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启蒙开窍 白照影小声乱喊:“反正我肚……

    白照影赧然, 他衣服都没穿好,怎么敢见萧烬安?

    听到萧烬安脚步声, 从里屋传到屋外,白照影吓得连忙躲到外间的窗帘后面。

    那窗帘又沉又重,上头是密密麻麻的锦绣。这扇窗帘遮得是外头一片过于清寂的草木。

    白照影视线陷入昏暗,他努力缩小存在感,紧紧贴墙。他靠着墙壁踮起脚尖,心脏在胸膛蹦得更快, 心快要跳出来了。

    萧烬安走到屋外,像是跟侍女随便说了几句。具体讲得什么,白照影听不太清楚。

    接着屋子里一直没有动静,白照影还以为萧烬安出去了, 稍微松了口气。不敢探头。

    但是踮起的足尖缓慢地放平,他在窗帘后头又等了半盏茶的工夫,仍然没人来找他,他放心了。

    也许萧烬安出了门。

    白照影掀开窗帘。

    可是窗帘外恰好是萧烬安。

    穿着身棉质居家道袍,道袍乃是大虞男子的流行服饰, 却不属于萧烬安平时的穿衣风格。

    萧烬安站在他跟前, 眉梢挑起。

    白照影躲人失败, 虚掩着的衣襟, 因为刚才掀窗帘的动作完全敞开,胸口映出片秾丽的桃花色。

    白照影知道自己身上有多狼藉!

    他羞耻于见人, 慌乱间一手扯衣服一手扯窗帘, 两边的力气都用得有点大, 窗帘带挂杆都让他给拽下去,然后稀里哗啦砸下来。

    哗啦啦啦……

    萧烬安连忙捞人。

    白照影蹲身捂着脑袋。

    感觉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他莫名不敢见萧烬安,更不想让萧烬安瞧见自己这么狼狈。

    希望大魔王会嫌弃他, 扭头赶紧走。

    可是脑袋顶上,萧烬安非但没离开,还在扒拉扒拉锦绣堆,刨出一个白照影。白照影躲不过去。

    “出来。”萧烬安嗓音还带着哑。

    白照影听不得这种口吻,许久没听到的低音炮再度重播,白照影耳朵痒痒,心也痒痒。

    白照影只好在锦绣堆里冒出个头,干笑几声,装作漫不经心,机敏地掩饰尴尬:“我刚才正在躲猫猫,夫君找到我了,夫君真厉害……”

    “上床躺好。”萧烬安令道。

    白照影却连忙打了个激灵,听到床,立马想到圆房。

    昨晚断片时他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如今这是什么意思,清醒了,所以又要来???

    白照影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不安。

    脸已经爆红了。

    “夫君,我……”

    萧烬安哪知白照影在乱想什么?

    因为白照影这副样子,他不想让谁看见,故而让他上床藏起。

    谁知白照影低头往床边走。余光注意自己举动,拉过被子闭起眼。

    萧烬安瞧他被子没盖好,伸手。把被子给他又盖得严实。

    白照影却睫毛轻颤,下唇微翕。

    喜欢是一回事,洞房是另一回事。

    洞完房等意识清醒之后再洞,洞了又洞,更是其他一回事!

    白照影在被窝里打了个激灵,眼圈儿已完全湿红了。

    他的世子妃突然露出昨晚那般仿佛邀请的姿态,萧烬安还以为他迷尘醉又发作了,伸手探过去,白照影没躲。

    隔了会儿方才开始躲,拉起被角藏进被子里:“我药性解了!”

    萧烬安凝住。

    白照影虽然期待,到现在也没回忆起昨晚是个什么味儿。可现在是大白天,他可没办法接受直接就来。

    白照影闷声道:“现在不洞!昨晚洞过了!我全身都是印子!”

    他语气里满含控诉。

    萧烬安委屈都没地方讲,分明自己没尽兴,不解馋地伺候了世子妃一个晚上,怎还会有人倒打一耙?闹得自己好像十分不是个东西?

    白照影被子里哭得更凶了。

    哭腔一声接一声溢出。

    有制造混乱掩饰害羞的嫌疑。

    也有测试萧烬安对自己的重视程度。

    他其实心里清楚,世子妃身中春药,除去世子,谁都不可能敢给自己解。只有萧烬安能。

    但俩人因药洞房,并不代表萧烬安同样喜欢自己。

    如果萧烬安尊重一下他,说不洞就不洞了,白照影八成会收到暗示,大魔王在意他的。

    白照影小声乱喊:“反正我肚子疼,腿疼,昨晚洞房,你弄得我哪里都疼,我要疼死了!”

    萧烬安拧眉,洞什么房,什么洞房???还带这样扣黑锅的???

    要不是知晓,白照影整晚没离开这张架子床,就冲他这口供,萧烬安都想提刀砍奸夫了。

    萧烬安没有动作,决定静观其变。

    白照影被窝里一喜。

    不洞!

    那就说明,大魔王喜欢自己有戏。

    那昨晚自己不亏,嘿嘿,咱们大概算两情相悦。

    只可惜把初夜的细节给忘了,好亏……

    白照影冒出个脑袋,眨眨桃花眼满意地露出个笑容。

    那笑容太晃眼了,水灵灵的眼睛,完成两道月牙形状。

    萧烬安微微摇头,甚至快默许他的世子妃这场胡闹,强稳住嗓音:“你真的很疼?”

    昨晚白照影确实一直在哭痛得很。

    白照影点头:“嗯嗯。”

    萧烬安默然。

    昨夜帐子里,那几声凄惨的别顶,回忆起来,尤其使萧烬安在意。

    他的世子妃是清白之身,头一回,到处娇得很,某处尤其柔嫩。

    萧烬安心里有数,着侍女催促府医赶紧过来。

    那府医自从接到指令,沿路念了百八十遍的清心咒,这才敢踏进世子府内宅卧室。

    “给世子爷,世子妃请安。”

    白照影又把露在被子外面的躯体完全藏回去。

    “起来。”萧烬安道,“给世子妃好生看诊。”昨晚行事不成,有些隐患,世子妃害羞,自己不合适问,大夫却能直言。

    他也倒是可以直接翻过来白照影检查,又怕惊着他,好在白照影对大夫一直挺尊重的。

    那府医面如死水,恭顺地放下诊脉包。

    搭上白照影手腕,腕底雪白。手腕伸得有点长,露出点点桃花痕迹。

    府医乱了呼吸,连忙再度默背清心咒。

    对于世子妃昨晚经历过房事的事情,府医完全都不意外,房事过多少回,他也不意外,毕竟整座城都知道世子爷疼世子妃入骨了。

    至于同完房还要专门请大夫问诊,可见世子殿下如此用心。

    府医诊过脉尽量平静地道:“除了虚耗过度,世子妃脉象安好。”

    白照影躺着,被子里快热熟了。

    萧烬安惦记他说痛,怕真把他戳出问题,暗示道:“再仔细打问。”

    于是府医领命,但哪敢上手检查?

    只能就依照经验探问,硬着头皮:“世子妃今日用早膳后可有不适?”

    白照影道:“我中午才醒,没吃东西。”

    府医只觉这屋里根本待不下去了!

    他合理怀疑,世子殿下的恶趣味犯了,殿下是故意找人秀恩爱的,自己就是那只倒霉鬼!

    世子爷却严肃地逼他:“再问。”

    府医无奈,实在不清楚世子关心哪个方面。或者真跟坊间话本里所写的一些男子似的,爱听房中人回顾当时的细节?

    府医继续硬着头皮,几乎豁出性命,大胆尝试:“世子妃昨晚经历几回?其间何种感觉?”

    白照影茫然。

    萧烬安冷漠地指节抵唇:“咳。”

    府医吓了个激灵,看来猜得不对!

    世子不是来反刍房中细节的,而他差点儿摸了老虎屁股。险得很。

    府医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口水,问世子妃道:“请您切莫讳疾忌医,您可还有哪里不适吗?”

    白照影:“我疼。”

    萧烬安微微颔首。

    府医当即了然!

    敢情是世子殿下用力过猛,情怀大动,导致了不可言说的症状,难怪世子爷和世子妃引导他暗中参悟。

    诊治这种情况,他们这些给贵胄府上当大夫的医者,全部都有经验。

    毕竟大部分贵族家里,也就那档子事儿,瞧大病不找他们,要去请宫中御医。

    府医从容地打开药箱。

    他从箱子的侧边,找到个拇指大小的玉盒。

    那盒子太精巧了,绿玉泛起的都是莹润的月光色,府医将丁点儿的玉盒双手进献上去。

    “此物膏体呈半透明状,性微凉,夫妻同处之后,辗转深入涂于后方,可改善疼痛难捱。”

    白照影看着那一丢丢的小玉盒。

    听着府医的措辞,他琢磨对应身体能涂进去的部位,又逐渐出神,想到某事……

    白照影霎时凝了凝。

    他悄然打量萧烬安,又悄悄看着这府医,思绪理顺,心中却突然打了个突儿!

    他从半懂不懂,变得小心求证。

    暗中动了动腿感受,酸楚得却只有腿骨,并没有那处能涂进去的地方。

    他只能期盼医生诚实回答:“洞房是不是,都会痛那儿?”

    府医却被问懵了,不知世子妃何意,只能稳稳神,耐心作答:“世间夫妻十之八九,头几次大概都会。也有天赋异禀,钝于痛感者不会。”

    白照影倏然抬起眉梢!

    小脸儿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可怕疼了,绝非天赋异禀之人。

    可他根本不痛,却解了药性……萧烬安给他解了药性。

    白照影心里一沉。还是想象不到,那事到底怎么回事。可多少能知道,自己对圆房的情况想岔了。

    ——没圆房!

    白照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展,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

    心情复杂到极点。

    他倒是从此不必遗憾,忘记了第一晚。

    却发觉,萧烬安没想对自己那么亲密!

    萧烬安早就警告过自己,不准胡乱动心,萧烬安想了别的法子,破解了他的药性,所以根本就没碰自己!

    白照影觉得这个真相,好像并不美好。

    他爱上了大魔王,可是大魔王很冷淡。

    他视线与府医堪堪触上。

    而那府医也不知怎的,像在这卧房的只言片语串联间,心思贯通,掌握了个天大的秘密!

    ——敢情外头传得世子夫妇如何蜜里调油,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

    原来这世子妃瞧着机灵,实则懵懵懂懂。

    世子妃竟还没开窍呢!

    世子怜爱他,不忍他昨晚中药又受苦。

    “……”府医掩不住视线里的惊骇,对于昨晚世子爷怎么解的药,他死也不敢再往下猜。

    像是又有无数把无形的刀,精准地指着自己的脑袋。府医胆寒。

    萧烬安视线望过去,眸光晦暗不明,嘴角微微勾起。

    这是一个威胁的笑容。

    府医绝不敢把内情外传,朝架子床磕了个头。

    白照影不知他为何多礼,总归心情也不好,恹恹地在被窝里点头。

    听萧烬安道了声:“赏。”

    他闹不懂,萧烬安为何要赏。

    还是觉得,他们俩之间,没什么实质的关系,萧烬安感到非常高兴?

    总之萧烬安高兴,白照影不太高兴,翻了个身面对床里:“谢谢大夫,我缓一缓就好了。”

    他要送客,大夫可不敢走人。

    大夫接了世子殿下的赏,自是默会了,世子爷不会随便赏,这是世子爷请他启蒙的含义。

    毕竟刚才听下人们禀道,世子妃中的药乃是迷尘醉。

    药性发作缠绵,不在一朝一夕。

    世子总不能每回都低头……

    “咳咳。”

    府医小心地给背对自己躺着的世子妃进言说:“方才微臣闻听您似乎对夫妻之事有所困惑。微臣嘴拙,言语难描,留给世子妃一本小册子,往后您若再有疑问,也可自行查阅。”

    书是府医压在药箱最底层的——货真价实的压箱底。

    可白照影心思哪还在这儿?

    他黯然地轻挥挥手,抿了抿唇,低声说:“我收下了,你下去吧。”

    府医赶紧脚底抹油。但愿他那本压箱底儿,能让世子爷房事和谐。

    等那府医的脚步,彻底消失在廊道以后。

    白照影扭着脸,闷声也撵萧烬安道:“我乏了。夫君也出去吧。”

    萧烬安却是没走。

    只是也不提那书的事儿,也不提洞房的事儿,什么都没说,懒洋洋躺在了白照影旁边。

    他淡声道:“我现在对外处于疫病初愈的状态,怕引起朝廷怀疑,目前还得躲着外人,除了这间世子府卧房,我哪儿都不能去。”

    第112章 心猿意马 他好像,迷尘醉的药性被激得……

    本来白照影想生气。

    但听到疫病, 又听到朝廷,心头隐约觉得这事背后不简单。

    他的脚踝在被子里悄悄摩挲几下, 背对着萧烬安闷声问:“你为何要说自己已死?你是怎么从大同那边回来的?”

    说起这折,萧烬安脑海浮现段莽的身影,将段莽炖了几十遍。

    他简短描述前线的事,怕白照影担心,细节解释得含糊,仅强调被人谋害不得不为。

    也担心白照影不信, 所以萧烬安将擒获罗戈献俘,不出半盏茶工夫,就赶上视察军情的太监挑拨离间,这事挑明了讲。

    白照影听得暗暗惊心, 眼睛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可他还是不想说话!

    萧烬安当然不知道白照影在纠结什么。

    世子殿下,平时语气要么嘲讽味道十足,要么冰水般寡淡。

    但接下来萧烬安却换上副很温沉的嗓音,耐心澄清道:“我曾安排人往家里传递消息,唯恐府上牵挂我的安全。但传话者被另一桩事情牵绊, 他没能赶来。”

    白照影抿唇。鼻子头动了动。

    怎么回事呢?

    明明大魔王在跟自己好好说话。

    白照影却觉得又涌起阵委屈, 他将身体弓起, 变成虾米。

    萧烬安道:“全是为夫的错。狐狐, 吓着你了。”

    瞬间有大颗的泪珠,盈满白照影眼眶!

    泪水将白照影的视线模糊。

    他湿润着双眸, 咽了口口水, 嘴唇不断下撇。

    不想给萧烬安听见他的哭腔。

    那时对萧烬安的惋惜和思念, 几乎让他忘记了康复重生的喜悦。

    他像块木头似的,为了支撑萧烬安的丧仪,强行立着, 实则满心空白。

    那段光景,白照影而今都不敢往回追溯。

    白照影深深吸了口气,把浮起的泪潮压抑下去,他佯装无事。

    这时压着的床单一紧,萧烬安离得他更近了几分。

    一种来自大活人的热息,就若有若无的与白照影的后背挨近,他把自己蜷得更紧,想到刚睡醒时萧烬安还主动抱他。

    白照影有点怀念那种温度,还有雪松味道。

    他背对萧烬安眨眨眼,尝试着,往上拱了拱,状若不经意间露出寸许肩头。

    他猜想这样应该很好抱。

    白照影也算活过两辈子,知晓自己好看。

    可是醒着的萧烬安,却不像睡着时那般黏过来,大概是萧烬安睡觉时有胡乱抱东西的癖好吧?

    白照影警觉地转动眼珠时,后头的萧烬安伸手,直接把他那露出来的小小心机,拎起被角盖得死紧。

    白照影暗中噘嘴!

    ……哼。

    萧烬安想到府医所言“虚耗过度”,迷尘醉的药性还得再发。他咬牙隐忍,他的世子妃还得赶紧蓄积体力。

    萧烬安捂好白照影,起来叫传了午膳。

    午饭吃得各自无话。

    午饭以后,果然如同萧烬安所说,世子以“疫病垂死复生”的理由复活,消息刚刚传开,世子府撤去灵堂,朝廷那边就有了举动。

    门房给后院递了消息,敬贤帝派御医给世子看诊。

    说是看诊,不过是确认萧烬安情况的,看看萧烬安是否真的“垂死复活”,还是他大逆不道妄言欺君。

    可是萧烬安生龙活虎,哪怕躺着也不像个病人,白照影不由替大魔王捏了把汗。

    大魔王却是执意卖惨到底。

    萧烬安躺床上,白照影坐床头,两人交换了场地。

    萧烬安立时吞下去枚早早准备好的丸药,脸色变得很差,显得半死不活起来。

    世子殿下还让白照影到外屋给他拿个小瓷杯,说有大用。

    白照影不解。

    但本着同林鸟精神,有外人在,白照影就先配合萧烬安一致对外。小瓷杯给他塞到手里。

    萧烬安却把瓷杯隔着衣服,夹在腋窝底下,紧紧地夹住,这时露出手腕,给白照影号脉。

    白照影半是茫然地,两指搭在大魔王的脉管:“……”

    眉梢微微浮起异色,白照影惊奇。

    原是因为有障碍物的压迫,他那脉象竟变得时断时续!

    无论是谁来诊治这样一个大魔王,都不能说他是个健康人。

    白照影对这样的萧烬安,既佩服且警惕。

    他很倾心于,这大魔王十足的优秀。

    却又再次清楚地认识到,萧烬安手狠心黑,善于筹谋,可以说得上是老谋深算。

    白照影配合大魔王,给宫中御医演戏时,同样浮起酸涩的小小心思,埋怨自己入戏太深。

    竟然喜欢上了大魔王……

    他那么能演会演……

    白照影又是不太高兴。

    但是顺利营业完毕,他们俩真把宫廷御医唬得一愣一愣的。

    恐怕在那宫廷医生的添油加醋之下,萧烬安还要比现在装出来的,惨上更加许多倍,老皇帝哪有可能再对萧烬安忌惮?

    ***

    送走了那个御医,人还是一波接一波地来世子府探望。

    萧烬安依样画葫芦,索性根本就没从被子里出来,跟白照影唱双簧,一茬接着一茬地糊弄。

    包括萧明钰带犬慰问,即便不忍,也得糊弄。

    消息从世子府呈放射状扩散。

    过不多久,世子萧烬安感染疫病捡回条性命,如今正在半死不活,情况将传遍上京。

    世子府直到戌时,来客方才停止。

    这会儿也就是夜里七八点,不过主家授意,门房早早给世子府各门落了锁。

    卧房里。

    白照影挪了挪身,让出块空地,萧烬安立时起来,掀开被子已躺不住了。

    他装病的那枚药,药效退下去,使他的脸色恢复正常。

    身上穿着崭新道袍,在被子里窝憋了太久,道袍表面呈现出一根根褶皱。

    萧烬安在军营里没法讲究,回家要讲究,让人给他拿件其他衣服。

    成美带着几个侍女,各撑着新衣进去内室,行礼道:“世子爷请挑选。”

    世子殿下眉梢微抬。

    萧烬安眸色幽深的瞳孔,映入眼前式样不同的新衣——这些衣服都是他从没见过的。

    以前他穿衣风格单调,对于衣饰并未追逐过流行,底下送上来什么,他就穿些什么。

    今早穿得那件道袍,他其实已经引起注意,这件是新添的。

    他原以为那是宫中分配下来的一件。

    他没想到,如同道袍、马尾裙这样的新奇衣服,呈到跟前许多件,曳撒、贴里这些他常穿的款式,多种花色也有许多件。

    成美及时道:“这都是世子妃在殿下出征时,张罗着给做的。”

    当事人白照影被揭穿。

    挠挠脸,白照影有点心虚,不敢说这些是他以为大魔王会死于前线,提前准备好的。

    白照影不吭声,低着头。

    萧烬安将他的世子妃垂眸拨弄衣褶的模样收入眼底。他没说话,却压不住弯了嘴角。

    他挑选得还是道袍,这流行款穿上才晓得轻便舒服。

    接着交待成美准备剃须的刀具,全都放进屋里,他让闲杂人等都走。

    唯有白照影还闲坐在床边,耷拉着腿,无聊得要数羊了。

    如今时间不早不晚,但是他哪里也不适合出,因为府中各门都关闭着。

    他改成趴在床上。

    外间传来萧烬安对着穿衣镜仔细刮胡子的声音。刷拉刷拉,像风吹过碎叶,或者下起凌乱的雨珠。

    那声音挺有规律的。

    白照影深吸口气,打了两个哈欠,下床从抽屉里捧出盒翡翠象棋,自己胡乱地拨弄。

    棋子凉凉的。

    他在床头盘着腿,给棋子叠叠乐。

    拔下挽发的玉簪饰,头发全散了,披着满头乌发敲棋子,要把棋子敲出去,整个棋堆保持原样,不会倒塌摊平。

    “……有点难。”

    白照影试了几回做不到。大概是翡翠棋子太沉,远不如前世玩过的木质象棋子轻巧,一击即出。

    棋子坍倒第八次时。白照影放下发簪,愣了会神,缓慢地发觉外间剃须的声音停了。

    他眼神不由投向外面,在穿衣镜里看见萧烬安正换衣服。

    白照影睫毛颤了颤。

    那铜镜里的大魔王只脱了外衣,露出上身块垒分明的赤膊。

    白照影倏然呼吸一紧,细长的小腿在床面收了收,心头拱动。

    ——这是前世他羡慕死了的身材。

    他因常年虚弱而慕强,他承认的。

    即使今生无病无灾,这种倾向没改变,他很能欣赏来萧烬安强壮的体魄。

    白照影在里间,暗暗再度打量镜子。

    镜中的萧烬安脱掉道袍叠好,抖开新的一件衣服换上。

    穿衣时,萧烬安展开手臂,他的肩膀结实,上臂鼓起块肌肉。

    白照影目光在他的臂膀处停留。

    与胸肌腹肌相比,胳膊更能直接展现出男子的力量感。

    白照影莫名从这条手臂,想起了他夫君萧烬安,才刚打赢了跟瓦剌的战斗,只有这样的身体才能从沙场活着回来,才能赢。

    白照影放下发簪,双手捂脸。

    指缝露出只乌溜溜的眼睛,他想再看一眼。萧烬安已经穿好了。

    萧烬安进来里屋。

    穿上宽松的衣服,他就不显脱下时那样强壮,还让宽袍广袖硬拗出几分儒雅。白照影眨巴眼睛。

    往床里挪了挪,让他坐。

    萧烬安目光投向这满床棋子。

    “……”白照影赶紧双手往身前揽,揽得围着自己一圈儿,绿油油的十七八个。

    可萧烬安还是没坐下。就居高临下,再在床外看着他,右手将床帷掀得更展,纱灯光线从萧烬安的背后透出,显得这人更高大了。

    白照影无辜地抬眸。

    满头披散的绒发,浓密如海藻似的。

    他小声问:“夫君,你要是嫌棋子脏,咱们换条床单用?”

    萧烬安将人尽收眼底,满目碎光,越发温柔,伸手在白照影绒乎乎的脑袋侧摸了摸。

    “发簪呢?”

    白照影低头在床里找发簪,刨啊刨,抓起它:“刚拿去玩了。”

    白照影正待重新挽发。

    萧烬安握住他拿着发簪的手,把发簪抽出去,搁到床头。低头蹲身,将棋子一枚一枚捡回象棋棋盒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

    对方动作做得耐心。

    白照影还以为招惹得他洁癖犯了,他赶紧蜷好躺好,很乖巧,还紧紧把眼睛闭上。

    故而没看见萧烬安的眼睛里,完全装满自己的模样。

    萧烬安给他盖上被子。

    白照影心头攒动。

    今日一直被困在卧室里,他自然也没那么容易睡着。

    他凑过去嗅着大魔王,试探地想聊两句,培养一下感情。

    却没想到才刚挨近分毫不到,他腰间便搭上只手,手掌宽厚,沿着他的腰侧向后向上,落点在白照影的背心。

    对方哄小孩儿似的,正给他轻轻拍着。

    嗓音却不容拒绝:“躺好。”

    白照影再度闭紧眼睛。

    可是……

    怎么能想躺好就躺好呢?

    他的身体最内部,因为被心上人的接触,徐徐窜升起一道微弱的火苗。

    躁动感持续而逐渐明显,大火越发成为了燎原的态势,他有点受不了。

    接着,白照影清楚地感知到喉咙干痒,发热又发渴,骨子里希望被对面这个人亲近。

    他好像,迷尘醉的药性被激得发作了。

    第113章 旧事重提 萧烬安照单做菜,把白照影忘……

    这媚药的药性到底能持续多久, 白照影不清楚。

    他忘记了上一次中药时候的感觉。

    因为把这一次当成首次发作,白照影明确地感知, 自己的身体在产生明显的变化。

    那是种突然席卷上来的,难以言喻的燥热,使他呼吸变重,渴慕地感知萧烬安大魔王正在抚拍他后背的手。

    对方手上的茧子,隔着薄薄的衣服,触碰自己, 很解痒。

    白照影控制不了地拱动,小心翼翼地深呼吸。

    他是想跟这个男人有肌肤之亲,有点期待那事儿。

    可是白照影红了脸。

    他怎么可能跟萧烬安明示:“因为你的世子妃药性犯了,求求你帮帮我。”

    况且萧烬安昨夜就根本没碰自己!

    那时没有意识, 对方尚且没行动。

    如今白照影更不愿意自取其辱。

    白照影越发用力地闭上眼。

    想凭意志力,把这阵药力给熬过去。

    如此萧烬安那只手就太多余了。

    他恨这只手哄得他太舒服,满心痒痒。而手的主人仅限于此,什么也没想多做。

    白照影再次尝试着挨近对方。

    迎上的,却是萧烬安的一声警告, 闷闷的, 惹得他耳膜轻颤:“想安分就别乱动。”

    “……”大魔王排斥洞房。

    白照影心里一跳, 再度意识到, 人家对他,也许情爱方面的兴趣非常不足。

    白照影只好选择暂时忍着。

    就, 继续数羊吧!

    一只羊, 两只羊, 三——

    忍了只有三只羊不到的时长,白照影这回郁闷地发现,那点儿深藏于自己体内的邪火, 正在驱使他这两辈子没有起立过的身体坚持立正。

    白照影谨慎地吸了口气。

    也不知应该庆幸还是憋屈。

    他猝不及防地迎接这种体感。

    哪怕他只不过是转转脚踝,被单与皮肤擦过时,带来的体感都足以让白照影颤栗。

    他求助无门,能明显感觉到身前湿润,白照影越发在被子里,僵硬得哪儿也不敢动。

    这不是个好办法!

    他快要到极限了!

    白照影觉得自己不应该成为这本书里,唯一一个被憋死的角色,如此隐忍,非常伤身,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打破这种局面。

    白照影尽可能保持平静,稳定声线地道:“夫君,你能帮我个忙再睡觉么?我睡不太着。”

    萧烬安:“嗯。”

    白照影闭着眼,嗓音低得几乎到,快让人听不见。

    白照影小声拜托:“夫君,你能把府医那本小册子,拿来给我瞅瞅?”

    “……”

    得,现在睡不着的,立刻变成俩人了。

    由于白照影怕被意中人拒绝羞辱,努力掩饰情况,萧烬安暂时没察觉出来异样。

    他的世子妃语气平淡,不似引诱,也许他就是睡不着,然后真的好奇。

    萧烬安暂时没有直接给他描述房事流程的想法,暗中委托了府医,刚好世子妃有意向研究,就让他先自己悟。

    萧烬安手长,抓起册子递过去。

    小册子也就是巴掌那么大,在白照影生活的现代,这种东西还有个别称,叫口袋书。

    白照影接过册子。

    却有意避开了萧烬安递书的手。目光在萧烬安掌背停留,很快就收回视线了。

    这书在府医药箱底下放得久了,有股微苦的草木香气。

    藏蓝色的书皮,封面什么字都没有,瞧着怪神秘。

    白照影深吸了一口气:“吸——呼——”

    他要看这本书,并不是想饮鸩止渴。

    他在找自救的法子。

    昨晚萧烬安没洞房就解决了他发作的迷尘醉,萧烬安怎么做到的?他想知道。

    假如能依葫芦画瓢,那他根本用不着萧烬安帮忙解决,他自己就能驱散药性。

    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情况,他还是好生生的一个白照影。

    白照影暗中赞叹,觉得自己此计甚妙。

    双手各持册子的两边,他躺平,把书展开。

    然后察觉到,来自斜后方有一道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光线。

    杏色的光照温暖柔和,白照影微微侧头,见萧烬安下床从外间挪来盏灯。然后躺下。

    白照影非常郁闷了,扁扁嘴。既然什么都不让想,这人有时又对自己那么好……想不想歪也不成。

    用心看书!

    这书上哪有多少字?

    文字精准简洁,基本都是全彩又精美的画。

    显然封面的朴素纯属是为了混淆视听,府医呈上来的这本,完全是特供给皇室子弟的教学读物。

    由于事关皇族绵延子嗣,画册细节毕现,要多清楚就有多清楚。

    白照影翻开第一页。

    浑身大火乱烧。

    他以前只能想象个大概,完全没能想到人类的弯折程度,如此令人震惊!

    图册直观地展示,他则无知无觉地代入。

    他红着脸想象,原来洞房,便是萧烬安塞进……

    这书没法看了!!!

    白照影烫手得打了个激灵。书呼在脸上。白照影哆哆嗦嗦缩到床角。

    迷尘醉却对白照影报复,使他不断联想起刚看过的那页书。

    “去找他洞房。”

    “不可以乱说……”

    白照影脑海里小人打架,忙忙乱乱地捞起那本书,捂着脸,慢慢地向下挪,露出了两只眼睛。

    水濛濛的桃花眼望了望萧烬安。

    但愿大魔王没看出来,自己这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大魔王萧烬安,像是很平静注视白照影的慌乱。

    可是他眸色幽深,能让人就此陷进去似的,故而白照影不敢多看。草草错开视线。

    还是赶快寻找不洞房就可以解决需要的法子!

    他这样想着,重新翻书,翻动速度加快。

    白照影尽量蜻蜓点水地看。

    他其实完全没意识到,他的耳朵尖儿都在泛红,耳垂颜色更是浓得犹如两颗珊瑚珠。

    他也全然没意识到,萧烬安其实早就在对他暗中观察。

    瞧他慌乱,不知所措,世子殿下曾数次打算开口,但是都抿了抿嘴,什么也没有说。

    到底是坚持不懈,终于让白照影找着了他需要的方法。

    在这本册子里,唯有最后的一张,所描绘得用不上萧烬安和自己洞房。

    可是……

    白照影懵了。

    石化了足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惊讶感几乎都压下他体内的迷尘醉,白照影慌乱更甚。

    他开始在乱糟糟的被子堆里,对比那页书,望向萧烬安英冷单薄的唇形。

    他难以想象。

    因为深知萧烬安是何其骄矜傲慢,连皇帝都敢不放在眼里的性格,唯独对这张图片,白照影无法代入。

    依白照影看来,多受罪啊,那还不如洞房呢!

    可他到底是厌恶跟自己重合,心中另有所属,还是心甘情愿服侍自己……

    白照影满心毛毛乱乱,便看着那页,眼眶有点酸,盯得又有点久。

    久到萧烬安勾过他书册,食指向下压了压,在看他世子妃干什么。

    因为他这个世子妃古灵精怪,一旦稍有关注不到,就总有意外之举,会整出个大活。

    萧烬安当然不瞎。

    指腹刚压下去,书页露出,画面呈现在眼前,他眉梢抬起,便知白照影对当晚的事情心中有数。

    他在白照影那双大眼睛里读出了抱歉。他不需要抱歉。

    至于白照影目光深处那点儿不安跟闪躲,萧烬安不明来由,却还是联想不上去,他的世子妃在情感方面非常需要呵护,安全感给得仍然不够。

    世子主动挨过去,指了指那页书:“为何总掀着这页不放?”

    他手腕擦过白照影的手背,动作之间,很自然而然的。

    可是白照影受不了这种刺激。

    一点点触碰,都能够成为摧毁白照影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照影红晕烧至眼尾,轻轻哼唧一声。

    甜软到像小猫似的音节,稍纵即逝,却使整个架子床空气稠密了许多度。

    白照影手里的书耷拉下来,还是翻开得那一页。

    小册子老老实实地躺在两人之间。

    光线照在小册子上面,清楚地映出人形。

    不管换谁来,都得把这举动解读为暗示。

    萧烬安知晓白照影的情况,手探过去,白照影发颤,像个猫儿似的就完全弓起来了,咬着下唇抬眸望自己。

    目光里的隐忍,其实希望他赶快离开,千万别说那些伤害彼此情分的话。

    可萧烬安看看白照影,再看看那小册子,无奈地了然。

    原来他的世子妃看懂了,却依然怕疼。

    萧烬安暗叹。

    忽然大手扯过被角,盖住两人的头……

    ***

    白照影其实完全没有点菜的意思。

    萧烬安却照单做菜,把白照影忘记了的事情,让他又从头到尾体验了一遍。

    清醒时感受更加不同。

    白照影只能看见被子,手指紧紧地嵌进萧烬安的头发里面。

    他后来睡了过去,睡着再醒,满身汗水地让萧烬安抱起来换了衣服,觉得自己大概像是个人偶娃娃似的被任意摆弄。

    白照影恨死了迷尘醉!还有那本小册子!

    他今早出小恭时,尚且觉得火辣辣的。

    他今天特意把自己打扮的体体面面,齐整地穿好整套衣服。

    虽然世子妃最近有义务陪伴“病得快死的世子殿下”不能出门,但是,卧房这块地方是万万不能再待了。

    白照影收拾好,就对半躺着的萧烬安请假:“夫君,我要去花园玩。白天不陪你了。”

    萧烬安也看着他,还是装病不出:“嗯。”

    萧烬安本身唇色偏淡。

    可是今早,萧烬安唇片却明显比以往更红。

    白照影不敢看他了,同时又不忍心,弃下连卧房门都出不得的夫君,自个儿去散步。

    白照影小心翼翼地补充:“夫君,我出门时,会让成安把卧房周围这道墙牢牢把守。夫君躺累了出来走走。”

    萧烬安浮起个白照影看不出弧度的笑。

    世子爷眸光难得的亮。

    世子妃临走前还给他倒了杯水:“夫君,你润润喉咙。”

    水杯递过去。

    白照影扭头就跑!

    可惜腿不太好使,跑动的姿势很别扭,但他跑得挺快,不多时就彻底没影儿了。

    唯余萧烬安展颜,仰头灌了盏清茶,如饮烈酒,那卧房回荡着萧烬安清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第114章 危险想法 “比如,这种人自知不举,一……

    白照影几乎都是逃到花园里的!

    他一路跑, 茸茸一路在后面追,头顶有鹦鹉, 地上跟着大鹅。

    白照影终于离远了他不敢再待的那间卧室,双手摁着脑袋,强迫自己不可以再想昨晚发生过的事情。

    茸茸哪知道世子妃这是什么情况,少爷自从嫁人,反正就挺爱跑爱跳的。除去失明的那段时间没法走动,少爷现在这么活泼, 这很好。

    茸茸怎么看都觉得少爷特别好,就在后面道:“少爷,你跑累了嘛,累了我这里带着竹筒茶, 少爷润润喉咙。”

    “……”白照影整个人感觉更不好了。

    竹筒茶就是用竹筒装着的饮品。

    有时候盛满桂花蜂蜜水,也有时候是薄荷、茉莉花茶之类的甘露。

    竹筒茶的筒盖正中挖了个小洞,伸进去根芦苇管,可以吸着喝。

    世子府自从乔迁,厨房比原来有三倍大。厨子都扩编了好几个。其中有位厨娘, 就专门负责世子妃白照影的零食制作。

    白照影喝了口竹筒茶冷静片刻。

    唉。

    这两天丧事加情事, 事事赶得紧。

    他都没怎么过问自己的绸缎庄, 也不知晓现在生意怎么样?

    他不方便出去, 决定传道指令至绸缎庄,然后边逛园子, 边跟江良商量买卖。

    像是大魔王最近不会去锦衣卫当差, 就得在家呆着, 不知道会不会被朝廷扣钱。

    当然,世子府的银子肯定足够花用。

    可是白照影未雨绸缪,既然有时间赚, 他不嫌钱多。

    江掌柜带着俩伙计一道儿来了。

    世子妃这段时间缺席,要禀的事情着实有点多,所以江良多带了些人手,这也在情理之中。

    几人入园先行礼,再向白照影祝贺,世子殿下化险为夷,击退瓦剌王子重返上京城。

    总之好话一箩筐,白照影频频点头:“说正事。”

    “是,”江良边走边低头看账本道,“世子自从出塞,咱们绸缎庄有义士购货,一直就没停过,再有声望楼楼主牵线搭桥,苏州那边又有家丝商,愿意给咱们持续供货。”

    时下在大虞,最繁华的经济大都会就是苏州。

    上京能拿到苏州的货,必然稳拿流行趋势,销路畅通。

    白照影颔首:“首批货到后将人带到世子府,我瞅瞅。”

    “老奴省得。”

    两个伙计又拿出最新织物的样料,同时道:“禀世子妃,这是流行于江南那边的好料子,雪白柔软,耐洗耐穿,造价便宜,名曰飞花布。”

    伙计呈上来给他看。

    白照影心说,这不就是未染色的棉布嘛:“确实比上京这边的质量好些。”

    伙计道:“正是,飞花布织造技艺,只在江南独有,南边有商户想为咱们绸缎庄专供飞花布,希望世子妃能够把控飞花布的货源,问世子妃的意思。”

    伙计道:“上京还没有飞花布。”

    前世活得短,别的事白照影也许不明白,做生意的事,白照影因为家世明白一丢丢。

    这是黑心商人希望他动用皇权垄断呀!

    到时候,只有白照影的绸缎庄,能对飞花布的售价说了算,每天都有大笔收入进账。

    白照影能做到,很轻松,但他不能这样做。

    白照影有办法治他们。

    他从容地吩咐:“江掌柜今天就派些伙计下江南,暗中告知工坊织工,上京城这边,我给织工的待遇连翻数倍,当场签订契书,安顿他们长居帝都。”

    如此这般,织工怎能不蜂拥至上京?

    白照影啜了口竹筒茶,甜滋滋的:“我连技术都能拿走。”

    江良并伙计们齐声赞道:“世子妃高明!”

    高明的世子妃其实亏心。

    白家是搞实业的,商品远销海外,远洋贸易居多。

    他这辈子就算再高明,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打通海上丝绸之路,大虞境内为止了。

    如果爸爸知道我在这边做生意,会不会欣慰几分?

    爸爸妈妈要是知道,我在这边还有位夫君……他们会喜欢萧烬安嘛?

    “狐狐。”

    “我的世子妃。”

    “爱妃。”

    ——!!!

    昨晚萧烬安跟他在被窝里,还是说了些有的没的。

    他其实并不清楚,萧烬安这样待他,会有什么愉悦感,但萧烬安好像并不难过。

    他曾经以为萧烬安会觉得屈辱。

    但实际上,感到难耐的人,从始至终皆为自己,萧烬安很是从容。

    他喜欢我?

    还是只为了救我?

    若真的爱我,心思与我同样,怎么就不肯洞房呢?

    我都明明知道,洞房是什么样子了……

    白照影骤然脸热。

    赶紧捧起竹筒茶,给自己压了一口水。

    他脸庞薄红时,对面的小伙计各自低头,不敢与世子妃对上视线。

    白照影郁闷地想,所有人比萧烬安脸皮薄,萧烬安就很厚。

    他没见过萧烬安方寸大乱的模样,每次乱得只有自己,他兵荒马乱,殿下无动于衷。

    哼。

    昨天衣服又都扔了满地,萧烬安,真不会想那事儿吗?

    他该不会存在什么难言之隐吧?

    难道疯症有后遗症嘛!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想着,白照影突然心念电转,觉得自己的猜测也许靠谱。

    否则大魔王为啥娶个挡桃花的世子妃,也不碰,却总是传绯闻,让别人觉得他很行。

    他这是缺啥补啥……

    欲盖弥彰之计啊。

    “唉。”白照影长长地叹了一叹,心中的包袱骤然添加了好几层。越想竟越觉得,此事真的很有可能。

    他倒不因此嫌弃萧烬安。

    萧烬安发疯,也不是自己愿意的。

    只是萧烬安要真的不行,得替他保密,男人的自尊心要好好维护。

    世子妃羞涩不已地逛园子,又带着满心惆怅出园子。

    心情沉重。

    ***

    白照影后来叫来了府医,在世子府凉亭见他。

    见府医的时候,他正在摸大鹅的脑袋,自从世子归家,现在的恶霸鹅可乖了。

    恶霸鹅率领群鹅环绕世子妃。

    一只只大鹅伸长脖子攒动,它们在亭子里摇摇摆摆,很壮观。

    白照影想跟府医彻底确认件事。

    ——患过疯症的人,当真会影响房事吗?

    “世子妃金安。”

    “起来,坐。”

    大鹅瞪了眼来宾,府医影响了自己跟世子妃互动。

    恶霸鹅自从被摸脑袋,才知道贴贴如此快乐,大鹅张开翅膀,欲挡住府医就坐。

    府医愣了。

    白照影瞧着鹅还是副骄横的模样,觉得好笑,抱住鹅脖子,拢起它雪白的双翼,耐心地哄:“乖。我找医生有要事呢。”

    鹅不太满意地往亭子外面挪了挪。

    “世子妃可有哪里不适?微臣先给世子妃诊脉吧。”

    其实这府医来之前很忐忑。

    毕竟他昨天才给世子妃科普过房事常识,也不知道世子妃能参悟几分,跟世子爷到底成事了么?

    府医又默背了几十遍清心咒。

    世子妃却直接道:“大夫,会有人年轻的时候,精神上受过伤,不能人道的么?”

    府医吓得当场就要磕头了!!!

    ——别别别,让我死,也别让我知道这个……

    这种惊天大秘密,再联系到世子妃嫁过来数月后,都还是冰雪之身,府医只觉得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

    白照影无中生友:“我有个命妇朋友,他家郎君少年时期用药过度,曾经神志失常。他算高嫁过去,生活顺遂,可是想要个宝宝。他不好意思亲自打问,就拜托给我。”

    萧烬安是患过疯病的。

    这样说,也能说通。

    白照影赶紧奋力地维护大魔王:“对了。大夫的医术很精湛,您那本书,我看懂了。昨天那种小玉瓶,再留给我几个吧。”

    世子妃小声含羞。

    府医的心放下大半。

    再打量世子妃的小脸,红扑扑的,气色很不错。

    总归不是世子爷的隐疾,别人他可管不着,反正世子爷威武就行。

    那府医说话,不是很走脑子了。

    “脑子里出现问题,确实会影响房事。但到底是不能人道,或者是子嗣艰难,还得根据病人的情况具体细说。”

    白照影只觉情况不太理想。

    他对府医追问,轻声道:“还有什么迹象能够判断吗?”

    府医回答:“比如,这种人自知不举,一般回避房事。”

    白照影刚拿起竹筒茶,茶水险些喷出来了!

    白照影忙道:“这种人会回避房事?”

    “当然,有些男子自知不举,耻于与妻子交待,故而夜里时常以读书忙碌等事为由,哄着妻子先睡,房中人睡下便不用向自己讨要了。”

    躺好……

    安分点。

    大魔王言犹在耳,白照影洞察若微,同时浮现起强烈地怜悯和心疼。

    白照影的手指紧扣着竹筒杯,指端在颤抖。

    昨晚萧烬安哄他睡觉,可能并非喜欢他,可能就是,不想面对随时发作的迷尘醉吧!

    秋风飒飒,亭外的银杏树叶,缓缓飘落,犹如碎金。

    世子妃凝然如画。

    府医却瞧世子妃面露忧色,还以为世子妃与那位命妇朋友关系极好,不由医者仁心,多嘱咐了几句,说:“唉。世子妃,这种情况,其实那位患过病的郎君心里负担才是最重的。若房中人太主动,反而激起他们的不适。世子妃务必告诫那位夫人慎重。”

    白照影抿了抿唇。

    我昨晚很慎重了呢……

    也是幸亏没被迷尘醉的药力完全驱使,要是真抱住萧烬安讨要,那不是就在揭萧烬安的伤疤么?

    白照影黯然地抿了口竹筒茶,觉得茶水寡淡,有一点苦。

    “那,大夫,遇上这情况该怎么办?”白照影问道。

    他知情后代为求医,自然并非完全出于看过小册子,知晓这是夫妻之间极欢愉的事。

    他很想帮帮大魔王。

    大魔王在战场上是个真男人,总不该因为儿时被人戕害,情事方面畏畏缩缩。

    白照影殷切地抬起眉眼。

    那府医却又给会错了意,误以为白照影想替命妇朋友,讨个抵挡长夜寂寞的高招。

    故而府医捻须,叹了口气,提示道:“世子妃可看过小册子最后一页?”

    白照影愣住。

    记忆里,被子中那种昏暗和声音席卷而来。

    白照影红着脸点头道:“看过的。”

    府医这才往下续说,道:“男子即使雄风不振,也可用这种方式讨好妻子,让房中人寻得些夫妻之事的兴头。世子妃不妨分享给那位友人解忧。”

    “……”

    “…………”

    “………………”

    不得了了!!!

    这前后串联起来,谁还能把萧烬安当成个正常男子。

    白照影满心杂乱。

    只觉得头晕目眩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情况,白照影打了个激灵。

    亭外远处,成安连滚带爬地跑到亭前,挤入鹅堆,惊起大鹅一片。

    成安在白照影脚边栽头:“世子妃,宫中宣旨太监来了,宣旨太监直接进了后院,着世子爷卧房听旨,您得过去,下人们依礼也都过去了……”

    第115章 色即是空 萧烬安抄经书的笔尖停顿。落……

    白照影这边还没整理好思绪, 亭外成安很是慌张,恨不能立时扛过去白照影, 好让他赶紧到场。

    白照影当然赶快结束了和府医的对话。

    他动身走,成安在前边引路。

    传旨太监来得仓促,并且毫无征兆。

    白照影语速很快问道:“可知是什么事情?”

    “不知。”成安老实回答。成安也慌张,经点事就像毛脚鸡似的。

    成安催化了白照影的不安之感。

    敬贤帝多疑。白照影唯恐这是萧烬安装病让人识破,老皇帝下圣旨要治他欺君之罪。

    是祸躲不过,白照影走得更快了。

    他今日盛装, 穿着一袭暖色,欲冲淡世子府前段时间的死气,但又担心才缓过来没两天的世子府,再度陷入困境。

    锦鞋踩过银杏落叶, 金红两色相撞,出花园穿过罩楼,来到居住的院子,白照影明艳得像道闪耀的光,突然撞进萧烬安的视线里。

    “夫君!”

    内院所有的下人, 这时都已经跪好等听旨了。

    唯独萧烬安根本没在乎宣旨的太监, 身子绷了绷, 注视着世子妃由远到近, 再挨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并排着。

    萧烬安没有跟白照影说话, 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投在地砖映出的, 自己和白照影一大一小的影子, 心神牵动,长久地看着。

    ——竟然有位大爷听旨都不专心!?

    可传旨太监哪敢计较。

    太监展开黄绸,执行宣旨任务。

    从圣旨背后看, 是条团龙逐渐呈现出华贵的身形。

    太监尖细地禀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隋王世子萧烬安,忠勇双全,国难当头,挺身而出,击退瓦剌国之入侵,捍卫大虞朝之疆土,扬我国威于四方。”

    “兹特封萧烬安为云中郡王,彰其功于世人。世子妃白照影,贤良淑德,辅佐有功,特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以示嘉奖。钦此。”

    云中地带,正是大同前线所在,萧烬安作战的战场。

    白照影呆呆地又经历一遭心潮方面的大起大落。

    方才他急于见萧烬安,还打算着共同患难,所以脚步稍快,到现在气儿都没太喘匀。

    可原以为是要被降罪……

    结果萧烬安竟升职了?

    白照影凝然,圣旨卷好,府上人跟着磕头。

    白照影明显慢了半拍,突然在想,这边都已论功行赏了,萧烬安等于仗彻底打完了。萧烬安没死于战场,难道他又不必死了?剧情出现了错误???

    白照影搞不明白。

    传旨太监却是彻底对这两口子无语,好家伙,一个听旨前走神,另一个听完旨走神。

    搞得传旨太监想说个吉祥话凑趣儿都没机会。

    太监只好提醒道:“王爷,王妃,恭喜啦,接旨吧?”

    萧烬安颔首。

    白照影这才砸实了如今的剧情发展,大魔王确实平安归来,还封了王,云中郡王,非常好听的王。

    白照影赶紧喜滋滋地伸手接旨,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亮晶晶地惹人喜欢。

    他噼里啪啦地说了好长一串话:“圣恩浩荡,我们夫妇感激不尽!夫君不善言辞,又是重病初愈,反应寡淡了些,还望公公见谅!请您务必将整座王府的谢意转告陛下,我们定当更加不负朝廷所托……”

    其实白照影隐约能觉察得到,萧烬安厌烦敬贤帝。

    但萧烬安愿意为国事操劳,这也很好,大魔王如今是战斗英雄,尊重大魔王的意愿。

    白照影诚恳的致谢辞里,其实动了点小手脚。

    太监当然听不出来。

    白照影更是让他五迷三道:“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这点心意请您收下,沾沾喜气,喝茶解解乏。”

    说着他示意成美,赶紧递上个精致的荷包,递给传旨太监。

    那荷包不鼓但极沉,太监上手一摸,便知是沉甸甸的金锞子。

    于是太监也见牙不见眼了,迟到的吉祥话海量冒出,气氛渐渐炒得热闹起来,整座大宅院改口的声音次第响起,全部都王爷王妃地叫:

    “拜见王爷!”

    “拜见王妃!”

    那么多人不停地说重复的话,海棠树头的小鹦鹉们,自是跟着纷纷呼唤:“王爷王爷!王妃王妃……”

    热闹程度于是更加翻了几倍。

    白照影热络地亲自出门送走了太监,萧烬安自然也跟着。

    只不过白照影忙着招呼太监,萧烬安仍是疏疏落落,扮演重病初愈的可怜王爷。

    “可怜”的云中郡王,将他卖力操持府务的郡王妃收入眼底,暗自抬起嘴角。

    ***

    世子府改为云中郡王府。

    王妃钱能通神,下午订匾,晚上做成。

    王府门口搞了个挂牌仪式,放十万响的大红鞭炮,这是闹市区,门外聚了好多百姓。

    王妃安排人给观礼者发红包,还发了糖果。

    百姓们收下钱和小礼物,恭喜声更加稠密,上次发糖果时,还是世子妃出嫁的时候。

    只不过小半年,世子妃竟将全上京城最最可怕的一门婚事,拗得风生水起招人羡慕。

    便有胆大的百姓笑着打趣道:“王妃漂亮又旺夫,要与王爷百年好合!”

    白照影又是满意地收割了波祝福。

    挂牌仪式持续有半个多时辰。

    白照影精力旺盛,忙着支应,没有疲乏感,放完鞭炮还想放花,哪怕已经戌时二刻,尚欲差人去烟花坊买。

    成安此时出来正门,给白照影送披风跟夜宵,挑明说是王爷让送的:“禀、禀王妃,王爷让您忙完早些回去吧,怕您冷。”

    外头百姓又是一阵起哄:

    “长夜漫漫,今儿个月朗星稀,风清月白,适宜王爷与王妃共度良辰。”

    “我等就不打扰王爷跟王妃庆功啦!”

    “嗤——”

    人群突然一阵会心的低笑。

    即使百姓们表达得很是含蓄,白照影毕竟不是刚穿来时,那个懵懵懂懂的白照影。

    经历那小册子的启蒙,还有连续两晚的亲身感受,外人的暗示,白照影现在真可以听明白个十之八、九。

    白照影红了脸。

    茸茸接过披风,给白照影严实地裹着。

    百姓们各自向王妃行礼告退,王府门口逐渐变得很安静。

    人少了,炮仗的烟气散去。

    所以萧烬安差遣成安送来的那碗红枣莲子羹,枣子的浓郁香味,变得格外明显起来。

    成安执行任务向来不打折扣,打开碗盖:“请王妃趁热喝。”

    小碗很精致,用碟子托着,白照影边走边用。

    “……”

    有刚才的热闹衬托,就显得这段回去的路很安静。

    白照影咀嚼着炖得沙糯的莲子,暗暗出神。

    其实,他办活动,出红包,故意引人暖场,让说吉祥话哄自己开心,是因为他希望他们,能将自己和萧烬安联系在一起。

    他可以不带心理负担地听他们编排绯闻,听得兴致勃勃。

    甚至能参与他们的幻想,红着脸代入这些人,给自己编造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场景。

    可是……

    萧烬安主动送衣送食,催自己回屋,白照影感觉又有所不同。

    他真假难辨、点到即止的好,再度让白照影害怕。

    他曾经郑重其事的告诫,每回想起,又成为对白照影反复的折磨。

    ——那我能问他吗?

    不敢问。

    他害怕失去,又不满足于见好就收。

    白照影喝完一碗莲子羹,碗递给成安,他站在原地稳了稳脚步。

    感受了片刻,发觉迷尘醉没有照常发作,白照影有些免遭尴尬的庆幸。

    至少今晚他不用觉得难过,而萧烬安也不必因为不举之事遮掩闪躲。

    他待会儿祝大魔王当上王爷,然后两人就可以安生的就寝,他偷偷吸点雪松味,搞一搞柏拉图。

    你看,柏拉图也是可以的。

    我也没非要做那个。

    就算我届时想帮你就诊,也是会偷偷帮的……

    白照影不知道自己心思漫游,以为逃过一劫,心存侥幸,其实不知不觉,他又想到了夫妻房事那边,他缓慢眨了眨眼睛。

    从尾椎到腰椎,这段区域浮现起毛茸茸的感觉,像有根羽毛,在内里拨弄。

    白照影抿了抿唇。

    随着他身体走动,摆臂的过程肌肤摩挲轻柔的衣料,平时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如今却让他眼眶逐渐湿红。

    “不、好。”

    呜呜呜,感觉来了!

    白照影浑身烧起来,红热从眼睛蔓延到双颊,直到让他在清寒的秋夜,仿佛满身起火。

    先前还以为迷尘醉的效果,会因为时间推移减弱。

    如今发现迷尘醉显然更像是一种酒,热辣绵长,越酿越浓。

    白照影原本轻快的脚步变得沉重。

    布料摩挲过的皮肤,泛起丝丝难以言说的酥麻,想发抖。

    白照影妄图呼吸平复心绪,但每次与外界交换气息,都只是徒劳,他更加难耐了。

    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唯有昨晚被子里的影像和萧烬安的声音,变得无限清楚。

    “爱妃。”

    “狐狐。”

    “好狐狐。”

    “……”

    白照影打了个长长的激灵。

    得,想个办法,避免和大魔王一起住。

    无论是用自己现在这副身体,明晃晃提醒大魔王“他不行”这个事实,还是让大魔王第三次伺候自己,白照影都不愿意。

    心中再次恨透了疯药和媚药,总归都不是什么好药。

    坏宅斗文!

    夜幕沉沉。白照影低着头进门,脑袋里琢磨了几套话术,准备见机行事。

    跨过门槛,寻觅萧烬安,大魔王没在床上躺着,他坐在套间最边的小书房,穿着身道袍,提笔悬腕地写字。

    白照影想,他想必是躺不住了。

    萧烬安正值盛年,平日里他在世子院,都还保留着射箭练刀的习惯。

    这回让他真跟个病人似的躺两天,他当然活动不开。

    可能是在写字磨心性。

    白照影凑过去,决定先打招呼,找机会提出不跟他同宿。

    “夫君。”白照影乖乖往跟前凑,但不敢凑得太近,鼻头轻颤,“我回来了,夫君。”

    纱灯光线映着萧烬安高大的身影。

    萧烬安没有抬头,还在写,手边是茶盏,杯心飘着几片青绿的薄荷嫩叶:“疯玩整天,舍得回来了?”

    白照影头微微一歪,忍下欲望,觉得萧烬安这话说得竟有点没好气。

    白照影以为他气自己外面耍,他却不能出门。

    那白照影可没办法,卧房太可怕了:“夫君抄的是什么呀?”转移话题中。

    萧烬安:“心经。”

    白照影愕然。

    可称不信鬼神的萧烬安,竟破天荒在屋里抄经文,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夫君好端端的,为什么抄经?”

    萧烬安:“不好,问你。”搁笔灌了口茶水,那茶杯外面有层细密的水滴。茶里暗藏流凌。

    萧烬安惦记自己的王妃,今日闻听迷尘醉的药性,乃是连续发作月余,并且一次更比一次来势汹涌。

    王妃极其怕疼,萧烬安只觉得焦心且无奈。

    而白照影竟想起来的是对方不举!

    可能连续两晚,王妃都有这种需求,王爷夫君满足不了,王爷心里难过,有口难言,就……

    故作清心寡欲姿态,实为欲盖弥彰之计?

    白照影心疼地撇了撇嘴。

    他不能拆穿大魔王,今晚也绝不能再麻烦大魔王了!

    话毕白照影步态不自然地过去请示,以为在配合萧烬安说:“夫君恭喜封王。那就不打扰夫君抄经书了,我们今天可不可以分房睡呀?”

    萧烬安抄经书的笔尖停顿。

    落笔刚好在“色即是空”的空字。

    笔端写得是空,面前却是灵动明艳的绝色。

    萧烬安微敛眉峰,冷峻道:“本王今日封爵,你却跟我分房,下人们会认为你对此不喜。”

    白照影很喜欢大魔王,也很希望大魔王高升的。

    那他只好退而求次,白照影换个方式配合,说:“夫君,那就算不分房,分床睡可以嘛?”

    这居所其实是个套间,除去架子床,还有张搁在外间的琉璃榻,可供小憩。

    白照影满身红热地商量道:“那我去睡榻。”

    如此在外人跟前,面子也成全了。大魔王也不必尴尬了。看破不说破,他觉得两全其美。

    白照影乖巧地等待萧烬安答案。

    萧烬安看他一眼,没说话。

    白照影闭上了嘴。

    这回真的不知道大魔王什么意思。

    你若装我陪,我们装得很像了,再装你就要提枪上阵了,可是你又不能行。白照影垂头。

    大魔王真的是很好面子。

    但,迷尘醉不给白照影再飙戏的机会。

    离得萧烬安越近,白照影所受影响越深,满身的桃花甜香浓郁,像盛放的花朵等人采撷。

    萧烬安持笔,手臂揽过白照影腰肢,丁点儿刺激也足以让白照影瘫坐到他腿上,身体像团贝壳似的收紧。

    他开始止不住腿弯打颤了……

    白照影溢出声黏腻的哭腔。

    萧烬安完全了然。

    他仰头望向已经抖得像朵沾水桃花似的白照影,他的王妃,他嗓音低沉地问道:

    “爱妃,你这样怎么分床睡?”

    第116章 好事成双 封王封爵,有何可欢?都不如……

    毛笔还握在萧烬安的手掌里。

    他手臂很长, 即使搂着白照影,并没耽误他写完最后一个墨字。

    他把笔搁下, 往上将白照影颠了颠,白照影已经像失去骨头,正欲融化在萧烬安矫健的躯体。

    可是他又不能这样做……

    白照影打起精神,不得让萧烬安难堪!

    万一相互撩拨到最后,大魔王依然无法收场,他还是要做最后一页。

    届时不仅白照影尴尬, 大魔王受累,两厢不痛快。

    白照影捂脸:“不要。”

    萧烬安把他手腕从脸上往下挪。

    什么心经、什么冷茶,通通没用!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渴望自己正经娶回家的王妃, 有什么不可以?

    况且王妃还说过喜欢他……

    萧烬安稍有底气,想再尝试一次能否成事。

    他指腹的粗茧摩挲过白照影腕底内侧,激得白照影哭腔更浓。已然哆哆嗦嗦地在萧烬安腿上蜷成团。

    白照影再颤声说:“不要。”

    第二声拒绝让萧烬安心弦稍微揪紧。

    他捏捏白照影的侧颊,掩藏占有欲以免吓着对方。

    他让他的王妃靠在自己身上,像摇篮似的把他抱住, 晃了几下。

    却激起白照影鼻梁更加酸楚。

    这样的大魔王像是爱他, 他会抵挡不住, 他也想跟大魔王融为一体, 再度委屈地推了推萧烬安。

    “不要。”眼圈红透了。

    萧烬安咬咬牙,没狠下心, 改往他腿上看。

    白照影捂住腿, 却心说果然又来。

    他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按住大魔王的肩膀,拦阻萧烬安道:“不能这样。不可以委屈你!”

    萧烬安攥住他的腕子,牵过来, 在手背上亲了亲。

    “王妃也有不委屈我的法子。”

    白照影眸光闪动,脑袋短路,没太明白含义。

    片刻间迟钝却让萧烬安误以为他仍不敢尝试。

    为解迷尘醉的药性,萧烬安不宜再等,正欲放下白照影蹲身,白照影被放下竟要往外跑。

    萧烬安望着王妃跟自己拉开的距离。略有茫然,他倏然僵硬。

    “……”

    他是怕,很害羞,还是根本不愿与自己亲近?

    他不会因为王妃拒绝同房伤害白照影,但,会伤心。

    是自己哪里不够好,没赢得王妃信任,还是当晚圆房时太糟糕了,让他的王妃失望透顶?

    萧烬安拿不太准,眼睫微垂,显出几分黯然神态。

    白照影这时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是自己太过冒失!

    本来想让大魔王好受,却无意间举动过激,让大魔王受到了伤害。

    白照影也沉默了。

    低着头,他又往书桌那边挪。

    顶着迷尘醉的药力拉拉大魔王的袖子,大魔王不动,他又向下,食指勾住大魔王的指端。

    白照影哑着嗓子:“夫君。”

    萧烬安收起目光。

    白照影靠近又晃了晃:“那,那样也可以的。我……我……”

    白照影说不下去了。

    见他如此为难,萧烬安更以为,妻子把亲近当成负担。

    他本身疯症痊愈以后,思维习惯性也总容易走上偏激。

    而他的王妃,是他心里最敏感的一块。

    萧烬安不由自主乱想,思绪的末端,是他怕被白照影嫌弃。

    如果是这样,他不想勉强妻子,暗中长叹口气。

    萧烬安想抽出被白照影勾住的手指。

    白照影却直接扑过来,再也捱不住,稀里哗啦地扫下笔架镇纸,他捂着脸躺在桌子上面,到处落地声成片。

    脸虽然捂着,脸皮已完全没有了。

    白照影几乎是哭着要求:“帮帮我……夫君,快、快一点……”

    小书房桌案纱灯滚落。

    骨碌骨碌,灯笼没有烧着,宫灯采用了特殊的材质,屋内所有事物的影子,皆因为光源的挪动而微微偏移。

    萧烬安压下去。

    白照影整个人仰倒在若干张金钩银划的心经上,半截腰身悬在桌外。

    这动作太吃力,白照影从腰到腿,全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他指端恰落在那句“色即是空”的色字,随着萧烬安一口衔住他唇片,白照影指节勾紧。

    那色字头上的一把刀被抠破了。

    洒金纸皱皱巴巴。

    白照影狼狈地,被萧烬安确认着,他的王妃是否厌恶自己。

    舌尖一点点抵进白照影齿关,每占据寸缕,就视为禁地,被他标记而不准任何人侵犯。

    萧烬安检视着白照影口腔里所有角落,贪婪地索取,直到白照影晕眩到几乎忘记呼吸。

    白照影顶着最后一丝神智道了声:“抱歉。”

    萧烬安蹲下去。

    白照影哭出来。

    他啜泣着猛吞了几口混合眼泪的口水,宣纸不耐抓,便去抓桌沿。

    他够不到桌沿,红着眼睛,把那宣纸团成球给扔了。

    纸团砸中个博古架上的小摆件,把那摆件砸翻,又是阵零落如雨的坠落声,外头侍女纷纷询问:“王爷跟王妃怎么了?”

    萧烬安不说话。

    可又担心外人冲进来,毕竟书房不是卧室。书房没那么私密。

    白照影只得仰头含泪道:“都出去——”泪水沿着脸侧蜿蜒而下。

    门外陡然陷入死寂。

    下人们各自见鬼似的跑远,脚步声几乎顷刻灭绝。

    白照影如今不仅没了脸,而且没了脑子。

    他平时机敏灵秀,现在脑海一团团浆糊。

    他不知自己都在喊些什么,萧烬安又是舍身给自己解围,白照影糊里糊涂瘫倒。

    因为感动不已和羞愧,白照影低吟,冒出一小声又很坚决的:“……我也要治好你!”

    嗓音不大,但足以萧烬安听清楚。

    萧烬安起身,先端起桌上冰茶啜了口。

    放下茶盏,浮冰碰撞,萧烬安深邃的眸子犹如点漆。

    他微眯起眼睛,哑声说:“什么治好我?”

    白照影此时几乎摔下桌子,被捞住,汗津津地扁嘴,心知犯了个大错,他竟然因为激动失了言。

    白照影打算挽回。

    但萧烬安凝眸审视。

    对于白照影的异常,他从来不敢大意。

    他再问了一遍他的王妃:“你治什么,我有什么病?”

    若是觉得他疯症未能康复,他的妻子有心里芥蒂,不肯亲近,这也情有可原,故而必须问个清楚。

    萧烬安抚摸着白照影的额发,怕他心里藏事,道了声:“告诉我。”

    白照影摇头。

    怎么也不能当场拆穿!

    “好狐狐。”萧烬安蹭他脑袋。

    白照影像是被大型犬拱得浑身发痒,不可说,说了就是坏狐狐!

    萧烬安见问不出来,又蹲下去,用点手段去审。

    不会真伤到他。

    但只是弹指工夫。

    白照影半坐起身尖叫道:“我说——”

    萧烬安停了,耐着心思等候答案,听他王妃想什么。

    结果白照影苦巴巴的。

    小小声地,细若蚊鸣地道:“不……嗯,不……你,不……”

    “我不什么?”

    太可怜了,云中郡王妃拆成两半,才敢说出后半个音节,足够拼成个完整的词语。

    白照影:“举。”

    “……”

    ***

    太师椅错开桌案!

    白照影身体腾空。

    忽然感知到萧烬安本在温柔注视自己的眸光,霎时间变得阴郁而深沉,宛如一头憋闷了许久的猛兽将要出笼似的。

    萧烬安呼吸急促。

    显然是牙根儿都快咬断了。

    表情黑压压的严肃,手背青筋浮起,他捞起白照影裹巴裹巴,阔步出去丢到卧室。

    白照影被扔进架子床,立马缩成个团子。

    可怜兮兮的,觉得大魔王这回生气了,萧烬安应当极不好哄。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以为面刺了郡王之过,当着男人的面揭短,他做得不对,他要被大魔王欺负!

    然而大魔王从不动手,白照影虽说直觉危险,却因为无法预料该被怎么对待而更加战栗。

    道袍布制腰带垂落。

    布料发出很轻微的一道声响。

    落在白照影耳朵里,清晰得令他止不住心跳。

    此时卧房薄光映照,萧烬安没再犹豫,默不作声扳起白照影的下巴。

    王妃抬起下颏含着泪。

    目光只得望向萧烬安大魔王,瞳仁在眼眶轻颤。只觉大魔王黑得快要滴水了。

    白照影耳朵尖儿都在发抖。

    萧烬安道:“王妃很好,王妃倒打一耙的水平,当真当本王刮目相看。”

    分明是他怕疼,他忘了,却污蔑自己不行。

    萧烬安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两天的隐忍简直可笑!

    纱灯的光线足够幽暗,但想看轮廓,也可以很清晰。

    白照影桃花眼眨巴,不敢对视,气势怂了,被人从捏下巴到抚弄耳垂,继而视线下移。

    ——然后他就突然闭起了眼!!!

    呜呜呜开眼了……

    白照影立即像被烫着似的,发现之前的判断有多错误,满脑子只剩下盘旋环绕着的一个词语:举啊,大举啊!!!

    他无法形容出何等壮观。

    只觉得当初自己给裁缝张氏的那个尺码……

    保守了,还是保守了!

    白照影哆哆嗦嗦。

    萧烬安情况正常,他来不及欢喜。

    因为他觉得自己反而不妙,没瞧起大魔王,要是真按照那小册子所画……

    小、命、休、矣。

    他可不要当这本书里唯一一个被捅死的王妃!

    白照影欲躲,要往床下钻。

    但萧烬安哪里给他这个机会。早就封锁了所有逃跑的方位。

    白照影身上压着堵厚重的人墙。

    发觉越是可怜与卖惨,越显得自己无能为力,越会紧挨着那个生龙活虎的东西。

    白照影咬紧牙关……

    汗水冒出额头,他从未受过这样的支配。

    足跟摩挲床单。白照影羞耻紧张,热得几乎要命。

    萧烬安打定主意,这次不纵着他。

    喘着粗气。

    狠了点心,于是成了!

    他眸光映出的是自己的王妃,眸子完全是湿润的,从内到外都是自己的。

    封王封爵,有何可欢?

    都不如他真正得到了他的王妃。

    可是王妃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白照影胳膊挡脸,萧烬安满心充实。

    到底还是进攻前稍加安抚,在白照影耳边,他咬着耳廓呢喃:“别怕。不会难受太久。”

    白照影眼睫沾泪,痴痴地望着床顶。

    第117章 两天一夜 前天自从王妃进屋,整整两天……

    秋日, 到处的阳光如碎金。

    萧烬安封王的第三个早晨,他穿上了身郡王的蟒服, 早早派人跟吏部打了声招呼,进宫复职,继续进锦衣卫当差。

    据听说,除了云中郡王的爵位,萧烬安在朝官职也有所拔擢。

    但具体能当上指挥使还是副指挥使,王府内部的消息不甚灵通, 暂且不知情。

    为何是第三个早晨还朝,而非第二个早晨?

    王府底下人心照不宣。

    前天自从王妃进屋,整整两天一夜,王妃再没出来。王爷也没出来。

    负责烧水的下人们断续进去过几趟。灶头炉火一直不敢关, 因为烧好了水,隔不多久,王爷便有吩咐,还得再烧一遍。

    厨下每顿送温补滋养的食物,王妃的那份动过, 王爷的那份动得不多。

    茸茸小丫头被限制了进屋, 所以送饭的最近都是成美。

    成美耳力太好了。

    总是端着汤汤水水, 人还没到, 就听见王妃婉转难耐的低吟,或者是王爷和王妃的私语:

    “不行了。”

    “谁不行?”

    “你没有不行, 好夫君, 我真不行了!”

    “……”

    如此这般, 即使是成美接受过这方面教育,听得太勤,依旧是抵挡不住。更别提在屋里亲身经历着的王妃。

    成美每回送饭, 每回微微摇头。

    萧烬安去上朝以后,白照影兀自团进被子里,扎扎实实再睡了两个时辰。

    直到这回换了茸茸小丫头,捧着食物在床边轻唤白照影用膳,白照影方才悠悠转醒。

    白照影眼睛睁开两条缝。

    有点口干。

    茸茸给他摆上炕桌,抽起白照影后背给他靠着个软垫。

    白照影呆呆的,缓了会神,白粥小菜点心,已经在他跟前摆好了。

    茸茸把筷子递过来:“少爷给。”又要亲自喂粥。

    白照影连忙拒了:“别!”

    这是搞什么?

    他,他只不过是跟萧烬安圆了个房,这般慎重对待,搞得他像刚受过重伤似的。

    又搞得好像萧烬安很勇猛而自己忒娇贵,他还要脸。

    白照影自己吃:“我下床去。”

    刚想钻出被子,后腰到脊椎噼啪两响,这是关节发出的声音。

    白照影狠狠地嘶了一声,又把伸下床的脚缩回去。给茸茸不慎瞧见了脚尖脚面的桃花落瓣。

    “还是在床上吃吧。”白照影埋头,舀了口白粥,没滋没味的。

    茸茸还是半懂不懂,心疼少爷,觉得王爷出门时明明神清气爽,与少爷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简直有天壤之别。

    茸茸有点怀疑成美姐姐的安抚,成美姐姐说,少爷不会太难过,反而两人在房间里,待得时间越长,少爷就会越高兴。

    她没看出来少爷哪儿快乐?

    凑过去问道:“少爷,你在屋里快乐吗?”

    白照影险险被刚搁进嘴里的白粥呛死,连咳几声。

    茸茸连忙过去拍他后背:“少爷顺顺气,少爷小心……”

    白照影眼圈儿都咳红了,怎么都觉得古代的小丫头,早熟得很,让他无话可言。

    偏偏茸茸是真的担心白照影。

    茸茸是个傻孩子,少爷对他好,她觉得自己是少爷带过来的娘家人,其他的仆从哥哥姐姐虽然也很好,可他们不是娘家人。

    她要永远不分对错地站在白照影这边。

    茸茸小声说:“少爷,要是你很不快乐,茸茸可以今后偷偷过来打扰,成美姐姐说,这叫‘坏了王爷的兴致’。”

    白照影:“……”

    抚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脑瓜顶,白照影竟有点莫名的感动。

    复又回忆起这几天的亲近,记忆里,画面层层涌现,白照影霎时红透了脸。

    他在炕桌底下的被子里,收拢着酸透了的腿弯,咽了口粥勉强小声:“嗯,还成。”

    可实际上岂止是还成?

    他与萧烬安迟到的洞房,萧烬安为了证明给他看,翻来覆去、变着花样来回折腾人。

    起先确实是不痛快。

    可之后确实有改观。

    到最后就是他只记得自己扒着架子床的床柱,人快要从床里被撞出床外。

    白照影草草地吃了几口食物。

    “撤下去吧。”其实也不好吃,厨子怕是得到授意,怕他肠胃受刺激,故意少油没盐。

    他与萧烬安圆房了。

    按说该高兴才对。

    得到平生莫大的欢愉,又和心上人刚刚融为一体。

    他喜欢萧烬安。

    而萧烬安刚刚也尽过了做夫君的责任,办事的时候虽然凶,事后也没有冷淡,帮他洗漱,搂着他休息。

    白照影抿了抿唇。

    但是他与萧烬安之间,依然像是错位的。

    他有许多心里话,仍是不敢分享给萧烬安听。

    他虽想亲近大魔王,想坐他的腿,想搂他脖子随意撒娇,想支使他做许多,自己想跟另一半做的事情……

    但到底不知道该不该。

    他拿捏不好这个尺度。

    他是我的王爷夫君,还是发生过关系的室友?

    因为迷尘醉提前催化了接触的进度,这导致了白照影反而变得很茫然。

    白照影吃完饭艰难下地,去处理自己的事,赚点钱。

    起来步履缓慢地在书房坐着,屁股底下垫着软垫。

    他接待来自江南的供货丝商,就是前几天江良所说的,要给绸缎庄提供更优良货源的南边来的。

    白照影其实还没有这种谈大宗生意的经验。

    但是他的身份在这里摆着,云中郡王妃,那丝商哪里敢对白照影不敬,自是巴不得想跟皇家攀上关系,哪怕让点利,也要结成合作关系。

    生意谈成得竟然异常顺利。

    下江南招聘飞花布织工的伙计,也已动身。

    白照影两桩大事落了地,时间居然只过去不到两个时辰。

    他意外地发觉,自己居然还能腾出点时间开茶话会,派人传话给崔兄夫人,还有崔弟夫人。

    结果两位夫人都不在家,也许是崔家有什么集体活动,白照影一时没了玩伴,有点儿郁闷。

    可是他今天又不方便出门消遣,从腰到腿都太痛了!

    白照影只好带着茸茸,无聊地到花园里闲坐。

    看水鸭子孵蛋,和恶霸鹅玩耍,和小鹦鹉聊天……

    他不知道今晚该怎么面对萧烬安。

    那个连续占据他两天一夜的男人,按说他们该足够亲密了,可又怎么也感觉,差着点,还差这一点。

    夕阳落照洒遍整座王府。

    白照影抱着鹅脖子,坐在他的躺椅上晒夕阳。

    恶霸鹅今天都被抱得有点不想营业,懒洋洋慢吞吞的,斜倚着白照影,鹅脑袋轻轻拱白照影的脸。

    “少爷回去嘛?天要擦黑了。”

    “先不回。看完夕阳,再看看星星。”

    古人的信息传播慢,生活节奏也慢,白照影好容易传到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热搜什么的古代,并不觉得浪费,他百无聊赖地享受着余闲。

    茸茸给他盖了件衣服。小丫头捧着盏热热的糖水。

    茸茸问道:“少爷这么没意思,怎么不跟王爷出去逛街?”

    那上京城的娱乐活动是很丰富的。

    夜禁又晚,无论白天黑夜,想玩都有得玩。

    白照影摇摇头。

    茸茸想得却是街面上那些个恩爱夫妻,每逢庙会、节令什么的,都一起出来游赏。

    既然少爷跟殿下那么好,少爷现在没什么意思,完全可以找王爷玩。

    “……”

    白照影抱紧鹅,没说话,又打了个哈欠。

    夕阳西坠。

    ***

    养心殿。

    乓啷一声瓷盏摔碎的清响,茶水满地泼洒,碎瓷四分五裂!

    安静的夜晚里,这种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老皇帝连绵不绝的咳嗽声,养心殿殿内形成了阵复杂的混音。

    “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

    “儿臣,儿臣也是萧家的子孙,怎敢损毁祖宗基业?”

    萧明彻膝行朝前几步,紧缩眉头,额头渗出的全是冷汗。

    地上的碎瓷片扎进他的膝头,他没胆量停,还在叩头,磕个不停,脸已经惨白了:

    “父皇息怒,求求父皇饶儿臣这回,父皇息怒……”

    外头的寒风里,丽妃等着给儿子求情。

    往日敬贤帝多少会卖她几分面子,纵容萧明彻一些。

    如今丽妃仍在养心殿外挨冻候着,大太监却不敢通传,摆明了是皇帝有意不留情面。

    七皇子向来得意。

    如此失宠,被敬贤帝责罚,甚至还有可能因此失去圣心,乃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丽妃抱着手炉在养心殿外,几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丽妃问大太监道:“可对彻儿动刑了?可说怎的惩罚了?”

    大太监平日里再供着丽妃,这时也看出,敬贤帝这边,对七皇子的态度趋向有变。

    大太监不敢答复,低头含糊其辞,赶紧找借口,趁早离开了丽妃跟前。

    丽妃连忙向前一步:“公公!”

    却没等到那太监回头,丽妃气得险些摔了手炉。

    旁边的宫女连忙拦道:“娘娘!您可小心些,万一让陛下知晓,您在养心殿外失仪,事情传给陛下,显得您对陛下不满。届时非但救不了七殿下,您也要失去圣心了!”

    贴身宫女还算沉着。

    丽妃这才不至于一口急火攻了心,做出冲动冒事的大事。

    可是她毕竟母子连心,疼惜萧明彻被老皇帝斥责,丽妃在心里小声道,大动肝火,能有何事……

    这时养心殿里面又不知砸了什么。

    敬贤帝喝道:“——你身为皇子不思协助宗族,勠力同心报国,万斤柴胡付之一炬,前线重兵,几乎因你灰飞烟灭,好好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丽妃眉心一跳!

    原是那柴胡的事情泄露了。

    她本来就觉得彻儿走得是步险棋,前些天得知萧烬安身死,她还有所庆幸。

    后来萧烬安死里逃生,从病危又变得恢复活力,得了个郡王封号,彻儿已落后一步。

    没想到彻儿收购烧毁药材的事情也暴露了……

    丽妃只觉得牙根发软,这回完了。

    本来彻儿就跟兵部那头不对付,刚与程家结仇,此事传出,又将再与军方结怨!

    而那萧烬安立下战功,在军队里立住脚跟,一个手里有兵的私生皇子,从此与一只刚长成的强壮老虎,有什么区别?

    丽妃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寒。

    她的指甲扣着暖手炉外头的铜胎,丽妃满心焦灼,心犹如被切成薄片,烙在铁板两面煎烤。

    丽妃在殿外待着生不如死。

    为人母亲,关心则乱,她想强闯进去,凭借多年侍奉皇帝的情分,跟皇帝求情,让老皇帝饶过彻儿这一时糊涂。

    可她刚想这么做,身边的左右宫人又规劝道:“娘娘现在可别进去!”

    “您偷听了陛下的壁角,打断陛下管教自家皇子,往小了说这是不懂礼数,要是陛下往大处发落,您这岂不是成了干预政事?”

    “万一招惹到陛下厌烦您母子,您多年渴盼殿下的光明前程,那就真化成泡影了……”

    丽妃闻言,稍微缄默。

    其实她平时不傻,刚才种种失态,是太惦记着萧明彻的缘故。

    这会儿丽妃也冷静下来,发现她不能冲动。

    他们母子,俨然已经败给了那孽种好几场,如今再贸然行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丽妃在秋风中逐渐冷静下来。

    她吁了几口长气,神智逐渐清明。

    她脑海转出个主意,艳丽张扬的眉眼,逐渐焕发出神采。

    既然不能急,不能与皇帝来硬的,那就要多软有多软,直击皇帝心头隐秘的期待。

    ——丽妃知道,皇帝几十年前做太子时,因为先皇迷信天象,相信了钦天监“二龙不相见”的预警,敬贤帝曾被逐出东宫数年。

    敬贤帝长期寄居于太傅家中,垂涎于太傅长女江川月。

    江川月不肯嫁皇帝。

    被皇帝赐婚,终生困于京都,早已死了。

    丽妃却还活着。

    也因为这段旧情债,丽妃命人攒造过不少江川月如那般的骑马装,比甲,璎珞圈……

    丽妃眉心忽然闪过抹自信。

    当年她曾见过几回江川月,确实是美,也确实富有才情,然而毕竟已经去世。

    丽妃一面对宫女们吩咐,取她曾经置办的那些行头过来。

    另一面早就拟好了话术,借着自己跟死人相像的几分情面,说几句软话,赶紧趁机把儿子救下。

    宫女办事麻利,立刻给丽妃准备好了,就在养心殿旁的配殿换好行头。

    丽妃请求太监再次通传。

    而与此同时——

    深夜里,她把自己打整成老王妃模样的事,情况也即刻由线人传给了萧烬安。

    第118章 梦中多情 他搭着白照影的腰,按得久了……

    夜晚, 亥时许。

    养心殿另一处配殿里,一灯如豆。

    烛火摇曳, 微弱的光线照在萧烬安华丽的郡王蟒服,锦绣光泽明艳。

    这处屋室乃是锦衣卫值夜军士的小憩场所,因为萧烬安坐着,薛明跟段莽不敢同坐,两人只敢站。

    尤其是段莽,近期都不敢跟萧烬安对视。

    要不是他真的拿住了萧明彻纵火烧毁柴胡的铁证, 使萧明彻在养心殿挨罚,就凭他害得世子妃守灵,险险被火烧死这事,萧烬安也得把他给大卸八块。

    段莽低头小声道:“王爷, 殿内丽妃已经有了行动,咱们得赶紧想想办法。”

    段莽头垂得更低了,偌大个人,恨不能钻进地砖缝里。

    薛明在旁认同道:“丽妃有备而来,万一陛下真饶过七皇子, 就等于雷声大雨点小, 哪怕先前再暴怒, 也是更向着七皇子的。”

    那就证明了, 皇帝心里有对这两个儿子的远近,于萧烬安争储不利。

    静室里灯烛烛火摇曳。

    萧烬安眼瞳的光线忽明忽暗。

    薛明跟段莽不知什么意思。

    萧烬安如今在北镇抚司任副指挥使, 指挥使年迈, 萧烬安等于已完全拿到锦衣卫的实权。

    顶头上司年轻有为, 薛明跟段莽万万不敢打扰,唯有暗自着急。

    此时来禀事的宫人,又往暗室递了张条子。

    段莽接的条子, 映着一盏昏暗的灯光,皱巴巴的纸条,上头只有两个字:

    “释七。”

    段莽慌了:“王爷不好!”

    他个大老粗险些没收住嗓音,烛火因他的动作,又猛烈地颤了几颤,火苗拼命拉扯。

    段莽走到萧烬安跟前。

    薛明凑过去把那条子看了,脸色也是骤变!

    薛明立刻出主意:“丽妃扮演的那人,分明跟殿下更为亲近,殿下与老王妃是血亲,殿下何不也动用老王妃的旧……”

    薛明霎时噤声。

    只见萧烬安的脸色,阴郁得不成样子。

    他那个“旧情”的情字,生生吞回肚子,薛明毛骨悚然。

    以往他们只是心照不宣萧烬安的身世,从未当面对道破过。

    萧烬安诞生于叔嫂□□。

    敬贤帝纠缠不休,然而老王妃并不情愿,唯有折磨,何来旧情?

    萧烬安绝不会吃他母亲这份耻辱的红利。

    薛明立即拜倒:“属下万死!”

    薛明还是不甘心,仰头道:“王爷出生入死,险些折在边关,那个萧明彻要是就这么被人放了,岂不便宜了他?”

    “对,对对,便宜他个王八蛋。”段莽道。

    萧烬安睨他俩一眼,两名下属相互对视,突然莫名觉得殿下必然又是心里有数,而他们却还在不停地犯蠢。

    两名下属反应过来,收起气愤,可怜巴巴的,你一言我一语打听道:

    “王爷什么安排?”

    “丽妃惯来盛宠不衰,极难对付,冒充……嗯,这招也是她刚使出来的。”

    “您连门都不出,怎么就断定能治得了他们母子俩?”

    这两个活宝好奇心悬到嗓子眼。

    静室的房门再度响起,线人在外面如啄木鸟般笃笃敲了几声。

    四只眼睛齐刷刷望向门外,薛明跟段莽连忙去接纸条子,两个人凑到灯光下看字。

    是两行字。

    灯光映出,两人眼睛都睁大了:

    “顺天府报,景山零星火起。”

    “山火无由,久扑不灭,景山乃龙脉所在,民间故称为‘烧龙鳞’。”

    顺天府刚把这消息连夜呈进皇宫。

    静室内,这张条子读完,外头守着的锦衣卫就报道:“养心殿有动静,七殿下被赶出来了。”

    “什么!?”薛明跟段莽赶紧起身。

    他两人耳力好,只稍微开开门,便能听出个大概,殿外传出大太监的公鸭嗓音,宣布敬贤帝对萧明彻的惩治手段。

    “……七皇子有失皇子之德,着即禁足清心寺,不得外出,不得见客,不得参与任何朝政活动,直至另有旨意。钦此——”

    “父皇!”

    “父皇,儿臣唯有对父皇的忠孝之心,绝对没有伤害君父之意!”

    “烧龙鳞一说,纯属无稽之谈!儿臣只是放了把火,儿臣怎可能轻易伤及龙脉,儿臣万万不敢自毁大虞根基!”

    “求父皇明察,父皇!!!”

    清寒的秋夜里,萧明彻被两名锦衣卫拖出养心殿。

    那道本来华丽耐听的嗓音,如今变得嘶哑凄惨。

    纵使丽妃在后头追随求情,钗环簪饰,杂宝洒了满地,皇帝仍然不肯下令开恩。

    锦衣卫正中下怀,把萧明彻越带越远。

    养心殿外徒余丽妃已变了调的哭泣,这是丽妃母子,头一回在养心殿如此颜面尽丧!

    可是宫人们谁都不敢上去搀扶。

    局势仿佛在越发明显的转变。

    萧烬安与萧明彻,前者封了郡王,后者被关禁闭。

    曾经的皇位炙手可热继承者,被万众追捧的七殿下,今夜却在养心殿前如此狼狈……

    宫人们赶紧眼观鼻鼻观心,谁还看憔悴的丽妃?

    所有人面色平静,几乎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实则各个心潮涌动,盘算何时能找机会,与云中郡王结个善缘。

    老皇帝听不得丽妃吵闹,命总管将丽妃带走了。

    养心殿外不多时寂然无声。

    薛明跟段莽缩头回静室里,各自吸了口气,稍微平复心头的震惊和敬畏之情。

    薛明跟段莽这才缓过神,开始迟钝地拍马:“殿下高明。”

    “王爷以不变应万变,衬得属下方才出的,简直是个馊主意。”

    两个活宝夸赞不停。

    萧烬安无心骄傲,反而只觉得无比嘲讽。

    萧烬安太了解敬贤帝的为人!

    狗屁的痴心重情。

    不过是少年时期太子当得憋屈,导致自尊过剩,不肯见到任何人对自己的权威违拗,想征服从未对他低头的母妃。

    只要涉及到切身利益,哪怕捕风捉影,他也会计较那些,根本就不存在的龙脉龙鳞。

    萧烬安摆摆手不欲再想老皇帝。

    他吩咐段莽道:“明日老七启程去清心寺,找机会废了此人。”

    段莽微怔,想了想,然后道:“我等无所畏惧,七皇子身边肯定护卫周全。”

    薛明也赶快阻拦:“王爷不可!王爷这般行事,恐怕会暴露自己!那时候往上倒查,查到咱们就完蛋了……”

    俩活宝这回没说错。

    可是俩活宝不知道,王妃差点儿被烧死,是因为中了媚药,昏倒在灵堂,跑不出来。

    媚药是谁下的?

    虽无铁证,萧明彻同样有最大的嫌疑。

    萧烬安的独占欲和后怕感,时常将他攫住,每次都让他唯恐失去自己的王妃,又唯恐当初自己回来得晚,王妃果然受到玷污,或者被人伤害。

    这口气他就要出!

    萧烬安阴森道:“砍不了他,就毒死他。毒不死他,就收买清心寺的寺僧,磋磨他。”

    萧明彻伤害了萧烬安的至宝。

    一想到白照影,萧烬安握住太师椅扶手,缓慢地坐直了身体。

    灯影映得几乎恐怖的表情,逐渐收敛,他深深吸了口气,深邃的眸光微闪。

    “……”

    萧烬安心弦倏然轻柔地拨动——现在是亥时了。

    昨晚这会儿,他还在温柔乡里,不知第多少回欺负他的王妃。

    萧烬安轻抬嘴角。

    薛明跟段莽却是被他笑得浑身鸡皮。

    以为云中郡王必然是又有了全新的策略对付萧明彻母子,两人战战兢兢,作势倾身,等待指示。

    果然云中郡王起身!

    薛明跟段莽立正。

    萧烬安道:“备马。”

    两人大骇:“王爷还要亲自截杀?”“王爷不可啊!”

    萧烬安推门看了看天色,赶在夜禁以前,他策马快些,还能回家。

    于是他没回望薛段两人,说走就走。

    薛段跟在后面,打定主意要拦他:“王爷莫冲动啊……”

    云中郡王悲悯地留下句话,余音袅袅:“宫中值宿,被衾寒凉,怕冷就多盖几条吧。”

    薛段两人听得不明所以。

    等再回过神时,云中郡王的背影早已消失于夜幕,养心殿建筑群格外安静。

    ***

    深夜,萧烬安推了门。

    卧房内室没有亮灯,唯有淡淡的夜光,让萧烬安的身躯在地面投出一道长长的人影。

    床帷合着,萧烬安指骨修长,掀开一角帷幔,王妃睡了,留给他半个床边。

    萧烬安躺下去。

    方才在宫廷时还精神很足,怎知回家沾上枕头,几乎是瞬间就困意罩顶。

    萧烬安满心芜杂,在片刻间平静下来。

    又等了没多会儿,他陷入睡眠,休息了有半个多时辰,在丑时刚过的打更声中醒转,觉得鼻端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阻住呼吸。

    他再醒了醒神。

    那是白照影的发顶,毛绒绒香香的,是他的王妃缠过来,白照影睡觉很黏人。

    萧烬安已是满腔桃花甜香。

    他长长地跟外界交换了几个呼吸,低头吻白照影的前额。

    王妃体温温热,又乖又软,他有了动作,王妃就拉着他衣服浅浅地哼唧,小声说了句话:“陪……”

    萧烬安带着些笑音:“什么陪?”

    “陪我玩,逛街,陪我划船,陪我逗大鹅。”白照影哼了哼,嗓音不太满意,“陪我,喜欢我。”

    萧烬安将王妃抱得更加用力。

    他敏锐地觉察出,跟白照影其实还差点儿什么,虽然跟王妃已经圆房。

    萧烬安略加反思,觉得王妃爱笑爱娇,却从未要求自己做过什么。

    刚才这些小小的愿望,竟都存在于梦话。

    就算曾说心悦他,那也是在醉后,在梦里。

    他不知道造成这种情况的缘故。

    抿了抿唇,指端越发嵌进白照影单薄的亵衣。

    他指腹压在白照影的腰侧,那处只覆着薄薄的一层皮肤,很柔韧,令他无端想起这副腰肢的弯折程度。

    萧烬安呼吸骤紧!

    他这端收敛神思,按下旖旎想法,正欲接着休息。

    一声黏腻到几乎能拧出水的嗓音,从两个人紧紧挨着的被窝冒出。

    因为他搭着白照影的腰,按得久了,迷尘醉的热度由于他的撩拨直接烧上来。

    白照影受不住,攥着萧烬安的衣服弓起身体。

    第119章 我心悦你 萧烬安竟突然直接说出,自己……

    白照影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在郡王府的人工湖划船, 湖水荡漾出微澜,湖岸两侧园林景色秀丽, 金色的银杏叶漫洒于湖面。

    白照影坐在小船上赏景,船面悠悠荡荡的,摇晃着他,很舒服。

    但这般安逸逐渐被打散。

    湖心逐渐掀起巨浪。

    巨浪越来越汹涌,波浪起伏,浪潮冲击拍打船面。

    白照影的小船在波涛中起伏, 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吞噬,他紧紧抓住船舷,心跳加速,不自觉被水花打湿了浑身衣服, 热意和凉意交替并存。

    他忽而被水呛得咳嗽!

    “……”乍然睁眼。

    梦境返回现实,白照影眼前是片颤动的黑暗。

    他红着脸感受片刻,惊慌失措地弹起身,欲抓压在枕头底下一张帕子。

    奈何萧烬安正在成事的最后关头,抱紧他不让人动弹, 浪潮彻底席卷白照影, 两个人像两只煮熟了的水淋淋的虾子。

    白照影呼出口滚烫的热气。

    他从侧躺, 变成转过来, 反身扒住萧烬安的上臂急喘片刻,突然羞恼地感受到, 这床被褥已经被糟践了。

    本就睡得迷迷糊糊, 还被迷尘醉烧得晕晕腾腾。

    白照影脑子便不怎么考虑, 闭着眼直接在萧烬安肩膀狠狠咬了一口!

    他带着无辜折腾出来的哭腔,嚷了声:“坏夫君!”

    萧烬安被咬反而搂他更紧。不仅尽兴还给王妃缓解过药力,他也是将要睡着的状态, 沙哑地唤了声:“好狐狐。”

    白照影气息沉沉,纵使眼睛木得很,累得随时能睡过去,但是并没敢睡。

    因为想到了下人明早换洗被褥时,几乎能随时脑补出夜里的亲密情节,白照影当然还要脸。

    他动了动腿,情况已经糟糕得无以复加。

    他在床上手脚并用,气得要把萧烬安给推下床去:“——你洗!你现在就给我洗!”

    但没想到脚腕让人抓住。

    白照影羞死了怕对方再抬自己的腿,颤了颤鼻尖,有点委屈。

    他反应过来,这还是第一次对萧烬安语气如此强硬。

    萧烬安瞬间沉默。

    白照影不知所措,正欲挪开目光时,又被人摁在怀里咬了口耳垂。

    他以为还要迎来新的一轮攻势,连忙缩紧脖子,耳廓附近徐徐传来呼吸带起的热气。

    萧烬安竟然连续亲了他几口。

    白照影被亲懵了,夜幕里睁着双桃花眼,感知到萧烬安起身,当真要去揭床单。

    白照影连忙反应过来:“先不能洗!”

    萧烬安:“?”

    “你大晚上用水,也很可疑。”白照影道。

    虽说夜里,王爷跟王妃没有让下人们伺候的习惯,可是王府依然安排侍女在不远不近的一间房子里值宿,防止两人真要有何吩咐时找不到他们。

    萧烬安这时出去,可能会引起值夜侍女的注意。

    那……

    王爷半夜回来,忙完一天,还不老实,还能折腾,还跟王妃如此贪欢……

    曾经白照影没经历过,不懂。

    现在完全懂了,不想明天吃早饭时,又瞧见所有人都低头抿嘴偷笑自己。

    他知道那种笑里有藏不住的揶揄,可他不想下令,不准人笑,当个满身架子的严肃王妃。

    白照影计较清楚利害,错开被褥弄脏的地方,在床面收了收腿:“早晨洗。揭开上面那层,底下应该还没什么污渍,先将就着睡一睡。”

    萧烬安暗笑,动手去揭床单。

    白照影歪头,心说这人竟然如此听话?让洗就洗,让不洗就不洗?

    凭他对大魔王的了解,萧烬安才不会那么容易就乖。

    白照影于是探身过去戳他,想看看能不能戳出什么坏主意。

    可养尊处优的大魔王萧烬安,还真就连亵衣都没裹,带着浑身热意挪到床角,伸手探进床缝,去寻觅被单的边缘。

    白照影觑着萧烬安的背影,心头毛茸茸地撞了撞。

    这时白照影忽然迟钝地反应过来,今晚临睡前,那种积郁在胸口的燥热感缓解了许多,他深呼吸几口,气息顺畅舒服。

    萧烬安一回来就做这个,也许不全是他坏,原因兴许也在自己,身体睡着时发作了药性。

    白照影有点惭愧了。

    揪揪萧烬安后背的衣服,床单只才撤下半边来。萧烬安做事利落,做家务时手却挺笨的。

    “夫君。”

    “嗯?”

    “明天还要早朝,睡不了多久,要不然,床单你就别洗——唔……”

    那话语的尾音全被萧烬安吞下!

    他不知触动了萧烬安什么开关,大魔王再度发作。

    白照影坐不住,身子又被按倒,夜幕里瞳孔映出个英俊又黑压压的,萧烬安的宽阔身影。

    而这次绝非因为迷尘醉。

    他的药性早已经舒缓了,萧烬安却不管这些,滚烫坚定地再次侵入,刚撤下半边的被褥,剩下另半边兢兢业业地,继续发挥着作用。

    被褥它已经被弄脏了,总归是要洗的。

    萧烬安便不吝于将这床被褥利用得更彻底。

    直到天光逐渐擦亮时,白照影方才在满床狼藉中被放过,人已从解完药性的浑身轻松,变成了渗透进骨子里的筋疲力尽,嗓音也哑透了。

    就连想瞪大魔王一眼,白照影都做不到,眼尾绯红,他瞪视得很没有力气。

    这反而助长了始作俑者的气焰。

    大魔王这回真正撤下床单,扔进衣笼,起身把夜里弄乱的卧房收拾得差不多妥当,穿上他飞鱼服又预备要走。

    令人不得不怀疑,昨晚他急匆匆返回王府,是不是就只为那个的?

    白照影咬唇。

    霎时又从快活的余韵,变成难言的委屈。

    虽然发生关系的起初,是为了解除药性,今后恐怕还得继续。

    可他觉得自己愿意同房,付出的是心。

    要是萧烬安完全没动心,那之前的几回,就是为了解除迷尘醉,之后的便全是为了享受,享受自己这具身体给他带来的满足和欢愉。

    郡王妃,他的妻子,理论上说,这该属于白照影的服务范围。

    毕竟萧烬安没尝过滋味,现在食髓知味。

    萧烬安过了年二十二岁,比自己大一些。对方处于全盛状态,是男人平生若干年中,最为血气方刚的年纪。

    男人面上再冷,想必也敌不过本能。

    然而。

    身心不同步,这样的情事,他会觉得卑微……

    白照影突然红着眼睛哭了出来!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白照影在被子里抽噎,哭泣声溢满整张架子床。

    他也不想这么敏感的。

    可是他忍不住。

    因为喜欢上不会回应的人,开启了无法掌控的感情,他被这种失控感压得喘不过气,白照影拉高被子,藏起越来越难以收束的声音。

    人跟被子却一起悬空。

    他隔着乱糟糟的被子,听见萧烬安的脚步。

    视线照进了光,他被萧烬安扒拉开,对方让自己半靠着,腾出一只手擦他湿漉漉的眼睛。

    “昨晚弄疼你了?”

    “……”

    这个姿势,白照影正好能埋头扎到大魔王的颈窝,嗅到暖洋洋的雪松味。

    气息刺激泪腺,更加止不住分泌眼泪。

    白照影小脸不肯抬起来,知道自己样子狼狈,将萧烬安飞鱼服领口打湿两小片。

    可他也许自己都不清楚,他现在是副“快来哄我呀”的样子,看似在闹,实则像在撒娇。

    他不知晓自己只是想引起萧烬安的注意。

    被人抱起来,整了整姿势,再抱得稳一些。

    白照影眼睛眨了眨。

    很缓慢地,这才稍稍止住哭声,他变成断续的哼唧。

    萧烬安那种很低沉的嗓音,就在白照影耳边缠绕,气息窜得白照影浑身都痒痒的:

    “我没有过别人,所有经验都来源于,以前在宫里接受的教育。你不喜欢,要告诉我。确实不想要,也要明确地对我拒绝。”

    “……”

    泪痕渐干,白照影脸皮发紧。

    胸中萦绕的那股不安感,多少缓解几分,他抿住嘴,气息逐渐调匀。

    一点点安慰也能让他好过许多。

    哪怕不是爱情,至少能说明,萧烬安对自己,还有些同个屋檐下相处滋养出来的情谊。

    白照影稍有慰藉,哭累要起来洗漱了,向床下伸腿。

    雪白色的足尖刚伸出来,萧烬安抓过足衣,把它给白照影套上了。两只脚都穿好袜子。

    白照影脚趾勾紧,脸颊耳垂,烧得很红。

    他低头。

    对方给他穿好袜子,又系衣带,手指将细长的带子不熟练地打出个,歪七扭八的蝴蝶结。

    蝴蝶结太丑了。

    白照影垂眸目光正好能看见它,倏然莞尔,控制不住勾起抹笑意。

    他才刚破涕为笑,有点儿被哄高兴的意思。

    给他系蝴蝶结的人表情没变,突然启唇平静地落下一句:“狐狐,我心悦你。”

    “……”

    胸中又似被瞬间激起强烈的浪潮!

    白照影懵了,绝没有想到,萧烬安竟突然直接说出,自己一直最最想听见的那句告白。

    白照影僵坐床边,满身血液随着这句话,齐齐蜂拥直上脑海,然后再慢慢散进四肢百骸。

    他抬眸望向萧烬安。目光在瞳孔微闪。

    他鼻尖轻颤,越发觉得不真实,想要凑近再探询时,却因为凑得太近,直接让萧烬安按住后脑,莫名又迎上个炽烈万分的长吻。

    白照影被亲得很狼狈,再度浑身软软的,挂着眼泪。

    “王爷。”

    房间外头有脚步声,清晨那半亮不亮的纸糊门扇,映出个人影:“王爷,您睡醒了没有?”听声音乃是成安。

    “何事?”

    “早儿个收到锦衣卫那边的传讯,七皇子被罚出城在清心寺静修,他的车驾预计于辰时二刻到达城门,段大哥让告诉您。”成安顿了顿,在门外挠挠头,困惑道,“王爷您要送他吗?”

    萧烬安没发片语。

    成安自知失言又道:“王爷,送您上朝的马车已经备好。今儿个天气不佳,深秋下了雪。咱们这片儿既高门云集,又在闹市区,等人家都醒来,指定驱车去城郊看雪,王爷不好走了。”

    雪天路滑,其实成安着急。

    可他再憨也不敢明说,别纠缠王妃了,赶紧出来!

    屋外成安的嗓音越降越低。

    屋里白照影的心思,则是越来越乱。

    他压抑住满腹情绪,还是很乖地道:“夫君去忙吧。”

    萧烬安略微点头,挂上绣春刀,临走前,他把那个脏衣篓里的床单被褥全都抱出卧室。

    白照影不忍直视那堆被褥。

    不自然地错开视线,直到萧烬安脚步完全走远。

    白照影这才缓缓地回过神,回忆方才两个人的对话,脑袋木木的:“他心悦我……么……”

    第120章 瞠目结舌 小鹦鹉为了营业胡说八道,拣……

    “狐狐, 我心悦你。”

    刚才那声表白,话音不断在白照影脑袋里重现。

    白照影披着衣服起来。

    他如今腰和腿都很酸, 哪里都使不上力。

    白照影没让侍女们搬浴桶进卧室。他彻底打开窗户,先散了散两人纠缠半宿的气味。

    凉风徐徐透进来,暧昧的气息淡了。

    白照影意识稍微清醒。

    曾经他因为失明的缘故,耳力变得很好,所以他确定,萧烬安确实对他说了声喜欢。

    大魔王也喜欢自己。

    ——对吧?

    ——对吗?

    “……”

    他并非不清楚大魔王的反复无常与绝情。

    当然更能回忆起, 萧烬安待他有过无数的好。

    对于难以捉摸的心上人,白照影又爱又惧。

    回望卧房的狼藉,他嘴角微微勾起,希望两人挥洒的从不是欲望, 而是对彼此的爱意。

    “王妃,”卧房外头守着的侍女通传,“上回您约崔夫人来府上,崔夫人不在,今天年长的那位崔夫人回信了, 前院收到帖子, 他想和您共同赏雪作诗, 问能不能今日拜访王妃?”

    这份拜帖中断了白照影的思绪。

    要说风雅, 那还是得数崔家人。

    不过是城中下了点雪,崔兄夫人就有吟诗作赋的雅兴。

    可自己很俗, 白照影想了想, 觉得可以背个“飞入芦花皆不见”撑撑场面。其余时间, 就听崔兄夫人作诗。

    白照影隔着门吩咐道:“可以来,我先去沐浴,就约在花园摆宴, 我们同进午膳吧。”

    “是,王妃。”

    话毕白照影瞧瞧时辰,披了衣服往浴池去。

    沐浴用的时间按说不该太长,然而白照影睡着了。

    他睡得肌肤泛粉,热乎乎的才从浴缸里出来,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上花园。

    花园亭子外头,笼罩着层细细密密的雪粒。

    亭里崔兄夫人一身青衫,早就坐在里面等他,菜也上好了,用金属盖子盖着保温。

    白照影连忙紧走几步:“兄长好。让兄长久等了。”

    崔兄夫人并不在意时辰早晚,跟白照影开茶话会开得次数多了,知晓云中郡王府不似其他门第。

    那些高门奉为圭臬的规矩礼数,金科玉律,在王府并不通用。

    人们是会找理由的,现在把萧烬安类比成魏晋风流,唯独他家可以任性不羁。

    如此诗也不必作了。

    崔兄夫人瞧瞧这满桌的菜,和落到地上就化开的雪,收起诗性,改拉家常。

    瞧着白照影慢吞吞地坐下,皮肤透着股红润,崔兄夫人悄悄扯了扯他袖子:“嗳,贤弟昨晚是不是很累?”

    “……”白照影缀着桃花瓣的手臂露出来了。

    他连忙放下汤碗去遮。

    崔兄夫人笑意更甚。

    “你我说私房话,我年长你几岁,看到这个也不打紧。只是出门要遮严实点,倘若让人看见,虽不敢笑话王爷孟浪,但会有登徒子误以为你轻浮,胡乱惦记。”

    白照影已经把手臂藏好。

    跟崔兄夫人,随意吃吃喝喝,随便说了点话,正餐吃完,又上瓜果点心。

    白照影漫不经心地剥开心果。

    指端是皓白的,开心果也是皓白的,干果在他指尖摩挲,壳有点硬。

    他边听崔兄夫人讲世家大族的故事,听得认真,指端用力,忽闻咔的一声深绿色的果核从果壳里掉出。

    一只小鹦鹉灵敏地窜进亭子,横掠到白照影眼前。

    小鹦鹉嗒嗒跳过来叼走开心果。

    卖乖道:“谢谢爱妃!”

    然后张开嫩黄的小嘴:“还要爱妃!”

    白照影红了脸,突然被鹦鹉卖得彻彻底底。

    鹦鹉自然说得是还要干果。

    可那另一个“还要”的意思,白照影赧然,觉得不言而喻。

    崔兄夫人抿唇笑道:“好呀,小家伙,让我审审你,晚上要几回爱妃?”

    崔兄夫人拿出干果,剥得很利落。

    小鹦鹉为了营业胡说八道,拣着学过最大的数讲:“八回!九回!八回!九回……”

    崔兄夫人已然瞠目结舌了。

    白照影立时觉得坐不住,连忙捧起小鹦鹉,滚烫着脸颊放飞。

    小鹦鹉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白照影坐回座位,腿酸得不能打弯,腰一软“嘶”了声绷紧身体。

    崔兄夫人自是看透了全部,伸出三个手指:“奔九不至于,总能凑足这个数吧?”

    ——能凑满整只手。

    白照影战略性咬了口糕饼。

    忽然又有大段记忆浮出脑海。

    崔兄夫人摇摇头,望着亭外薄雪,感慨道:“唉。我七年前嫁给观澜,入府前几年还算新鲜,后来观澜的心思全在做官上,公务缠身,压得身子也劳累,每月只有两天能与我同寝。”

    崔观澜是崔执简的族兄。

    崔兄夫人又小声道:“哪怕是那两天,他有时也不做那事儿的。”

    白照影呆呆地问:“那会干什么?”

    崔兄夫人:“抱怨公务,谈谈家事,有兴致了聊点诗词歌赋,让我给他捏捏肩膀揉揉腿。”

    白照影含蓄地收敛目光:“多数是这样吗?”

    崔兄夫人:“多数是。说说话,做做伴,夫妻不就这点事吗。”

    可白照影这边并不相同。

    萧烬安未曾与他抱怨过什么,也很少谈过什么家务事。

    至于捏肩膀揉腿,萧烬安不需要。

    他身体太好了。

    白照影战略性咬下第二口糕饼,抿了口甜甜的杏仁茶,顺了顺。

    他心中早有不安,因为萧烬安曾经明确地告诉过他,不可动心。

    他怀疑萧烬安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有一种可能,是贪恋他的身体。

    但其实崔兄夫人只是羡慕白照影,轻推了把白照影道:“瞧你的气色,王爷宿在你这边,将你滋养得很好,水灵灵鲜花似的。”

    “外子比郡王虚长十岁。”

    “他是个文臣,被朝政磋磨久了,尤其是礼部做得事情琐碎,他偶尔也很无奈。”

    “呀,我并非向你抱怨观澜,他很好。观澜虽然不能像当初成亲初,陪伴我,亲近我,不过如今也还是会费心思哄我欢喜。”

    “比如呢?”白照影配合地问道。

    崔兄夫人道:“他说休沐那天,陪我看雪打红叶。香山的雪打红叶有名,是上京盛景。”

    白照影想得却是,他跟萧烬安其实,并没有过放下所有目的,单出去有场放松的约会。

    还是差着点感觉……

    亭外的雪更密了,簌簌如撒盐。

    只不过温度还是没能降到留住雪花,地面的颜色,深了一个色号,到处是水。

    白照影倏忽间竟有些黯然。

    自从萧烬安返回上京城,他好像更忙了,床帷间,除了唤他名字,其实也并不怎么说话。

    家常话更不必提。

    他嘴很紧,人的威势十足,他有难过的事情?有无奈的事情?

    白照影不知情。

    不过,今早倒是他话比较多的一回,说得是喜欢自己。

    ——“狐狐,我心悦你。”

    白照影不太愿意相信这是骗人,不希望他骗人,又害怕这就是骗人。

    他发现从早晨积累下来的安全感,逐渐变得动摇。

    白照影战略性咬下第三口点心。

    崔兄夫人突然意有所指,声音降得极低:“七皇子被逐出京,他何曾遭到过这样的待遇,俨然将要失去帝心。老侯爷看好郡王殿下,吊唁那日,早就被归为王爷这派。”

    “王妃的前途一片光明,崔家往后承蒙王妃眷顾,为兄不才,先在这里祝贺王妃了。”

    说着崔兄夫人以茶代酒,掩袖自行先饮满杯。

    他作为世家大族某房的正妻,即使是朋友之间的玩耍,他也免不了混杂些交际之意。

    可他着实再度把白照影给弄茫然了。

    初见崔兄夫人那会儿,他就总喜欢云山雾罩地打哑谜,那时白照影猜出他在套话,就是胡乱对付过去的。

    这会儿听崔兄夫人的口吻,不像套话,而是讨好。

    白照影警惕地不敢胡乱答应。

    直觉崔兄夫人对他态度的十足恭敬,根源还在萧烬安。

    却并非因为萧烬安的战功,而是出于更深层,更可怕的内幕,是他不知道的隐情。

    萧烬安从未告诉过自己这些隐情……

    同样是因为萧烬安在他跟前,从不提朝廷的事。

    那种不安感再度占据白照影满心,让他突然意识到,萧烬安对他刻意隐瞒了某些消息。

    某个很重要的消息。

    也许萧烬安觉得,有些事自己知道反而不好。

    又也许是,萧烬安根本就把他当作内宅宠妃,拿他消遣夜里的时光,并不值得相信。

    如此还叫什么心悦?

    “……”

    后半场赏雪宴,白照影吃得颇为心不在焉,含糊着说着不痛不痒的话,总算勉强对付走了崔兄夫人。

    结束了赏雪宴,白照影心中有个计划,想等萧烬安回来,在大魔王身上确认点事情。

    到傍晚,落雪停止,万籁俱寂。

    白照影瞧了瞧天气,知晓雪最近不会再下了。

    王府起居处没有什么尘土,所以雪化后并未成泥,地砖铺设不平坦的地方,偶尔有几片积水。

    白照影估摸着时间,觉得萧烬安差不多该回来,让在外屋传晚饭。

    等萧烬安一进门,便是热汤热菜地等着他:“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