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屋外的冷风吹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下来。……

    屋外的冷风吹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下来。

    祁幼安隐约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想着两人昨晚换下的衣物需要清洗,便也不打算睡了。

    她小心翼翼拉开与怀里人的距离,便掀开暖融融的棉被准备下床。

    不曾想,身子刚一动,她便察觉腰间有股莫名的牵拉力。

    她很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由低头看去,这一看,顿时解开了她的疑惑,也让她差点儿笑出声。

    只见她二人的寝衣系带正牢牢绑在一起,且因着她的起身,连带着她媳妇儿的寝衣也被拽起,隐隐可窥见撩人的春光。

    虽然担心吵醒媳妇儿,但本着机会不多不能错过的原则,祁幼安只犹豫了一瞬,就坏笑着朝那一小截白皙如玉的芊芊细腰伸出了魔爪。

    只差一寸……

    近在咫尺的美色却消失不见了。

    宋泽兰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尚未醒透的慵懒,“安安,你昨晚答应我起床了就给大将军写信,不能食言。”

    “……”

    祁幼安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她雪白垂顺的衣摆落下,整个人都不好了,恋恋不舍看了半晌才死心。

    而这时宋泽兰也彻底清醒了,看到她正盯着自己腰侧,颇有些羞赧地解释道:“你每次起床都不让我知道,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法子不错,”祁幼安假模假样咳嗽两声,见她没有发现自己做坏事,便放了心,“媳妇儿,你放心睡吧。我马上就去写,写完就安排人快马加鞭给祁朝燕送信,一刻都不带耽误的。”

    宋泽兰不禁莞尔,看了眼隐隐透着微光的窗户,果断摇头,“安安,我同你一起,恰好我也需要给娘写一封信,娘知道柳姨拜托她的事解决了,才会安心。”

    “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之后就老老实实待在房中休养两天,若是被我发现你像昨天那样偷偷出门,我就立马把你送回家。”

    祁幼安故意板起脸,又补充了句,“到时候你求我也没用,我绝不会心软的。”

    “只是两日不出门?”

    宋泽兰似乎不相信她的要求会这么简单,笑意盈盈的眸里难得流露几分诧异,“若只有这个要求,我自然答应,这两日便是天塌下来,也休想教我踏出房门半步。”

    “哈哈哈,那媳妇儿你可要提防夜里睡着后被我悄摸抱出门……”

    “安安,你莫不是讨打……”

    祁幼安笑的停不下来,宋泽兰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巴,两人在床上玩闹了好一会儿,才将绑着的系带解开,各自穿戴整齐去了前院。

    前院里乱糟糟的,一片狼藉,满桌残羹剩饭和滚落在地上东倒西歪的酒坛。

    小满已经在收拾了,不过祁幼安估摸着她需要打扫很久,便也加入其中,端盘子擦桌子忙得不亦乐乎。

    至于宋泽兰,祁幼安根本不让她插手,生拉硬拽将她关到书房里写信。

    宁芳一封,祁朝燕一封,等她写完,外面也已经收拾干净了。

    祁幼安没有去看她给自家娘亲写的信,只大致扫了眼给祁朝燕的那封信,字迹工整娟秀,字里行间所述内容也与自己所想一致,怕是自己亲自写,也不见得写得这么好。

    她对宋泽兰这个代笔人满意极了,将人夸了又夸,才乐呵呵地出门找专人给祁朝燕送信。

    等她办完事情回来,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在饭桌上,祁幼安忍不住将自己的小徒儿一再打量,瘦的跟豆芽菜似的徒儿小脸虽然黑了点儿,但五官很清秀,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确实是个模样讨喜的小姑娘。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眼拙……

    小姑娘被她看的有些害羞,但得知自己要跟着小满姐姐离开,还是鼓足勇气告诉她自己要留下来。

    不过祁幼安为了她好,并不同意,态度很坚决地让她先读书识字,等长大了再上战场给爹娘报仇。

    宋泽兰和小满也在一旁帮腔,三人轮番上阵,才说服了这个固执的小姑娘。

    早饭过后,祁幼安又给宋泽兰抹了一次药,便让人去床上躺着休息,自己则在院子里清洗两人昨晚换下的脏衣物。

    因着宋泽兰需要给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口,衣裙上便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血渍,祁幼安自己的衣裳随随便便搓两下就挂在了绳子上晾晒,却不敢马虎对待她的,埋头认真搓洗了大半天。

    宋泽兰偷偷下床趴在窗边看了好几次,心里既欢喜又羞窘。

    明明说好了自己照顾小将军起居,现如今却是小将军忙的脚不沾地还要抽空给自己洗衣裳。

    这若是传到大将军耳中,别说让她留在军中了,不让小将军将她扫地出门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宋泽兰胡乱想着,并未注意到赵小乌来了。

    这厮不是一般的自来熟,进别人家就跟进自己家似的,在前院没找到人,就贼兮兮地一声不吭溜到了后院。

    在水井旁洗衣的祁幼安她是一点儿也看不见,就只瞧见趴在窗口处的宋泽兰了。

    冷不丁的一声嫂子中气十足震耳欲聋,叫的宋泽兰心头一凉,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她循着声音望去,便看到赵小乌兴高采烈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只是这人刚迈开腿小跑两步,就脸色骤变,猛地又停了下来。

    下一瞬,这人便捂住屁股,嘴里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宋泽兰愣了愣,便喊祁幼安去扶赵小乌一把,祁幼安倒是放下手中活儿过去了,脸色却不大好看,扶着赵小乌胳膊冷笑道:“活该,挖人墙角就该被天打雷劈!”

    “啊?”

    赵小乌不嚎了,一脸茫然,“老大你在说什么?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刚才怎么没有看到你。”

    她不说还好,一说祁幼安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拽着她的后衣领就往外院拖,“装什么装,再让我看见你鬼鬼祟祟过来找我媳妇儿,还笑得那么灿烂。我就把你丢到山里喂老虎,到时候别说你娘求情了,便是我娘亲自来了也不好使。”

    对于赵小乌,祁幼安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想法,她巴不得赵小乌疼死才好,手下动作要多粗鲁有多粗鲁,疼的赵小乌都快哭了。

    到了前院,祁幼安更是直接松手,任由赵小乌一屁股跌坐在硬邦邦的地上。

    这滋味更加的酸爽,赵小乌感觉自己差点儿就升天了,却又怕祁幼安一个激动再动手揍她,忍着剧痛忙不迭爬起来解释道:“老大,你……你肯定是误会什么了,我承认自己好色但真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而且像嫂子这种安静温婉的坤泽君,一看知道很无趣,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李金花那个老太婆给我娘挑了那么多温婉的儿媳妇我都没接受,怎么可能会挖你墙角?我喜欢那种高高在上对我爱搭不理的坤泽君,追求起来比较有挑战性,比如栎儿……”

    她的求生欲真的很强,见祁幼安神色未有松缓,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说辞为自己撇清嫌疑。

    但说到这里,她清澈中透着愚蠢的眼睛里忽而泛起迷茫,“老大,你不是知道我喜欢栎儿吗?”

    “你嘴里有实话?之前不是非红玉楼里的织玉姑娘不娶么。”

    祁幼安虽这般说,但心里还是信了她几分,随即又说道:“说吧,你来找我媳妇儿干嘛?”

    赵小乌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啊老大,我是来找你的,我有很重要的是要跟你说,至于织玉姑娘……咳咳,那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老大你以后可千万别提她了,不然会害死我的。”

    祁幼安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禁勾唇嗤笑,“小鸟,你确定梅清栎怀里你的孩子?她自己告诉你的,还是军医说的?”

    “老……老大……”

    赵小乌嗫嚅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不过祁幼安铁了心想印证心中的猜测,就那么双臂交叉环抱胸前,一直似笑非笑盯着她。

    过了半晌,赵小乌终究是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是我骗我娘和阿姐的,不然她们不会帮我救栎儿。”

    “果然如此,”祁幼安挑了挑眉,“早先就告诉你了,你俩根本不是一路人,人家一心一意筹谋算计争夺皇位,你呢,吃喝玩乐正经事不干,又没个对人家有利的显赫家世,人家怎么看得上你?”

    赵小乌之前听的时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回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地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我经常缠着栎儿,也没看出来她烦我,现在可倒好,我都陪她进牢房了,她反而对我无比排斥,被地牢里的老鼠虫子吓得脸色发白快要晕过去,也不让我靠近她。”

    说到这里,她情绪不禁低落下来,还有些委屈,“我陪她住了十天牢房,至今还没牵过手。甚至她对我一句感谢没有,也不跟我说话,都是我自说自话,也就前些天听我说你要过来,才主动跟我说她要见你一面,老大你说她这是怎么了?”

    祁幼安嘴角抽了抽,看傻子似的看着赵小乌。

    还能怎么了?

    当然是被赵柠溪气得,换作是她,被亲信之人背叛从高高在上的皇女沦为阶下囚,叛徒的妹妹还像只苍蝇似的赶不走,哪怕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她也得把赵小乌弄死。

    凭心而论,梅清栎那厮还真是够能忍的,竟然没在月黑风高的夜里一把掐死赵小乌。

    赵小乌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一直用怪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自己的老大忽而又移开视线,眉眼弯弯地看向了自己身后。

    宋泽兰这大半日都窝在床上,匆匆用素雅的玉簪挽起披散的长发,便整理衣衫追了过来。

    眼下,看到祁幼安面带笑意不由也宽了心,“安安,赵小姐有伤在身,玩闹起来也应注意分寸才是。”

    赵小乌被这么一打岔,正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只知有人为可怜的自己打抱不平,便也跟着点头,捂着不断传来疼痛感的屁股哀怨道:“对啊对啊,差点儿没把我疼死,老大肯定是故意的,嫂子你可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宋泽兰眼含歉意地点头,一个‘好’字尚未脱口,祁幼安却已意味深长地看向她跨过门槛的左脚,“媳妇儿,你确定?我记得某人似乎已经自身难保了。”

    约好的是不能出门,最大的活动范围便是后院,而这里,是前院,是她不该出现的地方。

    宋泽兰踏过门槛的身形微滞,抿了抿唇角,还是踏了进去,若无其事地来到赵小乌跟前,从袖中取出一个造型精致小巧的白色瓷瓶递给她,“赵小姐,这是我先前配制的药膏,赵小姐若是信得过我,不妨拿回去试试。”

    “信得过信得过,很多人在嫂子你那里看过病之后,都说你医术好,比王老头治得好,还很少收钱。”

    赵小乌很是高兴,咧着个大嘴伸手接了过来。

    刚想揣入怀里,余光却瞥见祁幼安冷嗖嗖的目光,动作不由一僵,下一瞬直接像烫手似的又塞回宋泽兰手中,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嫂子,我还是不要了吧,我这点儿小伤,用不上。”

    宋泽兰眼中浮现些许疑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正欲劝她,却见她竟是后退几步,直接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

    而且看着自己的眼神里还透露着些许警惕,像是防着自己靠近。

    生平第一次,宋泽兰沉默了,她性子温和做不出勉强他人的事儿,片刻迟疑,便改口道:“那好吧,赵小姐有需要了一定要告诉我。”

    赵小乌连连点头,“老大,嫂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

    宋泽兰目送她捂着屁股急急忙忙离开,垂下头看着手中瓷瓶,粉嫩白皙的指腹轻轻摩挲,满眼不解与诧异,“赵二小姐为何这般反应,难不成怀疑我的药里掺了毒?”

    祁幼安强忍着笑,没好气道;“我看这厮就是不识好歹,有眼无珠,给她也是浪费了,还不如给我。”

    “……我总觉得她怪怪的,”宋泽兰把药放在祁幼安手心,眼神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安安,你方才怎么那般对待赵小姐?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即使看在她长姐的面子上,也不该如此欺负人家。”

    “梅清栎一而再算计咱俩,这厮却让我放人,我心里不爽,”祁幼安撇了撇嘴,很是理直气壮,“而且,后院也不是她这个乾元君该去的地方,我对她客客气气她怎么长记性?”

    宋泽兰叹了口气,好像也明白赵小乌为何反常了,抬手轻轻抚了抚祁幼安脸颊,“你呀,心胸且开阔些,纵使人家算计你我,如今祁家谋反夺人江山,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留她一命,成全她与赵小姐又有何不可?”

    祁幼安才不买账,哼哼着推开她的手,“对对对,我小心眼儿,宋姐姐大度,但凡祁朝燕不打算谋反,你就去给昏君做妃子了。若是成了,你是不是还要谢谢她?”

    不等宋泽兰开口,她便又贱兮兮地说道:“赵小乌说梅清栎想见我一面,我没打算见,不过媳妇儿你既然这么说了,要不我去见见?顺便转达你对她的谢意?”

    宋泽兰着实被气到了,她知晓这人内里有多么无赖,说起浑话毫无忌讳,在自己跟前不过是装出来的乖巧,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伶牙俐齿的某人不仅会把大将军气得半死,也会把她气得胸口闷疼。

    她眼神幽幽望着祁幼安,过了好一会儿才浅绽笑容,“安安提醒的极是,若是成了,确实该好好答谢五皇女,毕竟到了那时,按规矩小将军该同五皇女一起唤我母妃不是吗?”

    祁幼安整个人都傻了,做梦也没想到她媳妇儿会说这种话,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宋泽兰倒是勾起了唇角,悠悠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祁幼安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去,“媳妇儿你变坏了……”

    第112章 两人正准备回后院,不曾想赵小乌去而复返,将她们拦住了。……

    两人正准备回后院,不曾想赵小乌去而复返,将她们拦住了。

    确切地说,赵小乌只想拦祁幼安,但耐不住宋泽兰出自好心,恐祁幼安再折腾她,颇为‘善解人意’的留了下来。

    赵小乌刚刚被祁幼安误解没少遭罪,压根不想宋泽兰在场,却也不敢开口赶人,只能尽力将自己缩在角落里,唯唯诺诺地开口;“老大,你能不能跟我去地牢一趟见见栎儿?她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祁幼安早就猜到了,她不想去,所以赵小乌傻乎乎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提醒。

    现在就算赵小乌想起来了,她也没有改变主意,很直接地拒绝,“我很忙,没空,等她出来了自己过来找我吧。”

    那就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赵小乌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梅清栎苍白憔悴的脸,又是一副快哭了的丧气模样,“栎儿撑不了那么久的,老大,求求你了,你就去见见她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我就算去了,也不会放她出来,你可以转告她,别做梦了。”

    祁幼安神色间没有丝毫动容,转身就要走,却被宋泽兰一把拉住衣袖,“安安,去瞧瞧也无妨,或许她是有别的事呢。”

    对上她媳妇儿眼中隐晦的深意,祁幼安沉默了片刻,无奈点头,“把人带过来吧。”

    听到这话,赵小乌可高兴坏了,连连应好,还冲宋泽兰挤眉弄眼,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宋泽兰哑然失笑,示意她赶快去,祁幼安将她俩的互动看的一清二楚,对着赵小乌的背影忍不住骂道:“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毛病这么快就犯了。”

    “……胡说什么,”宋泽兰抬手轻轻捶了她一下,“安安,你再乱吃飞醋我就恼了。我……我心里还能住下别人吗?往后赵小姐昏君之类的,休要与我攀扯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再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理你了。”

    偶尔拈酸吃醋也便罢了,视为情趣,若经常这般,那便是疑神疑鬼了。

    宋泽兰决心不惯着她,给祁幼安丢了个你需要反省的眼神,可祁幼安能反省出个什么鬼东西?

    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错了,媳妇儿是她的,别人多看一眼就是不行!就这么武断!

    只是她面上没有悔过之意,她媳妇儿便要恼了,于是经过短暂的权衡利弊,她神色乖巧地牵住宋泽兰的手,“媳妇儿,我知道错了……”

    赵小乌马不停蹄将祁幼安的话带到地牢,负责看守地牢的领头之人便将梅清栎从牢房里提出来,不过他信不过赵小乌,亲自带着数十人将梅清钰押送至祁幼安所在的小院。

    一行人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在外院停下,却也慌了里面的宋大夫。

    她指挥着祁幼安将自己湿漉漉滴着水的小衣藏在外袍之下,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后才放下心来,白皙纤细的玉指轻抚胸口,浅浅舒了一口气。

    祁幼安也是头回碰见这种事,手忙脚乱过后才想到不是人人都是没脑子的赵小乌,忙对她媳妇儿说道:“别担心,没有得到命令,他们不敢进来的。”

    宋泽兰微微摇头,白皙的脸颊仍有未散去的薄红,“我担心的是赵小姐……”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未落,赵小乌已经咋咋呼呼冲了进来,“老大,你快跟他们说,让他们放栎儿进来。”

    祁幼安眉头皱起,危险地眯起眼睛,可随即想到她媳妇儿不喜她这般,变脸似的硬挤出几分和善,“让她在外院等着,我马上过去。”

    赵小乌一溜烟就往外跑,能跑能跳,看的宋泽兰颇为讶然,轻声道:“赵二小姐这伤是好了?”

    “赵柠溪哪里舍得真揍她,也就雷声大雨点小演给我看的,她屁股上那点儿伤搁我身上,眉头我都不带皱的。”

    祁幼安嗤笑了下,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便打算出去了,“媳妇儿,你去不去?我可是去见梅清栎哦。”

    前脚宋泽兰刚说过不让祁幼安胡乱吃醋,如今她这般询问,摆明了是在调侃自家媳妇儿。

    宋泽兰才不吃她这一套,唇边浅浅漾起一抹不辨喜怒的微笑,“安安,你说呢?”

    祁幼安登时便败下阵来,轻咳着说道:“去吧,媳妇儿,毕竟梅清栎身份不一般,她之前可是身体力行地跟你抢过妻子,你就是去了也不能算作胡乱吃醋吧?”

    宋泽兰并未拒绝,只是嗔怪地瞥了她一眼,“我是怕你冲动,不能心平气和地听听五皇女要说什么。”

    她顿了顿,随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然,温声说道:“安安,你不是也知道梅清栎见你是为了从地牢里出来吗?她绝非蠢人,如今她在平崖山孤立无援,想要自由身,应当会拿出等价的筹码同你交换。”

    祁幼安倒是认为梅清钰不见得有多聪明,不然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但也不得不说,她媳妇儿这一番分析确实很有道理,便贱兮兮地朝宋泽兰抛了个媚眼,“知道了媳妇儿,待会儿我看你眼色行事。”

    宋泽兰被她逗笑,挽着她的胳膊将脑袋轻靠了过去,“一天天的没个正形……”

    两人一起到了前院,看守梅清栎的士兵们便自觉退到门外,腰杆笔直神色肃穆地把守在两侧。

    祁幼安从里面向外扫了眼,颇为满意,也暗自决定尽快挑选出一支信得过的亲卫军日夜值守在院门外。

    一来可以避免他人随意进入,二来嘛显得威风凛凛,比如祁朝燕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走到哪里都有张吉带着一大群披坚执锐的士兵跟着。

    宋泽兰却不似祁幼安这般神游天外,她一过来,略带打量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梅清栎身上。

    与前几日在牢里看到她时的模样并未有多大变化,梅清栎依旧是蓬头垢面形容憔悴,与先前的雍容华贵高高在上判若两人。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死气沉沉夹杂冷漠的眼睛此刻多了些神采,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身边的小将军。

    小将军是谁,是自己的乾元君,无论是信香使然,还是占有欲作祟,宋泽兰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了几分不悦。

    不过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哪怕从梅清栎隐忍克制的眼神里窥见了不该存在的情绪,她也没有出声打断,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旁观者。

    赵小乌原本附在梅清栎耳边窃窃私语,告诉她自己刚刚发现了老大特别惧内,老大这条路行不通的话可以试着说服嫂子,嫂子说的话最管用等等,喋喋不休交代了一大堆,却发现她走神儿了,下意识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喃喃着:“老大……”

    宋泽兰这才不紧不慢扯了扯祁幼安衣袖,温声道:“安安,你往哪里看呢?人在这里。”

    “媳妇儿,我有那么傻吗?”

    祁幼安笑嘻嘻回过头,却看到她媳妇儿眉头微蹙一本正经,忙收敛笑意,转而神色烦躁地看向梅清栎,狼狈不堪的梅清栎倒是让她诧异了一瞬,却未有半分同情,“啧啧,五殿下瞧着好生可怜,怎么没让你父皇下道圣旨放你出来呢?我记得五殿下请旨很容易啊。”

    不得不说,祁幼安是会气人的,梅清钰脸色瞬间晦暗下来,嘴唇动了动,半晌,却是侧头对赵小乌冷声道:“滚出去。”

    “哦……”

    赵小乌呆呆傻傻地应了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祁幼安,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院门外。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祁幼安看来,赵小乌这厮委实有点儿惨,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能说什么?

    只能看热闹了。

    她揽着宋泽兰来到处理公务的房间,坐下后便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忙着呢。”

    说完,她没有去看梅清栎,用眼神询问她媳妇儿自己做的对不对,宋泽兰与她*心意相通,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颔首。

    梅清钰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在赵小乌离开后她好似卸下了生人勿近的冷漠面具,懒懒散散歪倒在椅背上,“幼安,你方才说的很对,父皇如何下旨,确实在本殿下一念之间。不过,幼安难道不好奇那老不死的为何这般听话吗?”

    祁幼安确实好奇,加上赐婚那次,她一共接了三道圣旨,那金口玉言的圣旨就好似路边的大白菜,随处可见。

    但她随即想到这兴许与梅清栎同自己谈条件的筹码有关,便故作兴趣缺缺道:“什么狗屁圣旨,在我这里就是废纸,不值得我多费心思。”

    祁幼安话音刚落,腰间便被轻轻掐了一下,然后她便听到她媳妇儿温雅淡然的声音响起:“五殿下若是愿意,不妨开口讲讲?”

    “……媳妇儿?”

    有那么一瞬,祁幼安变得不自信了,她傻愣愣看着宋泽兰,满眼不解,这样做不就是被梅清栎牵着鼻子走了吗?

    自家媳妇儿这么聪明,怎会犯这种错误?

    宋泽兰并未理会她,唇边浅淡温雅的笑容也不曾有任何变化,眼神犹如一汪平静的湖面,仍旧落在梅清钰身上。

    梅清钰却迟迟不语,低着头,自顾自用手梳理着沾了枯草的凌乱发丝。

    祁幼安对宋泽兰的做法有些不解,但不妨碍她无条件袒护媳妇儿,冷眼瞧了会儿,便嗤笑道:“梅清栎,我媳妇儿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哑巴了?我忙得很,没兴趣在这儿看你捉虱子,你再卖关子我就让人把你带下去!地牢适合养虱子,你可以慢慢捉,攒上三五个月,还能给自己炒一盆荤菜。”

    饶是宋泽兰自小学习修身养性,也险些破功,紧抿着唇瓣才将笑声压下去。

    梅清钰更是身形一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才抬起头看着她笑得开怀,“幼安怎么知道本殿下想开荤了?”

    “……”

    祁幼安沉默了,她从梅清栎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丝变态,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我看你是疯了!”

    她不愿再多说废话,牵起宋泽兰的手直接起身离开。

    两人走到门口,梅清钰才出声把她们叫住,“本殿下没说不告诉你们,你们好歹给本殿下弄壶茶水润润嗓子啊,这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

    “没有,”祁幼安回绝的干脆,她真的有些恼了,“是客人还是阶下囚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梅清钰舔了舔有些脱皮的唇瓣,掩下眸里深色坐直了些,“我说就是了,因为国师是我的人,老不死的沉迷炼丹一心追求长生之术,我便迎合他,从民间找了一个最擅此道的奇人献给他,祝他……早登极乐。”

    祁幼安不由地挑了挑眉,“一口一个老不死的,怎么,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了?”

    梅清钰不置可否,“幼安,你认识的人是梅清栎,而我,叫梅清钰,确实与老不死的有深仇。”

    她顿了顿,唇角轻扯的笑容透着浓浓的讽刺,“无论谁造反,我都乐见其成。放我出来,我可以助你祁家夺位。”

    “梅清钰?”

    祁幼安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怀疑的同时,也不由升起警惕和忌惮,她下意识将宋泽兰拉到身后,紧皱眉头说道:“你是六皇子……难道你强占了梅清栎的身体?”

    宋泽兰轻勾唇角,心底无疑是欢喜的,不过亦有几分无奈,暗嗔了句傻子,才柔声说道:“安安,你大抵想多了,我很确定她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五皇女。”

    或许是从地牢里走一遭出来的缘故,梅清钰少了些皇家人与生俱来的高傲,面对祁幼安眼中赤/裸/裸的审视质疑,反而淡声解释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六皇子只有六公主。我与皇姐乃是双生子,传言双生子出现便意味着亡国之兆,一出生就该溺死。不过我们出生在冷宫,无人问津。十年前皇姐分化中上品乾元君,从冷宫里走出去的时候让伺候她的坤泽侍人顶替了我的身份。之后便有了入皇家玉牒的五皇女,六皇子,这样说,幼安可懂?”

    双生子不祥这种说法在民间也广为流传,被传的神乎其神,说双生子是怪物,是灾星,会致使天下大乱等等,连三岁孩童都知晓,祁幼安自也有所耳闻。

    她无意探寻梅清钰话里真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正的五皇女梅清栎去了哪里?

    是生是死,是遭遇不测,还是潜伏在某处另有图谋……

    宋泽兰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梅清钰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在我看来,双生子并非不祥之兆,不过是你们皇室愚弄人心罢了。我有幸翻阅过四百三十二年前的一段历史记载,彼时东启、西越和南蛮三国皆属天凤王朝,当时的皇太女出巡途中遇刺下落不明,皇帝年事已高,搜寻无果后便另立储君,新太子与皇后不合,皇后恐其上位对自己及其家族不利,便瞒天过海让身为坤泽君的皇次女顶替其同胞长姐归来,对外宣称皇次女身亡。”

    她轻柔的声音缓缓道来,祁幼安渐渐被勾起了好奇心,也不由地为皇次女捏了一把汗,“然后呢?暴露了没有?”

    宋泽兰微微点头,“皇次女登基大典上被那个差点儿当上太子的皇弟揭穿身份,群起攻之,以欺瞒之罪论处。她在大巫蛊师等人的保护下带领母族一路西逃,后割据西北改姓为裘,便是如今的西越国。那皇弟在群臣簇拥下登基,之后便一直派兵攻打西北,连年征战致使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民间起义军无数,天凤王朝历经动荡,几十年后便不复存在,分裂出了南蛮和东启两个国家。而东启皇室的祖先,便是那位皇弟,也就是天凤王朝的末代君主。”

    说到这里,宋泽兰停了下来,眼神复杂看着梅清钰,梅清钰也是知晓内情的,薄唇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却冷冰冰的,“少夫人说的没错,那位末代君主对他的皇姐深恶痛绝,也为了杜绝再发生这种事情,便留下祖训,凡后世出现双生子,皆不可留。”

    “狗屁的亡国之兆,”祁幼安忍不住骂道:“这就是他们扯的幌子,简直混蛋,为了一己之私,把自己的子民们耍的团团转,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宋泽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她才慢慢冷静下来,沉着脸不再说话。

    梅清钰便又接着说道:“我皇姐偶然间也发现了这个被隐藏的真相,所以我们才能活下来。”

    梅清栎资质极好,乃是一众皇子皇女中的佼佼者,‘六皇子’又是男儿身,两人相貌也无相似之处,如此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老皇帝的视线里,纵使老皇帝铁石心肠,也没道理不对自己的血脉网开一面……

    祁幼安挑了挑眉,丝毫不给梅清钰面子,将心里话直接说了出去,“我瞧着你皇姐比你聪明多了,但凡分你一成,你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呵,”梅清钰冷笑了声,神色幽幽道:“怪我了?你家那个老狐狸和姓赵的合起来算计本殿下,换作是你,你怕是比本殿下更惨。”

    “你自己蠢,不要觉得别人也蠢……”

    祁幼安话音未落,梅清钰的声音却已响起,“祁幼安,不管你信不信,本殿下只说一次,除了在医馆强吻你夫人是我做的,其他的可都是姓赵的给本殿下出的好主意。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什么?”

    祁幼安愣了一瞬,继而脸色难堪到了极点,“赐婚圣旨也是她出的主意?”

    梅清钰神色坦然地点头,“当时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便采纳了。”

    现在看来,却是馊的不能再馊的馊主意了。

    梅清钰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游移,最终又落在了竭力压制愤怒的祁幼安身上,“她说你跟你野心勃勃老谋深算的母亲不一样,你这人赤子之心忠君爱国,从小到大上阵杀敌保卫黎民百姓的心愿就没变过,我从未设想过你会站在祁朝燕那一边……仅仅是为了一个坤泽君。”

    “梅清钰!”祁幼安眼中喷涌怒火,语气冷的像数九寒天的冰碴子,刺骨冻人,“如果让我知道你在骗我,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梅清钰没有说谎,那么一步步将祁幼安逼上造反之路的就是祁朝燕了。

    被自己的母亲算计,祁幼安如何能不动怒?

    也只有怒火,才能掩饰她心底那股难掩的情绪。

    宋泽兰看在眼里,满心疼惜地松开她死死攥着的拳头,“安安,你莫放在心上,不过是她一面之词罢了,不可当真。”

    祁幼安不想让她担心自己,强扯出笑容嗯了声,“媳妇儿我没事,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赵柠溪是我的军师,祁朝燕是我母亲,我们本就是一个阵营的。”

    她顿了顿,转而抬眸看着梅清钰道:“你跟我说这些,就能证明你不蠢了吗?赵柠溪为什么撺掇你去请旨赐婚,当然是为了师出有名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然想不通?还有,她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我是乾元君?很快全天下人都会知道皇帝有多么昏庸无耻,硬生生逼得忠心耿耿的大将军起兵造反。”

    祁幼安一连串的反问砸下来,若非梅清钰亲眼目睹她方才的失控,兴许就要被她糊弄过去了。

    不过梅清钰也没再傻到再去激怒她,敷衍地嗯了声,“还是说正事吧,那破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再待下去真要长虱子了。先前为了拿下你们祁家的兵权,我准备大干一场,和亲的时候趁机在南蛮安插了不少探子,手里也有许多你需要的东西,你把我放了,我在背后为你出谋划策,三五年之内,必能打得蛮人俯首称臣。”

    “五殿下,”祁幼安拉长石了语调,唇边扯出一抹薄凉的笑容,“你说的话,能信吗?真正的五皇女呢?不会在暗地里图谋什么吧?”

    “死了,”梅清钰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随即却又笑得无比开心,“幼安你想要我怎么做?不然本殿下嫁给你做侧夫人?真真切切成为你的人,你总该放心了吧?”

    祁幼安还没从真正的五皇女死了的消息中走出来,就被她后面的话给惊得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你可别害我,再胡说八道你就死地牢里吧。”

    不管梅清钰如何反应,反正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宋泽兰的胳膊,急切道:“媳妇儿,我对你绝无二心,你可一直在这儿看着呢,是她自己说的跟我没关系,我清清白白……”

    宋泽兰宁可她永远泼皮无赖没个正形,也不要像方才那么脆弱得令人心疼,温柔关切的眼眸多了些浅浅的笑意,“安安,那你想要她如何证明?”

    祁幼安想也没想,没好气地说道:“以死明志吧。”

    三个月的监禁求一求,反而变成了死刑,梅清钰冷笑了声,就不说话了。

    两人谁也不理谁,祁幼安甚至还想一走了之,但被宋泽兰拦住了。

    宋泽兰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拿主意,便斟酌着说道:“不知清钰姑娘可愿嫁给赵二小姐?此番安安肯冒着被大将军责罚的风险放你自由,皆是因为二小姐的娘亲在婆婆面前为你说情。”

    冷着脸的梅清钰忽而就拍着手笑了出来,眼中却是无甚笑意,“好啊,只要赵家人命够硬,本殿下屈尊降贵嫁过去又何妨?”

    这下轮到宋泽兰沉默了,她若相劝,岂不是害了赵家?

    祁幼安瞧着她眉头紧锁,伸手揽住她的腰肢,便将人带到了怀里。

    不等宋泽兰回过神挣扎,她便说道:“媳妇儿,你瞧瞧这厮有多么危险,依我看,要么杀了,要么赶走,我可没胆子留她在这里。”

    宋泽兰原本在犹豫,听了她的话便将让梅清钰留下做谋士的想法打消了,“也好,那便让她离开这里吧。”

    然而梅清钰又怎甘心隐姓埋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她低垂眉眼神色漠然,听到祁幼安说让她离开,眼皮抬了抬,“两位放心,我不会害你们的。我手里有三座金矿,五座铁矿正在开采,你们不让我留下来,出了城门我便去找祁大将军,想必……”

    “可以,”宋泽兰不等她说完,便赶在祁幼安开口前说道:“可以留下来。”

    梅清钰笑了,“那给幼安做侧夫人呢?”

    宋泽兰深深吸了口气,垂下了眼眸,“安安同意的话,我不反对。”

    诚然,祁幼安真的很穷,但卖身这种事她是坚决不干的,“不要蹬鼻子上脸,我不稀罕你那仨核桃俩枣,一切军需自有祁朝燕负责。你想留就留,但要是被我发现你动歪心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丢下话,便直接拥着宋泽兰离开。

    梅清钰倒是没再叫住她们,一个人静静坐着,赵小乌兴冲冲跑到她身边,她也没有理会,漠然的眼底好似什么也容不下。

    祁幼安回到后院,便忙着安抚媳妇儿,一直到宋泽兰睡下才出门。

    她不知道梅清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出门的时候外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梅清钰永远消失的不见,因为她已经能够预料到以后的日子有多么鸡飞狗跳了……

    第113章 祁幼安的心情很差,在宋泽兰面前她装得若无其事,出……

    祁幼安的心情很差,在宋泽兰面前她装得若无其事,出了小院大门,便神色冷峻,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要为张家村的无辜百姓报仇,也需要发泄自己傻乎乎被祁朝燕算计的憋屈气恼,除了杀蛮人宣泄情绪,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南蛮王数次挑衅守军,皆是大军压境,而他的弟弟勃特勒则不同,上位这两三个月来一直派小股骑兵骚扰边境线,神出鬼没防不胜防,陈成业气得骂娘,头发都肉眼可见地白了不少。

    祁幼安决定把他引出来,哪怕杀不了他,也给他一次终生难忘的惨痛经历。

    她的想法正合陈成业心意,两人一合计,在沙盘上反复演练,将百里外一处蛮人必经的山谷作为埋伏地点,势必要杀蛮人一个措手不及。

    镇南军向来以防守为主,鲜少主动出击,陈成业认为勃特勒一定想不到会有埋伏,对此战大获全胜抱有极大的信心。

    祁幼安走后,他便按照计划行事,乐呵呵地给勃特勒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这边会遵从大将军命令派人护送南蛮王回去。

    他的好哥哥对他的所作所为很不满,表示要他以最低贱的马夫身份前来迎接自己,否则回到王都以后,将以最残酷的手段惩治叛变者。

    什么油炸煎煮挖眼剖心,怎么变态怎么写,誓要把勃特勒激怒。

    陈成业洋洋洒洒写了两三页,才意犹未尽地停笔,把信交给手下人送出去。

    之后,他又去关押南蛮人的牢房,亲自挑选与南蛮王身形相仿的俘虏,务必要做到以假乱真,将勃特勒糊弄过去。

    祁幼安也没有回小院,她去练兵场找到席景盛,把作战计划告诉他。

    根据推测,勃特勒收到陈成业送的信应该需要三五天,之后作出反应也需要时间。

    趁此机会,他们大可在山谷两侧提前制造陷阱,消磨蛮人一部分兵力。

    席景盛在军队里摸爬打滚多年,对此很有经验,当即便将这活儿揽了下来。

    祁幼安给了他一千人,让他在两日后的夜里动身,切勿被敌方探子发现踪迹。

    席景盛领命离开后,祁幼安又在练兵场巡视一圈,仔细挑选了二十多个不受信香影响的士兵,让他们分为两队,日夜轮流值守在自己的小院外。

    平崖山这边的太阳落山早,祁幼安带着一队人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宋泽兰在门口等了她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她的时候,却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小道上。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上前问道:“安安,你去哪里了?中午也不见你回来用饭。”

    宋泽兰看到祁幼安的时候,祁幼安自然也看到了她,本就心虚着,走近了又看到她眼中的担忧与关切,整个人气势更是矮上一截了。

    身后跟着十几个身形高大士兵的小将军威风凛凛,走路带风,到了宋泽兰面前,却不敢与她对视,垂下脑袋,悻悻摸了摸鼻尖,“媳妇儿,我找陈成业商量些事儿,以后你不必等我,我忙完就回来。”

    宋泽兰从始至终都没有生气,她知晓祁幼安到了军队里便有忙不完的事儿,今日多此一问,也不过是担心祁幼安仍介怀着被母亲利用一事。

    眼下见她与往日无异,便轻颔首,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一队人身上,“安安,你这是?”

    宋泽兰话音未落,那些人便齐齐跪了下去,声音洪亮整齐,“**卫见过少将军夫人!”

    祁幼安也恢复了神采,眼眸弯弯道:“这是我今日挑选出来的**卫,一共二十四人,平日里负责守着这道门,往后什么阿猫阿狗的,没有你我命令休想进来。你外出的时候,如果我不在,你一定要把他们带上,有什么事也可以安排他们去做,从今日起,他们就是你的人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祁幼安说的话,那些人维持着抱拳半跪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尽管宋泽兰觉得自己顶着少夫人的名号不会有什么事,但祁幼安的细心处处为她考虑,让她也难以拒绝这份好意。

    在祁幼安期待催促的目光中,她微抿唇角,缓缓开口,“不必多礼,诸位都起来吧,辛苦你们了。”

    “谢少将军夫人……”

    **卫众人起身后,祁幼安挥了挥手,他们便迅速分为两组,把守在门口两侧。

    两人刚走进小院,小姑娘便迎了上来,乖巧羞怯地对着祁幼安唤了声师母,“您回来了。”

    祁幼安点点头,微微弯腰展开双臂笑眯眯道:“小徒儿可是想为师了?为师也想小徒儿了,快来让为师抱抱……”

    张晚却是摇头,害羞地跑开了。

    她的反应在祁幼安意料之中,祁幼安笑的不行,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小徒儿你跑什么?这么不禁逗啊。”

    “师母坏……”

    小小的身影头也不回,一会儿消失在了转角处。

    宋泽兰侧眸看着她俱是笑意的眉眼,也不禁莞尔,心头那份担忧算是彻底放下了。

    祁幼安收回视线,便发觉她在看自己,笑容顿时便变得不怀好意了,“宋姐姐为何盯着我看?莫非也想让我抱?想的话就说出来,我不会不答应……”

    宋泽兰不等她说完,就慌着伸手去捂她的嘴,“胡说什么,我才不稀罕,晚儿明日就要跟着小满回佑宁城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过来亲近你,你可倒好,直接把人吓走了。”

    祁幼安没有反抗,刚因为她的‘不稀罕’故意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就被她后面说的话惊住了,“怎么这么急?”

    宋泽兰松开了她,如春水般轻柔的眼眸氤氲笑意,“是我让她俩早些回去的,此事既已确定,倒不如早些动身出发。”

    “早与晚确实没什么区别,不过……”祁幼安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瞧着她,“媳妇儿,你确定没有藏私心吗?比如,你觉得小满走了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即便我再想让你离开也没有合适人手送你回去……”

    这个念头确实在宋泽兰脑海里划过一瞬,可她又怎会承认,“没有,莫不是小将军觉得自己乃是出尔反尔之人?”

    从她理直气壮的神色间祁幼安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反而被她将了一军,不得不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啥,她们的行李和干粮准备好了吗?”

    眼看快到后院了,宋泽兰便也不再与她斗嘴,“下午的时候烙了几张饼,又做了些糕点,路上够用的。小满也已通知了家丁们,明日一早便在北门集合出发,安安你无事的话,可以与我一起去送送她们。”

    祁幼安一脸谄媚地点头,“不愧是我媳妇儿,做事就是周全,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宋泽兰:“……”

    祁幼安回来的很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碗筷也已摆放整齐,就等她落座了。

    吃过饭,四人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便回房歇息了。

    次日,东方刚刚露白,她们便在城门口分别。

    张晚乖巧地任由祁幼安抱上马车,祁幼安又得寸进尺地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才把她交给小满,“路上要听小满姐姐的话,下车休息的时候别乱跑,知道吗?”

    张晚重重点头,眼眶有些湿润,鼓足勇气问道:“师母、师娘,晚儿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们?”

    “过几年……”

    祁幼安话音未落,腰间便被轻轻捏了下,随之便是她媳妇儿和煦温婉的声音响起,“很快的,若是晚儿功课学得好,我和你师母得空了便回去看你。”

    “……”

    祁幼安在心里默道宋大夫骗小孩,那被宋大夫骗的小孩却深信不疑,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晚儿一定用功读书,听小满姐姐的话。”

    虽短短两三日,小满也看到了她的乖巧懂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便对宋泽兰她们道:“小将军,少夫人,你们快回去吧,外面凉。”

    宋泽兰微微点头,“路上小心。”

    祁幼安却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让宋泽兰去旁边等着自己,确定媳妇儿听不到自己说话了,才压低声音对小满说道:“你帮我捎句话给我娘,让她把赵大娘送过来。”

    小满也知晓赵大娘厨艺好,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了然点头。

    一行约莫三五十人的队伍缓缓走出城门,祁幼安便牵着宋泽兰上了城楼,并肩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终于化作模糊不清的黑点。

    今日是宋泽兰被‘关禁闭’的最后一日,而祁幼安已经对她足够宽容了,故而她也识趣,从城楼上下来,便回到小院里闭门不出。

    尚未到伏击蛮军的时机,祁幼安恐她一人在屋里苦闷,便也没有出门,整整一日皆陪在她身边。

    宋泽兰没有带医书,两人上午窝在床上睡懒觉,下午一起翻看那本祁家枪1法。

    每记下一招一式,祁幼安便在院中演练,而宋泽兰则在一旁临摹,预备着日后将其交给她们的孩子。

    这难得清闲的一日,很快就过去了。

    之后几日,宋泽兰便一直在伤兵营里忙碌。

    她带着那些个坤泽君,不嫌脏不嫌累地照料那些伤兵,给他们开方子换药,清理或流血或流脓的伤口,有些时候还要帮其翻身擦洗更换衣物,尽心尽力,饶是随军多年的大夫,也自愧不如。

    李军医更是羞愧不已,碍于面子没有向宋泽兰认输,但态度已是截然不同,对她很客气,对那些以她为主心骨的坤泽君们也不在心存轻视刻意为难了。

    第114章 又是从早忙到晚,临近日暮时分,宋泽兰忙完手头的病人,在一个……

    又是从早忙到晚,临近日暮时分,宋泽兰忙完手头的病人,在一个相熟的坤泽君提醒下,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伤兵营。

    累归累,她的心情却是极好的,唇边的浅笑始终不曾淡去。

    约莫走出四五十米后,她眼中的笑意更甚,轻车熟路拐进左手边的巷子里。

    无须再往里走,就已看到小将军的身影,还有围在小将军身边急得团团转的黑鹭。

    小将军一身赤红铠甲,腰间挎着未出鞘的长刀,乍一看,威风凛凛,仔细再瞧,却令人啼笑皆非。

    只见她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薅来的野草,已经有些枯黄了,却还是把黑鹭馋得不轻,一而再再而三伸长了脖子去抢。

    无论小将军如何闪躲,都没能让犟驴似的蠢马放弃,一人一马你来我往不断过招。

    确切地说,是玩得不亦乐,祁幼安沉浸在戏弄黑鹭的乐趣之中,迟迟没有发现宋泽兰的到来。

    宋泽兰好笑地看了会儿,抬手锤了锤有些酸软的后腰,出声道:“安安,我忙完了,咱们回去吧。”

    黑鹭在祁幼安心里的位置大抵是比不上宋泽兰分毫的,宋泽兰的声音刚刚响起,祁幼安就冷漠无情地把黑鹭晾到一边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吐掉嘴里的杂草,拨开黑鹭碍事的脑袋的动作也是一气呵成。

    黑鹭茫然低头寻找不知掉到了哪里的杂草,她人已经跑到了宋泽兰跟前,笑容灿烂好似漫山遍野盛放的春花,“媳妇儿,我等你好久了,你今天怎么出来的这么晚?比昨日还晚……”

    这几日虽没有送来新的伤员,但有不少将士们身上带着训练时磕磕碰碰受的伤来找宋泽兰医治。

    秉着身为大夫的初心,宋泽兰虽觉他们伤势轻微可以自行处理,却也不曾拒绝。

    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芝麻大小的伤也要她亲自动手,故而她紧赶慢赶忙得顾不上喝一口水,也忙到了这个时候。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正要解释,却见祁幼安忽而皱起眉头,神色很是复杂,“媳妇儿,是不是因为那个姓陆的伤口恶化了?”

    不等宋泽兰开口,她便又缓了缓神色,温声安抚道:“没关系的媳妇儿,治不好就算了,你的身子要紧,陈成业那里我去说,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为难你的。”

    “……不是,”宋泽兰愣了一愣,才有些哭笑不得的开口:“陆百夫长没事,他恢复能力虽不及你,不过差不多到年底的时候伤口也能完全愈合。”

    她顿了顿,又说道:“确认他没什么大碍后我就已经把他交给李军医负责了,我在忙其他人。”

    常来探望陆百夫长的一个兵尉一直对宋泽兰隐隐怀有敌意,宋泽兰先前以为自己的错觉,毕竟她与这人无冤无仇。

    直到前日,这人察觉她过来了,故意提高声音对陆百夫长说她这种坤泽君水性杨花生性放荡,来军营里就是为了勾搭乾元君。

    等她走进来又一脸惊讶装作才看见她,笑嘻嘻地说自己方才的话都是开玩笑的。

    陆百夫长一个劲儿说着赔礼道歉的话,看在他态度诚恳且有重伤在身的份儿上,宋泽兰隐忍下来没有多说什么。

    但宋泽兰也非泥捏的菩萨,更不是傻子,哪怕猜不到兵尉敌视她的原因,也知晓与陆百夫长有关。

    故而,她让人唤了李军医,打定主意不再过问陆百夫长的伤情了。

    祁幼安是个醋坛子,听到这话就顾着高兴了,压根忘了她媳妇儿是个极为认真负责的大夫,中途将病人转交他人并不是她媳妇儿的作风,自然也没发现她媳妇儿的反常,“嘿嘿,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她扬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怕自己嘚瑟的太明显,欲盖弥彰地又补充了句:“那啥,媳妇儿,我是替姓陆的高兴,能保住性命真是太幸运了。”

    宋泽兰作为她的枕边人,又如何不清楚她的真实想法?

    当即便似嗔非嗔瞥了她一眼,“安安,你真是……真是没救了。府里庖厨一日三餐也没少放醋,怎么还没把你吃腻?”

    看她媳妇儿一副懒得再说她的模样,祁幼安便忍不住狂笑,宋泽兰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起来,“有甚好笑的?我们回家吧。”

    祁幼安艰难止住笑,吹了声哨子把黑鹭叫过来。

    她刚把宋泽兰扶上马,就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宋泽兰也听到了,眸里有些许好奇,两人纷纷望去,只见一人满脸怒容,狠狠抽打着身下马儿,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们。

    马儿跑的飞快,但从她们眼前经过时,宋泽兰还是看清了马上之人,竟然是那个对她出言不逊的兵尉。

    按理说,这人此刻该在陆百夫长房中的……

    宋泽兰微微晃神之际,祁幼安已经翻身上马,从身后将她抱在怀中,轻扯缰绳,“媳妇儿你认识他?这人是刘副将的侄子刘高义,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个隐患,媳妇儿你尽量离他远些。”

    “……安安,你是说他有可能也是太后的人?”

    宋泽兰迟疑了下,“我瞧着他与陆百夫长走的很近,这些天一直见他去陆百夫长那里陪护。”

    “不用管,”祁幼安轻笑了声,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姓陆的应当没有问题,他是受陈成业之命监视刘高义,两人走得近也是正常。”

    宋泽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放任自己靠在身后人的怀里。

    “累了?”

    祁幼安下意识勒住马头,让黑鹭放慢速度,“媳妇儿,你安心睡,到了我抱你下去。”

    累是有些累的,宋泽兰却不打算告诉她,微微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安安,我有一计可以试探刘高义,可要听听?”

    闻言,祁幼安环顾四周,并无闲杂人,只有一队巡逻的士兵,不过距离她们尚且有一段距离,便道:“军师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宋泽兰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却仍是闭目道:“让梅清钰去联络刘高义,将大将军谋反一事告知,假称你和陈将军皆不在军中,可以趁机拉拢将士诛杀反贼立功。”

    她话音一落,祁幼安便来了兴致,“好主意啊,不过我这几日确实需要出去一趟……”

    此话一出,她自己先讪讪笑了,然后才又吞吞吐吐说道:“媳妇儿,这事儿倒也不急,再等两天,等我回来了就让梅清钰去试探他。”

    “……果然如此,”宋泽兰暗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她白皙如玉的下颌,满眼担心,“这几日你一直往校场跑,昨夜睡觉更是盔甲武器不离身,我就猜你要跟蛮人打仗了。”

    祁幼安轻咳了声,“是,我媳妇儿真*聪明,也着实沉得住气,我以为昨晚你就该问我了,结果等了半宿,你竟是睡着了。白白让我忐忑了大半宿,今日我以为你不会提这茬儿了,结果倒好,你搁这儿等着我呢,没有一点儿防备就被你套了话。”

    她算是发现了,她的宋姐姐才不似表面上那般温婉无害,内里的坏心思一点儿不比自己少。

    宋泽兰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自觉被她越来越幽怨的神情逗笑,揶揄道:“妻主,你有何忐忑的?为妻惭愧,竟不知自己原也是不明事理之人,小将军娶了我,着实是受委屈了。”

    祁幼安只是想逗媳妇儿一乐,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忙不迭反驳,“才不是,全天下没有比媳妇儿更好更明事理的人了。能娶到宋姐姐,是我三生有幸。”

    “谅你也不敢说是,”宋泽兰轻轻笑起来,再度闭上了眼睛,眉眼间说不出的恬静温柔,“能嫁给安安,我亦是三生有幸……”

    回去的路上,祁幼安脸上的傻笑就没收敛过,到了小院门口,才肃敛神色将宋泽兰从马上抱下来,然而刚走进院子,她便破功了,眼眸弯弯将人抵在墙角,“媳妇儿,我想亲你。”

    马背上的轻微颠簸让宋泽兰渐染睡意,迷迷糊糊便点了头,直到唇上贴上温软才清醒过来,却为时已晚,双手还没将身前的人儿推开,就被扣着手腕高举过头顶,毫无反抗之力地承受着她热情似火的深吻。

    好在小满她们走后,小院里再没别人,否则宋泽兰无论如何,也要在祁幼安的腰间拧出一条麻花,好好治一治这不分场地胡作非为的人儿。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有些羞赧,得到自由后便嗔怪地瞥了祁幼安一眼,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

    祁幼安得了便宜心情极好,厚着脸皮追上去,一边给人捏肩一边道歉,倒是聪明地没说宋泽兰也是点了头答应的。

    平日里宋泽兰对她便是诸多纵容,这次也是因为距离外面的守卫不过一墙之隔,故而很快就被哄好,回屋休息了一会儿就去厨房做饭。

    与前几日一样,她掌勺,祁幼安烧火,两人将一菜一汤端上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宋泽兰颇为喜欢这种温馨平淡的生活,昏黄的烛火下,她夹了一筷子菜到祁幼安碗里,对上祁幼安亮晶晶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眼睛莞尔一笑,情意尽在不言之中。

    祁幼安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哪怕吃着并不合自己口味的清淡饭食,也津津有味。

    用过饭,祁幼安自觉收拾碗筷,让宋泽兰去休息,不曾想她刚到厨房,宋泽兰也跟了过来,挽起袖子又是一副要下厨的模样。

    祁幼安疑惑地看着她熟练取水和面,“媳妇儿,你这是……”

    “给你准备干粮,”宋泽兰微微一笑,抬眸看着她道:“安安,你去几日?烧饼喜欢吃吗?做咸的,里面放葱花,外面撒上芝麻,外焦里软很好吃的。”

    “啊?”祁幼安愣了愣,说不心动是假的,但她更心疼自己这忙了一天的媳妇儿,连忙擦了擦手上的水将面盆抢下来,“不用不用,媳妇儿你快去休息吧,伙夫们已经准备好吃食了。”

    宋泽兰微抿唇角,还欲坚持,她却直接将人推出厨房,又推到卧房,神色认真固执地说道:“媳妇儿,我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就好,至多两日就回来,不必担心我。”

    这一世与上一世截然不同,全都变了,宋泽兰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重生毫无意义,她对祁幼安即将要打的一场仗一无所知,心里如何能不担心?

    尤其上一世祁幼安还是战死沙场的……

    她只会更加担心……

    素白纤长的玉指死死攥着袖口,却在抬眸与祁幼安对视的那一刻蓦然松开,与往常无异的浅淡笑容也在唇边化开,“我不担心,倒是小将军该担心了。堂堂上品乾元君,对付蛮人想必手到擒来,若是回来身上挂彩,我定不饶你。”

    祁幼安已经计划好了,此次她会亲自带着骑兵在合适机会发起正面冲锋,千军万马刀枪剑戟之中穿梭而过,又怎么可能不受一点儿伤?

    她的确是上品乾元君,可上品乾元君也非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啊!

    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祁幼安可怜兮兮地抓起宋泽兰的手,就打算讨价还价一番,却是还未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如紧密有力的鼓点划破寂静的长夜,砰的在心弦上炸开。

    聪慧如宋泽兰,瞬间就明白意味着什么了,她不似祁幼安早有准备,眸里慌乱一闪而逝。

    尽管这情绪极为细微,却还是被祁幼安捕捉到了,“媳妇儿……”

    四目相对,宋泽兰看到了她眼中的担心与心疼,稳住心神摇了摇头,“安安,想必是来找你的,你快出去看看吧。”

    她话音未落,马儿的嘶鸣声已随之响起,如她所言,确实是来找祁幼安的。

    比祁幼安预计的时间晚了一日,祁幼安不清楚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她迫切想了解前方战况,但也放不下自己的媳妇儿。

    祁幼安脚步未动,片刻思索,她匆匆取下兵符塞到宋泽兰手中,“媳妇儿,我此次是偷袭蛮军,保证万无一失不会有事的,两日必归。若我没有按时回来,你可手持兵符让**卫护着你以少将军夫人的名义调集兵马增援,如此,你可安心?”

    手中的冰凉触感让宋泽兰微微一愣,也终于听清了祁幼安在说什么,她的心不由地安定下来,忙又将兵符还给祁幼安,“不可,安安,兵符岂能随随便便交给他人?你快些收好,我对你放一万个心,你且去吧,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祁幼安才不要,当即就板着脸后退两步,“你是我媳妇儿,不是别人,你保管与在我手中没有任何区别,难道你会害我不成?”

    看到她媳妇儿没有任何迟疑的摇头,她便又笑了,“这就对了嘛,媳妇儿你把兵符拿着,城中有你握着兵权,上一世我被拒之城外不得已与敌军死战到底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宋泽兰想说以她如今的身份,陈成业没理由背叛她,但转念一想,人心险恶,若是有个万一呢?

    她绝不容许小将军有任何闪失……

    宋泽兰不再推辞,将兵符暂时收入袖中,“安安,你们在哪里设伏?后日我去城门上等你,若晚间见不到你,我便让陈将军带兵去接应你们。”

    “在南边百里外的一个山谷,名叫壤北谷,”祁幼安猜她不清楚是哪里,随即又补充道:“媳妇儿,陈成业知道具体位置。”

    “好,我记下了,安安你快过去吧……”

    第115章 白日里席景盛派出去的斥候发现了南蛮军队的踪迹,按照行程推……

    白日里席景盛派出去的斥候发现了南蛮军队的踪迹,按照行程推断,他们今晚极有可能在壤北谷外安营扎寨,便立即派人回来通知祁幼安。

    时间紧迫,祁幼安不敢耽搁,问了传令兵蛮军的大致情况后,便集结精锐队伍,带上俘虏假扮的‘南蛮王’连夜出了城。

    夜里行军不易,好在天公作美,一轮皓月高高悬挂天边,洒落在人间的清辉照亮了远处起伏的山川,也将脚下的蜿蜒小道照得亮堂堂。

    祁幼安策马走在最前面,将士们高举火把跟在后面,行进速度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宛如一条长长的火龙。

    一路不曾停歇,约莫到了离壤北谷二十里外的地方,祁幼安让负责护送‘南蛮王’的队伍就地休息,天亮后再出发。

    她则带着其他人继续赶路与席景盛汇合,为了避免被敌方斥候察觉,一直在绕路,天快亮时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蛮人昨夜在壤北谷外安营扎寨,为首的是勃特勒的大儿子桑扎王子,父子俩在变态残暴的南蛮王手底下唯唯诺诺苟活,日复一日的折磨凌辱之下,都快疯魔了。

    南蛮王被俘,勃特勒坐上王位,桑扎数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便格外放纵,沉湎酒色,荒唐事做尽,短短几个月就做了无数猪狗不如的畜生行径,隐隐有赶上南蛮王的趋势。

    比祁幼安预计的晚了一天,也是因为他贪图享乐,一路上走走停停,并不把正事放在心上。

    今日亦是如此,哪怕已经离东启地界很近了,他仗着自己所带兵马充足,依旧没有警惕之心。

    日晒三竿了,方才拥着两个妩媚妖娆的美人儿从营帐里走出来,一大群莺莺燕燕跟在他身后,嬉闹着上了马车。

    大军起营拔寨,浩浩荡荡朝着壤北谷出发,探子快马将消息报到祁幼安跟前,祁幼安当即命令所有人严阵以待,并派人通知负责护送‘南蛮王’的将领邓漪,让她加速前进,与蛮人大军在山谷会面。

    茂盛的密林草丛之中,所有人屏息静气,眼睛眨也不眨望着远处。

    陷阱早已准备妥当,只待蛮军出现。

    时间流逝缓慢,焦灼的等待之中,终于看到了一行望不到边际,高高飘动的黑色旗帜。

    随着距离渐近,隐隐能够看到旗帜上长着獠牙面目狰狞的怪兽图腾……蛮军终于踏入山谷了。

    祁幼安眼眸微眯,盯着中间的马车冷声说道:“席兄,待会儿发起冲锋时,你带将士们向左聚拢,断其退路,我带人正面冲锋,那桑什么王子的脑袋,今儿个我要定了。”

    已经好久没机会上战场的席景盛早就盼着建功立业了,他手中的长刀早已出鞘,眼中尽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可听到祁幼安的话,却是一脸犹豫和为难,支支吾吾说道:“少将军,您身为主将在后方指挥作战即可,何须亲自上阵?大……大将军亦是有言在先,要属下与宁将军听命于您,而今……您出现在这里,已是不妥,若是大将军知晓,必定责怪我等办事不力……”

    他极尽委婉,语无伦次的模样在这种场合竟也把祁幼安逗笑了,“好了,我知道的,大将军不就是嫌弃我是个莽夫吗?她当我面儿也说过,我无所谓。倒是席兄,以后有什么话直说就是,瞧把你为难的,哈哈。”

    祁朝燕原话确实如此,难听归难听,但席景盛也非傻子,他知晓大将军膝下仅此一女,以后成事,必然是国之储君,自然寄托重望,所以忙道:“不是的少将军,您别误会,大将军也是因为爱重您……”

    不等他说完,祁幼安直接摆手打断了他,“不说废话了,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杀几个蛮人,为我的小徒儿出口恶气。”

    祁幼安不想知道祁朝燕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眼下自己要以能力服人,让将士们信服敬畏于她,而不是看在祁朝燕的面儿上口头称她一声少将军。

    席景盛眼中再次浮现犹豫,但终究是点了点头,抱拳低道:“属下遵命。”

    说话间,邓漪已经带着队伍出现在了入口,如先前计划的那般勒马驻足,开始同蛮军交涉。

    祁幼安看着前面的蛮军自觉分出道路,供中间的马车来到距离邓漪不足二十米的地方,便默默拈弓搭箭,只等桑扎王子走出来。

    却是她高估了蛮夷作风,像桑扎这种未开化的蛮人心里并无礼义廉耻伦理道德,也不讲面子活儿。

    他不想南蛮王活着,压根就没有下车迎接‘南蛮王’的意思,对邓漪更是万般轻视,只拥着美人儿懒洋洋地从窗口瞥了眼‘南蛮王’所乘坐的马车,连面儿都没看见,便以血洗平崖山威胁邓漪把自己的好伯父交出来。

    祁幼安在半山腰上,听不见他们的对话,等了片刻,不见桑扎出来,暗自骂了句,将箭头又对准了马背上的一个蛮人将领。

    箭在弦上,只待邓漪撤离,蛮人军队全部进入山谷……

    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将士们耐心等待着。

    终于,在看到邓漪一声令下,指挥着手下人调头飞速撤离时,祁幼安毫不犹豫射出一箭,刺耳的破空声响起,席景盛精神一振,高声命令弓弩手放箭。

    刹那间,无数箭雨自高处落下,伴着满是尖刺的木桩和滚滚落石尘土飞扬,蛮人没有防备地中了招,回荡在山谷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人仰马翻乱了阵脚。

    祁幼安的箭自然也没有落空,那膀大腰圆敦实健硕的敌将咚地落了马,挣扎几息便没了动静。

    桑扎不比祁幼安,他是真真正正没上过战场,听到有人喊中埋伏了,便慌了神儿,前脚命人追赶邓漪队伍,后脚便下令全军撤退,场面一片混乱。

    即便他带了数名老将,这时也已难以稳住军心,俨然撤退这条路,成了目前减轻伤亡的唯一法子。

    可祁幼安又怎会给他们撤退的机会?

    一声令下,发起冲锋,号角声震耳欲聋,将士们口中杀喊声亦是激昂,跟着席景盛朝山下冲去。

    祁幼安的骑兵速度更快,她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长|枪,带着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锐气直逼桑扎所在的位置。

    上品乾元君的实力焉能小觑?未曾彻底爆发的时候祁朝燕都难以抵挡,更何况现在的她面对蛮军只有一腔杀意和暴虐,所过之处皆是倒下的尸体。

    她杀了一波又一波掩护桑扎逃离的士兵,这厮吓破了胆,从始至终未下马车,倒是几个美人儿被他从马车里踹了出来。

    这些人手无寸铁,惶惶无措地尖叫着四处逃跑,祁幼安虽有同情,但此刻是在战场上,由不得她心软,杀了挡道的,便又追了上去。

    有席景盛带人断其后路,桑扎撤离的很是艰难,来时带了一万兵马,护着他奔逃出谷的却不足百人。

    让他更狼狈的是,身后追兵锲而不舍,一支接一支利箭精准无误地射穿士兵的头颅,护着他逃离的人数肉眼可地减少着。

    奔逃不过数十里,桑扎就被祁幼安堵到了一处悬崖峭壁前,下面云雾缭绕,是看一眼就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

    然车夫已经无法控制住失控的马匹,眼看着就要冲下去,他心一狠,从马车里滚落出来,随即抽出腰刀冲向策马而来的祁幼安,“贱人,老子跟你拼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桑扎这种生性残暴之人被逼到绝境无处可逃,面目狰狞扭曲地犹如罗刹恶鬼,祁幼安却是丝毫不惧,溅满鲜血的脸上反而扯出一抹冷笑,“天要亡你,怪不得谁。”

    她长|枪横扫,轻易便化解了桑扎的攻击,还将他整个人击退四五米,薄唇轻勾,忍不住嘲讽了句废物。

    轻飘飘两个字传入桑扎耳中,桑扎心窝子都快被戳成筛子了,他怒吼一声,神色癫狂不管不顾又冲了上来。

    可他根本不是祁幼安的对手,而祁幼安又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手腕翻转,寒光凛冽的枪|尖势如破竹,不偏不倚直刺咽喉。

    霎时,又有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祁幼安不躲不闪,目光冷冷看着他瞳孔骤缩,又渐渐涣散,噗通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没了生息。

    此战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祁幼安枪尖挑着桑扎的尸首返回山谷,还活着的蛮军纷纷放下武器选择了投降。

    胜利的喜悦洋溢在每个将士们的脸上,祁幼安清点人数,发现已方伤亡人数不多,也很开心。

    她将清扫战场的任务交给席景盛,自己则简单包扎了下身上的伤口,就带着邓漪和她手下十几个将士骑马往回赶。

    祁幼安迫切想出现在自己媳妇儿面前,好让宋泽兰放心。

    只是他们的身体虽能扛得住,**的战马却是经过一天一夜的体能消耗已经开始吃不消了。

    回去的路上慢了许多,走一段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次日天微微亮时才赶到平崖山。

    高高耸立的城楼在晨间的薄雾里隐现,几人眉间都有喜色,祁幼安也唇角微弯,抬眼朝城墙上望去。

    城墙上只有值守的士兵,并未出现宋泽兰的影子。

    这倒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她是提前回来的,想到可以突然出现给媳妇儿一个惊喜,她心头那丁点儿的失落很快就消散了。

    邓漪甩动马鞭,正打算先一步过去令人打开城门,不曾想下一刻城门便打开了一条缝,四五个人影鬼鬼祟祟溜了出来。

    他们沿着外墙,蹑手蹑脚躲避着巡逻士兵的视线,这般偷偷摸摸行径,不是逃兵又是什么?

    祁幼安看到了,邓漪自然也看到了,脸色一瞬间变得难堪起来,正要高声呵斥,祁幼安开口制止了她,“等等,别打草惊蛇了。”

    结伴出逃,还是从城门堂而皇之出来的,祁幼安怀疑内外勾结,也怀疑这五个人不是普通士兵……

    借着林荫遮挡,祁幼安策马向前走了一段,静静看着那几人成功脱离巡逻视线,钻进茂密的丛林之中,不禁蹙了蹙眉,她好像看到刘高义了。

    不过视线不太好,她不是很确定,便侧头看向邓漪,还未开口,就从邓漪那震惊不可置信的神情里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若是刘高义……八成是她媳妇儿那边已经行动了。

    祁幼安心思辗转,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好在刘高义明显是要逃跑的模样,否则她就该担心城中出乱子了。

    为了稳住军心减少动荡,平崖山这里只有陈成业的心腹知晓祁朝燕起兵造反,邓漪是陈成业委以重任的副将,祁幼安对她颇也信任,不怕刘高义在她面前捅出此事,便道:“擅自出城,一律视为逃兵,去抓人吧,胆敢反抗者,就地诛杀!”

    就地诛杀四个字祁幼安咬的格外重,邓漪立马就回过神儿了,眼中带着丝丝同情,不过她心知刘高义与她们不同阵营,求情无用,便也不多费口舌,立即抱拳道:“末将这就去!”

    她一招手,便带着人追过去了。

    祁幼安来到城门下表明身份,便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她眼睛巡视着,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一堆‘尸体’,唇边当即勾起了冷笑。

    人也不走了,就双手抱拳,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倒霉鬼的到来。

    今日捷报传来,军中人人大喜,那当值的将领也不例外,一边派人去通知陈成业,一边匆匆从城楼上跑下来迎接。

    见着祁幼安,他满脸喜色,恭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不太寻常的气氛又让他生生咽了回去,同时也暗自纳闷,少将军怎么自个儿就进来了?看守城门的人都哪儿去了?

    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形一顿,有了不好猜测的他忙环顾四周,祁幼安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语气凉凉,“人都在这儿呢,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虽然被打晕的士兵们都在角落里扔着,但这里并非隐秘场所,那将领也是因为被祁幼安吸引了注意力,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觉那些人的踪迹。

    眼下顺着祁幼安所指的地方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差点儿蹦起来,“这……这谁干的?有种别让老子找出来!要是让老子找出来是谁干的,老子一定将他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祁幼安没有理会他,冷眼看着他慌慌张张跑过去试探那些人的鼻息,知道自己手下的兵没死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即又是骂骂咧咧在他们身上踹了几脚,“都给老子起来,一个个都是废物,连个门都守不住……”

    好一会儿,总算是将人全部叫醒了。

    看着一个个醉汉似的晕晕乎乎从地上爬起来,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压着怒气询问他们晕倒之前发生的事。

    祁幼安在一旁听着,与她猜想的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是这些人不是被打晕的,是刘高义借口天气寒冷,拿了一坛酒让他们分着喝暖暖身子的。

    他们在值守,不敢喝,但耐不住馋,也耐不住劝,加之对刘高义的身份不设防,互相怂恿着喝一口,然后就中招了。

    陈成业过来的时候,隔着很远就听到了他那老伙计在扯着嗓子骂人,来到近前便也没有打扰,一边看戏一边对祁幼安嘿嘿笑道:“少将军的速度可真是够快的,也就比斥候送来的捷报晚到了两个时辰。叶老弟派人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家伙在耍我呢,后来一想,少将军若是急着回来安抚少夫人,也不是没可能的,对吧?”

    “陈将军还有心情开玩笑呢,”祁幼安也笑了起来,语气里透着丝丝凉意,“我若是陈将军,这会儿怕是已经笑不出来了。”

    “怎么?少将军打了胜仗还不高兴啊?”

    陈成业注意力分出去了一大半,听了她的话压根没往别处想,“以少胜多,还斩杀了桑扎,就算勃特勒那孙子没露面,也让他伤筋动骨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元气了。”

    祁幼安却不觉如此,抬眼看了看开始泛白的东方,说道:“席兄他们晚上应该就到了,届时清点下俘虏人数,全部送去修缮城墙吧,也可以适当改造,城墙一定要坚固,勃特勒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起正事,陈成业也收回心思,点了点头,“我亦有此意,只是马上就入冬了,不利开工,不如等来年开春再动工?只要我们坚持到大雪封山,蛮军就不足为虑了。”

    祁幼安本欲详说,结果抬眼看到了她媳妇儿,下一瞬又看到了跟在她媳妇儿身后打着哈欠一脸困倦的梅清钰,唇角扬起的弧度很快又隐没,移开视线对陈成业没好气道:“陈将军,你也知道,我杀的是勃特勒的儿子。”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还要把他的尸首挂在城墙上,直到风干为止。”

    “是吗?哈哈,”陈成业尴尬地挠了挠头,“那我现在就去召集工匠商议此事?”

    祁幼安反问,“不然呢?”

    “……”

    陈成业觉得她的心情突然变差了,疑心是被自己的蠢笨气得,不由讪讪一笑,忙不迭开溜,都没注意看路,宋泽兰亦是脚步匆匆,若非梅清钰从身后拉了她一把,两人就要撞在一块了。

    她向梅清钰道谢之后,片刻迟疑,叫住了陈成业,“陈将军,多谢陈将军配合,您可以不用再装病了,刘高义已经现形,只等埋伏的人手抓住他,便可大功告成。”

    陈成业因着宋泽兰替梅清钰求情,对宋泽兰这位少夫人颇有微词,昨日肯答应宋泽兰放出身染重疾消息也不过是看在祁幼安的面儿上,做的并不算周密。

    若有心人打探,断然瞒不过去,如今听她这么说,脸上的惊疑不似作假,“什么?你已经试出来了?”

    宋泽兰微微颔首,唇边漾起淡淡的笑意,“是,他这人大抵是没什么胆量,方才带着人逃出城了。”

    “啊?逃……逃出城了?”

    陈成业一愣,下一刻便急的直跳脚,“你……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叶老弟让他有个准备……”

    他话还没说完,祁幼安一巴掌就狠狠拍在了他后背上,也不喊陈将军了,“老头,你跟谁大呼小叫呢?”

    陈成业被她这一巴掌打的瞬间不吱声了,缩了缩脖子,干笑着回头,他可算是明白了祁幼安之前话里的深意,自己确实是笑不出来了。

    他硬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可看着一身狼狈血腥味扑鼻的少将军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惭愧地低下了头。

    祁幼安心情这才好了点儿,冲宋泽兰安抚一笑,“媳妇儿,不用理会这老头,你做的很好,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他们胆子这般大,为了喝口酒连脑袋都不想要了。”

    一听‘酒’,陈成业彻底死心了,也指不指望邓漪回来用战功替叶茂源求情了。

    宋泽兰眼眶有些发热,她死死抿着唇角才将心底的酸涩压下去,看着祁幼安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祁幼安却从她眼中看到了千言万语,下意识将腰杆挺的更直,哪怕牵扯到了腰间的伤口,也没有因为疼痛皱眉半分,面不改色气息平稳地说道:“邓漪已经去追了,若是追得回来,一人五十棍子,若追不回来,陈将军你自己看着办吧。”

    前有宋泽兰埋伏的人手,后有邓漪亲自出马,捉拿一个兵尉岂不是小菜一碟?

    陈成业原以为叶茂源必死无疑了,闻言当即精神一振,忙拱手道:“多谢少将军手下留情,请少将军放心,若有下次……”

    祁幼安直接打断了他,神色肃穆地不似开玩笑,“若有下次,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第116章 两天一夜未曾合眼,祁幼安累的够呛,加之简单包扎的伤口在……

    两天一夜未曾合眼,祁幼安累的够呛,加之简单包扎的伤口在归来途中隐隐裂开,十分的不适。

    她便没有等邓漪回来复命,丢下话就带着宋泽兰走了。

    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牵着媳妇儿,祁幼安脚步沉稳呼吸如常,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虚弱。

    她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她媳妇儿的眼睛,却不知,宋泽兰只是碍于外人在场,没有戳穿她。

    到了小院,宋泽兰让梅清钰去厨房帮忙烧火,自己则跟着她去了卧室。

    性子温软柔和的宋大夫极为罕见地显露强硬姿态,抿着唇瓣将她推到床榻边,又一声不吭地去帮她卸甲。

    饶是祁幼安嬉皮笑脸惯了,一时也感到了害怕,小心翼翼地按住那双在她腰间摸索的手,边偷瞄她媳妇儿的脸色,“宋姐姐,你……怎么了?”

    宋泽兰没有挣脱,抬眸定定看着她,“你受伤了,为何要瞒我?”

    祁幼安被她的眼神逼得无处遁形,弱弱道:“不想让你担心……就一点点儿轻伤而已,不算什么的。”

    “无论是轻伤还是重伤,安安你都不应该想着瞒我的。”

    宋泽兰叹了口气,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睛,哪怕知道她是装出来的,还是不由地软化了语气,“伤在了哪里?待会儿我瞧瞧。”

    祁幼安没敢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老老实实指了指左侧腰间,有些讨好的说道:“媳妇儿,已经包扎过了,还上了药,药是离家时你给我准备的。”

    “不错,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就好,”宋泽兰微微点头,眸里终于恢复了笑意,又继续为她卸甲宽衣,“安安,你去床上歇着,等热水好了我帮你擦擦身子,顺便再给你换一次药,我轻轻的,不会弄疼你。”

    她知祁幼安马不停蹄赶回来来不及休息,祁幼安也猜她没有休息好,伸手轻轻扯着她的衣角晃了晃,“媳妇儿,你陪我睡吧,不然我睡不着。”

    “好,”宋泽兰温声细语点了点头,“你先去躺着,我忙完就陪你。”

    祁幼安被脱得只剩一身中衣中裤,往日雪白柔软穿在身上服服帖帖的料子此刻却有些皱巴巴的,衣摆下面也撕得破破烂烂不成样子,连肚腹都遮不住,又如何能够阻挡寒凉?

    宋泽兰忙不迭将被褥披在她肩上,这才去查看她腰间的伤口,沾染在布面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大片褐色,好在看样子血是已经止住了。

    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又动手解开腰间系带,衣襟敞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条绷带,绑的七扭八歪,隐隐还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泽兰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看着指腹显现一抹红色,她眼神里止不住的心疼,深吸了一口气才柔声说道:“安安,这便是伤的不重吗?”

    祁幼安轻咳了声,用衣袖干净的地方擦去她指尖的血污,“媳妇儿,这次受伤已经很轻微了,能不能饶我这次?不受一点儿伤真的很强人所难。”

    宋泽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略带强硬地扶着她躺下,没说好亦或者不好,只轻轻覆上她的眼睛,“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

    走出两步,她又像是预判到了祁幼安的不老实,回头认真道:“躺好,不准乱动。”

    祁幼安已经将被子掀开了一条缝,又默默松了手,“……媳妇儿,那你快些回来。”

    宋泽兰轻嗯了声,再次叮嘱她乖乖躺着便出去了。

    她来到厨房,梅清钰已经在烧火了,动作娴熟,全然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皇女,想到上一世安安初次帮她熬药,差点儿烧了整个厨房,便勾起了唇角,“清钰姑娘……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梅清钰余光瞥见她进来了,神色淡漠,懒洋洋地说道:“怎么?以为我不会烧火?”

    宋泽兰没有在意她的冷淡,微微点头,“安安先前帮我熬药,差点儿火烧厨房,惊动街坊四邻,我误以为清钰姑娘贵为皇室之人,断然也做不来这等粗活儿,如今看来,却是我肤浅了。”

    梅清钰却想到她方才是故意将自己支走,神色间多了些莫名情绪,沉默了许久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二人倒是有意思,那会儿她看到我跟在你身后,眼神凶巴巴的像是要吃了我。”

    “是吗?”宋泽兰倒是没看到这一幕,取水淘米的动作顿了下,才轻轻笑了起来,“我说过她许多次了,总是不改,不过她没什么恶意,清钰姑娘莫放在心上,回头我再收拾她。”

    “行了,知道你二人恩爱了,”梅清钰不耐烦地冷哼了声,随即又问道:“你家那傻乾元伤势如何?装的倒是挺像,也就骗骗陈成业那个蠢货。”

    宋泽兰耳尖微红,犹豫了下,还是反驳道:“安安不傻,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呵,”梅清钰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看到梅清钰这里没问题,宋泽兰将白米下锅,便端了盆温水回房准备给祁幼安清理伤口。*

    她只出去了一小会儿,可祁幼安实在是困倦,身子沾着床便上下眼皮打架,嗅着房中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熏香,迷迷糊糊竟是睡着了。

    轻轻推开半掩着的房门,宋泽兰蹑手蹑脚走进来,不见她有任何动静便知安神香起了作用。

    房中有早已准备好的纱布和止血生肌之类的药,宋泽兰将一切准备妥当,便动手剪开了她腰间胡乱缠绕的破布条。

    这几日宋泽兰在伤兵营里没少处理各种各样狰狞可怖的伤口,从来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可当看到祁幼安腰间那醒目的刀伤时,心口还是蓦然一紧,双手微微颤抖,缓了几息心绪才平稳下来。

    她先将干净的纱布用温水微微浸润,轻柔仔细地擦去伤口周边的脏污和血痂,清理伤口上的脏污时,更是时刻关注着祁幼安的脸色,只要祁幼安稍稍蹙眉或者轻哼,她都会更加小心。

    以至于把祁幼安的伤口包扎好之后,她额头上已经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亦有些累,不过看着依旧安睡的人儿,她心情却是不错的。

    短暂休息片刻,她又重新端来温水给祁幼安擦洗身子,换上干净内衫,无微不至地照料令梅清钰都有些羡慕了。

    可梅清钰深知自己既不是宋泽兰那般细腻柔情的坤泽君,也遇不到像祁幼安那般深情专一的乾元君,幸好,她毕生所求也绝非情爱之事。

    煮好粥后,她喝了一碗就回去休息了。

    宋泽兰也用了些粥,然后又盛出一碗,待温度凉至适宜入口的程度,便去叫醒祁幼安。

    祁幼安完全没有睡够,困得睁不开眼睛,宋泽兰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床被子让她倚靠着,眉眼温柔地一勺又一勺喂她。

    碗里的粥差不多见底的时候,祁幼安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有了些许清明,她伸手拉住准备去厨房盛第二碗粥的宋泽兰,软着声音撒娇道:“媳妇儿,我不吃了,你陪我睡觉好不好?”

    她尚未醒透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宋泽兰将碗勺放下,笑意盈盈捏住她的腮帮子,温声细语道:“安安,把嘴巴张开,我瞧瞧。”

    祁幼安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由着她的力度张开嘴巴,宋泽兰看了看她的口腔和咽喉,这才松了手,“好,安安再喝点儿水我们就歇息。”

    这两日祁幼安没怎么喝水,粥又有些浓稠,缓解不了口渴,她的提议正合祁幼安心意,当即便重重点头,清澈明亮的眼睛里跃动着小欢喜,看起来乖顺极了。

    宋泽兰唇角轻扬,转身去桌边给她倒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安安,在伤口愈合之前你小心些,最好不要有牵扯到伤口的大幅度动作。”

    祁幼安嘿嘿笑了两声,对于媳妇儿的关心很是受用,“知道了,媳妇儿你别担心,我可不是纸糊的人儿。”

    “可你也非金银铜铁所制,”宋泽兰回头嗔了她一眼,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约莫七八分满的样子,轻轻吹了吹,才回到床前递给她,“慢慢喝,我把碗送去厨房便回来。”

    厨房离卧室不远,祁幼安还没喝完她就回来了。

    白日屋子里的光线很好,亮堂堂的,宋泽兰等她喝完水躺下后,便将房门和窗户都关上,又放下厚厚的帷帐,才上了床。

    被窝里暖融融的,祁幼安就等她进来了,她却抱起了里侧备用的棉被盖在身上。

    看的祁幼安整个人都不好了,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都要坐起来了,“媳妇儿,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明明都答应了。”

    一人一床被子根本就不是祁幼安想要的,她想要的是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相拥而眠。

    宋泽兰伸手将她按回去,笑容无奈,“只是分被而已,便算作食言么?”

    诚然,是不算的,可确实与祁幼安预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祁幼安一脸失望地摇头,央求道:“媳妇儿,求求你了,怀里空落落的,我根本睡不好。”

    宋泽兰从她可怜巴巴祈求的眼神里看到执拗,心知不答应她会继续坚持下去,微微叹了口气,终是顺遂了她的心意。

    并肩躺在祁幼安身侧,隔着寝衣,宋泽兰能感觉到暖意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眉目不禁舒展。

    她唇角扬起,侧头看着祁幼安好笑道:“这下满意了?”

    祁幼安嘿嘿一笑,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摸索着找到她的手,然后五指挤进她的指缝缓缓收拢,不留一丝缝隙,亲密又霸道地宣示着自己的心满意足。

    宋泽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微微弯起的眼眸带着笑意与柔和,“安安,你好生黏人,我观三岁小儿大抵也不及你,可知羞?”

    祁幼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是理直气壮地说道:“不知,我黏着我媳妇儿有什么不对?”

    她顿了顿,眼神幽怨,又谴责道:“莫不是宋姐姐嫌弃我了?”

    宋泽兰一如成婚前那般轻易被她逗得轻笑出声,咬着唇瓣做出一副怕了的表情,“我哪里敢?不敢嫌弃的,万一惹哭了小将军,晚上怕是要被大水冲到前面的护城河里过夜了。”

    “啊?”

    祁幼安一瞬茫然,便明白她在说什么了,无比哀怨:“媳妇儿,你学坏了,居然调侃我。”

    “是安安教的好,为妻不敢居功。”

    宋泽兰莞尔,瞧着她似乎没了睡意,另一只手摸向枕下,取出虎符递给她,“安安,你可会怪我擅作主张吧?前天夜里你走后,我思来想去,觉得这是个试探刘高义的好机会。你出城的消息有心人稍稍打听便知是真的,而陈将军‘生病’想来也不会令刘高义怀疑,所以我便去找了梅清钰帮忙。”

    祁幼安怎会怪她擅作主张,只是有些后怕,“媳妇儿,你也忒大胆,若是梅清钰有异心与刘高义勾结,我一时半会儿又赶不回来,你可就危险了。”

    宋泽兰自己倒是不担心,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安安不是给我留了兵符吗?”

    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祁幼安手下任她调遣的两万人马就是她的底气。

    如果没有兵符,她断然不会傻到在那个时候去试探刘高义。

    否则,就不是帮安安,而是给安安添乱了。

    祁幼安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接过兵符,亦是放在了枕下,“往后只要我不在城中,都把兵符留给你,不过这么危险的事儿你以后还是尽量别做了,太容易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她想起在城外看到的那一幕,顿了顿又说道:“幸好我回来的时候是看到刘高义几人偷跑出来,不然要被你吓死了。”

    宋泽兰难得心虚,捂住她的眼睛,“……快睡觉,不然我走了。”

    “……”

    祁幼安没想到自家媳妇儿还会虚张声势威胁自己,唇角不禁弯起,应了声好,便配合地发出鼾声。

    宋泽兰好笑不已,将手移开,转而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再度柔和下来,“睡吧……”

    “嗯……”

    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这两日积攒的疲惫好似奔涌而来的洪流,很快便将祁幼安的意识吞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祁幼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习惯性地先喊了声媳妇儿。

    却发觉宋泽兰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倒是帷帐外传来一声冷哼,梅清钰淡漠的声音夹杂着几分鄙视,“睡醒就要找媳妇儿,祁幼安你还没断奶吧?”

    轰……

    犹如雷声滚滚在脑子里炸开,祁幼安瞬间清醒,捂着腰间伤口便慌慌张张下了床,“梅清钰,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谁让你进来的?我媳妇儿呢?”

    夕阳透过窗户,暖色光辉洒落在梅清钰冷白的侧颜上,美则美矣,她挂着嘲讽笑容的神情却是讨人厌的。

    祁幼安急得跳脚,待看清她身上衣衫整齐才虚虚松了口气,指着敞开的门气恼道:“你赶紧走,别让我媳妇儿误会。”

    “心虚什么?”

    梅清钰慵懒淡漠的眼神扫过她,一派闲然地倒了两杯茶水,“渴了么,你媳妇儿请我来照顾你的,听说是你们将军府来人了,她出去迎接。”

    将军府来人……祁幼安倒是信,但是自家媳妇儿让梅清钰来照顾自己,这就令人费解了。

    祁幼安眼神怀疑,没有去接她递的茶水,“不用你照顾,你可以走了。”

    “你以为我愿意照顾你?如果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才懒得过来。”

    梅清钰嗤笑了下,低头吹了吹手中的茶水,悠然地抿了一口,“平崖山的粮草我包了,跟你母亲说一声,记得放行。”

    祁幼安微微一愣,来不及喜悦便是大惊失色,“你疯了吗?我可没答应娶你!”

    “呵,你还真以为我看上你了?”

    梅清钰似笑非笑,“若你母亲不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本殿下都不会正眼瞧你,十九了才分化,怕也是天资愚钝,有哪一点儿值得本殿下另眼相待?”

    换作寻常人,怕是早就动怒了,不过祁幼安一直都知道她目的不纯,闻言情绪倒是平稳下来,“那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不错,你还不算太笨,”梅清钰勾起唇角,饶有兴趣说道:“幼安,你觉得我改名换姓做你媳妇儿妹妹如何?”

    祁幼安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我怎么觉得不重要,我听我媳妇儿的。”

    “嗯,你们二人商量吧。”

    或许是这是梅清钰意料之中的回答,她敛了笑神色淡淡,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理了理衣袍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梅清钰走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宋泽兰便回来了,恰巧将换好衣裳准备出门寻她的祁幼安堵在了小院门口。

    祁幼安有一瞬心虚地摸上了自己的鼻尖儿,可转念一想,她身子没什么大碍,为何不能出门?

    这般想着,她便轻咳了声,“媳妇儿,你可算回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宋泽兰打心底里希望她能静养一段时间,故而看到她时,下意识便蹙起了眉头。

    听她这么说,眉眼不由地温和下来,隐隐还夹杂着些许歉意,“对不起安安,你有伤在身,我本该守在你身边照顾你的。”

    祁幼安忙不迭摇头,“我没事,听说赵大娘来了,安置在哪里了?我过去看看她吧,好久没见她了。”

    宋泽兰微愣,片刻便心中了然,“安安,你……让娘把赵大娘派过来的?”

    否则安安连人都没见上一面,又怎会知道来的人之中有赵大娘?

    祁幼安倒没什么好瞒她的,唇角勾起坏笑道:“媳妇儿,惊喜不?马上就能吃到你心心念念的糕点了。”

    “我何时心心念念了?”

    宋泽兰嗜甜,却总不好意思让他人知晓,祁幼安当着值守**卫的面儿戳穿她,让她禁不住羞赧,嗔了祁幼安一眼,便绕过她朝着院子里走去,“赵大娘得知你受伤很关心你,我让她和其他嬷嬷们先休息一晚,明早再过来。”

    “还是媳妇儿考虑的周到。”

    祁幼安笑眯眯跟在她身后,说起关于梅清钰的事儿,“媳妇儿,你介意多个妹妹吗?梅清钰想改头换面做你的妹妹,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都听你的。”

    宋泽兰没听出来她口中的‘妹妹’是要跟自己姓氏的,唇边的甜蜜笑意在刹那间僵住,她脚步顿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佯作淡然勾了勾唇角,“安安,你若让我认妹妹,那你便没有姐姐了。”

    她平素温婉和煦的眉眼覆着淡淡的冷然,语气平静地透着丝丝冷意,祁幼安一下子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不顾腰间的伤快走两步来到她的前面,迎上那双不见缱绻笑意的眼睛,霎时就慌了神儿,“媳妇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个妹妹,是改名换姓认在岳父岳母膝下……”

    不等她说完,宋泽兰便已明白是自己想岔了,那苍白的脸颊渐渐布满红晕,抿着唇瓣好一会儿才说道:“赵大人知你不待见她,若我再与梅清钰攀扯上关系,你教她心中作何感想?”

    这会儿对祁幼安来说,什么赵柠溪梅清钰粮草的,都不重要。

    她只想要媳妇儿,她一脸的后怕,连委屈都顾不上,紧紧地将宋泽兰抱在怀里,“媳妇儿,你以后别再说那种话吓我了,能娶你为妻,我这辈子就已经很满足了,绝不会有别的念头。若是有,我便不得好死,乱箭穿心五马分尸……”

    “安安,不许你胡说,”宋泽兰慌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巴,满满的愧疚从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溢出来,“是我过于敏感误会了,我以为她没有死心还是想要你娶她,并非不信任你,你莫再说些晦气话,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能将自己的害怕说出口,索性把脸埋进祁幼安怀里不说话了,祁幼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好好,我知道了媳妇儿,以后我不说这些话了。”

    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媳妇儿对自己的在乎,祁幼安心情极好,眼带笑意,从语气里也不难听出喜悦,羞窘的便只有宋泽兰一个了。

    两人静静相拥着,好半晌宋泽兰才整理好情绪从她怀里退出来,淡然自若地仿佛刚才那个把自己羞到无地自容的人不是她,一边挽着祁幼安往里面走,一边有些忧虑地说道:“梅清钰欲认作我的妹妹,十之八|九还是为了同你攀扯上关系,倒不像是为了保命那么简单,恐有报复赵大人之心。若两人在军中为了私人恩怨明争暗斗,少不得要给你多添麻烦。”

    方才差点儿因为梅清钰被亲亲媳妇儿抛弃了,祁幼安可谓是听到她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纵使对她给出的好处动心也不打算让宋泽兰认妹妹了,“明儿个天一亮,我就让梅清钰滚出城,至于赵柠溪……”

    祁幼安压低声音,“胆敢算计我,不杀她已经是我仁慈了。明日我就给祁朝燕写信,让她把赵柠溪弄走,我容不下她。”

    宋泽兰却不赞同她把人赶走,好笑道:“赵大人是真正有才干学问之人,对祁家忠心耿耿,你交待的事情她也做的很好,昨日便招募到了足够多的大夫,药材也在陆陆续续往这里运送,若非如此,我怎会有时间陪你?”

    祁幼安叹了口气,“行吧,不迁怒她了,她能给梅清钰出那种主意,八成也是从祁朝燕口中得知我对你的情意。”

    “你也知道自己迁怒人家?”

    宋泽兰笑嗔了她一眼,眉间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

    大将军始终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冷漠无情追逐名利,唯有的一点儿柔情只给了自己的夫人。

    这样的人登上高位之后,是否还会容许自己这般家世低微的人占据着安安夫人的位置?

    即便容许,新朝初立为了笼络安抚朝臣,又有多少世家高官子女会往安安身边安置?

    她非是不相信祁幼安,只是目前种种,她二人谁也没有同大将军抗衡的能力。

    与梅清钰绑在一处,她应当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失了安安夫人的身份吧?

    毕竟,她不就是冲着自己这个身份而来的吗?

    思绪几经流转,宋泽兰暗自咬了咬唇瓣,似下定决心般说道:“若是梅清钰肯答应与赵大人冰释前嫌,我便也答应认下她这个妹妹。”

    天色已然暗沉下来,祁幼安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捧着宋泽兰的脸颊仔细瞧了又瞧,神色认真道:“媳妇儿,你不必为我委屈求全,当时我得知是你让她来照看我的,以为你放下芥蒂了,所以才跟你提了一嘴,并没有要你答应的意思。”

    方才她算是看出来了,她媳妇儿何止是芥蒂,简直是已经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

    是的,她觉得她方才表述的没有问题,可她媳妇儿愣是给误解了……

    这般想着,祁幼安眼底不由多了些委屈,宋泽兰抿了抿唇角,解释道:“雪生在新兵营里训练脱不开身,而林南枝又是个古灵精怪的,我怕她照顾不好,反而惊扰了你休息,所以才想到了梅清钰。”

    理智尚在的时候,她还是对祁幼安十万个放心的。

    被捧着脸仔细打量神情,着实有些羞人,宋泽兰拉开她的两手,岔开话题道:“就这么定了,我会找个机会跟梅清钰谈谈,安安你别管了。”

    “……”

    这机会来的很快,次日梅清钰便不请自来,与赵小乌两人一起在外面求见。

    祁幼安正在书房里给祁朝燕写信,汇报战绩以及给本次战斗中表现英勇立功的将士请赏,**卫来报时便直接让她们进来了。

    她扣下赵小乌,只让梅清钰去了后院。

    后院里有赵大娘,还有其他嬷嬷,一群人说说笑笑倒也热闹,隐隐传来的动静让赵小乌抓耳挠腮,她最喜欢凑热闹听八卦了。

    忍了没一会儿,她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五步来到祁幼安案前,将祁幼安手里的笔夺了下来,“老大,我也想去后面玩,栎儿能去凭什么不让我去?”

    祁幼安懒得理她,给了她一个白眼,便将笔抢回来继续埋头苦干。

    原本祁幼安是想让她媳妇儿代笔的,宋泽兰却被赵大娘拉去厨房说悄悄话,她还算有点儿眼力劲儿,便自觉离开了后院。

    她自己要避嫌,自然也不会让赵小乌去打扰,可偏生赵小乌就是个没脑子的,被她震慑一刻钟不到,就又过来夺她的笔,“老大,你不让我去后院是不是想分开我和栎儿?我知道栎儿喜欢你,那天我在门外全都听到了,可你已经有嫂子了,就不能让让我吗?”

    祁幼安是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气到极点反而笑了。

    赵小乌没有察觉到危险气息,反而一脸莫名其妙,“老大,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说的很对,”祁幼安赞同地点点头,语气却万分耐人寻味,“所以呢?后院你是非去不可了?”

    祁幼安就等她点头了,她却讪讪笑着不敢说是了,“主要是太无聊了,老大你这屋子里不是兵器就是我看不懂的书册,实在不好玩。”

    “那我给你找个好玩的?”

    祁幼安阴恻恻地笑了,今天不把赵小乌吓死她就不姓祁,不等赵小乌反应过来,她便将**卫喊了进来,指着赵小乌道:“把她给本将军拖下去废了,废干净点儿,标记齿和腺体一个都不能留,再给她灌两碗药,以后她要是还能感知坤泽信香,本将军就把你们几个也阉了。”

    此言一出,不止赵小乌面露惊恐,那进来的四个壮汉士兵也觉冷嗖嗖的,哪怕他们知晓赵小乌与赵柠溪的关系也没有任何迟疑,三下五除二便将赵小乌摁倒在地,准备捆绑起来带走。

    脸跟冰凉的地面接触那一刻,赵小乌可算是知道祁幼安没跟她开玩笑了,她从不敢置信中回过神儿,终于知道挣扎了。

    平日里走两步路都想找个茶摊歇歇脚的人儿,此刻犹如过年的猪受惊的驴差点儿将几人掀翻,挣脱后便一把抱住祁幼安的大腿,抱得紧紧的,恨不得自己长在祁幼安腿上,“老大我知道错了,你快让他们出去,求求你了,以后你家的后院就是我的禁地,打死我都不会踏进去半步……”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白了几分,祁幼安觉得她应该会长记性了,便挥挥手让**卫停手,“把赵军师请过来,本将军有事找她。”

    **卫立即领命离开,赵小乌则软趴趴地跌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呼哧呼哧,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狼狈。

    过了半晌,她才控诉道:“老大,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老大了,自从老大你娶了嫂子,眼中就越发没有我们这些姐妹了。早知你这么忘恩负义,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踩着我的背爬墙看嫂子了,没有姐妹们的帮助,你连嫂子的面儿都见不到,更何况娶人家?如今你有媳妇儿了,我还没个着落呢……”

    赵小乌越说越气恼,语气隐隐还有些酸溜溜的,祁幼安却不承情,因为那天刚爬上墙头就被自家娘亲给拽下来了,压根没见到宋大夫的面儿。

    让她感谢?感谢个屁!她不追究这些人偷偷摸摸看她媳妇儿就不错了。

    祁幼安淡淡瞥了赵小乌一眼,眼神里带着凉意,“别来沾边,你听说过有句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吧?我媳妇儿既然从京城千里迢迢跑来佑宁城,那自然是嫁定我了,跟你帮不帮我有什么关系?”

    “老大……”

    赵小乌捂着胸口,一副心都要碎了的模样,“你……你……”

    祁幼安不为所动,挑了挑眉道:“以后再提爬墙一事,就让人把你嘴巴缝上。”

    “哦……”

    赵小乌实在经不起吓了,老老实实从地上爬起来,去了一旁凳子上坐下。

    安静了一会儿,她后知后觉正想问问祁幼安叫赵柠溪过来干嘛,却是还没问出口,就听到**卫在外面禀报赵军师到了。

    赵柠溪来的不慢,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等待,神色间倒是温润从容,只是眼底藏着一抹郁色,似乎还揉杂着别的情绪。

    祁幼安将手中的笔搁置在笔架上,起身绕过长案几走了出来,看着她淡淡道:“进来吧,赵军师,小乌也在这里。”

    赵柠溪微微一愣,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才缓步走了进来,“见过少将军,不知少将军找柠溪有何事?”

    赵小乌并未起身,在凳子上坐的四平八稳,唤了声阿姐,便同样将好奇的目光落在祁幼安脸上。

    祁幼安唇边勾起一抹笑,指了指赵小乌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军师打算何时送小乌回去?小乌应当没有告诉你梅清栎根本没有怀她的孩子吧?还请转告柳姨,人我已经放了,让她抱不上孙儿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她顿了顿,又说道:“梅清栎此刻就在后院,军师若不信,可以亲自去求证。”

    赵柠溪怎会不信?

    祁幼安没道理对她说谎,她没等祁幼安前面的话说完就已绷不住神色,眼下更是死死攥着手中折扇,隐忍着没有出声,但那双压抑着怒气的眼睛,就已经让赵小乌心头发虚了。

    赵小乌甚至不敢与赵柠溪对视,支支吾吾半晌梗着脖子说道:“我……我不这么做你和娘会帮我救栎儿吗?你想杀栎儿,还想阻止栎儿和老大见面,我都知道的,就算我骗了你和娘,也是阿姐你逼的……”

    赵柠溪静静看着她,眼底的怒意渐渐被失望取代,过了许久,她语气有些复杂地说道:“小乌,你应该学着长大了。”

    “什么?”

    赵小乌听到了,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也不愿解释,神色恢复如常,淡声说了句没什么,“走吧,回去准备准备,我这两日把手头的活儿忙完就送你回去家。”

    “栎儿跟我一起回去吗?”

    赵小乌却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梅清钰,明知赵柠溪不喜梅清钰还是说道:“栎儿在哪儿我在哪儿,不然我不回去!”

    “由不得你!”

    赵柠溪态度很强硬,丢下话后便躬身向祁幼安告退,祁幼安叫她来可不单单是为了这事儿,“等下,我找你还有别的事儿。”

    不过赵小乌留在这里就显得多余了,祁幼安直接喊**卫进来,将她拖了出去。

    她倒是还想进来,却被不近人情的**卫死死挡在外面,任凭她好赖话说尽也不管用。

    等门口的吵闹声消停下来,祁幼安又重新回到书案处坐下,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军师,我听梅清栎说请旨赐婚的主意是你给她出的?”

    赵柠溪神色一僵,她最担心也最不愿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已经见识到了祁幼安有多么在乎自己的夫人,祁幼安表现的越平和,她心里反而越没底儿,恐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军师为何不说话?”祁幼安等了她片刻,便冷笑起来,“算计我,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赵柠溪,你胆子可真够肥的!”

    祁幼安的声音沁着冰凉刺骨的森寒,不难听出杀意,赵柠溪骤然绷紧身形,想到自己被大将军委以辅助少将军的重任,便绝不容许自己被少将军厌弃。

    这一刻,她也明白了祁幼安让她亲自送赵小乌回家的意图,今儿若是不能令少将军满意,回去之后她便也不用再来了。

    祁幼安冷眼看着她神情变化,却没料到她竟如此豁得出去,下一刻就跪在了自己面前。

    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活了两世都没被人行过如此大礼的祁幼安满眼震惊,一时都忘了维持冷冰冰的表情。

    赵柠溪倒也不曾察觉,双手撑地深深拜下,她聪明地没有给自己辩解,“柠溪知罪,请少将军责罚。”

    祁幼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此时她若缓和态度,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幽暗的书房里,一人跪拜,一人沉默,好似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宋泽兰端着香甜软糯的糕点和茶水过来时,远远就看到了跪在正中间的赵柠溪,敏锐如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虽然她不知祁幼安为何明明答应了不撵走赵柠溪却还要对其发难,但是为了维护小将军的威严,她也不打算出面干涉,稍作思索,便去了外面,将糕点和茶水一并交给**卫。

    若是小将军知道茶水是她让送进去的,想必就能猜到她来过了。

    **卫从不曾踏入后院,她特意绕了这么一大圈,祁幼安便是再蠢也猜到了,根本不用过多询问,甚至还猜到了她想给赵柠溪求情……

    **卫将糕点放在桌上,便目不斜视退了出去。

    赵柠溪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祁幼安却深感头疼,目光无奈地瞥了眼那热气腾腾飘散着一丝丝香甜气息的精致糕点,便再度落在了赵柠溪身上。

    “起来吧,”祁幼安缓和了语气,却仍透着丝丝凉意,“我哪里敢动军师半根手指头?说不得一不小心打死了,祁朝燕回头还得找我麻烦呢。”

    嘴上这般说着,可若赵柠溪敢起来,便是今日天王老子来说情,她也要把人扔出平崖山的。

    她口中的‘祁朝燕’三个字让赵柠溪脸色白了又白,哪会不懂她的阴阳怪气,心中不由苦笑,“少将军误会了,柠溪与席副队长一样,都是大将军为您培养的人,您才是柠溪真正的主子,柠溪只效忠您一人。”

    “是吗?”

    祁幼安不置可否,“那我想杀你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是,”赵柠溪没有丝毫犹豫,“是您一句话的事,大将军绝不会插手。”

    确定了赵柠溪的立场,祁幼安却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深深的挫败感快要将她淹没,兵是祁朝燕的,手下可用之人也是祁朝燕给的,而自己除了带兵打仗一无是处,实在太弱了。

    她面儿上不显,又说了句起来吧,“既然是我的人,那以后便与梅清钰和平相处别生事端,能做到吗?”

    “少将军请放心,柠溪与她并无私怨,她若是归顺了您,那便是自己人,柠溪自然拿她当自己人对待。”

    赵柠溪抬起头,神色坦然地说道。

    “如此便好,勿让大将军知晓,”祁幼安放心了些,说罢便挥了挥手,“回去吧,听少夫人说你办事不错,把小乌送回去后便早些过来。”

    听祁幼安这么说,赵柠溪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落了回去,她走后,祁幼安又接着处理手头上的事儿。

    中午的时候抽空吃了饭,下午又接着忙,将信派人给祁朝燕送出去之后,她又让**卫喊来席景盛和宁秀陈成业他们商量下一步计划。

    在佑宁城的时候,祁幼安就同宋泽兰说过,她要主动出击,眼下坑了蛮人一把,她更不会坐以待毙。

    否则勃特勒大军压过来,她的下场也会像今日挂在城墙上暴尸的桑扎了,或许更惨,毕竟蛮人的残暴,是她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几人离开,祁幼安也从书房里出来,她先是伸了个懒腰缓解久坐带来的不适感之后,才慢悠悠往后院里走去。

    赵大娘依旧在厨房里忙碌,隐隐能听到锅铲碰撞的声音,祁幼安过去打了声招呼,没见到她媳妇儿的影子,就准备去卧房找找。

    却被赵大娘唉声叹气叫住了,“少夫人与那位一起出去了,说是昨夜伤兵营又送了些伤员,她去瞧瞧。唉,真是一刻也闲不住,夫人……夫人说若是少夫人有喜了,让嬷嬷我务必把人劝回去,大小姐您看老奴有这个能耐吗?”

    “咳咳……”

    祁幼安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自然不是惊讶媳妇儿一声不吭去了伤兵营,而是被她娘亲羞臊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娘亲居然就想的这么长远了?

    以前她想和宋姐姐有个孩子,是因为缺乏安全感,现在她已确定了宋姐姐对她的心意,心态早已转变,甚至觉得若是有了孩子会牵绊宋姐姐实现抱负,也可以不要。

    不过心里的想法她不敢说,怕她娘亲亲自过来收拾她,也不敢对她媳妇儿说,她媳妇儿还等着将宋家的医术传承下去呢。

    赵大娘这些府里的老人,对祁幼安不仅仅是主仆关系,更因是看着她从小到大,也把她当成了小辈,对她和宋泽兰二人皆是情真意切的慈爱关怀,一副苦口婆心说道:“大小姐您就别装糊涂了,老奴劝不住,您可要劝劝少夫人,少夫人身为坤泽君身子骨娇弱,哪能跟着您过这种苦日子?长此以往,如何受得了?若有了小小姐,更是遭罪,您就听夫人的劝劝少夫人……”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祁幼*安敷衍地点了点头,就要走,却又被赵大娘叫住,甚至还神神秘秘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

    厨房里还有其他嬷嬷在忙活,赵大娘这样子明显是要说悄悄话不想让别人听见,祁幼安根本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她要说话的上不了台面,不想听,却没理由不听,磨磨蹭蹭走了过去,“赵大娘要说什么?”

    临到嘴边,赵大娘老脸一红,“大小姐您……您作为少夫人的枕边人,可千万看着点儿,若少夫人隐瞒,您也可以告诉老奴,夫人会亲自过来接少夫人回去,夫人出面,少夫人八成是不会拒绝的。”

    祁幼安听得嘴角直抽,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她颇为无语,“你考虑的……可真是够周到啊。”

    赵大娘像是没听出来她在说反话,反而呵呵笑起来,“都是夫人支的招,老奴照做罢了。”

    祁幼安干笑着应了声好,她娘亲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让她做奸细这种损招儿,确实是她娘亲能琢磨出来的。

    耽搁这一会儿,天已经有些暗了,祁幼安在半道上便遇到了正往回赶的宋泽兰。

    梅清钰就慢悠悠跟在她的身后,相差不过半步,使得祁幼安见到媳妇儿的好心情都被冲散了大半,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大字:阴魂不散。

    许是因为祁幼安的情绪写在脸上,神色慵懒淡漠的梅清钰倒是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地侧眸对宋泽兰说道:“你猜我此刻唤她姐夫,她会是何反应?”

    宋泽兰唇边挂着的浅笑未有丝毫变化,唯有落在祁幼安身上的目光柔和缱绻许多,“不知,你可以试试。”

    “……”

    祁幼安不聋,三两步来到她们跟前,连个余光都没给梅清钰,眼神幽怨直勾勾盯着宋泽兰。

    宋泽兰被她拦了前路,好笑地挽住她的胳膊,“怎么了安安?”

    “明知故问,”祁幼安哼了声,但其实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心情便已被淡淡的药草气息抚慰,却轻皱眉头,佯装不满抱怨道:“你动作倒是迅速,这么快就把人认下了。”

    “……”

    宋泽兰唇边笑意凝了凝,听着她酸溜溜的语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小将军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醋?

    简直没救了。

    她不愿多费口舌,没好气地嗔了祁幼安一眼,示意她好好说话,别没个正形儿。

    祁幼安接收到媳妇儿暗含警告的眼神,轻咳了声,不再演戏了。

    也为了缓解尴尬,视线便落在了梅清钰身上,轻勾唇角扯出一抹坏笑,“不是想叫姐夫吗?你倒是叫啊,我听着呢。”

    “……”

    梅清钰确实有心逗弄她,但此刻见她一脸嚣张嘚瑟,却又喊不出口了。

    “快点儿啊,别磨磨蹭蹭的。”

    祁幼安就喜欢看她吃瘪,没等一会儿就开始催促,宋泽兰看出了梅清钰的为难,出言道:“时候不早了,清钰你也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梅清钰如蒙大赦,但神色还是淡淡的,嗯了声,便转身走了。

    宋泽兰又把目光投向祁幼安,“安安,我们也回去吧。”

    祁幼安不再满足被她挽着手臂,伸手揽在她腰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语气有些不善,“媳妇儿,你居然帮她解围。”

    她们住的偏僻,路上没什么人,宋泽兰敷衍地挣扎了下,便将脑袋轻靠在她肩头,整个人放松下来,恬静温柔的脸庞带着笑意,“安安,你莫较真,称呼而已,清钰不愿意便罢了。”

    “哼,媳妇儿你真偏心,有了妹妹马上就不要自己的乾元君了。”

    祁幼安嘴上说的气恼,唇角却勾起好看的弧度,冷不丁就在宋泽兰脸颊处落下一吻,把宋泽兰吓得心跳停了一拍,回过神儿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胡闹,万一被人看到了,你还如何在军中树立威信?”

    “我看了,没人,”祁幼安坏坏一笑,“而且,一天都没怎么亲近,媳妇儿你不想我吗?”

    依着宋泽兰含蓄内敛的性子,自然不可能说想的,忍着羞意温声道:“安安你身上还带着伤,还是尽量不要像今天那样忙个不停了,等回去我给你换了药,你便好好歇息吧。”

    宋泽兰用着大夫口吻说话,使得祁幼安也有些心虚了,嗯了两声便转移话题,“宋姐姐是怎么说服梅清钰答应条件的?”

    “没甚难度,她答应的很爽快,”宋泽兰轻叹了口气,眉间未有喜色反而多了些淡淡的惆怅,“她这人好像变得愈加深沉了,安安你……注意些,也不可全然信她。”

    祁幼安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道:“那是自然,她毕竟身份特殊,哪怕帮着我们试探了刘高义一次,也不可信。媳妇儿你也不能真把她当妹妹,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就行了。”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宋泽兰哪会走这步棋?她巴不得梅清钰离她们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祁幼安说的这番话令宋泽兰很满意,她抬手轻轻抚了抚祁幼安的脸,却在祁幼安露出一脸享受表情的时候,用些力道捏了捏,“安安,说好的不为难赵大人,你今日为何让人家跪着?”

    “咳,我可没有为难她,就是吓吓她,媳妇儿你想啊,她知道我见了梅清钰,肯定能猜到我知道自己被她算计了,我若是默不作声不敲打敲打她,她以后岂不是要骑我头上去了?”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回到小院,赵大娘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

    吃过饭,宋泽兰给祁幼安的伤口重新换了药,又帮着她洗漱换上干净寝衣,便伺候着她睡下了。

    她因着受伤加之战场上体能消耗还未恢复的缘故,比以往睡得都要沉,倒是宋泽兰怕夜里压到她的伤口,一直处于浅眠状态,天微微亮就醒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头昏脑胀伴着浑身无力的疲惫感齐齐朝她涌来,宋泽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唇边泛起无奈却也甘之如饴的浅笑,若不是小将军执意要挨着她睡,她又怎会休息不好?

    想到那伤口可能要十几天才会痊愈,她便忍不住伸出食指去戳弄那罪魁祸首的脸颊,微凉指尖却是刚点在那温软细腻的肌肤上,便又蜷缩了回来。

    静静望着枕边人的睡颜,坤泽君的心尖儿软的一塌糊涂,水光潋滟的眸里不知不觉盛满了足以令人溺亡其中的绵绵柔情,而被凝望着的人儿并不知情,呼吸均匀睡得安稳。

    外面有些凉,早早起床也无事可做,宋泽兰便耐心等着她醒来。

    窗外那一抹雾蒙蒙的天渐渐泛白,细碎的脚步声里夹杂着窃窃私语,由远及近,进了院子便没人再聊闲话了。

    这些被宁芳安排过来照顾她们的嬷嬷们很听赵大娘的吩咐,有的去了厨房准备早膳,有的清扫院子做些琐碎活儿,却无一不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里面的主子。

    不过祁幼安还是被扰了清梦,她是上品乾元君,且又习武,感官敏锐,哪怕极细微的动静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那英气隽秀的眉头微微皱起,迷迷糊糊便睁开了眼睛,“媳妇儿……”

    宋泽兰眼眸弯起,还不待开口,便感觉腰间一紧,某个似乎忘记自己受伤的傻子睡眼惺忪伸手来抱她,霎时让她眉心一跳,“别……”

    却还是晚了一步,刚说了一个字,祁幼安已经侧身牵扯到了腰侧伤口,骤然传来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她闷哼一声,身子僵住不敢再动,宋泽兰慌忙撑起身半跪在床头,满眼心疼地扶着她缓慢躺平回去,“安安,你还好吗?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疼……”

    这点儿伤对祁幼安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但被媳妇儿关心着,她便忍不住矫情,哼哼唧唧揪住宋泽兰衣袖晃了晃,“媳妇儿,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就不痛了。”

    宋泽兰想解开纱布看看伤口有无裂开,却被她拽着不方便动手,几乎没有犹豫便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乖,先别闹,让我看看伤口。”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在祁幼安嗅到她颈间清冷幽凉的好闻信香后,就成了开胃菜。

    不仅不能让祁幼安满足,祁幼安反而被她勾起了更深的贪恋渴求,她还未直起腰身,便被一双手勾住了脖颈,冷不丁的,差点儿跌入祁幼安怀里。

    她慌乱中用手撑住两侧床面,眸里的关切多了些羞赧,“安安,你……你这是做什么?别闹,让我看看……”

    都听好几遍了,祁幼安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温软无害的眼眸可怜兮兮凝望着她,“不够,媳妇儿你让我咬一口,就一口,我就让你看伤口。”

    纵使宋泽兰这会儿有些乱了方寸,也是不信她的鬼话,“安安,别闹,等你伤好了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媳妇儿,我真的就咬一下,不做别的,”祁幼安搂着她脖颈的手没有一丝松懈,语气也愈加委屈可怜,将赵大娘昨日说的话悉数告诉了她,又信誓旦旦道:“媳妇儿你相信我,最起码在平崖山我肯定不会碰你,你和娘亲都是我最爱的人,我选择谁都不帮。”

    宋泽兰听她说完,唇角微抿,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嗯了声,压低腰肢,默许地闭上了眼睛。

    宋家祖辈人丁不旺,她爹娘也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也是子嗣艰难,之前祁幼安尚未分化,她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眼下提及此事,便多了些许愁绪和心虚。

    契口处传来轻微得刺痛感,将她的心神拉了回去,她轻咬唇瓣,忍着羞意释放了些信香,她决定了,给小将军一年时间,若是没怀上,她就回去翻翻关于这方面的医典。

    祁幼安倒是不知愁滋味,虽然确实信守承诺只咬了一口,但在她颈间蹭了好久才依依不舍撒开手,温热的气息如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洒落在敏感的肌肤上,宋泽兰身子禁不住软下来,却又不敢放任自己压在伤员身上,撑着床面的双手已经快到极限,得了自由忙不迭直起腰身。

    酸软的手臂酸软的腰身……还有契口隐隐未消退的刺痛感,多多少少都令人有些不适。

    宋泽兰伸手抚了抚契口,忍不住嗔了她一眼,“想当年多少豪门富户达官贵人奉上千两诊金求着我去瞧他们一眼,我还不一定答应。如今可倒好,给你治伤一文钱不曾给我,还要我好言好语求着哄着,就连自己的清白也搭上了。”

    祁幼安差点儿笑岔气了,在她媳妇儿那谴责羞恼的目光中一把捞过被子,盖在自己脸上,闷笑声传出来,“宋姐姐,你后悔也晚了,进了我的贼窝这辈子都休想出来了。”

    宋泽兰也莞尔轻笑,起身下了床,“无赖,看你这个样子想必伤口没有大碍,等我稍稍梳洗下再给你换一次药,你再躺一会儿。”

    “好……”

    第117章 在宋泽兰无微不至的照料和赵大娘一日三餐滋补汤调理下,祁幼……

    在宋泽兰无微不至的照料和赵大娘一日三餐滋补汤调理下,祁幼安很快就养好了伤,比预想中早了两天。

    即便如此,她仍是快被憋疯了,得到媳妇儿准许后,便不再每天待在书房里处理军务钻研战术,大部分时间都往校场里跑,用上一世在平西军中积累的经验训练手底下的骑兵。

    她信心满满,誓要培养出一支比祁家军还要勇猛善战只忠于她的骑兵队伍。

    宋泽兰反倒因为伤兵营那边的人手充足而清闲下来,渐渐的,不仅揽了代笔的活儿,还学着帮她管理军中的日常事务。

    祁朝燕收到祁幼安信的时候,曾回信说过不准宋泽兰留在平崖山,让她派人把宋泽兰送回去。

    可后来看着一封封从平崖山送来的书信皆是字迹娟秀,像是跟她作对似的,不把她这个大将军的命令放在眼里,也是没了脾气。

    赶在入冬的雪降临前,宋泽兰带人盯着最后一批粮草入仓,也将棉衣给军中所有将士们分发下去。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棉衣格外厚实,胸口和肩膀上都绣有祁字,将士们得知他们的军服与赫赫威名的祁家军无二差别,一个个与有荣焉,非常高兴,好像没有人去深思背后的意义。

    宋泽兰修书一封告知祁朝燕平崖山将士们的反应,祁朝燕倒没什么惊讶的,天高皇帝远,在消息闭塞的边境,给他们发军饷的是她祁朝燕,决定他们生死的也是她祁朝燕,他们难道不应该为她卖命吗?

    祁朝燕忙于战事,一路高歌猛进,短短两个多月便掌控了南方地带,之后便准备按计划稳扎稳打,沿着遂塘运河向京都步步逼近。

    祁幼安也没闲着,勃特勒意识到被她算计之后,便发誓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频频派人攻打平崖山。

    早有准备的祁幼安并未让他讨到好处,桑扎的尸首风吹雨淋剩了一副骨架,仍牢牢挂在墙头上,隔三差五旁边还会多出几个血淋淋的头颅陪着他。

    冬至这日,祁朝燕派人传信过来,她拿下了东启较为富饶繁华的一座城,让宋泽兰与宁芳一道去找她,在那里热热闹闹的过年。

    宋泽兰不善与祁朝燕相处,且这也将是她与祁幼安成亲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心里很早就在期盼着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快盼到了时候,断然是不愿离开的。

    可作为儿媳她也不好拒绝,犹豫了一会儿,便将信收入袖中,缓步来到前院。

    祁幼安与麾下将士们议事从不避讳着她,她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便柔声说道:“安安,我有事找你,能进去吗?”

    书房里,除了祁幼安,还有恢复坤泽身份改名换姓的梅清钰,她安插在南蛮王宫里的细作传来消息,勃特勒久攻不下改变策略,与心腹宠臣商议来年开春之后派出重兵围堵平崖山,誓要取祁幼安的项上人头给大王子报仇。

    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祁幼安蹙眉看着纸条上简短的三两句话,正打算开口让梅清钰想办法探清楚勃特勒能调遣多少兵马,就听到了宋泽兰的声音,眉目瞬间舒展,唇边也勾起了一抹笑容,“进来进来,我不是说过了吗?媳妇儿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她边说着边起身去迎接,梅清钰斜睨一眼,端起凉透的茶水抿了口,“啧,我眼花了么,怎么瞧见一条疯狂摇尾巴的狼崽子?”

    祁幼安回头瞪了她一眼,抬手将门打开,‘媳妇儿’还没喊出口,就被灌了满满一大口冷风,“……”: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忙将宋泽兰拉入怀里,反手关上门,“冷不冷媳妇儿?你何必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让赵大娘她们来找我不就行了?”

    天稍稍凉的时候,宁芳就派人给她们送了新制的冬衣,宋泽兰倒不觉得冷,只是在外面一会儿手有些凉罢了。

    宋泽兰看着她浅笑摇头,视线扫过宽敞的书房,冲梅清钰微微颔首,便再次落在了她脸上,眸光温柔似水,“安安,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什么要紧事,媳妇儿你来找我做什么?”

    祁幼安拉着她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想给她倒杯水暖暖手,又想起水已经凉了,便用温热的掌心给她暖手。

    两人一进来就搂搂抱抱,眼下更是亲昵,梅清钰只觉没眼看,“你俩……真是越来越不把我当人看了,以前还知道在人前避着点儿。”

    宋泽兰脸颊微红,就要把手抽出来,反倒被祁幼安握得更紧,祁幼安可不是她媳妇儿那种脸皮薄的,听了梅清钰的话反而引以为荣,“你不是我妻妹吗?又不是外人何须避着?”

    梅清钰的眼神好似要刀了她,“我,坤泽君,未成亲,会长眼针,懂不懂?”

    不等祁幼安再说什么,她站起身,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胃里传来冰冷的感觉,她神色又恢复了淡漠慵懒,垂眸似笑非笑地理了理裙摆,说道:“走了。”

    “等下,我想知道勃特勒会召集多少兵马,派遣的将领是谁,有没有什么弱点……”

    祁幼安话还没说完,梅清钰便推门出去了,“知道了。”

    “多谢了。”

    祁幼安也不管她有没有听到,走过去关上门,将外界隔绝。

    再回到宋泽兰身边时,宋泽兰已经拿起了她放在桌上的情报,眉目微敛,“安安,你想知道的可能一时半会儿查不到,勃特勒应当在战前才会指派领兵之人,也或许他亲自上阵。”

    “没事,就让梅清钰先查着吧。”

    在宋泽兰面前,祁幼安脸上一直挂着笑意,仿佛让她蹙眉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她笑眯眯取下宋泽兰手中的纸条扔在一旁,将那双葱白玉指贴上自己暖乎乎的脸,“媳妇儿,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我都答应。”

    四目相对,她眸里似有万点星河,深邃明亮永远洋溢着热烈情意,轻易便令人陷入其中,宋泽兰忍着羞意与她对视,“大将军来信让我和娘去她那里过年,我不想去,你帮我拒绝可好?”

    祁幼安满口答应下来,“这么冷的天在路上折腾不是受罪吗?不过回佑宁城只有三两日的路程,忍忍也还好,你要不要回去?我现在还能抽出空来,可以亲自送你回去。”

    宋泽兰不可避免地想到刚才看到的内容,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担忧,“不必,让嬷嬷们回去吧,我们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倒不如让她们回家与亲人团聚。”

    “……”

    祁幼安提笔蘸墨,告诉祁朝燕自己离不了媳妇儿,又公事公办,将今日收到的情报内容悉数上报,便让人送了出去。

    也给她娘亲写了一封信,告知祁朝燕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赌一两银子,她娘亲绝对会干脆利落的拒绝,顺便再把祁朝燕臭骂一顿。

    做完手头的活儿,祁幼安陪着宋泽兰一起回后院,宋泽兰当着她的面儿,将所有人召集到一块儿,说出自己的打算。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现在回去可以与家人团聚,再晚些路被大雪覆盖,想回也回不去了。

    嬷嬷们听了她的话,却没有一个肯回去的,她们都是为了银子自愿来平崖山伺候大小姐和少夫人的,来时管家就跟她们说的很清楚,确定了就不能反悔,否则即便回来,府里也不会再用她们了。

    宁芳从不苛待下人,月例也比别的府里给的多,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没这机会,她们哪里会愿意丢了这令人眼红的差事?

    而且在平崖山照顾少夫人,每多待一月,便有二十两银子拿,比军饷还多,来的时候她们就想好了,少夫人在哪里,她们就在哪里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宋泽兰婉言劝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令她们改变主意,只得作罢。

    祁幼安在一旁偷笑,她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她娘亲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心肠不坏,征得她们同意才会把她们送过来,她们若不是自愿,没有人能够强迫她们。

    嬷嬷们离开后,宋泽兰便看向了她,轻柔和缓的声音里多了些许无奈,“好笑吗?安安。”

    这人难道不知自己与蛮人之间将有一场硬仗要打吗?为何现在还能笑的出来?

    祁幼安忙不迭摇头,藏在背后的手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憋住笑语气沉痛说道:“不好笑,一点儿都不好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宋姐姐碰了一鼻子灰,赵大娘她们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都怪宋泽兰平日里从容淡然处变不惊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祁幼安看到她苦口婆心相劝却被嬷嬷们挨个拒绝后眼神受挫的模样就想笑,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到比她媳妇儿还可爱的人了吧?

    宋泽兰看她实在忍得艰难,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笑就笑吧。”

    若是看到小将军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她兴许也要跟着寝食难安了。

    她唇边跟着勾起一抹浅笑,“今日冬至,虽然我们不在家中不能陪娘一起度过,不过嬷嬷们也张罗着包了饺子小小庆祝一番,可要我陪你小酌两杯?或者叫上雪生和陈将军他们?”

    祁幼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拉着她的衣袖可怜兮兮说道:“媳妇儿,近些天一直忙于战事,今日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可以陪你了,能不能不让别人过来打扰我们?”

    宋泽兰被她逗笑,在她希冀的目光中微微点头,“好,吃食做好了让人给他们送过去,不让他们过来了。”

    下酒菜和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宋泽兰亲自给祁幼安斟了一杯酒,举着酒杯正要说些恭贺冬至的吉祥话,却是刚张口就被一股上冲的辛辣酒味刺激的胃里直泛恶心,忍不住俯下身子一阵干呕。

    祁幼安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拍她的背,赵嬷嬷端着蘸料走进来,看到宋泽兰这般眼中乍现惊喜,“少夫人您……您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宋泽兰却已心道不妙,勉强压制着恶心感坐直身子,手帕捂着唇瓣低声道:“昨夜被子没盖好,许是受凉了,今早起来的时候便有些不舒服,大娘不必担心。”

    祁幼安看到她是忽然身子不适的,听她这么说却还是顺手将瓷白清透的酒盅移开些,“媳妇儿,你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下?我让人叫军医过来给你抓些药吧。”

    宋泽兰微微摇头,她不善撒谎,瞧着赵大娘朝她走过来,脸颊通红,没来得及多想便将脸埋在祁幼安怀里,“不用,我回房喝些热水暖暖胃就好了。”

    祁幼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感觉也没有很烫,但她媳妇儿又确实是身体不舒服了,没再犹豫,她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边急步往卧房走边说道:“赵大娘,快让人去请军医过来。”

    赵大娘也担心的不行,忙道:“我这就去,少夫人若是感染了风寒,那可不是小事情……”

    到了卧房,宋泽兰趁祁幼安转身倒水的功夫,悄悄给自己把了把脉,如她所猜想那般,确实是喜脉无疑,且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她低头抚了抚小腹,唇角勾起浅淡温柔的笑意,不过瞧见祁幼安转身便忙敛了笑,非是她不愿意告诉祁幼安,而是眼下时机不对,恐祁幼安将她送回去。

    她想了想,觉得可以在新年那一天告诉祁幼安,想必安安一定会十分惊喜吧?

    祁幼安将温度适宜入口的水递到她手里,满眼担心,“媳妇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我的身体如何我心中有数,安安你不必担心。”宋泽兰克制着心中欢喜,尽量语气如常地说道。

    她喝了些水,那股恶心感便被压了下去,不过她也不打算再回到饭桌上去了。

    宋泽兰将水杯给她,又说道:“安安,你不必管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你快去用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

    祁幼安哪有那么心大?她将茶杯放回桌上,过来替宋泽兰脱掉鞋袜,将人妥善安置在床上,便又伸手去触碰宋泽兰的额头。

    宋泽兰偏头躲开,眉间多了些许无奈,“安安,我真的没事,待会儿让军医直接回去吧,他们若是见了我,必然认出我的身份。”

    “认出来正好,”祁幼安哼了声,倒是没忘记她之前亲眼看到她媳妇儿在伤兵营有多么受欢迎,语气里难免带了些酸溜溜的滋味,“最好让全军上下都知道你是我夫人,省得别人惦记。”

    因为今日突如其来的喜事,宋泽兰心情极好,便没有再如往常那般说她胡言乱语,眸色柔柔解释道:“我是担心将士们知道了我的身份有所顾忌,不肯找我治伤,安安你若是介意,那便不隐瞒了。”

    “媳妇儿,你觉得我不识大体?”祁幼安又哼哼了声,“你就这么一个爱好,我才不会去做绊脚石。”

    宋泽兰忍俊不禁,轻笑起来,祁幼安看她这会儿好像没事了,脸色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泛红,便恢复正经道:“那我就不让军医进来了,不过媳妇儿你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派人取来你需要的药材……”

    第118章 虎|骑卫以少将军的名义去请军医,自是无人敢怠慢,不到一……

    虎|骑卫以少将军的名义去请军医,自是无人敢怠慢,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李军医就挎着药箱气喘吁吁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赵大娘一直在门口焦急等待着,看到李军医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正要把人领进去,祁幼安却出来说没事了,让李军医回去。

    李军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少将军让人喊他过来的时候恨不得他脚踩风火轮眨眼间就到,他人来了却又赶他回去,但他碍于祁幼安身份,也不好多问什么,气儿都没喘匀就重新挎上了药箱。

    他前脚一走,后脚赵大娘也跟着祁幼安进了院子,颇为埋怨道:“人都请来了,何苦又要赶人回去?即便少夫人身子无恙,让他把把脉也不是什么坏事,别的不说,最起码能放心些。”

    “伤兵营平日里忙不过来,我媳妇儿也会去帮忙,她怕见了李军医身份被传出去,将士们不敢再找她治伤。”

    还是做了绊脚石的祁幼安笑的像是偷腥的狐狸,随即又说道:“赵大娘你真的不必担心,我媳妇儿是大夫,她说没事,那就是没事,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那我去给少夫人熬碗姜汤,再做些清淡养胃的饭食送过来。”

    赵大娘叹了口气,离开的时候禁不住小声嘀咕,“我还以为少夫人有喜了呢,竟是空欢喜一场。”

    祁幼安耳力不错,听到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着急,等战事结束回到府里过上安稳日子后,想生几个生几个。”

    “说的也是,”赵大娘附和了声,转而又去骂南蛮,“这些天杀的蛮子们,要祸害我们这些可怜的百姓到什么时候……”

    宋泽兰虽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微凉玉指轻轻抚着小腹,愈加温婉柔和的眉眼隐隐藏着一缕轻愁。

    赵大娘和那些嬷嬷们皆有生育经验,朝夕相处,自己想要瞒过她们的眼睛,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房门忽然被打开,惊得她眉心一跳,待看到来人是祁幼安后,才放松下来,“安安,军医送走了吗?”

    屋里烧着炭火,好不容易暖和些,祁幼安怕冷风跟着自己进来,只顾着关门倒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笑眯眯回道:“嗯,我办事媳妇儿你还不放心吗?”

    “不错,”宋泽兰也弯了眉眼,从被里探出一只手朝她招了招,“安安,过来。”

    祁幼安快步走过去,将她的手又塞回被里,“冷不冷?赵大娘去熬姜汤了,我这会儿没事上来给你暖被窝吧?”

    ‘好’字已然到了嘴边,宋泽兰又想起祁幼安因着她突然的身子不适忙前忙后,还没顾得上吃饭,便改口拒绝,“不用,安安你快去用饭吧。”

    “不饿。”

    祁幼安拒绝的很干脆,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脱得只剩一身雪白里衣,坏笑着掀开被子上了床,“宋姐姐,我来给你暖床了。”

    “……”

    宋泽兰脸颊一热,默不作声,半推半就被她抱在了怀里,她的怀抱暖烘烘的,还有独属于乾元君那种令自己安心的气息,被她包裹着,暖不热的被窝也渐渐变得舒适起来。

    刚闭上眼,还不待酝酿出睡意,便感觉抱她的人稍稍动了动,温热的唇贴在她耳畔低喃道:“宋姐姐,你变坏了,你方才那般对我招手确定不是在唤小狗吗?”

    祁幼安声音又低了几分,故作委屈道:“媳妇儿,我可是你妻主。”

    宋泽兰呼吸微滞,她真的没这么想,不过是觉得安安乖巧听话想把人唤过来给个奖赏罢了。

    她耳尖微热,微微仰头拉开与祁幼安的距离,在祁幼安犹自委屈的目光中双手缓缓捧起她的脸颊,片刻端详,而后轻轻覆上一吻,“安安不是暖床的小狗吗?”

    自祁幼安上次伤好之后,确实说到做到没碰过她,哪怕她想要个孩子暗示过几次也只是轻咬她的契口浅尝辄止,故而她眼下也不担心祁幼安禁不住诱惑碰她,亲完了人便心安理得地再次闭上眼睛,将脸埋在祁幼安胸口装睡。

    可苦了祁幼安,被她一撩就上头,却只能忍着,好半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媳妇儿,若是在府里你敢这么撩拨我,小心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宋泽兰不可避免想到自己被她永久标记那次,黑白颠倒昼夜不分整整四日不曾踏出房门,这混蛋绝不是说说而已,她是真的能够做出这种事……

    她抿了抿唇,控制着释放了些自己的信香,强撑淡然说道:“实在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咬我,莫憋坏了身子。”

    祁幼安刚压下躁动的内心,就闻到了熟悉的坤泽信香,清冷幽凉好似红梅覆雪,隐隐遮掩了宋泽兰长久浸润在医馆里的清苦气息,格外的撩人心魄。

    她瞬间又上头了,搂抱着宋泽兰肩头的手不由用了些力,却强压下对怀中人的渴求,“宋……宋姐姐……我不要,你把信香收回去,我又不是禽兽,你身子不适我再闹腾你还是人吗?”

    宋泽兰生性含蓄内敛,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被拒绝后愈加羞耻,嫣红的唇瓣被她咬的几欲滴血,好不艳丽,可惜无人瞧见这等风景。

    她埋首在祁幼安怀里根本抬不起头,半晌才低低道:“我无事,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有个白色的小瓷瓶,你可以打开吃两粒,不苦的。”

    祁*幼安却没有立即应答,直到紊乱气息渐渐平复下来,才蹭着宋泽兰乌黑如墨的发丝软声道:“不要,我可以忍着,不能控制自己的乾元不是好乾元!”

    宋泽兰明明该动容的,却被她逗得勾起唇角浅浅笑起来,“随你……”

    赵大娘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送来了冒着热气姜汤。

    姜汤辛辣,宋泽兰喝了小半碗,便觉没什么胃口了,祁幼安将剩下的喝完,又软泡硬泡哄着她喝了点儿暖胃的清粥,她便歇下了。

    天气虽寒冷,但她窝在祁幼安柔软温暖的怀里睡得很舒服,很踏实,一直睡到傍晚才醒。

    外面已然变了天,北风呼啸席卷着大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某人正笑眯眯盯着自己看,祁幼安趁她尚未清醒,飞快亲了她一下,才说道:“媳妇儿,外面下雪了。”

    “嗯?”

    宋泽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颇有兴致道:“当真?”

    她不等祁幼安回答,就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却被祁幼安摁了回去,“媳妇儿,想出去看雪?要等身体好了才可以。”

    宋泽兰哑然失笑,“安安,我还能骗你不成?我是真的没事。”

    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祁幼安除了出去吩咐虎|骑卫将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便一直陪着她,时不时就要摸摸她的额头感知体温,自然知晓她没有发烧,不过是不放心罢了。

    祁幼安轻咳了声,“是是是,你没事,但我怕你出去一趟吹了冷风受了寒真生病了,那可就麻烦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宋泽兰有些期待,还想再坚持一下,哭笑不得的开口:“安安,我没那么娇气,而且总不能因为天冷就让我一直不出门吧?”

    “这个……”祁幼安狡黠一笑,眼眸亮晶晶望着宋泽兰,“如果媳妇儿你不介意,我定然举双手赞成。”

    “我介意,”宋泽兰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柔若无骨的身子却重新依偎在她怀里,枕着她的手臂闭上了眼睛,一双手却未安静,摸索着环住她的腰身,“今日便罢了,明日安安你若还不让我出门,当心遭受皮肉之苦。”

    祁幼安登时便是身子一僵,似有痛感隐隐从腰间传来,她可怜巴巴嗯了声,“知道了媳妇儿。”

    宋泽兰已经睡了近两个时辰,并不困,两人在床上温存一会儿,赵柠溪有事禀告,祁幼安便起身出去了。

    临走的时候她跟赵大娘打了声招呼,让她帮忙照看自家媳妇儿。

    天空乌压压笼罩在头顶,无边无际,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却仍有鹅毛般的大雪簌簌往下坠,看起来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祁幼安仰头看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下午那会儿她瞧出天气不对劲儿,便让陈成业带兵往城墙上泼水。

    如今看来,当真是天公作美啊。

    她敢肯定,明日城墙上必然会结冰,届时蛮人若继续攻城,那她就只能说声找死了,她绝对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脚步踩着咯吱咯吱的雪来到前院,赵柠溪已经在书房门口候着了。

    两人简单寒暄,祁幼安进了书房将烛火点亮,赵柠溪跟在后面直接说起正事,“少将军,今日外出巡逻的将士们抓到了京都派往南蛮的使者,现已关进地牢,少将军可要去看看?”

    “这是想与南蛮结盟镇压我们这些反贼?”祁幼安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没什么顾忌道:“还真是个昏君。”

    赵柠溪微微颔首,“此事可要禀告大将军?”

    “随你,”祁幼安眸色冷冽,语气有些漠然:“这些人交由你审问吧,愿意为我们所用就留他们性命,不愿意直接杀了就行。”

    赵柠溪领命离开,祁幼安则带人去了城墙上。

    城墙上到处是火把通明,除却站的笔直值守的将士们,还有来来往往提着桶倒水的俘虏和奴隶,她穿过忙碌的人群找到陈成业。

    陈成业腰间佩着刀,手里握着鞭子骂骂咧咧,看到有哪个敢偷懒就会毫不留情抽过去,身材高大威猛的蛮人俘虏也被他吓得瑟瑟发抖直不起腰,个子生生矮了一大截。

    祁幼安来到他面前,笑道:“陈将军,辛苦你了,今夜我当值,你下去歇着吧,让伙夫们包些饺子给将士们都分点儿,人手不够的话就安排人去帮忙,一人再分碗酒暖暖身子,不可多饮,醉酒闹事者军法处置。”

    围城的蛮人已经退到了营寨里,陈成业也猜他们今夜不会攻城,便放心大胆地应了下来,“嘿嘿,多谢少将军体恤,俺老陈这就去安排。”

    他把鞭子往腰间一别,冲祁幼安抱了抱拳便离开了。

    祁幼安不光在城墙上巡视,也会带着骑兵队伍在城中巡逻。

    忙起来时间过得很快,也不觉冷,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祁幼安心里一直惦记着媳妇儿,与轮值的将领交接后,便踩着积雪匆匆回去。

    赵大娘她们也已经起了,有的去厨房做早饭,有的在院子里铲雪。

    唯有满心期盼着赏雪的宋泽兰还在睡梦中,连祁幼安回来了都不曾察觉。

    祁幼安去厨房用温水洗了把脸,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

    她又在火炉旁烤了一会儿火,待双手热乎些便进了卧室。

    昨夜祁幼安出去后没有回来,赵大娘恐宋泽兰一个人睡不暖和,便在房里多添了些炭火,也给宋泽兰怀里和脚边各塞了个汤婆子。

    不过差不多后半夜的时候,汤婆子已经不怎么热了。

    祁幼安拉开床帷,看到她媳妇儿蜷缩在床榻里侧,身形单薄又可怜,心里顿时泛起疼惜,其实昨夜她是想陪着宋泽兰的,但因为偷闲了一下午心中过意不去,加之又是冬至节日,所以才替陈成业值守的。

    她眸里尽是心疼,犹豫了下,没有唤宋泽兰起来,倒是蹑手蹑脚出去问赵大娘要了两个汤婆子,赵大娘让她把宋泽兰被子里的拿出来,免得宋泽兰睡得不舒服。

    但许是宋泽兰也到了该醒的时候,哪怕祁幼安动作小心翼翼,还是在取走她怀里汤婆子时吵醒了她。

    温婉清丽的人儿有些不悦地蹙起一双细长柔美的柳眉,却又似忽然意识到来人是祁幼安,眉目倏然舒缓,睡眼惺忪便伸手去抱她,“安安……”

    她声音里带着尚未醒透的慵懒哑意,比平日的温柔和煦多了些说不出的魅惑风情,祁幼安心头一悸,手里拿着汤婆子来不及撤离,就被她搂住了脖颈,不自觉顺着她的力度压下腰身,“是我,媳妇儿,我忙完回来了。”

    祁幼安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垂眸看着几欲与她呼吸相融的宋泽兰,眸里的情意快要溢出来,宋泽兰渐渐清醒了就受不住这样的眼神,故作淡然松开手,目光也佯装随意瞥向窗外,“安安,你何时回来的?是不是已经天亮了?”

    “才回来,”祁幼安将没了热意的汤婆子放在一旁,又将新的塞到她手里,“饿不饿媳妇儿?早饭快做好了,待会儿我端进来咱们在屋里吃怎么样?”

    “我这就去洗漱,”宋泽兰摇头,却是含笑将汤婆子递回,“安安,你可以先上床躺会儿,被窝里还算暖和。”

    “媳妇儿,你看我像是困的样子吗?”

    祁幼安挑了挑眉,她可是特意洗了脸才进来的,就怕被媳妇儿瞧出丝毫神色倦怠。

    宋泽兰昨晚等她到后半夜都没把她等回来,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夜未眠。

    闻言唇边的笑意敛了少许,直把她盯得神色发虚才温声道:“不困也要睡一会儿,长此以往,你身子如何受得住?”

    见媳妇儿似乎生气了,祁幼安不敢再犟,可怜巴巴道:“媳妇儿,我一会儿还有点儿事要忙,忙完就睡好不好?”

    只要她肯休息,宋泽兰的目的便算是达成了,没什么犹豫便点了头,眉目间再度浮现笑意,“好。”

    祁幼安帮她将今日要穿的衣裳拿给她,又帮着她穿好,赵大娘知晓她起床了,便让人过来伺候她洗漱。

    等她收拾妥当与祁幼安一起从卧房里出来,赵大娘也已将饭菜准备好了,照顾着她的胃口,还是格外的清淡。

    开始用饭前宋泽兰还有些担心会如昨日那般出现孕吐反应,待饭菜上齐后便将赵大娘支了出去,不让她在跟前伺候。

    结果却是直到早饭结束,她也没再感觉身体有任何不适,这让她心情极好,对腹中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愈加怜爱,也愈加期待着与自己孩子见面的那一天。

    祁幼安见她放下碗筷神色闲然朝外面走去,忙将碗里剩的最后几口粥喝完跟了出去,“媳妇儿,你是要去看雪吗?”

    宋泽兰眼中始终氤氲着浅浅笑意,听到她的声音脚步顿住,回头道:“对,安安你不用管我,一会儿我就回屋。”

    她并非哄骗祁幼安,雪天路滑,以她如今的状况,确实不宜出门走动。

    她只打算在院子里溜达两圈,但祁幼安还是固执地跟了上来,“后院的雪被嬷嬷清扫了,我陪你去前院吧。”

    再晚一会儿,前院估摸着也要被嬷嬷们清理干净了,至于城中,祁幼安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看到将士们在铲雪清理各处道路了。

    祁幼安有些心虚,毕竟昨日她拦着没让自家媳妇儿出门,迎着宋泽兰的目光,她笑容谄媚,语气也多了些讨好意味,“媳妇儿,要不要我堆雪人给你看?”

    “堆雪人?”

    小将军这是打算用哄小孩儿的幼稚法子哄自己开心吗?

    活了两世,加起来已经快年过半百的宋大夫微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好啊,我小时候倒是见过邻居家堆在门口的雪人,白白胖胖又圆滚滚的,很是喜人。不过要等你休息好了再说,不急。”

    她笑起来很温婉,令人如沐春风,祁幼安很喜欢看她笑,也跟着笑,微微眯起的眼眸犹如一弯月牙,伸手揽住她的腰边走边道:“城外的蛮人虽然攻不进来,但隔三差五就要打一场仗,真的很烦人,像苍蝇一样……”

    宋泽兰赞同地点了点头,却有些疑惑,不等祁幼安说完便问道:“安安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可是有了退兵之策?”

    “算是吧,”祁幼安侧头在她脸上吻了下,才继续说道:“昨日我让陈成业带人往城墙上倒水,这是常见的防御手段,蛮人十有八|九会误以为我是以防守为主,这些天我也确实没怎么出城迎战,所以我打算今晚夜袭给蛮人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过这是我昨夜才想到的,还没来得及安排下去。”

    好端端说着正事儿呢,而且还是青天白日,冷不丁被她亲一下,宋泽兰羞得不行就要推开她,手刚抵至她肩头,就听到了她后面说的话,整个人犹如瞬间被定住了,僵了几息才语气如常道:“我也觉得可行,安安是打算亲自上阵还是派人去?”

    祁幼安很难不察觉她的异样,方才只是亲一下,现在便是停下脚步毫不避讳将人抱进了怀里,说的斩钉截铁:“让席景盛去,总得给人家立功的机会不是吗?”

    宋泽兰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轻轻嗯了声,任由祁幼安抱着,眉眼低垂,柔顺的不成样子。

    祁幼安不忍拆穿她明明担心自己却还要极力隐藏,凑近她耳边低声调笑道:“媳妇儿,你懂我意思了吗?虽说堆雪人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但此事颇为重要不能拖延。所以啊,我决定把席景盛叫过来,这样可以一边商议事情一边堆雪人,两者都不耽误。”

    她想表达自己即便不堆雪人也不能去休息,宋泽兰却有些羞于面对方才有些失态的自己,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推开她就自顾自往前院走,“懂了,小将军给我堆雪人是顺便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

    宋姐姐会吃醋吗?

    祁幼安原地错愕,愣了一下才慌忙追上去,“不不不,媳妇儿,哄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后院里的落雪都被清理到了墙角,混杂着泥土和落叶杂草,灰扑扑的已经看不出洁白无瑕的原貌。

    宋泽兰看在眼里,有些惋惜,便打算回头告诉赵大娘她们,往后再下雪只需清出一条行走的小路即可,留着皑皑白雪任其慢慢融化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不知风雅为何物的祁幼安看到了她眼中的无限怜惜,哪怕不能感同身受却也不妨碍竭尽全力想让她开心,悄悄伸手勾住她的尾指晃了晃,“媳妇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不去?”

    耳边小将军软声撒娇的声音将宋泽兰的注意力一下子拉了回来,她不自觉勾起唇角,抬眸看向孩子气的某人,“好,什么时候?”

    “马上,等我一下。”

    祁幼安猜她下一句又是让自己休息好了再去,便不等她开口,就小跑回去拿了件厚厚的狐裘不由分说披在她身上,又亲自动手帮她系带,惹得宋泽兰哑然失笑,也不好再说扫兴的话,“安安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不告诉你,”祁幼安坏坏一笑,“不过我保证,你一定喜欢的。”

    两人牵着手走出院子,路上随处是清理积雪的士兵,祁幼安随意叫了个人,让他告诉席景盛去北门找自己。

    宋泽兰了然,小将军这是要带自己去北城门,也明白了祁幼安的意图。

    她想象着自己与小将军并肩立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举目眺望远处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的雪山,深雪掩埋的大地,偶尔出现在山林间悠闲踱步的梅花鹿,放眼天地间,一片静谧祥和……

    路上,有些地方已经结冰,滑溜溜的,稍有不慎便会摔倒,摔倒的姿势更是五花八门,又好笑又可怜。

    虽说穿着厚厚的棉衣摔在雪地上也不觉多痛,但今时不同往日,宋泽兰有孕在身且胎儿尚不稳,她不敢涉险,在目睹了几个倒霉蛋摔得四仰八叉狼狈爬起来后,抓着祁幼安的手紧了又紧,人也贴得越来越近,几乎要挤进祁幼安怀里。

    与往日在人前恨不得离祁幼安八丈远的模样大相径庭,祁幼安很难不发现她的反常,索性将她揽进怀里,坏笑着打趣道:“媳妇儿,你在怕什么呢?摔一下又不疼,而且,我还不知道宋大夫吓得花容失色我见犹怜是什么样子呢。”

    宋泽兰专注盯着脚下的路,闻言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便笑道:“安安,你且少些好奇心吧,今日我若失足摔狠了,你兴许要哭上一场了。”

    祁幼安榆木脑袋,也鲜少有人在她面前提及怀孕的坤泽君是什么样子,记忆稍深的也只有身子笨重出行需要搀扶的周红杏。

    她半点儿没听出来宋泽兰的暗示,不过见宋泽兰没有挣脱她的怀抱,疑心她媳妇儿是真的怕出丑,便也做出了保证,“放心吧媳妇儿,有我在呢,如果真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摔了,我立马找一棵歪脖树把自己挂上去,省得丢人。”

    宋泽兰知晓祁幼安身手不凡,放心不少,“安安有这般觉悟是极好的,不错……”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到了北门,这里清理的比路上干净多了,还铺设了一层干草,走在上面再也不担心滑倒了。

    祁幼安仿佛是宋泽兰用完就撇开的工具,她扶着宋泽兰踩着一层层台阶来到城墙上,正想让宋泽兰猜猜自己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就被宋泽兰无情推开了。

    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掉了,宋泽兰却唇角勾起,兴致颇高地环顾四周,“安安,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她的视线甚至没落在祁幼安身上一丁点儿,扫过白雪覆盖的屋檐瓦片玉树琼枝,最终停留在城外茫茫无际不染纤尘的远山上,辽阔壮观,这是她在京都不曾见过的风景。

    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声,站在她身边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远方,“这里风大,悠着点儿,小心被风吹下去。”

    宋泽兰莞尔,想起她之前说的话,便道:“正好让小将军瞧瞧我花容失色的样子。”

    “”

    祁幼安在脑子里稍微想了下那个画面,便不禁打了个寒颤,到时候别说看宋泽兰花容失色了,她自己的魂儿怕是也要跟着吓飞了。

    陪着宋泽兰看了一会儿雪,席景盛就过来了。

    他从校场上匆匆赶来,小跑着登上城墙来到祁幼安跟前,对着她二人抱拳行了一礼,便恭敬道:“不知少将军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席景盛始终恪守本分,把她当做自己最敬重的少主子,祁幼安纠正过几次后便也不再勉强,将之前跟宋泽兰说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

    席景盛也觉得此计甚妙,他有十足的把握,当即便应了下来。

    两人蹲在角落里,拿出地图找到蛮人安营扎寨的位置,根据这些天与他们交战的经验和从探子那里得来的情报,又详细商议了一番,确保计划无遗漏之处后席景盛便回去准备了。

    赵雪生之前跟着祁幼安在将军府里训练,现如今又在新兵营里训练了几个月,前不久祁幼安在校场上瞧见她骑射身手皆不错,只是缺乏历练,这次便让席景盛把她也带上了。

    目送着席景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祁幼安搓了搓暴露在冷冽寒风中有些冻僵的手,稍稍回暖些便回到宋泽兰身边,笑眯眯道:“媳妇儿,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宋泽兰想把身上御寒保暖的狐裘给她,却也知晓她不会接受,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嗯,回去。”

    回去的路上,宋泽兰一直试图将自己的温度通过手心传递给她,等到了小院,便忙唤嬷嬷们给她煮姜汤,还特地吩咐放些红糖,免得她不肯喝。

    祁幼安觉得她媳妇儿小题大做了,可她弱弱的抗议无人在意,宋泽兰拉着她直接来到烧着炭火的卧房,赵大娘也忙前忙后,一边絮絮叨叨埋怨她不该在这种天气带着宋泽兰出去受寒,一边给她二人各塞了个汤婆子暖手。

    她接在手中尴尬地笑着,什么也不说。

    宋泽兰却是神色柔和,将赵大娘递过来的汤婆子也转手给了她,“安安一夜未眠,眼下无事,应当该休息了吧?”

    “我还没有给你堆雪人……”

    祁幼安话音未落,赵大娘便似被宋泽兰提醒,一拍脑门急急忙忙出了卧房,“瞧我这记性,我这就去给大小姐准备热水。”

    宋泽兰微微颔首,也不管赵大娘看到了没有,一双缱绻温柔的眸子只注视着祁幼安,待脚步声走远,她便伸手将祁幼安从凳子上拉起来,又把人摁在床边坐下,“不用堆雪人了,我们已经扯平了。”

    “啊?”

    祁幼安露出不解的眼神,宋泽兰唇边的笑意便多了些许狡黠,“其实昨夜嬷嬷们离开后,我偷偷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雪。”

    飘飘洒洒的雪花晶莹剔透很是漂亮,哪怕落在掌心一瞬就融化了,还是能给她带来悸动和欢喜。

    “是吗?”

    祁幼安握住她白皙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直接将她拉入了自己怀中,唇角勾起坏笑,“宋姐姐不听话啊,让我想想该怎么惩罚你。”

    本能的惊呼还未脱口便被抑在喉间吞了回去,宋泽兰缓着略有急促的心跳,挣扎着就要从她怀里出来,“安安别闹,一会儿赵大娘就该过来了。”

    祁幼安扣在她腰间的手反而紧了紧,愈加放肆地在她耳边倾吐热气,“怕什么?赵大娘若是看到我对你这样那样,高兴还来不及呢。”

    虚掩的房门随时都有被推开的风险,宋泽兰听着大嗓门的赵大娘安排人给祁幼安准备洗漱物品,心跳还未平复又跳的更欢了,若是被撞见了,她的颜面往哪儿搁?

    她伸手在祁幼安腰间摸索了半晌,对着坚硬冰冷的铠甲却无处下手,咬了咬唇瓣,又羞又恼踩了祁幼安一脚,“还不放开?”

    脚上的痛感传来,祁幼安悻悻松开了手,连个吻都没有偷到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媳妇儿从怀中离开,甚至与她拉开近两米的距离,着实有些不甘心,眼神幽怨又委屈。

    宋泽兰被她盯得败下阵来,语气柔和哄道:“等会儿乖乖睡觉,我就在房中陪着安安可好?”

    “一起睡,”祁幼安尝试讨价还价,笃定了媳妇儿吃她这套神色更加委屈,“求求你了媳妇儿,我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

    “……”

    厨房里很快就烧好了热水,祁幼安将宋泽兰的沉默当做默认,麻利将自己脱得赤条条走进来帘布隔开的浴室。

    宋泽兰找出干净的寝衣叠放在床上,便拿出她娘让人给她捎过来的医书认真翻阅起来。

    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若是放在之前,她恐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祁幼安信守承诺,洗完澡出来喝了姜汤就去睡觉,除了喝姜汤的时候闹着宋泽兰一起喝,便没再欺负人。

    浅浅的呼吸声均匀有力,宋泽兰也彻底放了心,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忍不住勾起唇角说了声好乖。

    宋泽兰不太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也没睡着,便拿起了放在手边的医书。

    赵大娘担心吵到她们休息,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自己在厨房里捣腾糕点。

    小院里静悄悄的,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军中将士们都猜着再有几场这样的大雪,对蛮人攻城不利,蛮人必然要退兵。

    连日来被蛮人围城的紧绷都松懈下来,任谁都没料到,就在傍晚,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城。

    得到消息的很多人都不解,甚至认为此举是让将士们枉送性命而不赞同,从陈成业那里得知不是他下的命令,便都吵着要去见少将军,让祁幼安给出解释。

    陈成业倒是信任祁幼安,他知晓祁幼安这样做必然有自己的思量,但也觉当前适宜守城而非在恶劣天气下冒着倍增风险出动大部分士兵,在众人劝说下有些动摇。

    他性情急躁,然祁朝燕能放心他驻守平崖山这么多年,也说明他这人粗中有细,他直觉大家伙儿都去不妥,让他们先回去等自己消息。

    邓漪也在一旁帮着劝,只是众人情绪激动,尤其是叶茂源,根本拉不住。

    他前段时间因手底下的士兵被刘高义下药险些酿成大祸,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五十军棍让他颜面无存。

    后来得知来龙去脉后便怪宋泽兰没有提前同他打声招呼,对祁幼安知晓内情还要罚他更是不服气,全然忘了看守城门的士兵禁止饮酒乃是军中铁律,祁幼安不杀他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他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又因此事对祁幼安更是不满,嚷嚷着若是被罚他自己承担后果,他在军中与陈成业威望相差无二,有了他打头阵,陈成业也没有办法,跟着气势汹汹的一行人来到祁幼安的住处。

    虎|骑卫警惕地拔出腰刀挡在门口,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陈成业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让众人安静下来,对虎|骑卫说出他们的目的,“我等有要事求见少将军,还请小兄弟帮忙传个话。”

    为首的虎|骑卫队长神色未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冷着脸点头,立马就有人跑进去请示。

    叶茂源冷哼了声,眼神不屑,但到底是畏惧着祁幼安,哪怕打心底看不起这些未分化的中庸们,也碍于他们几乎算作是祁幼安亲卫而不敢将满肚子难听话说出口,只对着陈成业和身边一众人发牢骚。

    赵大娘做的糕点已经凉透了,午饭也是热了又热,大小姐不出来用饭便罢了,谁成想少夫人也陪着饿肚子。

    这妻妻感情好的让她这个早已过了情情爱爱年纪黄土埋半截的人都开始羡慕了。

    眼见着天色渐晚又该准备晚膳了,房中却仍没动静,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等一会儿再处理食材,传信的小伙子就匆匆跑到她跟前,急道:“大娘,门外陈将军带了好多将领要见少将军,您快去问问少将军是否要放他们进来。”

    “少将军还没起……”

    赵大娘话说了一半,见他神色紧张与往日不同,当即便又改了口:“好好好,我这就去,你让陈将军稍等一会儿。”

    那士兵答应下来,又匆匆跑了出去。

    赵大娘在卧房外轻轻敲了敲,而后低声说道:“少夫人,大小姐起了吗?小郑方才说陈将军带了一些将领要见大小姐,许是有什么急事。”

    宋泽兰正倚靠在床头医书,声音传入安静的室内,她随手将书放在一旁,轻嗯了声“知道了。”

    她侧头去看祁幼安,小将军似乎是被打扰了清梦,眉头皱起好像有些不悦,想来是还没有睡够。

    迟疑一瞬,宋泽兰决定自己先出去看看,总归不会是蛮人攻入城内了,旁的事缓个把时辰也无碍。

    再者,若当真有要紧事,再来唤醒小将军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这般想着,她伸手探入被中,小心翼翼将祁幼安搭在她腰间的手挪开。

    正要掀被下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某人却又精准无误抱住了她的腰,像只慵懒的猫儿似的,脸颊贴着她的胸口轻轻蹭着,羞得她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安……安安,你……你醒了?”

    回应她的是呓语般的轻哼,温软娇气,她僵硬的身子这才恢复如常,抬手温柔摸了摸祁幼安的头,语气也轻柔和缓下来,“安安,手松开可好?你安心睡,我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祁幼安早在外面吵嚷的时候就已经被惊扰了,迷迷糊糊不愿意睁开眼睛,不过是贪恋她媳妇儿带来的温暖,还有那清冷幽凉将她丝丝缠绕密不可分的信香,一寸寸抚慰着她,也只有相距如此近的时候才能让她心底满足和欢喜。

    她大抵猜到了那些人所为何事,哼哼着没有松开手,反而将人抱紧了些,“宋姐姐不许去!”

    宋泽兰动弹不得,被她霸道又强势的态度弄得好笑又无奈,却依旧温声细语,“好,我不去,那你起来吧,陈将军应当是找你有事,你睡了三四个时辰差不多也该饿了,刚好可以吃点东西。”

    祁幼安这下倒是睁开了眼睛,却仍是拒绝的干脆,“我也不去。”

    “闹脾气了?”

    宋泽兰眉眼含笑,只是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小将军平日里懒散胡闹些,也只是在她面前而已,上阵杀敌向来是冲在前面,处理军务更是兢兢业业,又怎会因为起床气如此任性?

    她微凉指尖轻轻戳在祁幼安脸颊,却不问缘由,“那不管他们了,让赵嬷嬷准备饭食?”

    祁幼安捉住她作怪的手,眸色再次清明几分,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暖乎乎的小肚子上,没了寝衣隔着,手下细腻又不失柔韧的肌肤令宋泽兰不自觉捏了捏,反应过来脸颊又热了。

    明明羞得眼睫轻颤眸光微闪,却又若无其事地要把手抽出来,祁幼安哪能依她?

    用了三分力气将她的手摁在被窝里,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坐起来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直到盖住她的肩头。

    外面的赵嬷嬷还没离开,祁幼安提高嗓音吩咐她准备饭食后,便再次将注意力落在宋泽兰身上,余光瞥见她枕边的蓝皮书籍,笑起来道:“媳妇儿,你该不会是一直没睡吧?”

    宋泽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微摇头,“睡醒了,后面睡不着便拿起来看了一会儿。”

    屋里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了,祁幼安觉得对不住媳妇儿,又忍不住道:“媳妇儿你真傻……”

    她严重怀疑宋泽兰答应陪她睡觉就真的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外面再次传来了吵闹声。

    那些人本就是大嗓门,加上情绪上头声音更是不小,祁幼安身为上品乾元君,听的清清楚楚,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宋泽兰乍然瞧个正着,呼吸一滞,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在伤兵营的时候,也曾道听途说平崖山的少将军虽然年轻,却有着与其母大将军如出一辙的气势威压,作战是真英勇,吓人也是真吓人,总是冷着一张脸令人望而生畏,也只有得胜的时候才会笑一笑。

    她原是不信的,哪怕梅清钰、赵柠溪等人也在私下里委婉说过她的安安在她面前和在外人面前不像一个人,她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却是亲眼看到了。

    单那冷冽的眼神,便是一般人承受不住的。

    祁幼安察觉她神情有点儿异样,周身冷意立马收了起来,讪讪笑道:“我……我被他们气的,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凶,媳妇儿你该知道的,你不还经常说我没个正形吗?”

    不管她如何,她还是宋泽兰心中的那个她,并无任何影响。

    宋泽兰顿了下,主动将柔软的身子依偎在她怀里,带着她的双手揽住自己腰肢,轻叹道:“对,安安还是个坏心眼的色胚,虎|骑卫稳不住陈将军他们了,你还沉浸在温柔乡里呢。”

    宋泽兰身子单薄,好不容易养回来些,在平崖山这两个多月又瘦了下来,加之孩子月份小,小腹仍旧平坦,祁幼安本着送上门的软香温玉,毫不客气地将手探入她的寝衣摸来摸去占便宜,也没察觉,咧着嘴笑的跟傻子似的,“席兄在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们若是愿意陪着就陪着吧,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赚了。”

    宋泽兰顿时明了她的意图,“安安真打算一直晾着他们了?就不问问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祁幼安在她唇角又落下一吻,语气颇为无所谓,“不就是觉得我决策有问题吗?他们这些人就会死守城,蛮人不主动进犯,就龟缩在城里相安无事,我不一样,我不仅要打退蛮人,还要拿下整个南蛮。”

    她顿了顿,*又说道:“还要灭了西越,四百多年前分裂的天凤王朝,若是在我们夺得天下后迎来统一,后世史书上谋反应当就不是污点而是功绩了。”

    宋泽兰微怔,仰头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眸,“……小将军当真志向远大。”

    诚然,想法不错,但这绝非一代人能完成的吧?

    且不论别的,单只打仗劳民伤财这一条,若祁大将军没那个能力解决,恐不等江山坐稳就该易主了吧?

    她没有选择现在打击祁幼安的自信心,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外面吵嚷不停,但终究是不敢不顾虎|骑卫阻拦强硬进来。

    祁幼安也充耳不闻,与宋泽兰一起洗漱后便出去用饭,吃过饭便又歪倒在床上。

    她没什么睡意,宋泽兰却困了,却强撑着意识捏了捏她的脸颊,“安安,他们回去了没有?你让他们回去可好?”

    看着她眉目间的困倦,祁幼安的心不由软下来,“好,你睡吧,我出去见见他们。”

    宋泽兰相信祁幼安,得了她的保证便放了心,困倦的眼皮合上,沉沉睡了过去。

    祁幼安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又帮她将被角掖好,最后恋恋不舍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才穿好衣物吹灭烛火出了卧室。

    赵大娘她们在晚膳后便离开小院回到了住处,后院里清幽寂静,隐隐可以听到积雪压弯枝头簌簌落下的声音。

    已经入夜了,不过在雪光映照下,还是能够看清脚下的路。

    祁幼安不紧不慢来到前院,她出现在门口的那一霎,众人瞬间鸦雀无声,饶是气焰最为嚣张认为祁幼安自知决策错误缩在里面不敢面对他们的叶茂源也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陈成业率先拱手,收起了之前的大大咧咧不拘一格,一反常态恭恭敬敬道:“末将见过少将军。”

    众人这才纷纷行礼,祁幼安目光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赵柠溪和宁秀,大都是跟着陈成业驻守平崖山的老人。

    被她晾了一两个时辰都没有离开,真是好样的。

    祁幼安勾起唇角,倒是没再看他们了,只朝着门外走去,“诸位不愧是我军中翘楚之辈,却是我祁幼安低估诸位了,实在对不住。”

    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祁幼安在这种情形下不怒反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而在场的,最次等的也是百夫长,自然都是有脑子,有本事的。

    他们猜祁幼安生气了,然见祁幼安又是夸赞又是道歉,一时竟有些琢磨不透她的态度了。

    陈成业尬笑着挠了挠头,跟了上去,“少将军用不着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大家伙儿都是为了能早日打败蛮人,让边关的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

    没有人知道祁幼安要去哪里,不过见陈成业跟着,也都跟了上去。

    一连串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听起来着实说不上悦耳。

    叶茂源见祁幼安没有制止他们跟着,也微微颔首示意听到了陈成业的话,便产生了一种祁幼安此刻很和气的错觉。

    方才被祁幼安冷不丁出现压下去的气焰又涨了上来,他冷哼道:“还打什么胜仗?这像是会打仗的样子吗?不是让将士们去送死又是什么?我看人都死完了,这城还怎么守……”

    陈成业冷汗都出来了,忙扯住他的胳膊,打断道:“叶老弟,老子看你是马尿又喝多了吧?说什么胡话呢。再胡言乱语就把你撵去喂马算了。”

    “我说的有错吗?”

    叶茂源还欲争辩,被陈成业捂住嘴巴,用眼神示意左右将他拉走。

    身后动静不小,祁幼安却懒得理会,自顾自朝着校场走去。

    到了校场,她像是听不到众人议论纷纷,也看不到众人神色各异的脸,自顾自取了一杆趁手的长|枪,便走上擂台,“诸位既然难以冷静,便上来陪本将军练练吧。一个一个来,还是全部上,随你们的便。不必畏手畏脚,只要能把本将军从这台上打下去,往后平崖山你说了算。”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祁幼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很快有些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却碍于祁幼安身份矜持着。

    祁幼安就等着把他们的脸打的啪啪响了,一点儿也不急,抱着长|枪耐心等着。

    反正今夜她还要随时关注席景盛那边的情况,怎么着都不可能睡了。

    原本可以抱着媳妇儿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多躺一会儿的祁幼安看到陈成业朝台上走来,眼神一凛,充斥着满满的压迫感。

    眸色危险,看向走上台的陈成业。

    即使在平崖山陈成业是实实在在把她当少将军看待的,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今日,她势必要树立自己的威信,让这些人不敢轻视她,对她心服口服唯命是从。

    陈成业知晓她是上品乾元君,平日里隐藏身份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动起手来,恐信香就能把他们压制地站不起来,纵使他们一起上,也只是在台上坚持的时间久一点儿。

    赢?根本赢不了一点儿。

    他本人自少将军来到平崖山,便想方设法找机会与少将军切磋,回回输便罢了,后来把少将军惹烦了,不再手下留情,输得那叫一个颜面扫地,老脸都丢尽了。

    这些人不知少将军的恐怖,他知,他看到祁幼安站在高高的台上就已经惧了,当着这么多部将的面儿,他哪敢儿上去自取其辱?

    他也不忍自己同甘共苦的老伙计们自讨苦吃,连哄带骗稳住跃跃欲试的几人,便走上擂台去找祁幼安。

    陈成业没有一点儿要挑战她的意思,见她忽然动作,泛着寒光的枪|尖划过长空,直指自己的面门,登时一激灵,忙不迭摆手,“少将军,使不得使不得,俺就是想代大家伙儿问问少将军此时出兵是何打算……”

    “请赐教”

    祁幼安态度冷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军中纪律严明,到了夜间宿营时,除却值守的士兵外,其他人一律不得随意走动大声喧哗。

    校场上兵戈碰撞,也只吸引了巡逻的士兵,并未闹出大的动静。

    在陈成业迫于无奈还手,又惨败之后,其他人也被祁幼安强制要求上台跟她比试,结果无一不是败下阵来。

    一个个身上挂了彩,尴尬又难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无人围观,路过的士兵也不多,否则他们都要羞愧死了。

    祁幼安将他们轮番虐一遍之后,席景盛那边的消息还未传递过来,她便要求所有人一起上,这样的话,他们获胜的希望就很大了。

    她看起来依旧精力充沛,不过陈成业担心刀剑无眼,万一不小心重伤了她难以休养,其他人也觉如此胜之不武。

    再三请求下,祁幼安答应卸了兵器,双方采用近身肉搏的方式一决胜负。

    二十多个人将祁幼安团团围堵在擂台中间,从外面俨然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若是有人在场外观战,必定要在心里为她捏上一把汗,她却是丝毫不惧,待到急如雨的鼓点响起,便率先挥拳击向对面之人,猛烈的拳头迅如闪电,所过之处,带着呼呼风声,直击对方要害部位。

    她没有保留地下狠手,这些经验老道的将领们在吃了亏之后渐渐也不再有所收敛,一场比试酣畅淋漓,双方都打得很尽兴。

    不过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让祁幼安罕见地感受到了吃力,持续到后半夜,极尽力竭的时候,才将最后一人踢下擂台赢得了胜利。

    她一个人倚靠在围栏上喘着粗气,尽量忽视一呼一吸间胸口传来的痛感,缓了一会儿,她才看向台下比她还要狼狈的众人,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天还未亮,诸位若是还未冷静,便与本将军再赌一场吧。”

    包括陈成业在内的将官们痛的龇牙咧嘴,捂着伤处纷纷站了起来,不过再没了之前的愤然不服,只剩下好奇与苦不堪言,“少将军这是何意?该不会是还要再打吧?”

    不知谁说了一句,惊的陈成业连连摆手,“不打了不打了,老子认输……”

    “这下真惨了……”

    众人交头接耳,叶茂源则躲在最后面,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非是他不愿意站出来独自承受少将军的怒火,而是他太担心被少将军打死了。

    寒冬腊月天里,他铠甲里面的衣物都湿透了,一时分不清楚后背是冒冷汗还是热的……

    祁幼安听着他们窃窃私语,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很快便又压了回去,若无其事走下擂台,离开校场,朝着南城门走去。

    南城门距离校场很远,加上天黑路滑,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她从士兵手里取了火把,径自走上城墙,陈成业他们也不得不一瘸一拐跟上去。

    迎着守城将士们隐晦怪异的眼神,饶是他们脸皮够厚也觉不自在,少将军说他们不冷静?

    他们怎么可能不冷静?

    肠子都悔青了,就不该听姓叶的怂恿,但凡不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就不会被少将军以向他们讨教为名实则教训他们了。

    宋泽兰被胃里传来的恶心感扰醒,迷迷糊糊趴在床边干呕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祁幼安没有回来睡觉。

    她不知是什么时辰,摸黑点上屋里的蜡烛,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茶水已经凉透了,不过饮了些好歹是把胃里翻涌的不适感压了下去。

    乾元的信香能够缓解坤泽君孕期的不适,祁幼安虽没主动释放信香,但也因朝夕相伴彼此沾染的气息让宋泽兰孕期反应小了许多。

    宋泽兰躺回床上,闭了闭眸,将主动索求信香的念头压了回去。

    成亲这么久,她从不曾主动过,与其做那种羞人的事儿倒不如忍忍,应当可以忍过去的,毕竟这孩子实在太乖了。

    她接诊过不少有孕的坤泽和未分化女子,也见过他们被折腾的各种憔悴模样,而她的孩子,孕早反应轻微的让身为医者的她都不曾察觉。

    这般想着,她下意识又抚向尚未显怀的小腹,心底无限柔软……

    第119章 临近黎明,宋泽兰又被困意笼罩,医书不自觉从手中脱落,顺着光……

    临近黎明,宋泽兰又被困意笼罩,医书不自觉从手中脱落,顺着光滑的被面掉在床下。

    啪嗒一声,在寂静的房内响起,宋泽兰瞬间清醒,茫然捡起地上的书,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睡着了。

    她想等祁幼安回来,奈何眼皮过于沉重,还没清醒一会儿就又困了。

    天亮时祁幼安从外面回来,她却已经睡着了,而那本医书正被压在枕下,隐约露出一角。

    担心硌着她,祁幼安小心翼翼将其缓缓抽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一夜未眠,祁幼安仍旧神采奕奕,眉眼间皆是喜色,她这会儿能回来,乃是因为席景盛那里已经尘埃落定了。

    夜袭敌营,大获全胜,除却混乱中被俘虏的一千多人,其他蛮军连同主将在内都在睡梦中被斩下了头颅,赵雪生快马加鞭将好消息带回,众人又惊又喜输得心服口服,祁幼安目的达成,便没有再等着大军回城了。

    赵大娘她们已经陆陆续续来到小院准备早饭,祁幼安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她媳妇儿恬静温柔的睡颜,便出去堆雪人了。

    她用小铲子将前院的雪铲在木桶里,又一桶一桶提到后院,在她们卧室的窗前堆了个半人高的雪人。

    胖乎乎的身子圆圆的脸,用胡萝卜做的鼻子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祁幼安小时候经常会缠着宁芳陪她堆雪人,一直乐此不疲,也就近几年觉得自己长大了才不玩。

    不过今日堆雪人是想要给她媳妇儿一个惊喜,想看她媳妇儿开心,故而动起手来干劲儿十足,丝毫不觉厌烦。

    心情也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站在雪人面前,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她唇角轻勾,开始期待宋泽兰起床看到雪人的那一幕了,想必,会夸赞她的吧?

    赵大娘见她完工了,便出来给她递了个暖手的汤婆子,余光瞥一眼雪人笑着揶揄道:“大小姐这是生怕少夫人不知道您还没长大吗?”

    祁幼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下一刻却又眉峰轻挑,故作高深道:“赵大娘,你年纪大了,你不懂……”

    她这是哄媳妇儿呢,妻妻情趣,才不是个幼稚鬼。

    赵大娘还没悟出来什么,见她转身准备回卧室,忙追道:“大小姐,您看看少夫人睡醒了没有,早膳已经快准备好了。”

    “好,知道了。”

    祁幼安踏进卧房,一眼就瞧见她媳妇儿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睡眼惺忪望向她,“无妨,安安一直长不大我也不会嫌弃你。”

    宋大夫性子好,眉眼也生得温柔,哪怕这会儿不甚清醒,整个人也透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婉约,被她注视着的祁幼安险些沉溺其中,“嗯?媳妇儿你就不问问我做了什么吗?”

    宋泽兰隐约听到了她们在外面的对话,不过没什么胃口。

    她懒洋洋向后靠去,细长秀美的柳眉微微蹙起,稍加思索便弯起了眼眸,笑道:“莫不是安安在外面堆了雪人?”

    祁幼安邀请她出去看雪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见她没有下床的意思便改了口,“媳妇儿你饿了吗?我让人把饭菜端进来吃怎么样?”

    “刚醒,没什么胃口,”宋泽兰轻笑,像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身子又坐直了,“安安,你去帮我把衣物找出来,待会儿我出去看看。”

    祁幼安唇角勾起,很欢喜她媳妇儿给出的回应,奈何她是个蔫儿坏的人,眼睛眨了眨,将赵大娘的话换汤不换药送给了她媳妇儿,“宋姐姐,你好幼稚啊,雪人有什么好看的?”

    “……”

    宋泽兰愿意出去看看,有一大半原因是不忍拂了她的心意,闻言快要气笑了,招手示意祁幼安近前。

    祁幼安观察着她的神色,心道不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铠甲,又扶了扶头盔,确定她无处下手后,才笑眯眯来到床边,“我来了,媳妇儿你能拿我怎么样?”

    宋泽兰自然瞧见了她的一系列小动作,暗自好笑,“让我捏捏脸,赵大娘笑你与我何干?冲我撒气你倒是长能耐了。”

    “不要……”

    祁幼安嘴上说不,却可耻的心动了,能与媳妇儿亲近的任何机会,她都不想错过。

    犹豫片刻,她选择了闭上眼睛,弯下腰矜持地将脸靠近宋泽兰。

    宋泽兰眸底溢出笑意,伸手捏了捏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便不再同她计较,心中只剩下对她的关切,“安安昨夜又没睡?事情可解决了?”

    她的指尖微凉,落在脸上很舒服,祁幼安还没满足她便撤离,便又厚着脸皮抓住她的手,重新贴在脸颊上。

    宋泽兰感受着掌心的温软细腻,没有挣脱,只禁不住嗔怪,“不是不让捏吗?怎么又送上门了?”

    两人挨得近,祁幼安盯着她呵气如兰的唇瓣,不自觉吞咽了下,才理直气壮道:“我言而无信,不行吗?”

    宋泽兰被她灼灼目光盯得有些羞赧,将手抽出来道:“安安,别闹,说正事吧。”

    “……”

    没讨到好处的祁幼安幽幽叹了口气,道:“解决了,席兄那边也已经传来了好消息……”

    她将昨夜在校场上将一干人揍得老老实实的光辉事迹和赵雪生汇报的战况悉数讲给宋泽兰听,还绘声绘色讲了陈成业他们被打脸的反应。

    整个人眉飞色舞,喜悦轻易感染了宋泽兰,宋泽兰也替她欢喜,不过也担心她的身体。

    哪怕她说自己没事,还是检查了她的身体,又仔细给她把脉,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放心下来。

    她胸口有铠甲护着,已经不疼了,倒是腿上有几处明显的淤青,宋泽兰碰不得那些活血化瘀的药膏,便让她自己擦药。

    祁幼安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这点儿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媳妇儿在一旁盯着,她只能耐着性子给自己的伤口涂抹,抹完药又在宋泽兰的监督下一直揉到药膏化开吸收,传来热乎乎的感觉才作罢。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饭菜都快凉了,再热的话口感不好,赵大娘在外面急的都想敲门催促她们了。

    宋泽兰没有在床上吃饭的习惯,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小半碗粥,便过去看雪人。

    白白胖胖的雪人看起来很可爱,她认真看了好一会儿,蹲在地上用木桶里剩下的雪做了两个巴掌大的小雪人,一左一右放在了大雪人身边。

    赵大娘啧啧称奇,她真的没想到看起来端庄沉稳的少夫人也跟大小姐一样童心未泯,不过她敢逗弄祁幼安,却不敢打趣宋泽兰。

    若惹得少夫人害羞躲着不见人了,那就是她老婆子的罪过了。

    日后被夫人知晓了,说不得也要骂上她两句。

    毕竟少夫人信守提亲时的承诺,以坤泽之身陪着大小姐在边关受苦受难,夫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把少夫人看的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重要了。

    却不知赵大娘不敢调侃,祁幼安敢,她吃完饭找过来,看了看她媳妇儿,又看了看她媳妇儿手下的小雪人,顿时乐了,“不愧是我媳妇儿,也没长大啊。”

    赵大娘听到她的话心下一慌,生怕祁幼安把她抖出来,好在宋泽兰是背对着她们的,她没好气地瞪了眼祁幼安,便迈步走开了。

    祁幼安挑了挑眉,果然,就应该早些把自家媳妇儿也拉上贼船,如此,赵大娘就是吃瘪的那个人了。

    宋泽兰蹲久了有些头晕,扶着大雪人缓缓站起来,便发觉腰间多了一双手将她圈住,而某人也笑嘻嘻将下巴搁在了她肩头,“姐姐……”

    往日她都是唤宋姐姐的,宋泽兰呼吸一滞,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起来,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又被砸得空白了一瞬,好半晌才忍着欢喜甜蜜找回自己平和沉稳的声音,“作何?再没完没了拿我寻开心,这次战事汇报便休想让我代笔了。”

    “咳咳……”

    她的话一下子戳中了祁幼安的死穴,也不敢将赵大娘被气走的话说给她听了,连忙认错,“不不不,我错了媳妇儿,以后我再也不说了,还是你给祁朝燕写战报吧,我……我有些困,要睡了,也没空见席景盛,待会儿他回来了你替我见他吧。”

    宋泽兰尽量忽略脸上的热意,微抿唇角淡淡嗯了声,“好,你去睡吧。”

    祁幼安怕磨蹭一会儿她改变主意了,只得依依不舍撒开手,“那啥,媳妇儿你上报军功的时候记得多夸夸我,这次的破敌之策可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宋泽兰便又说了声好,等她回房后,便让赵大娘送茶水去书房。

    她随之也去了前院,一会儿赵大娘便将茶水和糕点送了过来,见她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便知她又在帮大小姐做事了。

    两个人一个负责带兵打仗,一个专心军中日常内务,赵大娘看在眼里心中暗叹,大小姐和少夫人真是般配极了。

    她也希望她的女儿小月和姓席那小子以后成亲了,也能恩恩爱爱过日子。

    书房里不及卧室暖和,赵大娘估摸她一时半会儿忙不完,便又送过来好几盆炭火,确保屋里暖暖和和,不会冻坏了少夫人。

    过了正午,祁幼安正睡得不知天昏地暗,席景盛已带着队伍得胜归来,在将士们的欢呼声中回城。

    他回到住处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来到小院将昨夜的战绩详细汇报,还着重夸赞了赵雪生真人不露相,看着弱的不似乾元君,初次杀敌却表现的十分英勇,蛮军主将的头颅便是她杀了亲卫偷摸溜进主帐砍下的。

    宋泽兰虽与赵雪生不怎么接触,却也从祁幼安口中听过上一世的事儿,对赵雪生能有如此表现倒是不惊讶。

    她按照以往的惯例对一些立功的小兵酌情奖赏,至于立斩将大功的赵雪生和席景盛,则会如实上报给祁朝燕。

    席景盛汇报完便回去休息了,宋泽兰让**卫将晚上举办庆功宴的命令传达下去,自己则去了伤兵营。

    伤兵营充斥着血腥味和各种药味,宋泽兰刚踏进去便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她捂着口鼻尽量忽视胃里的恶心感,在里面转了一圈。

    昨夜他们是突袭,蛮军没有任何准备,故而受伤的士兵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多,瞧见众人忙得过来,她便不打算帮忙了。

    走出营地,远离那些她现在受不住的气味后,便扶着一棵树呕吐起来。

    她早上没吃什么,也没吐出什么,用手帕擦了擦嘴便准备回去,却是刚抬脚就被叫住了。

    “小宋啊……”

    宋泽兰回头,就看到李军医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同为大夫,李军医的医术也不差,心知对方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她便也不想着瞒了,扯出一抹浅笑道:“李伯,还望您帮我瞒着,暂不要告诉任何人。”

    李军医神色愈加复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长长叹了口气,“罢了,你且回去好生休养吧,他日若想回来,咱们这里随时欢迎你。”

    世人对坤泽君向来存有偏见,李军医这人亦是如此,哪怕见识到了她的医术,也看到了那些坤泽君的辛苦和付出,却也一直别别扭扭,与以她为首的坤泽君们泾渭分明,哪怕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只是维持着表面客气罢了。

    而今能说出这种话,着实是难得,宋泽兰愣了下,接受了他的好意,微微欠身道:“那便多谢李伯了。”

    李军医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他正说着,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看向宋泽兰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探究和好奇,略显富态的脸上浮现出和善的笑容,“小宋啊,你是哪家乾元的夫人?我让人去找他过来接你回去吧。顺便替你说道说道他,这也太不体贴了,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他还敢放任你在雪天里独自出行,这不是胡闹吗?万一出点儿事儿怎么办?”

    “她尚且不知,不怪她,倒是李伯您不必担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宋泽兰浅笑一下,权当不知他的心思,就准备走了。

    却转念一想,自己以后恐不会日日过来巡视,而那些坤泽君们终究身份特殊还需她照拂着,否则指不定哪一日就被欺负了。

    斟酌片刻,她便又道:“您这边若是忙不过来,可以去少将军的住处寻我。”

    她话音未落,李军医脸色就变了,一脸错愕,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小宋,你……你不会是少将军的夫人吧?”

    军中知晓少夫人跟随少将军而来的人少之又少,而李军医消息一直不灵通,没听到一点儿风声,他嘴上这般问着,其实心里已经在否定自己的猜测了。

    宋泽兰自也看出来了,却无意过多解释,“等少将军忙完这段时间,便带她过来看看你们,少将军心地善良,一直记挂着那些可怜的坤泽君们,只是先前忙得脱不开身,才托付我照拂着他们。”

    李军医倒是知晓让那些被充作军妓的坤泽君留在伤兵营帮忙是少将军的主意,闻言立马反应过来,若说心中惊涛骇浪也不为过。

    他是个聪明人,听出宋泽兰话里的意思,忙拱手保证道:“少夫人放心,以后我多多留意,定然不会让人冒犯了他们。”

    “那便多谢李伯了,此事也请李伯守口如瓶,勿告知他人。”

    宋泽兰微微颔首,告辞离去。

    李军医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不决,终于下定决心准备送她回去时,就看到不远处的巷子里出现一队士兵,训练有素地护在她两侧前行,便知自己的担忧多虑了。

    他忽然又想起,自己先前路过那条巷口,偶然看到过几次少将军的身影,那时的少将军该不会就是在等小宋大夫吧?

    还有冬至那日少将军派人请他诊治却又莫名赶他回走,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小宋大夫暂不想暴露身份吧?

    一时,他心头百感交集,庆幸宋泽兰没有计较他的轻视反而以晚辈自居处处敬重他,不然以他这性子,早晚要把少将军得罪了。

    第120章 祁幼安一觉醒来,天已经快黑了。外面天气不怎……

    祁幼安一觉醒来,天已经快黑了。

    外面天气不怎么好,灰蒙蒙的,屋里光线也十分昏暗。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并未在房间里看到宋泽兰,便披上大氅去了前院找媳妇儿。

    书房的门未关,她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正在交谈的两人便停了下来。

    宋泽兰原本神色稍显严肃,看到她的一瞬,神色便不自觉温柔下来。

    却不待说些什么,坐在左侧的梅清钰便耐人寻味地笑了起来,一双狭长凤眸落在祁幼安略显迷糊的脸上,“祁三岁,这是刚睡醒就来找娘了?”

    “啊?”

    祁幼安揉了揉眼睛,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宋泽兰已是脸色微红,起身挡住了梅清钰的视线。

    她没有理会梅清钰的胡言乱语,关切地朝着祁幼安走去,“安安冷不冷?怎么衣裳没穿好就出来了?”

    “这还用问?不就是急着找你吗?”

    梅清钰不再看她二人,端起茶水低头吹了吹,细细抿着。

    从后院过来的时候祁幼安吹了些冷风,这会儿功夫倒也清醒了,不客气地回嘴道:“我找我媳妇儿不是天经地义吗?你羡慕了?还是嫉妒了?”

    宋泽兰颇为无奈,每次这俩人凑一块儿她都感觉自己有点儿头疼,不是很想在场,不过,好在梅清钰终于快要离开了。

    她心中暗自感叹,神色倒是未有丝毫变化,来到祁幼安面前动作娴熟地为她拢了拢领口,也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安安,你起得有些晚,庆功宴已经开始了,不过你现在过去倒也来得及,还没散场呢。”

    冬至也才过去几天而已,祁幼安没忘记她媳妇儿给她倒酒的时候差点儿吐了,一时有些犹豫,她若去了,回来的时候免不了沾染一身酒气。

    宋泽兰将她的小纠结尽收眼底,好笑道:“无妨,你去吧,你若缺席,想必将士们也不会尽兴。”

    小将军替她考虑,她也不希望小将军为难,待会儿她喝碗药,再忍一忍,还是可以照顾酒醉的小将军。

    至于分房睡,她倒是不曾想过,依着小将军那个黏糊劲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祁幼安不知她的打算,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了,什么都不及媳妇儿重要。

    “天意如此,天意不可违,老天让我睡到这个时辰,肯定是不想让我去,我去了岂不是逆天而为?”

    她满眼坏笑注视着给她整理衣襟的宋泽兰,“媳妇儿,你说对吧?”

    宋泽兰抿着唇才将笑意压下,“不知,不过我瞧你眼下倒像个神棍。”

    “媳妇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人儿瞬间变得委屈起来,眼神也可怜巴巴的。

    祁幼安不是第一次装可怜,宋泽兰却一如既往地受用,俨然忘了外人存在,抚平她随意披在身上的大氅,一双纤白好看的手自然而然又落在她脸颊两侧,轻轻捏了捏,“不愿去便不去了,扯什么天意做幌子,不是神棍又是什么?”

    微凉的指尖落在脸上的感觉很舒服,祁幼安忍不住抱住了她,哼哼道:“神棍都是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哪有我这般长得俊俏又讨媳妇儿喜欢的?”

    “……”

    梅清钰听着二人腻歪,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禁不住抬眼看去,却见两人不知何时抱在了一起,宋大夫那盈盈一握的腰间正搭着某人的爪子,唇角当即便勾起讥笑,“二位,这里是书房,不是卧房,搂搂抱抱能不能换个地方?”

    宋泽兰几乎是如梦初醒,脸颊升腾热意,伸手在祁幼安胸前推了推,什么意思不言而喻,祁幼安却将她抱得更紧,“媳妇儿,我冷。”

    这倒不是祁幼安说谎,她来的匆忙,大氅里面便是单薄的雪色里衣,能忍着寒冷是一回事儿,能感知寒冷又是另一回事。

    她只是把自己感知到的说出来,搏一搏媳妇儿的同情心。

    宋泽兰也信她没有撒谎,她刚进门那一刻宋泽兰就有些担心她冷,闻言推搡她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甚至还犹豫着要不要回抱她,只是背后无法忽视的冷笑声终是让宋泽兰打消了念头,“安安,我和清钰姑娘还有些话要说,你先回房去把衣裳穿好再过来可好?别着凉了。”

    她倒是想陪着祁幼安回房,却又怕梅清钰口无遮拦说些让她羞得抬不起头的话,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祁幼安却没听她的,坏坏一笑,下一瞬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到了梅清钰对面坐下,“不来回折腾了,抱着你也不冷,有什么事说完了赶紧让她走。”

    不给宋泽兰开口的机会,便又继续道:“赵大娘她们已经在准备晚膳了,我过来的时候路过厨房,闻到了很诱人的饭香,好饿,媳妇儿你饿不饿?”

    宋泽兰从被她当着梅清钰的面儿抱起的那一刻,就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白皙秀美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咬着唇瓣艰难维持面儿上的淡然,“别闹,安安,这样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

    短短七八步的距离,她软言细语,几乎要求饶了,奈何君心似铁,该丢的脸却还是丢尽了。

    被祁幼安桎梏在怀里,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的人看好戏似的盯着她们,她不知自己是羞过了头,还是气狠了,一时似没了理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想也没想便转过头将脸埋进了祁幼安怀里,都是这混蛋害得……

    事已定局,她认命了。

    祁幼安还担心她会掐自己呢,见她这般乖手不自觉覆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媳*妇儿别害羞啊,咱俩都成亲了,就该让对面那个蠢货好生瞧瞧,一大把年纪了,连娘和娘子都分不清,简直瞎了一双狗眼。”

    梅清钰一口茶水喷出来,往日冷沉沉的眸光瞪着祁幼安,气得快要喷火了。

    祁幼安无所畏惧,反而嫌弃地带着身下椅子往后挪了挪,“有什么事快点儿说,别磨磨唧唧的,我没闲心陪你在这儿浪费时间。”

    “那倒要问问你家夫人现在是否还有心思与我商议正事了,”梅清钰忽而又敛了怒意,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

    “……”

    祁幼安沉默了,方才进门时梅清钰的调侃,让她不由想起这厮之前还说过她没断奶,于是脑子一清醒,就光顾着给自己报仇,全然忘了考虑她媳妇儿的感受。

    她抱着宋泽兰的身子微微一僵,硬着头皮低头满含歉意道:“媳妇儿……”

    宋泽兰自然也听到了梅清钰的话,她在祁幼安面前容易羞怯,但在外向来是淡然从容,此刻她也不愿让外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尤其这人还是梅清钰,哪怕脸上还是热意不减,她已恍若无事般从祁幼安怀里抬起头,身子坐直,看着梅清钰语气如常道:“我不曾与你商议什么,现在我家妻主已经醒了,你有什么便同她说吧。”

    闻言祁幼安心情立马好了,止不住唇角上扬,拉长语调哦了声,问梅清钰道:“什么事?”

    梅清钰没想到宋泽兰护短到这种地步,方才也不见她对自己的调侃表露任何不满,这会儿倒是跟着祁幼安计较起来了。

    不禁啧了声,眼眸流转,但瞧着天色却是已晚,想了想,还是说起正事道:“先前不是跟你们说过国师是我的人吗?他测算出京城今年将有一场严重的雪灾,你愿意信的话便告诉你家老狐狸,她肯定会好好利用的。”

    她说着,拿起桌上的纸条,随意丢向祁幼安,祁幼安一把抓住,打开看了看,“你还挺好心的。”

    梅清钰冷笑了声,不置可否,“你母亲造反早有准备,朝廷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老不死的怂了,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若非我已假死,现在已经被老不死的推出去平息你们祁家的怒火了。”

    祁幼安眉头轻蹙,当初就是防着昏君推出五皇女顶锅,也为了她媳妇儿的名声考虑,让人传播的谣言从头到尾都是昏君要逼大将军唯一的乾元子嗣入宫为妃,眼下这般……会不会连累到她媳妇儿的清誉?

    宋泽兰早先已经看过纸条了,但被她圈在怀里干坐着终究是有些尴尬,便跟着垂下眼眸认真看着。

    见她久久不语,一抬眸就看到了她眼中的担心,稍作思索便明白了,唇边勾起浅浅笑意,“别担心,夺臣子之妻传出去也不光彩,皇帝既然想洗白自己,断然不会提及此事。”

    祁幼安仔细听着,恍然大悟道:“媳妇儿,你说的有道理。”

    她眼神亮晶晶的,就差将媳妇儿你真聪明说出口了。

    宋泽兰被她直白的眼神弄得有些羞赧,低下头又假意看起了小纸条,不过整个人倒是放松下来,放任自己换了个舒适的位置依偎在她怀里。

    祁幼安将宽大的大氅也盖在了她身上,宋泽兰感觉自己被捂严实了,便也偷偷摸摸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似抱紧了便能让她暖和些。

    她二人的小动作梅清钰没看见,臭着脸不发一言,倒是从侧面印证了宋泽兰的猜想是没错的。

    祁幼安心情极好,看完便将小纸条搁在手边的桌面上,问道:“如果是真的,你那边打算怎么做?”

    梅清钰皱了皱眉,似在权衡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我会另安排人手在京都散播流言配合你母亲行事,至于国师,暂时不能动,留着这个棋子大有益处,别打他的主意。”

    不等她话音落,祁幼安便不客气地怼道:“我脑子像是被驴踢了吗?只要他听话,对我们有用,到时候真成事了,让他继续做国师也不可。”

    国师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不仅忽悠的老皇帝对他深信不疑,百姓们也信奉他,若是由他出面直指雪灾是因昏君无道上天才降下惩罚,更能动摇人心。

    梅清钰起先便是这么想的,后面想到国师深受老不死的信任,留在那个老不死身边说不定还会有大用,这才打消了念头。

    祁幼安把她怼了,她反倒安心了,“如此最好。”

    梅清钰打量着祁幼安脸色,顿了顿问道:“那你想让我干什么?”

    “粮食,”祁幼安也不想跟她兜圈子了,“银子,棉衣,药什么的反正灾民需要的物资我都想要。”

    她将东启的各个州县熟记于心,不用怎么思索便说道:“祁朝燕现在不是已经拿下北济城了吗?可以提前筹集物资送到北济城,若是朝廷无力赈灾,可以让祁朝燕去做。”

    出钱出力,好名声却要让给祁朝燕,凭什么?

    梅清钰冷笑了声,狭长幽深的凤眸里尽是不悦,“没有,不过梦里什么都有,你要不要?”

    她语气颇为冷硬,宋泽兰有些担心两人吵起来,正准备说两句,却是刚抬起头就又被祁幼安摁了回去,“……”

    祁幼安这次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她知道梅清钰为何不悦,“那让你去赈灾呢?当然,是以我妻妹的身份。”

    梅清钰眸色一凝,原本有些慵懒的姿态端正了些,她端起茶盏,状似随意地瞥了眼祁幼安怀里的人,涩然开口:“……阿姐与我同去吗?”

    祁幼安哪里舍得让媳妇儿受苦,忙不迭道:“她脱不开身,我可以让赵雪生带一队人马护送你前往北济城,听你指挥。”

    宋泽兰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无奈又好笑,也怪不得小将军担心,若非自己已是有孕之身,路上又不好走,定然是会欣然答应的。

    她附和地嗯了声,让祁幼安高兴坏了,忍不住嘚瑟,“就这么说定了,你赶紧回去准备吧,后日出发。”

    梅清钰眼神不善地瞪了眼祁幼安,不太死心道:“阿姐为何不去?这似乎与你以往的行事作风不符,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两人不过名义上的姐妹,中间又夹杂着隔阂,梅清钰认亲也有一段时间了,方才艰难唤出口,之后再唤阿姐倒是顺口多了。

    宋泽兰向来心思细腻,察觉她改了称呼,便也跟着改了称呼,没有任何不自然地开口:“钰妹妹不必担忧自身安危,我会传信于大将军告知此事,她应当不会再为难你。倘若突遇变故,尽管传信回来便是,届时我让妻主亲自前往,必定将你完好搭救出来。”

    对于梅清钰夹杂着试探的疑问,她也玩笑着搪塞过去,“丑媳妇怕见公婆,我亦不能免俗,去了北济城早晚要撞上大将军,便不过去了。”

    梅清钰听她这么说,心倒是放下了一大半,随之又有疑虑浮上心头,妻妻俩一个对祁朝燕直呼其名,一个看似恭敬地唤着大将军,总不会因着长辈和离一事便疏远了?

    她疑心另有隐情,但此刻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即便问了,怕是也不会告诉自己,便作罢了。

    梅清钰从思绪中抽出来,便见祁幼安正低着头,用着她从未听过的认真轻柔语气哄着怀里人,说姐姐是世间最最好看的女子。

    她眸色不由得深了深,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当初走错了一步棋,而后步步错……

    明明老天给她送来了与这两人交好亲近的机会,以礼相待,未尝不能得到她们的助力……

    她思绪又飘远,她这般行事心性大抵真是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宋泽兰虽不是艳绝天下举世无双的美人,但也生得温婉清丽眉眼如画,与丑半点儿不搭边。

    且她潜心研习医术,一心做个好大夫,对外在并不是很在意,美丑对她来说无关紧要,便是相貌当真丑陋,她也不会觉得伤心难过。

    只是小将军愿意甜言蜜语哄着她,她自也没有拒绝的道理,由着祁幼安哄了一会儿,才似从低沉的情绪中走出来。

    看着她唇边漾起熟悉的浅笑,祁幼安这才有心思去看梅清钰,张口仍是浓浓的嫌弃,“你怎么还不走?”

    梅清钰恍惚回神,将顿在半空中许久的茶杯放下,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便起身道:“既如此,那就不打扰二位好事了。”

    宋泽兰耳尖微热,从祁幼安怀里下来,“我送送你。”

    她没那个心思,祁幼安却已浮想联翩,白日睡了那么久,晚上不做些什么如何入眠?

    祁幼安跟在宋泽兰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

    将人送到门口,宋泽兰目送梅清钰离开,一回头就碰上她灼热的眼神,不由绷紧了身形,藏在宽大袖中的手蓦然蜷缩,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下,好在还能强撑镇定地开口,“安安,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她不可避免想到祁幼安把梅清钰的话听了进去,心觉不妙,满腔羞意都被担心压了下去,小将军该不会是要食言吧?

    距离门口太近,祁幼安没好意思将不正经的话说出口,给了她一个谄媚到极致的眼神,嘿嘿道:“看我媳妇儿好看,不行吗?”

    宋泽兰抿唇不语,心口突突跳,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不过了,每回被这样注视着,接下来必然要央求她答应那事,一旦她松口,必然又是毫无节制的折腾……

    她怕祁幼安误以为她欲拒还迎,没敢像以往那般羞怯闪躲,掐了掐手心淡然道:“不是饿了吗?快去吃饭吧,我还有点儿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宋泽兰想在书房躲上大半夜再回去,然后借口疲累拒了她,不曾想某人兴致不减,兴冲冲地揽住她的腰,直奔后院,“明日再处理,也不晚的。”

    宋泽兰忍不住脸红,刚挣扎了下,便觉腰间一紧,耳边也传来灼热的气息,“媳妇儿,你不想我吗?”

    “不想,”装傻充愣已然无用,宋泽兰偏头拉开距离,羞得厉害,“你……你不是说在平崖山不会碰我吗?难道你要食言?”

    “咳咳,”祁幼安心虚了下,也有些羞赧了,吞吞吐吐说道:“媳妇儿,我……我不觉药苦了,你给我写个方子,我去伤兵营那边拿药过来。”

    看她今晚是铁了心,避子药都求到宋泽兰这里来了。

    宋泽兰闭了闭眼,还是没将有孕的事情告诉她,睁眼说瞎话道:“我不善此道,你找别人去。”

    “啊?”

    宋姐姐医术那么好,不会给乾元君配避子汤吗?

    祁幼安没想到她为了拒绝自己都自毁英名了,一时有些傻眼。

    回过神儿,便委屈地不行,搂着宋泽兰腰的手也松开了。

    垂头丧气,活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儿。

    宋泽兰心软得一塌糊涂,但不得不硬下心肠,“安安……”

    她酝酿着,正要说些宽慰的话,便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祁幼安也听到了,忙肃敛神情,回头看去,便见虎|骑卫的郑兴义小跑过来,“少将军,少夫人,新兵营的赵雪生有事求见,可要让她进来?”

    祁幼安点点头,等他一走,脸色便垮了下来,不高兴道:“她不在庆功宴上喝酒跑来找我干什么?”

    宋泽兰暗自松口气,心道赵雪生来的正是时候,不过面儿上倒不显,温声细语道:“大抵是请你赴宴,你把衣裳穿好快些过去吧,我给你备上醒酒汤,等你回来。”

    “不想去,”祁幼安叹了口气,目光幽幽看着她,“媳妇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庆幸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还躲得了十五吗?”

    “……”

    宋泽兰嗔了她一眼,索性牵着她的手往后院走,赵大娘见她们回来,便上前道:“大小姐,少夫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宋泽兰轻嗯了声,“待会儿再用饭,我带安安先回房,雪生过来了便让她在外间等候片刻。”

    天色有些暗,赵大娘没注意祁幼安穿得不妥,应了声就笑呵呵出去迎人了。

    雪生那小姑娘好相貌,性子也乖巧,若非赵嬷嬷先一步把人认下,她倒也不介意再多个女儿,到时候和月儿做个伴儿,等她百年之后,姐妹俩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身后传来赵大娘略显遗憾的叹息,祁幼安好奇地回头看了眼,就被宋泽兰推进了卧房。

    她出来的时候,卧房里只是光线昏暗,眼下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宋泽兰指使着她将烛火点上,自己则将她的衣物取出来,帮着她穿好,最后又把那件保暖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宋泽兰见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出门的打算,眉眼间也尽是不情不愿,好笑又无奈,抬手轻轻抚了抚她微蹙的眉心,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安安听话,说不得雪生是为了别的事呢。”

    “这点儿好处就想让我听话?”

    祁幼安不满地哼哼两声,捧起她的脸颊,在她唇上重重落下一吻,才抬脚出去。

    宋泽兰面色绯红,克制着羞意,不慌不忙跟在她身后,一起到了外间。

    赵小乌已经到了,整个人坐立难安,见到她们便忙上前两步,“幼安姐,嫂子,南枝好像要分化了,可能……可能还是坤泽君,我是乾元君,不能离得太近……”

    方才她们都在席间用膳,林南枝突然身体发热出现不适,她察觉情况不妙,有点儿像她当初分化的情形,就忙把人带回住处。

    不消片刻,林南枝身上的不知名花香就充斥了整个屋子,她因着品阶低,对坤泽信香不及高阶乾元君敏感,才没被引|诱,存着几分理智将人关进了屋子。

    林南枝在屋里痛苦不堪,她在外面被冷风吹了一阵脑子清醒过来,这才想到来找祁幼安帮忙。

    祁幼安自然不会拒绝帮忙,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后,就把目光投向宋泽兰,“媳妇儿,你有没有备坤泽君抑制信香的药?我让赵大娘给她送过去。”

    宋泽兰被赵雪生身上的酒气熏得胃里很不舒服,忍着想吐的感觉嗯了声,“南枝妹妹既是初次分化,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吧。”

    祁幼安没什么异议,“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林南枝、宁秀、赵雪生和席景盛四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距离她们的住处有一段距离,宋泽兰便没有拒绝,微微颔首,“我回屋拿药。”

    她转身进了屋子,喝了点儿水压下胃里的不适感,便将放置在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的药取出来放入袖中,略显匆忙地走了出去,“安安,我们快去吧。”

    “不急,出门还是要穿厚点儿。”

    祁幼安将大氅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又从赵大娘手里接过灯笼,这才牵着她出门。

    赵雪生在前面带路,三人来到林南枝所在的院子里,院子里已经多了两个人。

    宁秀受林庆所托,她在外面守着林南枝倒也在情理之中,让祁幼安好奇的是,梅清钰居然也在。

    梅清钰倒是不意外她的到来,视线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将注意力落在了宋泽兰身上,“阿姐,你要进去看看吗?我与你一起。”

    宋泽兰微微点头,松开祁幼安的手,“安安,你回去用饭吧,忙完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祁幼安这一刻有些羡慕梅清钰了,若她也是坤泽君或者没分化,跟着媳妇儿一块儿进去的就是她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遗憾,面儿上倒是乖乖应下来,“好,你快进去吧。”

    屋里的坤泽信香愈加浓郁,赵雪生将锁着的房门打开,便小跑退到了祁幼安身边。

    宋泽兰心中了然,将门稍稍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侧身挤了进去,梅清钰紧随其后,进去后就把门关上了。

    祁幼安嘴上答应的好,见两人进屋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跟宁秀简单打声招呼,便寻了个能挡风屋檐下,身姿笔挺地站了过去。

    赵雪生则像个小跟班,寸步不离。

    宁秀本就因着祁幼安不参加酒宴而觉得无趣,见赵雪生不打算再回到酒宴上,索性也不去了。

    她笑呵呵来到祁幼安跟前,“外面凉,少将军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末将屋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南枝丫头这里让小赵盯着,等情况稳定了您再过去看她也不迟。”

    “……”

    祁幼安微微蹙眉,心说自己这位宁姨是不是误会了?

    林南枝不就处于分化期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在这儿是等媳妇儿,压根没打算进去看林南枝一眼,不过想到林南枝分化为坤泽君还同赵雪生她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就不妥了。

    她脚步未动,只压低声音说道:“宁姨,林南枝如今分化坤泽,林将军应该不舍得她再留在平崖山吧?而且大将军也三令五申不准坤泽君待在军中,我也不好公然违抗军令,您与林将军熟识,不如您给林将军说一声,让他把林南枝带回去。”

    宁秀听她说话越来越不委婉,到了后面更是直接说明意图,生怕自己不明白似的,不由大笑起来,“好说好说,我这就派人给林庆传信。”

    门口有守卫,宁秀直接将人召到跟前,吩咐其快马加鞭到北济城找到林庆说明情况,让他把女儿带回去。

    那人走后,祁幼安道了声谢,宁秀含笑点头,却还是没有进屋的意思,也抬脚躲进了不怎么遮风防寒的屋檐下,温声说道:“少将军,你娘近来可好?家中来信说你娘怕你外公他们被牵扯进去,将他们都接到了身边照看着。你娘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偏生你外公也倔得很,又爱唠叨……”

    说到这里,她长叹了口气,“如今你们妻妻俩皆不在府里,无人从中调和,你娘怕是被气得不轻吧?”

    这几个月祁幼安虽没有回去,但书信不断,她对家里的事儿倒是知晓的,察觉到她的关切之意,便也乖顺道:“宁姨放心,我娘亲很好,府里有岳母大人陪着她,外公他们在将军府居住,娘亲去看望外公的时候都会带上我家岳母大人,有岳母大人在,外公再不情愿也要给我娘亲留几分面子的。”

    “这倒是,”宁秀又笑起来,“其实你外公最疼爱的就是你娘这个小女儿了,只是他老人家思想陈旧,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你娘与大将军和离,等日子久了,亲眼见到你娘过得顺遂安康也就不会再劝了。”

    祁幼安也是这么认为的,她附和地点点头,宁秀看着她的眼神便又亲切温和几分,“幼安,随宁姨去屋里坐会儿吧,在外面冻坏了兰儿该心疼了,你娘亲若是知道了,也会怪我这个做宁姨的不称职。”

    她一再相邀,祁幼安不好再推辞,应了声好,临进门前忽然想起正事,趁着赵雪生还在,便把人叫住,“我打算让你后日带人护送宋钰去北济城一趟,你想去吗?”

    祁幼安救过赵雪生,让她一个乞儿过上安稳生活,还教她骑马射箭指点功夫,她对祁幼安的感激不是一星半点儿,哪怕祁幼安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会有丝毫犹豫,更何况眼下只是护送个人而已。

    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然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宋钰这个名字似乎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她性子向来乖巧听话,并未出言询问。

    倒是祁幼安看到了她眼中的好奇,简单解释道:“宋钰就是先前的五皇女,如今是我媳妇儿的义妹,雪生你一定要记住,以后无论是谁问起,你都要咬死了她是宋钰,是我的妻妹,是宋家二小姐。”

    赵雪生从她神色间看到了严肃,连忙保证道:“好,就算是大将军问起我也这么回答她。”

    “孺子可教也,”祁幼安玩笑地说了一句,又道:“快回去休息吧,不必操心林南枝了,有我媳妇儿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军中没几个人知道小医圣,但宋泽兰凭借自身不凡的医术,在伤兵营短短几个月,又成功让宋大夫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赵雪生也是其中一员,自然放心宋泽兰去照顾林南枝,恰好又因饮酒有些头昏,便听话地回房了。

    她一走,祁幼安随着宁秀进门,宁秀顺手将门关上,跟在她身后略有些迟疑的开口:“幼安,大将军那边的情况你可有关注?我听闻有投诚的世家大族给大将军送了几个坤泽君,她将人留在了身边。”

    祁幼安不怨祁朝燕,但心里还是存着疏离的,若非军务绕不开祁朝燕,她根本不会搭理祁朝燕,更别提打探祁朝燕的消息了。

    她仅知晓祁朝燕拿下了多少座城池,打到了何处,这些也是祁朝燕为了与她探讨作战计划主动告知的,至于宁秀所言之事,她是半点儿也不知情的。

    不过想也是祁朝燕能做出来的事儿,毕竟当初不也接受了太后送来的秦氏吗?

    她冷笑了声,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管她呢,反正我娘亲已经跟她和离了。”

    宁秀不甚认同地摇了摇头,“就是如此,所以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了,只要你在军中立稳脚跟不可撼动,日后那位子自也不会落到旁人手里。”

    当年祁朝燕没有跟秦氏假戏真做,祁幼安觉得祁朝燕现在也不会,不过宁秀也是为了她好,她便没有反驳,笑道:“知道了宁姨,我心里有数,您不必担心。”

    “如此甚好……”

    宁秀宽慰一笑,眼底满是赞赏,昨夜她不曾参与其中,却也从那些老家伙口中得知了自己这个外甥女是何等有勇有谋,假以时日,定与少年成名的祁朝燕不遑多让。

    她二人聊得还算不错,那厢林南枝已经深陷情热恍惚失去了理智,蜷缩在床上喊着幼安姐姐,宋泽兰还未走她跟前,一贯挂在唇边的温雅笑意就淡了下去。

    后面进来的梅清钰自也听到了,抬眼朝林南枝的方向看去,渐渐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啧,宋大夫你讨人嫌了啊,这位妹妹此刻想见到的人可不是你。”

    林南枝喜欢黏着祁幼安,这一点儿宋泽兰是知道的,但小将军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平日闲下来就爱往她身边凑,林南枝找过来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她对小将军万分放心,故而心底的不舒服很快就散了。

    听到梅清钰的话她头也没回,淡声道:“此言差矣,我与小将军妻妻俱为一体,林将军将南枝妹妹托付给妻主帮忙照看着,眼下这情况妻主不方便过来,我过来也是一样的。”

    梅清钰嗤笑了声,扫了一圈屋子,看到椅子便走过去懒懒坐下,“行了,你忙吧,我就是方才遇见赵雪生听她提了一嘴,便顺道过来看看热闹,一会儿就走,不耽误你替妻主照顾妹妹。”

    宋泽兰只当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来到床前唤了林南枝几声,林南枝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湿润怎么也看不清来人,用尽力气扯住宋泽兰衣袖,“幼安姐姐,你……是你来了吗?”

    “嗯,你幼安姐姐让我来的,”宋泽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脉搏,对梅清钰道:“钰妹妹,帮我倒杯水过来。”

    “我是顺道过来看热闹的,可不是来帮忙的。”

    梅清钰不想动弹,但宋泽兰顾不上与她口舌之争,艰难将不安分的林南枝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艰难从袖中取出药,倒了两粒递到林南枝嘴边让她咽下去。

    林南枝迷迷糊糊听到吃了药就不难受,张开嘴巴无意识吞咽,喉咙滚了又滚却还是没能咽下去。

    见宋泽兰着实抽不开身,梅清钰这才倒了杯水交给宋泽兰,宋泽兰接了水,她却没有立即离开。

    而是站在旁边看了眼床上林南枝,又盯着宋泽兰看了会儿,似是想要从她淡然的神色间看出什么。

    却是直到林南枝喝了药躺下也没察觉宋泽兰情绪有所变化,索性直言道:“她爹是祁大将军的人,那她爹应当也在北济城,不若我晚走两日将她一并带过去?”

    宋泽兰自小跟着父亲上山采药,宋怀远特地请了个师傅教她些拳脚功夫,可自从嫁给祁幼安后便懈怠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她额间便生了薄汗,缓了片刻便气息平稳道:“不急,待我回去问问安安的意思,你先回去休息吧,时候已经不早了。”

    梅清钰这次倒是格外的好说话,“商量好了派人给我说一声就行。”

    她走了之后,宋泽兰坐下歇了一会儿,便推门出去,唤了个守卫过来,让他去请个军医过来。

    祁幼安听到她的声音,便与宁秀告别,宁秀送她出门,隔着宽敞的院落跟宋泽兰打了声招呼,便回了房。

    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但宋泽兰敏锐察觉到了她的态度变得很是亲和,稍作思索,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宁秀的态度转变,绝对与今晚跟小将军的交谈有关,这般想着,她目光便再次落在了祁幼安身上,但也眼下并非询问的恰当时机。

    她眼眸弯起,看着祁幼安朝她快步走来,柔声细语道:“安安,你怎的还没有回去?”

    “等你啊,”祁幼安有些幽怨,“媳妇儿,我们能回去了吗?我好饿。”

    “你先回去……”

    宋泽兰还没忙完,祁幼安却上前不依不挠揽住她的腰肢,凑至她耳边软着声音可怜兮兮道:“宋姐姐,你不跟我回去,我岂不是照样要饿着?”

    “……”

    宋泽兰原是打算等军医过来,写个药方抓两副药交给嬷嬷们照料林南枝,闻言耳根都热了,“我……我脱不开身,今晚便不回去了。”

    祁幼安不太死心,“让嬷嬷们照顾她不行吗?”

    宋泽兰不善说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编造第二个谎言着实有些难为她了,她动了动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吧。”

    祁幼安松开了手,失落地垂下脑袋,她今晚不光食言,为了那档子事连脸面都不要了向亲媳妇儿求避子药,结果还是被拒绝了,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凛凛寒风中,她像极了霜打的茄子,蔫儿吧唧的。

    宋泽兰默默撇开眼,佯装心无旁骛地等着军医到来。

    祁幼安见她真的不心疼自己,也不再装模作样了,哼了声,直接牵起她的手,“媳妇儿你不愿意就算了,何苦费心骗我?我听着里面的动静都消停了,待会儿随意安排两个嬷嬷守着她就是了。”

    宋泽兰有些羞赧,垂下眼眸将手抽出来,“再等一会儿,南枝妹妹高热未退,还需服两副药,她这里并无笔墨,我索性叫了军医过来,等下直接让人跟着去取药即可。”

    外面不是一般的冷,祁幼安让宋泽兰回了屋,自己在外面等着。

    等到军医和嬷嬷们都已过来,宋泽兰给林南枝开了方子,交待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又耐心叮嘱她们好生照顾林南枝。

    事无巨细,隔着一道门,祁幼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等到花都谢了,才终于盼到她从里面走出来。

    宋泽兰看她冻得止不住搓手,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与甜蜜,若非小将军对她情意深重,又怎会在这彻骨寒夜里苦等她一两个时辰?

    想到自己方才还令小将军受委屈了,便有些愧疚,却又无法弥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媳妇儿,你傻站着干什么?”

    祁幼安不知她的复杂心情,见她傻傻望着自己不说话,唇角不由勾起,对着掌心呼了几口热气,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忙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宋泽兰明显感受到了她外裳沾染的凉意,不自觉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轻轻嗯了声,“傻子,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不然生病了还要喝药。”

    祁幼安想到苦涩的药味,忍不住打个寒颤,“绝不会生病的!”

    “那便乖乖听我的话。”

    宋泽兰眼眸弯起,借着夜幕遮掩,在她侧脸上浅浅落下一吻,“奖赏你的。”

    祁幼安眼睛瞬时就亮了,媳妇儿肯亲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今晚还有希望?

    她难掩期待雀跃地唤了声媳妇儿,宋泽兰极力遮掩笑意,伸出白皙纤细的玉指轻柔抵在她胸前,拉开些许距离,“安安,你委实想的有点儿多了。”

    不等祁幼安反应过来,她便提着灯笼先一步走了。

    祁幼安愣怔片刻,三两步追上她,将她打横抱起,朦胧灯光下,依稀能够看到她眉眼间明晃晃的促狭笑意,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开口却是先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我们这才成亲多久啊,宋姐姐就开始厌烦我了吗?是我风吹雨淋变丑了?还是我技术差了?花样少了?不能让宋姐姐满意……”

    宋泽兰有些累,被她抱起的时候便也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轻靠在她肩头眉目温柔地听她插科打诨,只是没听两句唇边的笑意便不复存在,有些慌神儿地去捂她的嘴巴,“你……你说什么浑话,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祁幼安见她又惊又羞,似是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就更想逗弄她,唔唔着摇头作势要挣脱她的手。

    宋泽兰一急,当真怕她挣开,下意识去禁锢她的脖颈,却忘了自己另一只手上还提着灯笼,那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灯笼在她勾住祁幼安脖颈的刹那,也掉落在了祁幼安脚边。

    祁幼安怔了下顿住脚步,眼中的笑意却是更甚,她乖顺地由着宋泽兰捂着她的嘴巴,黝黑明亮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宋泽兰。

    宋泽兰目光四下望去,见宁秀她们的房间门都紧闭着,唯有门口的守卫眼观鼻鼻观心似是看不见她们,脸颊热意才稍稍淡些,“安安,我把手拿开,你别乱说话可*好?”

    她一手勾着祁幼安脖颈,一手捂着祁幼安的软唇,好闻的鼻息萦绕鼻息,祁幼安贪恋地深吸了好几口气,在她期盼的眼神儿中点了点头。

    宋泽兰却不怎么放心她,在撤回手之前抿了抿唇角,转移话题道:“安安,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重要的事儿?

    祁幼安想到了跟她媳妇儿单独待在书房不知多久的梅清钰,又想到了里面的林南枝,大抵猜到与她俩有关,却也没想到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便也收起了逗弄宋泽兰的心,脚下的灯笼也没理会,快步朝着外面走去,“宋姐姐想与我商量什么?”

    “安安,我……”

    哪怕宋泽兰在梅清钰面前表现的多么淡然,到了祁幼安这里,她才发现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大度,容不得别人觊觎她的小将军。

    这似乎变得不像她了,她纵使再心悦祁幼安也不耻做一个失去自我盲目拈酸吃醋的深宅妇人,但心底有个声音一直蛊惑着她听从梅清钰的建议,两相拉扯之下,她咬着唇瓣,迟迟没有再开口。

    祁幼安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反而见她埋首在自己颈间似乎逃避着什么,唇角不禁勾起了坏笑,“媳妇儿,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宋泽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闷声道:“我进去的时候听到南枝妹妹在唤你……”

    在那种情况下唤自己能是什么好事吗?

    祁幼安瞬间就警觉起来,才听她说了一句,便变了脸色慌忙解释:“媳妇儿你别误会,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鬼知道她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叫我,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媳妇儿你要相信我……”

    宋泽兰本是万分羞赧的,却因她急于解释的慌张样儿而心底愉悦,柔声打断了她:“我知道,安安我自是信你的,也信南枝妹妹品行端正不会做有违礼数之事。”

    她顿了顿,还是改变了主意,没再与祁幼安商议让林南枝离开,而是说道:“我想让南枝妹妹搬到我们的院子里居住,她如今分化成了坤泽君,再与雪生她们住在一起恐有不妥,安安你觉得呢?”

    祁幼安都快冒冷汗了,听了她的话也没放松,低头使劲儿盯着她瞧,“……媳妇儿,你当真信我?”

    奈何这是夜里,纵有雪光映照着脚下的路,想要看清宋泽兰脸上细微的表情却还是很难的。

    温热的呼吸挥洒在脸上,宋泽兰看着她几乎要与自己面贴面,羞红着脸颊闭上了眼睛,“信的,你我日日待在一处,我如何不信?”

    她不过是不信任林南枝罢了,许是出于直觉,初见林南枝她便觉得这女子对祁幼安热络过了头,但对方毕竟未做出格之事,她将心底那点儿担忧压下,闭口不提此事,或许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她伸手抵着祁幼安额头,将人推离一些,“安安,为免日后相处尴尬,你莫将此事告诉她,也别告诉其他人可好?”

    祁幼安嗯了声,神情却不太好,“我们的院子太小了,不能让她搬过来,都是熟人能出什么事儿?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安排两个嬷嬷随身照顾着,反正她也待不了几天了。”

    莫不是林南枝也要离开了?

    宋泽兰呼吸一滞,不自觉攥紧了她的衣襟,平稳轻柔的声音里藏着隐秘可耻的欢喜,“安安,你说这话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祁幼安撇了撇嘴,“我本就没什么时间管她,现在她又分化成了坤泽君,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爹不得拿刀劈了我,所以我已经拜托宁姨告知她爹把女儿接回去,不要留在平崖山了。”

    林南枝不似赵雪生,连新兵营的日常训练都不愿参加,祁幼安能把赵雪生丢到战场上历练,却不能让她跟着上阵杀敌,那与送死无异。

    打仗不成,玩乐也不成,这里根本不是玩乐的地方,而且之后肯定还有恶仗要打,祁幼安无论怎么考虑,都觉得应该送走林南枝。

    其实她还想让怀中人跟着赵雪生护送梅清钰的队伍顺道回佑宁城,佑宁城里有她们的家,娘亲一定会把宋姐姐照顾的很好……

    但她知道,今日她若说出口,她媳妇儿还是会拒绝的。

    她以前觉得宋姐姐把医馆排在他前面,还是有些小伤心,但现在宋泽兰放下医馆陪在她身边,她心里其实也不全然是欢喜,还有些愧疚掺杂其中。

    她娶宋姐姐,是想护佑宋姐姐一生平安喜乐,不知不觉竟是宋姐姐为了她放弃了倾注心血的医馆……

    祁幼安的思绪越飘越远,脚步却依旧沉稳,宋泽兰在她怀里调整了舒服的姿势,朦胧的暗夜里眸色缱绻似水,柔柔凝望着她的精致秀气的下颌,并未出声打扰她的沉思。

    路上很寂静,耳边皆是踩着积雪的咯吱声,很有规律,听在宋泽兰耳中颇有些助眠的功效。

    她眼皮不知不觉沉了沉,其实还想问问祁幼安与宁秀聊了什么,却抵不住困意汹涌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一夜过去了。

    宋泽兰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对着眉眼弯弯看起来心情极好的小将军,唇边也不自觉漾起浅浅笑意。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被一双手紧紧搂抱着,暖意融融的怀抱将她包裹着,这才意识到身在床上,可她却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泽兰嗓音里带着些许尚未醒透的哑意,“安安……”

    不等她询问,祁幼安先有了动作,捧着她的脸颊在她唇瓣上狠狠落下一吻,明明心满意足了却还要故作不满地兴师问罪:“宋姐姐,你醒的可真是时候,躲过了昨夜一定很高兴吧?”

    宋泽兰眼中升起一抹疑惑,却很快就想明白了,皙白柔美的脸庞浮现些许淡淡的红晕,“我……这是稀里糊涂睡了一夜?”

    她语气很不确定,祁幼安挑了挑眉,从暖被中探出一只手拉开床帷,指了指窗户,“喏,媳妇儿你自己看。”

    两扇窗子虽然紧紧闭着,但依稀透着亮光,宋泽兰顺着看过去,发觉今日应当还是个好天气。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没什么好看的,我再睡会儿,安安你莫扰我。”

    “还睡啊?”

    祁幼安傻眼了,不怪她吃惊,实在是因为已经临近中午了。

    宋泽兰睡得不知时辰,更不知她为何用这般语气,心虚了下,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往她怀里又缩了缩,似乎在竭力吸取她身上的热意,“嗯,你若有事就自己先起床吧,我再眯一会儿。”

    “……”

    赵雪生她们明天就要出发了,祁幼安昨夜抱着宋泽兰回来的时候,便已吩咐赵大娘今天中午做些好吃的请他们过来聚一聚。

    赵大娘从早上开始就在厨房里忙碌,也都派人通知了赵雪生她们过来,届时一切准备妥当,她们妻妻俩不露面算怎么一回事?

    宋泽兰有孕以来,或多或少都有些嗜睡,祁幼安虽不知情,但都是任由着她,很多时候还会哄着她多睡一会儿,故而被一双手强行撑开眼皮时,她的震惊是不加掩饰的。

    对上她的视线,祁幼安移开手,却是不厚道地坏笑起来,“媳妇儿,马上就正午了,你也不想雪生她们过来吃饭的时候问起你怎么不出来吃饭时,我说你昨晚被我累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