第 31 章 第 31 章

    霍少闻温声安抚着纪淮舟,纪淮舟眼里盛着笑意,趴在他肩头抱怨:“侯爷,哪有你这样伺候人的?弄一半就撒手不干了。我命令你,继续侍奉我沐浴。”

    霍少闻轻声一笑:“臣领旨。”

    两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昨夜又行了欢,一点触碰便能掀起万丈火焰。尤其是霍少闻,三十余载未尝风月,一朝破戒,更是受不得一点撩拨。

    水声中,逐渐多了些别的声音。

    好一番折腾。

    纪淮舟软成一滩泥,气喘吁吁瘫在霍少闻怀里,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长案后的男人——也就是东昌太子李昊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道:“继续。”

    赵由旁边的黑衣人接着开口:“三皇子与他那堆幕僚商讨一番,拒绝了您的合作。不过,属下身份并未暴露,可继续替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随后,他身旁的人道:“禀殿下,六皇子、九皇子等人无异动,他们对皇位并无贪念。十皇子是个有野心的,前些日子有人假装替他抱不平,挑拨离间,他便心怀不满,认为同母所出,三皇子能继承皇位,他也能,于是他最近便开始在背后悄悄搞小动作了。”

    李昊柏听罢,抚掌而笑:“好好好,他们斗得越厉害,大乾朝堂就越乱,我们的成事的胜算也就越大。”

    秋风入屋,寒凉入体,微弱烛光几乎熄灭。这次启程,已是桂花飘香,临近中秋月圆之时了。

    一行人走的是水路。

    中秋之夜,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纪淮舟与霍少闻临江相对而坐,举杯共酌。

    霍少闻提起桌上缠枝青瓷酒壶,为纪淮舟斟了一杯酒,月华浸入酒杯,清辉与银液交融,透着层层冷光。

    “明年月圆,想必殿下便能得偿所愿了。”

    江风拂面,纪淮舟垂在肩头的青丝被风吹起,掠过眉眼,遮住了他眼中情绪。

    纪淮舟轻轻一笑:“借侯爷吉言。”

    霍少闻面带笑容,一杯又一杯地为纪淮舟倒酒。

    他知晓,纪淮舟酒量不好,怕是不久就会醉倒。

    果不其然,四五杯酒下肚,纪淮舟的眼神就出现了几分迷离。霍少闻又倒了一杯酒,放在纪淮舟唇边,纪淮舟就着他的手乖乖将酒喝完。

    以防万一,他接连倒了好几杯酒灌给纪淮舟。

    纪淮舟趴在桌上,狭长凤眸半眯,眼神朦胧,瓷白面庞染上酡色,口中嘟嘟囔囔道:“喝饱了,我不渴了。”

    霍少闻闻言轻笑,他走到对面的纪淮舟身旁,抱起人放在自己腿上,抬手抚上纪淮舟殷红的唇,问他:“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纪淮舟撩起眼皮,嘿嘿一笑:“你是我男人。”

    霍少闻:“……”

    还真是直白啊。

    霍少闻眼含笑意,再次询问:“喜欢我吗?”

    怀中人双目微直,挺起腰板抱住霍少闻的脖颈,吐出几个字,语气坚定。

    “我爱你。”

    字正腔圆,清晰地传入霍少闻耳中,霍少闻心口一突。

    如此热烈而真挚的示爱令他有些手足无措,他按在纪淮舟唇间的手蓦地一重。

    “疼。”纪淮舟拧起眉头,双眸泛着雾气,委屈巴巴盯着霍少闻,生气道,“你干嘛打我嘴巴?”声音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霍少闻闻言,垂首覆上眼前微张的红唇,与纪淮舟缠绵相吻。

    “唔……”被人亲着,醉酒中的纪淮舟愈发无力,身子缓缓朝下滑去。霍少闻迅速捞起纪淮舟双腿,放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勾着纪淮舟的舌交缠相磨。

    伴着江上清风与明月,两人汲取着对方口中温度。

    许久后,霍少闻松开纪淮舟唇瓣,摸上他那颗泛着水光的柔软唇珠,声音低哑:“还疼吗?”

    李昊柏鹰目含着冷光,望向最后一个黑衣人,问他:“江渚,你跟了七皇子这么久,深得他信任,必然得知许多秘辛。听说,这位七皇子是定远侯的房中人,是真是假?”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落入应子越耳中,他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分辨出李昊柏在说什么,应子越脸色一变,暗暗咬牙挤出一个字:“真。”

    “有趣。”李昊柏轻笑,眸中多了分异样之色,“七皇子倒真是个美人,我瞧着他的身段,在床上想必是怎么玩都行的,难怪定远侯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拼死拼活护着他。”

    应子越听着上方那人的狎玩之语,低垂眼眸中闪过一道恨意,藏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攥紧,指甲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疼痛。

    李昊柏撑起下巴,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你们说,若我向大乾皇帝求娶七皇子如何?”

    应子越猛地抬头,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脑中一片混乱,急切道:“殿下,不可!”

    李昊柏:“为何不可?”

    云消雨歇,纪淮舟慵懒地躺在男人怀里,呼吸清浅,垂落榻间的手臂布满红痕。

    霍少闻头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嗅闻,高挺鼻梁刮过纪淮舟后颈软肉,激起怀中人一阵颤意。

    一缕浅浅的草木香钻入霍少闻鼻端,霍少闻骤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了。

    似乎是从那日林间遇袭之后,纪淮舟就没用过了。

    他心生疑惑:“怎么不用岭上春了?”

    纪淮舟懒洋洋道:“日日用它有些腻了,换个新的。”

    霍少闻疑惑更甚,上一辈子,纪淮舟将岭上春用了十几年,也依然未曾厌倦,如今怎会突然生腻?

    霍少闻思忖半晌。

    转眼一想,不过是一味香,怎会有什么玄机?

    怕是他太过多疑了。

    他轻叹一口气,捏了捏纪淮舟泛红的圆润耳垂,训斥他:“收起你那些念头,倘若有朝一日我真遭遇不测,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直觉告诉他,纪淮舟对应子越所言是发于内心。

    纪淮舟偏过头,点了点霍少闻胸膛,唇角不高兴地微微下垂,轻哼一声:“你说这话时,可曾想过我?你留我一人孤零零待在这世上,对我来说是生不如死。”

    霍少闻:“世间良人无数,你莫非还吊死我在这棵树上不成?”

    应子越:“七皇子心机深沉,善使诡计,若将他放到殿下身边,您会很危险。”

    李昊柏:“照你这样说,那我更要将他带回东昌了。像他这样的人若留在大乾,万一登上皇位可就不好办了,他必会阻碍我吞并大乾之计。带他回东昌关起来,助大皇子上位,我自然可轻易将大乾纳入彀中。”

    应子越冷汗涔涔,拼命想着还有什么理由能阻止李昊柏,可搜寻半天,他绝望地发现这一计对李昊柏百利而无一害,他根本没有办法制止。

    李昊柏笑着道:“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

    应子越跪地叩拜,心如死灰:“多谢殿下恩典。”

    虽然霍少闻因着药性,折腾了他整整一夜,可他心里是畅快的。

    与心爱之人,做欢喜之事。

    人生极乐莫过于此。

    纪淮舟轻笑。他察觉到霍少闻对他似乎也有几分动心,尽管是始于肉|欲,但无所谓。

    霍少闻的心迟早会完完全全属于他。

    第 32 章 第 32 章

    纪淮舟好不容易养好身子,如今又添新伤。

    稍微挪动一下便会扯到伤口,他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方才霍少闻给他上过药,清清凉凉压下了火辣辣的痛感,比原先好受许多。

    纪淮舟躺在床榻间,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夜。

    漆黑暗夜里,他不能视物,一切皆是未知。他不知霍少闻的手会落在何处,每一瞬都是全新的刺激。

    外头是呼啸的狂风,重重拍打着窗棂,声声震耳。他却只听得到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一声声敲在耳畔,撞击着他的心扉。他的心门并不牢固,霍少闻轻轻一叩就钻了进去。

    满心都是这个男人。“腿疾”既已痊愈,纪淮舟便再无出宫的理由。

    霍少闻原本劝他继续装瘸,被他拒绝了。薄天游身为神医,若连这点小小的“腿疾”都无法治愈,岂不是有损他的名声?

    他只能再等等,看过几日的千秋节是否能有机会出宫。

    长嘉帝允他这几日可不去崇教阁进学,纪淮舟正好利用这段时日重做部署。

    年少的他有些事情考虑得不够周全,且不知未来之事,布置了一些废棋。他将自己所作的计划一一修正,待霍少闻再来时与他商议。

    岂料,这一等,便等到了千秋节前一日。

    千秋节是长嘉帝诞辰,每年庆祝都颇为隆重。霍少闻里里外外忙前忙后,都顾不得来看他了。

    东昌派了皇太子来恭贺长嘉帝的千秋节,长嘉帝为表重视,命令诸皇子与他同游作伴。

    霍少闻抽不开身,只来得及匆匆见他一面,再三嘱咐他要当心东昌太子,又匆匆离开。

    马车将众皇子送到四方馆。

    纪淮舟打眼一瞧,除过一些年纪过小的皇子,其余人都在。

    真是热闹。在他儿时,有次母亲不小心伤了脚,父亲也是一边温和责备她,一边为她上药。

    等等!他在想什么?他怎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况兆头皮发麻。

    只能偷偷在心底向殿下作揖求饶,还望殿下能原谅他的僭越。

    纪淮舟不知况兆内心想法,他全副心神都在霍少闻身上。清凉柔润的药膏被涂在伤口处,那人动作轻柔地为他抹着药。

    他不动声色问:“你方才都听见了?”

    霍少闻手指微顿,抬起眼眸望向纪淮舟,道:“大约都听到了,你是如何发觉应子越有贰心的?”

    纪淮舟回道:“昨夜刺客与应子越交手时,他们曾有过简单对话,那对话不像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敢肯定他们一定是认识的。”

    霍少闻微叹:“殿下真是心细如发。”

    纪淮舟摸了摸鼻头,问他:“你用过早膳了吗?”

    霍少闻:“没有。我方才没看见你,便四处找你,还未用过膳。”

    纪淮舟笑道:“我也没有,那我们一起去吧。”

    站在一旁的况兆面皮微微抽搐,他有些崩溃地想,更像了……殿下与霍少闻这你来我往,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真的很像是老夫老妻。

    他面如死灰。

    待两人踏出屋门,况兆立即转身,双手死死握住周照吉肩膀,低头与周照吉对视,压低嗓门:“我怎么瞅着,殿下与定远侯那么像夫妻呢?”

    况兆下手没轻没重的,周照吉只觉肩膀传来一阵疼痛,他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拍开况兆捏着他肩膀的手,揉着肩头,没好气地瞪着况兆。

    “恭喜恭喜,真是不容易,你可算是瞧出来了。”

    “啊?!”况兆呆若木鸡,如遭雷劈,嘴巴大张着,简直能吞下一条活鱼似的。

    他安静缩在一角,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低垂的视线中,一双鸦青缎靴走了过来,纪淮舟抬眼一瞧,是九皇子。

    九皇子冲他微微一笑,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

    众人在厅中等候许久,也不见东昌太子的身影,最小的十皇子抱怨道:“将人晾这么久也不出来,这就是东昌的待客之道吗?”

    话音刚落,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入厅内。

    “诸位久等了,实在抱歉,在下向各位殿下赔罪。”

    众人视线纷纷被那道声音引至厅门处,只见一朱衣男子阔步而来,那人丰华俊雅,朗如玉山,一身贵气。

    大乾以玄为尊,东昌以赤为尊,想必此人便是那东昌太子李昊柏了。

    众人纷纷起身,两方相对行礼。次日,霍少闻前来找纪淮舟,见纪淮舟满脸憔悴,眼下浮着淡淡青黑,他吓了一跳。

    “你昨夜没睡好?”

    纪淮舟撑起眼皮,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可能是太过紧张激动,昨晚有点睡不着。”

    霍少闻目光微沉:“先净面洗手去用早膳,用过早膳后,我陪你回屋再睡一会儿。”

    纪淮舟乖乖听从霍少闻的安排。

    山上早膳很清淡,一碗碧粳香米粥,几碟简单小菜,配上白菜汤,虽简单却别有一番风味。

    薄天游见着纪淮舟的模样,一瞧便知他没睡觉,他拿起一张薄饼,对纪淮舟道:“我给你开一剂安神的方子,待会儿你去熬了喝一碗。”

    饭毕,霍少闻跟薄天游去了药房,拿了药材去院中为纪淮舟煎药。半个时辰后,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出现在纪淮舟面前。

    纪淮舟拧起眉头,为难地看了霍少闻一眼,不抱希望地问:“这药非喝不可吗?”

    霍少闻:“是。”两日后的黄昏时分,天彻底晴了,况兆等人终于来到了怀川城。

    郑言一入城,便直奔纪霍二人下榻府邸,找到正与纪淮舟议事的霍少闻,单腿跪地向他请罪:“侯爷,属下办事不力,那几个刺客跑了,请您责罚。”

    霍少闻倒未露出太多惊讶,只道:“跑了就跑了。”

    郑言十分自责,侯爷将如此大的事交给了他,他却没办好。

    霍少闻提壶,将煮沸的水倒入越瓷碗中,茶叶在其中沉沉浮浮,他勾唇看向对面的纪淮舟:“殿下,你猜他们是自己跑的,还是被人放走的?”

    郑言讶然:“侯爷是说,侍卫中有人跟那些刺客里应外合?”

    霍少闻瞟他一眼:“如此明显的事,你还看不出来?”

    郑言:“啊?”

    跟侯爷在一起,时常会让郑言觉得自己是个榆木脑袋,他虚心向霍少闻请教:“还请侯爷赐教。”

    “我们的行程改过多次,与来时并不相同,可那些刺客却能精准地埋伏在我们歇息之处,显然早有预谋。他们前来行刺那夜,对每处侍卫布置了如指掌,必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郑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纪淮舟看向郑言,问他:“你是何时发现他们跑了的?”

    纪淮舟哭丧着脸接过药碗,看着黑乎乎的碗底,一狠心,一口气将药汤全部喝光,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炸开。纪淮舟脸皱成了包子,委委屈屈向霍少闻抱怨:“好苦。”

    纪淮舟打小就讨厌一切带着苦味的药食。

    霍少闻眼中漾起笑意:“殿下今日喝药很乖,这个是给殿下的奖励。”

    他张开手,一颗糖静静躺在掌心。

    纪淮舟眼睛一亮,没什么底气地说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用糖来哄。”边说着,他边迅速从霍少闻掌中取过糖,剥开糖纸塞入口中。

    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纪淮舟两眼弯弯,面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霍少闻跟着他扬起唇,打趣道:“殿下是我见过最好养的人。”

    纪淮舟笑意盈盈看着他:“养我不费银子。”

    两人相视而笑。

    在霍少闻的陪伴下,纪淮舟日间睡了一个安稳觉。

    然而,接下来几日,霍少闻还是与纪淮舟分房睡的。眼见着纪淮舟一日比一日憔悴消瘦,霍少闻心生疑窦。

    他私下找薄天游询问,薄天游摇头:“郁结于胸,他啊,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不知他的症结所在,你与他相熟,或许可试着开解他。”

    霍少闻回到纪淮舟房中,纪淮舟放下手中手册,用一双含情目瞧着他,眼弯成月,藏不住的笑意流转,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心事。

    霍少闻阔步上前,一把将纪淮舟揽入怀中,嗓音微紧:“你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纪淮舟讶然:“没有啊。”

    霍少闻沉眸,轻抚纪淮舟单薄的后背,在心中暗道:“我定会找出你的心病。”

    是夜。原来,那是一场梦啊。

    木窗不知何时被狂风吹开,冷风卷着雨丝飘入屋中,薄被全被怀里的人卷走了,他几乎没盖东西,难怪会觉得冷。

    霍少闻垂眸望向正枕在他肩头酣然入眠的纪淮舟,纪淮舟手脚紧缠着他,身体与他牢牢黏在一处,脸颊覆着一层薄粉,想是没感受到任何冷意,甚至还有点热。

    霍少闻看着怀中人,心绪难平。

    梦里的情形太过真实,而且……极有可能会在未来发生。

    他知道,自己重活一生还选择相信纪淮舟,是极为愚蠢的行为,这无疑是再次将自己的性命交到纪淮舟手中。

    只是……纪淮舟心狠,他却到底心存不忍。

    于前世的他而言,除了母亲,纪淮舟便是最重要的人。

    尽管纪淮舟不过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可他半生光阴尽付于此。无论如何,他也割舍不下那么多年的情谊。明知前路晦暗不明,仍旧义无反顾地再次朝他而行。

    霍少闻乌眸沉沉,眼睛盘桓在怀中人一所无知的面庞间。

    今生,你可莫要再让我失望。

    李昊柏语带歉意:“方才那笨手笨脚的下人将我的衣衫泼了茶,我只好重新换一身衣裳,耽搁了不少时辰。待会儿我请客,诸位殿下可纵情享乐。”

    大皇子在外人面前素来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温声道:“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怎有让您请客之礼?身为东道主,自是我们请才对。”

    纪淮舟听着两人来回推辞,思绪渐渐偏离。

    不知今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霍少闻?得想办法跟李次见面了……

    这个,他恋慕已久的人。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霍少闻目光掠过几人,登时移开视线。看见这些白花花的身子,他只觉十分不适。

    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纪淮舟。

    修长漂亮的肩颈、肌理分明的腰腹、匀称如玉的双腿……一点点取代了方才留在眼底的画面。

    就在这一瞬,熟悉的燥热感袭来……

    霍少闻心底的猜测被证实了——

    只有纪淮舟能挑起他的欲|望。

    他彻底栽了。

    第 33 章 第 33 章

    纪淮舟听闻霍少闻去抱玉阁的消息时,正卧于榻间翻阅书册。

    周照吉抬眼偷觑纪淮舟,但见他面容平静,眉目低垂,眼睛快速浏览着书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旁人若看到纪淮舟这般模样,定会以为他将此事没放在心上。只有周照吉知道,这样的殿下才是最可怕的。

    殿下越是生气,反会越像个没事人一样。

    周照吉不由得暗恼,在心中大骂霍少闻。前脚刚跟殿下做了那事,后脚就迫不及待去逛青楼,他把殿下当什么了?

    纪淮舟醒时,已不见了霍少闻的身影。

    他心情颇好地伸了伸懒腰。

    昨夜,在他的连番攻势之下,霍少闻抵挡不住,答应尝试着去喜欢他。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霍少闻最后的挣扎罢了。

    霍少闻早已爱上了他,如今只是在为自己寻找借口而已。

    纪淮舟转眸,看见床旁高几上放着一碗清水,他唇角微扬,霍少闻如今倒是比往日更细心。他抬手取过水,动作间,察觉到身后泛着微微凉意,疼痛减缓许多,看来霍少闻给他上过药了。

    他润了润嗓,起身走下床榻。

    周照吉听见屋里动静,推门而入。前几个月,一直都是霍少闻伺候殿下的起居,他都没能碰到殿下,如今总算是能再次伺候殿下了,周照吉喜滋滋走到纪淮舟身旁。

    还未走近,他就透过殿下松松垮垮的里衣,看到了许多他不该看的痕迹,周照吉心中一惊,低声问:“昨夜他来了?”

    纪淮舟点头。三人坐在屋中,阳光掠过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竹帘,在纪淮舟衣间印下一条条浮动金光。

    纪淮舟沉声开口:“应子越是东昌派到我身边的细作。”

    况兆大惊失色:“什么?可我瞧着他对殿下忠心耿耿啊!”

    况兆难以置信。况兆来回踱步。况兆自言自语。

    “他竟然是细作?”

    “亏我还把他当好兄弟。”午后,两人踏出府衙,雨势已转小,细细雨丝被风吹得斜斜飘洒,如同悬在空中的纱帘。

    纪淮舟露出笑容:“雨总算是小了。”

    霍少闻问:“饿了吗?”

    两人起身后便赶来府衙,一口饭也未用。纪淮舟揉了揉瘪瘪的肚皮,点头:“饿了。”

    霍少闻一把抱起纪淮舟,将他塞到马车里,道:“我们这就回府。”

    纪淮舟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马车里了。他看向钻入马车里的男人,默然片刻,嘱咐他:“人前不要随便抱我。”

    “殿下腿脚不便,我抱殿下上马车是理所应当之事。”霍少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殿下心中有鬼,才会觉得我抱你不妥,可在旁人眼中这再正常不过了。”

    纪淮舟迟疑地看向霍少闻,目露怀疑:“是吗?”

    霍少闻捏捏他的脸:“本侯还会骗你不成?”

    纪淮舟眼睛微眯,警惕地看向霍少闻,眼神中是满满的不信任,像一只竖着耳朵的小兔子。

    霍少闻大笑着揽过纪淮舟,在他耳畔低语:“殿下,你真可爱。”

    吻如雨点般落在纪淮舟额间、脸侧。

    纪淮舟身体一僵,随着轻柔的吻一个个落下,他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抬臂揽住男人脖颈迎合对方。

    男人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传入纪淮舟耳中,敲着纪淮舟的头颅,令他晕眩不已。

    昔日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悉数实现,这一切是真的吗?

    如果这是梦,他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

    “这个狼心狗肺的坏东西。”

    纪淮舟被况兆的碎碎念逗笑了,声音中含着笑意,制止况兆:“别念了,念得我耳晕。他对我嘛,倒的确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只不过——”

    纪淮舟语气一转,面露森然:“他忠心得过了头。”

    周照吉怒道:“在宫中他也不放过你,真是畜生!”

    纪淮舟扫过满脸愤恨的周照吉,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解释了。

    “日后莫要这样骂他。”

    纪淮舟目光柔和:“我们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没有强迫与威胁,我与他欢|好是情之所至。”

    周照吉一愣:“殿下……”

    纪淮舟低笑:“我巴不得他夜夜来玉洛宫呢。”

    周照吉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纪淮舟,茫然道:“你该不会是应子越假扮的殿下吧?”

    “乱说什么!”纪淮舟屈指敲了敲周照吉额头,做完这个动作,他忽觉有几分熟悉,仔细一想。

    这不是霍少闻往日常对他做的吗?

    纪淮舟无奈一笑:“我与霍少闻是两情相悦。”

    周照吉两眼呆滞,他此刻唯一的感受就是——

    天、塌、了。是他父亲送他的那把,也是上一辈子他死时用的那把。

    一只苍白的手握着匕首,直直插入他的心脏。

    霍少闻感到一阵彻骨的冷。他抬起头,对上一双森冷的眼,霍少闻浑身发寒,上下齿相撞,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

    “为……为什么?”霍少闻艰难开口,“你不是说喜……喜欢我吗?”

    纪淮舟嗤笑一声,面无表情地抽出他胸膛的匕首,鲜血四溅,落在纪淮舟白皙面庞间,为他添了几分阴狠。他身处霍少闻下方,却是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望着霍少闻,轻启唇瓣。

    “不过是骗骗你而已,你还当真了。”

    他抬手抚上霍少闻的脸,目露怜悯:“要怪就怪你太蠢,我说什么你都当真。”

    冷风沿着霍少闻胸口破开的大洞呼呼地往里灌,霍少闻眼神逐渐涣散,他掐了掐掌心,奋力撑开眼皮,看向面前那朵嗜血毒花,“嗬嗬”一笑,猛地扑下去掐住对方脖子。

    “这一次,我绝不独自赴黄泉,你同我一起死吧。”

    谁料,手伸向前方却扑了空,他什么也没有碰到。

    炽热的火焰在霍少闻胸口燃烧,周身弥漫的冷意被彻底驱散,霍少闻怒不可遏,四处找寻纪淮舟。

    睁开眼,横梁上的祥云瑞兽扑入眸中。

    霍少闻一愣。次日,霍少闻踏进纪淮舟营帐,纪淮舟还处在昏迷中。

    霍少闻瞧着面白如纸的纪淮舟,不顾医师劝阻,直接吩咐众人启程前行。

    他带着纪淮舟先走一步。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面露痛色的纪淮舟躺在霍少闻怀里,霍少闻扬声喊:“快点!”

    “驾!”车夫重重的扬鞭声响彻行云,马儿长嘶一声,扬蹄奔跑。

    马车愈发颠簸,血水自霍少闻肩头渗出,玄色衣衫被沁出大片深色。

    血腥味扑入周照吉鼻中,他欲言又止地看了霍少闻一眼,微不可察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他怀中的纪淮舟,忧心忡忡。

    他也是福大命大,昨夜一开始就遭遇了刺客,然而刺客只把他敲晕了,他一点伤也没受。

    “再快些!”

    在霍少闻一声声急切的催促中,马车驶入怀川城。

    霍少闻带纪淮舟去了城中府衙,向县令亮明二人身份,县令立即安排了他们的下榻之所,并请来城中最好的大夫为他们诊治。

    那些大夫的答案与随行医师如出一辙。

    霍少闻眉心折痕愈深:“他已经昏迷大半日了,为何还不醒来?”

    “侯爷莫要心急,再等等。”

    霍少闻焦躁不安,对此又束手无策,如笼中困兽在屋内来回踱步。

    夜幕再次降临,纪淮舟仍未苏醒。

    大夫催促着霍少闻去药浴,霍少闻只好暂时回了自己的屋子。

    乌云沉沉,冷风大作。

    想是要下雨了。

    他们是怎么两情相悦上的?

    周照吉忧心忡忡地想,殿下还未尝过情爱滋味,就被那个可恶的男人占了身子,懵懵懂懂间自然会对那个男人产生依赖。

    周照吉挣扎道:“殿下,或许你们只是一时情迷,我派人去找一些貌美女子或者男子,你与他们也试试?说不定那只是……”

    “照吉,”纪淮舟打断他的声音,转头望向窗外秋景,目光缥缈,“我喜欢他很多很多年了……”

    周照吉一怔,无措眸光落在殿下身上,他看到了满目的苍凉与哀伤。

    他呆立在原地,沉默半晌,改口道:“殿下定会与侯爷白头到老的。”

    纪淮舟轻笑:“但愿如此吧。”

    他本来是想给纪淮舟一个惊喜的。

    可望见纪淮舟满脸困惑,眼巴巴瞧着他的模样,他一下没忍住说了出来。

    “真、真的吗?”纪淮舟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霍少闻。

    幼时,纪淮舟便知道,这双半瞎的眼要跟着自己一辈子,他从未想到它还会有治好的一天。

    欣喜自眸间溢出,纪淮舟双目不自觉弯成一道月牙。

    霍少闻也跟着笑起来,温声回答他:“是真的。”

    第 34 章 第 34 章

    霍少闻没多待,不久便离了玉洛宫。

    纪淮舟脸倏然沉了下来——

    霍少闻未向他提起那小倌的事,他也无法询问霍少闻,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冷静片刻,纪淮舟伸手推开窗子,深吸一口气。

    纪淮舟余光扫见躲在院中阴凉处偷懒的内侍,唇边掀起一个微凉笑意,寒目如刃。

    玉洛宫内侍不多,加上周照吉也不过五个人,可笑的是,三个都是别人派来监视他的。

    霍少闻喉头滚了滚,问他:“昨夜没够?”

    纪淮舟轻笑,盈盈笑意沿着微挑的眼尾溅上霍少闻心头。他抬起手指,缓缓按上霍少闻喉结,指尖沿突起滑落,指下喉头猛地一滚,传来阵阵震颤。

    纪淮舟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够。”

    霍少闻双目发紧,只觉眼前人像是话本子里的精魅,专勾人沉沦。

    他握住在喉间作乱的手,下意识垂下眼眸,抵御对方的刻意引诱,眼睛却忽然瞟见一个东西。

    看起来很熟悉。况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此刻,燃着灯的屋内,是况兆想破头也猜不出的画面。

    纪淮舟仰躺于床间,口中衔着锦帕,腮帮鼓鼓。瓷白肤间沁出点点赤色,裹在双眸间的素纱透出两汪湿痕,隐约可瞧见里头的发红眼尾。

    纪淮舟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仿佛被泡在温水中,虚软无骨。倏地,他猛烈一颤,上下齿紧紧合住,嗓子眼里的声音被捂在锦帕里,鼻端溢出难以自持的轻哼,搭在床沿的小腿微微打颤。

    男人微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还难受吗?”

    纪淮舟唇瓣微张,如瀑墨发铺陈于身后,几缕青丝黏在汗湿颈间,似一抹蜿蜒墨痕。

    霍少闻轻轻拨开纪淮舟乌发,取出他口中锦帕,用它一点点将自己脸上秽物除净。

    纪淮舟轻轻呼吸着,许久才平静下来,一头扎进身侧男人的胸膛,轻声道:“不难受了,你要不要……”

    “不必。”霍少闻亲了亲纪淮舟发顶,和缓的声音中透着满满的爱怜,“你今夜遭逢刺客,耗费不少心神,又受了伤,身心俱疲,快些歇息吧。”

    纪淮舟听见他口中的“伤”,无奈一笑。

    他这才想起来问霍少闻:“你今夜怎会突然回来?卫栖梧找到了吗?”

    霍少闻声音微冷:“没找到。我带人在城中一处处搜寻时,心中隐隐觉得有哪处不对劲,卫栖梧的失踪太奇怪了。担心你的安危,于是我便命郑言继续搜寻,想回来看你一眼,不料竟撞上了刺杀。”

    纪淮舟靠在霍少闻肩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懒懒开口:“这次应当是东昌的人,他们利用卫栖梧引你离开,同时派人来刺杀我。你不在身边,以防万一,我便在睡前将你前几日送我的袖箭藏于袖中,没想到竟还真派上了用场。”

    霍少闻乌沉眼眸中掀起一丝讽笑:“此刻,卫栖梧兴许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我猜也是。”纪淮舟打了个哈欠,声音微透出一丝困倦。

    霍少闻抬手揽住纪淮舟后背,轻轻拍了拍,道:“你今夜累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快睡觉。”

    纪淮舟仰头在霍少闻下巴亲了亲,阖上双眸沉沉睡去。

    霍少闻垂下眼眸,望向怀中已然安眠的人,抬手抚上他脸颊那道已经看不见的划痕,目光沉沉。

    “以后我不会再轻易离开你了。”  待七皇子平稳落地,霍少闻微微俯身,靠近七皇子耳侧,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七皇子扭头望向林子深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朝深林中走去。

    七皇子腿脚不便,霍少闻紧紧揽住他的肩,以防不小心摔倒。七皇子顺势斜倚在他身上,似乎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霍少闻臂间。

    “是啊!这一路,统领在七皇子面前总是毕恭毕敬的,对他的照顾可谓是细致入微。”大块头附和道,“咱们统领贵为侯爷,又深受陛下信任,手握大权,地位煊赫,所有皇子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争抢着与他结交,他何须对一个残废皇子如此谦卑?”

    小眼睛侍卫摇摇头:“想不明白。”

    “这七皇子柔柔弱弱的,唯有那张脸出挑,他……”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妄议皇子?”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插进来,打断小眼睛侍卫的话。

    两人脸色一变,立即跪地求饶:“郑副司,小的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郑言冷厉的眸子扫过惴惴不安的两人,沉声叮嘱:“若再让我听见你们在背后议论侯爷与殿下,绝不轻饶。”

    两人连连应是。翌日,霍少闻要前往卫府,去送长嘉帝的赏赐。

    纪淮舟命应子越为他易了容,装扮成侍卫的模样,软磨硬泡,霍少闻终于同意带他去卫府。

    众人抵达卫府,一箱箱赏赐被搬入府中。

    纪淮舟作为霍少闻的“贴身侍卫”,自然不用做这些累活。他站在霍少闻旁边,看着侍卫们将赏赐清点一遍之后,送入府库。

    随后,霍少闻取出圣旨。纪淮舟的眼圈刹那就红了,目光盘旋在满树红绸中,嘴唇颤抖着,艰难地从嗓中挤出声音:“这都是你做的?”

    “忙活了半日。”霍少闻乌眸盛着微光,手指穿过纪淮舟长发,一路抚至发尾,墨发如水般从他手中滑下,他感慨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十九岁了,转眼便要及冠,日子过得真快。”

    纪淮舟心府被这道惊雷炸开,万千思绪奔涌而出,在他心头交织缠绕,一时之间,他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有一处。”

    霍少闻牵起纪淮舟的手,纪淮舟愣愣跟着他前行。那树冲击令纪淮舟久久不能回神,以至于坐在灶前小凳上时,他吃了一大惊。

    “这是?”纪淮舟心中隐约有几分猜测,他难以置信地用目光询问霍少闻。

    “给你做长寿面。”

    纪淮舟眼见霍少闻挽起袖子,手脚利落地择菜、切面,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卫父连忙吩咐下人去将府中之人都唤来,跪迎圣上旨意。

    在纪淮舟的好奇心达到顶峰之际,那位将搅得天下大乱的美人缓缓走了出来。

    她身着一袭描着金线的绯色芙蓉裙,身姿袅娜,行步轻盈,行走间裙摆轻曳,似一路春花盛开。眉黛春山,眼含秋水,玉手执一柄桃色团扇,大半张脸被掩在其下。虽未瞧见全部容貌,但一瞧便知传言不假,真是个天仙转世。

    纪淮舟心中咯噔一下。

    郑言双眸微眯,遥望远方被浓绿遮住大半身形的霍少闻与纪淮舟,脑中想着方才那两人的疑问,眸底掠过几分笑影。

    七殿下会不会承袭大统尚未可知,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七殿下将是侯府未来的新主子。

    霍少闻伸手拿起那本书,翻了两页,那些画面映入眸中,他微眯了眯眼,沉声道:“你不睡觉在看它?”

    纪淮舟轻缓地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鸦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在脸侧投下一小块暗影。

    他抬臂勾住霍少闻脖颈,含着笑意的清润嗓音在他耳畔流淌:“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辗转难眠之际忽然撞到这本书,随手翻开一页,看见图中所画想起我们之间的事,不由情动,可你又不在我身边。”

    他目光幽幽,抬起的眸间染着几分落寞之色。

    霍少闻被纪淮舟直白的话语弄得耳根微红,他压低声音问:“还想要吗?”

    纪淮舟眼睛一挑,勾住霍少闻脖颈的手往下用力一按,霍少闻的头被按在他的颈窝,柔软唇瓣微微擦过颈间软肉。

    霍少闻会意,微微启唇,衔住那块细嫩脖颈轻啃。

    明月高悬,清辉洒进屋子,烛火昏昏,在床帐前涂抹出一片柔和光影。

    露在床帐外的手紧紧攥住床沿,白皙皮肤下根根青色暴起。蓦地,那只手一震,脱力地滑下床沿,垂在床帐外无意识摇晃着。

    “他当然会同意。”霍少闻眸光落在手边清亮透彻的茶汤中,语带嘲讽,“纵情声色多年,他早已经力不从心了,四处寻方,盼望重振雄风。如今得知有这么一位神医,巴不得你能去将他请回宫中,为他也瞧一瞧。”

    “原来如此……”

    纪淮舟偷偷瞄了霍少闻一眼,小心翼翼开口:“你会与我同去吗?”

    少年眸中盛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霍少闻冷硬的心肠微软,轻叹一声,握住纪淮舟的手:“会。”

    许久未曾肌肤相亲,这一瞬,一股微麻之感从两人交握的手中迅速蔓延至四肢。

    四目相对,烈火焚起。

    第 35 章 第 35 章

    翌日,纪淮舟前往崇华殿,按霍少闻所言,向长嘉帝请旨前往荆州求医。

    不出所料,长嘉帝欣然同意,还嘱咐纪淮舟务必将神医带回京城。

    纪淮舟俯首谢恩:“多谢父皇恩典。”

    “陛下,霍统领求见。”

    正当纪淮舟起身告退时,守在殿外的内侍匆匆走进来,垂首向长嘉帝禀报。

    “宣。”长嘉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夜色更浓,纪淮舟下了榻,走向面盆架,双手浸入木盆清水中,细细搓着被磨红的十指,满面森然。

    发泄一番,他骨子里的渴望并未被抑制下去,反而愈发炽热,熊熊烈火燃在心头,纪淮舟烦躁不已。

    令他难以启齿的是,他身体的某处……

    极为空虚。

    直觉告诉纪淮舟,这是危险的讯号,他不能沉溺其中,可体内愈燃愈旺的烈火,让他越发难以抑制,渴望得到那一丝慰藉。

    回京后,他们见面就少了,是以在船上最后那几日两人极为疯狂。

    薄天游不由咋舌,拽住纪淮舟衣袖将他拉到一边悄悄道:“精气外泄过多对身子不好,你们虽年轻力壮,可也不能这样胡来。”

    纪淮舟敷衍地点了点头,当夜仍旧一如往昔。

    许是前些日子早已惯于那事,如今不再那般,身子不适应了?

    纪淮舟头脑发晕,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他端起面盆,打开殿门。

    周照吉听到声响,自一旁耳房跑了过来,迅速从纪淮舟手中接过那盆水,问道:“殿下要做什么?”

    纪淮舟嗓音微哑:“给我打一盆干净的水,要凉水。”

    周照吉抬起头,纪淮舟微红的脸映入眼帘,他满脸讶然与急切:“殿下,你的脸怎么这样红?可是发烧了?我去找柳太医来。”

    “我只是有点热,并未生病,你照我说的做即可。”

    周照吉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我这就去。”他端着木盆跑远了。

    纪淮舟站在檐下,仰首,目光掠过在风中轻晃的檐铃,望向悬在空中的皎洁月轮。

    他发出一声低笑。

    这下可好,心离不开霍少闻,身子也离不开他了。

    不多时,周照吉端着一盆水快步进入殿内,他将木盆放在架上,转头看向正在慢条斯理挽衣袖的纪淮舟,问:“殿下要我服侍吗?”

    纪淮舟:“不必,你下去吧。”

    周照吉:“是。”小榻间的日光渐渐斜移,纪淮舟半边身子落在暗影里,他被霍少闻所讲的儿时趣事逗得前俯后仰,笑出了泪。

    然而,心底那道声音却迟迟不肯消退。

    纪淮舟知道,自己心内似乎有疾,且病得不轻。

    他总有一些奇怪的念头,譬如将霍少闻锁在屋里,教他眼中只看得见自己,一辈子只属于他一人。

    上一辈子,他甚至命人在寝宫底下造了间暗室,试图将霍少闻关起来,若非那场意外……

    纪淮舟轻缓地呼吸着。次日,荆州刺史为两人准备了饯别宴。宴席结束后,众人休整半日,再次踏上前行之路。

    霍少闻留了两个侍卫在荆州,让他们时刻留神那位神医。

    一路东行,五日后,抵达一个叫“赵县”的小县城。

    霍少闻提出在此休息一日。

    整个白日,纪淮舟都不见霍少闻的踪迹,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纪淮舟坐在院子里生闷气,不时瞥院门一眼。

    望眼欲穿之际,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苍茫暮色中,纪淮舟立即别过脸,背对院门。

    “殿下。”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纪淮舟回头,幽幽道:“侯爷可真是大忙人。”

    “殿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霍少闻没理会纪淮舟的挖苦,从怀中掏出人|皮|面具,二话不说贴在纪淮舟脸上。随后带纪淮舟换了身衣衫,两人乔装一番,来到大街上。

    “你要带我去哪儿?”膳后,两人去了逐月山。

    马车沿宽阔山道摇摇晃晃上行,纪淮舟靠在霍少闻肩头,双目透着几分紧张。

    霍少闻揽住纪淮舟的肩,一路无话。

    抵达神医住处,不巧的是,神医前几日去山间采药了,归期未定。

    霍少闻拧起眉头,再次询问:“他没说何时回来?”

    小药童肯定回答:“没有。往日他去山中采药,短则几日,长则数月,我也不知他这次会去多久,两位不妨过段时日再来。”

    纪淮舟拱手道:“多谢小兄弟告知,叨扰了,我们改日再来。”

    两人踏出小院,霍少闻面露愧色,张口:“我……”

    “没事,”霍少闻一开口,纪淮舟便知他要说什么,回首看向他笑容温和,“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日后再来便是了。”

    霍少闻长叹一口气,郁郁不乐。

    两人站在院前,下方山道不时有马车行过,纪淮舟不愿看见霍少闻自责内疚,转移话题道:“山上有什么?为何他们都向山上行去?”

    霍少闻一怔,思索片刻,向纪淮舟解惑:“是一座寺庙,据说极为灵验,寺中住持也是得道高僧。既然来了,我们不妨也去寺中拜拜。”

    纪淮舟惊讶转头:“侯爷不是不信鬼神吗?”

    霍少闻目光幽深:“原先是不信的,如今方知是我错了。”

    纪淮舟疑惑更甚,在他看来,这些和尚道士都是装神弄鬼的骗子,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鬼神。不知霍少闻经历了什么,为何突然有如此大的转变。

    但霍少闻想去,纪淮舟只好陪他一同前往。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寺庙前。

    两人下了马车,一个小沙弥迎上前来,恭敬道:“两位施主,住持想与你们见一面。”

    霍少闻启唇:“去了你就知道了。”

    小县城不似荆州,暮色时分,就已安静下来。两人穿过无人长街,一路行至城隍庙。

    灯火通明的城隍庙前,站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纪淮舟远远瞧见枝桠间飘满了红绸带。

    走到近处,红绸在夏日晚风中上下翻飞,隐约间,纪淮舟瞥见了一些字。

    纪淮舟随手抓住离他最近的一道红绸,仔细瞧去,他浑身一震。

    其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几个大字:“阿雁岁岁无恙。”

    纪淮舟仰起头,快速扫视树间红绸。

    满目望去,一句句皆是对他的祝福。

    “阿雁长乐无忧。”黄昏之际,两人来到悬虹驿。

    他们走的是小道,比官道要快许多,随行侍卫尚未抵达。

    霍少闻吩咐驿站官员烧些热水,扶纪淮舟上了楼。驿卒将两人带到楼上正厅,恭敬地为两人推开门,躬身道:“大人请。”

    “有劳。”霍少闻颔首,带纪淮舟进屋。

    房门关闭,他一把抱起纪淮舟,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将纪淮舟放下,冷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纪淮舟顺从地褪下衣裤,当着霍少闻的面,将自己的腿打开。

    霍少闻双眸骤然缩紧,一簇幽火悄然燃起。

    少年虽清瘦,腿根处毕竟还是有些肉的,雪白丰盈。骑了一日马,大腿内侧被磨得通红一片,甚至渗出了几道血丝。

    霍少闻双脚被死死钉在床前,他一眨不眨盯着雪间红痕,呼吸微微急促。

    他的双目如同饿狼一般,闪着猩红的光芒。

    “阿雁四时如意。”春光乍泄,绿草如茵。

    山间羊肠小道旁的草丛中,一枚四分五裂的翠色玉佩躺在其中。翠绿与碧草几乎融为一体,若非那枚玉佩实在太过熟悉,纪淮舟也不会留意到。

    他立即翻身下马,奔到那处,慌乱拨开草丛,寻着玉佩散落的碎片。

    所有残片被送入纪淮舟掌心,纪淮舟双手颤抖,死死盯着碎裂的玉佩,目眦俱裂。

    愤怒疯狂冲击纪淮舟大脑,脑海发出尖锐爆鸣声,怒火将理智焚烧殆尽,他满心满眼都是恨,其中又隐隐夹杂着几分委屈。

    他抬起通红的眼,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霍少闻!”

    藏好,不可让霍少闻知晓。

    这一世的他好不容易对你动了心,不要让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他会被吓跑的。

    纪淮舟唇角含笑,耳闻霍少闻那些趣事,不时发出惊讶低呼或轻快笑声。

    霍少闻见此,绞尽脑汁从回忆的犄角旮旯挖掘出一些几乎被他遗忘的记忆,讲述给纪淮舟。他的目光始终停驻在纪淮舟面庞,纪淮舟那些生动表情映在他眼底,欢喜自心头满溢而出。

    微风轻拂,竹帘摇动,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屋内缓缓流淌,随着风吹帘声一齐送入纪淮舟耳畔。

    纪淮舟思绪渐渐模糊,在男人缓缓的讲述声中,眼皮轻轻沉了下去,不知不觉间陷入睡梦中。

    房间内逐渐恢复宁静。

    霍少闻凝视着纪淮舟沉睡的容颜,过了不久,轻手轻脚抱来一床薄被为纪淮舟盖好。他倚在小榻另一侧,以肘撑头,闭目养神。

    夜色中,周照吉的脚步渐行渐远。紧接着,殿门“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缓缓合拢,闷响穿透暗夜抵达纪淮舟耳畔。

    纪淮舟缓缓俯身,将头埋入面盆中。

    冰凉井水一点点没过他的面孔,寒意渗进肌肤,流入体内经络,撞见奔腾烈火的一刹那,瞬时化为雾气。

    看来那股火是无法熄灭了。

    纪淮舟骤然抬起头,水流哗哗沿着下颌滴落,落在地上,聚起一洼小小的水潭。他取过一旁巾布,盖在脸上轻轻擦干水痕。

    纪淮舟连烧三天三夜,命悬一线,就在周照吉心如死灰之际,他竟奇迹般的扛了下来。

    纪淮舟熬过了疫病。

    不幸的是,高烧许久,他那半瞎的眼睛彻底坏了,有时白日里也看不清东西。

    后来纪淮舟登上帝位,两人遍访天下名医,都未能治好他的眼睛。直到纪淮舟登基五年后,在荆州的逐月山寻到一位神医。

    纪淮舟的眼疾终于被治愈了。

    霍少闻手指穿过纪淮舟墨发,轻轻按下他的头,吻住纪淮舟薄薄的眼皮。

    这一世,他不会再让这双眼睛受到伤害。

    第 36 章 第 36 章

    他们走的是官道,沿途有驿站歇息,倒也不算太难熬。只是连着七八天待在马车里,纪淮舟有些坐不住了。

    纪淮舟掀开车帘,霍少闻正骑着一匹乌黑骏马,与马车同行。他望向霍少闻,眼神中透露着渴望:“侯爷,我能骑马吗?”

    霍少闻严词拒绝:“不行,殿下腿脚不便,为了您的安危,您还是坐马车为好。”

    纪淮舟面上露出失落的表情,沮丧地垂下头,声音里充满浓浓的怅惘:“我从未出过远门,不愿这一路都窝在马车里,我也想知道外头是怎样的。”

    尽管看出纪淮舟是在故意扮可怜,霍少闻仍不免被他的话刺中。

    他叹了一口气,故作为难地犹豫许久,勉强道:“准了,但是有一个条件,殿下要与我共乘一骑。”

    纪淮舟双眸微阖,躺在霍少闻怀中,浑身无力。

    霍少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醉着吗?”

    纪淮舟勉力抬起眼皮,笑了笑:“被你这一番折腾,酒意早就没了。”

    霍少闻垂下眼,漆黑眼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你还记得方才醉酒时发生的事吗?”

    “唔……”纪淮舟揉揉脑袋,“记不清了,就记得……你似乎一直在骗我唤你夫君。”

    纪淮舟瞪霍少闻一眼,气哼哼道:“侯爷居然趁人之危,在我醉酒时如此欺负我。”

    霍少闻闷声笑了,抬手将纪淮舟按进怀里,低声道:“既然你清醒过来了,那我便光明正大要求你,再叫一声‘夫君’听听?”

    纪淮舟磨了磨牙根,抬手没轻没重地在霍少闻脸颊拍了两下,气恼道:“坏人。”

    霍少闻也不恼,笑眯眯望着怀中人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由忆起醉酒时纪淮舟吐露的那些真言。

    心头又隐隐刺痛,霍少闻唇边笑容泛起苦涩。

    这时,他才意识到,他不想看到纪淮舟为了讨好他,将自己的本性全部抹除,变成一个合他心意的假人。

    他喜欢的是鲜活的纪淮舟。次日一大早,郑言便前来告诉霍少闻,人找到了。

    “她们说路过街市时听见悠悠琴声,那琴音十分动人,卫栖梧便找去琴阁与那琴师切磋琴艺。沉浸于琴音中,一时忘情,回过头来才发觉已是夜半。”

    霍少闻眼眸微冷,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郑言还有一些琐碎之事要与霍少闻禀报,霍少闻从外头唤来周照吉,握住纪淮舟的手温声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你先去用膳,我晚点来。”

    纪淮舟点头。

    霍少闻将纪淮舟交给周照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这才回头,语气有些不耐烦:“说罢。”

    郑言:“……”

    为了让自家侯爷早点去找七殿下用早膳,他只能加快语速,向霍少闻禀报手下之事。

    纪淮舟离开房间却没前往膳厅,他指使着周照吉去找况兆。院中已被清理干净,唯有沙土间混着的微微褐色彰显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两人穿过小院,在靠近后山处的开阔之地找到了况兆。

    况兆正做完每日晨功,赤着上半身,虬筋板肋,肌肉块块隆起,古铜色的肌肤在旭日下泛着明亮光泽。

    况兆抹了一把汗,扬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纪淮舟闻得况兆身上汗味,递给他一个手帕,笑了笑:“擦擦汗。”

    随口问道:“应子越呢?”

    况兆胡乱擦去脸上汗水,大咧咧回答:“晨起我还撞见他了。他说想去后山转转,打些野味回来。”

    纪淮舟面上表情多了几分不明意味,低笑一声:“今日找你们来,是有件事要告知你们。”

    与此同时,荆州城一处小院。

    黑衣男人一脚踹向地上跪着那人的心窝,厉声怒喝:“你昨夜为何拦着他们?若非有你,我们的人或许已经得手了。”

    被踹那人迅速爬起身,挺直腰板跪好,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沙哑着声音道:“殿下,我本就是他的侍从,若不保护他,定会惹他生疑。”

    黑衣男人“哦”了一声,尾音微扬,薄薄的眼皮下流出一抹笑来,声音极冷:“可我瞧着,你怎么像是真心在保护他呢?莫忘了,他是你仇人之子,当初我救下你,可不是让你给你的仇人卖命的。”

    跪着的人当即俯首叩头:“殿下相救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定当竭尽全力以报殿下恩情。”

    男人笑了一声,转身大马金刀坐在椅上,漫不经心道:“那我可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回去吧,莫让他们生疑。”

    跪在地上之人再次叩拜后,抬起头来,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在目——

    竟是应子越!

    应子越退出屋门,重重咳了几声,淬出一口血水,眸光深深。

    太子竟开始对付殿下了。

    不!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殿下,哪怕是太子。

    应子越踏出小院,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逐月山而行。

    屋内,座上男人手一招,一道人影悄无声息潜到他身旁。

    “应子越有贰心,他这些年传来的消息恐怕当不得真,你再派些人去查七皇子,他将来或许会是我的劲敌。”

    看来,他所设想的调教计划,该终止了。

    霍少闻伸手将纪淮舟搂在怀里,轻声道:“睡吧。”

    夜幕降临,纪淮舟沐浴一番,洗去疲惫,带着微湿墨发,裹了一身水汽踏上木床。

    秋虫在寒凉夜风中凄厉地叫着,仿佛要耗尽最后的气力。

    纪淮舟叹了一口气

    睡不着。

    辗转难眠,他在床榻间翻来覆去,肩头忽然撞上一件微硬之物,纪淮舟伸手摸向褥下,摸出一册书。

    他没细看,随手翻开一页,两男子在交|欢的画面骤然入目。纪淮舟瞪大眼,稀薄的睡意瞬时被撞向九霄云外。

    ……他何时将这书带了进来?

    书页中,容貌俊美的少年仰起脖颈坐在男人怀里,男人从身后搂着他,唇齿正在他突起的锁骨处流连徘徊。大掌箍在少年盈盈一握的纤腰间,指腹深陷于肉中。少年身上只着一雪色小衣,半褪不褪挂在肩头,半遮半掩间,纪淮舟瞧见那莹白如玉的胸膛印着道道指痕。

    少年眉黛春山,面如桃花,脱力地靠在男人身上。含情凤眸斜斜睨着男人,唇齿微张,湿红软舌隐约可见,似正气喘声吁。

    观其画面,少年酣情正浓。

    纪淮舟盯着眼前之景,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身体微微发烫。

    昔日与霍少闻的一幕幕闪过眼前,他愈发情动。

    片刻后,在暗夜中,传来几声微不可察的喘|息。

    这一日都要骑马,不能与纪淮舟做那事,否则他身子会吃不消。

    霍少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燥火。

    他抱着纪淮舟轻轻嗅闻,唇齿落在纪淮舟肩颈,沿着凹陷的锁骨一路下滑……

    每一寸肌肤都经过了男人的唇,霍少闻今日很温柔,没有撕咬,没有啃噬,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轻柔的吮|吻。

    对纪淮舟而言,没做,比做了还要难受。

    纪淮舟紧紧攥住身下青草,指尖染上片片绿意。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木架上那条鱼,被反复翻面,煎了又煎。

    第 37 章 第 37 章

    两人没走官道,骑马晃晃悠悠从浓绿的山间小道穿行。

    纪淮舟懒懒地靠在霍少闻怀里,眉心舒展,双眸半阖,眼角洇出艳丽的红。

    此时此刻,他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弹。

    今日……真是荒唐。

    小溪畔,碧草间,那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纪淮舟从未想过,他竟会在青天白日的野外,与霍少闻做这种事。

    霜林宫。

    “啪——”纪淮舟在一旁听着他的讲述,眉心折痕越来越深,听到最后,他接过霍少闻话头:“别说是你父亲,我都想教训教训你,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霍少闻回眸看向纪淮舟,见他眉头紧紧拧着,满脸不赞同的模样,闷声笑了笑。

    “父亲的副将有一儿一女,他们是我儿时的玩伴。”霍少闻试探着开口,眼睛不错一瞬仔细瞧着纪淮舟,观察他的反应,接着道,“我与他们二人情同手足。”

    纪淮舟静静听着,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霍少闻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担心纪淮舟会不高兴,看来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他们两个常与我有书信往来,如今他们尚在云州,日后若有机会进京,我带你跟他们结识一下。”

    “好。”纪淮舟露齿一笑,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紧。

    一道道阴戾的声音在他心头叫嚣盘旋。

    “讨厌这些人。”

    “为何你有这么多在乎的人?”

    “只我一个人不好吗?为何还要跟他们如此亲密?”

    白瓷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随着清脆撞击声响起,一片碎瓷掠过跪在地上那人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线。滚烫茶水沿着地面渗进他的膝下,他身子微颤,嗫喏道:“母妃,您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我如何不气?枕凤宫,哼!她是‘凤’,日后若是诞下皇子,那小畜生怕是就要被封为太子了!”身着杏色宫装的女子站起身,那张向来端庄贤淑、与世无争的面孔,布满了怨毒与愤怒。

    贤妃抓起乌木戒尺,手腕一抖,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向大皇子后背,一下接一下,猛地连抽几尺,淡然的面庞间尽是扭曲之色。

    “还不是你无能!前些日子皇上染了疫,你为何不去龙床前侍疾?白白让老三捡了便宜,废物!”

    说着,她又猛抽了好几下,将心中怒火尽数宣泄而出。

    沉闷响声回荡在整个大殿,大皇子发出痛苦闷哼,抬起苍白面孔:“母妃,我们将计划提前可好?”

    贤妃冷哼一声,“啪”地扔下戒尺,坐回椅中揉揉眉心,无力摆手道:“你下去吧,容我想想。”

    大皇子摇摇晃晃起了身,恭敬告退。

    他一路向自己的小院行去,沿途碰见了几个宫人。霜林宫的宫人都与大皇子相熟,她们瞧见他膝间水渍,惊道:“殿下,你的衣衫怎么湿了?”

    大皇子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方才与母妃品茶,不小心将茶水洒了。”

    “殿下赶快回去换一身衣裳,仔细着凉。”

    大皇子笑道:“多谢姐姐们挂怀,我这就回房。”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含笑眼眸蓦地一沉,加快步伐回到院中。

    屋内,大皇子妃正坐在窗前刺绣,手指翻飞间,一双蝴蝶翩然落于花枝上。门扉轻启的声音钻入耳中,她脸色一白,回过头,一身狼藉的大皇子正阴沉地盯着她。

    她连忙放下刺绣起身,焦急道:“殿下,您的衣裳湿了,妾身替您换下。”

    岂料,刚近大皇子身,一只大掌骤然掐住她的咽喉,拖着她去了床榻。在一阵强烈的窒息中,她被人掼上床榻,“咔嚓”一声衣衫被撕开。

    痛,彻骨剧痛。

    她浑身动弹不得,杏眼圆睁,目光呆滞。

    男人那张扭曲的面孔停在她正上方,眸底一片猩红,燃着疯狂之色,额头青筋暴起,笑容阴鸷,在外人面前的温文尔雅消失殆尽。

    她心生绝望。纪淮舟被那双眼睛看得心头直颤,合住腿,羞恼低斥:“霍少闻,你愣着做什么?若不替我上药,那便给我,我自己来。”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天色转为灰蓝,屋内逐渐暗了下来。

    霍少闻扯出一个微凉的笑:“殿下受伤,微臣自当替殿下上药。”

    他二话不说掏出药瓶,在纪淮舟身边坐下,双手握住并住的腿,强行将它们分开。

    剜出一块药膏,按在渗血的地方,丰腴腿肉被压出一块小涡,随着他的按揉微微晃动,一圈圈涟漪泛向四周。

    男人很规矩地为他涂药,并没什么过分举动,纪淮舟紧紧咬着唇,生怕自己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好了没?”屋内未点烛火,纪淮舟看不见,视线转向床边那黑乎乎的一座大山,催促道,“你快点。”

    “莫急,殿下这可不是小伤,不好好涂药,明日怕是连路也走不了。”

    纪淮舟无奈,只好继续咬紧牙关。 回了宫,便须去崇教阁进学。

    前往崇教阁要经过蓬莱池,次日清晨,纪淮舟行至蓬莱池时,从另一侧的小径中走出一人,那人叫住了纪淮舟:“七弟。”

    纪淮舟回身,来人一袭素白锦袍,面如冠玉,文质彬彬。

    “大哥。”纪淮舟颔首致意。

    “七弟身子可养好了?”纪鸿景上前,从周照吉手中接过纪淮舟,扶着他缓缓前行,温声问,“前些日子我托人送去的补品,七弟可有收到?”

    “收到了,多谢大哥挂念,我如今一切都好。”

    纪鸿景松了一口气,叹息道:“老五竟对你下如此毒手,得知他派人刺杀你的消息,我吓坏了,幸好你平安无事。”

    纪淮舟侧眸,目光停留在大皇子笼着愁云的眉间,微微一笑:“多年来,幸赖大哥照拂,多次制止五皇子对我的欺凌,才让我免了许多皮肉之苦。可惜我身无他物,不知该如何报答大哥的恩情。”

    “七弟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纪鸿景面上多了几分惭愧与自责,“你自幼失恃,身为兄长我理应护你周全,可仍是让你受到老五不少欺辱,我愧对已故的丽妃。”

    纪淮舟抬手,安抚性地轻拍纪鸿景手背,道:“大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兄弟就别再说这些客套话了,让不知情的人瞧见,还以为我们是陌生人呢。”

    纪鸿景莞尔,两人相视一笑。

    “这不是大哥与七弟吗?”

    正在这时,一道微凉的声音从旁插入,周围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两人停下脚步,纪淮舟侧身望去,三皇子、十皇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兄弟二人踏着浓荫,步入明媚春阳里,走到他们跟前,三皇子盯着两人相扶的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纪鸿景笑道:“今个儿倒巧,我们兄弟都遇上了。”

    他有心克制自己,然而,那些本能的反应,却是他拼了命也无法抑制住的。

    黑暗中,传来男人略带嘲弄的笑声:“殿下,臣在给你上药,你这是在作甚?”

    纪淮舟很清楚,霍少闻是在报复他。

    他瘪起嘴,声音低了下来,欲哭不哭:“你欺负我。”

    男人手下一顿,再次推按时指腹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嗓音中没有一丝情感波动:“臣怎敢欺负殿下?”

    “你就有!”纪淮舟委屈巴巴。

    外人都道大皇子渊亭山立,只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人根本是一头暴戾恶狼!

    得知自己要与大皇子成婚的那一刻,她满心欢喜,她要嫁的可是京中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呢!

    她满怀期待,憧憬着婚后的夫妻生活,可万万没想到,成婚后她竟落入了无间地狱。没几日,那人便暴露本性,她日日受他摧残,痛苦不堪。尤其是每次从贤妃那头回来,他更是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就这样被他折磨至死吗……

    她不甘心!

    他从来都不是别人的替身。

    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纪淮舟喜不自胜。虽然还没弄明白霍少闻究竟因何而恨他,但这不重要。

    终有一日,霍少闻对他的恨会悉数转为爱。

    霍少闻已经对他动心了,身后那颗快速跳动的心,便是最好的证明。

    纪淮舟舒服地窝在霍少闻怀里,马儿穿过小径,踏入开阔的原间,后背传来的动静渐渐减弱。四周不时响起一些清脆鸟鸣,和着徐徐微风,纪淮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在睡过去前,纪淮舟暗想。

    霍少闻还是那个会冲上前护着他的小少年,这么多年丝毫未变。他在抱玉阁中带回那人,定然也有旁的理由。

    姑且原谅他这一次吧。

    他……允许霍少闻同他行欢了。

    第 38 章 第 38 章

    山衔红日,乌鸦鸣啼。

    纪淮舟揉揉惺忪睡眼,搂住霍少闻的腰,转头在他胸膛轻轻蹭了蹭。

    “不累了?”霍少闻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纪淮舟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双目已然恢复清明,他笑道:“不累了。”

    沿小道向下,前方出现一条小沟,霍少闻拉住缰绳,座下骏马轻松一跃而过。纪淮舟鼻头一皱,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霍少闻立即开口询问。

    上一世,他不喜奚成岚,是因他感到在纪淮舟心中,奚成岚比他更为重要。分明他们才是相互扶持着过来的,可纪淮舟始终更信任奚成岚。

    而这一世的纪淮舟,分明将他放在了心尖尖的位置,无人能超越他,可他为何仍不愿看见纪淮舟与旁人过于亲近?

    纪淮舟与薄天游只是好友,又不是……

    又不是什么呢?霍少闻卡了壳,思绪骤然中断,眼中生出几分茫然与困惑。

    正当他疑惑之际,长嘉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老七,你的腿疾治愈了?”他抬掌托起纪淮舟的脸,轻笑:“怕了?”

    纪淮舟犹豫了一下,在霍少闻掌中轻轻点头,浅色瞳仁中盈满无助与惶然,温软的声音中俱是不安:“阿闻……行远哥哥,我知错了,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些东西。”

    行远哥哥……

    霍少闻眼眸微眯,纪淮舟前世偶尔也会称呼他的字,但这样唤他还是头一次。

    霍少闻手指微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压了压纪淮舟脸侧软肉,那处很快浮起一道红痕。他勾起唇角,带着几分恶劣笑意,判处纪淮舟死刑:“不能。”

    没有多余的话,他冷冷吐出一个字:“脱。”

    话音落地,纪淮舟却抬手紧紧捂住胸前衣襟,摇头:“不,不行。”

    “不愿意?很好。”霍少闻咬牙低笑出声,他松开手站起身,恢复淡淡的神情,高高在上俯视着纪淮舟,“既然如此,那本候便走了,殿下可莫要后悔。”

    说罢,他转身拂袖而去。那两样东西被扔在床榻间,在日光下闪着夺目辉光。

    霍少闻一步步踏向屋门。

    在他的手碰上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那人绝望的声音:“等等……我答应你!”

    霍少闻扬唇,笑意未达眼底。他折返回床边,沉默地望着纪淮舟。

    纪淮舟仰头看他,松开衣衫,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颈间指痕清晰可见,小声求饶:“轻一点,可以吗?”

    霍少闻未置一言,抬手从木床两侧的钩子里卸下床帘,抱住纪淮舟滚入床内。

    “回父皇,儿臣身上隐疾如今已被悉数治好,薄大夫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不愧是备受世人称赞的神医。”

    “哦?”长嘉帝语调微扬望向薄天游,目光灼灼,耷拉着的眼皮下含着热切期待,“神医为朕也诊治一番罢。”

    苍老龙目自下方几人面上滑过,在卫栖梧那张绝色容颜中停了片刻,长嘉帝一咳,面色威严:“你们一路行来宿雨餐风,定是辛苦得很,都回去歇着罢。”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霍少闻问:“怎么了?”

    纪淮舟屏除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若无其事抬起头:“我有点渴。”

    霍少闻立即返回桌前,倒了一杯清茶,捧着杯盏送到纪淮舟唇边,嗓音轻缓:“我扶着你喝。”

    纪淮舟弯了弯唇,低下头,小猫似的一点点将水喝完。

    霍少闻盯着纪淮舟,眼神中是极少在旁人面前显露的温柔与专注,见纪淮舟把水喝光,眼中噙着笑意,问他:“还渴吗?”

    纪淮舟摇头。

    纪灏文敷衍地冲纪鸿景笑了笑,鹰隼般的眸子转向一旁,紧紧锁住纪淮舟,开口道:“两个月前外祖父寿辰,我与十弟曾出过一次宫,代母妃去送贺礼。那日申时,我曾去过别庄看望七弟,不知七弟可还记得?”

    纪淮舟坦然回视:“自然记得,那时恰巧我房中一炷香将将燃尽,因而我记得很清楚,三哥到时正是未正二刻。”

    “七弟记性倒是不错,”纪灏文蓦地一笑,尾音微扬,“那日在七弟府中饮了一杯茶,那茶滋味甚好,我惦念了许久。不瞒七弟,我此次便是想问问你,那是甚么茶?”

    纪淮舟惊讶道:“三哥竟喜欢那茶?那是庄子上的人从后山里采的,算不得什么好茶,我还以为三哥不会喜欢呢。”

    “还记得那日有个仆从莽莽撞撞的,不小心将茶洒在三哥衣摆处,好在三哥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若三哥喜欢那茶,我今日去庄子为三哥取一些来。”

    纪灏文:“那我可要多谢七弟割爱了。”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我那日在言语间对七弟多有冒犯,这几个月来我始终辗转难安,为兄还要请求七弟原谅。”

    “冒犯?”纪淮舟愣住了,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他恍然大悟,“三哥说的是无意间道出我母妃名讳之事吧?我母妃之名稀松常见,我当时都未曾留意到,竟不知三哥为了这等小事忧虑数月。这并不是你的错,三哥不必再为此介怀了。”

    纪灏文拱手道:“七弟仁厚。”

    直到启明星现于天际——

    大殿门开,一只苍白的手扒住门框。

    郑言回头,看见纪淮舟衣衫整齐地出现在大殿门口。他匆忙迎了上去,低声道:“殿下,您这是……”

    走出近处,郑言闻到淡淡的情欲气息。他心神一震,眼睛匆忙掠过纪淮舟憔悴苍白的面容,落在地面上。余光瞥见对方双腿正打着颤,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有劳郑副司将我送回寝宫。”

    温和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嗓音里带着几分哑。郑言不由得心更焦:“殿下,您还是先留下,等侯爷醒了再说吧。”

    纪淮舟再次开口,口吻虽轻柔却不容置疑:“送我回去。”

    郑言无奈,只得踏着微暗天色送纪淮舟回玉洛宫。他抄近道,走小路,这一路也没遇见什么人,顺利将纪淮舟送到玉洛宫门口,便匆忙赶回寒霜殿。

    等了纪淮舟大半宿的周照吉听见人回来了,噔噔噔跑出屋来,当他看见纪淮舟的模样时,瞬间变了脸色。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纪淮舟不动声色道:“昨夜贪杯醉了酒,在一处偏殿睡了一夜,身子不太舒服,回屋再歇一会儿,你别让人打扰我。”

    周照吉望着纪淮舟的背影,目光停留在他略显怪异的走路姿势上,心惊肉跳。

    “吱呀——”

    屋门开启,周围再无他人,纪淮舟几乎在一瞬间软了腿,背靠木门滑了下去。

    纪鸿景听两人交谈许久,笑着开口:“三弟的一桩心事总算是了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快走吧,七弟腿脚不便,可别让七弟受我们连累挨罚。”

    兄弟四人加快步伐,赶在夫子到来前抵达崇教阁。

    霍少闻扶着纪淮舟躺好,回身将杯盏放在放在小几上,沉吟片刻道:“既然睡不着,那就不睡了。你现在想做什么?”

    “眼睛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纪淮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拧眉思索一会儿,随口道:“给我讲讲你的儿时吧,我想听一听,那些我未曾参与的过往。”

    儿时啊……

    旧日回忆如画卷般在霍少闻眼前徐徐展开,霍少闻目光悠长,带着几分眷恋的神色,将过往之事缓缓道来。

    纪淮舟刚踏入玉洛宫门槛,一道旨意便传遍整个后宫——封卫氏为贵妃,入主枕凤宫。

    “枕凤宫是何处?”纪淮舟转身落在座椅上,目露疑惑。

    周照吉立即道:“殿下,我知道!是原先许贵妃的霜华宫,圣上前几日刚改了名。”

    纪淮舟了然。

    卫栖梧一来便封贵妃,简直是一步登天。长嘉帝又赐住“枕凤宫”,看这架势,下一步俨然便是要封后,恐怕后宫那几位要恨死卫栖梧了。

    怎么感觉像是在欺负小孩?

    他只比纪淮舟大三岁,但他重历了一世,说起来,如今的纪淮舟似乎的确比他小许多。

    霍少闻唇角掀起一个无力的笑,纪淮舟真是他的克星。

    “是我错了,”他向纪淮舟道歉,“不该戏弄殿下。”

    纪淮舟下巴微抬,命令他:“速速替我涂好药,我便饶你这一次。”

    霍少闻低笑:“臣遵命。”

    第 39 章 第 39 章

    夜深,赶了一日路,众人皆已安歇,驿站内外阒然无声。

    外头传来一声夜鸮鸣叫,沉睡中的纪淮舟猛然惊醒,直挺挺坐起身来。

    愣怔片刻,他抬手紧紧按住自己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吐出重重的喘息。头脑一片混沌,莫名有些心神不定,仿佛有未知的恐惧正在不远处等待着他。

    那两个梦悄然飞进纪淮舟脑中。

    纪淮舟脸色一变,莫非他们此次出行会遇险?

    目之所及,是虚无空寂的黑,嵌在纪淮舟苍白面庞间的双眸幽深冰冷。他定定盯着前方,目光穿透黑暗,无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波浪滔滔,匆匆的水流声中,纪淮舟睁开双目,在暗夜中,他用眼细细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

    他不是第一次在霍少闻面前装醉了。

    上一世,他想试探一番霍少闻,摸清他对龙阳之好是不是真的抵触,便在一个秋夜去了侯府。

    他假装喝醉,问霍少闻:“我能亲你吗?”

    在霍少闻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倾身吻上了霍少闻。

    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吻。日中,薄天游照例前来为纪淮舟针灸。

    霍少闻握住纪淮舟的手,低声道:“疼就抓紧我。”

    薄天游瞟了两人交握的双手一眼,为纪淮舟施针。

    “这是最后一次施针。”薄天游掀开纪淮舟眼皮,仔细瞧了瞧,视线转向霍少闻,“我要为他的双眼敷药,接下来几日,他便无法视物了,你得多费心。”

    纪淮舟前世经历过这遭,他知道,这次用药后,伴了他多年眼疾就会被治愈,他在夜晚也能看见了。

    霍少闻同样知晓,他双手抱拳,发自内心地感谢道:“多谢薄大夫。”

    “半个时辰后,我来为他下针敷药。”薄天游将针囊合上,放在药匣中,语带促狭,“不打搅你们小两口了。”

    这句话猝不及防钻入耳中,霍少闻心头一颤,耳垂微红,下意识望向纪淮舟,四目相对,霍少闻看见纪淮舟眼中明晃晃的笑意。

    薄天游抬眼,正巧撞见两人缠绵对望的画面,他额间青筋一跳,受不了地快步踏出房门。

    只剩他们二人,纪淮舟轻哼一声,抱怨道:“你还说这是外人的地盘,我们不能太过亲密,你瞧瞧,人家早就看出来了。”

    霍少闻语塞,心中已然有悔。纪淮舟眼神一变,拢起破破烂烂的衣衫,拼着最后一口气踉踉跄跄离开。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在何方,心中回荡着一句声音——

    朝前走。纪淮舟将脸埋在被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霍少闻,湿润双目中写满惶然。

    霍少闻心头一紧,立即坐下身来,隔着锦被轻拍纪淮舟的肩,双眸微沉,不知该如何开口抚慰他。

    鱼水之欢,本应是情意相通、水到渠成,可他们却是此般开始。

    充满了猜疑与试探。

    没错,霍少闻早就知晓三皇子要对纪淮舟下药。那日,他偷偷潜入玉洛宫找纪淮舟,不料听见了九皇子与纪淮舟的对话。

    前世并未有下药之事,待九皇子离去,霍少闻自藏身之处走出,本欲与纪淮舟商议解决之法。

    然而,隔着纱帘望见纪淮舟的身影,他的脚步忽然止住了。

    纪淮舟穿着一身藕色薄衫站在窗前,夕阳斜照,周身被镀上一层暖色的光。一缕墨发随微风而起,他按下飞舞的发丝,遥望宫外方向,嘴角勾起清浅微笑。

    霍少闻难以遏制的,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若他喝下催|情药,纪淮舟会为他解药吗?

    于是,他故意饮下有药的酒,想知道纪淮舟会作何选择。

    纪淮舟来了。

    霍少闻说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情。他十分恼恨,恨纪淮舟为了皇位而甘愿做到这一步,可心中却又藏着几分欢喜。

    得到纪淮舟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满足。

    并非是羞辱仇人的愉悦,而是另一种陌生的情绪。仿佛在黑暗中行走许久的人乍然得见光明,汹涌的喜悦浪潮奔腾而来,令他几乎招架不住。

    一直向前,或许便是希望。

    山野幽静,眼前偶尔窜过几只野兔,春花明媚,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纪淮舟却丝毫不敢放松。

    他知道,自己若卸下劲,或许这辈子都离不开这处山林了。

    经过一处山坳,纪淮舟后背忽一凉,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回过头,对上一双贪婪凶残的暗黄兽瞳。

    纪淮舟的心沉入谷底,惨然一笑。

    命薄上写着他的死期在今日吗?

    每每以为有希望,下一刻却陷入更深的绝望,看来今日他终究难逃一死。

    纪淮舟不走了,他也走不动了。安安静静站在原地,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树丛摇晃,一只吊睛白额虎缓缓走出来。

    “嗷呜——”更可恨的是,他竟替一个小倌赎了身,带回了自己的别院。

    这是在金屋藏娇吗?

    周照吉愈发愤怒,牙齿紧咬,咯咯作响。

    “冷静一点,照吉,碰见他时切莫如此。我向他许过诺,会将盯着他的人都撤走,你可别出卖我。”

    周照吉冷不丁听见纪淮舟的嘱咐,立即回过神来,向他保证:“殿下,我不会让他看出端倪的。”

    “嗯。”

    周照吉又偷偷瞄了纪淮舟一眼,榻上人仍在专注看书。周照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退出屋子,轻轻掩住门。

    滴漏声声,云雾自狻猊兽口中吐出,岭上春缭绕而上,书页的翻动声止住了,屋内静极。

    纪淮舟视线黏在书册右下角,眼珠定定瞧着那几个字,半晌,也没能将那它们拼凑成完整的一句话。

    自听见那个消息至今,纪淮舟头脑一片空白。对周照吉所说之话,几乎是凭本能在开口。

    纪淮舟茫然抬起头,榻旁玉窗处有一棵樱桃树,浓绿中,他看见了一串串娇小青果。青果许是才生出来,头顶还残留着枯萎花柱,缀在叶间。

    不知怎的,他忽生出一种莫名的念头,想要尝一尝那青果。

    纪淮舟伸手摘下一粒青色小樱桃,擦了擦,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纪淮舟突然笑了出来。

    他笑自己这冒着傻气的举动,也笑自己方才气昏了头。

    霍少闻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尽管最近几个月,霍少闻性情大变,但骨子里的坚守仍在,他绝不会流连烟花之地。忽然去抱玉阁,必定有他的缘由。

    只是,那个被他带回去的小倌……

    一滴滴青色汁液自纪淮舟指缝流出来,滴在窗框中。纪淮舟张开手,被捏碎的青果坠入草中。他居高临下望着初生樱桃的残骸,眼神冰冷。

    霍少闻最好给他一个解释。

    老虎发出一声低低的吼叫,张开的血盆大口中排列着锋利的齿牙,令人发怵。

    纪淮舟轻叹:“怎会是如此痛的死法?”

    正在纪淮舟垂眸低语之时,一声凄厉虎啸骤然响起,整个山林为之一颤。

    纪淮舟抬起眸。

    长枪穿透老虎脖颈,将它钉在一棵粗壮松树中,瞬息之间,方才还威风凛凛的老虎便再无声息。

    他愣愣回过头。

    漫山桃花间,一身绯红骑装的少年策马跃至他身边,翻身下马,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少年微怔。

    纪淮舟在那人眼中看见了愤怒与怜惜。

    少年快速褪下身上长袍,裹住衣衫不整的纪淮舟,哑声道:“殿下,我来迟了。”

    纪淮舟扑入少年怀里,低声唤他:“霍少闻……”

    早知如此,他这几日就该陪着纪淮舟睡,也不至于让他白白受了这么多苦。

    霍少闻缓步走近,将榻间小几挪开,在纪淮舟身旁坐下。大掌轻轻覆住纪右手,语带歉意:“都是我的错,不如你罚罚我。”

    纪淮舟头上有针,动作受限,只微微偏过头瞥他一眼,叹息似风一般掠过霍少闻心头。

    “我如何舍得罚你。”

    日光煌煌,笼在霍少闻周身。

    两个人都从未与旁人亲吻过,唇贴着唇,大眼对小眼。

    朦胧夜色中,纪淮舟抬手遮住了霍少闻眼眸。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霍少闻的唇,霍少闻浑身一僵,满脸讶然,下意识张开唇齿。

    一瞬间,纪淮舟软舌循着缝隙钻入霍少闻口中,扫过他的牙齿与软壁,无师自通般勾住了霍少闻的舌。

    霍少闻被亲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唇齿相缠,水声靡靡,响在空荡中凉亭中,彰显着君臣二人此刻的悖逆礼法之行。

    霍少闻猛地将他推开,狼狈逃离。

    月洒清江,船只行至一处窄小峡湾,宽阔江面倏然缩窄,水流湍急,船夫们小心翼翼驱使船只,从峡湾行过。

    “小心啊,可别磕碰到了。”

    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船只挤过峡湾,进入比方才略微宽阔的水道。

    水流猛烈,用力冲刷着船底,船只被打得摇摇晃晃、

    敲门声持续回荡在耳畔,多了几分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似的。被人发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纪淮舟浑身僵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料,男人堵得更死,将他所有声音悉数吞进腹中,不留任何反抗余地。

    纪淮舟慌乱眨眼,湿润鸦睫扫过男人眉尾,男人动作一顿,缓缓退出他唇间。

    纪淮舟晕晕乎乎的,头脑不甚清明,被霍少闻放在椅上,背对屋门。房门开启,不久后再次关闭。熟悉的脚步声停在他身前,纪淮舟愣愣抬头。

    霍少闻居高临下俯视着椅中美人,美人双目失神,眼角泛着水痕,嘴唇嫣红,一看便知被狠狠蹂|躏过。

    他眼眸幽深:“殿下,今夜我想与你共枕。”

    纪淮舟瞬时瞪大眼。

    第 40 章 第 40 章

    月出东山,万千灯盏星罗棋布,散落在灰蓝暮色中。荆州夜市也甚为热闹,几人沿湖畔旁的街市缓缓而行。

    纪淮舟心不在焉的。

    霍少闻转头问他:“累了?”

    纪淮舟下意识回答:“不累。”

    霍少闻眉梢微挑,不远处的花灯在他眸底铺下一层光,双目亮如寒星。他唇角勾起,盯着纪淮舟的眼眸似笑非笑:“这一路风尘仆仆,今日又走了许久,殿下真不累?”

    纪淮舟嗤笑一声。梦的结尾,忽然变成另一个画面。

    一间漆黑暗室,正中间摆着金丝楠木棺材,纪淮舟看见身穿帝王衮服的人缓缓步向棺材。

    纪淮舟瞪大眼。

    那人竟踩着棺材旁的脚踏,翻进棺材里。

    纪淮舟看见他抱住棺材里的尸体,与尸体相拥而眠。

    太诡异了。

    不知为何,纪淮舟忽然胸口喘不过气,盯着那两人,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

    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次暗害,深宫之中的权谋斗争、刀光剑影,他早已司空见惯。这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堆叠了多少尸骨。

    幼时的他也曾想过,若是他生在普通百姓家便好了,没有残酷的权力倾轧,他就不会遭遇这些——

    不会成了半瞎,不会被迫“瘸腿”,不会数度挣扎在死亡边缘。

    后来,他跟着萧怀璋处理政务。这些年来,大皇子名声愈发的好,人人夸赞他温良恭俭,不少朝臣私下里都说他有明君之像。

    只有纪淮舟知道他的真面目。

    纪淮舟眉目冰冷。纪淮舟眼睛一亮:“多谢侯爷!”

    他兴奋地推开车门,一只大掌从旁伸出,斜在他面前。纪淮舟勾起唇角,将手放在那只掌中,在霍少闻的搀扶中踏下马车。

    两人走到高大的骏马前,纪淮舟再次犯了难,他回头望向霍少闻。

    霍少闻低低笑了,揽住纪淮舟的腰轻松将他送上马。随后翻身而上,坐在纪淮舟身后,手握缰绳,清喝一声:“驾!”

    马儿立即小跑起来。霍少闻懊恼不已。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纪淮舟光洁的额头:“你啊……”

    在满屋桃花香中,望着纪淮舟的睡颜,霍少闻忽然忆起五年前那件事。

    春狩回京遭遇刺客,他一直在与敌作战,压根不知纪淮舟被刺客掳走之事,侍卫护送皇帝与朝臣一路赶往京郊别宫。

    抵达别宫后,他发现纪淮舟不见了。

    一问才知纪淮舟竟被刺客掳走,可观长嘉帝的模样,他根本不打算派人救回纪淮舟。

    霍少闻又气又急。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纪淮舟死。

    皇帝不下令,那他便独自去。

    霍少闻一路快马加鞭,在猛虎前救下纪淮舟时,他几欲落泪。若再晚片刻,一切都来不及了。

    匆匆下马,可映入眼中的是小孩高高肿起的脸颊与被人撕裂的衣衫。

    霍少闻心神俱裂,不敢去想对方都经历了什么,慌乱褪下衣服,遮住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将人带回别宫时,只剩下一口气了。

    霍少闻立即招来太医为纪淮舟诊治。

    “这三日,七殿下身旁不能离了人,必须时刻盯着他。”太医嘱咐。

    霍少闻对任何人都不放心,亲自守着纪淮舟。他小心翼翼褪下纪淮舟衣衫,检查他身上是否有其他伤口。目光转向下方时,霍少闻犹豫许久,鼓足勇气扯下遮挡,看见的并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

    纪淮舟未曾受辱。

    除过挨了一巴掌之外,身上再无其他痕迹。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霍少闻思绪回笼,心中颇不是滋味。纪淮舟十分记仇,因着幼时遭遇,他应当很厌恶与男子欢好。

    纪淮舟靠在霍少闻怀里,腰身被男人大掌环住。初夏衣衫单薄,男人略高的体温沿着两人相贴之处侵入,纪淮舟后背与腰肢一片滚烫。

    骏马奔腾,凉风扑面,身上那股燥意却压不下去,被男人的气息包裹着,纪淮舟鼻尖沁出一层薄汗。

    霍少闻笑道:“今夜我们能赶到下个驿站了。”说话间,薄唇擦过纪淮舟耳廓。

    众目睽睽之下,纪淮舟生出一种隐秘快感。

    他仰起首,男人俊朗的容颜映入眸底,纪淮舟眸色转深,清亮嗓音在凉风中模糊了几分,染上丝丝暧昧:“侯爷,我想早一点去驿站歇息。”

    “遵命。”霍少闻双腿猛夹马腹,疾驰而去。

    官道上,扬起一片灰尘。

    不远处,一双眼睛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眸中暗色浓重。

    他怀疑,大皇子就是司风节宴上给他下药的另一个人。而几个月前,嫁祸五皇子去别院刺杀他的,极有可能……也是大皇子。

    不知霍少闻发现了什么。

    纪淮舟勾起唇角,若能抓住他们更多把柄,那便再好不过了。

    百姓泪与血化作一封封奏报,送到他的案间,桩桩件件,触目惊心。每逢灾情,他看见那一串串数字,仿佛望见了背后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心中十分无力。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能生在官家,已是幸运至极。他的苦楚与这些百姓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可他能做的太少了。

    只有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站在权力之巅,方能一扫积弊,换来朗朗乾坤。

    只是,这条路注定走得很艰难,不知会有几人与他同行?

    纪淮舟垂眸,目光投向樱桃汁滴落的窗框,湿痕褪去,窗框复如往昔。

    他眸中生出几分怅然。霍少闻踏入纪淮舟寝宫,浓郁桃花香几乎将他淹没。他轻咳一声,揉了揉鼻头,叫了一声:“殿下?”

    无人应答。狂风掠过,鼓起他宽大衣袖,玉簪挽起的墨发舒展飞扬,身躯更显纤弱。一寸亮光伴在身侧,飘向紧闭的大门。

    恍惚间,郑言竟觉得那提灯之人不似凡尘之人,仿佛天上落下的谪仙似的。

    殿门开启,黛青逐渐被黑暗吞噬。

    郑言摇了摇头,回身巡视四周,尽职尽责为他们守好院门。

    寒露殿中。

    纪淮舟提灯朝里间走,试探唤了一声:“侯爷?”

    “嗯哼……”

    纪淮舟捕捉到一声闷哼。

    他心中一跳,循声而行。慌乱的脚步声落在空旷大殿中,激起阵阵回音。

    狂风将木窗吹得吱呀作响,素白纱帐随风飘荡,纪淮舟疾行至床帐旁,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看见了一个人。

    “侯——”

    纪淮舟刚吐出一个字,一只青筋暴起的手忽从帐中伸出,尚未来得及反应,他就被对方掼倒在床榻间。手中宫灯猛然坠地,发出沉闷响声。

    唯一的亮光熄灭,殿内瞬时陷入黑暗。

    纪淮舟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滚烫气息扑下来,男人不由分说撬开他的唇。

    纪淮舟本以为会迎来一个粗暴的吻,谁料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男人轻柔地吮吸他的舌尖,炙热手掌从鬓发抚下,一点点滑到他的下颌。动作极为小心,仿佛对待最为珍重的宝物一般。

    纪淮舟心头坚硬寒冰瞬间融成一滩春水,心湖荡漾着,咕嘟嘟冒出一个个小泡泡。他抱住男人宽阔的肩,嗓音模糊:“霍少闻……”

    霍少闻一顿,唇齿稍稍退离,低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叹息:“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你既然来了,便再无反悔余地。”

    纪淮舟仰首搂住霍少闻脖子,唇瓣贴住那张薄唇,细细啄吻,语带笑意:“你果然是故意喝下那杯酒的。”

    “对我的选择满意吗?阿闻哥哥……”

    男人的呼吸骤然加重,他捏住纪淮舟肩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你这手段是从哪里学的?”

    “是你说的,让我唤你哥哥。”纪淮舟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无辜,“侯爷怎能倒打一耙?”

    “你……”霍少闻恨恨咬了咬牙,堵住纪淮舟的口。

    猎猎狂风呼啸着穿过屋檐,檐下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屋内的细微声响被掩盖得彻彻底底。

    偶尔响起一两句说话声。

    “哪里传来的铃铛声……讨厌铃铛……”

    “疼——”

    想起周照吉方才说纪淮舟在歇息,他直接步入里间。床榻中,被团成一团的素色锦被中,露出一张瓷白的脸。

    霍少闻忽而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一颗糖团子,又软又甜。

    早起时不见纪淮舟的愤怒稍减了些。

    撩起衣袍,在纪淮舟身旁坐下,霍少闻盯着那张脸,心中郁郁。

    他昨夜有那么差吗?

    一开始他因着药性的确过分了许多,可后来……

    霍少闻眼神微滞。

    药性褪去后,他似乎比早先更加过分,纪淮舟晕过去好几次。他向自己撒娇,说一些平日难以启齿的话,可反而引得他更加疯狂。

    霍少闻会陪他走下去吗?

    纪淮舟愕然。

    这住持莫非真有两把刷子?

    两人跟着小沙弥,一路行至后方禅房。进入院中,紧闭的屋门开启。

    一位老禅师踏出屋来,沉静的目光扫过二人。

    霍少闻浑身一僵。

    那眼神似是穿透皮囊,看到了他那缕复生的魂魄。

    直觉告诉他,这位住持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