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兄弟相争 还吃醋呢?我的陛下?
“哥哥, 坐回去,小心腿。”湛月清轻软的声音,唤回了谈槐燃将近发疯的理智。
短短瞬间, 谈槐燃阴鸷的神色褪去了不少,却还是冷着语气:“你来他这里干什么?”
周九传话说湛月清来安王府时, 他便有些心惊肉跳的, 生怕湛月清发现那件事……
窗外忽然轰隆一声雷,映出了谈槐燃脸上疯狂的、带着浓烈占有欲的神色,那双眼睛看过来时, 更别有几番滋味。
谈槐燃今日穿的暗银色长袍, 似黑似白, 长发高束, 即使坐在轮椅上,却也没影响到他的俊美容颜。
看着他这张脸,湛月清心砰的跳了一下,耳朵微微红了。
“给我解、释!”谈槐燃自以为很凶。
“来耀武扬威呀。”湛月清半跪下来,指尖在谈槐燃眼前一晃, “哥哥, 看,这个是什么?”
谈槐燃顿了顿, 忽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攥住湛月清手腕的手微微一松。
许是雷光的缘故,湛月清现在的神情和往日都不同,如今的他像是焕发出自我的、没了乌云遮盖的明月。
“谈明止, ”
湛月清却已又起身,看向了谈明止,微微一笑, 如同恶魔,声音清冷,“现在可不是你威胁我的时候了。”
威胁?谈槐燃皱起眉头。
谈明止脸色愈发难看了,恨不得抠嗓子把刚才的茶吐出来。
“你猜猜我放了多少血?”湛月清笑着缓步走向谈明止。
抬脚间,那红底的长靴显露了出来。
谈槐燃眉头微挑,这鞋是他让人给湛月清定做的。
他没料到湛月清走出来会有如此效果,心底又生出一些阴暗的占有。
如果能锁起来只有他看到就好了。
“你疯了吧!”谈明止怒吼一声,眼睛气得猩红一片,“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身份传出去?”
宫宴上他便想说,可他看到湛月清那身绯色衣衫,笑着看他的时候……
他忘了。
他好像是忘了,又或许是被湛月清给蛊惑了,才让自己陷入了这么危险的境地。
湛月清微微挑眉,无意识的抬手,掐住谈明止的下巴。
案边垂帘被风吹起,雨声淅沥,掐着他的那只手带着股淡淡的药草香。
谈明止眼睛眯起,莫名口干舌燥起来——
可湛月清却没察觉这动作的暧昧,笑吟吟道:“你早该这么做。可你没有,谈明止,你已经失去机会了,现在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
他的嗓音忽然一顿,腰间被谈槐燃一拽,眼前一恍,已坐到了谈槐燃怀中。
“不准上手摸他们。”谈槐燃的声音像咬着牙关说出来的。
上次漳丘时,他就发现湛月清总有点说话时碰人的习惯。
坏习惯!谈槐燃咬牙。
方才旖旎的思绪被这句话扯回,谈明止有些意犹未尽,嗓音却森冷至极,盯着谈槐燃——
“谈槐燃,他在你眼里到底是皇后还是娈童,你自己清楚。他凭什么不能碰我?”
这场面有点怪怪的,湛月清听出谈槐燃的醋意后,他灵机一动,突然揽住了怀边人的脖颈,亲了下那张俊秀的脸。
谈槐燃眼睫一抬,眼神肉眼可见的变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湛月清低声在他耳边,轻笑道:“这种醋也吃呢?陛下,我湛月清……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你的人,好不好?”
谈槐燃眉头一挑,似乎有点得意,看了谈明止一眼。
湛月清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底忍不住愉悦起来。
谈槐真好哄啊!
都是001的错!
哄完这个,湛月清又从谈槐燃怀里起身,看着脸色黑沉的谈明止。
“下个月圆之夜,记得来求我。”他微微一笑,胜者轻狂。
谈明止气得半死,“你做梦,我告诉你,我就算疼死,也绝不会来找你!”
湛月清低笑起来,“好啊,我拭目以待呢……说起来,你叫我来你府中,原本是要说什么?”
谈明止又一顿,却扭过头,道:“没什么了。没必要。”
湛月清不是那种别人说了没什么还要接着问的人,便点点头,转身推着谈槐燃出了院子。
谈明止闭了闭眼,忽然到了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书信——
上面是雁西王的标志。
他的舅舅。
*
夜色渐深,安王府院子里,雨声淅淅沥沥。
湛月清一手推着谈槐燃,一手给他撑着伞。
花园里种了些寒梅,漂亮至极,落了不少的花瓣儿在他们的伞上。
“没来之前,谈明止和你说什么了?”谈槐燃忽然问他。
湛月清没想到都出来了他还在吃醋,笑了一声,伞微微倾斜,抖了谈槐燃一身花瓣和些许雨水。
他曲身,看着谈槐燃的侧脸,“我们没说几句你就进来了……还吃醋呢?我的陛下?”
带着药草香的气息缠住了自己,谈槐燃扭头和他对视着,突然反客为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今夜怎么不回宫?”
湛月清一怔,脑海里瞬间闪过昨晚那些旖旎的画面,耳朵红了不少,“不想喝梨汤了呗。”
他说着又继续推谈槐燃。
宁静的夜晚里,除了花落下的声音,便只有轮椅骨碌碌的声音了。
谈槐燃笑了声,却没说话了,只是垂眸,似乎在担忧什么。
安王府离太师府近,湛月清索性把谈槐燃带回了自己的窝里。
两人身上都带着湿重的雨气,湛月清迫不及待的想洗个澡,谈槐燃腿脚不便,且昨夜洗过,便没洗。
“你等我一会,”尽管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可湛月清还是把谈槐燃推在屏风外,道:“洗完出来再帮你更衣。”
谈槐燃按捺不住自己的嘴,“怎么不让朕与你同浴?是怕看到你身上那些痕迹吗?”
湛月清:“……”
湛月清低头看了下一人份的浴桶,心说你又开始骚了。
他呵了下,不理谈槐燃。
谈槐燃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目光却被屏风给吸引了……
屏风上隐隐约约映出来了湛月清的身影。
这腰可真……不,屏风上这花可真好掐。
谈槐燃难得的耳朵一红,挪开了眼睛。
他一看到湛月清,就想起昨晚堪称香.艳的一夜……
那截喉咙滑动着吞.吐他……
“我好啦!”
哗啦啦的水声忽地响起,湛月清已拉开屏风,出来了。
扑面而来一股皂角香。
湛月清没察觉谈槐燃的不对劲,把人推到了自己榻边,拉他起来,“靠着我,过去些……帮你更衣。”
更香了。谈槐燃不语,只是遐想。
天子服饰繁重,若是刚穿越那会,湛月清真弄不懂这些衣服,现在倒是学会了不少,很快就脱了谈槐燃的外衣。
“好了,睡觉罢!”湛月清把被褥一扬,双双盖好,又看向谈槐燃。
谈槐燃自己蹬掉鞋袜,又开始单手倚着头盯他。
湛月清被他看得耳朵都红了,没明白谈槐燃怎么突然这么看他?
这也不是小别胜新婚啊?
总不能是因为昨天第一次给谈槐燃咬吧?
“001什么时候完全消失?”谈槐燃突然问:“下一瓶药,还差多少信赖值?你要不要去一趟军营?”
只需要一瓶,他们便再无后患。
湛月清一怔,查看了一下系统,“还需要一段时间。可能杏林大比过后就差不多了,你问这个做什么?001又电你了?”
说到最后有点着急,直接上手摸起了谈槐燃的脉搏。
“?”怎么心跳这么快?
湛月清疑惑的歪头看着他,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你心跳好快。”
谈槐燃算了下信赖值时间,充其量不过一个月,还能等。
“爱妻在怀里,它要是不跳快,那我就得剥了它,看看是不是出问题了。”
谈槐燃继续盯着他说。
滚烫的热度瞬间窜上脸,湛月清不自在的把脑袋埋进被褥。
好奇怪好奇怪!
……有点像谈槐第一次给他告白时的感觉。
谈槐燃没想到他如此不经逗,扯开被褥,却见湛月清整个人都红了,顿时大为讶异:“怎么了?”
他还真没在做.爱的情况以外,见到过湛月清这样。
湛月清也不太清楚,但心跳就是很快,又把被褥扯回来了。
谈槐燃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突然懂了。
“是对爱人这个称呼害羞了?”谈槐燃抚着他散了满枕的发丝,“不是早就想成为哥哥的爱人吗……这都还没成婚就羞成这样,以后成亲了,怕不是真要钻进地里去?你以后要像女孩子那样,叫我夫君吗?”
湛月清一怔,摸了摸滚烫的耳朵,终于敢冒出头来。
“我想叫什么叫什么,你听着就行了,别束着我。”
夫君也好,老公也好,或者叫谈槐燃爱人也行。
反正他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湛月清说完这句,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也没有害羞,只是有点太美好了,”
他顿了顿,看着谈槐燃,神色复杂,“美好的像假的一样。”
“哪里假了?”谈槐燃本能的说,“这才是你本该有的人生。”
他扣住了湛月清的手,终于忍不住沾上了湛月清身上皂角的味道。
昨夜才做过,谈槐燃有分寸,因此只是吻着他,不敢深入去亲。
湛月清一被亲就迷糊,手指攀上了谈槐燃的肩膀,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把推开了谈槐燃——
谈槐燃砰的一下撞床柱子上。
满心暧昧都撞没了。
“……”
“我从医馆回来的笔记还没看!”湛月清惊得爬了起来,连忙下床去找那本笔记,抱回床榻上。
谈槐燃脸色乌黑,不信邪的又要继续亲湛月清——他还没亲过瘾呢,看什么医书?
他这脸不比医书好看?
湛月清大义凛然的推开他,皱着眉头,哄他:“别闹!我这是正事,看完再和你说,你先休息。”
谈槐燃:“……”
现在显得他才是那个妲己。
谈妲己自知比不过新来的‘医书精’,只得勾着湛月清的手指。
牵着睡。
一夜好眠。
第52章 日常 漳丘跑了十二座庙,问他和他配不……
时间一晃半月, 京中下起了大雪,各地的折子也多如飞雪,纷纷担忧雪灾是否卷土重来。
素日里这些折子谈槐燃都不会批阅, 可这段时间湛月清备考杏林,他无事可做, 便一个个的瞧了起来。
他如今已不用再蒙蔽001, 001也很久没上线了,真正想做的事也能做了。
这一夜,海晏宫外大雪纷飞。
越临近杏林大比, 湛月清便越紧张, 觉也睡不着了, 颇有些像在现代高考前的日子。
“谈槐, 我要是真被逐出杏林院怎么办?”湛月清担忧的咬书角。
谈槐燃坐在床上,翻着折子,“没人敢逐你。”
湛月清眉头蹙起,“可是愿赌服输,我不能毁约。”
谈槐燃终于抬头, “没让你毁约——届时你若输了, 我便下旨又给你提回去,直接重新出你会的题再办杏林大比, 让他们看看你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谁若敢抗议,就诛谁九族。”
“那怎么行?!”湛月清愤愤的起身,“这对别人不公平。”
谈槐燃冷笑:“朕是暴君, 谁敢和暴君讲公平?”
算了,和他说不通。湛月清迅速坐回来继续看书,争取考过去。
考过去了, 谈槐燃就不会想这个了!
可眼前的字像会动一样,他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谈槐燃将折子一放,轻笑,“你怎么和高考那会一样紧张?过来,哥哥抱抱。”
索性也看不进去,湛月清丢了医书,偎进他怀里去。
他那会总想着高考后就能好一些,就能忘记医馆的事,就能假装没看到那天晚上医馆的事。
他期待以后和谈槐的生活,读同一个大学,期待渐冻症能迟点发作……
可他的期待总是落空,仿佛那是不详的思绪。
他现在不敢再多期待了。
谈槐燃低头吻了下他的睫毛,道:“我突然想起,你高考那会还焦虑的偷偷哭,哭得半夜把我吵醒了。”
黑历史被重新提起,湛月清耳朵一红。
他那时也不算为高考而哭,而是有许多许多的事压着他。
但谈槐眼里,他是被焦虑成绩给弄哭的。
而且……
“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仿佛闪回了那个夏日的雨夜,湛月清躺在谈槐身边,哭得无意识的抖。
“吓不着吓不着……”谈槐抱紧他,嗓音还有浓重的睡意。
湛月清还是哭,他有时候很羡慕谈槐的粗神经。
“还哭?”谈槐低头拱他,温柔道,“再哭把你眼泪都接起来,明天变珍珠。”
他说着不知道哪里掏出个罐子,放在他眼睛边。
“……”神经病吧。湛月清心里骂他。
可第二天,他的桌前真的出现了一瓶珍珠。
那年代的珍珠还是稀罕的物件,泛着漂亮的银白色。
……
“是,然后还把我眼泪接起来。”湛月清没好气的抬头看着谈槐燃,“你怎么想出这种招的?”
谈槐燃久违的被勾起了陈年思绪,轻声道:“大概是那个时候想让你察觉自己在我眼里的珍贵?你看,泪水都能变珍珠呢,那别的也一定是无价之宝。”
湛月清:“……幼稚。”
胡乱插科打诨一番,他心中的焦虑真的散了不少,他看着谈槐燃,突然凑上去亲了下他。
谈槐燃嗓音微哑,“怎么了?”
他不知为何,总容易被湛月清挑起那方面的情绪。
“喜欢你。”湛月清抬头便是一句甜言蜜语。
谈槐燃一顿,心里漫上一点暖意,又亲了下他。
……
漳家,大公子书房里,灯火通明。
“哥,我好紧张啊。”漳佑苦着脸,“万一我真输给二公子怎么办?我就不该听秦瑞的话……”
漳丘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闻言攥紧了手里一个小香包。
“愿赌服输,该如何便如何。”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小香包。
漳佑皱起眉头,心底却有些不满。
他这哥最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想起来跑寺庙,半个月去了十多座寺庙,回来后便总是攥着这个求来的姻缘香包,怔怔出神。
“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漳佑干巴巴的问,“在算你们的八字合不合吗?”
漳丘瞳孔骤然一缩,看向了他。
幽微的烛光,映得他那张脸上的疤痕有些狰狞可怖,宛若恶鬼。
漳佑抖了一下,又想起这张脸是怎么毁的了。
幼时他顽皮,点燃了漳丘的书,漳丘爱极了那些书,扑进火海去救,回来后便有了这道疤痕。
“你也算过吗?准不准?”漳丘只是问。
漳佑皱起眉头,心说这东西哪有准不准的,都是求个心安。
但他嘴上定然不能这样下漳丘的面子,只能顺着问:“你算出来的结果怎么样?”
漳丘喃喃,“他们说,他那个八字就是这样的,不是不喜欢我,只是面冷心热,否则也不会帮我。”
见他如此痴情模样,漳佑忍不住问:“谁啊?哪家姑娘啊?若是贵族小姐,她们可不一定能看上咱们的门第,许是同你玩玩。”
漳丘:“不。我查过了,十二个庙里的师傅都说他的八字就是这样,这种八字就是这种性格。”
漳佑:“……”跑了十二个寺庙?!
漳佑夺过他那个姻缘香包,看了眼上面的八字,怔了怔,“正月初六,那她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她要请你去她的生辰礼吗?”
“!!!”漳丘一怔,激动的起身,一拍桌子,“对……生辰!”
桌上的砚台都被他的动作震动了,落进漳佑怀里。
漳佑如临大敌,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给他哥迷成这样?!
“那姑娘品性如何?”他斟酌着,把漳丘按回去坐下,才问。
“品性极好。”漳丘看着他:“清冷如月,样貌上乘。”
此刻的漳佑并没察觉这句清冷如月会误了他哥一生,只觉得那是个高冷的女子。
“那她身边一定有许多人喜欢她吧,她能看得上你吗?”漳佑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目光还盯着漳丘脸上的疤痕。
察觉到他的目光,漳丘一顿,神色隐隐疯狂起来。
浑身的气息也变了。
漳佑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跪道:“哥!对不起!”
他哥极有可能是明年的状元,以后能助力他许多,他不能将这份关系破坏。
漳佑心惊胆战的,又提:“没有姑娘不喜欢状元的……等、等你明年状元,说不定她能……”
“不够。”漳丘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漳佑一顿,迷茫道:“什么不够?”
漳丘看着他,看了一会,却只说,“很晚了,你休息罢。你若担心赌约,明日我去同二公子说说,看看他能不能高抬贵手。”
翌日,雪还在落。
傍晚时分,漳丘果真去了杏林院。
杏林东院外人不可进入,他只能撑着伞,想让人同湛月清传句话。
但或许是上天垂怜,又或许他们本就有缘分,他还没开口求人,院内便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听起来是纪鸿鹄的。
“二哥,你真要养呀?它有点脏诶,不知道哪里跑来的……”
漳丘连忙躲了躲,偷偷的看着他们。
院内也落着大雪,有好几个人都围在湛月清身边。
湛月清穿了身月牙白的袍子,披着暗粉色的狐裘,束着银色红宝石矮冠,怀里好像抱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旁边的纪鸿鹄给他撑着伞,表情不满,“它看起来都要死了,别救了吧。”
小狗看上去才两个月大,湛月清其实也有些不确定它能不能活,摸了摸那脏兮兮的小狗,“万一呢?总要试试吧?西院不是有给小狗看病的弟子嘛?带它去看看。”
他将狐裘脱了下来,包住了小狗。
脏兮兮的小狗弄脏了他的衣服,湛月清却没在意。
纪鸿鹄不忍直视,脸快皱成包子了,把雪伞往湛月清那边靠了一些,“要是我哥在,我哥肯定不会救它……”
湛月清笑了,“你哥有洁癖,定然不会抱它,我没有洁癖呀。”
他说着又抬起手指,摸了摸小狗的下巴。
这是个很寻常的动作。
可透过纷飞的大雪,漳丘看着被簇拥着的、笑着的湛月清,心间忽然有种麻麻的东西流过,连那个身影都好像泛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咦?你怎么在这儿?”忽然,漳丘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转头一看,是百廷玉。
百廷玉记忆力很好,认识院中来过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她记得这孩子是漳佑的哥哥。
她顺着漳丘的目光看了过去,恍然大悟,“你是来找湛月清吗?月清——”
百廷玉远远的喊了一声,湛月清便听到了,抬起头来,也看到了漳丘。
那道目光落过来的瞬间,漳丘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风声不见了,雪声也没有了,这一瞬,他只听到了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
我也要在他身边。漳丘毫无来由的想,我要一辈子都在他的身边。
“帮我抱一下。”湛月清把小狗递给纪鸿鹄,顶着雪,小跑着奔向了漳丘,“漳丘,你怎么来了?那天晚上我有事太急了,没怎么注意你……你后来回家了吗?”
“……回、回了。”漳丘红着耳朵,看着湛月清睫毛上的雪粒,把伞往他的那边倾斜了一下。
其实没有回,后来烛飞燕还和他说了很多话。
湛月清看着他,眯起了眼睛,忽然问:“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是系统说的原书男主,且目前没对他做什么坏事,湛月清不想和他撕破脸。
只用寻常朋友态度对待就好了。
漳丘讷讷的点头,“有……不,没有!”
去他爹的狗屁弟弟,输了就发配去吧!!!
湛月清疑惑起来,脑袋旁好像冒出个‘?’
“那……”他看了下对面还在等着自己的几人,“等会我们要吃咕咚锅,你要一起吗?”
咕咚锅,又名古董羹,在湛月清眼里,等同现代的火锅。
漳丘一怔,“我可以吗?”
湛月清一愣,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百廷玉,“对哦,姐姐,他可以吗?”
百廷玉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揉了他的脑袋一下,“可以,陛下派人杀了三只羊过来呢,我们这才几个人?吃不完的。”
“等等?”湛月清警觉的扭头,“陛下也要来?他不是要处理公务吗?”
近日他备考杏林,谈槐燃也没闲着,说是上次地道的事没查完,他要亲自处理些贪官污吏,有时候忙得晚上也不回宫就寝。
漳丘也僵了僵。
他还没见过谈槐燃,可是……
他敏锐听出了湛月清叫陛下时不同的情绪。
第53章 按在车内软榻 撕咬,勾住
这话把百廷玉都弄糊涂了, 疑惑笑道:“陛下来做什么?”
湛月清一怔,心里说不清的期待落空,“好罢。”
漳丘心间也松了一口气, 暗暗握拳头。
为了能和二公子一起,他今日就要打入二公子内部!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朋友!
几人又进了杏林院, 湛月清把小狗抱了回来, 想让周九将狗儿送去西院,转身却没看到周九的身影。
“周九呢?”他问面生的小婢女。
婢女:“周统领今日被陛下叫去办事了,二公子若有什么事, 可唤我去做。”
湛月清只好把小狗递给她, 自己迈进了房间里。
一股辛辣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百廷玉也和君羽书已开始往咕咚咕咚冒烟的锅里下红肉和绿叶菜。
纪家兄弟吵吵闹闹的, 而漳丘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湛月清心好,纪墨玉却记着赌局,瞅了眼漳丘,“你弟弟看不起我们家小月清,你这个做哥哥的倒是‘叛变’了?”
湛月清坐了过去, 笑了笑, “他弟弟不提也罢。别因为一人的事就迁怒旁人呀。”
漳丘耳朵羞耻的一烫,“其实我与我弟弟的关系并不好。”
纪鸿鹄:“那怎么了?反正我可没二哥那么理智, 你弟这就是在打我们杏林四杰的脸!”
“什么?”君羽书诧异抬头,“怎么又多了个名头?京中不是有十一杰了?”
百廷玉没忍住笑了,但脸色却藏了一抹忧愁,“好了, 鸿鹄,别闹了……漳丘,你也快吃罢。”
“怎么了?”君羽书看到了她的脸色, 用手肘怼了怼她,“身体不舒服?”
湛月清本来在捧着小碗喝甜酒,闻言也抬起头,发觉百廷玉脸色是不太好。
几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到了她身上,百廷玉将筷子一放,叹气:“我堂哥昨天被关进督卫司了……我娘昨夜一夜都没睡好,拉着我絮絮叨叨,让我老实些,别乱做决定,有事多问问师傅。”
湛月清一顿,却听君羽书问:“我记得你堂哥叫百义吧?他挺老实的啊,怎么突然被关了?”
百义是户部官员,若非有大罪过,不会被关进督卫司。
“我也不知……”百廷玉有点为难,“但我听说这几天督卫司里血流漂橹的,只希望陛下能给百义留条命吧。”
“陛下也不会无故罚别人吧?”湛月清看着他们,本能的想给谈槐燃说话。
除了漳丘外,另外几人都知道他和谈槐燃关系匪浅,毕竟不是谁都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谈槐燃的。
但伴君如伴虎,他们更偏向朝夕相处的湛月清,因此,几人纷纷异口同声的提醒:“那可不一定。”
湛月清:“……”
纪鸿鹄边将一块羊肉放进锅里,边道:“二哥,你以前在庙里,你不知道,陛下以前没少做这种事,师傅也说他喜怒无常的,动不动杖毙别人。”
“对!”纪墨玉也附和。
百廷玉面色犹豫,君羽书却欲言又止。
“哥,”湛月清看向了君羽书,“你觉得呢?”
他是相信谈槐燃的,谈槐燃没对他差过。
君羽书给他夹肉,“哈哈,吃饭!”
“我倒觉得……”令人惊讶的是,漳丘说话了,“流言不可尽信,人人都道他残暴,说起他的疯样来绘声绘色的……可,他们哪有这个机会见到陛下呢。”
他因样貌缘故也受了不少非议,如今也不是为谈槐燃说话,而是为自己。
所有的目光顿时看向了他。
纪鸿鹄:“我见过啊,半年前我看到有个小婢女不小心在他面前摔了一跤,就以殿前失仪的罪名拉下去杖毙了。”
“还有太后……你们知道吗?太后对陛下也很谨小慎微。”
“太后本就是他继位后随意扶上去的先帝弃妃,又不是他亲娘。”君羽书颇不在意的道,“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个应付宗庙的摆设。”
湛月清心肝一颤,却想起薛夫人,立刻转移了这个危险的话题,“哥,你杯子里的酒好喝吗?”
“诶,你要喝?”君羽书眉头微挑,给湛月清倒了一杯,“有点辣哦……你以前喝过烈的酒吗?”
在座几位都是人精,知晓湛月清不愿提这个,也纷纷改口。
“对哦,”纪墨玉道的,“这个超级辣……你还是喝甜酒罢。”
房间里热烘烘的,湛月清不信邪,“我不,我就要试试!”
君羽书无奈了,递给他满满的一杯。
百廷玉忧心忡忡:“这太多了,倒给我一半。”
她又倒给自己一大半,才把剩下的小半杯留给了湛月清。
湛月清拿起杯子闻了闻,一口闷了下去,脸色顿时扭曲了一下,呛了起来,“咳咳咳!”
“你这么不能喝啊?”君羽书惊呆了,连忙又把甜酒递过去,“这才多少?”
湛月清呛得眼尾都红了,一抬头,却见百廷玉已经面不改色的闷完酒了。
这么厉害?他忍不住赞赏的比了个拇指,“女侠!”
百廷玉轻笑一声,神色却还是忧愁。
“我也能喝!”纪鸿鹄立刻给自己倒一杯,动作快得百廷玉都没来得及阻止——
“咳咳咳咳!!”纪鸿鹄也呛了起来,“不对!怎么比以前更烈了……”
漳丘也不信邪,堂中顿时又多了一道呛声。
君羽书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们三个,气笑了:“你们搁这下饺子呢?”
纪墨玉对着纪鸿鹄翻白眼,“瞎逞强!”
百廷玉摇摇头,“一群呆瓜。”
说罢给漳丘也塞了一碗甜酒过去,夹了些肉。
……
心跳突然快了好多。湛月清摸着脉搏,脸色红红,眼前也晕乎乎的。
“带你回家?”君羽书掐住他手腕,把人抱在怀里,低声说。
湛月清抬起头,只看到了一堆黑色的圈圈,脸上还有冰凉的东西,他抬手擦了擦,嗓音哑了,“这什么啊……”
“雪花!”君羽书给他擦了擦脸,带着他出了杏林院,有点惊奇的看着他,“你完全喝醉了是这样啊?半杯都没有就醉了?”
上次春兰楼时,湛月清还有点意识,现在似乎完全没了。
湛月清:“%#*……”
君羽书:“……”
这念叨什么呢?
他摇摇头,准备把湛月清扶回马车。
院外太师府的马车正等着,不远处,却有另一辆乌色的马车到了。
“那是二公子吗?”周九远远的只看到个甩来甩去的小毛球儿,转头问一旁的周三。
周三有点茫然:“好像是?我不太熟悉他。”
跟在湛月清身边的一直都是周九和周一,现在周一死了,只有周九了。
“确实是太师府的马车,”周九站起来眺望了下,“不过他好像喝醉了……陛下?”
他叩了叩车门,道:“二公子喝醉了。”
谈槐燃睁开眼,原本有些阴鸷的神色变温柔了些,抬手揉了揉眉心。
“几时了?”
“快亥时了,二公子就在前面,和君公子在一块,要接过来吗?”周九摩拳擦掌,听起来迫不及待。
谈槐燃垂眸扫了眼衣角血迹,心想湛月清应该不会那么灵敏吧?
他本就是顺势来接湛月清放学的……
“月清?”君羽书看着不知为何呆住不走的湛月清,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怎么突然……”
湛月清已挣开他的怀抱,指向了青龙香车——
“那是……”
认出了那辆车,君羽书一呆,撇了撇嘴。
谈槐燃腿已好了,刚下马车,怀里就多了个人,像只毛茸茸的大猫扒住了他,属于湛月清的药香气也扑面而来。
“谈槐!谈槐!”
谈槐燃顺势抄起他的膝弯,抱了起来,却先闻到了一股酒气。
“那我先告退了?”君羽书看着谈槐燃,“陛下可……”
陛下没理他,把自己的大猫猫抱回了马车里。
他原以为湛月清喝醉了便无意识了,没曾想他又拉开车窗,对着君羽书远远道:“大哥,明天见!!”
君羽书黑沉的脸色瞬间转晴,也摇摇手,转身回自己的马车——
却对上了一双乌黑而深沉的眼。
“漳丘?你做什么?”君羽书有些疑惑。
漳丘眼眸一暗,没说话了。
……
青龙香车内,熏香缭绕。湛月清偎在谈槐燃怀里,嗅了嗅,突然道:“有股奇怪的味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血的味道吗?”湛月清喃喃,揽住他的脖颈,本能的低头寻找血的来源,脑袋却被谈槐燃按了回来,吻住了。
他吻着湛月清,顺手撕下了自己衣摆上被血印染的衣袍,盖住了车内的熏香炉。
湛月清被他按住了脖颈,懵了一下,可谈槐燃的舌头在他唇中作乱,亲着亲着,他就软成一团偎在谈槐燃怀里了。
本就醉酒了的思绪更乱了,也无暇顾及方才那味道的来源。
“怎么喝这么烈的酒?”谈槐燃尝出一点酒香,抬手摸了摸湛月清绯红的眼尾。
湛月清埋在他怀里不回答,只是突然伸出手,捏了捏谈槐燃的胸膛——
“你胸肌……好大啊。”
语气听着乖,表达出的意思却像流氓胚子。
万万没想到还有能被他调戏的一天,谈槐燃抓住他的手腕,笑道:“你还真是……这是什么?”
湛月清袖子里掉出来一块喷香的手帕。
那手帕不像是湛月清用的东西,谈槐燃骤然警惕,捡起来一看,手帕末尾似乎写了个‘诗’?
“你拿我东西做什么呀。”湛月清夺回手帕,软声说。
京中互相赠手帕这种贴身之物是极暧昧的一种行为,湛月清或许不知道,收了帕子可能就要娶人家。
想到此处,谈槐燃更警惕了,沉下声音:“谁送你的帕子?”
“我自己的呀……”湛月清歪头看他。
谈槐燃一顿,又想去抢那块帕子来看看细节,没想到湛月清突然又扭过头,捂住嘴唇,“喝酒好难受……呕……”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谈槐燃皱眉,“那你还喝什么?周九,让车夫快些回宫,安排人煮些醒酒汤。”
湛月清实际并没呕出什么东西,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
谈槐燃额头青筋爆出,又气又心疼,想狠狠罚他一顿,可事实上,他敢做的也只有脸色阴沉。
湛月清突然低笑起来,“你好容易生气哦……”
他拽住了谈槐燃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摸摸就不气了嘛……”
温软的掌心拉着带着薄茧的手指,缓慢的在他腿上摩挲。
谈槐燃冷声:“我是那么下.流的人吗!”
湛月清的酒意已经慢慢有些清醒了,他低头一看,匪夷所思道,“那我腰带是鬼解开的?”
谈槐燃默默给他栓回腰带,扭头不语,耳垂却微红了。
湛月清看着他这样,忽然想起有一天晚上在谈家。
也是这样在紧密狭窄的空间里,在那辆乌黑的车里。
二十一岁的谈槐撕咬着他,说要罚他说分手的事——他那时总以这个缘由来要挟湛月清,看上去是想做点什么,可实际上只是亲啊咬啊的,根本不敢有更过分的举动。
可那天晚上不一样。
那晚是湛月清的生日,车窗外大雪纷飞,两人干柴烈火一碰,往日里思绪浮现眼前,便在那小小的座椅上纠缠起来。
就在他们差点越过线时,谈老忽然敲了敲车门,问是不是谈槐回来了。
谈槐不敢说话,攥紧车钥匙,湛月清也心跳飞快。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谈槐的小妈,若是真这样被发现……
那他们真的没有活路了。
“好胆小呀。”湛月清现在也是这样说,他抬起头,咬住谈槐燃的耳朵,“又栓回去做什么?”
谈槐燃听出他是真醉了,刚想说别闹了,湛月清却直接握住了他的……
“我现在是你皇后呀,陛下……你做什么都可以的。”湛月清舔了下他的脸颊,眼神微动,“陛下不罚我乱喝酒吗?不趁机做点什么吗?”
像朵漂亮鲜艳的食人花。
谈槐燃呼吸一窒,突然将他按在了车内软榻上,撕咬起来。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若早知一个确定了的名分有这么大变化,那他该早些让湛月清知道。
不对,真的只是名分的缘故吗?
谈槐燃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湛月清却已抬腿勾住他的腰了。
车内一室春光。
第54章 局中局 因为我喜欢谈槐呀
海晏宫中, 丝丝熏香缭绕,高床软榻上。
湛月清已沐浴完了,靠在软枕上看书, 腿搭在谈槐燃怀里。
谈槐燃也换了衣裳,散了头发, 看上去莫名比原来年纪小些。
他光着手臂, 无意识的用指尖摩挲着湛月清光滑的腿,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槐燃的食指和中指比寻常人长些,小麦色的肤上偶尔还爆出明显的青筋, 而湛月清腿上的皮肉细白, 毒纹和别的地方形成鲜明的反差。
因此那只手放上他的腿时有种格外的暧昧。
左腿上的毒纹被他摸得微微发烫, 湛月清抬手捉住他的手腕, 嗓音带着一点欲望被填满后的餍足。
“别摸了,我看书呢。”
谈槐燃回过神,嗓音微哑,假装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怎么了?”
湛月清想把腿从他腿上放下来, 谈槐燃却扣住了他的脚腕, “就这样,别动。”
又在摸了。
谈槐燃的目光像是想将那双腿上打个什么结, 怔怔的看着,忽然问:“信赖值怎么样了?”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件事。湛月清一顿,突然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好像很在意这个诶。”
谈槐燃抬眸, 脸庞带上了一丝柔和的笑,“001若一直在,便会多一分威胁。”
001曾经伤害过他许多次, 这么一看多关注些也没什么。湛月清收回怀疑的心,乖乖道:“还差两千……等杏林大比过了罢?不是说大比上有一道‘民试’,是要在京中百姓面前当众行医么?那时应该够了。”
谈槐燃颔首,闭眼假寐。
湛月清丢了书,突然收回腿,爬到了他的面前,抬手拨弄了下他的睫毛,“谈槐,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呀?”
谈槐燃睁开眼,却僵了下。
嗯?怎么突然顿住了?湛月清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
绯红的睡袍松垮,他这样爬过来,垂眼便能看见他的锁骨和胸膛,散开的乌色长发半披,像个半夜要吃人精气的艳鬼。
“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湛月清疑惑的跪坐了起来。
谈槐燃抿唇,却转开目光,道:“没什么。”
顺势抬手将艳鬼的腰带系紧了。
“你很喜欢红色?”谈槐燃突然又问他,“官袍也给你做这样的?”
湛月清没忍住笑了,“还早着呢,哪能现在做呀?而且正红色不是一等杏林、像我师傅那样的一品官员才能穿吗?”
谈槐燃自信道:“你能得一等。”
湛月清:“……”
他有些时候觉得谈槐燃对他有种近乎盲目的自信。
现代七岁学医到十七岁,师傅死的那年……正好十年。
十年的学习,怎么可能比时忍冬这个至少学了三十年的大夫厉害?
“二等杏林是什么颜色来着?”湛月清忽然问。
谈槐燃想了想,“朝服好像是天蓝色?藏蓝色?我也忘了,总之不是红色系……到时给你用丹枫红。”
湛月清真有点弄不懂到底有多少种红色,“那是哪一种?”
“你鞋底那种。”谈槐燃道。
湛月清一呆,“我鞋底哪有颜色?”
谈槐燃以手抵唇,看上去有点心虚。
湛月清意识过来什么,突然凑到床边看了一眼。
他的鞋同谈槐燃的黑色长靴并立着,他自己的鞋上看上去莫名有点红色的流光,谈槐燃的鞋却好像有点旧了,连鞋尖都被……烫破了吗?
湛月清有点疑惑,但很快收回眼神,心情复杂的抬头看向谈槐燃,“我想起一件事。”
谈槐燃抬眸,愿闻其详。
“有人说红色容易激起性.欲。”湛月清眨眨眼。
这却是谈槐燃没想到的了,他细想了下,皱起眉头,“不曾觉得。”
以前也有人穿红色的衣裳同他示爱,但在他眼里,那些穿红色的人,都没有湛月清好看,他也只对湛月清有欲望。
这不是红色的缘故,是人的缘故。
“所以只是听说的嘛!”湛月清揽住谈槐燃,撒娇似的亲了下他。
他亲完,突然又想起了百廷玉藏着的绯红发带、还有——
“百义是怎么回事?”湛月清突然抬起手挑谈槐燃的下巴,“今日在杏林院,我听别人说,你把百廷玉家的人抓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谈槐燃脑海里闪过了白日的事,督卫司中血流成河,十三在大快朵颐。
“你只是想借地道之事铲除异己……”
被啃食的、血淋淋的手挣扎着拽上了他的衣袍。
窗外一声惊雷,映出那青年只剩半截的尸身。
“谈槐燃……你从始至终都知道地道之事,是故意设局!你这样,不怕上天开眼吗?!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们同你没有利益牵扯……”
谈槐燃彼时一身玄衣,头顶的帝王旒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甩动——
他抬脚挑起那人的下巴,高高在上道:“我只是送你们回家呀,你们不想回家吗?”
帝王面容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
那人见状一呆。
“好了,把你的脏手拿开,别污了朕的衣裳。”谈槐燃踢开了他,俊秀的面容上,神色越发扭曲,可剩下这半句话的语气却温柔如水,“这可是朕和皇后的帝后袍呢。”
那人闻言更是疯狂,“什么皇后?你不会有皇后了,就算有,你的皇后也最终会落进漳丘手中——天命不可更改,剧情不可更改,否则你怎么会成暴君?哈哈哈……我看得出,你一开始是奔着明君去的!可你现在不也成了暴君?!”
不知听到了哪句不满意的话,谈槐燃面色骤然冷了,血腥的牢狱里仿佛瞬间变成了冰天雪地。
他额头青筋爆出,一脚将烧红的铁盆狠狠踹到了那人的身上。
“闭、嘴!”
“谈槐?”
少年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
谈槐燃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他看着面前的湛月清,“……嗯?”
眼见他神色不对劲,湛月清蹙起眉头,抬手试他脑袋,“你今日是怎么了?”
这个骤然贴紧的动作让谈槐燃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药草气息,他面对面的抱住了湛月清,在湛月清看不到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湛月清……”谈槐燃喃喃,“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你会离开我吗?”
他很少叫自己大名,湛月清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谈槐燃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又是柔情一片了。
“谈槐,”湛月清拍拍他的背,“你是今日累了吧?我们休息嘛。”
谈槐燃却在奇怪的地方较劲起来,“你为何一直叫我谈槐呢?”
湛月清一呆,“什么?”
他呆了一瞬,便回过神,细细的想着这个问题——
他为何一直叫他谈槐呢?
大概是这样叫着,就好像……他们还是青梅竹马。
十二岁到十八岁的六年。
对他很重要的六年。
六年,让沉默寡言的他学会开口;六年,让他重新定义了自己活着的意义,让他明白他的出生不是他的错。
都说寻常人出生时有两份血肉,一份是父母给的爱,一份是父母给的身体。
他的身体是有遗传病的,所谓的父母之爱更是可笑至极。
他的两份血肉,一份是谈槐给他的,一份是他自己挣扎着长出来的。
血肉牵连,密不可分。
谈槐已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唯一一个重要的人。
“我……”湛月清看着谈槐燃,挑了个不会出错的答案,“因为我喜欢谈槐呀。”
若是寻常,这也就是情话了。
可今日的谈槐燃却突然看着他,“你喜欢善良、如同朝阳的谈槐。”
这么说似乎也没错?反正都是一个人嘛!湛月清犹豫了下,点点头。
谈槐燃唇角勾出一点笑,“就寝罢。”
湛月清还是觉得不对,再次问:“是今天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真遇上什么难题了?001电你了?”
谈槐燃摇头。
两人的角色好像从十八岁那年颠倒了过来。
爱让原本的寡言者开口,学会依赖,学会和世界相处,可这似乎也带领着这份爱里的另一个人坠入了深渊。
湛月清一顿,眯起眼睛,突然用手指抬起谈槐燃的下巴,语气冷了点,“我、让、你、说!”
谈槐燃一顿,木然的看着他,却忽然又听面前的人威胁道:“不说扇你巴掌。”
“你舍得?”谈槐燃突然问。
那确实是舍不得!湛月清看着这张俊脸,面色一僵,转而抬手揪他脸蛋,真的服气了:“睡觉!不和你说了!”
谈槐燃淡淡的嗯了声,扯下了帷幔。
“谈槐……”湛月清靠着他,“晚……”
晚安尚未出口,谈槐燃突然吻住他,“叫谈槐燃罢,谈槐是我的过去了。”
湛月清一怔。
等等,他突然发现,谈槐燃这个名字……
槐木若燃,不是飞灰吗?
“不行!”几乎是瞬间,一种莫名的恐慌就攫取了湛月清的思绪,眼尾微红的抬头看着他,“我就要叫谈槐!”
谈槐燃最见不得他哭,尤其为自己哭。
“算了……”他纵容道,“谈槐就谈槐。”
将他揽进怀里,谈槐燃也闭上了眼睛,陪着他陷入梦乡——
明天,杀谁好呢?
*
翌日,雪终于停了,湛月清早早的去了杏林院。
院中一片哄闹,他走进去,才见到杏林堂中,许多人在围着什么东西说话。
“哇,它好可爱啊!”
“治好了居然这么漂亮……还是白色的?”
“鸿鹄,我摸摸呗……啊!它咬人!”
“什么东西?”湛月清叼着块点心,挤进人群,眼神瞬间亮了。
竹编的小篮子里放了块毛茸茸的衣裳,衣裳上坐了只毛绒的、雪白的小狗,看上去不过成年男人的掌心大小。
小狗一见到他,立刻发出呜呜哼哼的声音,伸着两只小爪子扒拉他。
“二哥,这就是你昨天捡的那只流浪狗。”纪鸿鹄凑过来,也伸出手指逗弄它。
湛月清心都软了,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抱起它来蹭了蹭,“好可爱啊,我要养……以后你就叫湛小白吧。”
西院的人不仅给小狗包好了伤口,还洗干净了它,它看着有点瘦弱,眼睛却很明亮。
“汪!”小白凑过来咬他手上的点心,湛月清一躲,它立刻开始发出绵软的叫声,撒娇似的。
“都聚在这干什么?!”
忽然,时忍冬的声音传来了。
纪鸿鹄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挡住湛月清,小声道:“杏林院不许养猫狗,快藏起来!”
以前有猫狗乱抓药材,还在药材里拉屎又埋回去,弟子们不知情,不小心把药材煮了,送去了医馆……
还导致医馆里有病人大闹了一场。
自此,时忍冬便下令,杏林院不准养猫狗。
湛月清一呆,忽然想起杏林院是有这个规定,连忙把它塞进袖子里。
小白不解的歪歪头,从湛月清袖子里冒出来,“汪!”
时忍冬大抵是给学生们上课时练就了顺风耳,皱起眉头,背着手,看了过来。
众人脸色都僵了,默默挪脚步遮住湛月清,他们显然都已经被小白狗俘获。
湛月清蹲了蹲,捂住小白的嘴。
小白歪着头看他,突然舔了下湛月清的手指。
“!”
这几人和湛月清差不多高,就在他们以为能瞒过去时——
时忍冬看了一眼面前的数人,突然问,“湛月清呢?不是备考吗?这都辰时了,怎么还没来?”
湛月清:“……”
纪鸿鹄一僵,心道不好,脑海里飞速想着托辞——
时忍冬带了他几年了,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干了坏事,顿时走到了他的面前——
“鸿鹄,你又顽皮了吗?”
嗓音倏然一顿,视线里多了个发冠上的毛球。
时忍冬皱起眉头,蓦然扒开纪鸿鹄——说时迟那时快,湛月清瞬间站了起来,“师傅早上好!”
白色的小毛球儿瞬间高了。
“汪!”
小白叫了一声。
湛月清先发制师,把小白狗抱了起来,笑嘻嘻的贴到脸边,“师父,快看,这是你徒孙!叫湛小白!昨晚生的!”
时忍冬:“…………”
时忍冬不可置信,脸色有些像那天给湛月清诊出喜脉时。
“汪!”小白茫然的叫了声。
湛月清灵活的道:“你看,它叫你师祖呢!”
时忍冬一脸你当我傻吗,脸色青了绿,绿了黑,一手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拖到无人的房间里——
“?!”湛月清疑惑,“师父是在给我诊脉吗?”
喜脉没了。
时忍冬皱起眉头,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怀疑自己的医术,还是先怀疑湛月清的物种。
“你……”
“陛下也知道,他说让我把小白带着一起上学!”湛月清做出一副懵懂模样,垂下眼,蹙着眉头,摸着小白狗的爪子,“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一觉醒来,陛下就说这是我生的孩子……”
时忍冬脸色瞬间黑了,脸色果然变得难看——
“你觉得你师父我是傻的吗?”时忍冬和蔼道。
湛月清闭了闭眼,继续瞎编,无辜道:“可是陛下就是说是我生的呀,他说有孩子,要日日做那事才能稳胎……现在胎成了,便生了……”
提及谈槐,时忍冬顿时转变了想法。
他就知道!湛月清不可能生孩子!
定是谈槐燃欺负他徒弟不懂事,想多骗湛月清上床、湛月清不愿,所以便编出所谓的孩子,以此要挟他稳胎!
等最后兜不住了才拿出个狗崽子来搪塞湛月清!
时忍冬脑补出一场大戏,咬牙切齿的走了。
“诶……”紧随而来的纪鸿鹄没明白时忍冬怎么突然又走了,“师傅说什么了吗?他说要把小白送走吗?”
湛月清叹息着摸狗。
“应该不送走了……就是……”
“就是什么?”纪鸿鹄也摸着狗,疑惑的看着他。
就是陛下无缘无故多了个狗儿子,可能要生气。湛月清心道。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迎来谈槐燃的怒气,先迎来了春兰楼的传信。
傍晚时分,湛月清收到了一个纸条。
[楼危,速归。]
写得不明不白的,但上面的字迹确实是诗画的。
湛月清皱起眉头,让人套了辆车,前往了春兰楼。
皇后月例一千两,他用不完,便拿了大半在春兰楼埋了条线,让诗画帮他办事。
诗画还需要他的血,自然应许了。
……
帝京灯火辉煌,春兰楼也不例外,楼中的人络绎不绝,琴曲和鸣,看上去是正常开放的模样。
不像危的样子。
湛月清眉头一挑,径直上楼去了诗画的房间。
房中却传来了暧昧的轻吟。
唯恐进去看到活春.宫,湛月清敲了敲门,“诗画?”
“想见二公子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房中却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湛月清瞳孔骤缩,推开了门。
“……烛飞燕。”他叫出了他的名字。
烛飞燕揽着怀里的诗画,诗画衣衫凌乱,没了骨头似的落在他怀里,脸色绯红,神色屈辱。
媚香骨。
湛月清微微扭头——
“不必叫暗卫。”烛飞燕预判到了他的想法,却捏着诗画的下巴,“今日,我是来同你谈些事情的。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他。”
诗画似乎已经发作了身上的毒,手臂上的毒纹鲜艳无比。
湛月清抱臂靠在门边,声音冷了下来,目光逡巡过了诗画身上的痕迹。
他冷笑一声,“我明明已经用我的血把他的毒压下去,你一来,他却又发作了,这也叫没伤害?”
“药人不就是这种东西吗?”烛飞燕微微一笑,放开了诗画,看着湛月清,“你别以为你就高贵,等你没用的那天,谈槐燃肯定会丢了你。”
湛月清眯起眼睛,眉头一挑,突然朝空中打了个响指。
转瞬之间,门被推开了,数十个黑衣暗卫出现在了房内。
烛飞燕嗤笑一声,“槐木军都没抓住我……你以为你这些三脚猫功夫的侍卫就行了?”
他说罢运起气息,本能的想抽出放在一旁的武器,可莫名的、身体忽然无力了。
“不好意思,我们就是比你高贵。”
身后忽然传来了诗画的声音,他披好衣裳,抬起眼睛,看向了湛月清。
湛月清微微一笑,忽然快步走了过来,一脚踩上了瘫软的烛飞燕。
“两千两白银的软筋散,就是比普通的好用呀……诗画,你还真是没白费我的钱。”
烛飞燕瞬间意识过来自己是被反设计了,挣扎着想起来,可诗画却叹息着也凑了过来,靠在了湛月清肩膀上。
侍卫们顺势上来绑住了烛飞燕的手脚。
“毕竟那么贵呢……”诗画在湛月清耳边吐息,“二公子~你是潇洒了,可苦了我了,和这老男人睡了一次……”
湛月清闻着诗画身上的味,推开了他,“你还是去沐浴吧……有点臭。”
诗画一僵,低头一闻,脸色一变,嗷嗷着冲出去了。
“我再也不和老男人睡了!!!”
烛飞燕:“……”
烛飞燕咬牙切齿,他才三十多岁,怎么老了?!
“我一直很好奇,”湛月清突然开口了,高高在上的低头看着烛飞燕,用鞋尖挑起了他的下巴,“你到底有多少岁了呀?飞燕阁真有长生不死的仙人吗?”
烛飞燕咬紧牙关:“三十九岁,你问这个做什么?”
湛月清:“哇,奔四了!这么老!”
烛飞燕脸色乌黑,看上去恨不得咬死湛月清。
“你见我一面不容易,我等你也等得很不容易。”湛月清正色道,“鉴于我不太会审问人,我准备让谈槐来审你……听说你们以前还是老朋友,他找你很久了吧?”
“不行!”烛飞燕瞬间就拒绝了,“你怎么折磨我都可以,但不能把我交给他!”
湛月清疑惑歪头,看起来天真懵懂,“为什么?”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烛飞燕想起之前那些信,恨得咬牙,“同为穿书,你到底为何要一直选择谈槐燃?!你是将星,你应该选择漳丘!”
湛月清眼睛倏然睁大了,低头一看,“你也是穿越的?”
等等?烛飞燕皱眉,“你不知道?那我之前给你写的信呢?你不是还回我了吗?!”
湛月清心中更震惊了,什么信?他就没收到过信!
他心中震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因为我喜欢谈槐呀,我既然喜欢他了,又怎么会去选择漳丘呢?”
烛飞燕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当你是禁.脔,你还爱上了?湛月清,你贱不……”
湛月清抬脚踢上了他的下巴,断了他的话,突然拿过了桌边的热水,作势要倒下去——
“烛飞燕,你要是再学不会好好和我说话,我就让你变成哑巴。”
滚烫的茶水就在眼前,烛飞燕瞬间老实了。
第55章 我不想要凤印了 明天让人还给你
软筋散的药量下得足, 湛月清也不怕他跑掉,屏退下人。
“烛飞燕,我是穿越的不错, 可我们的剧情未必一样。”湛月清半蹲下来,微微笑着, “你想保你的正派一生顺遂……我却只想和我的反派长相厮守。”
冰冷的指甲划过了烛飞燕的脸, 明明是个很轻的动作,他却毫无来由的觉得自己好像被蛇给盯上了。
烛飞燕后背发冷,“那是他给你洗脑了!”
湛月清眼眸一动, “先回答我的问题。说, 你看到的原书剧情。”
烛飞燕神色狐疑了一瞬, 湛月清见他神色, 啧了一声,突然把茶水一倒——
“啊啊啊啊!”烛飞燕大叫起来,“你他妈真的是将星吗?你也是反派吧?!”
湛月清又倒凉水上去。
冷热交替,烛飞燕突然感觉自己像一条被煎糊了的鱼,又臭又苦。
“……我带来了。”烛飞燕恨得咬牙, “我把原著带来了。”
什么?湛月清一怔, “原著?”
他顿了顿,反应过来了, “那本书和你一起穿越的?”
烛飞燕看着脑袋上那个尽是滚水的茶壶,“对!你别手抖啊你他妈……啊啊啊!”
他又被淋了。
“能不能不骂人呀?”湛月清舔了舔唇,低头看着他,神色无奈, “书在哪里?”
烛飞燕牙齿都在发颤,“床尾,我衣服里……”
湛月清扭头一看, 诗画的衣裳和烛飞燕的混在一处。
“可我不想碰老男人的衣服。”湛月清把头转了回来,突然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身体,“去,爬过去,给我拿回来。”
软筋散还起着作用,烛飞燕浑身无力,脸色屈辱道,“我这样怎么给你爬过去?”
……这死将星,警惕心还挺强。烛飞燕心中暗骂。
他的衣裳上有种毒药,碰之即死。
湛月清抱起双臂,微微一笑,“那我可不管哦。”
烛飞燕看着他,简直怀疑原著的描写是假的——妈的,那个将星不是无私奉献、温润如玉的吗?!
现在这小子的模样看起来怎么更像里头那个助纣为虐的皇后?!
烛飞燕像蛆一样蠕动着,挣扎着、够着脑袋,用牙咬着甩开了自己的衣服,从里面叼出一根绳子……
看着那根细绳子,湛月清眉头一挑,笑出声来,“什么东西?想让我牵你吗?那你可得先叫两声主人来听听。”
这语气简直像在唤他随手养的一条狗。烛飞燕眼神愤恨,脑袋一扬,把绳子后拖着的那本书拽了回来。
湛月清扫了一眼,眼神一滞,那本书看起来竟然有字典那么厚!
烛飞燕实在爬不动了,操了一声,“你自己来!”
“来什么呀?”门被推开了,是诗画回来了,他已换了身新的粉色衣裳,迎面扑来一阵香气。
看见屋内场景的那一刻,诗画神色复杂起来,暧昧的朝着湛月清眨眼,“你好这口呀?我以为你喜欢温柔点的。”
湛月清嗤笑一声:“可别侮辱我了,谁想和老男人玩呀,他还长的丑。”
诗画低笑起来,捡起了那本书,递给了湛月清,“你是要这个吗?”
“嗯,谢谢。”湛月清接了过来,礼貌道。
书的封皮是黑色,上面只有两个金色的大字——
《光景》by木无。
湛月清一顿,皱起眉头,突然摸上了那两个字——
木无。
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湛月清睁大了眼睛,往日里许多奇怪的东西好像在这一瞬都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呀?”诗画将下巴搁在湛月清身上,看上去黏人得很,“话本么?”
湛月清回过神,当即要翻开,可那本书像被什么东西粘上了似的,怎么也翻不开。
他脸色一沉,看向烛飞燕,“烛飞燕,这就是你说的东西吗?我可翻不开它。”
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烛飞燕也呆了下,“怎么可能?我来的时候还翻动了!你给我看看!”
昨夜他翻了一晚上,逐字逐句的研读,想找第三个帝皇命格,没想到找了一夜,书里压根就没有这所谓的‘第三个’帝皇命。
湛月清面色冷漠,将《光景》砸在了烛飞燕身上。
烛飞燕皱着眉头,用牙磕了下,磕不动。
“要不……我来试试?”诗画又把书捡回来,翻了翻,却也还是翻不开。
湛月清心间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闭了闭眼,开始内视系统空间,997的按钮没有亮,它不在线。
不是它搞的鬼吗?
那就是烛飞燕刻意蒙骗他了?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先前说的信,是什么信?”湛月清将书收好了,改口问,“我没收到过信。”
烛飞燕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大笑起来,像个疯子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聒噪至极。
湛月清心间漫起一股烦躁,又踩他一脚,“闭上你的嘴!”
“哈哈哈……”烛飞燕却还是笑,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湛月清,你竟然还说谈槐燃爱你?啊?你回去翻翻你的书房,好好问问你的下人们,你到底收到了多少封拜帖,多少封书信?你又回了我们多少书信?!”
屋内一时只有他的笑声。
诗画看着湛月清骤然阴沉的脸色,“怎么了?我没来之前他和你说什么了吗?你别听他的,他这人就是这么有病……以前还好,自从八年前开始,他就总是这样了。”
湛月清脸色有点发白,突然起身,“把他给我关好了,每天都喂软筋散,等喂到我考完杏林,再放他出来。”
他走了出去。
诗画一怔,却莫名觉得他方才的脚步有点踉跄。
……
夜间又下起雪来了。
层层叠叠的雪花布满屋檐,冻住了君府屋檐下祈福的风铃。
“娘——”君羽书像个没断奶的崽,抱着君夫人,“外面好冷啊!!!”
君夫人轻声一笑,戳他脑袋,“那就早些回去,点着炭盆睡觉,不然等会你爹回来了,看见你这样赖我,又要说我纵容你了!”
君羽书自幼长在他们身边,又是君家独子,儿时原本要被送进军营同太子一起训练,可君羽书那会去了趟雁北回来,冻得浑身都青青紫紫的,此事便作罢了。
君家二老便也不再提了,只是为他积攒家底,望他来日能平安顺遂些。
“反正爹还没回来,你再让我和你说会话嘛……娘在绣什么啊?”君羽书低头看她手里的东西。
“是从善恩寺带回来的祈福带,庙里的大师说可以把这个带子绣成平安符,很灵验。”君夫人看着手里的三个平安符,“到时候小松一个,你一个,月清一个。”
君羽书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对了!月清那屋放炭盆了吗?”
“他今日没歇在宫中?”君夫人一怔。
说起这个,君羽书摇摇头,“不知道啊,我是看见他那马车外头……罢了,我去云深阁看看,他那小身板,可别冷着他了。”
君羽书穿过回廊,到云深阁时,却发现门是开着的。
遭贼了?!君羽书瞬间快步跑了过去,只见屋内黑沉沉一片。
“月清?你在吗?你……”
书桌旁有一盏烛火,君羽书声音戛然而止。
湛月清坐在桌前,他的头发乱了,烛光下,他神色呆呆的,手里却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似乎是许多信纸。
纸张被烛火席卷而上,将那些信纸焚为灰烬了。
“……这次就当没看见了。”
湛月清低着头,像是在呢喃自语。
“你这是怎么了?”君羽书放轻声音,“月清?”
湛月清恍惚着回过神,突然抬头看着君羽书——
君羽书一怔,心间也缩了下,“你哭了?”他抬手摸了下湛月清的脸,“是谁欺负你了?”
“哥,这段时间有人给我递拜贴吗。”湛月清平静的问,可那眼神却让人觉得这平静之下隐藏着疯狂。
他眼下的泪痕也被烛光照得越发明显。
“有啊,挺多的,”君羽书不假思索道,“怎么了?”
湛月清心间一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话把君羽书问糊涂了,下意识的说:“好像是宫宴以后罢……不过,陛下不是说他自己和你说吗?而且是周九接的拜贴呀,他也没和你讲吗?是拜贴有什么问题吗?”
指尖蓦然攥紧了剩下的信纸,湛月清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没……”湛月清嗓音哑了。
君羽书不知他今天到底怎么了,只好抱住他,不抱还好,抱着了才发现湛月清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戌时回来的,现在都亥时了,这两个时辰里,他竟是这样开着门窗端坐了这么久吗?!
“你做什么啊?不怕冷了还是不考试了?”君羽书连忙把他拖回榻边,又一一点了灯,叫下人搬来炭盆。
一边吩咐,一边不忘了抱怨:“等会要是感染风寒了,看你怎么办!”
湛月清怔怔的看着他忙活,忽然又问:“你应该很了解谈槐燃罢?”
君羽书一顿,却将一个小汤婆子递给了湛月清,“差不多吧,我爹是两朝太师呢。”
掌心中传来的暖意让湛月清慢慢从情绪里清醒了,他又问:“谈槐燃是暴君吗?”
“啊?”君羽书懵了,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这不是人尽皆知吗?”
“……”湛月清低下头,“我是问,那个凤印之下……有无辜之人的血吗?有好官员也被无故斩首吗?有无辜百姓冲撞圣驾就被虐杀吗?”
他以为他是对的。
他以为谈槐燃刻意分出内阁,是为了保护好的那一部分,为了天下太平。
可是……他到底该信什么?
君羽书叹息一声,抱住了湛月清,“弟弟。”
他第一次这样郑重的叫他,“在其位谋其政,若不这样,他坐不稳帝位;若他真是只要好官就保,不论阵营,那就没有如今的谈槐燃了,只要百姓安好,天下太平——你管他杀谁呢?反正又没伤害你。”
湛月清长长的顿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他坚定的要入谈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为那些被假药害了的人讨回公道。
“而且,”君羽书又说,“要不是他,你也不会有现在呀。”
湛月清抬头,看着他。
君羽书说得对,可这样,他又和谈老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这里不是他的那个时代。
“……嗯,哥,你说得对。”湛月清偎进他怀里,喃喃,“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
杏林大比很快来了。
考试的前一天,杏林东院里迎来位不速之客。
明天就是杏林大比,纪鸿鹄比自己考还紧张,连夜拉着湛月清,“二哥你都会了吗,要不咱们再看看?”
房中的纪墨玉和百廷玉同时抬头,看着湛月清的神色。
湛月清:“……”
这会真要他看,他也看不进去了,叹道:“临时抱佛脚,佛给你一脚,我还是先休息罢。”
“这倒也对,”纪鸿鹄想了想,突然大鹏展翅,像只大雁似的,扑到湛月清这边,“你量衣服了吗?若是真考了二等杏林,那你就是此次魁首,要换华服、戴杏花、走杏林路的。”
湛月清一愣,“都还没确定就量啊?那落榜了不是很尴尬吗?”
“不尴尬啊,以你的天赋,你至少也有个四等杏林保底罢?而且华服只是比你常服好看点,就算落榜也能穿啊,你以后踏春呀、游园啊……”纪鸿鹄扯他袖子,“还有逛飞燕阁啊……”
他满心满眼就惦记这个,湛月清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关于谈槐燃骗他的忧愁也散开了不少。
“只有魁首才能戴杏花,戴在头发上,别的都只是陪衬。”百廷玉看了看纪家兄弟,“他们俩当时一起考的同等品级,也只有墨玉戴花了。”
湛月清疑惑歪头,“为什么?”
百廷玉轻笑一声,“因为没想到他们俩都中了,考官只准备了一串杏花,鸿鹄说那就给哥哥,哥哥是老大,哈哈哈哈!”
杏林大比,以官阶最高者为魁首,那一年最高的便是他们兄弟俩的‘双六杏林’。
百廷玉考的那年是三等杏林,也戴了杏花。
东院里住着的就他们四个,若湛月清也成了,那倒也是一段佳话。
“这时节还有杏花吗?”湛月清看了眼外边的雪色。
快要除夕了,帝京近日不断地下雪,月亮高悬,若说梅花还好,杏花却是有些逆时节了。
“有!杏林路的杏花就是冬天开呢,到时候可能会有人给你丢手帕……千万不要接!”纪鸿鹄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那年有人给我哥丢,我哥接了,结果那姑娘上门提亲,让我哥入赘——天杀的,我哥那年才十五啊!她居然让我哥做赘婿!”
纪墨玉:“……”
百廷玉噗的一声笑了,“你说的是在寒梅院的薛姑娘吧?她家是武将出身,性子自然狂野些——再说了,不是墨玉自己愿意接的吗?”
纪鸿鹄闻言更生气了,“她雇三十个姑娘一起丢她一个人的手帕,我哥身上多多少少会挂到啊!”
百廷玉:“……”
湛月清听乐了,“还能这样啊?那姑娘一定很喜欢你哥。”
纪鸿鹄撅嘴,抱着双臂,“可是我哥不喜欢她啊,她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呢。”
自欺欺人。
湛月清心脏骤然一缩,眼前也好像黑了一瞬。
是他也自欺欺人了吗?
谈槐燃既已不是谈槐的品性,那他所谓的亡妻真是他吗?
退一万步来说……初见时,他似乎也忘了问谈槐燃,湛小月为何会进宫。
原主毕竟同自己长得一样……还有,宫宴上,谈槐燃看到谈明止带来的人时,神色剧变。
那是因为他气自己被冒充,还是在后怕替身之事在他面前暴露?
往日的种种细节在脑海里显现出来,他竟也开始怀疑谈槐燃的真心了。
如果那一夜来的不是他,湛小月也会被那样对待吗?
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一夜堪称暧昧的一切——
湛月清心里有点闷。
“月清?怎么脸色突然白了?”百廷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你不会是感染风寒了吧?”
湛月清回过神,却还是浑身发冷,“……没有。”
屋外忽然有人敲了门。
已近亥时,还有谁会敲门?
湛月清抬起头,心跳莫名的飞快起来——
“二公子可休息了?”是周九的声音。
“好像是你身边的侍卫,”纪鸿鹄戳了戳湛月清,“你要去看看嘛?”
湛月清指尖一蜷,又想起来君羽书的话。
是周九接的拜贴,他也没和自己说。
周九的主子,终究还是谈槐燃。
“不去。”湛月清僵着声音说,起身转回自己的床榻里,一副要睡觉的模样,“让他走吧。”
纪鸿鹄点点头,穿上鞋,开了门,“他要休息了,你还是……!”
纪鸿鹄眼睛瞬间睁大了,看着面前的人,声音磕巴起来,连忙抬手行礼,“参见陛下!”
窗外明月高悬,月色下,谈槐燃一身黑色常服,不知站了多久,浑身布满雪粒。
周九默默退到了谈槐燃身后,“还请二公子……二公子睡着了吗?”
“没有,刚缩回去,”纪鸿鹄火速把湛月清卖了,“陛下是要见他吗?那我让他起来接驾?”
“你去隔壁院睡罢,叫着除了湛月清以外的人一起。”
谈槐燃没说话,依旧是周九在说。
东院本就是个四方院,四人各住一方,今夜也只是为了给湛月清打气才聚在一处。
纪鸿鹄还是有些怕谈槐燃的,当即猫着身缩回去,把自家大哥和百廷玉一起叫走了。
他一走,谈槐燃立刻进了湛月清的房门。
“陛下找他干嘛呀?”纪鸿鹄在自己房门口,看向纪墨玉和百廷玉,“这么晚了,陛下和他还有什么事要说?”
百廷玉眼神复杂的瞟了他一眼。
纪墨玉:“不知道,可能是想祝福他明天金榜题名罢。”
百廷玉:“……”
百廷玉真想揪着他俩耳朵大喊,你们要不想想脚底下的全屋地龙是怎么来的?
真当时忍冬良心发现了,给东院全修了一遍啊?
她忍不住问:“什么祝福要在大晚上说?”
“是啊,陛下也不早点来。”纪鸿鹄继续直男,“早点来还能蹭顿宵夜呢。”
百廷玉:“……”
算了,和你们说不通。
……
自从上次出宫后,湛月清就没回去过,反而是住了小半个月的东院。
谈槐燃以为他是为了更好的备考,也没在意,毕竟湛月清不在宫里,更方便他行事。
可如今——
房间里烛火幽微,小床上,蜷着一团身影。
谈槐燃皱起眉头。
他和湛月清熟悉到什么地步——湛月清用哪种睡姿,就代表了他哪样的心境。
蜷缩着睡,代表潜意识里没安全感。
谈槐燃心底毫无来由的咯噔了一下,轻轻解开榻边的挡板,坐了上去。
湛月清睡觉不老实,这张床是他特意唤工匠打的黄花梨木床,不如寻常床榻大,只够一个人大大咧咧的翻身睡着,床边四周都有高挡板,预防坠落。
但湛月清一蜷起来,这张床榻就凭空显得大了好多。
发生什么事了?谈槐燃敏锐察觉不对,拧起眉头。
难道……
“月清。”
他低唤一声。
那团被褥动了动,好似翻了个身。
房中烛光幽暗,这几日又学习压力大,湛月清沾床就有些迷糊了,声音软了软,“……嗯?”
好像有人叫他。
谈槐燃抬手碰了碰他。
“别扒拉我,”湛月清裹着被褥,蜷得更紧了,“我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被褥被抽开了,骤然的失重感传来,湛月清醒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便多了一股浓郁的木香气。
还有冰冷的雨雪气息,像数九寒天。
可紧贴着他的那颗心脏又跳得那么响,让人想起冬日里的汤。
“谈槐燃……”湛月清怔了怔,“你怎么来了?”
“你这么久不回去,我都等成望妻石了。”谈槐燃贴近他,咬住了他的嘴唇,“自然是想你了才来。”
唇间冰凉的气息传过来的瞬间,湛月清被冷得更清醒了,本能的道:“外面很冷吗?”
语气听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在关心他。谈槐燃心下松了一口气,指尖透过湛月清的睡袍,摸上那片毒纹,“是啊,好冷。”
湛月清绯红的睡袍被自己滚得乱糟糟的,他睡时又不爱穿中裤,谈槐燃的手摸上来的那一瞬,湛月清头皮都麻了一下。
“等等,”湛月清抓住他的手腕,嗓音哑了一点,“不准摸了……”
谈槐燃眉头微挑,“凭什么?”
湛月清僵了僵,脑海里又闪过了这些天里的种种顾虑。
“……君君臣臣,这样贴着,像什么样子。”
谈槐燃一顿,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我不想要凤印了,”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湛月清心跳也快了起来,他低着头,“……明天我让人还给你。”
谈槐燃神色骤然暴戾。
“为什么?”
第56章 杏林大比 湛月清看着他的模样,却……
湛月清看着他的模样, 却没有畏惧。
正如君羽书所说,他当然知道谈槐燃要坐稳位置就必须心狠手辣,可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谈槐燃的心狠手辣——毕竟他自己也并不算善人。
他在意的是他将自己排除在外。
他什么也不愿意和自己说。
有了凤印以后,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近了,又好像远了。
湛月清的思绪不由自主的会想到过去的谈槐燃, 会开始在意谈明止、烛飞燕的话, 会开始多疑、犹豫。
所以,没有就好了,他就不会总是走神, 也不会去想谈槐燃到底喜欢的是谁。
可真的是凤印的缘故吗?
他似乎总是在逃避问题。
为何不同谈槐燃以死相逼一次?
如何才能让谈槐燃自己先说?
湛月清脑海里飞速转动, 心跳也飞快, 鼓起勇气, 抬头看着谈槐燃,“就是不想要了。”
谈槐燃努力为他找借口,“也是,男人不能叫皇后,那你想……”
“你懂我的意思。”湛月清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
谈槐燃好不容易隐藏好的阴鸷瞬间卷土重来, 脑海里开始隐隐作痛,猩红着眼睛, 盯着湛月清:“为什么?”
为什么又要分手?
为什么?!
湛月清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继续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拦截烛飞燕给我的信?为何要用我的口吻回他的信?”
“这件事不是过去了吗!”谈槐燃突然掐住了他的下巴,“湛月清, 这件事我告诉过你!”
湛月清一呆,“什么时候?”
“我让你学批奏折,”谈槐燃盯着他, “奏折下就有那些信,你难道没看到吗?否则我为何不直接将那些信烧掉?”
湛月清:“……???”
湛月清脑袋上简直大写了无数问号,“你神经病吧!我那会都被你干得头晕眼花了、手都拿不稳毛笔了,我能看清什么?!”
谈槐燃瞬间抿唇,耳朵微红。
原本湛月清还有些奇怪,为什么谈槐燃行事如此缜密,为何不把那些信提前烧掉……敢情是因为这个?
“你你你真有病!”湛月清忍不住抬手指他,气得耳朵都红了,可心里却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你下次要挑我清醒的时候和我说!还有,烛飞燕……”
他嗓音顿了顿,把后半句话吞回去了。
他原本想说,烛飞燕在我手里了,你要不要审。
可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说出口。
谈槐燃却已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他眼前所有的东西好像又连成了一片,熏炉在动,床榻也在动——
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疯病又要发作,忽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喂!”湛月清追了上去,脸色迷茫,“你又跑什么啊!”
谈槐燃脚步不停。
湛月清咬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把熏炉盖子揭开了,作势伸出一根手指,“你停不停啊?再不停我把手放进去了啊!烧死我!”
仿佛检测到了什么危险讯息,谈槐燃瞬间止住脚步,转瞬回来,一脚把那熏炉踢出窗外去了。
湛月清趁机抓住他,抱住了,抬头看着他,软声撒娇:“干嘛啊?我明天要考试,你还要和我吵架呀?”
简直是恶人先告状!谈槐燃捏住他后颈,像在捏一只张牙舞爪又恃宠而娇的猫,气笑了:“到底谁先吵架?”
湛月清自知理亏:“啊啊啊啊啊——”
叫得他眼前的黑影散去了,那些东西也不会动了,谈槐燃眼前只有湛月清的样子,现在也只想捂住他的嘴。
“别叫了!等会嗓子疼!”
湛月清闭上嘴,抱紧谈槐燃的脖颈,双腿夹住了帝王的腰,脑袋在他胸前蹭,告饶道:“行行行我错了嘛……但是,但是,你给我个准话,你有背叛过我吗?他们嘴里面说的那个亡妻真的是我吗?”
这姿势危险得很,谈槐燃七窍生烟,又怕他摔到地上,不由得抬手托住了他的腰,咬牙道:
“当然是!我要是背叛了你、如果骗了你,那就天打雷劈!!”
话音落下,窗外突然轰隆一声雷。
这一下给屋内两人都劈沉默了。
湛月清原本都要被哄好了,见状一呆,幽幽抬眸,看着谈槐燃,同他对视着:“你觉得上天是什么意思?”
谈槐燃:“……”
“它老眼昏花了!”谈槐燃将他放回榻上,看着他,眸光翕动,“湛月清,我发誓,我的亡妻就是你。”
他虽然这么说,可手却攥紧了,仿佛真有什么事瞒着湛月清。
但嘴上还是继续道:“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生或者死,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过去没有背叛你,未来也不会!否则我就被天打雷劈……”
谈槐燃的嗓音低哑,说这话时,眼睛又只看着湛月清。
湛月清被他看得耳朵一红,“那我也是。”
谈槐燃抬手理了理湛月清的衣襟,眯起眼睛,继续哑着声音:“那凤印……”
“不还了,”湛月清立刻道:“给我了就是我的!”
谈槐燃满意了,开始脱衣服,露出腹肌。
湛月清:“?”
“我明天要考试!”湛月清从他身上跳下来,主动退回榻里,衣衫半解,“别太过分……嗯?你怎么只脱上衣?”
谈槐燃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知道你明天要考试。”
湛月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气得挤进了谈槐燃怀里。
谈槐燃唇角勾了下,低笑一声。
床太小了,谈槐燃只能半靠着,他常年觉少,一时半儿是睡不着的。
湛月清却已经很快偎在他怀里睡过去了,长发乱七八糟的披散着,睡颜看起来恬静又温柔。
他像猫科动物一样摊开了无害的肚皮,朝着谈槐燃露出了脆弱的脖颈。
谈槐燃眼眸一动,抬起手指,沉着脸抚上了湛月清的喉结。
“月清……”
他低低的唤了一声。
湛月清早已睡熟了,哪能听到他的话。
谈槐燃闭了闭眼,不说话了,可脑海里却好像有两个不同的思绪拉扯着——
“现在锁住他,他永远走不了,他将没有任何势力……也不再读书写字,只成为你的人。”黑色的、宛若恶鬼的声音在他心里低喃着。
而理智却说:“可那样,他不会爱你了,你难道希望那个潦草的结局在你面前演出来吗?”
“爱不爱有关系吗?他在你身边就好了!”恶鬼继续引诱。
“再等等,等他考完,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景……他会更爱你的,等杏林大比一过,001消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你们——”
“它消失有用吗?它的出现不就更证明剧情走向无法改变?别忘了,你明明把一切都设计的那么好,可它依然把你推成了暴君……这个001死了,你怎么知道不会出现另一个002把湛月清带回去?而且莫名其妙出现的第三个帝皇命格还没有找到!他也会和你抢!这也是不可改变的变数!”
“别忘了那本书潦草的结局,你想让他一直在你身边,就只能把他锁在那座全是画像的揽月楼里——”
两种声音仿佛要把他的脑袋撕碎了。
谈槐燃蓦然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落在了湛月清的脖颈边,像是要掐他——
他睁大了眼睛,有些震惊的收回了手。
“谈槐……”湛月清说起了梦话,往他怀里凑了凑,“冷……”
听见他声音的刹那,谈槐燃将恶鬼般的思绪瞬间压了下去。
他揭过了毛绒毯子,把湛月清往怀里一塞,宽厚的臂膀揽住了他。
谈槐燃突然想起许久以前,他抱着湛月清写日记——
“哥哥答应你,即使你不成为哥哥的爱人,哥哥也会保护你。”
他得护着他,他得让他在自己的身边……永远待着。
……
翌日,杏林大比开始了。
杏林大比分为三试,一试三天,总共九天。在第一试里被淘汰的,无法进入第二试。
此次考生两千余人,但到了第三试时,便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人。
湛月清的分数遥遥领先,稳坐第一,这令漳佑很是恐慌。
因为他自己都排三十多名去了,湛月清却都第一了。
这明显已超过他许多了。
漳佑只好攒了个局,将自己的朋友们全请来了,想让他们帮自己想办法。
他出身寒门,年少成名,天赋异禀,曾有杏林院的老师想教他,可那些老师的品阶都和他差不多——明明年纪都那样大了,才拿到自己现在的成就?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漳佑有些自大的想。
他年纪太小,藏不住心事,那些老狐狸可看了出来,也收回了收徒的心。
他们想要的是乖巧听话的徒弟,而不是宛若野马、什么话也不听的徒弟,而且以漳佑性子,以后就算教成了,八成也是要忘本的。
或许漳佑能在那一时得到六等杏林,可那已经是过去了,医者之道,不是空有理论便能成功的。
医者更多的是经验,偏偏这小子不爱去医馆,只学着他哥背死书。
街边茶楼上——
“秦兄,你给我想想办法啊!”漳佑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秦瑞,“当初可是你一直在我面前说,湛月清什么都不好,才导致我轻敌了,立下了赌约。可现在一看,他分明是有真本事的。”
秦瑞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回过神来,突然冷笑一声:“你说什么?我何曾在你面前说过他的不好?”
在他眼里,漳家兄弟都像读书读傻了的,随随便便就能被他当成枪使,还不自知。
漳佑一顿,脸色难看起来,一拍长桌,怒而起身:“分明就是你!你还刻意将这个赌约告诉了万茶楼的人,让他们宣扬了出去!”
秦瑞不耐烦了,“谁让你天赋这么低?你要是也有湛月清那样的天赋,那不就能赢了吗?再说了,大不了就是给他下跪吗?这种事……你们寒门不是做惯了吗?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嘲讽不已的看着漳佑。
漳佑咬了咬牙,恨不得扇他一巴掌,还想再说话,却有另一人接了他的话:“第三试,是民试罢?”
漳佑一愣,看向了那人,当即露出救星的神色,“文谦兄,你有何高见?”
文谦乃是八品小官,站的是安王麾下,也知道点湛月清的底细。
“民试,是要给病民们诊三天的病……让万众见证。”文谦摇了摇扇子,“你让湛月清第三天缺席不就好了?”
“这怎么可能?”漳佑皱眉,“他身边有杏林四杰,四杰外还有个太师府,护卫必然很多,他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
“让他第二天就染病啊。”文谦抬起头,微微一笑,“瞎了或者毁容了,得传染病了……都能让他缺席。时忍冬虽然爱才,但事关百姓,也会让他提前退出的——别忘了,杏林大比每年都办,最多让他第二年再考就是了,等他病了,你再做出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这赌约不就没了?而且,你也不可能真让那金贵的二公子真给你下跪,他这一跪……呵呵。”
文谦用扇子遮住嘴唇,眼神淫邪,“你可会得罪不少人。君家、时忍冬、甚至纪鸿鹄他们……”
漳佑一顿,心底凭空生出无数忌恨来。
他看着面前的几个公子哥,尤其是秦瑞。
……为何他们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
秦瑞早就知道那赌约不好,还借机这样宣扬,摆明了把他当枪使。
迟钝如漳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利用了。
事到如今,他已没有退路。
漳佑低下头,“可我有什么办法让他病呢?”
文谦看着他,胸膛里发出了得意的笑声,“这是一种让人短时间里会生病的药,只要沾上他的皮肤,没多久就会发作。”
一个小纸包被放到了桌上。
漳佑咬了咬牙,拿起了纸包,又想到了漳丘。
他若是自己去,湛月清不会见他。
……
“明日可就是民试了,是实践环节,一定要戴好布巾和手套,那些人疾病繁多,别被传染了。”
杏林院中,晚饭时分,湛月清穿了件月牙白的长袍,乖乖的在吃饭,一边吃一边听百廷玉的提醒。
听着听着,他突然有个疑惑:“如果真被传染了怎么办?”
百廷玉摇摇头:“能坚持的都会坚持,毕竟杏林品阶也是官位,可不是人人都能有机会考官位的……就说你自己罢,两千个人到现在只剩一百二十人,这竞争是很残酷的。”
这倒也确实。湛月清想起了这几天的比试,脸上难得的露出些许疲惫。
杏林大比除了考书上的所有知识,还考辨症、针灸、辨药、开药方剂、炒药、煎药……
‘民试’里,便要开始给病人们下针、开药、甚至自己掌控火候煎药给他们喝,以便于以后该杏林教导学生。
“不会做饭能掌握好煎药的火候吗?”湛月清苦着脸问。
时忍冬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没有教他这方面,也可能是煎药方剂这一份课上,所占分数不多,所以他没有教湛月清。
又也许是,他觉得湛月清看着书就能无师自通。
“这……你会烧开水罢?”百廷玉想了想,“和那个差不多的。”
湛月清不敢说自己穿越后就没下过厨,只好当哑巴。
‘哑巴’想了想,又看着她,问:“不会还要我自己劈柴火去烧水吧?”
百廷玉:“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烧?谁跟你说要自己劈柴火了?你只需要添柴就行了!”
湛月清惊奇的看着百廷玉露出的这一点尖锐,“姐姐!我第一次看见你发火诶!”
百廷玉一僵,自觉方才语气重了点,“没……不是气你,你,哎呀,快把你的牛奶喝完罢!看看还能不能窜高一点!二十岁了,现在还没我肩膀高!成何体统!”
“哦,”湛月清乖道,又看着百廷玉,“你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其实还是她堂弟的事。百廷玉看着湛月清,心里有些烦躁——但不是对着湛月清,而是家里。
她也不能和湛月清说,若是说了,可能会让湛月清在陛下面前陷入两难境地。
“还是上次的事吗?”湛月清却好像有一颗玲珑心,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歪头看她。
百廷玉下意识不想给人添麻烦,摇头:“没有……你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考试。”
湛月清眉头一挑。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来,两人扭头一看,是时忍冬。
时忍冬一身暗色常服,红光满面,看上去心情极好。
“师父!”两人一起叫道。
时忍冬笑得更开心了,到了湛月清身边,抬手狠狠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小子,明儿个你可要好好考,给师父好好长长脸!”
湛月清露出狡黠的笑,借机拉着他的手甩了甩,“那考好了,师父要给我奖励吗?师父~”
“哈哈哈——那当然了!”时忍冬爽朗一笑,像看着自己的重孙似的,虽然他并没有后代。
他揪了揪湛月清的脸蛋,“真考上了二等,师父就把常用的那套金针送给你!”
百廷玉:“……?!”
百廷玉还没见过这样的时忍冬,惊得微微挑眉,看向了湛月清。
这小子也太会撒娇了!
方才那模样,打死她都做不出来。
那套金针是时忍冬特制的,湛月清见过几次,喜爱非常,闻言睁大眼睛,“那我可当真了!拼了命也要考上呀!”
老一辈最忌讳说什么拼命,时忍冬气得弹了他的脑袋一下,很轻的说:“胡说八道什么,考不上咱们就明年再来,拼什么命?这世间没有你们这些孩子需要拼命的东西!再说了,就算要拼,也是先拼我们这些老骨头的命啊哈哈哈哈——”
湛月清看着他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民试将要开始了,湛月清刚准备上马车,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他扭头一看,是个戴了半张面具的男子。
他的朋友里似乎没有这个人?湛月清疑惑的看着他,“你是……”
“我是漳丘,”漳丘不知在外等了多久,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戴了个面具,二公子就不认识我了?”
湛月清犹豫的看着他脸上的面具,“你怎么戴了这么丑的一个面具?”
漳丘一僵,“丑吗?”
二公子都没说过他的脸丑,现在竟然说这个面具丑。
那这个面具就是真丑。
他弟弟什么破眼光?!给他挑这么丑的面具!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湛月清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可那目光里却有点深沉。
似乎在看着漳丘的脸,想什么可怕的东西。
漳丘被他笑得心肝一颤,“没,我就是觉得二公子这次一定能夺魁首……想提前祝你金榜题名。”
这样的话,湛月清这段时间听了不少,点点头,“你也是,明年春闱你也能金榜题名的。”
漳丘怔怔的,“好,好啊!”
【你怎么确定他能金榜题名?】多日不见的997突然说话了,声音疲惫,【别朝他笑了,他都一脸花痴了。】
湛月清:“他戴着面具呢,你怎么看到的他花痴?”
997一哽。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怎么没上线?”湛月清上了马车,开始问罪。
【我最近太忙了,你别管我。对了,那个积分你查看一下……给你发了点祝福分,祝你金榜题名。】
湛月清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997的灯又暗了下去,显然又遁了。
罢了,反正也用不上它。
湛月清看了眼还差五百分就能换到的粉树液,心情好了不少,哼起小曲来,低头开始摸小白。
小白汪了一声,似乎也在祝福他。
第57章 天生一对 如果毁容了,你也爱我吗?……
民试定在了帝京一处偏僻的广场, 场边守了无数侍卫。
广场是递进型,分为三层。此场又名杏林场,只有一个入口, 这个入口只有在杏林大比时才会开放。
顶层是旁观百姓,中层是考官, 底层是考生。
时忍冬将考生安排在底层, 是有两义。
第一义,是表公正,也表监督。
第二义, 也是提醒考生, 无论你过去何种身份, 只要你想踏入这个考场, 想取得杏林功名,那就要牢记‘医者仁心’四字,诊病时也要对百姓一视同仁。
只要进入医馆,成为大夫,那病人的身份在你眼里就是最高的。
“越过此线者, 或许会染病, 还请再往后退一退。”侍卫长对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道。
“再退都看不到我家少爷了!”有小厮踮着脚,守在围栏边说。
“我看你们都吃饱了没事干, 这有什么值得看的?”
“吃饱了咋了?要是吃不饱才没空来看他们呢!”
“是啊,我想看那个君家二公子呢……哪个是他啊?我娘说让我买他赢,上次医馆里,他帮她看的病!两天就好了!简直妙手神医!”
“还没来……诶?那个, 那个是君府标志!”
“哪个?”
“那个……二公子,”车夫敲了敲门,“到啦!”
湛月清困倦的揉了揉眼, 揭开了车帘——
杏林场中种了许多的杏花树,这树和春天的杏花树不同,无论严寒还是温暖,它都只开这一个月。
揭开车帘的那一刻,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湛月清鼻翼一动,蹙着眉头下了马车。
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喧闹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
“月清!!”
湛月清一怔,抬起头一看,笑了出来。
纪鸿鹄拉着纪墨玉,还有君羽书等人,挤在人群最前端,若非围栏和侍卫拦着,他们看上去要跳下来了。
“纪大雁你能不能退回去,我腿刚好没多久!”
上次宫宴上见过的十一子里,来了好几个,其中还有那个脚被包成猪蹄的吕学义。
“你这么激动干嘛?是你自己考吗?!”
“那你来干嘛?!”纪鸿鹄瞪他。
吕学义:“因为我押君月清赢,他如果没赢,我未来三个月月例就没了。”
“我也押了……”有女孩也道。
“哟,寒梅院也准赌啊?不怕长公主发现?”
……
“漳丘,你看,他身边总是这样多的人。”
人群里,漳丘被挤在末端,身边站了个布衣的人。
那人生得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让人看过就忘,显然是人皮面具。
“这些人里,没有你。”布衣男人说。
漳丘:“那是因为我来迟了,没挤进去,我要是早点来,就在前位了……你别再和我说了,我算过了,他朋友多是因为他那个八字,我只怪我没早点出现——死了你这条心吧,我不会加入飞燕阁的,我明年要中状元!”
布衣男人:“……”
漳丘一语噎哑身边的人,低头看向了场中——
场中杏花纷飞,湛月清一身绯衣,束着银链腰带,勒出了那截细腰。
肩上趴着的小白狗左顾右盼,而湛月清的脸苍白漂亮,眼睛耀如星辰。
有细碎的杏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上。
漳丘经常跪着看他,可如今忽然发现,原来湛月清仰着看他时,竟然能如此的动人心魄。
胸膛里的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漳丘又想起初见时的那一夜。
明月之姿。
“你有兴趣看话本吗?”布衣男人突然掏出一本书,遮住了漳丘的视线。
漳丘一呆,却只见到两个大大的字——
《光景》
……
与此同时,督卫司中,惨叫声一片,漫天的血腥气仿佛能浸入骨髓。
“名单上,还有多少个人?”谈槐燃低声问穆舟。
穆舟捧着一封书简,道:“给二公子递帖子的共有二百三十二人,如今已抓到了二百二十八人,杀了四十人……陛下,剩下的几个,还要抓吗?”
谈槐燃一身玄衣华服,神色冷酷阴鸷,道:“抓。”
穆舟想了想,“还是以地道谋逆罪?”
谈槐燃瞥了他一眼,“自然。”
穆舟一顿,垂下头,“遵命!”
谈槐燃眯起眼睛,却又道:“周一呢?”
“自从他雪山假死归来后,属下就让他回家了,他此生都不会见到二公子。”穆舟嘴上答着,心情却有些复杂。
前段时间,京中侍卫在帝京下发现一条极长的地道,经过他查探,此道通往雪山、善恩寺,两个方向。
刚发现地道时,穆舟简直心惊胆战,怎么会有人在帝京下挖了这么长的地道,而他们还不自知?!
他当即禀明谈槐燃。
谈槐燃却早有预料似的,笑了一声。
“要填上地道吗?”穆舟问。
“不必。”谈槐燃揉着眉心——他似乎是头疼犯了,或许是那日在梅园里没喝疯病的药,所以又头疼了。
每次疯病发作后,他总会头疼。
穆舟察言观色,“可要为陛下拿药来?”
谈槐燃怔了下,却是摇头,问:“二公子,在你们眼里,是如何模样的人?”
穆舟闻言警惕起来,生怕谈槐燃钓鱼执法,斟酌半天,道:“极好。品性极好,天真可爱,貌美聪慧……”
他顿了顿,知道谈槐燃多看重湛月清,又加了句:“而且,周九似乎喜欢他。”
谈槐燃并不惊讶,只是看着穆舟,“你觉得喜欢是什么?”
穆舟一顿,仔细琢磨着君心,想到了谈槐燃为湛月清铺的这些路,道:“或许是爱护?”
“爱护……”谈槐燃喃喃道:“爱护其实没有太多用处,我试过了。该离开时,他仍然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
面前的人是天子,天子的宠爱每个人都想要,因此,穆舟没有听懂谈槐燃的话。
怎么会有人不爱天子呢?
天子有权有势,倾尽所有爱一个人,会有人不动容吗?
会有人想离开他吗?
不会的。
穆舟那时不懂为何他这样担忧湛月清离开——后面被谈槐燃安排着雪山之事时,瞬间懂了。
不会有人不爱天子,除非天子自己作死。
他懂了,但他不敢说。
若是他敢对长公主这样欺骗、利用,长公主非得把他削成片。
长公主可能还会把他一巴掌扇回老家,怒道一句,“再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就赐死你!”
如今,穆舟觑着谈槐燃的脸色,企图唤回谈槐燃一点良心,道:“陛下,其实那天晚上,我真的极力阻止二公子,我以为他会先收拾我的,但他没有顾着他自己的委屈,还是去找了您……您这样一直把周一藏着也不是个事,要不还是挑个时间,同二公子稍微解释一下?”
谈槐燃皱起了眉头,阴鸷的眼神骤然看向了他。
“……若等他自己发现,事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穆舟后背皆是冷汗,顶着他要吃人的眼神说,“长公主也说过,没有人会喜欢心上人欺骗自己。”
谈槐燃眼神缓缓的深了,声音冰冷:“穆舟,你是在提醒朕那天没有罚你吗?还是在指责朕?”
他本是安排穆舟前去,从雪山迎回他。
他还和谈符通过气,他以为她能拦住湛月清。
却没有料到湛月清那样绵软又娇气的性子,居然能一路奔去雪山。
他也漏算了周九的心意。
若他是周九,他的心上人敢不顾一切的奔向别人,那他不仅不会提供奔跑途径,他还要把路都填了、把湛月清敢喜欢的那人也杀了!
如果明面上杀不了,就暗杀!
可惜了,不是人人都是他。
“属下不敢!”穆舟跪了下来。
谈槐燃眼眸一动,转过了身,牢狱里幽暗的烛火映得他的脸色苍白而又犹如鬼魅。
“他不会发现的。”
“那是个意外。”
本就是个意外,若按照他的安排,湛月清只会在宫里乖乖等他回来。
所以他也并不算欺骗湛月清。
昨夜他以为湛月清发现的是这件事,却不料是烛飞燕那件事……好在,烛飞燕那事,是个小事。
这一次,应当也差不多。
谈槐燃心不在焉的想着,又说:“第三个帝皇命格,有消息了吗?”
穆舟一震,“还没有,属下还在查流言出处。”
“等查到了,就一并抓起来,和这些人一起,按谋逆罪论处。”谈槐燃淡淡的道。
原书里没有第三个帝皇命,现在却有了,那此人也是穿越的。
这人也有可能把湛月清从他身边带走。
只有杀掉,才是上策。
……
第一天的民试都是小事,当众诊病之类的事,湛月清尚且能应付。
第二天却是要开方煎药了,开方还好,但煎药上,他被扣了五十分。
锅炸了扣五分。
炸了的锅不小心飞考官脑袋上了,给考官的脑袋上砸出嗙大一个包,扣四十五分。
那考官平日里还和时忍冬有些不对付,这一炸,简直令他七窍生烟,当即顶着锅,怒瞪时忍冬!
看看你弟子干的好事儿!
时忍冬:“……”
时忍冬努力掐大腿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三天的民试,这是最后一试了,考的是疑难杂症和辨别相似的急症并且为其治疗。
天色阴了下来,大风吹得人都要站不稳了。
湛月清感觉身上有点烫,脑袋也有些晕。
他晃了一下,旁边的监考官立刻发现了,“二公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湛月清抬起头,忍着胃里的烧灼感,摇摇头,强撑了下去。
“无碍。”
傍晚时分,这场民试终于结束了。
东院的三人等了一下午,结束时简直比湛月清还高兴,尤其是纪鸿鹄,直接冲到了湛月清面前——
“二哥!!你感觉怎么样?!”
湛月清眼前黑了一片,显然感觉不太好,“我……”
“你脖颈上是什么?”百廷玉突然看到了什么,连忙把湛月清遮盖毒纹的手套脱了,“你……这又是什么?”
她从未见过湛月清的毒纹,因为湛月清这只手常常戴着黑色手套。
可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毒纹上还有些奇异的红点子。
“不会被传染了吧?!”纪鸿鹄吓了一跳。
百廷玉皱眉:“不可能!每次的病人名单都是筛选过的,而且极少有人被传染……杏林大比办了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寥寥数人被传染过。”
她摸了摸湛月清的头,“脑袋晕不晕?”
湛月清张口正要说话,眼前突然一黑,身子一重。
“不好!”有考官立刻赶了过来,“他好像病了!”
……
湛月清染病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帝京,也落进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漳家书房外,有下人窃窃私语。
“大少爷有两天没出门了罢?”
“是啊,饭也不吃,咱们要不要禀报下老夫人?”
“老夫人不会管他的,她不喜欢这个孩子,自小就送到庄子上去养的……更别提,他后来毁了脸,就越来越不亲夫人和老爷了。”
“为何送到庄子上?”
“听说是生他时难产,差点要了半条命去……”
字字句句,传入书房中。
傍晚时的夕阳透过窗户,映到了书桌上,那本《光景》已被翻开了。
漳丘怔怔的看着那本书里的内容,还是无法相信,原来他的一生,是早就被定好了的。
布衣男人守了他两天,终于开口了,“书上所说的东西,和你记忆里的宁朝,是差不多的。”
漳丘心乱如麻,却只是盯着书上最后一页的内容——
【玄宁十六年,漳丘投入安王麾下,雁西王谋反,一路北上,有如神助,直入皇宫。
却只见海晏宫中漫天血色,谈槐燃猩红着双眼,看着插入自己胸膛的一把匕首——
“你还是怪朕,”他看着面前的皇后,喃喃自语:“朕明明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还是又要丢下我……”
“我没有办法……”皇后脸颊带泪,眼眶绯红,“天下哀鸿遍野,我受了这么多年的君恩,承这天下之泽……已经够了,我们已经够了——”
谈槐燃闭了闭眼,突然一掌掐上了那截脆弱的脖颈。
“那你和朕一起走吧。”
“黄泉碧落,你与我同往,来世,我们还投在一起。”
他仿佛真要掐死他的妻子,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漳丘一道箭影救下了皇后。
暴君死,新皇立,皇后却还是那个皇后。
可新皇登基之日,却发现皇后已追随先皇而去了。
“君心如我心。”漳丘喃喃着,“君心如我心啊……”
他捏碎那张纸条,转立自己的将星为后,自此,世间出现了第一个男后。】
最后一页自此戛然而止。
漳丘以前也看过话本,但从未见过这种没有逻辑的故事。
前期暴君和皇后的感情固然令人生羡,可后期暴君死的也是真的莫名其妙。
书里他自己的存在更是莫名其妙,仿佛一个吉祥物,雁西王带上他就能所向披靡了。
天也让路,雨也让路,地也让路。
最后他那句话也说的莫名其妙——在这个故事里,他又不认识皇后,他为何要那么说?
还有,立将星为后,也是很莫名其妙。
代入将星视角,兢兢业业多年为他卖命,快要成功、将要成为开国功臣、位高权重时,却被一道圣旨抹去所有功绩,成了他的附庸。
无名将星成了无名皇后。
更可笑的是,飞燕阁竟然还把这个话本故事视若珍宝,来告诉他,这个将星就是君月清,谈槐燃一定得死,而君月清本该属于他。
谈槐燃死不死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和君月清在杏林院之前根本没见过,而不是如书里所说,他和将星其实是一起长大。
而且——
君月清有名字。
将星却没有名字。
“拿着你的烂尾话本给我滚出去,”漳丘把书往布衣男身上一扔,“狗屁不通!你下次编个好点的再来给我洗脑!”
布衣男叹气,“漳丘,你没发现吗?这个故事虽然崩坏的严重,但最终结局是不可改变的——就像你的疤痕,书里说你知道弟弟的心思,提前防备了,但那道房梁还是落下来了。”
漳丘一怔,这确实无法解释。
如果话本是假的,那怎么会知道这个细节?
“我更正你一点——君月清不是将星的名字,他不叫君月清,那是他的假名,他真正的名字,叫湛月清。”
“是湛家二公子,湛月清——在你面前的假名,怎么不算一种‘无名’?”
布衣男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漳丘的脸色,“你不是喜欢他吗?你喜欢他,想保护他,那你更应该站到高位了。”
漳丘一顿,却听布衣男又说:“加入我们,我们能帮你一步登天;你自己考状元,就算考上了,也很难得到暴君的青睐……只能从底层做起,而且……”
布衣男笑了笑,“你若不选择我们,我们会让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一柄匕首悄无声息的抵上了漳丘的胸膛。
漳丘瞬间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你威胁我?”
布衣男笑了,“你知道吗?我们家阁主总喜欢和别人讲道理,可我不一样,你听不进去的东西——我会让你直接没有机会听。”
这一刻,漳丘深深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而飞燕阁的提议,显得那么的动人心扉。
“……我答应你。”漳丘屈服在他的威胁之下。
“这就对了,”布衣男笑着给他喂下一粒药,“其实我们也是为了自保……漳丘,你不能怪我们的。记得按时来找我拿解药,乖乖听我的话。”
谈槐燃不死,那他们这些穿越者就得死——谁叫那傻逼疯了似的杀穿越者?
所以,唯有谋逆可以救他们。
唯有把湛月清逼得选择漳丘,他们才能活。
布衣男终于走了。
漳丘松了一口气,摸了摸手心,忽然发现后背全是冷汗。
“哥!!”漳佑惊慌失措的推门跑了进来,“帮帮我!”
漳丘正烦心着,不想同他废话,“出去!”
“不行,哥,你真的要帮帮我!”漳佑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脸上俱是惊惧,“二公子病了!”
病了?漳丘一愣,狐疑的看着他,“病了又如何?他病了慌的该是我吧?”
他顿了顿,“怎么?你也喜欢……”
“因为可能是我给他下的药!”漳佑语不惊人死不休,将茶楼那里的事说了——
“啪!!!”
他说完的瞬间,挨了漳丘一巴掌,这一掌力度极大,扇得漳佑嘴角渗出鲜血。
“你真是胆大包天!利用我也就算了,”漳丘拽住了弟弟的衣领,“你怎么忘了,他身后是时忍冬,是纪家,是君家……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整个漳家都得没了!你为何不先来问问我?!”
“我问了!可你有真的帮我吗?!”漳佑怒得和他对打起来,“你记着当年之事,从不肯真正的帮我!”
漳丘一怔,从来没想过他的弟弟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又和那本书对上了。
那本书真是对的吗?
“而且,我根本没给他下药!”漳佑摸着脸,一脸委屈的摸出个纸包,“哥……那天我本来要下的,可是……可是,我没下。”
漳丘:“……”
漳丘怒火冲天,“那他怎么还会生病!”
“我也奇怪啊!”漳佑立刻说,“不然我跑来找你做什么?哥,你这次真要帮帮我……若是,若真是我下药倒也罢了,可这不是我下的,到底是谁想嫁祸给我?谁想让漳家灭亡?而且、而且我如果要下这个药的话,我早就下了,不会等第三天才让他发作……”
漳丘一愣,脑海里飞速回想起来了什么——
飞燕阁真的只联系了他一个人吗?
若飞燕阁想让他一心归在阁中,便会给他施加压力……
“会不会是二公子自己装病啊?”漳佑动了动自己的脑子,眼眸一转,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
“不可能!”漳丘果断的道,“别动你那猪脑子了,他嫁祸你做什么?他本来就能赢了你!……罢了,我先去看看二公子!”
……
杏林院中。
等再次醒来时,湛月清闻到了很浓郁的药香气,还有时忍冬怒火冲天的一声吼:“你们都给我出去!他这个会传染!”
迷蒙的思绪渐渐清醒,湛月清心头一跳,缓慢的支撑着身体爬起来,“师父……”
下意识的抬手扶额,却先看到了手臂上的红点。
湛月清一顿,走到了铜镜面前,看到了自己满脸的绯红点子,怔了怔。
院外,时忍冬守在门口,道:“能治好,但是会传染,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却不料,一声太监的长喝声响起——
“陛下驾到!!!”
谈槐燃刚从督卫司出来没多久,便听说湛月清在考场晕了,连忙赶了过来。
没曾想时忍冬居然敢阻拦他!
“朕是天子,”谈槐燃阴鸷着脸色,冷着声音:“你再拦一个试试?”
时忍冬见他如此模样,怕是继续拦的话,这小子要发疯病,只好给他戴上面罩,放他进去了。
……
杏林院药浴房里,药雾蔓延,谈槐燃扯了面罩,心急如焚,可等他到了床边,却发现床上无人。
“湛月清?”他叫了一声。
湛月清原本在穿着中衣泡药浴,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恨不得全身埋在药浴里,隔着屏风,自己的声音也有些抖:“你怎么来了?”
听起来有点害怕?谈槐燃皱起眉头,觉出他话语里的畏惧,连忙要扯开屏风——
“不准扯!别见我!”湛月清拉住屏风。
谈槐燃气得脸色乌黑,本性发作,直接抬手,一掌劈裂了屏风——
湛月清:“……”
到底哪来这么大牛劲?
他将整个人埋进浴桶,不想让谈槐燃看见自己的脸。
“你怎么样了?”谈槐燃快步过来——
“你给我出去!”湛月清忍不住说,“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他是在意自己外貌的。
否则初见时也不能被谈槐燃一句话给乱了理智,还和他打起来。
可是现在……他有点像毁容了,他不想让心上人看到自己这样。
更何况——
湛月清心底隐隐有点感觉,这些人,不论是谈槐燃、还是别的谁……似乎都是因为这张美人皮喜欢他。
以前在现代时也是这样,起初那些医生护士对他很友好,可后来渐冻症肌肉萎缩,导致他最后形销骨立、不成人样。
那些医生和护士的目光也都变了。
“又怎么不想见我了?”谈槐燃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难道周一的事暴露了?
“因为我丑了。”湛月清诚实的说,他埋着头,“等治好再看罢。”
谈槐燃:“……”
谈槐燃真被他气笑了,蓦然抬手揪住他后颈,强迫他抬起头——
湛月清还是捂脸。
“你再丑我都见过,把手给我拿开!”谈槐燃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怒。
湛月清一抖,“我不!你能不能尊重我的意思?我不想让你看见!”
谈槐燃火气噌的一下起来了,掐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拽,却不料这个动作竟然激起了湛月清的激烈反抗。
药桶里的药水全打倒了,湛月清扯过衣服盖住脸,只露出眼睛看谈槐燃。
“你怕什么?”谈槐燃不可思议,“我不在意你美或者你丑。”
但这话很难令湛月清信服。
从小到大,谈槐的种种行为都只表达出一种讯息——那就是谈槐很喜欢他的身体,尤其是他的腿。
虽然他自己也满意自己的身体,但没谈槐那样喜欢。
“我不。”湛月清还是说,目光却有点复杂起来。
谈槐……还是没有变的。
谈槐燃再一次沉默了,沉默了一会,他咬牙,“我都给你换过尿了的裤子、吐了的衣服,还他妈的教你洗过内裤!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怕你丑什么?!你怕我丑才对吧!”
湛月清:“啊啊啊啊你闭嘴!!!!”
青梅竹马大概就是这一点不好。
十二岁生病,被谈槐抱着喝药。
十六岁有点梦那个遗,被谈槐发现,而后教他洗内裤,科普生理知识……
这些本该是父亲担任的工作,全是谈槐告诉他的。
还有,十八岁第一次做.爱……也是谈槐默默洗被他弄脏了的床单。
甚至还有穿越后的几次也是……而且明明就是他的错,谈槐还是会莫名其妙的夸他好棒……
可就是很社死啊!
脑海里瞬间闪过往日里这些社死的场面,湛月清更气了,“闭嘴吧你!!!不许说话了!”
谈槐燃趁机拽住他,往怀里一逮,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脸——
像个小花猫。
谈槐燃没忍住笑了,“就这?和你出水痘时差不多嘛。”
幼时湛月清家里人没给他打水痘疫苗,导致他十四岁了还被人传染了水痘,也破相了一段时间。
湛月清羞耻的呜了一声,推开他,“这还传染呢,你快离开!等会你丑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谈槐燃摸了摸脸,突然有点年龄焦虑,他已二十六了。
但湛月清还是如他记忆里那样年轻生动,依然那么招人喜欢。
而且,药人体质是会延缓衰老的,湛月清此刻或许没有发现,可等他三十岁,就会发现了。
谈槐燃不动声色的想。
“出去啊你!”湛月清推了推他,自己又躲开了。
谈槐燃恍然回神,却更抱紧了他,“不出,不丑,不走。”
传染病不是小事,湛月清气得眼前一黑,忙不迭叫了一声:“师父!!!你快把陛下带出去!”
时忍冬瞬间推门进来,拽住谈槐燃的手臂,显然知道他这倔驴脾气。
“你是天子,若是真病了,谁来处理国事?年底了,很多事需要你照看。”
方才他自己说出的话像回旋镖扎了回来,谈槐燃沉默了一下。
湛月清也推他,“对啊对啊!”
谈槐燃只好离开了。
见他和时忍冬都彻底走远了,湛月清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回了榻上去,又开始对着镜子,抬手摸脸上的绯红点子,“靠……不会毁容吧?”
“毁不了!”
窗户边,一道粉色的身影跳了进来,诗画施施然的走了过来,抬手摸他脸蛋,“按时抹药,不会坏的……你也真是的,怎么自己下手这么重?”
湛月清心头一跳,连忙看了看他身后,确定四下无人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呀。”诗画笑眯眯的抱住他。
“对了,我还把你要的那个人也带来了——”
窗外又跳来一个人,竟然是赝月。
他没戴那张酷似湛月清的面具,脸色看上去格外冰冷。
“拜见二公子。”
湛月清眉头一挑。
事情还要从他回帝京那天说起——
那一日,他同谈槐燃欢好完,回到杏林院准备考试时,却在深夜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窗外明月高悬,桌边烛泪滴落,书桌边医书成堆。
湛月清借着烛光和月光一起看书,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进来。”
一道白衣身影游荡了进来,像鬼一样。
湛月清却嗅到了他身上的人气,抬头看着他,“你是……”
白衣身影从袖子里掏出东西抹了抹脸,湛月清一怔,认出来了。
“你是宫宴上在谈明止身边的……”他顿了顿,道:“男宠?”
宫宴上他气急了才连着这人一起骂,但私底下,他不爱说这样的话。
“我叫霜降。”白衣人道:“我想用一个消息,和你换两百两银子,还有一个路引。”
湛月清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那都是他哄着谈槐燃哄来的,自然不会乱用。
“那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得这个价钱。”湛月清放下了书,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身边。
霜降一怔,闻到了一股药香,却屈辱的低下了头。
“你要钱做什么?”湛月清看着他。
霜降突然跪了下来,“我想离开谈明止。”
湛月清一顿,抬手挑起了这少年的下巴,“看来你带来的是谈明止的消息了?可我对他的消息不感兴趣呢,小弟弟。”
霜降看着他,“不,是你的消息。那天我被迫裸.着身体侍奉谈明止……我听到,谈明止在和飞燕阁说话,飞燕阁主提出,要在你杏林大比时给你下药。”
还真是涉世未深。湛月清心想。
一句话就给他全抖搂出来了,有没有想过他不付钱?
“哦?他为何给我下药?”湛月清蹲着看他。
即使蹲着,但还是比跪着的霜降高些。
“起来说罢。”湛月清扶起了他,顺势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霜降大概还是年纪太小,又或许真是为了钱才待在谈明止身边,见状竟然捧着热茶,呆住了。
看上去和记忆里的湛小月有点像。
湛月清蹙眉,大概懂了谈明止为何要把这孩子留在身边。
“这个角度生得确实和以前的我有些像,”湛月清摸了摸他的脸,“抬起头说吧,我不喜欢看见自己低眉顺眼的。”
霜降颤抖着,同他说了自己偷听到的事。
谈明止和烛飞燕想用他的病,来借势让谈槐燃灭了漳家的门,想让漳丘恨上谈槐燃,转投飞燕阁。
同时还让湛月清退出杏林大比。
一箭双雕。
而若是谈槐燃不为了他灭漳家,那谈明止和烛飞燕当即利用这一点,说谈槐燃并不爱他,来劝他转投飞燕阁,选择漳丘。
湛月清半信半疑,也有了防备,却不明白烛飞燕为何要这么害他和谈槐燃。
他便开始和诗画设计着抓烛飞燕。
也约定好了若是真有此事,他就支付这个消息的酬金。
烛飞燕设计得很好,可惜,算漏了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奴隶。
“这是找我要钱来了?”湛月清笑了出来,看着霜降,“诗画,给他吧。”
霜降拿着路引,领了钱,走了。
诗画叹息一声,在他耳边道,“这银子啊,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湛月清瞥他一眼,“那是我的银子。”
诗画一顿,袖子一转,没忍住呛了他一句:“其实也不是你的银子,是你家陛下的银子……对了,路引的事,是你自己找人办的吧?可别让陛下发现你骗他啊。”
“他不会发现的。”湛月清被那句你家陛下愉悦到了,抬手摸了摸脸,笑道:“再说了,发现了能怎么样?治我欺君之罪?”
诗画又叹气一声,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劝道:“帝王之爱何曾长久过?还是别……”
湛月清不爱听这些人说他们无法长久,当即转头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诗画自打嘴巴,“二公子……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湛月清眯起眼睛,笑道:“等着我金榜题名呀。”
他倒要看看,烛飞燕都在他手里了,生病也是假的,谈明止还会在他眼前怎么演?
还有……漳丘是留,还是不留?到底有没有这个原男主的脑子?
那本书到底谁能翻开?
第58章 是他自欺欺人 你们这对姐弟,可真是演……
湛月清这一病直接病到了放榜当天, 时忍冬下令说没有传染性后,傍晚时分,杏林院众人才跑了进来。
“二哥二哥!你是第二!这一次有两个二等杏林!”
湛月清脸上还有点印子, 蒙着面纱,闻言高兴的差点一蹦三尺高, “真的吗!我真的考上了?”
“其实第二轮就能奠定魁首了, ”百廷玉笑道:“分数在那里,除非第三轮杀出一头黑马……不过,显然是没有黑马了。”
她揉了揉湛月清的脑袋, “恭喜你呀。”
“你的脸还没好呀?”纪鸿鹄伸出手, 揪他面纱, 有点惊奇的道:“让我看看……”
湛月清看了看堂中人——里堂外堂加起来, 一眼看去有二三十人,他不太想脱开面纱,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无所谓了。
反正谈槐燃不在!
他解下了面纱,也笑嘻嘻的, “看呗, 反正我现在不靠脸吃饭了哈哈哈……”
人群中,一名看到他脸的小厮顿了顿, 眯起眼睛来。
湛月清目光扫过一个个人,暗暗将不对劲的记在心里。
“那你和漳公子的赌约,”也有人提到,“算你赢了吧?”
此话一出, 更多人看了过来,湛月清一看就知道他们都是押自己赢的,微微一笑, 道:“当然,明日我就去取二等杏林的令牌。”
不过,漳佑平时是多不受人待见啊,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押自己赢?湛月清有些疑惑。
放榜后的第一天,要去京中户部取令牌,出来后便要乘坐杏林车,绕京中最繁华的长街一圈。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嘁,你们就是等的这个,快都散了吧!”纪墨玉道,“聚在一起好吵。”
湛月清重新戴上面纱,没多久,有个人走了上来。
是方才那面色有异的小厮。
“二公子,我家王爷,请您去王府叙叙旧,聊聊您的病。”
湛月清算了算时间,谈明止被他的药人血所害,前几天应该疼过了,竟然没有来找他要血……是飞燕阁给他了?还是说,想借他现在的病来和他谈筹码?
纪鸿鹄对安王没有好印象,当即道:“他的病都还没养好呢,怕沾染王爷,还是不去了,你也回去回你家王爷吧。”
安王之名,在京中已败坏了,少年时就常住风月楼里不说,还玩些他们看不上的勾当。
“叫他自己来见我。”湛月清勾唇一笑,“我在君府等他。”
小厮犹豫了下,退下去了。
可今日却像是都要来找他叙旧似的,已经有半个月没出现在他面前的周九也来了。
对于周九,即使有了之前那个事,但湛月清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他觉得周九像个哥哥,一在他的身边,也很有安全感。
不是在谈槐燃身边的安全感,而是一种……好似他们本就血脉相连的、兄弟似的感觉。
“二公子!”周九今日竟然没穿暗卫的黑衣了,而是穿了白衣,他手里攥了个小盒子,像是什么礼物。
“我们都这么熟了,还叫我二公子?”湛月清脸上露出个温和的笑,“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周九一僵,“陛下说,您身边不需要暗卫了,就把我调走了。”
其实不是。
他是自请调走的——他怕他在湛月清身边一天,就忍不住把周一的事告诉湛月清。
那夜雪山归来后,他察觉了周一的不对——那具尸身是假死之象。
他便问了穆舟,穆舟也如实告诉了他。
“这样啊,”湛月清一怔,“对了,周一的家里怎么样了?他父亲不是瞎了眼睛吗?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不好受吧?”
以前周一在他身边时,那会他还和谈槐燃没这么熟悉,总是爱逗那个臭脸的暗卫。
暗卫闷不做声的被他逗得耳朵通红,也忍不住和他聊起天来。
聊着聊着,湛月清知道了周一才二十岁,未曾娶亲,没有孩子,家里只有一对年迈父母。
他就那样死在雪山了,湛月清起初还有些伤心的。
毕竟,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多在谈槐燃身体里待一会,说不定就能把周一救回来。
可惜997很快就给他换回去了……等等,997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就没说太多话了,为什么?
湛月清有点疑惑,沉思起来。
他垂下眼睫的模样似乎还在为周一的死伤心,周九忍不住了,刚想开口告诉他真相,外头陡然一声太监的长喝——
“陛下驾到。”
周九条件反射的收回了手,藏起了那个小盒子,匿在了阴影里。
湛月清只觉得眼前一闪,周九已经不见了。
“?”跑这么快?遇到仇家了啊?
“月清!”
谈槐燃叫道。湛月清抬眸一看,眼睛亮了。
今日没有出太阳,下着小雪,谈槐燃穿了身红衣华服,长发高束,容颜俊美。
他穿红衣也好看!湛月清刚这么想完,转瞬间,门就被关上了,木香侵袭了他。
“和我回宫里,薛夫人回来了,一起吃晚饭罢。”谈槐燃低声和他咬耳朵。
湛月清心里有数,脸上不会被传染,但终究怕谈槐燃,便不让他亲,躲了躲,没让他亲到。
只说:“她回来一起过年吗?”
“嗯。”谈槐燃少言寡语,“她在诚春寺住了很久,学了些算卦之术,想帮我们算八字,拟定婚约。”
湛月清一顿,却有点诧异的抬头,“你把我们的事告诉她了?她能接受你这辈子都爱一个男人?她答应我们了吗?”
“为何不能?”谈槐燃看着他,却是反问。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又光明正大。湛月清心里一暖,答应了。
谈槐燃脸上也露出个笑,突然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汪汪汪!”
骤然失重感传来,湛月清本能的抱紧了谈槐燃的脖颈,“卧槽,你把我举这么高做什么?”
小白倏然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它大概以为主人有危险,开始咬谈槐燃的裤脚。
谈槐燃低头一看,眉头皱起,“这什么?”
“是女儿。”湛月清红着耳朵说。
谈槐燃:“……”
谈槐燃终于想起了之前时忍冬莫名其妙的一顿白眼,还有那些奇怪的话——
“不是公狗?”他有些诧异的一掌揪起了那小白狗,小白狗穿了衣裳,像是别人给它缝的。
湛月清起初也以为是个儿子,后来发现是女儿。
“是女儿,”他道:“还很黏人呢。”
谈槐燃低笑一声,一手抱着湛月清,一手拎着小白狗,道:“狗随主人,你也黏我……女儿也好,封小公主如何?”
小白才不黏谈槐燃,只是站在他手心里,汪汪的叫湛月清。
谈槐燃身高一米九二,湛月清才一米七二,体型相差巨大。
说话时,他故意低了低头,声音简直像是贴在湛月清耳边说的,哄得他头皮发麻。
“艹,你能不能离我远点说……”湛月清听得牙酸,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你脸上这么快就好了?”谈槐燃突然看到了什么,抬手想摸他脸——
绯红的点子竟然已经在掉了。
除非亲上湛月清,否则根本看不出来湛月清脸上还有点子。
湛月清一僵,“是啊,师父亲自给我看的,肯定很快就好了呀。”
谈槐燃不懂医术,点点头,拉着他出了门。
杏林院外,马车等在那里。
两人一狗上了马车,湛月清突然想起了什么,“周九说你把他调走了,你调走他做什么啊?”
谈槐燃眼睛抬起了,看着湛月清。
“他来过?”
湛月清一怔,不懂他为何这么问,“对呀,刚来,我们还没说几句话呢,你就来了,他又走了。”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却一起撒谎道:“我调他去别的地方了,你还想要护卫的话,我换新的过来。”
湛月清只顾着低头摸小白,给小白梳理毛发,没看见他的表情。
他摇头,“不用,君家也有护卫。”
——其实是春兰楼里,诗画花钱买的护卫。
身手虽然也高强,但和周九那种高级暗卫不能比,但湛月清用起来放心。
谈槐燃有些自大,加之京中势力都在他掌控中,便没多问了,只是把湛月清又抱回怀里,低着声音,像说情话似的。
“现在考完试了,那个信赖值怎么样了?”
他的手揽在湛月清腰上,湛月清本来很怕痒,但那木香令他很安心,便没挣扎。
“好了呀,”湛月清从储物空间里掏出那瓶药水。
谈槐燃整个人一顿,看着那瓶药水,目光慢慢地深了。
“嗯?怎么不接过去?”湛月清抬头看他,却忽然发现谈槐燃的神色有些……兴奋?
是因为终于能摆脱001了?
可既然兴奋,为何不接过去?
“你先收着。”谈槐燃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仿佛那是把锁住恶鬼的钥匙,“晚点我再问你要。”
“陛下?”
车门外,穆舟的声音突然响起,“您要找的第三个帝皇命,找到出处了。”
这回换做湛月清顿住了。
谈槐燃找第三个帝皇命做什么?
穆舟不知湛月清在马车里,只是出督卫司时,正好看见谈槐燃的马车路过,便顺势传了这句话。
“知道了。明日再处理。”谈槐燃却只说。
“是。”穆舟领命告退之际,又想起了什么,说:“云家那小子跑了,我们还……”
“住口!”
他的嗓音被谈槐燃骤然打断。
“谁跑了呀?”湛月清顺势揭开车帘,看向了外面的穆舟。
穆舟:“……”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以前总是不分地点的朝着谈槐燃禀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如今……
“一个小毛贼而已。”谈槐燃把车帘放下了,将湛月清拉回来,让他继续坐在自己怀里。
“什么样的小毛贼要穆舟亲自抓呀?”湛月清困惑的看着他。
谈槐燃轻笑一声,“很多,你不用管……宝宝,”他发动美色大法,转移注意力,低头咬湛月清的耳垂,“现在考完试了……没有别的事了罢?”
金榜题名的感觉实在好,又有美男子在身边,湛月清果真不再问小毛贼,而是道:“第三个帝皇命是什么?是之前京中那个传言吗?你找他做什么?”
他故意装傻。
谈槐燃没料到他也知道那个谣言,揽在湛月清腰上的手僵了一下,含糊道:“有事。”
“什么事?”湛月清顺势看着他问。
是要赐官位、把他拉入麾下吗?
谈槐燃也没隐瞒,“自古以来,帝皇都只有一个,莫名其妙多一个,或许是有谋逆之心,等抓到了审审。”
湛月清:“……”
哦,是要杀头啊。
后背瞬间多出一层冷汗,湛月清被美色误了的大脑突然理智了,有些后怕起来。
等等……所以,谈槐燃方才那一瞬间的神色是要杀人的意思?
但以前谈槐燃从不在他面前这样。
“那为什么是第三个?你知道第二个是谁吗?”湛月清突然问。
谈槐燃一顿,敏锐的看着他,“你知道第二个是谁?”
“……什么?我没听懂你的意思。”这回换做湛月清发动美色和困觉大法,“哥哥,我好困啊。”
他偎进谈槐燃的怀里,遮住脸上的神色。
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湛月清心想。
“陛下!”
车门忽然又被敲响,谈槐燃神色骤然阴鸷。
穆舟硬着头皮凑了进来,示意是有重要的事。
“没关系,你去吧。”湛月清察言观色,抱起小白,“晚一点再去见夫人也可以,或者明日再见她。”
他太懂事了,谈槐燃看着他,心尖莫名软了一下。
抬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那明天。”
湛月清点点头。
谈槐燃转过身,淡淡的看了穆舟一眼,神色蓦然冷了许多。
穆舟后背瞬间出了一背的冷汗,差点双腿一软,直接跪了。
……
“公子,我们去哪儿?”谈槐燃走后,车夫问道。
“七里香罢,”湛月清伸了个懒腰,倒在车内软榻上,“我有点饿了。”
“是。”
车夫转了方向。
夜色渐深,窗外风雪呼啸,车厢里却暖烘烘的,湛月清躺得很舒服,直接抱着小白睡了一会。
动荡的车厢让他没睡安稳,他做了个噩梦,梦到雪山那一夜,他没有把谈槐燃救出来。
他看到的是谈槐燃冰冷的尸体。
湛月清瞬间惊醒,神色还带着惊惧和不安。
小白舔了舔他的头发,“汪~”
一股饭菜的香味夹杂着行人喧闹声,湛月清揭开车帘一看——
七里香,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湛月清将手支在窗棂,扭头看了看旁边。
七里香旁是个冷清的小药材铺,偶尔才有人进去。
“汪~”小白又叫了。
湛月清下意识抬手揉它脑袋,目光却在人群中瞥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是他眼花了吗?怎么好像看见了周一?
“停车!”
湛月清跳下马车,追上了药材铺外方才的人影。
天气寒冷,街上的人不多,他轻而易举的便跟上了那个青年。
青年将浑身遮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药材,似乎很是烦躁,也没有察觉身后跟了条小尾巴。
巷子尽头是个新修缮过的小屋。
湛月清心跳越发快了,顺着他的脚步转头走进陌生小巷,还刻意放轻了脚步。
从雪山回来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薄弱,在诗画那学了点屏息的方式,足够他躲藏。
青年转进小巷,露出了那张脸——
“!!!”湛月清睁大了眼睛,气息急促起来,窜了出去,“周一!你还活着?!太好了!”
手臂蓦然被扯住,周一僵住了,看着面前的二公子。
但紧接着,便是一阵家破人亡的恐惧。
谈槐燃会杀了他的!
“我、我不是!”周一心跳飞快的撒谎,“我是他的弟弟!”
然而这点伎俩又怎么能蒙骗过湛月清?
“不,你就是周一。”湛月清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的盯着他,“陛下不是说你死了吗,你怎么……”
屋里忽然发出几声呛咳,周一脸色一变,也不再顾忌湛月清了,连忙跑了进去,“娘!”
湛月清懵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屋内很旧,弥漫着一股血腥气,还有种常年卧床的褥疮气息。他转过头一看,吱嘎作响的床榻里睡了个须发皆白的老妇人,面色暗黄、嘴唇苍白带血,身影消瘦,双目无神,俨然是久病之象。
湛月清连忙坐了过去,抬手摸上那妇人的脉搏,脸色突然一变,“你母亲这样多久了?”
周一一怔,这下真是装不了了,“快半年了……”
暗卫历来无父无母,唯独他是个意外。
他原本是普通侍卫,但是为了暗卫高额的份例,他主动加入了暗卫行列,却也常年是个吊车尾。
因此,他不受暗卫们的待见,也不爱说话,融不进他们的圈子。
所以才主动提出此次假死之事由他来做。
反正那里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但他从未想过,湛月清竟然会记得他,还会因为他活着而高兴……
周一神色复杂起来,突然跪在了湛月清面前,“二公子,您医术卓绝,救救我娘……”
湛月清嘴唇翕动,闭了闭眼,喃喃道:“她是肺痨,我……你这里不好治,要先送去太医院。”
他听现代的老师说过,肺痨在古代之所以是不治之症,一来是没有特效药,二来是就医环境不对。
周一眼神瞬间暗淡下来,又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那您快出去!当心传染……”他说着把湛月清推了出去,湛月清却抓住了他的手腕,有点茫然:“为何不送去太医院?”
他丝毫没意识到,太医院是达官显贵看病的地方。
那种地方是周一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去不了的,他们只能等死。
若是别人这样问,周一定然觉得他在嘲讽自己,可湛月清这样问,他却知道只是二公子太天真,也知道湛月清并无恶意。
被天子养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人,是无法和他们感同身受的。
湛月清那句话一出口,便反应过来了什么,看着周一黯然的脸色,忍不住道:“没关系,你送过去,我叫师父给你看。”
“……我不敢。”周一拒绝了,“陛下会杀了我的。”
湛月清一怔,方才的着急和惊讶褪去后,另一种可怕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的心扉。
他虽不聪明,却能透过周一的举动和言语猜个八九不离十。
漫天飞扬的大雪里,他明明穿着锦衣狐裘,却仍然遍体生寒,微微颤抖起来,胃里也像是沉了块石头。
“是陛下让你假死?地道之事是假的?”
思绪随着话语的出口慢慢更加清晰,湛月清脑海里闪过谈槐燃在山洞里异常的举止——
他记得谈槐燃抱着他时,眼睛里好像闪过一抹后悔。
他还记得……
“山洞里这么冷,你是怎么过的这段时间?”
“我皮糙肉厚。”
还有谈符一直在阻拦他,让他别来……
都是假的吗?
湛月清心脏骤然缩紧,却突然跑出了小巷。
……
皇宫中,暖阁里。
谈符拉着一名妇人的手,亲昵的看着她,抱怨似的说:“娘,谈槐真是越来越不守信了,这次你回来可得说说他……说好的戌时带小月清过来,现在都过了两刻钟了,还没来!”
坐在她对面的妇人穿着一身华贵紫衣,眼角有着皱纹,头上插着翡翠盘凤金钗,气质很是温柔。
“别管他,总归是死不了的。”她握着谈符的手,担忧道:“符儿,这些年你镇守雁北,很辛苦吧?脸都不像少年时那样软了,还记得你那时像个小团子……以后可怎么嫁人呀。”
绵软的团子怎么能镇得住那么多心狠手辣的手下?谈符心中暗笑母亲迂腐,嘴上道:“娘,我不需要嫁人了啊,你要是这么想抱孙子,还得再等几年,等我选个中意的。”
薛夫人叹息一声,却说:“那年我怀你时极爱吃甜的,还以为你是个软乎乎的小女儿,没想到现在倒成个硬邦邦的……”
“哪里硬了?”谈符知道她又要提旧事,笑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这不也还是软的?娘,我跟你说,你要是喜欢软的呀,小月清更软……性子也软,脸也软,你应当会喜欢他的。”
薛夫人一哽。
原本她听说谈槐有了孩子时,十分喜悦。
可后来又听说孩子没了,她也只以为是谈槐动作没轻没重,导致孩子小产了,开始担忧儿媳的身体……
结果回到帝京,发现这‘儿媳’是个男孩。
薛夫人当即:“……”
她原本也想劝劝谈槐燃,但仔细一想,又不劝了。
若是真心对待,是男孩又何妨?
何况,就谈槐那个两面三刀的德行,能有人愿意要就不错了,还论什么男女呢?
这小子当年可是敢弑父登位、改继位圣旨的。
如此想着,薛夫人终于给自己开解好了,这才提出要见湛月清。
“原来在长姐心中,月清是这么容易被蒙骗的人吗?”
一道声音忽然从暖阁外传了进来。
谈符一怔,抬头一看——
窗外雨雪交加,雷光闪动,像那天她从内阁赶到海晏宫的那一夜。
湛月清不知在那里听了多久,他推开了门,身后是凄风苦雨,还有闪耀的雷光。
“你们这对姐弟,可真是演技精湛。”
他缓缓走了进来,盯着一身黑衣的谈符。
谈符下意识把薛夫人护住,紧接着又意识到不对,快步拽住了湛月清,将他拉出了暖阁。
“出来说,母亲心脏不好……月清,你怎么了?”她担忧的看着湛月清,“可是谈槐欺负你了?”
欺负……
湛月清脸皮一抽,突然又想起山洞里,谈槐燃说:
“你这样迟早会被我欺负的……”
而他呢,是怎么回谈槐的?
他抱着谈槐,贴着他,说,“这都是小事……欺负就欺负了。”
想起过往,湛月清忽然低着头笑了一声。
原来他早有预兆。
是他太自欺欺人。
他太爱谈槐了,可他忘了,那不是谈槐了。
第59章 上卷完:反派身份解锁 “我再也接受不……
他笑得谈符心中发怵。
“湛月清, 发生什么了?”谈符拉着他的手,放轻声音,哄道:“不管发生什么, 等谈槐回来说,好不好?”
湛月清甩开了她的手, 红着眼睛盯着她, “不许叫他谈槐。”
谈符一怔,却见湛月清眼下滑落一滴泪。
“别侮辱他的名字,他不是谈槐。”
谈符更糊涂了, “他为何不是, 他年少时就叫谈槐……”
“他不是!!!”
湛月清蓦然怒吼, 心脏也闷了起来, 像是有一根根的细针在扎,扎得他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谈槐根本不会这样对他……
“在你们眼里我很软是吗?我很好骗,是吗?”
“那天晚上我跑出去的时候,你们看着我的时候, 在想什么?”
湛月清的声音像咬着牙发出来的, 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全是泪水,“在想我蠢吗?傻吗?”
他哭起来太让人心疼, 谈符心间一缩,哑着声音,“不是,没有……月清, 你冷静下,我让他和你解释……好不好?”
“我不要了。”
湛月清看着她,“……他对我说的没有一句真话。”
“我没有觉得你蠢!”谈符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眼神担忧,“月清,我那会只是在庆幸……这么多年,终于有个真正疼他的人了。”
心中细密的针在此刻化为了重锤,狠狠锤在了他的心上,湛月清忽然哭得无法自已,“对……然后他就是这么对待疼他的人、爱他的人……”
他多疼谈槐啊。
他退学,他疯了似的灭谈家,他把所有遗产都留给谈槐。
即使谈槐成了暴君谈槐燃,即使那么多人都说谈槐燃的不好,他仍然相信他。
他爱他,他相信他,他选择他。
可现在……谈槐燃是怎么对他的?
奇耻大辱啊湛月清,在外人眼里,你是他的什么?
在谈符眼里,所有人眼里,你就是被他玩得团团转的笨蛋。
湛月清哭着想。
谈符身躯一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又要找补,可湛月清却扭头,又跑了出去——
外面雨雪交加,谈符无法看着他一人奔进夜里,暗骂一声,也追了上去。
她没料到自己这次竟然真的看错了。
——自从她第一次见到湛月清起,这孩子就一直是可爱的,和她说话时的语气也软得像和她撒娇一样。
年少时她有个闺阁里的朋友,极喜欢这样的可爱少年,还说什么在榻上会更软。
谈符那时并不能理解这种情趣,可看到湛月清时隐隐能理解一点。
湛月清喜欢毛茸茸的衣服,对着亲近的人也总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喜欢,说扑就扑,说亲就亲,说喜欢就好像会一直喜欢。
这样的人,喜欢和爱都是纯粹的,他也期望别人对他有同样的情感。
雪山那事,她本以为最多……最多他也就是冲出去,回去哭一场就完事了。
她没想到湛月清真的会去救谈槐。
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没有人相信他会去。
那一日内阁里,她甚至问了谈槐燃——
“若是他发现了,你可就惨了。”
帝王轻飘飘的翻开奏折,写下烛飞燕三字,伪造一封奏折,“他不会发现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谈符不明白。
谈槐燃低笑一声,“我要飞燕阁全部人出现在我面前,要这些人都死。年少时我犯的错,我来亲手更正……只有铲除他们,我才能活。”
谈槐太子时没犯过什么错,因此,谈符依然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摇头:“罢了,随你吧。现在的天下不容易,你别把自己玩死了就行。”
现在……谈符追着湛月清离开的方向,真觉得谈槐要死了。
——那是督卫司。
*
天际雷雨交加,督卫司中。
谈槐燃身上的绯衣被血染了点,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他面前的刑架上,那人穿着脏污的囚服,长发乱糟糟的——
“谈槐燃,我都说了!我虽然是穿越者,但我没有系统……你怎么就不信呢?”
谈槐燃低笑一声,阴郁苍白的脸色上露出了疯狂,“谁知你以后会不会有?”
那人一呆,简直疲累至极了。
果然,他不能和这个没父母的暴君说道理。
他本是个肺癌晚期的病人,有一天化疗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
起初,他以为这是个封建王朝,可后来他发现这里的思想和他所在的地方高度重合,便猜想是不是有别的穿越者,打算认个老乡,共同进步。
这里的百姓几乎每年都岁稔年丰,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好极了。
直到他发现,这个暴君也是穿越者,而且是个多智近妖的穿越者。
他好像知道这个世界里的每一寸,知道许多人的关系,没有人能算计过他。
就像现在,他莫名其妙的抓了这么多人,全以谋逆罪论处。
没有人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抓这些人来,还会先问三个问题——
“你是穿越者?”
“你有没有系统?”
“你看过《光景》?”
三个问题过后,真的穿越者会被他杀掉。
而听不懂他说话的,无罪者,则被灌了失忆药,放了回去。
“你不就是想杀了我吗?”他看着面前的谈槐燃,“别问了,你杀吧。”
谈槐燃微微一笑,“你在现代,有爱人吗?”
那人又是一呆——自然是有的,而且他的家庭算是十分幸福的。
“回家吧。”
话音骤然落下,脖颈上传来了撕扯似的痛苦——
窗外骤然一声惊雷,雷光映亮了谈槐燃的面颊。
他的脸极其俊秀,可那张脸上此刻的神色却很冰冷,冷得那俊秀的脸上漫上一股鬼一般的森冷。
他的手指上沾染了血,血色的味道让谈槐燃眯起了眼睛。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血,忽然抬起手,嗅了嗅。
像一只疯狗。
“还是这个味道。”谈槐燃心想。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仿佛有衣服摩擦过了地板。
下属皆被屏退,还有什么人会来?
谈槐燃缓缓转身,看到了一道同样绯红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的疯病又犯了吧。
湛月清怎么会在这里呢?
地上的血色好像和那抹绯红的身影连在了一起,湛月清心头的悲伤已完全被眼前的一切给吓得褪去了,他看着不远处的谈槐燃,嘴唇微动。
黑暗的牢狱里,烛光幽微,谈槐燃一袭绯衣,脸色俊秀,而又阴郁苍白,眼睛里却泛着病态的疯狂。
他看着面前的湛月清,突然抬起了手,拇指微动,虚虚的、远远的抚着那个身影。
“你又来了。”
湛月清一怔,很是困惑,什么意思?这是在说什么?
“谈槐燃。”他哑着声音开口了,走了过去。
两袭绯衣渐渐挨拢,聚到了一处,仿佛要永生永世都互相交缠着。
明明中间隔着许多人的尸身,明明地上那么多的鲜血,可湛月清却像是丝毫也不畏惧。
这场面,他见过一次了。
“周一的事,我知道了。”
少年低哑的嗓音让谈槐燃彻底清醒过来,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湛月清不再是梦。
不是梦。
谈槐燃瞳孔骤然一缩,忽然把手上的血擦在了衣服上,人的鲜血和绯色的衣物是不一样的,可他仍然掩耳盗铃的擦着。
仿佛这样,方才的一切就都是假的。
“月清!”他终于擦完了,抬起手,摸住了湛月清的脸,“你怎么来了?”
湛月清攥住了他的手腕,盯着他——
窗外雷光又一闪,谈槐燃突然看到了他绯红的眼睛、脸上未干的泪痕。
为何哭了?
他舍不得湛月清哭的。
“我蠢吗。”湛月清看着他,心如刀割,一字一句:“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真的只是禁.脔?”
谈槐燃身躯一震,额头爆出青筋,心脏在这一瞬仿佛停止了跳动。
“你利用我找出穿越者,你让周一假死……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多怕看到的是你的尸体?”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湛月清每一句话都像在割自己的肉。
他看着谈槐燃,眼眶又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了谈槐燃的手上。
那么滚烫。
他被烫得挣开了湛月清的手,他望着那双眼睛,千言万语在心头,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湛月清浑身颤抖着,仿佛都要站不稳了,却还是盯着他,要一个答案——
“这些人,是因我而死吗?你为什么杀他们?”
谈槐燃动了动唇,胸膛里忽然发出了一声笑,死死的盯着他:
“湛月清,你说你怕我的尸体,我又何尝不怕你的尸体?”
湛月清一呆。
什么意思?
“形销骨立、那么小一个……躺在病床上。”
他低声说,猩红着眼睛看着湛月清,声音里好似带着以往从未有过的恨意,“我养了你六年……六年,六年你都没有坚定的选择我……六年,我把你养得那么好……那么爱笑,可你转身就丢下我,进了谈家——”
湛月清头皮一炸,骤然退了两步,连身形都踉跄了一下。
脑海里的思绪好似在这一刻凝结了,又好像有个很小的念头从里面跑了出来——
他知道最后的我在医院?
他为什么知道?他不应该认为我直接死了吗?
湛月清有些迷茫起来。
谈槐燃却抓住了他的双臂,不让他逃离,“……十二岁时,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用了六年把你变回正常人,你却又进入那个泥潭。”
“我的身边让你那么讨厌吗?就那么让你不想留下吗?那么让你不想选择吗?”
字字句句皆是责怪,可责怪里,又好像含了心疼。
“……我明明就一直在选择你,”湛月清看着他,身躯微微颤栗,嗓音也颤抖着:“可我无数次奔向你、选择你,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和我说过实话吗?我甚至都分不清你现在和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他崩溃的声音回荡在整座牢狱。
谈槐燃却攥紧了他的手臂,疯了似的说:“你看,你还是不相信我——我如果告诉你,这些人实际并没有死……”
“怎么可能!”
湛月清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指着遍地尸身,和他对视着、质问着——
“他都四分五裂了!头都掉了!变成两截了?怎么可能没有死?!”
谈槐燃一顿,又笑了,“那你现在在担忧什么?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吗?”
若是以前,湛月清会说不可能,可现在……
“……我是第三个帝皇命格。”湛月清呆呆的看着他,突然说:“你说了,要杀第三个帝皇命格。”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谈槐燃眼神里出现了一丝困惑,却说:“怎么可能?不……你的八字六亲缘薄,命途多舛,没有依靠……你不会是……”
没有依靠……
六亲缘薄……湛月清心间骤然一痛,眼泪如滂沱大雨落下,整个人都弯在了他的怀里,像个小孩似的放声大哭起来——
“你知道……你还这么欺负我……骗我……利用我……不和我说实话……你就是欺负我没有亲人……”
多日里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全数爆发,他不再抱着谈槐燃的脖颈哭了,只是本能的又想蜷缩起来,可是这里没有让他蜷缩的地方。
谈槐燃心肝一颤,弯下腰,阴郁苍白的脸上,疯狂渐渐爬满神色,眼睛里也落出两颗泪珠。
他的身影笼罩住了湛月清的身影,像十八岁那年,母亲死去,世间只剩下他们俩相依为命。
“你在别的地方六亲缘薄,没有依靠……那就留在我的身边,”他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喃喃道:“留在‘木无’的身边。”
什么意思?
湛月清一愣,抬起头,脑海里系统的播报声突然兴奋的炸了——
【反派身份解锁:世间第一个帝皇命格,乌狼。】
【乌狼:情深必伤,多智近妖,无爱不可活!!!】
【注:反派已解锁隐藏身份,《光景》作者木无。木无:此界即我,我即世界,非原界者,必定驱逐】
密密麻麻的恐惧在这一瞬生出,湛月清呆住了,眼泪收了回去,浑身都在发麻,他不可置信的颤抖着,抬起绯红的眼看着谈槐燃。
惊惧的眼对上平静的眼。
它说,谁是木无?
谈槐燃微微垂睫,面色明明那么平静,却好像又有着疯狂,“我偏爱你,所以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也偏爱你。”
“继续选择我吧,湛月清。”
“少年谈槐没了,木无和暴君谈槐燃却会永远在你身边。”
谈槐燃捧住他的脸,近乎虔诚的咬住湛月清的唇,“你将在我为你创造的天下里,平安顺遂,拥有无数好光景。”
湛月清眼瞳剧缩,泪水又一次滑落下来。
沾湿了两个人的面颊。
情深必伤……槐木若燃,化为飞灰,木再无生。
原来如此……
“我再也接受不了你在我怀里死亡,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这样就不会有别的穿越者和系统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渐冻症也好,别的什么疾病也好,都不会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的药人血延缓衰老,你永远如你喜欢的那样,有这张美人皮。”
“让我把你困在这里……乖乖的,好不好?”
第60章 吻 血气和泪水交杂着
酸涩的泪顺着这个吻漫进唇中, 湛月清动了动手指,被他的话惊呆了。
他无数次的疑惑过,为何这个朝代会如此重视大夫。
杏林院、杏林大比、杏春院、一个太医院院首都能是正一品的大官。
“你将在我为你创造的天下里, 平安顺遂。”
“让我把你困在这里……乖乖的,好不好?”
原来如此。
湛月清心中一片灰败, 苦笑起来, 往日里那些宠爱也好,隐藏起来的暴戾也好,他此刻终于看到了。
……我能接受这样的谈槐燃吗?
他现在说的是真话吗?湛月清艰难的想。
谈槐燃看着他, 手掌握住了他的脖颈, 将他的头按在肩边, 低喃着:“月清, 我爱你……”
两人几乎是跪在一起,像拜天地似的。
谈符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场景。
“你困着我,我难道还要感恩戴德吗?”湛月清忽然抬手扇上了谈槐燃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颤抖着呼吸, “谈槐燃,我不要, 我不信你了——我分不清你哪句是真话,分不清你口口声声的爱……我……”
我什么?湛月清也有点迷茫了。
谈槐燃不爱他吗?
他好像不知道正确的爱是什么了,爱有正确的答案吗?
他看着谈槐燃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闭了闭眼, 心里一阵闷疼。
湛月清这一巴掌丝毫没有收力,看得谈符瞳孔一震,跟在她身后以穆舟为首的下人们见状更是跪了下来。
“二公子息怒!!”
“陛下息怒!!”
谈槐燃却笑得更诡异了, 他抬手摸了摸唇角的鲜血,蓦然转过头,盯着湛月清,抬手掐住他的手腕,神情偏执疯狂——
“对!你就该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湛月清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神色,站了起来,挣开他的手,一脚踹了过去。
混蛋!
谈槐燃冷笑一声,抬手掐住了他的脖颈,神色阴鸷,“湛月清……”
“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湛月清低头看着他,苦笑道,“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谈槐燃那只手缓缓收紧,看上去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初见时的暴君,才是对的。
“混账!你给我松开!”
谈符一声怒喝,快步走了过去,一掌打落了谈槐燃的手,简直气得七窍生烟:“犯错了不知道认,你倔给谁看?!”
湛月清抬手摸了摸脸颊,低头看着谈槐燃,似乎在思考什么。
谈槐燃缓缓站起身了,他冷静了许多,又恢复了平淡的模样,转眸看向谈符等人,“你们怎么来了?滚出去。”
穆舟自觉道:“陛下,我们刚才拦了二公子的!”
“滚。”
谈槐燃厌烦极了他事后打补丁的模样。
“陛下。”
湛月清突然开口了,凑近了谈槐燃。
这是个很暧昧的距离,湛月清的吐息都能打在他的脸上。
谈槐燃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了,看着那纤薄的红唇……他分神了一刹那,掌心就突然多了什么冰冷书皮的质感,低头一看——
湛月清拿着那本《光景》,将谈槐燃的手掌触摸了上去,而后骤然退了回去——
【叮,最高权限已打开。】
“你怎么会有这本书?!”谈槐燃脸上划过一抹惊惧,勃然大怒,发病似的又要扑向湛月清,“把它给我!”
“你还敢动?!”谈符什么也没看清楚,但她感知到了谈槐燃的杀气,当即一把掴住了谈槐燃,将其按在了墙边——
镇守雁北的长公主,可不弱小。
湛月清低头看着那本书,指尖一动,确认能翻动以后,松了口气,把书悄然收回储物空间。
而后又抬头看着那边自相残杀的姐弟俩。
“公主,”湛月清道:“你这是何苦呢?再怎么找补,我也不会要他了。”
他抬起灰蒙蒙的眼,仿佛心如死灰,“随他吧。”
两人皆是怔住。
谈符怔神的功夫,便被谈槐燃挣开了,他又扑了过去,像只迅猛的狼。
湛月清却早有预料似的,往门口跑了出去——
“谈槐!谈槐!”谈符拽住了谈槐燃,“你让他冷静点,你也冷静点!”
只觉浑身的血都涌上了脑袋,谈槐燃眼里只有那抹即将跑出去的红色身影,
他要走了!
他又要走了!
“放开我!!!”谈槐燃第二次挣开谈符,身上青筋暴起,简直真的像个野兽——
身后迅疾风声传来,湛月清瞳孔一缩,腰间忽然被扯住了,一阵天旋地转后,谈槐燃抓着他扑进了另一个牢门,反手扣住了门。
阻止了谈符想进来的心。
“把它给我!”谈槐燃揽住他的腰,在他身上搜索着,却没摸到。
那本书早就被他收进储物空间了,他不可能找到!
湛月清露出个挑衅的笑,“来啊,你找啊……”
谈槐燃额头青筋暴起,看着他的模样,突然扣住了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湛月清不甘示弱的推着他,反抗着,狠狠咬住了谈槐燃的舌头。
血腥味瞬间弥漫彼此的口腔,灼热的气息却还交缠着。
操!谈槐燃这个混蛋!!
湛月清眼尾发红,口中的血腥气令他想吐,却怎么也推不开谈槐燃,无奈之下,他只好加重了牙关——
“操!”
他咬得实在疼,谈槐燃忍不住松开了,阴鸷着眼睛看着他,“你疯了吧?不怕咬到你自己?”
帝王没了往日的温柔,少年也没了往日的柔情,冰冷着眼神看他,“疯的是你,谈槐燃。”
他倔强的盯着谈槐燃,可刚哭过的眼尾仍然那么红。
“你没有机会了,我不会疼你了,”湛月清盯着他,一字一句都像在扎谈槐燃,“我要去选择漳丘——”
“你敢!”谈槐燃头皮一炸,直接将他抵在牢边,恨得又一口咬住了湛月清的唇。
“……”
这疯狗!
湛月清又气又疼,弯膝就踹,攻往谈槐燃的下.身,可谈槐燃却不怕疼似的,只是扣住他的手腕吻他的唇。
少年葱白的手指被帝王带着薄茧的掌心紧扣住,十指紧扣着,按在了粗糙的墙边,好像有什么咸涩的泪水透过这个吻传了过来。
血气和泪水交杂着。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雷光又是一闪,映出彼此的面容。
阴鸷的帝王眼角含泪,湛月清心间一颤,看着近在咫尺的谈槐燃,突然闭上了眼。
算了,啃吧!啃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你以后啃不到了。湛月清近乎冷酷的想!
察觉到被吻着的人没有反抗了,谈槐燃一顿,分开了彼此的唇,用额头抵住湛月清,嗓音低哑:“……你刚才说的,是气话对不对。”
湛月清瞪着他,“不是!”
他看着谈槐燃,气得口不择言,本能的抓谈槐燃最无法接受的地方,“那怎么会是气话?你滚开点!现在你已经是旧情人了,我要去找我的新情人!”
这话果然激怒了谈槐燃,他笑了起来,脸色疯狂,“新情人?谁?周九谈明止君羽书纪鸿鹄纪墨玉……还是谁?”
“漳丘。”湛月清咬牙,继续瞪着他。
谈槐燃五指蓦然一蜷,极其变态的道:“你信不信我明天就灭他满门?把他的头颅摆到你面前、眼珠挖出来吃了!”
湛月清眼睛睁大了,突然想起最开始——
谈槐燃在海晏宫吃人。
……操。
“怎么没吃病你!”湛月清恶狠狠的怒吼着,又一把推开他,“要是真那样,那我就和他一起死!”
殉情的话,他从未同自己讲过。却都能和漳丘说了?
谈槐燃脸皮抽动着,气得咬牙,又贴上去,“——你不许找他!!你只能和我殉!”
谈符方才被摔得眼前冒星星,差点去见先皇了,等她好不容易站稳了,蓦然一听他俩跟小孩吵架似的,神情恍惚了一瞬。
啥玩意儿这么长一串名字?到底是旧情人还是搁这报菜名?
吃病?怎么不是吃死他?
还不许……许个屁呢。
谈符头疼欲裂,一脚踹烂牢门,“你俩都给我闭嘴!吵个屁吵!”
她踹门踹得轰的一声,湛月清转头一看,不明白这姐弟俩都哪来的这么大牛劲。
“公主,把你弟弟领回去,”湛月清冷酷道,“我说了,我不要了!还有这个……”
他突然掏出来凤印,往地上一甩。
凤印是纯金打造,轰的一下落下去,骨碌碌的声音吸引了谈槐燃,他低头一看,动作骤然松了。
仿佛被丢回来的是他的真心。
湛月清僵硬的挪开目光,不愿看谈槐燃那张脸了,一看他的脸,就忍不住心软。
谈符:“……”
操,原来凤印搁这呢?
她看向谈槐燃,“行了!要死要活的干什么?你错了你就认,放人家走!”
谈槐燃咬牙,瞪着谈符。
“瞪什么瞪?”谈符心头冒出一股怒火,恨不得也扇他一巴掌,但谈槐已经大了,作为长姐,她打不得了。
“不放。”谈槐燃又盯着湛月清,“他就是我的,找谁也没用。谁敢碰你,谁就得死!!!我说到做到!”
湛月清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仿佛和他比谁更倔似的,“我也说到做到!老子明天就去和漳丘结婚!就穿今天这套衣服!”
谈槐燃简直气炸了,“这是我们的订婚服!!!”
“那又如何?这不是还没订吗?”湛月清看着他,冷笑一声,“就算不是漳丘,也会是第三个帝皇命格,我去当他的皇后,我就是不选你了!”
谈槐燃忽然静了。
湛月清心里也一疼,他明明该讨厌谈槐燃的,可心脏为什么要疼呢?
对了……
“谈槐燃。”
湛月清突然抬手摸上了他的脸,眼角含泪的看着他。
谈槐燃长睫一动,一行泪珠也滑落下来,脸颊在他手边蹭了蹭,这个动作让湛月清想起了以前。
他深呼吸口气,还是心软了,“我走了以后,你去锦绣宫一趟吧。”
话音落下,他打开牢门,快速离开了这座牢狱。
室内一时沉寂了。
“现在玩脱了?”谈符突然看向他,“我一开始怎么说的?你对姐姐、娘亲、对下人、对父亲,可以两面三刀,对想一辈子在一起的爱人,却是不能的。”
“父母和姐姐只能陪伴你的前半生,剩下的日子里,只有你的爱人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谈槐燃回过神,却忽然蹲了下来,盯着那块凤印。
而后,深深的埋下了头。
凤印和十八岁那年那条分手短信在他眼前混合在了一处。
轻微的哭泣声在牢狱里响了起来。
“哭什么,不是叫你去锦绣宫吗?”谈符嫌弃的戳他。
谈槐燃一顿,起身奔了出去,翻身上马,往锦绣宫去了。
锦绣宫中燃了蜡烛,甚至烧了地龙。
湛月清回来过?谈槐燃皱起眉头,“来人!”
人没来,但床榻上有东西动了。
……什么人敢在他的床上?!谈槐燃神色骤然阴鸷,快步奔了过去,一把掀开了被褥——
“汪!”
小白叫了一声,看上去十分疑惑的盯着他。
它的腰间不知何时挂了个很小的包。
“汪!”小白撒腿跑了过来,谈槐燃一怔,低身下来。
他们离开前,小白好像没戴这个包。
谈槐燃分出两指,把包翻开了来——
那是一瓶粉树液。
消解001用的。
湛月清还是给他了。
*
湛月清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意味着他要去远方摔倒、挨饿、淋雨、哭泣,还可能被别的人欺负。
而留在这里,他将要登二等杏林之位,大好前程。
他不会蠢得放弃这里,而且这里也是他努力得来的,凭什么要放弃?
外面冰天雪地,黑暗一片,他看着远方,呆了呆,忽然想起了什么——
去杏林院吧。
杏林院有朋友。
反正不要在谈槐燃身边了,等他自己好好想想,要怎么对待这段关系。
不过……湛月清眼神一暗,转身去了春兰楼。
……
窗外滂沱大雨,打着雷,室内熏香缭绕,风声吹开窗棂,雨水淋醒了诗画。
他不小心靠在窗下的小榻睡着了。
“啊……”诗画缓缓起身,扶住了额头,脑袋里疼痛欲裂。
突然,门被敲响了。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诗画瞬间惊醒,走了过去,拉开了门。
湛月清一身绯衣,漂亮苍白的脸上一片冷淡。
“我要见烛飞燕。”
春兰楼下有个机关地下室,楼梯蜿蜒曲折。
据说以前诗画在飞燕阁当药人时,媚香骨发作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着看书,钻研那些机关。
他扭开花瓶,门就轰隆隆的打开了,露出里面的甬道。
湛月清将脱下来的衣袍放好了,换了身黑衣,才跟着诗画走进地下室。
烛光映亮了烛飞燕的面容,他被闪得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湛月清。
湛月清靠在椅子边,翘腿坐着,一身白衣,银链腰带勾出劲瘦身段。
他的手里在翻一本书。
“放开我!”烛飞燕道。
湛月清抬起头,却说:“你不是真正的飞燕阁主吧?飞燕阁主哪里有你这么废物。”
他过目不忘,翻完了这本书,记了不少东西。
书里的飞燕阁主虽然也是这样的年纪,但一直和暴君在做斗争,两人各方面几乎不相上下,哪里像这个‘烛飞燕’一样满口脏话、宛若混混。
烛飞燕:“……”
人格年龄双重暴击,他眼前一黑,“你他妈……”
“脏话连篇,你穿越前是流氓吗?”湛月清扬手就是一巴掌。
烛飞燕被束缚在刑架上,眼神邪肆的盯着湛月清,“你真当老子有问必答啊?”
“怎么了?你要问他什么?”诗画把门关上,终于跟上来了。
湛月清收了书,“一些小事,你不用管。出去吧。”
烛飞燕突然呸的一声吐出一颗牙齿。
湛月清垂头一看,眉头忽然挑了起来——
烛飞燕四肢皆是锁链,口中在不断的流出鲜血,面色痛苦,身上还有鞭打的痕迹。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看向诗画。
总觉得诗画和烛飞燕的关系有点奇怪……
诗画笑了起来,抬手拉住了烛飞燕的下巴,令他转过头来。
他的舌头上,有一点漂亮的光。
舌钉。
“!”
有点变态。湛月清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可这个想法过后,他眯起眼睛,竟然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谈槐燃。
好想给他也……
“很好玩的,”诗画笑呵呵的,“你要玩吗?去拨拨他的钉子……让他疼。”
“很疼吗?”湛月清眉头一挑,突然抬手掐住了烛飞燕的下巴,看了看,笑了出来,“你不会钉啊。诗画,你给他钉错地方了,钉到血管了……我要是今天不来,他可能就失血过多直接死了。”
“你和他什么关系?”湛月清掏出随身的小药包,丢了颗止血丸给烛飞燕塞进去。
诗画一顿,却道:“他不是烛飞燕。”
语气听起来有些复杂。
湛月清眉头微挑。
诗画不是穿越者,可烛飞燕却是——如果烛飞燕也是像他这样占了别人的身躯,那么……
“你和烛飞燕有过情啊。”湛月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就说呢,他明明只叫诗画抓烛飞燕,怎么直接睡了。
地上的烛飞燕一顿,也挣扎着看向诗画,下意识说:“那你还对我这么心狠手辣?”
诗画恨恨的看向了烛飞燕,“住口!”
他对着烛飞燕发火,可看向湛月清时,又平静了下来。
“我确实和烛飞燕有过一段,但那是八年前了……八年前,他去了雁北,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也开始给我喂药人血了。”
湛月清眯起眼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以前的烛飞燕和诗画有着情意,那位阁主也没把诗画当成眼线,但八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正的烛飞燕死了,被穿越者占了身体。
而后烛飞燕开始利用起了诗画。
诗画无法,只好来找他,要他的血压过另一种会让他痛苦的血。
“八年前来的?”湛月清微微一笑,看向了烛飞燕,抬手掐住他的下巴,轻声问,“那你原名叫什么?嗯?”
烛飞燕不敢咬牙了,怕碰到伤口,他挣脱湛月清的手,“呵呵……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我和手下说了,半个月内我未回去,他就把你是将星的事宣扬给雁西王,再去找第三个帝皇命格。”
湛月清闻言却低笑一声,“你真以为谁都会信你的话?”他翻开书,到了最后一页,“烛飞燕,你真把这个结局奉为圭臬了?”
烛飞燕盯着他,“我告诉你,这个走向是不可改变的,会有新的东西出来更正走向,就像原书里没有第三个帝皇命格,现在却有了,他一定会杀了谈槐燃,不是他,就是漳丘,这是逆转不了的……”
滋啦。
书页被撕碎的声音响起,烛飞燕一愣。
“那又怎么样?”
湛月清盯着他,把最后两页都撕了下来,那两页被撕了以后,文字定格在了最后——
【天降玄鸟,暴君疯疾霍然而愈,鸾凤和鸣,宁朝岁稔年丰,万世太平。】
他撕掉了最后莫名其妙出现的漳丘。
烛飞燕一呆,回忆起了整本书的内容,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词。
狗尾续貂。
撕掉最后莫名其妙的两页,那么这一整本书就是个青梅竹马、少年帝后的故事。
“你知道吗?烛飞燕,”湛月清掌心出现一把匕首,刀尖划过了烛飞燕的下巴,定在那截脖颈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这个世界是为我创造的,那么就该由我来书写结局。”
“你说了不算。”
“你所谓的将星,是我,但帮助暴君的皇后,也是我……至于所谓的第三个帝皇命,”湛月清微微一笑,眸光闪动,“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刀刃贯穿脖颈,鲜血缓缓流在了湛月清的手上。
他低头看着烛飞燕死不瞑目的眼睛,微微叹息。
地下室里,湛月清面色冰冷的把匕首丢开了,看着诗画。
“你怎么直接把他杀了?”诗画看着烛飞燕的尸体,有点惊讶,却不伤心:“会引来很多麻烦的。”
“没事,你不心疼就好,”湛月清笑了声,“放心,我正要飞燕阁的人来找我呢。”
诗画转眸看着他,“感觉你心情有点不太好?要喝酒吗?”
湛月清抬手揽过他肩,笑了出来,“怪不得原来的烛飞燕喜欢你,这么会善解人意呀,我都要喜欢你啦。”
“哦?”诗画也笑了,“可你之前不是说我们……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撞什么?”
“……”湛月清没想到他还记着之前的事,尴尬的笑了声。
他想起那天他还把手指给诗画咬……
“撞号。”湛月清无奈了,半搂半抱的拖着他出了地下室,开玩笑道:“不过我也能为了你,当一回上面那个……”
诗画身上香香的,湛月清看着他,忍不住亲了他脸颊一口,有点像在亲自己养的什么小动物。
忠诚又可爱……
地道出来便是房间,房间里的窗户还大开着,一声惊雷掠过,诗画正好被吓到了,往湛月清怀里一贴——
又是一声惊雷。
猖獗的雷光照亮小屋,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屋内响了起来。
“湛、月、清!”
湛月清蓦然抬头,正见谈槐燃坐在屋内,眼神宛若恶鬼,盯着他——
“……”
不是,说好的放他走呢?
谈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