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动乱还用不着我出手
城里起了这样的事,柳沧澜被围困府中,若不是帝卿府有府卫拦着,那群刁民早就冲了进来。
听闻有地方反动,**烧之事不在少数。
他虽说不至于被惊吓着,也不可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手里的扇子快要被他转出火星子来。
原只想此次赋税可挫挫萧沅那个商人的锐气,别叫她在皇天之下自以为可以只手遮天,也有意叫当地早已富贵得流油的地主多出出血。
他在涿州两年瞧得真切,建国距今二十几载,这些地方上确实养出不少蛀虫,难怪母亲每日忙于天下政事焦头烂额。
但他到底没真正当过官儿,不晓得一道政令关系多少天下民生,下面牵连了的须脉完全超出了认知。
他妄图压着权贵,权贵便向下索取,一层压一层,直到榨不出血汗。
唯一的办法就是多生孩子。
生于富贵,长于皇庭,便是有心,柳沧澜也再体会不到母父那辈尝过的民间疾苦,同样也受到了来自压迫底层的反噬。
此次事败,传回京城被母父骂一顿还是小事,若真是闹出乱子动了大暄根基,怕是他自裁也无法赎罪。
想至此柳沧澜不免懊悔,自觉愧对百姓也再无颜面上,一时心焦气燥,整日连口水都没喝,如芒在背。
可他再想弥补,被围困出不了这府院,又有何法。
不多时,有侍子快步递进一张破烂条子。
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别操心”。
好似匆忙写就,但力透纸背的厚重那让人安心。
一看便是罗珩的手笔,蹙起的眉头松散开,心里的委屈泄了一片,有人在前头为他挡风遮雨身上担子霎那轻松了不少。
外头的架势比不得安乐帝卿府里的安静,暗流涌动,只待一方熬不住就是血战,无关人等早就躲进家中怕被误伤。
动乱为首之人便是黎清欢当日救的老妇,姓黄。
她年纪大脾气倔,以前还帮皇帝打
过天下,在村里辈分很高。
每每起事,都是她来带头,在一众人当中颇有威望。
摔断了腿,不方便走路,两个年轻女人便将她架起,冲在最前头,手里攥着宋沁书帮忙写的陈情状,一一高声诉求,细数谴责涿州官员的罪状和不作为。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豁出命来冒着会砍头的风险,与官府作对。
从踏出家门那刻起,她们誓要搅翻了天,为一家老小讨口吃的,讨份活命的机会。
初始的计划是去她们帮工的人家静坐,从前也不是没有干过这事情。
最后无非是被几个馒头给打发了,或是她们当中有人被策反,一盘散沙无疾而终。
这次却有人给她们出了个奇招,暗中鼓动她,趁着士气直接杀到官府把事情闹大,治标又治本。
更何况,今回的事儿那些小地主也算是受害者,早就对章邱云有所不满,不仅睁只眼闭只眼还暗地里出了不少力。
黄老妇跑田埂里嚼了两口烟叶子,当夜拍板儿下了决定。
由此成了今天这事儿,笼络了十村八甸不少年轻后生。
有下属官员顶着风险出来安抚,她们也不理会,直喊:“让章刺史出来与我们对话!若不肯,我们是不会散的!”
章邱云算是搬着石头砸自己脚上,躲都来不及,哪儿还敢出门。
她在府里大喊:“差人呢!差人呢!快叫她们把这群刁民给我驱赶走!”
那头郑裕心中大喜,刚正经穿上官袍,结果一出门就被不知是谁扔出来的石头打晕了脑袋,又被下人给拖回了府里去。
事出突然,毫无预警,涿州城里还一时调不出那么多人来驱赶民愤。
但因着此地靠近幽都,若要从外调兵进来需得一道道手谕批准,章邱云也没那么大能耐。
双方从清晨耗到日暮,无关者早躲回家中,免得被动乱连累。
萧沅就在不远处的一处高搂,将所有景象尽收眼底。
可以说,她一挥手涿州城的危难便可轻易化解。
如此权力在手,她忽生出无边的向往也恐惧。
从前的她,不过是楼下府衙前的一只蝼蚁,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
而现在,章邱云、吕施之流若要妄图欺辱,她定要她们付出代价。
闻青进门,附耳对萧沅说了几句。
阿四不急不缓在外候着,直到萧沅同意她进去。
早已摆好一副碗筷等着她。
阿四笑:“萧掌柜是请君入瓮,还是专门给我准备的鸿门宴?”
“不敢。”萧沅唤人温好一壶酒奉上。
阿四也没犹豫,端起就喝,入口酱香浓郁,大赞道:“好酒,这杯酒大概能抵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租钱。”
萧沅不加掩饰道:“确实,可这杯酒是我从尹南找人运来的,不说它的卖价,这一路上耗费的人力财力,比它本身的价值不知高出多少倍。可我便是倒了,也不可能让一个农户少交一年租钱。”
她悠然看向阿四:“况且,你喝过的好酒定然不比我少,可能想过要用那些酒换一户农租?”
阿四饮酒的手一顿,笑容带几分无奈喃喃:“我就说,不该跟萧掌柜作对。但萧掌柜既已达到目的,还不肯收手吗?”
“我不信,以你的身份能力,无法安然解决此事。”萧沅摊手,幽蓝色眸中藏起逼迫意味,“大暄的百姓水生火热,若连你们都不愿出面,让我一个小小的商人又能做什么呢?”
阿四没在意她的无礼,正色平静道:“小事一桩,还用不着我出手。”
两人对桌而望,沉默无声。
楼下一声锣响,敲碎了涿州城隐而不发的对峙。
几名白衣侍子列阵在前。
示威的人群里一阵骚乱,蓦然看见个仙人般的男子走出来,震惊之余忘记了呼吸。
也无人阻他。
他走到黄老妇面前,毫不嫌弃握起她布满泥土的手,安抚浅笑道:“老者,我乃安乐帝卿,你有什么冤屈尽与我说。”
温和的嗓音太过又具有说服力,让人不得不信服。
她们莫名相信了,这个突然出现且没有任何证明的男子,就是她们的救世主,是这个大暄的主人之一。
罗湜言语恳切,没有任何架子就在路边听完了黄老妇声泪俱下的陈述,动容不已。
他走到府衙发布诏令的告示板前,一手果断撕下那张盖了官印的高价收粮令,亲自手持陈情状,入了官衙大门。
早有人将有人自称安乐帝卿一事禀报了章邱云,她原先不太相信。
安乐帝卿按道理半月之后才会抵达涿州,如今府院还没修好,怎可能回来得这么快。
不敢大意,她还是迎了出来。
旁侍的男仆先示出独属于安乐帝卿的玉章、文牒,百官跪地行礼。
罗湜没了之前的亲和,规矩接受了该属于他的礼制,庄重威严,叫人不敢抬头。
而后,章邱云算是意识到这位真是帝卿,办事风格跟上头那位完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最爱四两拨千斤。
一个郎君轻轻柔柔说着话,却把错儿一条不落安在她们涿州当官的身上,说得她们羞愧,头压得更低。
在罗湜的雷霆手段之下,章邱云无奈出面承诺,加税一事暂缓,会将已交得份额等比退回,并且会派专人去各家庄子上确保每家每户都能收回属于自己的那份
罗湜高声许下承诺,立刻停下帝卿府的修工程,将所有的银子都用于扶贫施粮,在城门口摆一月粥棚,并会在当地建设一所学堂,供当地贫苦百姓的子女免费就读,断文识字,给她们个将来翻身的机会,报效朝堂。
他道:“我母皇也生于草莽,受天生地养的福泽,定不会容许她的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百姓为之振奋,高呼千岁万岁。
好一个太平盛世,大暄永世不休。
受了伤的郑裕捂着脑袋,晚来一步,看见这场景不免眼热,为大暄尽心尽力的心情更加澎湃。
她两手扶好乌纱,一把登上前手指着章邱云骂无能昏庸,拱手向上,要将她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圣上知晓。
萧沅与阿四在楼上观望,表情各异。
阿四也是罗珩,从小不怕天不怕地,偏就怵她这个亲哥哥。
后来他远嫁西南,跟了孟家那个便宜庶女成为西南王君,祸害别人去了。
当然她此刻骄傲更盛,转过去朝萧沅显摆。
“如何?”
安乐帝卿此事确实超出了萧沅的预期。
本想着以他为质,阿四就算不乐意也定然要暴露,以皇女身份调兵进城镇压,再借她手除去章邱云。
谁知这安乐帝卿竟有这样的本事。
她回过神,觑了眼阿**轻云淡道:“不如何。”
这下阿四无语了,跟在她身后直唤:“诶,诶,怎么还不愿意承认别人优秀呢,萧掌柜。”
动乱的百姓也只为一个公道,如今有安乐帝卿在涿州替她们撑腰,心里有了底,便在黄老妇的指挥下全都散去。
眼下的难题虽解,章邱云这口气还是舒不下,经此一役,只怕她头上了帽子要彻底保不住了。
关上院门,赶紧唤来吕施相商量。
而罗湜舟车劳顿了一路,进城之后又耗费不少心力,刚一进帝卿府的大门便瞧见柳沧澜负荆跪在门口领罪。
罗湜一愣,接着立刻反应过来,柳沧澜在这场动乱里当是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柳沧澜聪明有心,若是女儿身怕也是要登朝入仕的。
罗湜也没急着叫人起来,听完柳沧澜的陈述才幽幽道:“柳相私透政令,也该加一罪。”
闻言,柳沧澜一慌:“都是我一人之责,与母亲无关。”
他先前猜测今年征收令会在涿州,不过修书跟母亲的学生确认了一番而已。
“虽与柳相没有直接联系,但此事干系大,总要给百姓个说法,不然后头还有谁会相信这些惠民的政令,哪个官员又会用心施行?你可知罪了?”
柳沧澜点头,暗叹口气。
罗湜又道:“你这帝卿府的府君我看也别做了,回去好好儿跟柳姨请罪才是真的。”
“是。”柳沧澜无奈应下,认罪不假,回去实在不愿意。
罗湜弯身将他扶起,点他鼻子笑道:“我听闻珩儿也回来了,你回去不是正好?”
被人戳破心思,柳沧澜只觉羞臊,不想多聊此事。
他虽喜欢罗珩,但这种感情的事情总要女人家主动,他自有不想先低头的傲气,于是顾左右而言她。
朝罗湜身后张望片刻,柳沧澜立刻生出一计,故作疑惑道:“驸马怎么没同你一道?我还想见见那位大名鼎鼎的西南王呢。”
尴尬瞬间落到了另一个难以启齿的人身上。
罗湜不免腹诽,柳沧澜真是个人精,难怪他大妹妹爱叫他狐狸。
第42章 恶狼我好,还是他好?
自那日不欢而散,萧沅好几天都没有再来黎家的庄子。
黎清欢开始还只是生气,跟萧沅闹脾气,心里发狠难受,不来就不来,他手腕子还疼呢。
到后来除了常喝的药会按时出现,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黎清欢这才渐渐发展到心慌,一颗心被吊得不上不下,夜深人静他就盯着床帐想,万一萧沅真不来了怎么办。
整宿睡不着的焦虑。
而且,她也不止他一个男人,男人如衣服,大不了换一件。
前段日子柔情蜜意,在萧沅的放纵下养得娇惯,黎清欢都差点忘了还要靠她过活,
不说现在他还没彻底跟黎家切断关系,总不能就抱着那几张契书过一辈子。
没了他能不能守住还是一回事,再加上那点儿在活命面前不堪一提的情愫。
被冷落了好几天,他算是想明白了,萧沅愿意宠着他,天上的月亮也能给他摘来,不愿宠着连个眼神也不爱给了,任他自生自灭。
萧沅总是这般无情,从初见就这般若自己没心思一点都抓不住。
黎清欢心急又不好主动去找她,显得掉份,只能悄悄托着喜鹊上门探探她的意思,还要不要他了。
萧沅一回家,就瞧见个探头探脑的喜鹊,鬼鬼祟祟跟闻辞小话,偷偷打量她不敢直视的鹌鹑样儿。
不用脑袋想都知道黎清欢要干什么。
刚开始她确实是故意冷着,后来实在也没空专门为他跑一趟郊区庄子。
但说没想也是假的,谁不爱窝在身下身娇体软的美人儿。
萧沅实在不知黎清欢上次为何突然跟她犯倔,但过了这么久,她气早消了,男人有小脾气哄哄算了,用不着当真。
于是趁着沈则殷切邀请,她也顺势答应上门用饭。
饭间,黎清欢也在桌上,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在给别人献殷勤。
“多亏了萧掌柜帮忙,要不然我”沈则带着黎书意敬酒。
安乐帝卿下令取消了涿州这趟征粮,让京里的人重新议点。
章邱云自身难保,那还有空管其他,让沈则吃了无数次闭门羹,求助无门。
没多久,他直接听到章邱云快要被革职的消息,心拔凉。
这下彻底没了后路。
沈则费尽心机收来的粮等于直接烂在了手里。
他先赶紧把能低价抛的全抛了出去回本,剩下的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找到了萧沅。
还是带着黎霁怀亲自上的门,颇显诚意。
按他的想法,无非是黎霁怀没上萧沅的勾,她才退而求其次选了黎清欢。
不管两人是否有染,若是他的怀儿有意,哪里还轮的上黎清欢这等贱人作态。
不过萧沅态度不明,他不敢再得罪,连带着黎清欢那头他也没再去找过几回麻烦。
沈则上门那日萧沅正好不在府里,是白若梅带着萧沅的意思,接待的沈则父子。
有个中间人,没有直接把这种求人帮忙的上下地位摆在明面上,沈则狠狠松了口气,接受了萧沅的安排。
萧沅坐得随意:“沈君郎别急着谢,我只是替你找了个手上正缺货的贩子,能不能卖出去还当你和她相商之后才能定。”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沈则笑得尴尬,他没经过商,说不过正经商人,叫萧沅找来的那个粮贩子把价压得很低,却又正正好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上。
萧沅这话明摆着是不想再管。
能给他牵桥搭线就已经是大恩德,沈则哪儿还能继续没皮没脸的请求。
心下不甘,他有意赔罪:“前些日子我的话确实有些激进了,也是因为关心这两个叫我不放心的儿子。这些天多得萧掌柜照拂,还没好好儿招待一回。”
萧沅不甚上心道:“沈君郎这话说得也太见外了。”
沈则如今有了别样心思,心机唤道:“霁怀、清欢,还不起身给萧掌柜续上酒,谢谢她一路关照。”
黎清欢和黎霁怀两人皆是一顿,不知沈则的意思。
得了令,两人就算再不愿也得起来,各自端来一杯酒,就看萧沅要选谁。
萧沅也不拿乔,起身来迎。
黎清欢离她近,萧沅的手逡巡一圈,还是接过黎霁怀手里的那杯,一饮而尽。
酒杯倒转,道了句:“黎公子客气。”
场面上的操作,无论是谁都会选黎霁怀。
可这人是萧沅,黎清欢便没那么舒服,眼里湿热热的又坐了回去,心里别扭死了。
掐着掌心又给憋了回去,完全没注意到那双不时有意无意打量过来的眼神,直到小腿被人从桌下踢了一脚,才回看过去。
那目光暧昧至极,瞬间脸颊都烧红了,又被踢了一脚,贴着他笔直的腿线向上。
狼饿了要吃人,就这么简单直白。
萧沅会装得厉害,其他人根本没能察觉到萧沅的动作。
沈则又开始提粮价的事儿,萧沅便道她愿意做说客去帮忙抬抬,但能抬多少她也不能担保。
闻言,沈则自是喜不自胜,又劝了萧沅不少酒,对她的态度跟之前完全两个模样。
饭罢,萧沅托辞说还有事,没顾上沈则的挽留急着要走。
脚步踉跄,似已大醉。
临走前,萧沅不忘问沈则道:“在涿洲城逗留多日,不知沈君郎想何日动身啊?”
沈则欣慰:“全凭萧掌柜安排。”
几回交手,他算是真切感受到了萧沅的能耐。
若要与此人为敌,吃亏的绝对是他,指不定在何处摆他一道,
不管如何,还是得拢在手心里,让她安心为自己做事才好。
再说,若是霁怀在京城没能寻到合心的亲事,让萧沅做个备选也实在不错。
到时萧沅有意见,给不出人,再拿黎清欢填补上也无不可。
沈则一步步走进了萧沅的圈套,黎霁怀自也是开心的,重新在人前拿回了面子。
他就知道,他怎么会连黎清欢也比不上。
走出屋子萧沅慢悠悠走着,脸上全然没了刚在的急切和酒醉。
两眼炯炯,清明非常。
她今日特地没骑马,喊的车一直再外头候着。
有下人给萧沅领路,萧沅先解手为由遣走了人。
也确实去晃了圈,解解心火,磨蹭了一会儿。
等觉着差不多,才继续往门口走。
月下早有个人背着身,躲在月洞门前的阴影里等她。
听到脚步声,他赶紧回头,丧气的表情一变很快露出个讨好的笑。
“我还以为你走了。”
献媚的话里全是委屈,隐约还有一丝后怕的颤抖。
又哭又笑,丑得让萧沅心烦。
萧沅不说话,定定看了他两眼,大步上前按着他的头直接亲了上去,一解相思。
黎清欢猝不及防被拢住,慌乱退了好几步,被按在墙边上,嘴里全被女人灌满了酒气,小脾气涌上皱了皱眉头。
他踮脚揪着萧沅的衣襟,舌尖被吮得发麻,但又不敢拒绝,只能张着嘴接纳,涎液落了一下巴来不及揩去。
又被萧沅揽在怀里狠狠揉了一通,气喘吁吁,呼吸渐与她融混在一处。
吻到最后好似也被她的酒气传染了,醉得晕晕乎乎,动了情,主动伸出小舌探了回去,抱紧许久不见的情娘,腻歪起来。
歇下的档口,萧沅将他裹着,哑声问道:“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她们一见面总是在做这种事情,黎清
欢难过,可他身体的反应却诚实。
光天化日,隐秘的快感。
这里离前门很近,外头还有人的谈话声。
“我哪里知道。”黎清欢趴在她怀里乱蹭发抖,将将要到顶的震颤,又被女人无情捏断了火苗。
“别浪,憋着,”萧沅嗓音里带着凶,“回家再收拾你。”
黑灯瞎火的,根本没人看得清楚。
于是萧掌柜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将黎家二公子用外袍裹着抱着藏着,拐回了自己府里。
路上也没闲着,吻得起劲,隔着衣服全身都摸了个遍。
两个人多日未行鱼水,上了床更没了禁制,赤身裸体都有些疯。
你方唱罢我登场,来回折腾了半夜,黎清欢手软脚软,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淌着热汗。
就是不愿离开,黏糊糊贴着人,不想入睡。
萧沅抚着他光洁的背,不轻不重地按着他的腰背、脊骨。
“手还疼?”她问上次,被她弄痛的地方,至今还留着青印,下手重了。
黎清欢小心摇头,看了眼她的脸色,道:“我还当你有了旁人就不要我了。”
跟了萧沅这么久,他能觉出萧沅身体传达出开心和动怒的区别。
今夜,她应该是开心的。
萧沅手指一顿,好奇道:“旁人是谁?”
黎清欢轻哼一声,酸道:“揽月阁的楚风公子。”
萧沅这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哦了一声,没做解释。
黎清欢没忍住,抬头追问:“我好,还是他好?”
他双臂缠着萧沅,一双星眸里都是期待和渴望,想从萧沅嘴里听点好话。
骗他都行。
萧沅心情甚好,倚着他的力道凑过去,坏心逗他,垂眸想了好一阵才道:“各有千秋吧。”
求索的目光黯淡下去,失望至极。
刚想撤身离开,又被萧沅拽住弄了许久,盈了满室水汽。
一晚上唇都亲紫了,第二天只能用口脂盖住才能出门见人。
萧沅哄他的时候,各种瞎话都说得出口。
什么只有他没旁人,叫他小欢儿,叫他心肝儿。
黎清欢快溺死在里头,又不敢真失了理智,对萧沅又爱又惧。
萧沅之前,他唯一的感情经历大概就是年少无知时对周云亭懵懂动过心。
遇上萧沅之后一颗心浸泡在甜酸水里,不时被捞出来反复煎炸,萧沅喜欢他这副身子他信,再多的他也看不清楚。
他甚至凄楚想着,他对萧沅其实与外头花钱买来的倌儿也没什么不同,更便宜上赶着跟她上床。
萧沅沿着他的脖子吻,吻到肩窝时忽道:“你身上的味道好像淡了些。”
掩盖住突兀的脂粉香,多了道原始的体香,融在皮肤里,让她沉醉。
舍不得再推出去叫别人看了。
“哪有。”黎清欢娇声回应,见萧沅轻柔抱着他不再继续,不安动了动。
他最近出门少,不过那种失了理智的感觉越来越少,便是与萧沅如此亲密也能将将抵抗住。
于他自是好事,却不如曾经想象的那般开心,就像他与萧沅的关系一样虚无飘渺。
黎清欢向来敏感多疑,很少能尽情开心尽情畅快,也就与萧沅共攀至高峰时无暇顾及,体会了几回。
萧沅亲亲他颊边爱惨了的小痣:“别多想,睡会儿。四更再叫你起来。”
她在这儿芙蓉帐暖,也有人恨得睡不着觉,暗自谋划着要把失去的全都夺回来,叫害她的人不得好死。
第43章 机缘牡丹花下死
帝卿府愁云惨淡,该是因着两个怨夫似的男人。
先前两天,各家官员的夫郎争相上门造访,柳沧澜帮着罗湜迎来送往,面上假笑不绝。
直到罗湜做主闭门谢客,谁都不见,两人才得以喘息。
是以,涿洲城官眷里都传,这安乐帝卿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有主意,不是认人拿捏的主儿。
还有辈分大的笑言,可不是儿都随娘,当年圣上在南边当土匪的模样有几个人见过。
如今衣冠楚楚,把野性都包里头了,再加上有那么个金枝玉叶的夫郎当家,面上谁看得出来罗氏的蛮横。
表面一团和气,家里基本全是人精。
提到安乐帝卿,总绕不开他的亲事。
当年罗七娘称帝,除了自己的本事,君后父家西南军的助力不可谓不大。
但王世女孟淟实在不上不得台面,当时的西南王孟玥直接放话将王位传给嫡孙女孟子菘,又替她上疏求娶安乐帝卿罗湜为夫。
孟子菘跟她母亲不同,从小机智聪慧,文武俱佳,是个顶好的娘子。
而且孟家从不出丑人,这丫头十四岁来幽都打了场马球,一举成了全城男儿最想嫁的女君之一,大出风头,颇有西南王当年风采。
罗綦和晏行也很是满意这位未来的儿媳,但出于尊重罗湜还是仔细问了他的意思。
男儿家面绯赤耳,垂眼语涩,心思不言而喻。
帝后二人也开心许下了亲事,除了路远也无甚担心的,大不了,她们以后经常往西南去看看自家儿子。
儿子有个好归宿,比什么都重要。
亲连着亲,两个表亲的小儿女虽不常见面,也每月书信联系,从不断下。偶尔你往我这处寄些西南特产,我往你那处传些海上舶来的新奇玩意儿。
檀郎谢女,天作之合。
直至老王女过世,孟子菘守孝三年,罗湜也在最好的年华拖着等着三年。
是以,孟子菘刚继位便操持起婚事,要风光将罗湜迎娶回西南。
谁知天公不作美,罗湜嫁衣如火刚入西南境内,便传来孟子菘摔马身死的消息。
没几天新任西南王便在她母亲孟淟的扶植下上了位,是她那个据传阴险狠辣的庶妹,孟箨。
孟箨眉间一道疤,行事卑鄙无羁,孟子菘生前很是厌恶此人,在与罗湜的信中也经常提及不喜,说她蛮横无理,毫无人性。
在罗湜的印象里,孟箨就长得青面獠牙,是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还是三只眼。
如此,还来不及为未婚妻的死伤心,罗湜便落入了个尴尬境地。
他嫁的人到底应该是孟子菘,还是西南王。
姐死妹继,这种事情实在荒唐。
当夜,一向随心所欲的西南王孟箨就闯进了安乐帝卿的行馆,抬手掀了他的盖头。
红衣翩跹,两个人头回见面各怀鬼胎,却又止不住惊艳,平静无波的心湖漾起波澜。
后来罗湜一直安稳住在行馆里头,孟箨没来打扰也没表态,更无意把人送回京城。
这西南王的位置算是她命好捡来的,亟需一个出生高贵的夫郎让整个西南的事态稳定,断不能随便把人放走。
而远在幽都的罗綦一听闻此事,便连下三道旨,意思她还用不着靠嫁儿子稳固天下,麻溜地将她家宝贝送回来,不然发兵攻打西南。
后又派了她大女儿罗珩亲自去西南接她亲哥哥,谁知道人回来禀报,两个人关系好着呢,一点都不用操心。
罗湜自也以大局为重,心甘情愿留在了西南,成为西南王君。
此时此刻,罗珩正在涿州城十里外她嫂子营帐里做客,听孟箨吐苦水。
“老娘堂堂一个西南王,若真要找男人还用得着他给我送!他爹的!”
罗珩乐呵呵给孟箨续酒,当年她俩就投缘,倒是跟福浅的孟子菘不太爱聊。
孟箨和罗湜成事,她也掺了坏在里头
“我看他就是心里还念着那谁,不爱我近身。”孟箨长得好,生气也自有一派风流,举手投足满是军营里历练出来的潇洒血性。
唯一不满的就是这张脸跟孟子菘长得八分像,谁知道床上他两眼懵着将她认错为谁。
每回她都得问他两句,逼他唤她名字才肯罢休。
昨儿她刚潜进城里去过一回,趴墙上看见帝卿府里还挂着孟子菘的小时候给罗湜画的画儿,他爹的又给气回来了。
罗珩劝:“我哥就跟我父后一般德行,口是心非。他往你床上送人,自个儿心里肯定先难过死了,苦着呢。你拒了,指不定心里还高兴。”
“是吗?”孟箨轻哼一声,算作回应,略显阴邪的眉眼松动
开,化作了水,打算晚上再去帝卿府一回。
罗珩同她碰杯:“男人就好面子!非要咱们哄着,麻烦!”
孟箨看了她一眼,妻夫的房里话也不好给她全都说出口。
女人之间把酒喝尽兴了就行。
两人正勾肩搭背,两大坛子酒都空了,喝得差不多上了头,忽然孟箨安排的探子来报,整个涿洲城都炸开了,连安乐帝卿府也被炸塌了一半儿,场面混乱,王君生死未卜。
涿洲城里不知何时沿着主路埋了一路的炸药,所有的官家要地也全被围上,特别是前段时间正在修的帝卿府,一旦起火死伤重大。
若没有整个涿洲城的地形攻防图,是万不可能有能耐布下如此一个大阵。
彼时日头刚落,夜市的灯火在嘈杂热闹中燃起,温馨和乐。
按说黎清欢住在城郊,这事儿跟他关系不大,偏巧沈则闲不住要带着他和黎霁怀上帝卿府拜访。
黎远帆刚任户部侍郎,是罗琼监国之后首次提拔的一批官员,帝后二人虽在外云游也很是关注着朝堂的一举一动。
听柳沧澜说,章邱云这次事件里,黎远帆家夫郎也掺和了两脚,还跟那位萧掌柜交情颇深。
是以其她人家的帖子能拒了,这家人罗湜却有意见上一面探探底细,破例允了他们一齐上门用晚膳。
柳沧澜做事得体,下的请帖也是一人一名,标注了黎清欢。
父子三人不得不一道上门,及至后来被困在帝卿府,黎清欢只怪自己倒霉。
天旋地转,轰隆声震天,一声连着一声,所有人都在疯狂逃窜。
罗湜几个侍子想上前营救,却被从天而降的横梁劈开一个天堑。
罗湜还算镇定,高声道:“你们先把能救的人给就出去,我跟沧澜自会寻出路!”
“是!”他们是罗綦养给罗湜的死士,这条命都是给主子的,但也实在没办法,转身把瘫倒唤儿的沈则先给带到了安全地方,再回来救其他人。
和罗湜同样被围困在另一边的除了柳沧澜还有黎清欢,黎霁怀。
四个人现在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管之前有何嫌隙,也得手牵着手前行。
柳沧澜毕竟熟门熟路,很快带他们找到一处豁口。
原来估计是个狗洞,这时候被炸大了。
黎清欢站最前头,刚准备弯下腰时黎霁怀突然跳出来道:“帝卿,柳府君,你们先行。”
闻言黎清欢不禁错愕,下意识退了一步。
柳沧澜不悦看了黎霁怀一眼,自是要帝卿先行的,可怎么安排用得着他来指挥。
既黎霁怀提了出来,虽然大难临头,罗湜身份在这儿他不走也没人敢走。
于是他麻利撸好袖子很快钻了出去,柳沧澜紧随其后,轮到黎清欢,黎霁怀便抢在了他前头一堵。
黎清欢那叫一个气,恨不得朝黎霁怀撅起屁股上揣一脚。
这人就是三六九等,他想活命还得排在别人后头,若不是黎霁怀那厮,他早就第一个爬出去了。
焦急等待之后终于轮到他了,刚沉下心准备钻洞,彭的一声巨响。
黎清欢被摔得老远,膝盖两肘全被粗糙的地面给磨破了皮,等他再拼命找回原处时,那洞早就被掉落的石块给垒了起来,再出不去。
那边黎霁怀也半身被卡洞里,好不容易才被柳沧澜和罗湜跟个萝卜似的给拔了出来,裤子都破了,光俩屁股蛋儿,差点羞得晕过去,只能用袍子遮起来。
三人好不容易逃出来,正好遇上带手下大步流星来救人萧沅。
柳沧澜对匆忙赶过来的萧沅表示出疑惑,也出言替她介绍道:“帝卿,这位是萧掌柜。”
罗湜早就听说过这个人,朝萧沅点点头,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他又实在狼狈。
萧沅看了他们眼,顾不上礼节,直言问道:“还有人呢?”
那眸子在漆黑的夜里,泛着暗沉的光,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对了!黎二公子,”柳沧澜脑子转得快,赶紧道,“我们原本一道,他落在后头被断墙堵着了。东北角,你们快去看看!现在府里还有火药在炸,里头可留不得。”
得了行踪,萧沅也不再废话,头也不回逆着出逃的人群冲了进去。
危险除了不知会在哪处爆起的炸药,还有遗留下连片的火,原本堆在府里打算建造的材料此刻全成了燃料。
黎清欢漫无目的地逃,心头惴惴,最后被围在火海里头,哪边都出去不得。
这像是对他之前纵火的天降惩罚。
黎清欢失力坐在原地,乱成麻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人。
他昨夜同萧沅说了会来帝卿府,不知她有没有上心,会不会来救他,或者见着他的尸体好心替他收个尸,买副好棺材埋了。
胡思乱想间忽听有人唤他名字,黎清欢赶紧擦擦泪回应。
萧沅踹开挡在面前的木板石块,冲进早已看不清原状的废墟里头,就见黎清欢哀哀冲过来抱住她,问她,是真人还是死前的幻觉。
萧沅无语,头顶是被火光照亮的夜空,闪烁着几颗不显眼的星,原本就一个人出不去,现下变成两个人全出不去了。
火势愈盛,冲不出去萧沅只能拖着黎清欢往里走,看能不能寻个门路。
黎清欢还在抖,还多了点儿对萧沅的愧疚。
前头是死路,后头的火虽然还没完全烧进来,迟早的事儿。
也头疼着急,但萧沅大风大浪见惯了,心态更稳当,干脆揽着人停了下来。
“我早说了,就你克我,见着你总没好事儿。”萧沅贴在他耳朵边上说得温情。
危机时刻,黎清欢听在了耳朵里难受,但还是无法排解此时生命即将到尽头的恐惧,锤她带着哭腔气愤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反正我烂命一条,死了也没人会伤心。”
萧沅堵了他的嘴,不叫他说这等自轻的话。
黎清欢也自暴自弃,仰起头回应得激烈,不懂萧沅为何大难临头还要与他做这种事情。
可身体感受着火焰的冲袭,灼热难耐,他在萧沅怀里,四肢缠着她矫健的腰背,又痛又爽,撕心裂肺放纵的快感。
也许正是命悬一线,才该做这些。
礼义廉耻,身份地位,在生死面前哪儿还顾得上。
所有隔阂都消失了,只剩下你和我身体相缠,最原始无上的快感。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朝黎清欢眨眨眼。
两人年纪相差不算小,即便是情人关系,萧沅在黎清欢面前总是长辈样儿,难得做如此青春俏皮的举动,一下逗乐了她的小人儿。
两人抱着滚在石板地上,彭咚两声,撞击到一处凹凸不平墙壁,四条腿乱磕。
壁门应声而开,翻滚的惯性带着两人滚落一道斜坡,又悄然闭合。
里头是个暗格,藏在地底下再不见火光,漆黑一片。
这道坡不算长,萧沅先护着黎清欢的头,待抬起狼眼环顾四周没觉出危险来,才拍拍身上的灰,把黎清欢给拉了起来,燃上火折子。
没灭。
黎清欢躲在萧沅身后,既怕也好奇,问:“这是哪儿?”
她们落在一个平台上头,前面还有一条不算窄的甬道,布满灰尘蛛网,当是好多年未有人进来过,不知通往何处。
等她们站定,头顶又传来几声闷声爆响。
萧沅伸手探了探,周围石壁坚固,上面的火应该波及不到此处。
她们暂时安全了。
第44章 残影果真像个猫儿
“狐狸!”
城门大开,一破衣女子策马而来,后头跟着大队兵西南军
马。
涿州城内的士兵足够自足,但如今伤得伤散得散,特殊时期,总要有强力镇压才不至于生出动乱。
而且就算罗珩不问她嫂子借人,孟箨那架势是要冒着杀头的罪带兵冲进来救人的。
柳沧澜正灰头土脸站在路中央组织帝卿府已逃出来一干人等集合,先安顿百姓,余下帮忙营救援助。
见到来人他双眼骤亮,下意识伸手去抓,轻巧一跃被罗珩带上了马。
暗纹红袍在动乱中依旧显得华丽鲜活,高贵得衬得起做她的皇夫。
罗珩低头用鼻尖亲昵蹭了蹭他的下颌,尖尖的脸抹上灰痕,她的人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眸底杀意渐重,一双笑眼布满冷峻。
柳沧澜浑身都是房顶坍塌抖下的灰土,又知罗珩从小龟毛,洁癖重,最不喜沾尘,从容如他也不好意思地躲了一下,嗔道:“脏死了。”
若是往常罗珩怎可能沾这些脏,可脏在柳沧澜身上,她也没那么介意了,带着兽类的安抚。
罗珩含糊:“你什么样我没见过,不嫌弃。”
夫朗差点没了,哪还在意这些小事,刚才心脏停滞的感觉让她想通了,管她什么纲常伦理,都是狗屁。
她要娶柳沧澜哪儿需要顾及那些庸腐之人说道,有母皇和父后支持她便够了。
柳沧澜心性刚强不输女子,听她如此剖白浑身的刺都消了,也就难得在罗珩面前露出几分娇羞男儿态。
“等等!帝卿…”忽然他眉头一锁,刚危难关头见着人欣喜,把安乐帝卿落原地了。
罗珩也不是那种有夫郎忘了哥哥的混蛋,解释道:“无碍,有皇嫂在。”
柳沧澜实在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又提醒道:“今日黎家父子在府上做客,黎二公子逃出来的路上与我们失散了。”
罗珩转瞬了然,道:“怪不得我刚看见萧沅的人在门口,等会儿我过去看看。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柳沧澜这才点点头,他该在原地指挥百姓撤离,担起作为相府之子的责任,如此临阵退缩到后线实非他所愿。
但罗珩向来说一不二,但有她在,他也可以稍作喘息。
而罗湜半月未见妻主,一见面就被人扼住手腕,痛得皱眉骂了句:“野蛮!”
孟箨看他无暇的掌心多了几抹刺眼的红痕,俊美邪肆的脸上怒意直冲云霄,心里头想着,老娘生气都舍不得上手,在外头伤成这样,她哪儿咽得下这口气。
不顾玉人挣扎,踢开间空屋子把人扛进去检查。
两人妻夫这么多年打打闹闹多了去,罗湜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绵羊,人前压制的小性子在她面前随意发挥。
孟箨也全是应对的经验,叫他自以为的角力看起来像卖俏,动人极了。
将他置在木桌上,捏着骨头摸索,发现膝盖也红肿着。
孟箨瞧着愤怒之外全是怜惜,早知道跟个死人置什么气,反正现在王位和夫郎都是她的,这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
“离了我就把自己伤成这样?”她咬牙也没说出什么好话。
罗湜还记着那日吵架,她威胁说要出去找男人的话,不想理又无奈服软道:“你快放我出去。”
章邱云刚被罢免,涿州城如今无人当家做主,总要有他这个做帝卿的出面稳住人心。
孟箨瞪起眼道:“瞎操什么心,将来皇位也不是你的。”
话糙理不糙,罗湜差点被他霸道粗野的妻主气死,觉得这人甚是不开化,跟西南林子里的蛮子一个德性。
他将被撸起的绸裤又放下,又被人拦住:“你歇着,我出去行了吧。”
说完,孟箨就转身大刀阔斧走了出去,有她在谁敢造次。
罗湜又好气又好笑,不多时他的几个侍子也进来了,说外头驸马用不着他们。
好不容易置次气,还遇上这种几百年难遇的事。
待侍子替他上药时罗湜也心里一轻,是他离家出走,若是孟箨不来找他给个台阶下,他也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
难不成还要他主动回去。
从小爹娘娇惯,生下便是帝卿,就算他不拘小节,这份傲骨还有。
后来罗珩也回来,亮出纹牌,暂时接手了涿州城所有的管理权限。
她和她嫂子两人,一个大暄皇女,一个西南王,轮着休息共同担责,事事都从手里过,不叫人趁机生乱。
甚至不肯错放,严格封锁了整个城池,便是这边紧着救援,也将所有有嫌疑之人全部收押起来,容后再审。
原本躲在暗处的吕施哪里想得到会出现这阵仗,丝毫不知道这大皇女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
倒霉事儿全赶在了一起,她无法只能先弃了被关在大狱里的章邱云狼狈逃往京城寻求庇佑,留得青山在在不怕没柴烧。
事态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火被扑灭,孟箨亲率人马一点点寻着剩余有可能未燃完的炸药。
中途受了点皮外伤,手臂炸开了皮。
这于她小事一桩,平时演武场上肋骨断了都比这眼中,不过见自个儿王夫垂泫欲泣的伤心模样,可不多装得跟真的似的,袖子一卷把模糊的血肉都给露了出来。
罗珩掌控着全局,这次挽救及时且涿州城当年便建了良好的地下水系,死伤不算惨重。
但经济损失不可挽回,这都是后话。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好说。
唯一令她很好奇的是,为何一直没能找到萧沅和她的小郎君。
烧焦的树叶落到刚浇湿的地面,潜到地缝里,与野郊一处溪流汇聚,沿着石壁缓缓流进了暗室。
萧沅脱了外袍,露出精壮腰身,正踩在水里捉鱼。
这个地道连通一间暗房,除了盖着灰,桌椅床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梳妆台,台上放着哄小孩儿的拨浪鼓。
这些东西估计放了好多年,用不得,只好把铺盖全部撤去,铺上自己的衣服,暂做休息调整。
现下出去反倒更加危险。
黎清欢身上安稳睡在里头,惊吓加上奔逃的疲累不知睡了多久。
他闻着香味醒来,走出去,展臂扑向正背对着他烤鱼的女人。
好好的桌椅板凳全被她劈了做柴,上好的香木,烤出来的东西别有一番风味滋味。
黎清欢就静静陪着她,也不说话,火光打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影子交叠着拉向甬道深处。
萧沅瞥了发呆的黎清欢一眼,懒懒道:“不怕了?”
黎清欢点头又摇头,他缩着腿坐到萧沅身边,靠着她,开始嘴馋。
事已至此,吃饭最大,况且天塌了还有萧沅这种个儿高的顶着。
“我渴了。”他道。
萧沅懒得理会,下巴指指旁边温着的水让他自己倒去。
她花钱养着黎清欢,又不是上赶着做仆的,不稀罕伺候。
黎清欢温吞捡起个茶杯,慢慢润泽干涩的喉咙,也给萧沅倒了杯,看她仰脖子一饮而尽。
跟新婚妻夫一般。
他和萧沅好上之后,记忆里全是不堪入目的场面,极少有这样对坐着安安静静的时刻。
悄悄抬眼看向对方,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估摸着顶上的炸药都清了,”萧沅已经许久没听到炸响,“我刚回去过一次,门从里面开不开,只能继续向前走。等我们吃完,一同去探探。”
“好,我跟着你走。”黎清欢应下,又问,“这里怎么会有鱼?”
“淌的是活水。”反正关在里面闲在无事,萧沅耐心地有问必答,“沿着沟渠溜进来的。”
顺手撕下半片鱼肉搁洗好的木头片上递过去:“没味儿,先填个肚子。”
这时候有得吃就不错了,黎清欢怎么会挑三拣四,接过小心吃起来。
还能接受的腥味,带着溪水的甜,暖胃饱腹。
黎清欢吃得正欢,忽听头顶一声嗤笑:“果真是个猫儿,这么爱吃鱼。”
“你才是猫呢。”
小猫向嘲笑他的可恶人类呲牙,又被那张精致深邃的脸迷得愣住,羞涩低下了头。
萧沅从前也是个泼皮无赖,等年纪渐长,地位变高,才收了心性。
可在这狭小空间里,哪个鬼影子识得她是富甲天下的萧掌柜,不过就个不禁弄的小郎君。
干脆丢下手里的木棍,凑过去抢对方的吃食,得意笑道:“那我是大猫,你是小猫。”
黎清欢听了脸更红,咬住唇边觉得还挺般配,手都颤了。
下辈子做真做猫儿也乐意。
要是在外面的萧沅也跟现在的萧沅一样就好了,想到此处他又变得丧气至极,她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里面不出去。
餍足之后,萧沅没急着走,抱人就地躺了会儿,一点都不计较。
黎清欢想起刚才房里的景象道:“这地方还挺精致,不知道是谁弄的。”
萧沅睁眼看着石壁顶,上头刻着几幅征战胜利的画,画中人欢呼雀跃拥簇着她们的铁甲将军,单看装束面容不是汉人。
蓝眸深处深处变得幽暗,回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北狄人。”
“啊?!”黎清欢惊讶。
“早三十年前,这片地方都给北狄人占着,后来给咱皇上打回来的。”
黎清欢听得好奇,这些事儿都是他出生前好久的事情,也无人告诉他。
而萧沅一个流着北狄血的人,却自认归属大暄,他喜欢听萧沅讲故事,也想知道她的故事。
但萧沅不再继续说下去,闭了闭眼,不消片刻便拉着黎清欢站起来,恢复了让人亲近不得的冷峻。
迷雾中看不清真心。
黎清欢牵着她的衣袖,亦步亦趋不肯丢手,不想做拖累她的那个。
走过她们刚才休息过的房间,是个拐角。
人一过,不用火折,两边的灯火全燃了起来。
三十年前的机巧之术,丝毫不输当今。
路的尽头,是一处龛台,摆着几幅卷轴。
卷轴上的男子清丽冷艳,形态各色,尽是同一人。
一幅幅掠过,画上笔触带着几分独属于草原的粗犷萧瑟,到最后是当时笔墨未干的残卷。
执笔人走得匆忙,带着那抹倩影也成了亡魂。
第45章 福泽急着替我管家?
这间暗室长期无人造访,没有活人气息,周遭气氛显得阴森可怖。
黎清欢前怕危险,后怕鬼影,跟着萧沅走得磕磕绊绊。
直到他看见周边火光乍现,一长串的美人画卷,眼中震惊夹杂着惊慌,赞叹:“这男子可真好看。”
萧沅勾唇笑了声,道:“画哪有那么写实,估摸着画这画的人有双情人眼,把他给画好看了。”
黎清欢不安看了眼目不斜视盯着画的萧沅,心生嫉妒,又好奇在她眼中他是个什么模样,自私将她唤回神:“那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有人跟着,萧沅施展不开手脚,却也没要他呆一边等着那么无情。
勘探片刻,她沉吟道:“这里既有活水,也通气,断不可能是个封闭的密室,说不定是当年北狄贵族为了逃走修的暗道,我们找找可还有什么机关。”
黎清欢不解:“那怎么还挂着汉人男子的画像?”
萧沅低头一想、朝黎清欢玩笑道:“这主人好这口呗,怎么北狄人喜欢不得汉人?”
黎清欢被她问得张口结舌,转念想萧沅就是北狄和汉人生的。
连他都有潜移默化的歧视,萧沅以前不知道因着这个身份受了多少白眼。
萧沅没管他胡思乱想,直接上手开始收画儿,仔细将已经发黄脆弱的卷轴放好,招呼道:“你也帮我一把。”
她两手有灰,碰不得人,只能用手肘碰碰黎清欢的肩膀,叫他帮忙把已经收好的搬过去摆好,两个人配合得当,很快搬光了半个屋子。
黎清欢小尾巴似的跟着萧沅,噔噔跑过来跑过去,流了一脑门子汗,身上的脂粉香也溢了出来,变得诱人。
有个尤物在身边,萧沅自也不会放过,凑到他脸上亲了口,蹭了蹭他汗湿的鬓角。
对方动的什么心思,黎清欢怎会不懂,他脚步轻移,一只手将他拢过相贴,皆动了情。
双手被攥着箍到头顶,黎清欢被迫前曲成一个半圆状,接纳对方的施压,发出几声难耐的吞吐呜咽。
“唔,疼”他眼尾多了两点红斑,娇媚委屈地唤着,想舒服些。
萧沅故意用胯骨撞他的敏感,坏笑道:“哪里疼?”
黎清欢被闹得脸更红,香汗不止,腿脚又软了跟从前发病一个样。
他手挣了挣,情到深处也不想败兴,但手腕被按的那初墙面有东西硌着他,实在难受。
“手疼”他哼唧着求饶,目露渴求之意,扭得别有风骚。
萧沅手跟着摸上去,确实碰到几道凸起,眸色一沉,绮念消了大半,撤开半寸。
这纹路她熟悉,义母身上印着的,临死前给她的牌子都是这个模子。
若说少年时她还日日记挂,天天描摹,想要追寻个究竟,可这么多年浮沉她早就忘了。
生前事与她何干,她如今有的都是她一拳一脚拼出来的东西,与她到底是谁无关。
黎清欢还浸在欲望里,身子也跟着萧沅的离去贴过去,眼里含满水,抬脚蹭了蹭她的小腿,嘤咛出声:“不疼了,你来吧”
萧沅垂眸深看他一眼。
手下继续没多少时候,就给他弄出来了。
又给他把新买的珰环带上。一步步服侍得周到。
黎清欢窝在她肩膀上喘息,手扯着腰带,心情不愉。
明明是她挑的火,最后就剩他一个人,弄得想他在求欢一般。
萧沅可真坏。
“你再歇歇,我去探路。”
黎清欢虽然心里骂了萧沅无数句,还是乖乖挪开,下巴搁膝盖上看她继续忙碌,心里生甜。
反正有萧沅在他就安心。
萧沅重新去刚才那地儿,拿了一根蜡烛仔细描了会儿。
跟她不知道丢到哪儿的牌子上一无二致,是同个东西。
且不止一处,墙壁每副画后面都拓着一个,是这件暗室主人的家徽或是代表身份的纹章。
此刻最重要的是找到出路,萧沅也不再恋战,继续向前收画儿。
最后只剩下那张残卷,虽未画完,也可看出其间景象的香艳和悲怆。
离别前,要把所有的不舍刻进骨子里。
有双手蒙上萧沅幽深的蓝眸,醋道:“不许再看了。”
萧沅眼里多了笑,扒开黎清欢的手从难言的情绪中抽身,转过来面对他道:“看不得?”
黎清欢扑在她怀里,环住她的腰焦躁道:“看不得,看不得!”
他人生难得任性,想把萧沅全部占为己有,谁都不能抢走。
萧沅随她的娇人儿撒欢,拍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才道:“机关可能就在这副画后面,等取下带你出去。”
其实出不出去,在黎清欢这颗小心脏里根本不重要,他沮丧松开萧沅,眼睛定定盯着画上的男子。
大概萧沅喜欢这样的,跟黎霁怀相似,气质款款,一副公子做派。
令萧沅意外的是,这幅画后面还附着一张小像,一摘便掉了下来。
与之前不同,这张是用炭笔画的,笔法和之前狂野的感觉都不同,隽秀精致,写实非常。
那上面除了这个满脸柔情的汉人男子,还多了个挺鼻薄唇的北狄女人,丰神俊朗,轩昂之气跃然纸上。
下头盖着北狄文字的钤印,还是那个纹章。
再然后对着空墙壁轻敲两下,一道石门应声而开,甬道依旧狭长,是条生路。
黎清欢眼瞧着萧沅把那副小画藏进怀里,闷闷想道,人家情人间的东西,你藏个什么劲儿。
不过,他又不敢明着跟萧沅闹别扭。
被牵着一路,黎清欢仔细回味,那个男子眉眼虽明显是个汉人,倒和萧沅长得有三分像,女人就爱这种把戏。
走了大概有三四里路,萧沅估摸已经出了涿洲城。
出去的门建在涿州城附近一处山坳的天然石洞里,外面连着水,山泉涌入,自称一套体系。
踏出去的那刻,黎清欢紧紧揪住萧沅的衣袖,好像对此处留恋不已。
他在门内,她在门外。
萧沅惊讶回看他,看不清的表情有些复杂,终究无奈笑了笑,大手掌住他的颈窝,凑上去吻了吻。
干燥的唇纹变得湿润,填满她给予的安抚。
萧掌柜对男人何曾有过这种耐心,几次三番救他,不就是盼着他念点自己的好,别天天瞎想,自己琢磨。
“要不再把你送回去?”
黎清欢闻言,愤愤剜了萧沅一眼,湿漉漉的可怜。
从此处折返还须花上半天,萧沅索性在山脚下找了户人家,花些银子歇息一夜,只道自己和夫郎山间迷路,才半夜叨扰。
两人和衣抱着,睡到天光大亮,消去满身疲惫。
萧沅又出手,花三倍价格买下一辆驴车,再铺上厚实舒服的稻草,悠闲载着人往回赶。
黎清欢见她花钱不眨眼替她心疼,道:“你这价儿都能买匹马了。”
再说驴车买了也就这回用,一次性的玩意。
萧沅仰眯着眼,阳光照满身。
她手提着鞭懒懒一挥,驴车嘚嘚跑起。
“若是有马,我还买驴做什么?”萧沅霸道揽过坐在边上的人,贴着耳朵调戏,“赚钱不就是用来享受的,这么着急替我管家?”
黎清欢侧过头不肯瞧他,红斑从耳后蔓延道脖跟,轻声道:“我就是好奇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在身上。”
“随身带点儿,必要时候保命,可不就用上了,”萧沅垂眼想了想,“等回去我也给你备点,藏在小衣口袋里。”
就这点小钱,哄得黎清欢差点眼红,黏糊得紧。
也没其他动作,就是抱着萧沅手臂,靠在软和的草堆上亲缠。
到了涿洲城门口,城池还被封禁着。
听人来报萧沅和黎二公子出现在城外,罗珩露出个有趣的笑,亲自开门去迎接。
蓦然见个陌生女人,黎清欢往萧沅背后藏了藏。
萧沅却一眼认出,眼前的俊俏娘子是跟了她一路的癞脸乞丐阿四。
“萧掌柜,亏我还替你们心急,原来是带着美人儿偷乐去了。”
城里失踪,她却出现在城门外。
这件事不好解释,她也暂时无意解释,道:“该是前半辈子积德,加上祖上福泽,这回全用上了。”
罗珩也没咄咄逼人,双手冲黎清欢拱拱道:“见小贵人安人无恙,我便放心了,叫小恩人出了事我可心里难安。”
听她如此油嘴滑舌的言论似曾相识,黎清欢偷眼仔细瞧了瞧,就阿四一个人叫过他小贵人。
赶忙去寻萧沅的眼,得到确认的答复,心下震惊。
萧沅轻飘飘带过此事,道:“城里如何了?可进得?”
她不会因着罗珩身份的改变而对她另眼相看,或者热脸贴上去逢迎。
对待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法子。
罗珩也无意与她摆架子,回道:“火药该是都炸完了,正在搜救。萧掌柜的人可都是好手,助了不少力。”
她带着萧沅和黎清欢进城,打眼便是摆在门前的摊子,来来往往都是受了轻伤的伤员,柳沧澜和罗湜都在那处帮忙,与民同等。
“我,我也去帮忙吧。”黎清欢小声对着萧沅道,他也会做些这种活。
那处安稳,且有安乐帝卿坐镇,门口守着兵卫,是个好去处。
萧沅点头允了。
黎清欢往那头去,回身看萧沅与罗珩一同离去,背影冷峻,不像他如此流连。
不过还没入帐,喜鹊便迎了上来,扔下手里的东西抱着他欢呼:“公子!”
叫完又开始哭,黎清欢忙着安抚他,也没心思管那离愁别绪。
萧沅倒也不是真如此绝情,只不过忙着应付罗珩三句一个坑,逼着她掏钱出来给她们罗家修城。
第46章 博弈他爹的,想害老娘!
罗湜嫁的是有兵权的王女,西南边境出现战事时经常去慰问将士,领着王府众人负责后勤工作。
家里那位也总受伤,熟能生巧,包扎的手艺还算不错。此时瞧着黎清欢干活灵巧的样子,葛生好感,问道:“黎二公子,你手上功夫哪儿学的?”
黎清欢虽是个官家子弟,还是第一次跟身份这么高的王室说话,惶恐道:“回帝卿,是前些日子在四方城跟一位姓姜的夫郎学的。”
“四方城?”
罗湜念叨了声,倒是柳沧澜觑了黎清欢一眼,道:“崤北?你们之前在韩兆珵那儿?”
黎清欢点点头。
罗湜欣慰道:“原是北府铁骑,你们一路从扬州来,若要走陆路,确是要经过崤北的。”
柳沧澜可不像罗湜这般爱打马虎眼,直问道:“那褚尤的事情你们也参与了?”
北府铁骑与苍耳军之战虽知道的人不多,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京中这些人精。苍耳军用心不轨,吃了亏也是咎由自取。
且京中现几方势力角逐,有人想趁机搞事,自也有人想保着韩兆珵,不想捅开。
黎清欢听柳沧澜如此犀利追问,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闷头不敢再言,瑟缩起来。罗
湜向柳沧澜摇摇头,有些事情大家心里知晓就好,何必让个小郎君难堪。
柳沧澜虽算不上喜欢黎清欢,但也不是讨厌的情绪,就是觉着他跟那个萧沅之间肯定有猫腻。
沾上那种人,能有什么好的。
柳沧澜惯是个蕙质巧思之人,并非不解风情,细长的眼尾眯起,和善道:“哎,我就是好奇,说话直了点儿,黎二公子可别介意啊。”
“不敢。”
若是几月前,黎清欢肯定得怵柳沧澜,萧沅淬炼过几回,他胆子也大了,脸皮也厚了,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忽略些不友好的言辞。
又一批伤员送到,几人也顾不上闲话,抓紧救治起来。
午后忙到日落,总算有了闲暇,罗湜主动邀黎清欢一同用饭。
帝卿府被炸了,也不安全,他们这些官眷如今全住在西南王军就地安扎的帐篷里。
“忘了跟你说,你父亲和哥哥也在,不过出了点事,我看你还是先跟我们住。”
罗湜这番提醒出自真心,那日他和柳沧澜把黎霁怀救出来时他整条裤子都被石块压住,从后扯开了大半,后来相当于裸着个大白屁股在街上跑。
可当时大家都忙着逃命,谁还在意伤不上风化。
一路下来,这男子的屁股就被不少人都看到了。
都说黎大公子臀丰而美,像个嫩桃儿晃晃荡荡的,背后都指指点点地笑话着呢。
黎霁怀当时晕晕乎乎的,但也清楚知道自个儿屁股漏风,期期艾艾再没了高贵公子的矜持样,捂着屁股回到父亲身边便哭天抢地地不愿再出门见人,整日以泪洗面,觉得了生无望。
再传到京城里去,肯定也没有家世好的愿意娶个在大街上光着屁股乱跑的男人了。
罗湜当时也有些愧疚,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个僻静的帐子,又叫孟箨遣人送来几件他没穿过的衣服送给了黎霁怀。
黎清欢原本还挺记恨黎霁怀,听说他这副惨样,只道风水轮流转,谁叫他没安好心,心里不知道多畅快,不过面上还是淡淡道:“是,那我就先不去打扰父亲和哥哥了。”
他才懒得去看他们脸色,这样正好。
一下午,罗湜与黎清欢也亲近不少,前日宴饮就能看出他在家该不是讨喜的,顿生出几分爱怜,牵起他的手嘱咐了几句,告知他在营帐中住需要注意的事项,若有不方便的只管来找他或是柳沧澜。
黎清欢受宠若惊,心里也有了计较。
能跟帝卿有如此亲近的机会是他的造化,只能尽量表现得纯真,不那么狗腿,希望能和帝卿打好关系,以后多条路。
柳沧澜从腰间取出折扇,盯着黎清欢的背影一瞬,转身找罗珩兴师问罪去了。
还在塌房附近带队搜救的罗珩大热天打了个喷嚏,瞧向不远处站在石堆里头,撸着袖子生龙活虎的萧沅。
感叹这人精力真的旺盛,跟她嫂子一个两个都是狠人。
不过,她可不少一个干苦力的,她缺的是
银子。
几步跨到萧沅身边:“萧掌柜也歇着吧,就剩个收尾的活儿,我都安排好了。走,之前总是我吃你的喝你的,今儿我请你好好喝一顿,刚从章邱云府里搜出来的九酝春。”
无事献殷勤,萧沅可无意做这个冤大头。
她可以花十倍的银子买驴,也不愿花一成给朝廷修桥铺路。
一旦钱财涉到这些关乎民生财政的事儿上,连她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不等她回拒绝,罗珩张眼就道:“你别误会,我可没别的意思,今儿不提钱的话!这不是我嫂子也在,作为东道主怎么也得招待一番,现下条件简陋,我特请萧掌柜作陪,顺道也给你引荐引荐我嫂子,西南王。”
话已至此,萧沅也不是忸怩的人,正好她有几单生意要进西南,想打通去往骠国的道。
当地派系林立,本地世家当道,若有西南王这层关系,她得少操不少心。
“成,那我今天便陪一道,”萧沅笑得爽朗,“可当真有好酒好菜?”
罗珩也笑:“自然,早就备好了,就等着你来。”
萧沅叫来白若梅吩咐了几句,叫她回家处理这趟涿洲城自家的损失,闻青等人依旧交给罗珩这边用着帮忙。
她做这些也不避着罗珩,商人之态又多君女风骨。
罗珩对萧沅其人除了好奇,也确实多几分敬佩。
年纪轻轻手里就盘了这么大一份产业,光靠着罗郁那点不够看的手段可不行。
罗珩辟了间屋舍,大门四开通风,月光轻曼洒在地上,若不是空气里还弥漫着硫磺味,当真惬意。
可她们惬意了,天下百姓的安稳又有谁来承担。
三人围坐,孟箨性情急躁,本想闲下直接回营帐跟罗湜一起用膳,生被罗珩给硬拖了过来。
酒过三巡,几个都算健谈的女人也渐渐聊出了兴致,开始不论身分地称姐道妹。
孟箨与萧沅算是同龄人,性格也都洒脱不羁,比跟罗珩这种贵养的女娘更聊得来。
“萧沅你就应该参军,到军营里练练,凭你的能耐肯定没几天就能混上个百夫长,再立几个功,往将军的位份上蹦蹦。”
“当年我也有一腔热血,不过我生在北边,上战场杀指不定被杀红了眼的同袍当北狄人给杀了。现在年纪大了,惜命,也不想这些了,赚几个钱娶个夫郎过安稳日子就得了。”
萧沅这番自嘲说得诙谐,孟箨当即大笑起来。
罗珩替她俩续上酒,意有所指道:“还好萧掌柜只想着要入我汉人军队,若是去北狄参军了我大暄岂不是多了个劲敌?”
萧沅轻飘飘道:“我是个商人,最会趋利避害。如今大暄强盛,北狄却是强弩之末,我自是要往南边倒。”
“女君坦荡!”孟箨举杯敬她,一口饮下,又嫌这酒不够劲,道,“等回了西南,我给你们寄来写蛇虫,泡在酒里,那滋味才够!给母皇也酿上几坛!”
她说得大气,气氛也渐热,喝得正欢忽见罗珩在朝她使眼色,才想起此次的任务。
说来不认识萧沅,孟箨还乐意陪罗珩演演戏,可见识到萧沅为人后实在不情愿帮着诓她。
“呃,涿州遭此大劫,罗珩你可有什么想法?”孟箨直呼其名,表达不满。
罗珩笑嘻嘻,也不介意,道:“章邱云已被关在了大牢里,我派人守着,定叫她想死也死不了。但我猜她一个人也没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埋下这么多炸药,说不定也是个替罪羊。”
萧沅杯中酒一顿:“你是怀疑前任刺史?”
“洛刺史已然高升,就算是她的手笔,也犯不着冒这个险。再说在涿州埋这么多炸药的目的,定也不只是为了区区小事,说不定是章邱云狗急跳墙私自行事,先一步引燃了炸药。”
萧沅沉静道:“既能在涿州排下如此大阵仗,背后之人定不简单。”
当然她看了眼罗珩,这天下哪个能比皇族罗氏还不简单。
“呵,”罗珩冷笑,“这两年我母皇不常在朝中,就有人动了心思。”
萧沅本不想插手,出于人道还是提醒道:“涿州这么大的城都能出事,其他城池不知是否也有隐患。”
罗珩掩去眸中讶异,笑道:“多谢萧掌柜提点,我已暗中下令,遣专人道各府县逐个排查。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稳定涿州军民之心。”
萧沅又从她脸上见到了熟悉的狡猾。
“这几日从各家官员府里抄了不少财宝,萧掌柜可有路子帮忙销了换成钱财?”
萧沅冷脸:“萧某可从不做倒买倒卖这等犯法的营生。”
“诶!”罗珩挠挠腮,“那不如你先接济我些,我先把这些财宝压在你铺子里。到时候事一了,我给你三分利钱,以我皇女的身份担保!签字画押都行,若是我违背,你就告到御前!”
绕来绕去,还是离不开萧沅手头的银子。
看罗珩的意思是非给不可,谁不知道大暄的皇帝也是个土匪,赊百官富商的账到今日也没还清,是个惯犯,装不得傻便做无赖。
现在她女儿也有样学样,出来招摇撞骗了。
萧沅是又余钱,但她自有打算,不想轻易给出去,打太极道:“我们这关系,谈钱见外!今儿我酒醉,算不得这些烂账,明日找个算盘咱们再说!”
都是千年的王八,罗珩今日可不准备放过她,非要在酒桌上把事定下。
可惜事出意外,两个人就着银子扯皮的时候,柳沧澜施施然进来坐在罗珩边上,凤眼微挑:“有好酒喝也不找我?”
罗珩拿不下萧沅,心里正烦,不耐道:“女人喝酒,你一个男人家待着做甚?”
“自是来问你们四方城发生的事情。褚尤的事情你们掺和了?”
柳沧澜的心思九转十八弯,罗珩自知瞒不过他,正想着如何应对,就听对面的萧沅先承认了下来:“我们一行是在四方城待了段时日,受了韩将军不少照拂。”
三双眼睛都盯过来,等着听她下文,忽听萧沅话锋一转,玩味道:“我跟韩将军接触不算多,倒是阿四不,大皇女跟韩将军关系好着呢,天天抵足而眠,恨不得连成一体。”
“哦?”柳沧澜疑惑看了眼罗珩,知她有洁癖,会愿意跟女人同床。
“切磋功夫,功夫。”罗珩哂笑,心虚跟柳沧澜解释起来,很没底气。
“哎,”萧沅又想起件事,提醒似的对罗珩关心道,“马上就是六月初九,你不是还跟许主君约在京城见面的,可是忘了?如此一算,等涿州事了得差不都我们可得快些启程进京,免得误了与他们父子的约!让他们伤心”
“啪”ーー
青玉扇骨在木桌上被拍得粉碎,差点连着一桌子也得遭殃。
佳人也顾不得问话钻营,起身就走。
罗珩忙不迭丢下酒杯去追,临走狠剜了挑拨关系的罪魁祸首一眼。
“嗨呀,狐狸慢些!等等我!”
她们一走,后来就没怎么说话的孟箨才爽快道:“来,萧沅,我们继续喝!不理那些鸟事!”
把手里那坛酒喝完,孟箨也没再久留,毕竟有家室,不好在外面待太晚。
晃晃悠悠回了和罗湜的营帐,床上早有个穿着华丽白袍的男人背着身在等她。
柔顺的长发散了满床,灯光很暗,满室朦胧之美。
孟箨热得酒气上头,没脱靴就跪身上了床,摸进一片滑腻道:“今天怎么这么乖,想老娘就喊流觞去喊我回来,别干等着。”
身下的人用头发遮着脸不说话,孟箨心里一惊,若往常罗湜肯定两句话怼回来,叫她想要征服这匹桀骜的烈马。
正要掀开那头发确认,只听外头有了动静,熟悉的泠声带笑跨过整个营帐:“你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夫郎在外头,身下难不成是个鬼,酒多了脑子迟钝,加上震惊,孟箨还来不及反应。
罗湜走得轻快,绕过屏风就见这幅香艳场景,笑意僵在嘴角,站不稳扶着木边后退了两步。
“**爷爷的!”气拔山兮力盖世的一声吼响彻整个西南王军的营帐!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
人被攥着头发狠狠惯在了罗湜脚边,嘤嘤哭了起来。
孟箨踏地,叉着腰走来走去,不安看了眼她神情逐渐冷艳的夫郎,瞪目指着掩面哭泣的男人凶狠道:“你谁啊你!他爹的,想害老娘!”
大半夜的,原还在犹豫要不要来西南军营帐的萧沅,硬是被孟箨的手下给请了过来。
对方只说是人命关天的急事,弄得萧沅不明所以,外袍都没穿就急着赶了过去。
在帐外碰到也赶来看热闹的黎清欢和喜鹊她才定了心,大步跨进孟箨的主帐。
第47章 目的上赶着献殷勤
黎清欢先是眼前一亮,但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心就转瞬掉进了醋缸里泡得发皱,嘴里生苦。
遇上黎霁怀的事儿,萧沅总是比对他上心的,就算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中间永远横亘着一个黎霁怀。
黎清欢也再没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在帐子外犹豫不决,刚好罗珩带着闲不下的柳沧澜也赶了过来。
柳沧澜见他便笑了,抬扇邀请道:“黎二公子一道进去?”
黎清欢比他早经人事,瞧他嘴唇肿肿刚被宠幸过的模样,不免心道,这种贵人做的事儿其实也同他跟萧沅一样没什么讲究,顾虑还更少些。
纲常伦理无非是用来束缚那些于她们不足轻重的人。
罗珩察觉到柳沧澜对黎清欢的敌意,话里带刺,不过人刚哄好也不好多讲,只能朝黎清欢抛去些歉意,望他见谅。
贵人面前,黎清欢哪有资格生气,但他拥有控制自己喜恶的权利,也不会因着身份低就甘心受这个气。
他正色恭敬道:“正想进去看看呢,哥哥父亲都在里头,我一个男子贸然闯进去不方便,有柳府君在我也就安心了。”
柳沧澜脸色阴沉哼了一声,觉着这小郎君心眼子也不少,跟他那个情娘差不多。
“那就走着吧。”
柳沧澜打扇走在最前头,罗珩紧跟着小声叫黎清欢侧耳,揶揄道:“他今日心情不畅,小贵人海涵。”
黎清欢也轻哼了声,他还不开心呢,也没迁怒于人,就是瞧见柳沧澜一撇眼他又闭了嘴。
罗珩负手偏过脸笑笑,总算明白了萧掌柜栽在这小人儿身上的原因,窝里横着呢。
走进帐子,里头哭声愈发的凄惨,沈则被士兵押过来的时候也差点慌了神,双腿直打颤。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没出涿州城这个意外,他也不至于现在就急着把黎霁怀退出去赌这个荣华富贵。
当然他也不是随意下的论断,依他所言,一是西南王和安乐帝卿从嫁娶之时便有嫌隙,二是最近他暗中观察也未见二人亲昵,一直未育嗣女,只当妻夫关系不睦,如传闻中一样。
看西南王面相就不是个禁欲的,像她这般眼泛桃花的人就算尚了帝卿,又哪里会一辈子守着个没感情的夫郎过日子。
上次西南王亲自来送衣服时,还嘘寒问暖了几句,若是无意怎会如此贴心。
黎霁怀正值脆弱之际,有如此俊美且位高权重的娘子关心,爱慕之心蠢蠢欲动,这几日不时透过营帐打量对方英姿。
沈则也便动了心思。
他儿子如此优秀,不管如何先成了事,将来若是把西南王哄好,一举得女,那不是天大的好事。
他那个迂腐的妻主奋斗了一辈子也赶不上这造化。
沈则抱着衣衫不整的黎霁怀,神色凛然不管不顾倒打一耙道:“不管如何,他跟您孤男寡女这般在帐子里头待了半宿,传出去他还怎么活啊!”
“放你爹的狗屁!你儿子的名声跟老娘有何关系?!”孟箨气不过还是次要,主要是给罗湜表态。
她爹的她是真冤枉,好不容易早回家一次,还被男人给占了便宜。
“王女,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凄厉几声痛呼ーー
还想再开口的沈则被气急败坏的孟箨直接连着黎霁怀一脚踹开。
孟箨厉声骂道:“你个老屌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算计到你奶奶我头上来了!想睡女人,老娘手底下多的是女人!来人,把他们给我扒光了绑到营旗边上,叫姐妹们今儿个开荤!”
“是!”孟箨亲卫副官都是些高壮女子,闻声而动。
不管对方是谁,她们都得听主将派遣,不过这事儿她们也拿不准,只好看向罗湜,犹豫了片刻。
“啊?”发出惊恐之声的是黎霁怀,凶蛮的女人靠近,他怎么也想不到长相俊美的西南王行径竟如此粗鲁,不暗常理出牌。
登时吓了一跳,当下慌了,紧张揪住沈则的衣袖。
沈则被踹得头昏眼花,喉咙腥甜,可听到这话忍住咳嗽,仍旧色厉内荏道:“我妻主也是朝廷命官,王女如此欺辱我们父子是何意?”
孟箨长这么大,向来混不吝,何时怕过事,当即阴沉道:“管你什么侍郎还是宰相,进了老娘的军营都得听老娘的,人呢,快给我动手,少扒一件给我领二十军棍!”
这下谁还敢犹豫,几只粗糙的手碰上了贵袍。
“你们做什么?!”沈则大唤,“帝卿,你可得给我们父子做主啊!”
站在旁边的罗湜这才从情绪中清醒,努力让自己的声色严肃公正,开口道:“荒唐!我大暄官眷岂容你们辱没,还不快退下。”
几个副官脑门儿流汗,心怀侥幸着赶忙退开。
孟箨却不服气,冲上前咬牙瞪眼道:“那你要我如何,难不成真给纳了?!”
罗湜被她目光灼灼盯得难受,垂眸冷声道“你若真想纳便纳了,何必在我面前演这场闹剧。”
孟箨胸口一窒,她这么多年守着他,罗湜说这种话真真侮辱她这份感情。
罗湜也难堪,面色发白,心像被扯开的棉花。
他实在也不愿看到这个上过他和孟箨床的男人。
但黎家大小也是个官,他该如何,若她也喜欢,真接纳了?
体面,得体,他现在怄死这几个字了。
真见到孟箨身边有其他男人,罗湜甚至想化身泼夫,亲手把他从她们的床上揪下来。
为何不能人人都像母皇和柳姨娘满心满意只对一人,做人夫郎的还要强装大度。
屏风后头待了好久的萧沅不徐不急,看准时机走了出来,出言调和:“夜深了,再大的事王女不若明天再说?”
孟箨看都不看她,依旧紧盯着罗湜,大手一挥道:“不行我今天就非得教训这两个贱货!”
“萧掌柜”沈则这才想起还有个救星,赶紧领着黎霁怀躲到她身后。
萧沅一路也有了厌弃之意,虽知沈氏愚蠢,没想到带着儿子干出这等没脑子的事情。
若孟箨铁了心,她也不好再拦。
三人相持不下,各站一边。
倒是罗珩进来了,笑道:“皇兄这是怎么了?”
罗湜见着亲妹妹,动荡的心有了倚靠和归属,沉静道:“无甚,入了夏半夜蛇虫鼠蚁也冒了出来。”
他一番话,算是给了所有人台阶下,可上可下。
所有人也都能保全了名声。
“深夜打老鼠?皇兄好兴致啊。”罗珩竖指赞赏,被她哥刀了眼。
柳沧澜站在罗珩这头:“看样子是打完了,我们是来得迟,只能帮忙善后了。”
罗湜不愿沾手这些脏事儿,柳沧澜却干得出来。
几人说话云里雾里,沈则惊疑不定,原只当城里只有西南王和安乐帝卿。
进来的女子唤安乐帝卿为皇兄,天底下几个人有这种资格。
萧沅本是局外人,已无意掺和:“既有二位帮忙,那我先带着沈君郎和黎公子走了。”
孟箨气还未消:“今日先卖你个面子。”
沈则父子逃过一劫,自然没工夫注意到躲在罗珩和柳沧澜身后的黎清欢。
帐子里的热闹散尽,只剩下怄气的妻夫两人。
罗湜平日在外温柔大度,现在没了外人冷脸发狠道:“我还当你自个找男人是气话,原是真瞧不上我给你送的人,要找个大家
公子做侧君。”
孟箨急躁上前两步,寒心道:“我这颗心为了谁你不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嫁我就想着今日!好跟我分居,留在涿州为你那早死的未婚妻守活寡呢!”
争锋相对,怎会只有一人受伤。
罗湜一晚上操劳,被她吼了这两嗓差点两眼一黑,软倒在地。
孟箨见状也吓得也顾不上吵架,连忙扶着夫郎靠到床上,唤人喊来大夫诊脉。
萧沅从佛从到西,把沈则父子安顿好,出营便在营帐后头找到了闷闷不乐的黎清欢。
黎清欢用盖满湿气的目光看着她道:“这次惹祸的可不是我。”
“你再想惹祸,我可就不来了。”萧沅答得轻松,一身倦意尽消。
黎清欢不满咕哝:“人家都看不上你,你还上赶着献殷勤。”
声音太小,萧沅也没听清楚,也不想再提旁的不相干的人,问他道:“这里住的可好?不若我接你先去我府上住,让闻辞陪着你。”
能跟着萧沅黎清欢自是欢喜,但想到柳沧澜看不起的眼神,以及他留在此处确实能干点实事,那份成就感更胜于呆在萧沅府上闲着无聊。
于是他拒绝道:“你最近该是也忙,我不若就跟安乐帝卿待着,还有事可干。”
萧沅也没再勉强,只想着赶快把沈氏父子这对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
一路上发生了这么多变故,黎霁怀不再是她追逐的目标,她的计划安排自然也得随之变化。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隔日关于黎霁怀行事有伤风化的传言愈演愈烈,虽未言明,都知道他是个喜欢怕人妻主床的贱货,可得小心着些。
沈则和黎霁怀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寄希望于萧沅盼着她早日把他们送回京城。
罗珩那头则盼着萧沅能在临走之前,许诺帮助她重修涿洲城。
看似吃了闷亏的萧沅一下有了两方谈判的筹码。
第48章 贪心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我已备好了车马,不日将可启程。”
黎清欢正扒着萧沅的背,指尖收紧,脑子身体都在炸烟花的时候,萧沅在他身边如是道。
涿州城内已趋安稳,西南王的人马也逐渐撤了出去,本地军民重新接管了本地秩序。
孟箨确未随军一同撤出,非要赖在帝卿府里陪刚有身孕的夫郎,也再不敢再露出野蛮暴戾的模样。罗珩作为大皇女,也确实有危难中撑起整个城正常运作的能力。
她先是拉出章邱云立威示众,也许她不算始作俑者,却是如今唯一让涿州百姓泄愤的途径。
在她的几日运作下,涿州街道清明,百姓恢复安居,除了残垣依旧,一派欣欣向荣的和乐景象。
黎清欢眼含雾气,还未从久违热烈的情事中缓过神,却没多开心,一晚上也不算太配合。
萧沅握住他裸露的肩颈,从后背吻上去,留在一串湿漉漉的水渍,比刚出炉的豆腐都嫩。
黎清欢嫌痒,嘤咛一声,便被她狎在枕头上掰过下巴吮吻,霸道极了。
萧沅没让身下的人挣开,呼吸粗重打在他憋红的眼角边,问道:“发什么脾气”
对她摆出这幅不情愿的模样,让她心烦。
黎清欢埋在柔软的绫罗枕头上,瓮声道:“我哪敢生你的气。”
都没穿衣服,腿叠着腿,身体还残留着对方给予的余韵,亲密无间,只有一块薄毯盖在两人腿间,遮住重点部位。
相处久了,萧沅意识到跟黎清欢之间的年纪差得甚大,虽对他的心思拿捏得准,却不懂小男人喜欢什么,有时因何会突然耍性子。
今日瞧见他跟宋沁书两个同龄人站一块儿,正如旁人说的女才男貌,似一对璧人。
让她顿生了不少危机感,晚上过来找黎清欢时特地换了件熏新香的墨蓝色衣服,显得年轻。
萧沅自有她的自傲和底气,不是爱拈酸吃醋的毛丫头。
可晚上黎清欢如此冷淡嫌弃,不情愿的样子让她不得不多想,莫不是真喜欢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萧沅有话就问,不经意道:“都没问你白日跟那个白面书生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谁”黎清欢转过头先是满脸疑惑,努力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宋女君?她帮我写帐子需要的东西,用光了到柳府君那头领。”
动乱中容易出乱子,也容易出现贪污,需得每笔账算得清清楚楚才不会叫人趁机发难财。
罗湜那日神伤,差点保不住胎见了红,不管孟箨和罗珩让不让他出门,他也没了心力管这些外事,只让侍子们留守。
加上柳沧澜内务外务都得分心,黎清欢便主动担了份责。
虽然黎清欢第一次担事儿,但能感受到周遭人对他尊重且包容,这是他在黎府或是就连在四方城也未曾体会到的感觉。
也让他能从对萧沅付出过多的情绪中抽身,投入到自己手里的活儿当中。
黎清欢抬眉羞怯看了萧沅眼道:“她字好看。”
这单子要给柳沧澜看,他的字实在拿不出手。
“那你下次找写,”萧沅附在他耳边故意吓他,“读书人嘴皮子利索,最会哄未经人事的公子哥。往后到京中见着繁华,便始乱终弃!你以后少和她接触。”
黎清欢辩驳:“宋女君不是这种人。”
再说哪儿来的始乱终弃,他心里头就挂着个萧沅,能抛弃他的也只有她,还经常寻不到她人,她还恶人先告状。
黎清欢越想越气,说不定明日黎霁怀一点头,她就乐呵呵跑过去了娶了。
黎清欢推开萧沅,赌气道:“你整日围着黎霁怀的事情转,又怎么会关心我。”
他去找柳沧澜领东西的时候都看到闻青来送东西,金银一箱箱往院儿里搬,说是赔罪。
差点儿害得安乐帝卿落胎,若无萧沅在中权衡,这些贵人怎么会轻易放过黎霁怀。
瞧人炸毛,萧沅也没了其他心思,哄道:“我今儿可没去关心你哥哥,这不是直接就来找你了?”
萧沅身边从没正经留过男人,哄人的话随口就出,都是倌馆里的说辞。
关系好的时候怎么听怎么顺耳,有了隔阂便觉得刺耳。
萧沅想着近来黎清欢心性渐长,是件好事,顿了片刻便耐着性子解释起来:“那银子可不只是为了给黎霁怀赔罪的,自是有其他妙用。”
罗珩那头她肯定要给她割点肉,但怎么割,割多少,罗珩愿意拿多少对等的东西来换,这些在她付出去的时候合该有了说法。
好在罗珩相比她传闻中土匪性子的老娘还嫩着,在萧沅面前就算摆出大皇女的身份,也不见得占了便宜。
黎霁怀代表着黎家,后头牵着罗郁的关系。
萧沅隐去一些人物关系,总不能明跟黎清欢说,你黎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边获利,她赚得盆满钵满,不仅涿州以后运营建设的收入均有她一份儿,连带着西南那头她也先一步吃下。
毕竟罗珩的身份还是能为她所用,狐假虎威一番。
萧掌柜活了小三十年,何时跟人把自个儿的生意经掰碎了喂给人吃过,也就黎清欢独一份儿。
她觑眼,正与黎清欢抬头的眼神对上,知晓他大概懂了。
小人儿不安舔舔干涩的唇,接着勾住她的肩凑上前讨好在萧沅唇上贴了贴,道:“我知道了。”
萧沅哪儿还会轻易放过他,捉住他的脑袋一发不可收拾。
一和好,萧沅心头还挂着写单子的事儿,硬是拖着腿脚酸软的人下床,大半夜就着火烛给他写。
别说萧沅这人身高腿长,长得粗放,字却板正,有比寻常书生多了潇洒肃杀之意。
临去时,她还精神熠熠,对着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黎清欢道:“这种事儿下次还找我,若是找不到我便让闻辞来唤我。”
“嗯。”黎清欢努力睁眼,“你明晚还”
萧沅站在床边理好衣袍,又是个不苟言笑的正经女人:“不了,明天邀了阿四和孟将军喝酒。”
她不来他就能休息好,可说不清窃喜还是失望,反正黎清欢就觉着他们如今关系不正常,往京里去了更难,不知道萧沅作何打算的。
当初就想着萧沅能庇佑他,才如此不要脸地上了她的床。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仅黎清欢自己的感情有变化,萧沅给他那些道不明的期待也让他变得贪婪。
门外伺候的喜鹊渐
渐接受了他家公子和萧沅勾搭上的打击,他偷偷瞧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也不知公子如何受得住这种凶巴巴的女人。
怪不得这女人一来,他就在房里低吟轻叫,声音凄惨着呢,于是更加心疼公子。
一直到出了涿州城前萧沅都很忙,黎清欢也没找闻辞去扰她。
涿洲城里的活儿黎清欢也交了出去,暂回黎家的庄子,准备出发。
他和沈则、黎霁怀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和在扬州的境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声名狼藉的人成了黎霁怀,沈则没脸见人,天天窝着不肯出来,像是蔫儿了的鹌鹑。
黎清欢也没有自讨没趣,漠然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竟处得异常和谐。
就连往京城的路上也没找他的茬。
也许还因着,一道上路人很多。
除了罗珩和柳沧澜还留在涿洲城善后,安乐帝卿和西南王也跟了过来,她们有自己的车辆马匹,不过很是低调,跟萧沅准备没什么区别。
罗湜偶尔也会找来黎清欢解闷说话。
有这两尊大佛在,黎霁怀和沈则自是不敢露面。
宋沁书要上京赶考,也乘了一把萧沅的东风。
本身她上京的盘缠也是萧沅资助的,除了她很没眼色地经常去黎清欢眼前晃悠。
上次萧沅的话黎清欢一直记着,其实他也不爱跟陌生女人多攀扯,奈何对方热情话多,只能尽量避开。
幽都与涿州相去不远,紧赶慢赶也就两三日便到了皇城门口。
罗湜已是好多年没回来过,近乡情怯,掀开帘子正待呼吸一口这比西南不知浑浊了多少倍的家乡气息。
一道锣响瞬间把他这口气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京城里的摆威风可不像其他地方,摆几个刁奴出面就行。
自是要先把规格拉得极高,鎏金玉辇,鲛绡金铃,露出端坐其间的素衣身影。
月白色广袖如瀑,与鸦青色长发缠绕一处,非待嫁身却不束夫冠。
行事也不同于装扮的张扬,叫路上行人纷纷给他的出行让路。
罗湜瞧着坐上仙气十足的男子先是一愣。
“宋挽。”
黎清欢正跟罗湜同坐,偷眼看他脸色,头回在罗湜脸上看到这种近似咬牙切齿的表情。
金乌纱缎罩在从他们眼前缓缓经过的车辇,虽看不清明,也可窥得上面人几分清秀容颜,眉眼如画。
这样素净的打扮很适合他,但发髻间过多的修饰倒减了他几分清冷的美感,显得俗气。
黎清欢问道:“此人是谁?”
罗湜放下帘子,不屑道:“一个早两年死了妻主的寡夫罢了。”
宋挽在京中一事,罗珩和罗琼居然都跟他瞒下了。
第49章 倚仗寻了她人,便再用不着我了?……
萧沅入城之后便消失不见人影,去了礼亲王府上拜会。
罗郁热情接见了她,一点都没提之前所有的不痛快,只道:“萧掌柜一路辛苦,听说办了不少事儿。”
“王女折煞了,都是托王女的福小人才有今日的造化,怎好提辛苦。”
罗郁身材瘦小,长相不算出众,充其量算是端正,远不如罗珩五官俊朗精致,还带着几分市井的土气。
从胎里带出来的不健全,致使她眉间有些郁气,再加上这许多年酒色浸染,从不截至,脸色枯黄苍老,看起来比萧沅还大几岁。
也就是罗家运气好,出了个皇帝,若还在哪个山村里窝着,这种身子骨早就熬不住被天给收了。
不过罗郁衣着华贵,也是从小在金窟里养大的,再怎么也比寻常百姓多些富贵。
按辈分,她虽然年纪更大,还应该叫罗珩一声姨母。
罗郁见萧沅不接茬,抬抬眼皮笑道:“也是。我听说黎家两位公子都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儿,萧掌柜艳福不浅啊,可有看上?我替你做主,给你牵媒拉线。”
“诶,”萧沅脸上浮出几分惶恐,“都是官家子弟,岂是我一届草民敢肖想的。就算我有心,黎家怕是也看不上。”
接着她话锋一转,透露出贪心,为难道:“可若真要从两位中选,还有些难以取舍。”
独属于女人之间的**从富丽堂皇的府宅里传出,罗郁满意道:“一个小小侍郎家的儿子,萧掌柜这般顶天立地的好女儿做配还绰绰有余。我看呐,就算是两个都嫁了你我瞧那黎远帆也不敢说什么。”
萧沅拱拱手,坦荡道:“有王女替我撑腰,自是好的。”
萧沅懂得,罗郁这话多是试探,真心帮她找夫郎的意思不知几何。
她从扬州一路,本就对黎家有所打算,被有心人看在眼底,她也不惧。
而且如今她与黎清欢的关系还不方便暴露人前,怕人以此拿捏。
罗郁却不放过她,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道:“给我选的话,家中正君当是要能撑得起排场面子,黎家大公子是正正经经的嫡字,父家也能帮衬,二公子则是小倌儿肚子里头的,上不得台面,空有副皮囊也没甚用处。我给你做主,定下这黎府大公子如何?”
“全凭王女的意思。”萧沅恭敬回答。
又问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情,提到涿州,罗郁忽道:“吕施找你茬儿了?”
萧沅早有应对,斟酌道:“倒不算为难,确实使了个绊子。吕女君不满小人夺了她的场子,偶尔发发脾气,小人理解。”
一番话将吕施说得跟个爱耍小性儿的儿郎一样。
有了萧沅这把趁手的刀,罗郁当然不满吕施处事,但有些时候还是得用上她。
可这回做的实在叫她失望,又输给了罗珩那丫头。
“这次她在涿州闹得事大,若是被捅出来,我也保不住她。”
萧沅看罗郁一脸置身事外毫不亏心的样子,道:“章大人那里,我已经派人去提醒了。与吕女君相关的事情一律烂在肚子里,无人会提及。”
“哦?”罗郁心知肚明,却还要装得疑惑,“那我可得让吕施好好儿向你赔个礼。来人,带上来!”
她尾音淡漠几近无情,盘了盘手指上的玉扳指。
萧沅心中一凛,回身便见王府下人把吕施搬了上来。
确实是搬,像坨肉块。
血肉模糊,也能看清楚是她的熟人。
那血淋淋的女人目露惊恐,被塞在半人高的瓦罐里,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不止四肢,口舌也整根拔出去,却用上好的人参塞着吊她的命,不肯就这样轻易让她死。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废了就废了。
罗郁看着萧沅沉下去的脸色,含笑开口道:“萧掌柜你是我的得力干将,她吕施居然那般害你,差点坏了大事。我就先替你罚罚她,剩下的还要萧掌柜亲自动手。”
萧沅肉眼可见的慌乱让她畅快,也期待她会作何选择。
萧沅沉着片刻,幽蓝的眸光一闪,袖中剑落在掌心。
不等所有人反应,她大步走过去,开刃那端在吕施期待的眼神下割开了她的喉咙,目光凶狠下手极快,利落送走了一条人命。
早有暗卫欲动,若当时萧沅对罗郁有何不轨之举,可就地斩杀。
“哎呀,萧掌柜你这是做什么?”
罗郁摇摇扇子瞧着这个比她高大不少却自甘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混种女人,轻蔑之余还有狂妄。
她是礼亲王,有了这个身份谁又敢在她眼底做什么小动作。
萧沅将利器收回,单膝跪在她面前道:“原还担心王女想留着吕女君在跟前继续用,如此便死无对证,小人的心头恨也解了。这尸首不若王女也交由我处理?”
“那敢情好,本王也少了件事儿,”罗郁噙
着阴笑,“给萧掌柜端水,让她洗洗手。”
干燥闷热的夏季平添几丝潮气,风雨欲来。
出了礼亲王府,被热烈的日头一晒,萧沅将擦手的帕子随手扔给了在贵人门前乞讨的小孩儿。
帕子上的血迹并不会对它的价值有多少影响,买上一块,指不定这家人一年都不用再出门乞讨看人冷眼。
想当年她也是这般无知,以为攀上了高枝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还是受人掣肘。
从前她一人倒还好,如今有了软肋难免束手束脚,每行一步都得谨慎,以防万劫不复。
——
白若梅跟在萧沅身后回禀道:“今日是安乐帝卿回京后第一次宴饮百官,往来人极多。”
当然也邀请了萧沅入场。
罗珩也带着柳沧澜回了京,虽神龙摆尾还未现身,但幽都暗地里热闹极了。
过几日,六月中就是罗郁的生辰,每年这个结点她都会大肆操办一场,不知今年又会发生什么热闹事儿。
“那章纹的事儿可查清楚了?”萧沅凝神。
“北狄人自被打回去之后,与我大暄往来甚少。如今只能查出是个皇室徽纹,具体那一族就不知晓了。”白若梅拧着眉,从前萧沅不是对自己的身世不好奇,只是少时没能力,便暂且搁置了。
这几年她能力渐大,靠自己白手起家,也没那么在乎根在哪儿,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兴趣。
萧沅从容道:“你再去找当地老人问问,当年可有北狄人在涿州建府修院。”
北方在北狄蛮人的侵占统治下,那几年一直水深火热,被迫留在原地的汉人就算不死对北狄人的怨恨深入骨血。
这么多年,留下的印记、史料几乎被毁光了,很少有人愿意提及那段屈辱的历史。
“是,”白若梅又问,“主子要应了安乐帝卿的邀约?礼亲王那边不会?”
“这事她还管不了我。”
其实萧沅去不去安乐帝卿府其实对她助益不大,不管和罗珩还是西南王孟箨,她都有意走私交关系,这种明面上的敷衍敷衍就行。
只不过入了幽都之后,她有意没再去过黎府,若再不寻个理由过去见见,只怕后院要着火了。
再说,这种小事若罗郁真有想法,她也有正当理由搪塞回去。
幽都门口,一行头戴斗笠的人拖着箱子进了城。
许焱虽去过不少地方,还是第一次见识幽都繁华,不免四处打量,兴奋异常,被他父亲轻轻一瞥才不敢乱跑。
他心里头自怀揣着小心思,倚到父亲身边撒娇道:“阿四还让我们到京城就去寻她呢,也不知她到了没有。”
他们这一路走得顺畅,原本计划初九到的,生生提前了好几日。
交了货就是自由身,多在京城住几天也无不可。
许攸心中有鬼,甚至跟他儿子想得差不多,只是不像许焱表现得如此肆无忌惮,也有另外的顾忌。
“那她可与你说了何处寻她?”
许焱愣住摇了摇头,许攸了然又道:“那你可想好了重新见到她要说什么,做什么。”
他哪里会想那么多,就是一道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开心快乐就好。
许焱被爹爹问得哑口无言,讷讷了半晌,脸涨得通红。
许攸又像是对自己说的一般:“女人的话最是信不得,若她真有心,肯定会来寻你。”
“哦。”许焱垂头丧气,也没了胃口,纤瘦的腰身掐着腰封,干练飒爽,已是个长大的少年人,并非像小时候那样完全听父亲的话。
而此时罗珩也接到了许家父子入幽都的消息,不过他们这次押的货隐秘非常,打算静候背后雇主出现再露面,也有意看看,许攸愿不愿意放下傲骨,主动寻她。
情人之间的博弈总是如此小心眼,她喜欢追逐,却也享受追逐过后的臣服。
相比于她,萧沅在感情上坦率直白得多,相见便见想睡便睡。
状似热切在安乐帝卿府门口等了许久,萧沅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黎府马车。
涿州城之事似乎已成了前尘往事,黎霁怀瞧见萧沅目光微颤,又想起母亲一日回家提及,说礼亲王要帮着萧沅上门向他提亲,因此来问问他的意思。
早已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三年孝期可算是耽误了他。
明明萧沅知晓了他这么多不堪,还托礼亲王这么大情面求娶,黎霁怀怎么会不感动。
他甚至可以不在意萧沅曾经移情别恋到黎清欢身上。
沈则从扬州折腾到涿州,刚回幽都便大病一场,但他还是想不通,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在对付黎清欢这件事上功亏一篑,反倒差点把自己儿子搭进去。
他怀疑过萧沅,可萧沅的表现一直无可挑剔,总不好凭着妄想就给人定罪。
而且黎霁怀也暂时寻不到合适的下家,又担心涿洲城的风言风语再次传到幽都,因此沈则在妻主面前对萧沅的态度很是暧昧,暂未下决断。
萧沅把黎府两位公子皆扶下了马车,许久没牵到的手虽转瞬就收了回去,那微凉的温度还是让她回味了两刻,同她赌气。
门口人多,不方便说话,萧沅也只同黎霁怀唠了几句家常,近日过得可好、可习惯幽都的天气之类。
黎清欢只在旁边做个陪衬,又不是问的他。
若论长相身姿,黎清欢皆高黎霁怀一筹,甚至全京城的官家男儿有几个能胜过他的,可惜这种名利场上看重的从来不是这些。
让黎清欢狠狠出了次风头的便是下午赏花宴时,罗湜坐在主座特地问了黎清欢一嘴他的喜好,问他习不习惯这些北方点心。
一下让很多在场的人都对这个名声不好的黎二公子上了心,相较之下安乐帝卿对同行的黎大公子显得极为冷淡。
黎大公子也极力避着,不敢直视安乐帝卿。
罗湜一走,黎清欢顿时成了香饽饽,被好多不熟识郎君围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靠净手的说辞脱了身。
他倒也不排斥这些人的套话讨好。
到了京城后黎远帆虽说与他不算亲近,但还是能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关爱,加上黎管家的照拂,他日子比在扬州好了不少,萧沅对他生活保障的影响也没有那么大了。
而且萧沅求娶黎霁怀之事并非空穴来风,萧沅不来他也没机会当面问她。
若萧沅真娶了黎霁怀,他总不可能抱着之前她给的田地铺子念着她过一辈子吧。
伤心之余日子还得继续过,安乐帝卿的示好是他跃身的机会。
京城里的安乐帝卿府不比涿洲城大,却建得精巧,回廊曲折,挂满了驱蚊虫的丁香。
月刚东升,夜还不算黑,蓝衣女子正背靠在廊道的柱下候着,来之前也捯饬了一番。
黎清欢顿在原地,低垂下脑袋不再上前。
萧沅听见他的脚步便望过来,没动,戏谑道:“听说你最近过得极好,怎么到京城另寻了贵人做靠,便再用不着我了?”
没成想人这么不禁逗,眼泪啪嗒没忍住就落了下来。
不管之前想得再坚定,真见着人黎清欢还是只能咬着舌尖,颤声道:“萧女君都要娶亲了,竟还有闲心管我的事。我便是真寻到了她人,正好让女君少操些心。莫非女君要留着我坐享齐人之福,不肯放过我?”
第50章 聪明光靠喜欢顶个屁用!
泪止不住的往外涌,萧沅也没了老神在在,走过去给他接,温热地流了一整手。
“这有什么好哭的?”她低声,宠溺的味儿换个人都能察觉,偏就眼前人不领情。
黎清欢心思狭隘,哭声也小,只懂顾着他眼前一亩三分地,旁的如何他是一点儿也想不到。
萧沅开头有意让他懂,让他的眼界开阔些,可还是如此不争气,总因着这些小事儿发作。
便也罢了,她以后总归要把他留在身边,懂不懂也无伤大雅。
猫儿养熟了就得磨人。
不过,礼亲王真把她这件随口敷衍的亲事挂在了心上,她不算意外,就是太着急了。
黎清欢抽抽噎噎的当口,萧沅脑子里已经把所有的线索都理了一遍,其中有错漏之处或是她还没来得及掌握的信息还待让白若梅和闻青去细查。
六月十二那场生辰宴,是个关口,能看清罗郁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黎清欢心中欢喜萧沅的态度,不
像从前他闹脾气哄都不哄一声,愈发恃宠而骄,哭腔道:“你真要娶黎霁怀?”
娶谁于萧沅都是个权宜之计,跟罗郁面前表个忠心罢了。
若是罗郁真包藏祸心,她也不愿跟着她造这个反。
动荡半生,好不容易快稳定下来,不久的将来还会有夫郎儿女,惜着命呢。
况且她看罗郁也没这个能耐。
萧沅笑着刮刮黎清欢眼角的残泪道:“娶不娶也不是我说了算,礼亲王的意思。”
黎清欢没话说了,仰头委屈看着萧沅。
在他心目中,萧沅就是天,无所不能,什么事儿到了她手里都能解决,怎么会像他连婚姻之事都做不得主。
“那你去同她说说”
“说什么?”萧沅也乐了,烦心事尽抛去,被黎清欢传染,眼底心底也就只剩下了他,“去跟礼亲王说,我要娶的不是黎家大公子,而是黎家二公子黎清欢?”
“哼。”黎清欢轻哼,若非萧沅自己的意思,礼亲王总不会精准定位到黎霁怀,正足了她的意。
他就知道萧沅心里头一直念着黎霁怀,还想找别的借口吓他。
“那我真直接拒了,被礼亲王记恨上没了钱,你可还愿意跟着我,为我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同我一起挨苦日子?”
萧沅说得通俗易懂,免得黎清欢再发散,心底过不去这坎儿。
黎清欢闻言倒是真犹豫了下。
他见到的萧沅已是功成名就,就算看她做派,知晓她从前不容易,可从未想过跟了她以后还会受苦。
黎清欢是个自私的,也贪慕虚荣,似乎真陷进了这个问题,想着自己灰头土脸背着娃在河边洗衣服的悲惨样,迟迟说不出话来。
萧沅看他脸色变换,两手一摊道:“这不就是了,我要没钱没势,你定也不想跟着我,光靠喜欢顶个屁用!”
话糙理不糙。
“我才不喜欢你呢?”黎清欢小声,还没说完,就被萧沅抱着拖进了柱子后头的假山石里。
刚才怕他反抗应激,才没动手,顺着毛哄还不是手到擒来。
也就是遇上了她,若是先给其它心怀不轨的女人碰上早就吃干抹尽了。
压根儿想不得一点这种可能性。
黎清欢被她罩住的瞬间还有些惧,草木味霸道侵袭而来,长腿嵌进他双股之间,将他整个人占为己有。
黎清欢向来予给予求,就算刚闹了别扭,也下意识抬起下巴,方便萧沅亲她,身体比心思大方坦诚多了。
萧沅也没扫兴,顺杆儿低头吻了吻,提醒道:“别出声,外头有人来了。”
这处在帝卿府的西北角,男客来如厕倒是都会经过,有人来往不足为奇。
萧沅在这儿等人实则于理不合,不过她也没那么计较旁人怎么想的就是。
“多年未见,沧澜弟弟脾气还是这般火爆。”先开口的是个陌生男音,音里掺着娇柔和似有似无的邪气。
“道不同,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柳沧澜依旧是副笑不如眼的狐狸样,折扇轻摇,掩饰掉内心的躁乱。
宋挽丝毫不理会他摆明的疏远,亲热道:“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沧澜弟弟在涿州临危不乱的事迹,我都听了,你跟大皇女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艳羡。这次回来指不定她就要求皇上给你们俩下旨赐婚。暧,沧澜弟弟夙愿也终于得偿”
他说的轻巧,挡不住话里的酸意。
柳沧澜红衣艳唇,眼神轻蔑,从前一起在内书堂学课时宋挽总是避罗珩不及,总爱和罗琼待着,没想到对罗珩也有份心思。
罗珩也是暧昧不清的态度,又想罗珩这人就爱招猫逗狗,别人不理她,她就越有兴趣,指不定当初两个人背后就有什么猫腻。
柳沧澜凤眼挑起,笑意更盛:“我们的事情还就不劳威远侯府主君关心了,比起罗珩,我看你还是花心思把罗琼哄好于你更有利。”
说完,柳沧澜转身便去了,不愿在这男人身上多花一刻工夫。
罗琼人生唯一一次出格之举,便是执意要娶宋挽为王夫。
宋家的势力虽已三分,但一直蠢蠢欲动,罗家绝不可能让姓宋的成为未来君后。
罗綦心中有数,又念着当初红巾军宋昱的知遇之恩,对宋家不薄。
便是知道宋洵这二十多年来的所作所为,表面的和气还是有的,甚至将宋洵与罗文的遗腹子宋挽时常接到宫里来与罗湜作伴,罗湜有的东西宋挽也从不会短一分。
但他妄想挑拨皇家的几位主子的关系,不说罗綦,晏行也不可能放过他。
罗琼闹事的第二天,晏行便下懿旨把宋挽赐婚给了镇守皖地的威远侯,反正是他宋家的场子,由着他去胡闹。
这一举动,除了宋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罗琼深受打击,颓废了三个月也因在柳家大公子柳岑霜的陪伴下渐渐恢复了斗志,很快成了婚。
倒是罗琼与她父君晏行之间生了些心结。
那时候场面太混乱,也无人有心力在意罗珩有什么举动。
威远侯李裕也是年轻一辈里的才俊,晏行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威远侯命薄,娶了宋挽没两年就突发恶疾死了,让宋挽成了寡夫。
皖地权力更迭,加上苍耳军褚尤也死在了四方城,宋家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宋洵也想趁罗琼当权之机挽回些势力,赶快唤了宋挽回幽都,与礼亲王一脉相交更密。
萧沅藏得好,将前因后果听了个大概。
皇家关系错综复杂,如今她身处几方势力的角斗之间,除了自保,她也想借力打力,坐享渔翁之利。
这是商人本性,也是她骨子里的孤注一掷的野心。
空手俩拳头时,她只想着饱食三餐,头上有片瓦遮挡;后来有了钱,就想着钱生钱,各地置产;再后来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便也有了更大的欲望。
然就算她现在这个身份,已做到了商人的巅峰,不管扬州的黎家、金陵的黄珮凤还是涿州的章邱云,甚至吕施只要比她稍微得了势也可以任意压她一头。
罗珩、韩兆珵抑或是孟箨罗湜夫妇与她平等,也只是看重她表现出来的那面罢了。虽不至于像在罗郁面前那般低三下四,也总要靠萧沅托着,才能维持表面的平衡。
萧沅自认在她们面前做不到真正毫无芥蒂地坦诚。
几近而立也越发看清了这个道理,萧沅怎么会甘心。
她这条命、她的所有物需得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心里,别人说什么都做不得数。
许是发泄,在黎清欢面上颈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个红艳艳的深印。
黎清欢听宋挽和柳沧澜夹枪带棒的对话正云里雾里,一副努力又无知模样,又被萧沅偷袭用手背嫌弃擦了擦,蹙眉不满道:“被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萧沅无所谓道:“瞧见就瞧见了,让旁人知道你有主儿,免得有人不开眼对你动心思了。”
罗湜宴上一番话算是给黎清欢撑了场子。
经此一役,往后黎清欢算是出了名,是安乐帝卿眼前的红人,即便道听途说的名声太好也总有贪慕这份关系的上赶着求娶。
萧沅替他拉了拉脖上的系带,遮住两人间的暧昧。
黎清欢愤愤,就许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倒不许他出去寻她人。
一点道理都不讲,也争辩不过萧沅这等无耻之徒。
萧沅也不是真什么都不管,以前没放在心上,现在是真怕小人儿离了她的眼被人随便给忽悠了,教他道:“若是真有人上门向你提亲,你也别先急着拒绝,只说留着相看。
毕竟现在黎家做主的是你母亲,你父亲真要下手也得先过她那关。其他事不用管,自有我担着。”
话中狂傲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男子安心。
黎清欢也习惯听萧沅的话,被她两句话就带进了沟里,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劲转不过弯来,狐疑瞧着萧沅问道:“我是不是该变得聪明些?”
萧沅憋住笑意,捏捏他的下巴正经道:“没事,够聪明了。”
她可不是罗珩,喜欢的全是修了千年的人精。
初识她只觉得黎清欢这小郎君心眼忒多,长着一脸迷惑人的狐媚聪明样,不甚欢喜。
谁知道是个呆傻的,这样正好。
她道:“我近期不方便去你府上,有事让喜鹊找后厨帮工的刘岩递个条子,我自会知晓。或是出门,探探自己的铺子。”
黎清欢听了不免心动又无语,他总是被萧沅拿捏得死死的。
喜欢聪明人的罗珩也正乐在其中,在几个男人之间周旋可一点不嫌麻烦。
黎清欢与萧沅分开之后就回了晚宴场,正碰上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主座上除了他认识的安乐帝卿妻夫,卸了癞脸的阿四和柳府君,还多了几位。
一位是跟阿四长得很像的女子,只比阿四多了些书卷气,身旁坐着着同色华袍的男子,该是她的夫郎。
另一位,在黎清欢进门的时候打量了过来,那目光刺人,赤裸裸的,极为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