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思念等你有空了再接我回去
将近两个月没见,并没想象中的疏离,反倒是一腔蓄满的情溢了出来,又酸又涨。
黎清欢抿着唇不肯说话,生怕开口便泄了底细。
萧沅眯眼一瞬不错看着他,又很快松弛下去微微离身,放开手中束缚,冷冷道:“不然,来找我做什么?”
黎清欢不敢跟她对视,狠颤了下眼皮:“我…就是,铺子里来了一批货,我也不知是好是坏。能否请你帮我瞧瞧。”
萧沅低头盯着那双眼皮上的青色筋络,不以为意道:“那铺子我已经送给你了,以后是赔是赚都与我无关,我做什么要管你的生意。”
“再说,”她轻蔑道,“我那么大的家业,但凡每个铺子、宅院出点小事都要找我掌眼,还不累死我。”
黎清欢说不过她,讷讷张了张嘴,羞耻从脚心窜起,这分明是个拙劣的要留住她的借口。
萧沅扬眉想抽出被男人抓在手心的衣袖,一滴泪珠子啪嗒钻进了她的料子,渗进皮肤,灼烫了整颗心,无奈道:“行了,有时间我叫白若梅去一趟,她瞧这些比我在行。还有什么要说的?”
黎清欢依旧不肯撒手,面容清冷,好像刚才是大晴天落下的雨水。
“你当真不要我了?”他的表情无比镇定,嗓音却在颤抖,对当初礼亲王府的事情闭口不谈,只想问她句准话。
“该得的东西你都得了,跟着我有什么好的,”萧沅幽幽道,“我瞧你跟那姓宋的书生处得不错,不如将她招了赘,正好替你打理铺子。”
话一出口,两人皆愣了。
黎清欢头皮炸开般的麻,飞快抬起头看向萧沅,双眼黑得发亮,水汪汪的含着笑意。
萧沅心情烦躁,甩开他的手转身要走,真不懂站在这里干陪他玩个什么劲。
黎清欢小步追上去,干脆抱住她的小臂,不许她走。
廊道挂满了琉璃宫灯,夜幕至,灯火渐亮,从朦胧阴影走向鼎沸。
萧沅看着棕黑色束袖边上那双白皙的手,沉声道:“跟着我,还想再被送一回?”
衣袖只被攥紧,黎清欢不想听听她的冷言冷语,挠刮着她的小臂,撒娇般嗫嚅道:“求你,别这么说。”
犹似黏人的猫被赏了几口吃食,便赖着不肯走,亲昵蹭了蹭湿润的鼻尖,将体温融进那颗刀枪不入的心。
这里不算隐蔽,宫廷诡谲,谁知道暗处又藏了多少双眼睛。
萧沅也未再上前,脱下外袍兜头一罩,扛起人就往暗处走。
黎清欢的心脏在女人肩头慌慌张张,不知道会被带往何处,眼睛、脑子都是热的。
可他不要再被萧沅丢下了。
光裸的背部全被狠狠擎在粗糙的石壁上,黎清欢皱眉唤痛,却未得来怜惜,反而是变本加厉的凌虐。
萧沅从来游刃有余,此刻却好像几个月都未曾发泄过一样的冲动。
无奈之下,黎清欢忍住痛反手环住她的背部,柔嫩的掌心轻轻抚了两下,想叫她慢些。
隐秘的感觉代替痛觉慢慢溢出,从骨头缝里酥了出来。
黎清欢本就身怀媚骨,碰上了萧沅这样的老手,从头调教,动情也快。
两条腿支在地上,抖得似筛子。
“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
萧沅撑在黎清欢身侧低叹,极少失神的脸上罕见出现几分茫然。
这世道多寡情,她也不外乎如是。
手里的分毫哪个不是她豁出命得来的,自强才是王道,其她都可以舍弃。
她狠狠碾上那张主动奉送的红唇,一种拆骨吞肉的**,表情狰狞得可怕。
她想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日子久了也就忘了。
可黎清欢完全依附于她,也无条件地信任她,以她为天,和白若梅、闻青这群姐妹的追随不同。
巅峰将至,黎清欢吻住她汗湿的额头,苍白着脸对她轻柔笑了下。
手掌垫在尖石与肉身之间,萧沅低头贴住他的额角:“不痛了”
“痛。”黎清欢皱皱鼻子,他就是这般好了伤疤忘了疼,容易得寸进尺,再娇惯些将来敢爬到萧沅头上威风。
湿热的鼻息融在一处,十指交扣着,欲吻又舍不得眼前人。
双腿酸软落了地,嗖嗖凉风窜了他个激灵。
萧沅伺候人把衣服从腕子上挂回肩头,抽回被撞出血痕的手背看了看,嘲道:“每回见你,总要多出些血光之灾。”
黎清欢想到刚才无意中瞥见的萧沅肩下两寸的狰狞的疤痕,心中一窒,萧沅这话倒是没错。
沈则总说他是个扫把星,天天被这么讲,不倒霉也被说霉了。
此刻交换过身心,恃宠而骄,因此黎清欢嘴硬道:“旁人怎的不像你这样,定是你不小心。”
“哦?是吗?”萧沅捏过他的下巴,低笑出声,“不过就算你是白虎命,我也有克父克母的孤寡之嫌,凑到一处岂不般配?”
胸腔的震鸣透过骨骼传了过来,黎清欢羞臊又欢喜,睁着眼踮脚在她唇上啄了两下,恳求:“别再丢下我了。”
萧沅神情莫名,加深了这个吻用作回应。
叫她说出今晚的定情之话已算是稀罕,承
诺厮守一生也太过遥远,况且她比他大了足足十岁。
“走吧。”萧沅适时掌控着她们之间的时辰和分寸。
黎清欢也总是跟随她每一个指令,手被牵着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影子一前一后落在地上,已足够他回味好几晚。
突然萧沅在前停住了脚步,黎清欢疑惑看向她。
萧沅闲聊似的问他:“你随安乐帝卿进宫来的?”
若不是有安乐帝卿这座大山靠着,他哪里有资格进来皇宫,因此点点头,道:“我现下住帝卿府里头,等会儿还得跟着一起回去。”
话语中带些寂寥,若要他对比,还是在萧府的日子最轻松自在,哪处的宅子都是,有萧沅的地方就是萧宅。
既不用寄人篱下,也不用看人脸色,时刻小心不说错话。
当然,这么说实在有些对不起对他甚好的安乐帝卿。
他捏捏萧沅的手心,眉眼洋溢着一股聪明劲儿问她:“我何时能搬出来?”
萧沅好像没听懂一样,随意道:“搬出来做什么,伴着帝卿这么好的活儿多少人抢着干,你陪好了说不得将来有大造化呢。”
她这话旁人听来市侩心机,黎清欢只觉得她说得挺对,要真论能耐安乐帝卿说句话肯定比萧沅有用,安乐帝卿若想保他,礼亲王也没办法明着抢。
“好,那我还呆着。”黎清欢扯住萧沅的手,“等你有空了再接我回去。”
他以为,碍于礼亲王,萧沅才没办法接纳他。
等萧沅帮礼亲王做完事,应该就能接他回去了吧,到时她们就离开幽都,金陵也好,扬州也罢,有处能落脚的宅院就行。
——
回了席,萧沅依旧长袖善舞,看不出什么猫腻。
她出去的时辰不算短,倒是早就备好了闹肚子的说辞:“粗人一个,吃不了宫里这么精细的食物,这不还没喝两杯就露了怯。”
场上文人居多,对个商人还是多少按传统思想的轻视。
萧沅这番粗鄙之言,也在罗郁带领的一阵大笑之下被揭了过去。
不多时,罗珩凑道萧沅耳边掩嘴小声道:“孤认识的萧掌柜何曾这般掉以轻心。”
现下皇帝身死的谣言甚嚣尘上,罗珩和罗琼虽是一父同胞,却也是唯二有资格争这个皇位的人选,朝堂自动归成立两大阵营。
虽碍于罗綦留下的淫威,不敢明面上拥立谁称皇,早已互相不对付。
在外人看来,萧沅是罗郁的人,罗珩这般近亲自是有意拉拢。
不过好像聊得并不算好。
“我想在这宫里,大皇女不至于连帮忙藏着掖着的本事都没有。”萧沅的笑意浮于表面,只做客气之态。
罗珩坐直,眉宇间拈着股天生的傲然与笑意:“我们之间的交易好像没有这条。”
萧沅不欲再理会她,嘲弄道:“与其担心我,大皇女不若担心担心自己的地位。”
坐于最上的蟒袍女子不比她皇姐自在,如今虽未立太女,却是由她当政。
母皇父后的传闻不管真假,已足够霍乱人心。
今日除了宴请四方藩王、回敬述职的将领,更需重新调兵遣将,以镇守国境,还天下太平。
她当朝一日,也当多尽份心,不想叫寄予厚望的母皇父后失望,更不想输给罗珩。
罗綦心思缜密,虽时而爱掉个链子,开开玩笑,也不可能真扔下个烂摊子不管。
这些年各方边境以三城为一道关卡,皆固守如铁桶,绝不至出现前朝——番邦长驱直入本国心腹之地那种屈辱。
然则近来北境除了北狄,又出现了一支强悍之族,纷扰不断,近日攻击更甚,负责镇守北境洛明河洛将军也未曾归朝,并多次上疏请求增援。
有人进言:“皇女,近来是,臣愿带兵去北境相助。”
殿上人正是北府铁骑韩兆珵:“当初臣与宿真交过手,她族来势虽凶,却耐力不够!当是要快快发兵北境,与她们耗到底!”
北境之乱,并非所有人都乐于韩兆珵援助,不乏希望这事儿境况的好事之徒。
萧沅看了眼对面读不出情绪的罗珩,不知她作何想法。
黎清欢累了一晚上早就昏昏沉沉,罗湜有孕在身,也不愿意多待,月刚升满就带着他回了府。
孟箨是西南王更是大暄西南角的守兵之将,今夜过后不日就将启程。
他也想跟回去,可一来他胎不稳不便舟车劳顿,二来也想留在京城等等父母的消息,襄云卫那边死活不肯透露,倒也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测。
黎清欢觉察到罗湜的不安,也知他因何烦忧,开口道:“皇上君后吉人天相,帝卿若是为此烦忧伤了身子,待她们回来了,反倒还要担心帝卿了。”
罗湜闻声笑了,宽慰不少,打趣道:“清欢说得在理,我瞧你近来心性也长了,模样个子也长了,萧掌柜调教得不错。”
黎清欢未曾想到他会说这个,“啊”了一声,登时涨红了脸,紧张左右观望,生怕别人听到他和萧沅的关系。
罗湜按住他的手,亲切道:“别急着害羞,我不告诉其他人。旁人不知晓其中缘由,你我在涿州那些日子,我难道还看不出来,休想瞒我。”
他叹了口气,虽不知萧沅在这场斗争中扮演什么角色,定然深陷其中。
手心手背都是肉,罗珩或是罗琼当皇帝于他影响不大,却不愿意看到她们姐妹阋墙。
萧沅此人或许有别法可解。
罗湜突然盯着眼前的男子有了别种想法。
黎清欢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难言道:“帝卿,我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她…”
罗湜替他解释:“我知晓,现在正是动乱之际,她太过显眼,多少人眼红嫉恨,或是看她不惯的。隐藏你们的关系,也是不想让你跟在她身边冒险。”
黎清欢以前从未想过还有这个缘故,惊喜看向罗湜,眼含的光芒比夜空的星子还亮:“原是如此,多谢帝卿!”
罗湜瞧他一脸真诚,赶紧自省了番,要利用他心里还真过意不去。
回府后,黎清欢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刚想着何日才能再见到萧沅,对方便来了讯。
萧沅真是个贪吃鬼,总在每家厨房里安插眼线。
他猫着腰做贼似地从后厨回屋时刚好在帝卿府的阴暗拐角里碰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第62章 缰绳谁允你外面露出这幅难看的表情……
罗綦带着自家夫郎干事儿,晏行实在不情愿,无奈屏息小心跟着,谁知还是撞见了个小郎君,被抓了包。
只观他穿着打扮用料极好,全是春日产的新料子,故此不会是帝卿府上的侍子。
三人愣怔间,罗綦眼疾手快释出了逼着太医特调的迷魂散,不仅香还加了不少对身体有益的药。
少量使用甚至不会全晕,当初制出来本想着床上对晏行调情用的,要不然年岁渐大,他总放不开。
但到了宫外,她也就没心思在用,果然皇宫磨人性子。
待黎清欢再醒来,鼻尖一片薄荷清凉,看到的却是浅笑着的罗湜。
正惊疑不定,就听见有个清冷男音在屏风后唤:“湜儿,刚药下重了,那小郎君可醒来了。”
另有一女子咋呼道:“王太医那庸医行不行啊,她说两个调配着用不会晕太久!老娘还真信了她!”
她插着腰气短,被夫郎怨怪一眼,又大剌剌坐回桌前喝起了养生茶。
罗湜没与黎清欢解释太多,唤他起来,给两位长辈请了个安。
黎清欢云里雾里,战战兢兢,那位长相平淡的男子看着不近人情,却是个好性子的,对他平和点点头。
倒是那个女子,摆摆手道:“不用多礼,别把遇到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就成。不然…”
她瞪起眼睛恐吓,“拔了你的舌头,哎呦。”
被夫郎拧了一把。
黎清欢赶紧允诺,捂紧嘴巴,贵人之间的事情哪容得他多嘴多舌。
“她惯是喜欢胡言乱语作弄人,你别听她瞎说。”晏行安慰。
两人一来一回,那女子也笑了,眉眼爽朗大气,关系好到令人看了心生羡慕。
罗湜也坐了下来,槽多无口,紧着道:“折腾一回您二位是开心了,可把旁人作弄惨了。”
罗綦不满:“这怎么是作弄?明明是那些人心怀不轨,老娘耍她们一回也是替天行道!”
黎清欢听不懂她们话中有话,只能看着点儿她们茶杯缺了水,赶紧磕磕绊绊补上,彰显眼力见儿,沾沾自喜。
能得安乐帝卿这样对待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罗綦抢过他手里的茶壶,自己倒起来,略带嫌弃爽快道:“诶诶,这个用不着你伺候,小心水洒出来烫着。”
黎清欢尴尬收回手,看向罗湜不知所措。
“清欢,”罗湜懂他留在这儿也是尴尬,了然道,“你不是还要出门?日头都快过头顶了,早去早回。”
黎清欢这才想起萧沅请人稍来的画儿,笔法粗糙生动形象,三井口,银杏旁,日偏西三刻,一抔红豆洒满桌。
像是临时随手绘制的,送来时匆匆。
他赶紧福了个身,辞别道:“那我先告退了,晚些时候再来请安。”
罗綦觑了眼着黎清欢走远的背影,回头问道:“这小郎君可信?”
罗湜浅笑着摇摇头:“说不得马上就把您还活着的消息透给旁人了。”
晏行见着儿子,终于有人与他一道说罗七娘这个狠心霸道的人:“传出去才好。”
“布局这么久,败在一个小郎君手里头,那多无趣!”罗七娘摊手,神态却不是很在意。
谁敢说她的不是。
她活着的消息谁知道了都行,只要她两个女儿还蒙在鼓里,其它都好说。
晏行总是不赞成这,不赞成那,真要让他抉择这无上之位选大女儿还是二女儿,平时那般冷清的人却根本做不出决定,还不是得她七娘的做主,当这个恶人。
黎清欢虽疑惑刚才见到的两位是何人,但心早已飞到了萧沅那儿,他在期待萧沅今天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
谁知半路,他的车就被街边反抗的学子拦了个正着。
大半条路都被这群书生打扮的女人给封了起来,读书声朗朗,均是君女律己公正之言。
暂时还未见有差人来驱赶,黎清欢并不是第一位受害者,急着过的人早就绕路走了,留下的全是些看热闹的。
黎清欢在人群外掀帘子瞧了瞧,刚好其中有个人他认识,便招手唤了声:“宋女君。”
另边高台上站着一黑一白两个女子,窗子微开,这处角度刁钻,既可纵观全貌,从外边儿却没法看清里头的情况。
“萧掌柜身在局外,却能只手搅动风云,实在高明。”
萧沅抵拳微咳,好一会儿才道:“这出戏不合大皇女的意?”
“怎会?”罗珩摇扇看向她,“萧掌柜做事最让人放心。”
她可算今日这场动乱的策划者、支持者,新旧两派的矛盾激化者,多日筹谋,这才是她与罗琼的第一战。
萧沅能读懂她的心,不用她多说就能为她铺平前路。
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得不忌惮。
萧沅太聪明,聪明到她无法掌控的地步。
要对付这种野兽,诱惑没用,铁链也没用。
忽然她看到萧沅顿了顿,咳嗽声也小了很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清风徐徐,拂开纱摆。
正是一个俏丽儿郎,嘴角挂着清丽浅笑,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对面的女子直愣愣瞧着,早就看傻了眼,咧起嘴跟着呆笑起来。
罗珩笑眼一转,起势刚准备打趣,扇子都没来得及打开,黑衣女子已负手大步转身下楼。
装都不带装了。
罗珩独留在原地,窘迫扇了几丝凉风,若有所思。
萧沅竟甘愿为个男人套住缰绳,是真归附于她,还是有其它打算。
黎清欢从宋沁书口中得知,原是金陵那个黄珮凤也到京城赴考来了,还打听他来着。
黎清欢脊背微震,手心皆汗湿,当初金陵的牢狱之灾对他的影响绵延至今,想来还是后怕。
宋沁书通晓个中原因,赶紧安慰道:“没关系,她现在自身难保,哪儿还有功夫管其它事儿。”
也多亏黄珮凤在金陵横行霸道惯了,以为在幽都还能只手遮天,几杯黄酒下肚脑子一热便在酒桌上把花银子疏通考官,买试题做标记之事给抖落了出来。
她当酒桌上都是一丘之貉,实则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谁会替她保密。
一传十,十传百,此事越闹越大,牵扯甚广,压也压不住。
遑论此次秋闱,是罗琼亲自选拔任命的考官,竟出了这等丑闻。
趁着皇榜未放,她们参试者便组织起来在幽都最繁华的街道静坐求个彻查此事,求个公道!
黎清欢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放心之后也不再追问,只道:“何日放榜?”
宋沁书没想道他还关心这个,一时欣喜若狂:“下月初十,正逢桂香满京。”
虽是随口客气问了问,黎清欢真心实意祝愿道:“那我在此恭祝女君金榜题名,夙愿得成。”
宋沁书挠挠头,追要道:“若真如郎君所说,我可否问郎君讨个赏?”
这话突兀,说得不清不楚。
黎清欢也没多想,只当手下当差的有了出息,上回那套文房四宝虽不便宜,可若真入了榜,他再添银子讨个彩头也不无不可。
此时他也急于摆脱宋沁书,去赴萧沅之约,便道:“好啊,你要何物自问我讨要便是。我现下有急事,能否给我让个路?”
宋沁书赶紧招呼起人,给黎清欢的车让路。
刚才二人对谈,落在了不少人眼里,待黎清欢走了纷纷调侃姓宋的丫头人不可貌相。
有纱帽遮着,看不清黎清欢整体面貌,也在微风拂动的间隙窥见是个绝顶美人,而且刚才那辆马车可是安乐帝卿府的马车。
那颗银杏树长在几道巷子交错的中心,矗立了百年,根深树厚,四面还宅。
黎清欢赶到时,已经晚了许久,眼前多是搬着木盆浆洗衣服的夫郎。
他们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子也就好奇了一小会儿,干完手里的活儿便各自归了家,只剩黎清欢一人。
百无聊赖等了许久,黎清欢失落靠在树上,脚碾着地上半青不黄的落叶,心里惴惴。
“树上小虫儿掉你领子里了。”
低沉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果真脖子一凉。
黎清欢捂着领口飞速弹开,清凉从肩滑进了背,滑腻腻的恐怖,转身间落入始作俑者的怀,快吓哭道:“你…你快帮我弄出来!”
“我不。”萧沅见他眼角发红,真泛出了水光,成心欺负他。
黎清欢只觉得后背麻麻痒痒,好像有千百只活物爬行的感觉,难受极了,眼连着眉漾出粉红色的斑晕,痛痒难耐的情欲之态。
萧沅脸色一厉,将他拖至树后,不愿与任何人分享这样无双的艳色,老天也不行。
萧沅怜惜抚住他的眉眼,低声阴沉道:“谁允你外面露出这幅难看的表情,以后不准。”
黎清欢哼着哭腔撒娇,握着她的手往衣领里钻,痴痴道:“那你先帮我把虫给捉出来。”
他带领着她的手,透过整齐的衣衫,从肩头滑落颤抖的脊背,再往下至臀。
手渐渐有了自主性,不正经地挑过身前身后熟悉的部位,摸出了黎清欢藏在心口的那张纸,展开一看。
她早晨随手画的,也未做修饰,很快就唤人递进了安乐帝卿府。
难为萧沅这样洒脱的人,能想出这种法子讨郎君欢心。
她并不是苦行僧,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只是不像黎清欢所有情绪明明白白表露在脸上,叫她欲罢不能。
第63章 阴私罗珩含量50%
黎清欢被女人捉着胯,侧脸躲过萧沅的亲吻:“抓出来了吗?”
他惊喘得厉害,比从前害病时还严重。
滑腻的触感并未比之前好多少,他
满脸恳求着萧沅别再作弄他。
腰肢下意识在她掌心摇摆轻晃,像在求欢。
“早出来了。”萧沅在他耳边情人般呢喃,将藏在袖口毛茸茸的虫儿两指捏着,凑到他眼前,看他快吓撅过去的样子,笑得蔫儿坏,活像个十七八的少女。
黎清欢紧紧闭着眼,踢了情娘的小腿一脚。
待她又骗了两个主动的吻,百般承诺小虫儿被她丢远了,黎清欢才肯打开眼。
舌尖撬开他两瓣饱满的蜜唇,在里头搔刮,勾出娇娇的水声儿,也未作罢。
天地防似只有你和我,突破了时空的藩篱。
萧沅没了平时的严肃持重,眉眼软和年轻不少。
她不再是在外滴水不漏的萧掌柜,就是个一心扑在情郎身上尝欢的孟浪娘子。
黎清欢不满轻“哼”了声,抱怨道:“都怪你,来这么晚,害我等了好久,才让虫子落了身。”
萧沅撤开,替他理了理衣袍,又上下仔细瞧了瞧,等看不出错处来才捡起掉在地上了帏帽,戴在眼前昳丽俊俏的脸上。
一如当日江边,杨柳堆烟,初次勾引她的小郎君。
略显稚气的容颜日渐成熟,有了青年男子的风骨和坚轫。
万千风景比不上的好看。
顺了顺他散落额迹的发丝,萧沅收敛了刚才的急色,沉稳开口:“银杏树虫子多,没人教过你?”
黎清欢丧着脸摇头。
萧沅牵起他的手,假惺惺道:“行吧,那今日就当我免费教你了,得念着我这份恩,以后记得还。”
黎清欢反握住她的手,表情变幻似笑非笑,浅浅噙在嘴角,跟在萧沅身后,其实他也没那么怕虫子。
她们穿梭在纷杂的小巷,几个转弯才进了处暗宅,里头只有个聋哑的老人扫洒,见到萧沅进来便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附近都是我的地,”萧沅解释,“方便跟着我的姐妹都能在幽都定居,你刚才见着的那些都是她们的夫郎。”
转身看见黎清欢两眼贼兮兮的亮,还有全身心的仰慕之意。
瞬间女人的自尊心得到了充分满足,前半生攒家业流的汗受的苦都觉得不是事儿。
她的底细后路,也慢慢全告诉了这个小郎君。
蓦然,黎清欢忽道:“我刚在街上遇到了宋女君,她说你…”
“说我什么?”萧沅听到这个名字便不快,长者的尊严又不容许她有在黎清欢面前器量太小。
黎清欢别扭道:“她说你帮着礼亲王做事,这次黄珮凤舞弊之举,后头撑腰的就是礼亲王,你肯定也是帮凶。”
“她说的不错,”萧沅表情淡淡,“是我做的又如何?”
她说得振振有词,丝毫不为自己的非道义之举而惭愧,没有她世道还是会转,这些事情还会发生。
黎清欢并未指责,小意摸着萧沅手心的纹路道:“那你什么时候了结这事儿,我快等不及了。”
萧沅风评好不好不重要,他就是不希望萧沅和礼亲王牵扯太深,耽误了接他回家。
萧沅又低低咳了起来,喉间涌出血腥,摸着他的后颈安抚道:“快了。”
黎清欢好不容易见到萧沅,一肚子话要说,又把刚才见到两个怪人的事儿给翻了出来。
对他来说,萧沅是可信的,不算其她人。
萧沅略一思索,倒不算太意外,故作严肃叮嘱道:“以后切记不可再将帝卿府的事情往外传,连我都不可以。”
“好,”黎清欢自是最听她的,跨坐进她腿上,细细看她不同于汉人的深邃五官,问,“那我可以不喝药了吗?”
上次宫宴过后,那碗黑乎乎的药如影随形,他知道萧沅不安好心。
萧沅倒是意外他脑子里还惦记着这件事,沉吟片刻,单臂撑额看他纵容道:“随你,不愿喝就不喝。”
黎清欢心满意足,开心吻吻她的眉尾,没头没尾害羞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的。”
像是从匆匆人间偷来的片刻闲暇,京城里考场受贿之事从闹市涌上了宫门,萧沅也再不得空做此等风雅事。
一直居于幕后的罗郁还是道行不够,连夜上了宋家门求援。
宋洵亲自接见,泰然自若安抚了一阵,只叫她放心:“怕什么,交出去个替死鬼不就好了。”
罗郁心领神会,曝出黄珮凤等人藏身之所,过河拆桥,将责任推个干净。
后来柳怀瑾柳相亲自出面复审考卷,放榜推迟三日,才在面上揭了过去。
大部分有嫌疑的考生没收在这次的中榜清单内,民间却流传出一卷原始放榜单,赫然证明了阴阳名册之嫌。
此番不仅狠狠打击了罗郁一党的嚣张气焰,罗琼的声望也一落千丈。
朝中弹劾之声愈烈,只是碍于罗綦龙威,还没人敢第一个站出来谏言她女儿。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境接连退败的消息纷至。
军要之事罗綦在时一向交给罗珩处理,此次自她也主动领命,全权负责调遣军粮,十日内安全送达北境。
——
宋府,刚归家的宋挽正跪在宋洵跟前听训。
宋洵惯常的寡情:“从宫里回来?”
宋挽跪得笔直尊敬:“是,父亲。”
“跟罗…琼?”他嗤笑,“早知道当初让你选罗珩好了,不像罗琼软弱,要不何至于还让你多了个寡夫的身份。”
宋挽闻言垂下的脸上现了慌乱,不敢接话,隐秘的羞耻心发酵似的胀大。
宋洵淡淡瞥了眼他儿子话锋一转,若有所思道:“不过凭你还拿不住罗珩,算了。”
罗珩还是罗琼都不重要,宋洵牵起身边远房姨女过继来的幼女,回了内室。
宋挽依旧跪着,掩饰不住的不甘溢满周身。
今日在宫中他遇到了罗珩,她捏着他下巴逗他总是弄混了她们姐妹双胞。
他苦笑,怎么会认不出,巷子里是她,那夜也是她。
宋挽冷着脸起身,他从不只是父亲制衡罗家的棋子。
罗珩真正忧乱之际,萧沅助她从襄云卫府衙迎回许攸后一直未有时间去探望,也不希望她的出现会给他们带去危险。
既有人千方百计将她驱出京城,她也当如她们所愿。
乌柳巷小院的后门开着,前面照常营业。
胡心兰前日刚带着其她姐妹回了关中安顿,许攸带着许焱住在里面,院子安静不少。
击打木桩之声不绝,略带泄愤的焦躁,不多时木杆断裂的破响,院子一下安静了下来。
许攸微偏过脸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罗珩站在门口,悠然一笑,端是风流俊秀,大步走到他身边。
“看你练得入迷,没忍心打扰。”
她们除了了有过超乎男女界限的肌肤之亲,甚至没跨过最后一步,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连这张脸许攸也是第一次看清。
情意真假难辨,许攸审视完眼前的女人,开口道:“焱儿一直盼着你来。”
“只有他?你呢?”罗珩上前一步,已越过了孤男寡女应该保持的距离,“或许你在嫉妒许焱,能光明正大地想我?”
她将他逼入死角,无路可退。
罗珩一字一句,附在他耳边道:“你在嫉妒你的儿子。”
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失衡,威严冷峻的表情皲裂开,被人直白戳破心思,唇色苍白又泛着艳丽的红。
像当众被人扯开了遮羞布,羞耻到蜷缩,又变态地爽得头皮发麻,浑身震颤。
明明没有任何接触,锁好珰环的部位依旧不知羞耻挺了起来。
他像个等不到妻主垂怜的怨夫,下贱到与亲生儿子争风吃醋的骚货。
许攸自暴自弃接受了罗珩的亲近,两手欲拒还迎捏着她的衣襟,软着腰与她亲吻,任由龙涎香的霸道染满全身。
哪是许焱不肯走。
连胡心兰都心知肚明,唯有他在自欺欺人。
许攸抓住罗珩向下的手,哑声道:“焱儿快回来了…”
罗珩怜他寡居多年忍得辛苦,有意让他发泄一回苦处,咬耳道:“他不是找黎二公子和萧沅家里那个男仆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银瓶乍破,积了多年的淤堵一朝风清,只余颤栗绵绵。
许攸红着眼抬头索吻,舌尖诉尽依赖。
掩上的木门吱呀被推开。
“阿四你来啦!我可无聊死了!你…”
许焱脸上的兴奋还来不及收敛,他出门时看到罗珩的身影便半路匆匆赶了回来。
听到声音,许攸忙推开罗珩背过身收拾,罗珩也措手不及,拍拍他的背小声安慰了番。
许焱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阿四和他父亲的亲密举止。
后来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里,任凭罗珩和许攸怎么拍门都不理。
罗珩走前,在他窗边絮叨了许久,说是真心喜欢他爹爹,又说马上要离京,叫他乖乖等她回来再解释。
许焱早就知道阿四是大皇女,也从清欢那儿听说阿四身边男人很多,已知的有柳公子、桑公子,如今…又多了个他爹爹。
他年岁小,道理却懂得不少,他就想知道阿四喜不喜欢他。
等罗珩出京那日,身后便尾随了个小尾巴。
罗綦依旧音讯全无,待罗珩一走幽都里许多人的动作都大了起来,势必要在这个间隙拥护罗琼为帝。
不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把生米先给焖上锅,再逐个击破。
古往今来多少硬骨头不都败在了权钱色这三者之上。
萧沅掌着钱脉。
如此重要的位置,万不可出一点岔子。
不管罗郁还是宋家都不可能完全放心她,抓不到软肋把柄就只能拿住她的命。
黎清欢发现,便是匆匆一叙,萧沅总是吻吻他的额头、脸颊,就是不肯亲他的嘴。
刚开始以为温情,有次他非探进去,吻到了深深的血腥气。
萧沅哄他秋冬之交染了风寒,一直没好全,他怎肯信,回府之后心依旧难安,却束手无策。
那两个怪人偶尔会来帝卿府,神出鬼没的,跟黎清欢关系却缓和了很多,那女子还偶尔玩笑要收他当干儿子以后留着养老。
黎清欢不以为意,他可要跟萧沅远走高飞呢。
日子鸡飞狗跳,直到有日柳沧澜突然召他过府,说要他帮忙办个事儿,好处就是可以让他堂堂正正待在萧沅身边。
第64章 惩罚你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起来
萧沅看到堂侧瑟瑟站立的小郎君,冷笑一声,面不改色进了门,只当他是空气,随后不等罗郁发话便拱手坐了下来。
跟以前的态度大为不同。
“礼亲王唤我来何事?”
有仆人替她上了碧玉雕花的茶盏,里头泡着热茶,代表主人的心虚,早侯在这儿了。
“额,”罗郁温声道,“柳公子把黎二公子送了回来,你看该如何处置?不如先带回府上养着?”
“这关键时候,柳沧澜安的什么心,王女不知晓?”萧沅撸起袖子,恨声道,“你瞧,我身上这病刚好,您还想让他来害我!”
黎清欢紧紧咬着唇,两手适时蹭了蹭起着红疹的臂膀,做瘙痒难耐状,其间还露出了手上已溃烂发紫的暗疮。
罗郁看着恶心又着实为难。
罗珩一出京城柳沧澜就把她身边那些乌七八糟的男人全处理了个干净,桑宁刚诊出有孕不谈,倒是把黎清欢送了回来。
外面现在都道他好妒,引为笑谈,罗郁却心存怀疑。
萧沅之言不无道理,说不得就是个插回来的眼线。
还没正式撕破脸,柳沧澜大张旗鼓送回来的人罗郁暂时杀不得,也不好送到直接送黎府,更不想留下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还让萧沅带回去处理。
这种脏事儿苦活她干得不少。
萧沅咂了口茶,重重扔下茶杯,冷峻道:“这责任我可不担!谁愿意可别真从我这里露出点什么,又招王女怪罪!”
说急了,她重重咳嗽起来,咳出半口血,用帕子接了随手扔在一边,习以为常,对罗郁更没什么好气,把不忿表现得淋漓尽致。
黎清欢第一次瞧见这血,差点没忍住冲上去帮萧沅顺背,被萧沅无意瞪了眼才作罢。
罗郁早有准备,拍了拍手,便有一小童后屏风后手捧药盒而来,里头隔水养着半丸药,送至萧沅眼前。
萧沅见着盒子里的东西,不渝的面色有所缓和,却没急着上手夺取,等着罗郁先开口。
“萧掌柜本事本王知道,何至于让个不成气候的男人钻了空子?”罗郁讲得轻飘飘,“萧掌柜近来所为本王看在眼里,就算真出了岔子,本王相信也不可能是从萧掌柜这里透出去的。”
这毒是先前她势头正盛时,萧沅为表忠心主动服下的。
罗郁对萧沅不是没有怀疑,可如今柳沧澜忙了一大圈,就是为了来刺探消息,萧沅的所作所为,每回都是下的死手,遭人恨着呢,一点也不像是罗珩的人。
可现在没有勾结,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她已失了先机所以不敢赌,她要确保萧沅起不了任何反心,永不会背叛。
解一半的毒,保证萧沅暂时死不了就行,她要靠着萧沅的地方还有很多。
萧沅没推辞,把药往水里一抛用茶水吞下,嚼肉似的笑道:“成,那就依照王女所言人我先带回去,难不成柳沧澜真觉得我会把涿州那点儿情分放在心上!”
萧沅一言不发带着黎清欢出了礼亲王府,影子叠着影子,黎清欢看着她无情的背影只敢重重踩上两脚。
一上车,萧沅阴沉着脸坐在主座上,而她刚收的男人蜷在角落里,小心偷看她脸色。
黎清欢深呼吸,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打算破罐子破摔先缠上再说,就算萧沅生气也拿他没办法。
萧沅应该也舍不得打他骂他。
如此想着,身子一软,男人的腰肢直接扑进了萧沅怀里,接着小声抱怨道:“你怎么不理我,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话刚说完,身子倒转,黎清欢根本来不及呼救,一只手强硬按住他的后背,反压在腿上,不许他翻过来,衣袍尽数被掀起,只余绸裤。
掌风迅疾,带起周遭空气波动震颤,黎清欢紧张得手心发汗紧闭上眼,臀肉隔着层布料想接——“啪”的声脆响。
痛与痒之间的麻,像羽毛拂过尾椎,电流窜进脊背,狠狠一抖,长出了摇晃的尾巴。
“嗯~哼~”
黎清欢低哼出声,发出的调子转了几转,上身向前猛地一耸差点跌冲出去,脚趾尖都透着发软的红晕。
破风声又起,黎清欢微睁开涣散的眼,眼尾轻抖,俯身在萧沅膝上屁股不自觉上翘,调整着最适合的姿势,状如山丘,准备迎接下一次击打。
见萧沅久未动作,他不满咕哝了几声,忍不住就推了推她绷紧的大腿暗示。
手掌再次落下。
牙齿颤得差点咬伤了舌,终于得偿所愿。
甜蜜的惩罚,于他更像是奖励,余味无穷。
砧板上撅动的鱼成了块没骨头的软肉,全瘫了下去,哭抽了两声,眼角还残着泪。
黎清欢缓了一会儿,萧沅还是不跟他说话,他才转过头,抽着鼻子道:“我就是不想你领别人回家。”
柳沧澜跟他说,就算没有他,也会是别人,或者不止一个,总能达成目的。
如今机会先给了他,让他做选择,说否要走这条路。
他四肢并用攀坐上来,讨好亲吻着不为所动的女人,蛮横道:“我不想别人像我这般亲你。”
萧沅终于开口:“别的女人三夫四侍,我凭什么就只能有你一个?”
黎清欢哑口无言,哼哼两声,抱着她瓮声道:“反正就你不行…”
四目相对,黎清欢发现了萧沅蓝眸深处藏起的笑意,才知她根本就是在逗他。
羞恼之下气得要走人,又被萧沅捞回来,倒也没哄,训道:“你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起来。”
黎清欢心里头甜不滋儿,嘴角翘得老高,听见萧沅咳嗽才又丧了脸,担心道:“你没事吧。”
“无碍,”萧沅扯扯他的脸皮,“怎么,怕我死?”
黎清欢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凶意。
萧沅妥协,吻住他的额头无奈道:“要留下来,那就别再背叛我罢。”
“我何时背叛过你,也就第一次,我跟你还不熟,”黎清欢心虚应着,半路又不放心问道,“若我不小心又背叛了你,你待如何?”
萧沅淡淡瞥了眼黎清欢,这样的眼线若换了别人,拉出去剁了喂狼狗都是轻的。
一切尽在掌握,她早和罗珩有所计划。
只是没想到柳沧澜会让黎清欢来担这个转手的角色,想利用她的男人推她上绝路,自己置身事外。
她可以选择交出有利于罗珩的信息,但绝不容许身边人的背叛。
柳沧澜这个男人确实聪明,却爱自作主张。
用她却不信她,长在富贵里的人总有这种通病,罗郁想用毒拴住她,柳沧澜想用男人捆住她的手脚。
可她偏偏两条路都不想选,她的命从来由己不由人。
她耸肩轻松道:“那就惩罚你好了。”
黎清欢乐观一想,若是今天这样的惩罚,他也甘愿受得。
其实他答应柳沧澜,也是觉得萧沅跟着罗郁讨不得好,又没前途,白费劲。
连他都明白的道理,萧沅怎么会不懂呢。
萧沅做得那些事,他多少有些耳闻,若罗郁输了,萧沅定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想为萧沅留条后路,柳沧澜说只要他应了,就会放过萧沅,放他们走。
萧沅吮住他的嘴巴,扰乱了他还没来得及冒出来的伤感,气息紊乱。
“安心跟着我便好。”
黎清欢用力点头,承受着愈发激烈的吻,他的萧沅总是无所不能。
而他只知道一门心思喜欢萧沅。
第65章 纷扰你记得回来就行了
大皇女府,自罗珩出了京城,幽都里的事儿全权交在了柳沧澜手里,包括调遣她私兵暗卫的权力。
柳沧澜是她的后背,也替她解决一切后顾之忧。
这日还算清闲,柳沧澜窝在大皇女府,主卧的榻上晒太阳安神,桑宁亲手做了碗甜羹来找他。
柳沧澜是罗珩定好的主君,一损俱损,而桑宁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却也算是面上大皇女第一个收进府里的男人,两人的关系微妙却算不上差。
“你倒是好手艺。”柳沧澜依旧身着绯色女装,飒爽干练,不算友善地看着站在他对面,温和不露锋芒的姝丽男子。
“奴没本事为她分忧,便只好在府里做做这些,柳公子辛苦。”
这话体贴,根本挑不出错来。
当初罗珩带他回来,虽说是个幌子,柳沧澜看得出她心里肯定欢喜。
进退得体,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不过分妄想,也不会给他招来麻烦。
柳沧澜看了眼他平坦的小腹,平静道:“待她回来,叫她正式入了你的籍。你跟了她这么久,还担个奴籍像什么样子。”
桑宁惊讶抬头看他,头回在他面前出现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忙跪下拜谢道:“多谢柳公子。”
“起来吧,”柳沧澜抬抬手,哼笑,“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我不允,难不成她能一辈子不给你脱籍?就我们两个勿需多礼。”
桑宁失笑,又坐了回来。
其实柳沧澜看着不近人情,其实心地最软,跟罗珩走时说得一样。
若不是因为同一个女人,他们身份地位悬殊,也不会有机会坐在一处。
桑宁主动开口道:“柳公子是聪明人,奴也不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假的真不了,奴这身子年少时就毁了,生不得孩子,奴这辈子怎么也越不过您去。”
在柳沧澜眼中,罗珩宠幸个男人其实算不得大事,只要她有分寸,别让那男人,或者将来那些人的孩子来碍着他的眼就行。
不然他自会亲手收拾处理。
他非良善之辈,好在目前这几个还算安分。
“既她对外说你有了便有了,也算给你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用跟黎二公子一样被送回去,”柳沧澜安慰,“等安稳下来,我请太医来给你诊诊,总归能留下些骨血也是好的。”
桑宁动容。
天渐凉了,柳沧澜还是持着折扇,上头悬着块白玉,与罗珩身上带着的是一对儿龙凤。
他略顿了顿,对桑宁道:“乌柳巷也去一碗吧。”
说来,黎清欢被送给萧沅,起先并也未真的起什么作用,偶尔小打小闹,偷偷写纸条告知柳沧澜萧沅晚上又要去哪儿宴客了,宴了谁,哪些人作陪。
有用的消息极少,反正也没人管他。
黎清欢觉得这些根本算不得背叛,把萧沅的话记得很牢,他了解萧沅的性子,并不想坏了她的规矩。
每天在萧府他就是找闻辞说说话,再和住在后院的许卿争点没必要的风头,醋意满满。
闻辞揶揄:“还没嫁进来,便长了主君的威风。要是等以后,整个萧府的男人不都得被你全部赶出去。”
“我又没主动找他的茬,”黎清欢不忿,“是他,非要叫那个小仆天天在外窥着我,烦死了。”
萧沅并不会去许卿那儿,但也是好生养着,也不至于短缺什么,由此助长了些不该生的心思,但也只限于内宅之斗,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上回我在花园里找若梅姐姐问铺子采购的事儿,他也要旁边听上几耳朵。”黎清欢抱怨,府里还是就他一个好,他可没本事像柳沧澜一样。
直到那日许卿娇媚柔弱跪在刚回家的萧沅腿前指责他的恶行,他才生出那么点后悔。
萧沅为给许卿做主,当中全府人的面严词教训了他一顿,说他蛇蝎毒夫、心胸狭窄,把有的没的罪责都怪罪到了他身上。
大门敞着,连门外的路人都听到了动静,向里头张望。
黎清欢涨红了脸不敢反驳,含着泪挨骂。
可晚上抱着他在腿上哄的也是萧沅。
黎清欢泣声诉苦:“我哪里克扣他了?就是李管家请了裁缝送来做冬衣,我先选了料子没跟他说,他那么有能耐,怎么连这都不知晓。我看他分明故意陷害我,你怎么还送他回房。”
萧沅瞧着他气急败坏的脸,差点笑岔了气,接连咳嗽起来。
黎清欢赶紧抹抹眼泪,正色看着她忧心问:“你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快了。”
是快了。
马上立冬,北境的宿真族撑不了多久。
韩兆廷战胜的消息不断传回,不日就要班师回朝。
罗珩的拥立者变得更多,纷纷等着她们凯旋。
新旧更替,势不可挡,幽都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紧张。
萧沅突然问:“你喜欢北方吗?”
黎清欢苦着脸:“比幽都还北吗?”
萧沅挑眉不做回答,想看他的反应。
沉着权衡了几番,黎清欢便开心抱着她的腰道:“我更喜欢南边,不过若是跟你在一起,南边北边都可以。”
好像就只是闲来无事问了一遭,萧沅后来也再没有提过这件事情,回来得倒是越来越晚了,偶尔还带着伤。
黎清欢这才没忍住,琢磨起柳沧澜说过的那个账本的事儿。
他白天无事,就在卧室里摸索,这么重要的东西萧沅肯定不会随手乱扔,更不会随身带着。
可他找来找去,也没发现屋子里有什么机关,还被萧沅撞见过一次他鬼鬼祟祟的模样。
没多久那账本就从萧沅需要换洗的衣服里掉了出来,就像自动来找他的一样落进了他的手里。
倒也没急着拿给柳沧澜,黎清欢在手里捂了两天,也细细看了里面的名册。
那里头的名字一个个还对应着官名,数目惊人,他母亲黎远帆的名字赫然其上。
虽一知半解,黎清欢也知晓东西交出去之后覆水难收。
北方冬天的风呼啸凛冽,黎清欢歪在床边等着萧沅,被炭火熏得昏昏欲睡。
近日他总是越发容易疲累,根本撑不了多晚。
萧沅见他这副阵仗,也是有些吃惊,脱下染满寒气都外袍才走进去。
原本就睡得不安稳的黎清欢惊醒,紧抓住她的手,定定看向她,好像要抓住刚在梦里消失不见的她。
黎清欢耍赖:“你不是说会早点回来?”
萧沅坐在床沿,并不答他的问题,拥着他反问:“今日出门了?”
黎清欢愣住,点点头,看萧沅脸上没有异色才按了按心口道:“去看了看安乐帝卿,他快生了,肚子大了好多。不知道西南王来不来得及赶回来呢,他嫌没人说话,想让我陪他去住几天。夫郎生育,妻主不能在身边陪着真可怜。”
萧沅“唔”了一声,只道:“也好,正好
我近来忙没空陪你。”
见黎清欢一脸落寞,好像她巴不得要赶快送走他,萧沅又笑道:“记得回来就好了,我在府里等你。”
“好,那我就待几天,很快很快。”
黎清欢带着账本出门那天,天阴暗暗的,吹落了他厚重的兜帽。
发丝飘散,他回头看向他这辈子眷恋最深的地方,不管如何他总会回来的。
就算是刀山火海,跟萧沅在一起就好了。
然事情总不如他意。
他交出去的那本帐果然有效,半真半假的传言流入民间,也加速了事态的发生。
罗珩得胜而归的军队离京还有三日路程,大皇女府、柳府,甚至安乐帝卿府等跟罗珩相关的官员府邸都被大量来路不明的官兵围了起来。
私兵不入幽都圈是惯例,正如当初若非事发突然西南王的军队根本入不了涿州城。
这支军队凭空出现,而宫里掌着整个皇都守卫权的罗琼也默许了这一行为。
第66章 眷恋终究有了软肋
事发之前,黎清欢也是惶惶然,缩头乌龟一样在安乐帝卿府观望了几天,托着喜鹊传去萧府试探性地传了好几次话,生怕萧沅不肯再理他。
他不无沮丧地想着,萧沅再笨肯定也知道账本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说不定还会责怪都是因为他才坏了事儿。
不过没关系,黎清欢想着萧沅就是表面凶,最多也就是吓吓他,再被她训两句。
直到闻辞到帝卿府给他送冬衣,眉间愁云密布,话语间也多是不耐,也半句没提起萧沅的境况,萧沅也未像从前一样问黎清欢过得如何,好似把他忘了一般。
最近萧府的日子并不好过,闻辞并不管女人在外头做什么事情,可最近不止萧沅,白若梅和他姐也都来去匆匆,外面世道不太平。
依他所想,趁现在放弃一切回老家还来得及,银子够花就行,凭萧沅的本事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因此对着代表皇都纷扰的黎清欢也没了什么好脸色,终究他打心底认为他们和黎清欢不是一类人,也理解不了萧沅的抱负。
与其深陷其中,不如割袍了结,早日摆脱。
没想到黎清欢抿抿唇,转身就收拾起了小包袱,要跟着闻辞一道回家去,想着萧沅要是不肯他进门他就抱着柱子耍赖。
罗湜那边没说什么,却遭到了柳沧澜的反对。
他在黎清欢面前说得直白:“萧沅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以后不管罗珩胜还是罗琼赢,肯定要拿她开刀,你跟着她能有什么好的。不如我替你重新找个女人,那个经常来找你的探花娘,如何?”
黎清欢不知该先反驳他那句话,只坚持道:“反正我就要走!”
“这可由不得你。”
黎清欢被重新“请”回了安乐帝卿府。
罗湜月份大了,渐渐管不得什么事儿,听黎清欢来回一抱怨,笑叹道:“就她们瞎折腾。”
若说先前他还忧心,现在有母皇父后镇着也就安心养起胎来,早知道就跟着孟箨回西南了。
他这两个妹妹一个成日笑嘻嘻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一个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心思深沉,哪个都不是省心的料。
两虎相斗,势必要有一伤,宋家那附骨之毒也得剜出骨头来才能彻底刮干净。
罗綦时而叹,若罗湜是个女子,哪儿还有他两个妹妹什么事儿。
但罗湜不便插手柳沧澜的打算,只安慰黎清欢道:“没事儿,等风头过去我派人送你回去,他不敢拦。明儿七娘和你阿行叔叔会来,你不等见见她们再走?”
黎清欢无奈应了,说再留一晚上,萧沅肯定恨死他了。
他怕再晚,萧沅真气急了要丢下他怎么办。
而萧沅事前也曾亲自去找过柳沧澜一趟,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若被人看见又要惹出多少闲话,可她还是来了。
“你要把人带走,”柳沧澜先做不解,接着直接道,“带回去又有何用?如今这种形势,你自身难保,确定你能护得住他?不若让他留下,萧掌柜且去先做自己的事儿,我自会安排好他,也不会苛待了他。”
萧沅并未露出半点不悦,拱手道:“总归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劳柳公子操心。”
只闻柳沧澜嗤笑一声,伸手指向门外:“人我暂时扣下了,萧掌柜还是请回吧。”
她叹:“柳公子还是不放心我。”
两人不欢而散,然此后萧沅倒是因着没先把黎清欢接出来有些庆幸。
她跟在罗郁身后,皱了皱眉。
这么多兵马入京之事罗郁连她也一直瞒着,也未曾见有任何动静。
“萧掌柜很吃惊?”罗郁阴恻恻看向萧沅,“连你这样神通广大的人,竟也有不知晓的时候啊?”
萧沅摇头,谄媚笑道:“王女运筹帷幄,小人实在敬佩,小人要跟着王女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说话间,咳了两声,她继续道:“王女即将心想事成,我这毒?”
若无账本的事儿,宋洵也不会如此心急,要趁罗珩归来之际下死手。
这本账到底是从谁手上传出去的还难说,宋洵和罗郁双方都在扯皮,虽为同盟,谁又知晓对方真正的心思呢。
况且罗郁正值用人之际,萧沅决计不会背叛她,除非她真的肯为了罗珩不要命。
罗郁看了眼萧沅:“这才哪到哪儿,还不急。这一半的毒本王看也暂时要不了萧掌柜的命吧。”
萧沅不再躬着身子,笑答:“也是。”
被围起来的帝卿府门口,宋洵亲自领兵示威。
罗湜先出来发了一通火,他府上并非没有好手,可他实再不愿先一步和罗琼对上,伤了情分。
宋洵远远瞧着那个跟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乐帝卿,只觉得痛快淋漓。
晏行压了他几近三十年,如今终于有机会狠出了这口恶气,让他的女儿们自相残杀,再夺了罗綦的天下。
罗湜被挡回后院便动了胎气,亟待临盆,黎清欢一直伴在身侧。
晏行担忧儿子之余,不免看了看自家脸色实在难堪的妻主,说不出抱怨的话,只好静坐在她身边陪伴。
“罗琼这死丫头,真敢用宋家。”
还有罗郁那不成器的东西。
虽有孤注一掷的决心,却信错了人,妄想靠外人来争她的权。
耳根子太软的下场,任谁都能从她身上图谋些什么,实在非皇帝之材。
“当年虽是你不让她娶宋挽,若她坚持,情愿放弃大统接受封地,带人往楚地双宿双飞,你又怎么会为难,谁想后来却怪上了你,”罗綦沉着脸讲出晏行一直埋在心里不愿提及的事儿,“不过我看,她若真放弃了皇位,宋挽也不见得愿意嫁给她。”
“谁人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无上权力,”晏行慨然,隐隐伤感,可年岁大了又不愿落下泪来,故作俏皮道,“你愿意?”
罗綦振振有词:“不过这天下老娘自己挣来的,自是与她们不同。”
帝王家最是无情,为了这份权力可母女、姐妹相残,晏行生在宫里长在宫里,深谙此理,却不愿自己的子女如此。
罗綦揽过晏行:“放心,我有数。总要陪她们演完这场戏。”
罗珩足够冷血无情却还是稚嫩,罗琼虽有决心,暗中筹谋但决断不够,还得她这个做母亲的来亲手教教她们。
幽都城门,罗琼亲自迎接凯旋的罗珩。
银枪铁甲皆被卸下。
罗珩依旧展着笑颜,望向城头上,与她相似的面容。
她们虽是同胎而生,却也注定了一辈子要互相争斗,在父亲肚子里的时候不就是如此?
韩兆珵跟在她身后,静默随她一同入这狼潭虎穴,满城硝烟蠢蠢欲动。
如安排的那样,罗珩入幽都,萧沅安排了闻青和白若梅接应,和足以与罗琼抗衡的兵火。
而她要为自己造一片火海,再去偷回她的小郎君。
或者先干脆消失几天骗骗他,惩罚他的背叛。
孩童的啼哭声破开天际,带着新生与希望,安乐帝卿府门开,罗綦一身粗布衣衫顶着落日余晖跨门而出。
“谁人敢在朕面前放肆!”
她一出面,真龙天威尽现,人人在她面前都生了惶恐。
在罗琼的默许下静而不发的皇城守卫顷刻而出,反围住宋家的兵士。
皇权若是天授,而她就是天,所有的权
柄皆由她手中发出,也自然可以随时收回。
残阳似火,宋洵双目几近眦裂。
他以为她已经死了,蛰伏多年才敢生了妄念。
罗綦踏金光而来,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如梦魇纠缠了他一生的女人。
炮火声震满了天,却又顷刻消散。
黎清欢抱着刚从罗湜肚子里生出来的小男孩,觉得很神奇,又莫名有所感地摸了摸自己最近开始发粗的腰部。
心飘向了她处。
晏行从他手上接过小外孙,想拦住他向外的步伐,却还是收回了手。
若是二十几年前的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外面有孟箨急匆匆冲进来的声音,一方霸主此刻却只像个慌张的普通女人。
——
府宅在燃烧,即将化作灰烬。
一如萧沅前三十年的筹谋。
脚下躺着备好的尸体。
选谁都不对,她又何曾不知。
金陵也好,涿州也罢,甚至幽都,谁不能踩她一脚,又贪婪图谋着她身上可利用之处,这命途她得握在自己手心里。
甚至罗珩,若无绝对的筹码,也非可与之谋皮的明主。
她从来不怕从头开始,也竭尽全力抓住一切翻身之机。
只是她从前孤身一人,孑孓而行,终究有了让她不忍和停驻的软肋。
一腔炽热直白的爱恋,叫她如何舍得放手。
因此也显得她此刻这般滑稽。
自头皮到后背全是麻的,蓦然失措与惊惶。
这世上哪有万全之策,老天又怎会真的眷顾于她。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让萧掌柜甘愿豁出命来背叛我!”行至绝境的罗郁已陷入癫狂,根本不拿命当回事儿。
黎清欢在她手心里宛如一抹浮尘,可以随时碾碎,生杀由她。
滔天的火势阻滞不了她的步伐,事已至此总要拉几个垫背的。
深邃的鹰眼锐利,袖刀顷刻而出,扎在黎清欢颈侧,那只颤颤发抖的手上。
早被酒色耗尽枯瘦的身体被一脚踹开,凄惨的笑声异常狂放。
人临死前爆发的奋力一击便是猛兽也不可挡。
“一起去死吧!”罗郁猛力抱住萧沅的腰,凛冽的刀锋横插入腹。
轰隆一声罗郁带着萧沅向后坠去,抱着必死之心。
后背猛然被搡了一下,黎清欢顺着那股劲儿直冲向外。
只有片刻的体温,甚至来不及说句话,遑论向萧沅诉出他苍白无力的解释。
可绝不能再留下拖累萧沅。
“萧沅!”
黎清欢想高声唤住那个淹没在烟尘里的背影,可她却好像闻所未闻,只向前走,头也没回。
火光熊熊,染白了昏沉苍茫的天际,木头烧裂,坍塌之声不绝。
黎清欢觉得这好像就是萧沅对他背叛的惩罚。
萧沅定然恨极了他。
也难怪,他总是如此没用。
罗郁还在抽动的尸体早被萧沅抛在身后,火已经涌进来,她退不可退。
选了条她先前根本没当回事的路。
萧沅焦躁按下机关走进去,里头蛛网满布。
这是条死路,她早就探过,因此那群女人拿着图册给她出谋献策时她并不为所动,另有企图。
并非不信,只是出于惯常的谨慎。
身后热气直窜,她扶着墙壁慢慢坐下,腰间的伤口涓涓涌出鲜血,涣散了她的精神,却也让她更加清明。
那群信誓旦旦的女人果真失约了,也怪她棋差一招,心存侥幸。
可惜死了,也只会留下一个骂名;只可惜活了三十载,心软招惹一个男人,却没信守与他的诺言。
萧沅实在不想死,对人世间充满眷恋。
她不甘,她愤怒,她无可奈何。
可她叹,若她又罗珩那样的气运,又怎么会苦心经营了一辈子,落得如此下场,又何须为她人做嫁衣。
或许黎清欢真是克她吧,也没来得及去查查两人的八字。
不过今生能偷来这段欢喜她也觉得值了,又担心他这性子,下半辈子会不会还有人欺负他。
既希望他早早忘了她,也不甘心地想叫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脑子里走马灯似地转,甬道里的烟味愈发呛人逼仄。
轰地一声,面前的墙骤然坍塌,萧沅眉心一跳。
几个浓眉大眼的女人拿着铁锹站在里头咳了半天,烧绝的空气又一次续了上来。
“呸呸呸,咱们将军留下的图了还挺有用的。”
萧沅沉重喘了口气。
“嘿!小主子还真的在!我原先还当她骗我们的!”
当初她们风尘仆仆,好不容易才沿着以前姐妹留下的线索找到萧沅。
萧沅当初接见她们的时候也礼数周到,毫不费力就相信了她们嘴里的话,笑得人心发毛。
虽如此,前面就算是个坑,她们也当表个衷心,向要认的主子表个心诚。
没成想这小主子是个实心眼,竟是她们想多了。
“爹的,坍了这么多难为老娘还当了回矿工!”
“不过咱小主子可真有皇女当年的风范,也不枉老娘千里迢迢来这汉人地界!”
“都吵什么!火都烧过来了,还不快动作把小主子给搬出去,爹的,甚至跟汉人不对付!”
萧沅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也想骂声爹。
那个可能是她素未谋面的亲娘,给她留下的人可真不他爹的不靠谱。
对前途未卜的头疼比腰上的伤还痛。
又一阵窸窸窣窣,几个女人趁乱出了城,卷走了她们的火种。
第67章 流言给她找个新母亲
今儿皇城不仅边角安静,连平时最拥挤的闹市人也寥寥,全都涌去主道上看北狄使臣去了。
虽说从前有仇啊恨的,这凑热闹的心却止不住,再说这一两年双方渐渐通了市。
贸易往来多了,消息也不像从前闭塞,误解少了很多。
出了宿真那支异起之军,大暄朝廷也有意将与北狄关系从之前敌对的风评上往回拉。
一来二去,成了如今的暧昧情状。
当然也有不吃这套的,举着臭鸡蛋、烂菜叶子就往来使脸上砸。
那群吃干饭的皇城守卫压根儿不管。
依皇帝罗綦所言,咱大暄的百姓要泄愤,又不是北狄给她们发饷钱,管个毛线。
上行下效,罗七娘带出来的兵都是流氓无赖。
奚昀灵巧躲过飞来横物,对旁边打马缓行的黑衣女子汗颜道:“我总算知道你带面具的原因了,爹的,也不提前跟姐妹说声!”
萧沅落后她半匹马的距离。
这回来京城,她那群手下又重操旧业,见硬的行不通了便来软的,一个个哭天抢地仿佛她要入了什么深渊地狱,一去不回。
索性跟奚昀里通外合,一气把人全给绑了,扔回草原开荒,才彻底闭了她们的嘴。
以萧沅如今的身份,贸然前来确实不妥。
因此明面上只有奚昀这个伯克王出使,她只是个仆从护卫的身份。
两边纵队,运着草原天生地养的馈赠,身后是一架繁复华丽的马车。
满满当当,彰显着她合作的诚意。
萧沅本就是个成功的商人,对市场的敏感度远超常人,自然也做不得赔本的买卖。
微扬起头,幽都的阳光不若草原上刺眼,却叫她不太适应,近乡情怯。
养伤、立威、夺权,借大暄之力彻底捣毁宿真一族,将散成一盘的部落重新推上草原之主。
不过弹指一挥,快得像短短几日。
无边空旷的环境只会让她那些没用的思念堆叠成海。
她很忙,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不能停下。
女人终究向往巅峰,可以忍耐,也可以舍弃。
既早已做出了权衡,她并不会后悔。
可细细算来她们分别的时间,竟然比认识的时间还长。
萧沅闭了闭眼,生出比在水草荡里遇上宿真最缠人的野队时还要多的心烦。
到底大暄的百姓还算有素质,并没有扔出第二波泄愤的工具,实在是珍惜粮食。
奚昀骑在萧沅前些日子刚赐给她的宝马上,渐渐觉出了新鲜趣味。
她从小长在草原,虽不是平头百姓,也是头回光明正大在汉人地界耍威风。
刚想回头跟萧沅探讨一下兴奋感受,谁知人早落到了最后,把马扔给随从转身淹进了人群。
奚昀头疼,早听说萧沅这人是石刺姨她们从幽都里绑回去的。
刚开始因着身上又是毒又是伤安分了一阵子,后来全好了,本性渐露。
虽说不再急着要走,那手段实在让当初拦着她回幽都的人好好喝了壶,一个都没放过。
她这一来心心念念的幽都还不是如鱼得水,不知道一时半会儿还有心思回来没。
大暄皇帝晚上设了宫宴,若没了萧沅她可实在没能力招架那些八百个心眼子的汉人。
不过最头疼的还是她那俩叽叽喳喳的表弟,长得天仙似的,不说话时像两尊刚从天山上的运下来的冰雕美人,一开口就是呛人的辣椒。
他俩见萧沅的第一面就下定决心要携手嫁给萧沅做夫郎!
可奚昀瞧着压根儿没戏,谁喜欢摆两只鸟儿放家里,不够烦的。
不过相处了一年多,也没见萧沅身边留什么男人,大部分闲暇时间就找她喝酒聊天看星星。
奚昀不是自恋,往自个儿傲挺的胸前瞥了眼,不安晃了晃。
萧沅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电光火石灵光一闪,奚昀吓得赶紧抖了抖全身竖起的汗毛,打算以后脸上抹点土再去见她。
ーー
大街上没人,这首饰铺子自也不会有客。
黎清欢与温芮说了声,叫她带着夫郎早些闭店归家。
日子每天长得都一样,城中大事小事都与他无关。
对黎清欢来说,只分晴天雨天、寒天暖天,因为他要想着给小念儿添减衣裳。
这一整年他都在笨拙地学着如何当好一个父亲,却总是出错。
有时候他甚至气得想把小念儿再塞回肚子里去,虽坠得难受,至少不会生病不会乱爬,也不会调皮捣蛋不肯吃饭,还会冲他呲小豁牙。
可看到那双蓝眼睛,他又舍不得了。
其实城里多了不少外族人,于他来说也是好事,至少不用再担心将来念儿的这双眼睛遭人嫌弃。
萧沅留给他的东西不算少,小念儿是最宝贵的一个。
好在温芮的夫郎与他生产的时日相近,因此他总会带着小念儿来首饰铺找温家的小女玩耍。
这霸道的性子,连话都不会说就显露了出来。
闭了铺子,黎清欢独自抱着孩子打算先回家。
小小的身子骨提着孩子却轻松自如,比从前连刀都握不稳当的少年多了几分从容风韵。
今日正值百官休沐,宋沁书在不远处的巷口等他出来,想替他抱孩子,一如既往地被躲开。
她尴尬地收回手,在素衣袍子上蹭了蹭。
这身衣袍当下京城里女君最时兴地款式,广袖流风很是飘逸,价格虽不菲,她也咬牙用俸禄做了两身,方便官场交际。
黎清欢面不改色道:“这孩子怕生,还是我自己来吧。”
小念儿最是人来疯,咿咿呀呀疑惑指着自己,疯狂伸出手要脱离父亲的怀抱,被黎清欢一个眼神制止才乖乖又趴了回去,蜷起小腿缩着学乌龟。
街道安静,只有不远处点心铺子刚蒸好的茶酥点心味儿,擦身而过,甜得发腻。
黎清欢舔舔唇,主动开口好奇道:“几乎全城都去大道上看热闹了,宋女君不去?”
君女克己守心自做不得那些俗事儿,想来黎清欢未曾读过这些,她也不想费口舌解释。
宋沁书轻笑道:“北狄人有什么好看的,晚上可有得看呢!君后没唤黎公子进宫去吗?”
当初念在黎清欢危难关头助安乐帝卿生产有功,且罗綦和晏行也是真心喜欢这小郎君,就下旨把他收为了义子,虽未有封地,但赐了京中的府宅,就建在萧府烧毁的那块地上。
这中间自有罗珩的手笔,说来她对萧沅终究抱着一份愧疚之心,全部补偿在了黎清欢身上。
黎远帆因着礼亲王行贿一案被贬了官,庶子却平步青云,也没脸再待在京城里,带着大小夫郎,还有名声渐差的子女告病回了扬州老家。
自此谁不高看黎家二公子一眼,又难得有副姝丽绝色的面容,那些关于他从前可有可无的传闻在此身份下也可以被忽略不提,上门提亲的快踏破了门槛。
谁知不久,他竟然未婚生下了个女儿。
碍于宫里两位的威严众人虽不敢明言,私下里无不指点口舌,甚至有人猜测这孩子是大皇女一夜风流留下了,那些难听的话就差直接戳在黎清欢鼻尖上。
流言蜚语不绝,黎清欢也就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并不在意。
晏行确实给黎清欢下了贴子,但他实在不愿去凑那些热闹,特别是柳沧澜经常指着人问他是否满意,说若是不喜欢姓宋的要再给他找个满意的妻主。
但这些黎清欢并不想和宋沁书多言。
他沉默,宋沁书也讷讷闭了嘴。
两人步调很快,转个两个弯便到了黎清欢的府宅门前。
黎清欢暗自松了口气刚想告辞,又听宋沁书紧张唤住了他。
“黎二公子,哦,不,”宋沁书就算当了官,还是改不了爱挠头的习惯,“清欢,我们相识这么久,你也当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不介意你生过孩子,就让我下半辈子照顾你好吗?”
黎清欢默默听她把话说完,嘴里发苦,倒也未曾急着拒绝。
忽然想起温家夫郎曾劝他,孩子大了还是要给她找个母亲,若不然只有个父亲总是缺憾。
他真真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头。
其实于他嫁谁都可以,只要小念儿有个快乐的童年。
他与萧沅的少时经历都不算完美,并不希望她们的孩子也一样有此缺憾。
所以他努力尝试接受其他女人的示好,也许马上他就可以为小念儿找到一个合适的娘亲。
恰逢喜鹊从门内迎出,笑嘻嘻接过虎头虎脑的小念儿,对他道:“公子难得回来这么早。”
又看着他身边的宋沁书笑得揶揄,“原是宋大人也来了,快请进。我刚从仓库里翻出几包陈年的茶饼,正好给你评鉴。”
黎清欢不赞同喜鹊的自作主张,不过人都跟来了,也不好直接赶走,便道:“既如此宋女君进来歇会儿吧,我进去换身衣衫。君后唤了马车来接我,正好你我一道。”
宋沁书当然求之不得,甚至先黎清欢一步要进府去。
进门前黎清欢似有所感,敏锐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在牢牢盯着他。
可回头除了树上几只惊起的鸟雀,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可能近日思绪太多,生了错觉。
那厢奚昀刚在皇宫前下了马,正慨叹大暄皇宫气派时,她的主心骨萧沅也适时到了地方。
熟门熟路,跟回自己老家一样轻松。
她依旧带着面具,低调又显眼,周遭低沉的气压昭示着这人心情很不好,像是要出去杀两个宿真人才能解气。
甚至奚昀还能隐隐看出她周身散发出的阴森绿光。
猝不及防接过被萧沅无情丢过来的油纸包,奚昀打开一看
奶香扑鼻,抬头乐呵问道:“这是什么?”
萧沅嘴角一抽,冷笑道:“幽都特产,赏你吃的。”
果真喜欢她!
不过她魅力无穷,也难怪连女人都喜欢。
奚昀依旧维持了姐妹间的体面,热情附和道:“那感情好啊!”
本着不忍心拒绝萧沅的好意和心意,她赶紧往嘴里塞了个,竖起大拇指大呼美味,转手就把剩下的全给了俩表弟,直呼萧沅专门买来给他们品尝的。
第68章 重逢我并不认识他
暮落时分,百官坐定,琉璃灯瓦漾着殿外的树影,落了满宫彩。
罗綦招北狄使臣觐见,流水席摆了百张,彰显国威。
汉人蔑称北狄,北狄人总不好以此自称。
黄奴高声宣见,音色尖细环满皇城。
以奚昀为首的赤丹使团施然进殿,萧沅自也在列,向罗綦单手行称臣礼。
“赤丹伯克王拜见陛下,恭祝陛下、君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方臣服,罗綦龙颜大悦,抬手安排赐坐。
殿中的百官携家眷前来,本是看个新鲜,对北狄人多少不屑,骤然见使团内有两位俏颜殊丽的佳人,一时看呆了眼,通身海珠都挡不住的绝色。
众人还在惊艳于奚氏二子异域容貌的瑰丽纯净,黎清欢却奇怪盯着使团内的一人,双眼锁在她身上不愿离去。
那个女人戴着银灰色面具,混在人群里并不十分显眼,和萧沅的身形很相似,又好像更高更矫健些。
黎清欢恍惚觉着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久到他对萧沅的记忆开始模糊。
他收回视线,喉头骤然泛了苦。
一股难言的、应该早就被他忘记的情绪翻涌而上,窜得他鼻酸打抖,极力忍住,不致在大庭广众失去了方寸。
那女人倒是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冰冷的眸子看过来,有些莫名其妙,又很快抽离去。
或许根本就是闲得,无聊打量了下周围。
黎清欢没精力注意到这些,左右不过是个相似的女人,说不得北狄有好多人都长这样。
他张了张发麻的手心,努力喘匀了气。
萧沅懒懒坐在奚昀下首位置,正与黎清欢的座位对上,打了个照面。
幽蓝的双眸直接打量过去。
倒是没与姓柳的同坐一处,她眯了眯眼。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具有侵略性,黎清欢不安对她点了点头,示意问好。
黎清欢现在身份地位不同,宋沁书并没资格离他坐得近,只瞧见他侧脸偏过来,以为是在看她,也欢喜朝他笑笑。
一切都落在了明目张胆窥探的女人眼里,嘴角的笑意越发盛了。
这才过了一年半载,头上绿帽子就亮的放光。
住着她的宅子,带着她的田地铺子,嫁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生了胖娃娃。
说不得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勾搭上了。
眸中燃起滔天巨火,又转而湮灭在幽蓝深潭中。
亏她心心念念,黎清欢这日子别提多好,少了她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儿。
说不定早就把萧沅忘在了九霄云外,压根儿记不起来。
一时间气得血气上涌,全堵在了胸口,周遭气压更低,怨气满满,招来了别人的注意。
罗珩带着柳沧澜坐在罗綦右手边,也同样打量了萧沅许久。
她对着奚昀含笑问道:“这位女君是何人啊?马上要开席了,戴着面具不方便,不若揭了好用膳。”
“她是本王的副将,”奚昀看了眼萧沅这郁闷得跟夫郎跑了的样儿,心底不住地叹气,用不太熟练的汉话打哈哈道,“她就爱这口,就爱戴,咱们别管她”
倒是萧沅不甚在意打断了她的话:“无碍。”
只见她单手一勾,轻巧解了系绳,刻着繁复纹路的银面便被轻飘飘仍在了桌角。
一张深邃立体且颇具攻击性的面容,完好本真地呈现出来,自信不羁又带着点儿俗尘的坏,羞煞了偷瞧过来的男子。
场上认识她的不少,皆倒吸了口气,但只敢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开不得口。
罗珩也稍稍变了脸色,眼底依旧噙着笑,顿了片刻才道:“将军长得倒好似我一位故人。”
“是吗?”萧沅信口,“天下相似的人千千万,不知我与殿下这位故人有几成相似。此人可在殿内,可否容我见见?”
“既然是故人,”罗珩轻笑出声,“自是见不成了,刚好靠将军之姿以慰思念。”
萧沅坐直身体,拱拱手:“哦?那倒是我的福气了。”
柳沧澜帮腔:“将军的汉话说得却是极好。”
奚昀听得出来柳沧澜是在对比她,爽快代替萧沅作答:“我这姐妹的亲爹是汉人,汉话当然是极好的。”
萧沅不置可否。
死不承认,又有谁能证明她就是萧沅,虽然她并不介意身份暴露就是。
慢悠悠瞥向对面,怔怔看着她脸发呆的男人。
惶恐失措,想必其中还有害怕吧。
一次有一次背叛了她,挑战她的容忍度和底线。
现在又做出这副要哭出来的凄楚模样,骗她心疼。
明明是她自己做的好事,偏偏越想越心烦,索性不看不理,沉默冷了脸。
奚昀虽然汉话不怎么样,但是个活泼性子,有她在一点冷不了场,没多久就开始推销自家两位弟弟。
萧沅愿意收了最好,不愿意也得趁此机会赶紧推销出去。
晏行与罗綦一道坐在上位,能通晓殿内一切情况,忧心看了眼怔怔盯着面前人发呆的黎清欢。
他虽与那位萧掌柜未曾谋面过,但听罗珩她们的意思,想来这位北狄来的将领与萧沅至少七分相似。
自那人死了黎清欢虽表面上淡淡,但设身处地晏行知道他一直过得不好,也就默许了柳沧澜的行事。
眼下这位将军若真能解了他的心魔,未尝不是见好事。
罗綦倒不理会这些闹剧,把控全场,深看了眼萧沅,继而对奚昀道:“也是巧了,朕的一对女儿也是双生。”
“真的吗?”奚明奚昭同时面露欣喜,四目皆亮晶晶。
在草原上吃食条件短缺,能生下一个健全的女儿来已是父体十分强壮,何况是两个入珠似玉的儿郎,从小便被捧上了天。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人愿意娶把他们两个一道娶回家。
萧沅是目前最好的人选,长得好有能力,还没有夫郎!
今日奚昀一直耳提面命要他们少开口多装蒜,他们原本照做得挺好,穿着专门订做的白纱袍,飘飘欲仙似两尊没人气儿的玉娃娃,可头回见到与他们一样的双胎还是忍不住兴奋。
罗綦也没想到自个儿一句话有那么大效果,与无奈的奚昀对视,干咳出声。
晏行好笑,示意罗珩替她母亲解围。
罗珩这才开口:“我确实有个双生妹妹,不过她现在不在幽都,若是以后有机会再带你们相见。”
奚明奚昭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好奇盯着罗珩看了两眼。
才是初次宴请,主要是用来待客,解决不了什么军国大事,双方都很放松。
觥筹交错间再提几句塞北风光,虽然罗綦去北狄大多都是为了出征讨伐她们,还是厚颜无耻夸赞了几句民风淳朴、草原辽阔。
酒阑宾散,百官携家眷尽数退场,罗綦也和晏行早早回了两人的寝宫,罗珩却还把这奚昀醉眼朦胧地畅聊。
余光瞥见重新戴上面具看似闲情却大步匆忙出殿的女子。
这两年她性子沉稳了不少,罗綦也有意压着她磨,渐也体会到两年前罗琼在其位的不易。
只是不知萧沅分别这些日子又变化了多少,还是她从来都没看透过萧沅。
一晚上萧沅的心思并未放在宴上,毕竟有个不丑甚至算得上绝色的男人殷殷盯着你看,任哪个女人不会心猿意马。
冷酒未放到炉子上温,直接一杯杯灌下肚,燥郁团成火压在下腹。
她阴着脸冲出门,想起刚才那对奸妇
淫夫相携出殿的亲密模样,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帮她引路的小黄奴提着宫灯瑟瑟发抖,心想北狄人果真粗蛮,怪不得都传她们爱食生肉、以人头做凳。
因此刚将人引到宫门前水塘的曲折回廊上,她便托辞上茅房,赶紧脱了手。
这皇宫萧沅不是第一次来,说不定比她还熟悉,索性提着宫灯自己往前。
半路却被一具横冲出来的曼妙躯体撞了满怀。
萧沅双手托住黎清欢没收稳的上身,又后退与他保持适度得体的距离。
可他却没有任何歉意和感谢,苍白着脸蓦然跌撞着上前两步,突兀且失礼道:“我可以再看看你的脸吗?”
丰满的嘴唇此刻泛白干涩,像三天没喝水的憔悴,清丽双眸半是癫狂半是希冀,失神看着她,更像是在透过这副面具,透过她的面皮看其她人。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
不远处的宫灯下,还站着个望过来等他同归的女人。
萧沅冷面覆脸,仅仅相距一寸,带来冰凉彻骨的寒:“都说汉人男子矜持,如今我瞧着也是不实之言。已婚夫郎对着一个初见酒醉的女人说出这种话,难道不怕妻主生气吗?”
她的手指隔空摩挲过男人精致的眉眼,盯了眼那代表已婚的夫郎束冠,逼得越发近。
黎清欢也不肯退,用几乎恳求的表情,哭腔道:“求你让我仔细看看你好吗?”
“你求我?”萧沅戏谑,像在说什么笑话,“这可不是求人的样子。”
黎清欢张了张唇,尽是哽咽,天知道他还能硬撑站在这儿与她对话是花了多大的力气。
忽然两个月下仙子般的人物一左一右从后面跳脱出来,依萧沅而站,仰头看她道:“叫我们好找。”
奚昭拽着萧沅的手臂,另只手指向黎清欢:“元,这人是谁?”
眼里明晃晃的审视和危机感。
萧沅摊摊手,先是用北狄话对身边两位俏郎君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的人直笑。
然后她看向黎清欢低垂下的发顶,薄情的唇吐出无比清晰的六个汉字。
“我并不认识他。”
第69章 沉沦夫郎跟你妻主做的时候也这样骚吗……
黎清欢没有多余的反应,被萧沅撞开半步,身体跌在栏杆上,心脏皱得发疼,双手勉力扶住身侧的廊柱。
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一滴泪也没肯落下。
奚昭挽着萧沅的手臂边走边道:“元,你送给我们的茶酥真好吃。”
“是吗,”萧沅愉悦的声音渐远,“回头再买些送到你们房里。”
黎清欢木着脸,默默跟在她们身后,苍凉的眼神止不住追随着萧沅的背影,看她与其他男人调笑,嫉妒得发疯。
恨不得想冲上前去,扒开那两个男人,让她看看自己,回答他的问题。
可他不敢,怕她再用那个声音、那张脸,对他说出无比残忍的话。
路过幽暗宫灯时,萧沅轻蔑瞥了眼广袖白袍有话要说却上前不敢直面她的女人。
她暗自嗤笑,黎清欢的眼光果真不怎么样,找了这样一个没担当的人做她的后继者。
不,是忙不迭捡她的破鞋穿。
穿得再华贵也遮不住骨子里的怯懦,她看不上。
于是她站定,抽出被奚明奚昭抱住的双臂,向后看向离她不远不近的可怜男人,垂幸似的:“夫郎好像还有话要说,不若明日巳时来我驿馆,到时你我再,细细相商。”
含糊不清的话语加之怪异狭促的大笑,藏着无限暧昧,像恋人间的绵绵情话打落在黎清欢耳边,惹得他红透了耳蜗。
晶透的耳垂像带了颗染血红宝。
一个血气方刚女子明晃晃对着已婚男子说出如此戏耍僭越之辞,即便在落拓草原上实在显得轻慢,更何况这是大暄的境地,常年宣扬男女大防,在外闭口不谈屋内事。
萧沅这等狂言妄语实在有辱斯文。
宋沁书这才冲挡在两人之间,气红了脸,指着她大骂道:“这里是大暄,由不得你胡来!你不要欺人太甚!”
萧沅哼笑一声,她明显是在跟黎清欢说话,又碍她何事,这时候出来逞威风。
她负手,干脆地转身离去,冷冷撂下一句:“不来算了。”
奚明奚昭赶紧跟上去,咋咋呼呼,他们不精通汉话,只听得懂几个字节,更别说这样绕来绕去,晦涩极了。
但是萧沅难得像今天晚上这般容许他们亲近,当然要趁热打铁,一举拿下。
待这场闹剧结束,黎清欢沉沉喘了一口气,从空寂中挣脱出来勉强露出个笑,拒绝了宋沁书要送他回家的请求。
陷在自己的伤困里,黎清欢并无耐心去在意一个无关紧要人的心情。
他避开宋沁书的亲近,匆匆而去。
指尖抓不住他一缕幽香,残留下羞恼和不甘。
黎清欢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情状回到府里。
小念儿依旧吵闹,光着脚丫子扶着围栏站在榻上,神气得像个小将军。
可看到她爹压根儿没注意到她,趴在床铺上哭得肝肠寸断,便慌张一屁股摔了下来,也哇哇大哭起来。
喜鹊听见声音冲进来,看着对哭的两位主子也是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安抚。
他是有多久没看到少爷哭了。
也就去年冬天念儿生病抽搐,他鞋都没穿上,二十未到郎君半夜抱着孩子慌不择路去敲大夫的门。
待孩子服药安稳睡下,黎清欢才坐在床头浅浅掉了两滴泪。
总归家里没个女人,纵有天家明里暗里护着,是非太多,只能一个人咬牙强撑。
这两年不到的光阴连带着喜鹊也成熟不少,不再是当年遇事就躲的小孩儿。
他先把小念儿抱出去交给乳父带着,再回来替公子擦了擦脸,服侍他睡下。
毕竟孕育过孩子,这张芙蓉明丽的脸不复往日稚气,成熟妩媚更多。
尖尖的下巴戳着被,哭得气喘吁吁,长久闻不见的香粉味儿搀着奶味溢出,眼角连着额头全是红的,手脚冰凉。
此刻他委屈低泣,又像回到了当初带着喜鹊一路磕磕绊绊回京的倒霉样子,实在惹人怜爱,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
喜鹊不知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当他在外又被欺负了,安慰道:“少爷宽心,旁人说什么就叫他说去好了,咱们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我瞧宋女君就是个不错的,您莫不是还念着她。”
“她”在这个家里是个禁忌词,黎清欢从不主动提及,喜鹊也不会说出来招不痛快。
依他看,萧掌柜就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娘,不仅帮着礼亲王犯下恶行还不负责任抛下少爷孤女寡父的。
难为少爷心里还放不下她,冒死都要替她留个种。
黎清欢听他提及萧沅,忍不住想辩驳两句,可是萧沅那些好说给别人听也根本站不住脚。
嘴里没味儿,黎清欢索性也不哭了,背过身朝里,倔着个脑袋。
因为都不是萧沅所以谁都一样,可若那人是萧沅自是不同。
被子里的暖气渐渐熏暖了四肢,黎清欢昏沉睡了过去,全是光怪陆离的梦,萧沅的死,萧沅的坏,萧沅的冷言冷语。
还有他哭喊着,萧沅却怎么都不肯理他,转身牵过其他男人的手当她夫郎。
想来她也从未承诺过他什么,就不明不白跟了她。
骤然惊厥而起,黎清欢睁开朦胧双眼,眼前模糊到连帐子外的景象都看不清楚。
黎清欢捂着滚烫的额头高声唤喜鹊,问了时辰才知早就过了巳时,连午饭都没赶上。
他匆匆下床,让喜鹊拿来近两年做过最贵的一身衣袍,连赴宫宴都没舍得穿。
最丝滑贴身的衣料,小衫、衬衣、中衫层叠繁复,罩上墨蓝色外衣,再戴上精致的绞丝金冠。
奈何走得太匆忙外袍的银链系错了地儿,耳后又散了几绺发,一副慵懒
魅惑的风尘样,倒像是专门去勾引女人的。
萧沅并未说她住在哪里,黎清欢只能半摸索半探问,弄错了好几家驿管才找到北狄使臣真正下榻的地方。
——
驿馆里,主子心情不好,下面的人也时刻谨慎不敢怠慢,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了出气筒。
谁知人大清早的就在院子里练拳,练到了午时才肯停歇。
低气压用完饭,萧沅又在大堂里戴上面具拿着本书干坐到下午,太阳西斜了不止一点。
六玥不时续上茶默默吐槽,她们王作为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闲,全让奚家三位主子应付去了。
门口出现骚动,六玥抬头看去,蓦见有个打扮得娇嫩艳丽的男人殷切朝里看了眼,抿抿唇像确认了什么一样跟门口的守卫争执起来。
掠过初时的惊艳,六玥只觉得这男人打扮得太过,反倒遮住了本身的美艳,显得俗不可耐,空有张俏丽皮囊。
还是她们草原男人淳朴不做作。
倒是她主子,终于放下了装蒜的书,压迫感低了不少,似乎很有兴味。
原来是好这口,六玥心底直打起了鼓。
头回见到主子留下个男人,即便震惊于她略显低俗的审美,六玥也不敢表现出来。
主子若真再不近男色,那些老臣们估摸着真要怀疑她是断袖,琢磨起后嗣问题来。
萧沅依旧歪坐着,扬了扬手叫守卫放门口的人进来。
“都下去吧。”
不像是不爽的意思。
周身的人并未多看,闻声退散,黎清欢听见门也被顺带关上,铜锁轻扣,不免紧张起来。
他瓮声开口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胸口的火烧到了他的喉咙,声音干涩难听,只因着声音小并不明显。
无人回应,黎清欢一个人在大厅里干站了片刻,额头发着虚汗,直到脚步虚软得快站不稳萧沅才勉为其难开口。
“你一个人来的?”问声谈不上情绪,好似遮掩般,萧沅接着道,“夫郎事忙,拖到这时辰才来。”
黎清欢猛地抬起头解释:“不是,我我睡过头才来晚了。”
“睡过头?”萧沅意味不明笑了声,好像不甚在意又好像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
黎清欢努力睁大眼,想让自己精神些。
那女人向他走过来,早已超出正常男女该保持的距离,痴痴的眸子落在近在咫尺的铁面外头。
她的态度比昨夜好了很多,若他再求求情,总有机会弄清楚她是否是萧沅。
灼烫的脸,从额头到脖子所有可见之处的肌肤都是娇粉色,嫩得用手指戳下就破的错觉。
其实他也拿不准,甚至打心底排斥任何非萧沅的女人靠近他,但只能放手一搏。
若这人不是,他该如何是好。
萧沅歪头,严格打量了一下他泄露出的春光,将他逼到墙角,那颈子上的粉意好像更甚,像燃起一片火云,烧到了她。
她故意问:“夫郎是想看我这张脸?”
黎清欢忙点头,发丝又落了几分在脸侧,眉眼下意识眨动,如同翩翩振翅的蝴蝶。
萧沅的手不老实地缚住略微挣扎了下,又在她强硬的掌控下安分下来细腰,腰线柔韧轻扭,像个摆胯诱引的荡夫。
她上前一步控住整段玉腰,身体紧贴上去,蹭得已是凸起状的物件儿狠狠打了个激灵。
想他也在其她女人身下有过这种反应,娇喘着手脚不知如何摆放。
女人的味道狂放冲击着黎清欢的五感,陌生的味道让他全身僵硬想要逃离,可又留恋那隐约出现的草木皮革味。
像是他的幻觉,让他沉沦。
萧沅手指勾住他胸前错乱的银链,轻笑道:“那夫郎自己来取吧,不过我可是有要求的。”
说不得一个关节出错她就忍不住把人全扒了就地处置,可她还是没放过黎清欢脸上出现的任何表情。
凄楚的,可怜的,泫然欲泣的,嘴里哼带着婉转的腔鸣。
女人太高,却不愿低头。
黎清欢踮起脚,双手挂在她脑后努力去扯那根系紧的带子,就像抱着女人求欢。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颤声问。
他的手指软得打滑,加之女人不太配合,折腾了好久黎清欢也没能解开绳子。
灼热抽动的鼻息喷洒在铁面上,现了雾气。
一气之下干脆大着胆子从前头摸上了女人的下巴,想一把将面具拨开。
可只到一半,女人便攥住他做乱的手,全副包裹上去,像只巨大的蝙蝠擒住了猎物。
霸道的唇舌在柔软的红玉上游移,轻松破开城门围剿进去,扫过他记忆中的敏感地带,收获阵阵轻颤,和溢满的口水声。
黎清欢两手挡在胸前,伸出舌头想推拒那人的侵占,可娇软的抵抗毫无作用,更好似欲拒还迎的情趣。
他愤怒、绝望,拼命捶打着身前的女人,泪珠子从眼角沿着腮边滑落,棕红色的小痣越发妖艳。
红舌被吮得情色,啧啧出声,高出平常不少的温度,渐渐觉出些麻痒,白色的浮云履勾抵住女人的小腿滑动。
黎清欢被迫张开嘴,银丝勾缠淌满了整个下巴。
任哪个女人都能这样欺负他的骚浪,即便她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异样的火热让陷在欲望妒忌里的女人没空察觉。
眼神愈冷愈疯,容他喘息的间隙,她低声质问:“夫郎跟你妻主做的时候也这样骚吗?”
快要沦陷欲海的黎清欢蓦然回神,呆愣住,无边惧意与羞愤的冲击之下,两眼一翻,竟轰然倒在女人怀里不省人事。
第70章 介意我这辈子跟定她了
黎清欢晕得彻底,错过了萧沅难得失措的表情。
纤瘦的双腿因为主人失去意识而瘫软跪滑而下,又被女人轻巧托起,薄得像片纸。
萧沅忍不住皱了眉,心情烦躁把他抱回房安置在床上。
一个生育过的男子不说更加丰腴,从如今连屁股都少了二两肉的情况来看,那个女人定然是并没有好好照顾他。
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悔恨。
用来骗人的面具被她无情扔下,垂头轻轻在黎清欢烧得发烫的额角烙下一吻,隐秘的欢喜。
萧沅不无自傲地想着如果是她陪着,一定不会让黎清欢受这么多苦。
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好了,即使会介意他有过其她女人
想至此,萧沅单膝跪在床边,狠狠揉搓了两下被她吻到发亮的嘴唇,叹口气很是挫败。
没过多久六玥带着大夫上门,繁复华丽的衣衫已被萧沅轻车熟路的褪下,堆叠着挂在衣架上和萧沅要换洗的外袍混在一起。
已为人父还是喜欢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虽如此以往她还在的时候每旬都会请人上门替黎清欢裁衣。
还未至深秋,屋里已燃了碳。
黄大夫被人匆匆唤来,到了地方才发现是给北狄人看诊。
医者父母心她虽不至于不情愿却内心惶惶,正是两国谈和之际,生怕没诊好闹出不愉快。
可只看骨相,她要诊断的对象并不像是外族人。
手指搭上那支露在帐子外头的纤腕,黄大夫没忍住摇摇头,皱眉对着默立一侧穿着轻便的女人好一通指责。
郁结于心,加之本身底子就差生育后也没好好调养,病症全攒在身上。
她们都是女人,对于夫科之事虽耻于交流,黄大夫还是出于仁心交代了不少。
只道黎清欢外边看着与常人无异,实则败絮其中一碰就散,严辞训斥她怎么当人妻主的,夫郎身体都这样了都没发现。
萧沅虽脸黑得吓人,还是一一诚恳应下,和气叫六玥带黄大夫下去领赏开方子。
没了外人也无需遮掩,帘帐被掀开,奶香扑面。
黎清欢嘟唇睡着,被子拢满身,眉头依旧在颤,好像很不安稳。
早在萧沅帮他脱衣时也发现他上身衣襟上
有干涸的印记。
…
黎清欢似是这动静弄醒,缓缓睁开眼,在看见萧沅的那刻眼睛像含着星子一样亮。
依旧烧得糊涂,忘记了萧沅已死,好像回到了船上或是在萧府的日子,脸颊像猫儿一样蹭住萧沅撑在他枕边的手臂,仰头撒娇般呼了声“痛”,然后靠着她沉沉睡去。
黎清欢睡得晕乎,嘴里呜呜咽咽。
…
萧沅抽出手,愣愣瞧着,感觉很是新奇。
她没急着找帕子擦拭,情不自禁伸到唇边吮了一口,甜的。
当夜她直接把黎清欢扣在了驿管,任谁来寻都全部驱赶出去,毫不留情面。
六玥守在门外头暗暗诽谤,这老房子着火就是猛,前头还说断袖呢,她看没有比她家王性取向更正常的了。
萧沅再没有遮掩过自己的面容,虽未明言所作所为算是变相承认了曾经是萧沅的身份。
黎清欢醒来后窝在床上,睁眼看着陌生的床帐,一时想不清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打眼看去,换了个挪不动眼的地方。
“醒了,”萧沅拿着药,一夜未眠依旧精神十足,“起来吃药。”
身上的衣服全被换了,很合身,料子也是他喜欢的。
黎清欢猛地环住自已,见女人靠近坐起身抱着腿像床铺里退了退。
萧沅嗤笑,这才想到要保护自己,不过倒是被他这一举动逗得心情愉悦不少。
她撩开袍子故意坐近,屈身向重新染满她气息的男子道:“我对一个昏死的男人没兴趣。”
“哦,”黎清欢讷讷应了声,“谢谢将军。”
他觉得这个北狄将军跟萧沅很像,容貌、身材,连爱逗他这点都一模一样。
可是她比萧沅更锋利,更不近人情,而且萧沅也不会一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
虽然萧沅表现得不算明显,但在黎清欢心里她一直是个君女般的人物,印象里都是他百般勾引她才得了手。
更多的是失望,若不是昨夜那遭他真要将她当做萧沅,萧沅的替身。
何况若真是萧沅,又怎舍得对他说出不认识他这样薄凉的话。
回忆起昨日下午跟女人的亲密苟且,还有女人对他侮辱性的问话,一时涌出无尽对萧沅的愧疚和羞耻感。
觉得如今的他已配不上萧沅,若是死了也没脸见她。
见黎清欢在她面前心不在焉,萧沅顿生郁闷不爽。
一勺汤药怼进了黎清欢嘴里,苦涩浸满口腔。
他慢慢咽下,实在讨厌吃药,小声跟面前可怕的女人商量道:“我要回家,我也不要喝药。”
昨天来得就晚,再加上睡了这么久,小念儿在家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
萧沅喂药的手一顿,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怎么,不是想看我这张脸。现在露给你看,你又不要了?”
“或者是怕一夜未归,你妻主会责怪。”她单膝跪上床,欺身而上,手上的汤药还是稳稳端着一滴未撒。
空着那只手不顾黎清欢反抗钻进他薄透的小衫。
屋子里的温度很够,并不会因为他穿得少就冷到他。
黎清欢涨得连通红,眼尾垂落的可怜,抱着那支强硬的手臂不住恳求:“不是…”
急得言语含混,差点咬了舌头。
萧沅的手指摁住那代表病痛的硬块,冷酷道:“她若是真疼你,怎会放任你变成这样?”
黎清欢被她戳中了心思,偏过头顶撞:“不用你管。”
这地方私密,就算黎清欢知道有这个病症,也不好意思和别人相商,只好忍着夜深人静偷偷躲在被子里揉一揉,缓解堵塞的疼痛。
也实在无法亲自喂养小念儿。
萧沅使坏用力,手掌贴肉穿过他的腋下,顶住黎清欢的后背向前搡了下。
黎清欢半个身体全落进了她的臂弯,怎么都挣扎不开。
“这样你还要跟着她?”萧沅忍着火气,打算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黎清欢没好气瞪了这出言无状的女人眼,一时恶向胆边生凶道:“她虽不在我身边,但我这辈子跟定她了!就要一辈子为她守着!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酸涩的药液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唇,黎清欢双腿蹬疯了也无济于事。
这女人仿佛有铜身铁骨,一点痛觉都感受不到。
汁水被迫尽数咽了下去,女人依旧不肯离开,非要等黎清欢有了感觉,出现背叛大脑的身体反应才心满意足地撤开。
萧沅将空了药碗随手仍在床头,站在床头冷眼看着他喘息哭泣,丢下句“随你”,转身离去不见了踪影。
黎清欢默默爬起来,口腔里还残留着女人的温度,忍不住鼻酸难受。
这几天他越发脆弱,像是忍耐的情绪到达了顶点,快要熬不住了。
没多久六玥就在萧沅的授意下把黎清欢送回了府,其间在皇城最热闹的街市绕了下,非要让幽都所有人都知道她堂堂一个赤丹王看上了个有妇之夫。
其实萧沅只要稍加打听,就能解开误会。
可是她不想也不敢,怕听到黎清欢过得很好的消息,也怕听到他落寞凄惨,遭人唾弃。
黎清欢回府后在念儿的陪伴下心情逐渐恢复,虽还会不时想到那女人对他犯下的恶行,只觉得难受恶心,犹如附骨之蛆。
如今面貌他全看到了,只是长得像一点用都没用。
日子不过是重回正轨,他如是想着。
重燃起希望后的绝望,还不如从开始就没有。
当然外头对他的说三道四并不会传到他耳朵里,他只需要好好养病就行。
而萧沅正在与罗綦、罗珩的谈判桌上。
不管她从前是何人,眼下她就是赤丹的王。
罗珩含笑打趣:“赤丹王终于肯露面了,听说你近来同我那义弟走得很近?”
此事在萧沅的操纵下闹得满城风雨,罗珩没理由不知晓。
人家妻夫间的情趣所在,她也没那个闲情插手萧沅的家务事,只觉得萧沅实在狠心,一点都不顾及黎清欢雪上加霜的名声。
她如此一折腾,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黎清欢又该如何自处。
萧沅淡淡道:“黎公子国色天香,本王一见钟情。”
“便是他已经嫁了人,生过孩子?”罗珩暗笑一声继续追问,“还是赤丹民风剽悍,根本不介意这些?”
果见萧沅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反问道:“太女找本王前来,就是要聊这等风花雪月之事?”
“自然不是,”罗珩摇摇扇子,用轻笑掩饰住八卦之心,举起赤丹先前递上来的契书正色道,“两国互市自是好的,赤丹王当真愿意签下此契,永不来犯?”
“至少,本王在位的时候。”萧沅答得轻巧,并不介意低人一等。
既然选择通商,必定要维持个相对稳定的战局。
跟何况,这明明于她有利,她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罗綦审视着殿前这个比她母亲更强悍果决的女子,心生动容直率问道:“人人都盯着我大暄,都想尽办法从里分杯羹。赤丹王能力卓绝,短短一年就能将赤丹起死回生,你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汉人疆土是块肥肉,并非我赤丹承诺不入侵,就无人觊觎。最终看的还是你大暄能不能守住。”
罗珩、罗綦闻言皆震,对视一眼。
萧沅的承诺仅限与她自己,若她的后人有本事,自当有资格与罗家一决雌雄。
唯有将眼前的能力把控在手,也许百年后罗家、萧家都是输家,谁又说得准。
剩余都是聊了些通商的具体措施,品种关税诸如此类。
待萧沅走后,罗綦与罗珩具是沉默了两刻。
罗珩率先起身眸眼锐利,对着高坐在龙椅上的罗綦深深一拜道:“母皇,孩儿有守住的信心。”
罗綦早在多年前就想着把皇位脱手,暗中做了一场局谁知道两个丫头是不争气的,她也不敢举国去赌罗珩是否真有能力担起这个重任。
她看着眼前
气质愈发沉稳的大女儿,忽觉得确实应该如晏行所说早些放手。
是好是坏都该罗珩亲自去历练,一国兴亡都是天数,要不然当初这天下怎由得她来当。
但至少她还活着,可以再为女儿兜几年底。
出了宫门的萧沅散去仆从,独自一人几步晃就到了她原先的老宅门口。
这几日匆忙,一直没得空来看他恢复得如何。
既已做出决定,就算黎清欢不情愿,誓死要跟着姓宋的,她也有能力把他重新夺回身边。
总会愿意的,等生下了她的孩子也由不得他不愿。
在门口踌躇了少顷,正准备登堂入室的萧沅碰巧撞见黎清欢抱着孩子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