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烛飞燕 被刺杀

    殿中熏笼的香气盖过了令他极有安全感的木香。

    湛月清从榻上爬起来, 看了眼时漏——他现在已会分辨时漏了。

    正是寅时。

    还没回来?湛月清有点疑惑,“来人!”

    “属下在!”周九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陛下去了趟城外, 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回来,您再睡会罢。”

    “他半夜出城做什么?”湛月清拨着发丝问。

    他方才睡醒, 发丝披了满床, 衣衫松垮。

    周九看着他的模样,莫名一僵,眼观鼻鼻观心, “具体是什么事, 属下也不知。”

    湛月清一顿, 抬眸看他, 神色冷了冷,有点狐疑。

    那眼神和阴鸷下来的暴君有些像。

    周九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心跳快了起来,喉结一动。

    今日本不该他值班,早知如此就不来了……

    “你跟了他多少年?”湛月清忽然想起君羽书上次问的事。

    周九一顿, “属下不能说。”

    湛月清点点头, 心里却已明白君羽书说的是真的了。

    若是几年,说便说了。

    若是别的时间, 周九又不想骗他,只能如此说。

    他想了想,又问:“雁北之战,你在吗?”

    周九点头, 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复杂起来:“在。”

    “师傅告诉我,说谈槐在那个时间失去了三个人, ”湛月清亦真亦假的试探,“他还有个亡妻……”

    他说到此处故意顿住,微微歪头观察周九神色。

    周九一怔,后背却莫名出了些冷汗。

    “你们有多少个暗卫?”湛月清却又转了话题。

    见他终于问了个自己能说的问题,周九松了一口气,“您是说这殿中,还是督卫司里全部加起来?”

    督卫司?湛月清心间一动,又想起了湛家花阁时那些人的身手,“你们前身不是普通暗卫罢?”

    周九又一顿。

    “你过来些。”湛月清忽然抬手一招。

    他没带手套,左手上的毒纹在烛光下显出一股怪异。

    周九冷汗更多了,却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跪了过去。

    “抬手。”

    湛月清命令道。

    室内烛光幽暗,软榻上的湛月清浑身都散发着柔软暧昧的气息。

    周九喉间一紧,却不敢再看,只是低着头,跟着他的命令抬起双手。

    下一瞬,他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又想缩——

    湛月清却已扣住了他的手腕,拔下了他手上的手套。

    暗卫的手粗糙宽大,翻过来时,却也有道血色的纹路。

    湛月清心间骤然重重地一跳,“你也是药人?”

    他方才忽然想起了珍宝阁,他买那架琴时周九冷淡的神色。

    周九闭了闭眼,“是。”

    湛月清一怔,却有点疑惑,“我以为药人都是禁.脔,可你很强。”

    他一边问,脑海里一边闪过了飞燕阁那名商人的话,他记得那人说药人容易被拍卖、还有诗画的媚骨……

    种种迹象表明,药人都只是被人哄抢的‘物品’。

    周九瞪大了眼睛,耳朵却突然红了,“属下,不、不如陛下强,他……”

    “我知道,”湛月清打断他的话,“他当然是最强的。”

    周九:“……”

    周九耳朵突然不红了,道:“二公子是在奇怪为何我和你不一样?”

    湛月清点点头。

    “我是初代,”周九低声说:“你这已是第五代了。”

    湛月清闻言顿住,事情好像变得玄幻了起来。

    周九是长生不死吗?

    “你……”

    他正欲开口,却见周九忽然低下了头,连忙往后退开了许多步。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湛月清抬头一看,是谈槐燃回来了。

    外头似乎下了很大的雨,谈槐燃穿了身玄色常服,面色苍白得可怕,发丝被雨淋湿了。

    “外面下雨了吗?”湛月清有点疑惑的下床过去,低头瞥了眼他脚上踩着的长靴。

    黑色的长靴干净无比。

    谈槐燃仿佛在梦里,闻言惊醒似的,看着面前的湛月清。

    “是啊,”谈槐燃喃喃,“下雨了。”

    他身上带着极重的木香,像是扑了许多熏香上去。

    “谈槐,”湛月清觉得他有点奇怪,“你不过来吗?”

    若是以前,谈槐燃肯定要先过来揉搓他一顿。

    现在怎么不了?还在生白天的气?湛月清疑惑的看着他。

    谈槐燃一顿,抬起眼睛,目光中闪动着奇异的神色。

    他缓缓走向了湛月清。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极大的惊雷。

    周九犹豫了下,想退出去,可鬼使神差的,他想起方才湛月清的神色,便没有动作。

    “你还不退下?是要看着朕同他行鱼水之欢吗?”

    谈槐燃脚步一顿,忽然看向了周九。

    周九神经一动,敏锐的察觉不对。

    湛月清心脏也骤然一跳,仿佛心有灵犀般,他浑身漫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湛月清头皮一麻,蓦然抬头,“周九!!拿下他!!”

    周九一呆,却本能的先听了湛月清的话,拔出长剑指向了谈槐燃。

    暗处的暗卫:“……?”

    谈槐燃低笑一声,却抬起指尖握住了周九的剑。

    “真是好笑,朕明明是你的主子,你却先听了一个禁.脔的话……”

    “你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吗?”

    惊雷又一响,照得谈槐燃神色过于阴鸷,如同恶鬼。

    他说着顿了顿,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周九,“还是……你对这药人,起了别样心思?”

    湛月清已快速穿戴整齐,从床榻的另一边爬了出去,乍闻此言,更觉不对。

    “来人!这不是陛下,把他拿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湛月清只觉得面前一阵风闪过,整个大殿里竟然出现了二十余人。

    纷纷剑指谈槐燃。

    湛月清:“……”

    原来他的殿中,有这么多人?

    “嗤。”谈槐燃低笑一声,看着周围的剑光,“一个禁.脔的话,竟比得上朕的金口玉言?”

    这下别的暗卫也彻底发觉不对了,有暗卫皱着眉头,道:“二公子不是禁.脔。”

    以前他们也曾如此看待湛月清,可那日梅园之事,令他们改了想法。

    “……”

    谈槐燃看上去沉默了一瞬,又低笑一声,喃喃:“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你是谁?”湛月清看着他,深深的皱起眉头,“陛下呢?你为何要假扮他?”

    “——他是烛飞燕。”却是周九先说话了。

    湛月清一怔,看向了周九。

    周九的脸色异常难看,手指也攥紧了剑柄,看上去极其愤怒。

    “烛飞燕?现在的飞燕阁主?”湛月清疑惑至极。

    他们俩居然长一个样子?那谈槐燃呢?

    不对!

    湛月清心里闪出不好的预感,“今日陛下去内阁,身边跟的是谁?”

    “是周一。”

    有暗卫脸色难看道。

    “啊,”被包围起来的烛飞燕笑了,神色诡异:“周一,讨厌的周一……那你呢,小药人,你怎么认出我不是谈槐的?”

    湛月清不想和他废话,冷下神色看他,“谈槐燃呢?”

    烛飞燕又笑了,却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以为我想用他的脸啊……”

    指尖在后颈一脱,人皮面具掉了下来,露出一张男人面孔。

    他的唇边有着胡茬,看着像有三十来岁,神色邪气。

    “我自己的好看多了。”烛飞燕莫名其妙的说。

    湛月清受不了了,往后一躲,“谁给你的自信?!周九,抓住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中刀剑声一片,天际惊雷又响了。湛月清满脑子都是谈槐燃,也无暇去顾及他们了,他跑出了锦绣宫,想直奔内阁——

    可这一次烛飞燕却是有备而来。

    “……!”

    湛月清刚出去,便被数十个带着飞燕面具的玄衣刺客给拦住了。

    “二公子还是乖乖和我走一趟吧,”为首之人摊开手,动作怪异的摆了摆身体,语气贱得令人生笑,“否则~~我可不保证你会不会受伤~~”

    “就是你杀了我四哥吗?”

    又有刺客站上前来,看向了湛月清,面具下的目光一动,顿了顿,“……哦,原来你现在长这样了?怪不得我四哥失手了……”

    “老四啊老四,还是太好男色了……”

    “小时候长得皱巴巴的,现在能出落成这样……难得啊。”

    他们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调戏之意,湛月清神色更冷了,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显然有些紧张。

    他攥紧了衣袖中的暗盒,缓缓退了一步,“你们带我回去做什么?”

    湛月清拖延着时间,疯狂敲997。

    他退一步,刺客们进一步,又哄笑起来,神色丑恶无比:“我们要的……是你的血呀,小~药~人~”

    湛月清:“……”

    湛月清继续狂敲997,“你说句话啊997!不然我要被吸成人干了!!!我只是嘴上说着想死,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死……”

    好在997这一次没有和上次一样失踪。

    它出来时也惊呆了,语气惊恐至极:【卧槽你这是做什么了?暗卫呢?快让人保护……】

    “没人了!”湛月清毫不犹豫打断道,“只有你能帮我了!”

    997:【……】

    997:【我他妈的没实体,我怎么帮你?我只能把你老公摇来!】

    湛月清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眼前骤然一黑——

    他整个人仿佛被放到了冰水里,四肢僵冷无比。

    湛月清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好像陷在了一个冰洞里。

    不,是‘谈槐燃’的身体在一个冰洞里。

    “……”

    谈槐的情况好像并没有比他自己好到哪里去。

    湛月清爬了起来,脑袋里却莫名昏昏沉沉的,四肢也传来了断经脉一样的疼……

    他想叫997,可997没有声音,反而有另一个电子音响起了——

    【你好啊,湛、月、清。】

    001如此道。

    湛月清头皮一炸。

    第42章 薛夫人 打手和他的猫猫老婆(?)……

    这声音简直令他头皮发麻。

    湛月清刚想起身, 可浑身传来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又坠了回去。

    为什么会这么疼?

    谈槐受伤了?

    湛月清本能的摸疼的地方,可那些地方都好好的, 仿佛疼在内里。

    001笑了起来,【我就知道……那个傻逼为了保你灵魂, 会把你送过来……】

    湛月清一怔, 忽然意识过来,那是001给他的疼痛。

    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怒气,夹杂着酸涩的情绪。

    所谓的ooc竟然这么疼?

    “001。”

    001一顿, 有点惊讶他竟然如此冷静, 【哦?怎么了?】

    “你有……”湛月清太疼了, 神色却忽然阴鸷下来, “实体吗?”

    001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实体?谈槐燃不就是我的实体吗?你想杀我吗?杀啊,你把谈槐燃也杀了,我就死了!我们一起死啊!】

    它在脑海里发着疯,大吼大叫着, 湛月清恼怒至极, 浑身剧痛,嗓音很轻, 可眼神却像褪去了温柔悲悯,露出最本色的东西——

    “……你给我等着。”

    001倏然顿住。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大雨滂沱,雷光闪动, 刺客们只看到湛月清身子抖了一下,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奇怪了。

    谈槐燃回过神,忍不住骂了一声, 目光扫过了面前的所有人。

    他低笑了一声,神色却骤然恐怖起来。

    他抬起手,在唇间吹出一声哨音——

    天际一声惊雷划过,‘湛月清’的脸如同白衣恶鬼。

    “哟呵?你也是个分魂症?”有刺客见状笑了起来,“咱们阁里可真是人才辈出……”

    分魂症,意为两个或者多个不同的魂魄在一个身体分裂了,遇到危险时会出现——

    飞燕阁一直都相信世上有这种人。

    “不!”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吹的好像是——”

    “以前的‘槐军令’……!”

    “撤!!!!”

    惊慌失措的大叫伴随着天际一声惊雷。

    “晚了。”

    少年嗓音很低,好像收魂的黑白无常。

    雷光为他身上披了一层银色的银披,宛若当年红披烈烈生风的少年谈槐。

    只见他身形如燕一般闪过,袖子中暗盒骤然抽出——

    那是袖箭。

    湛月清自己不会玩这个,可落在谈槐燃手中却是有如神助,只见他身形快速闪动,如同恶鬼吃人——

    他抬起手,手指轻松的扭断了一个人的脖颈。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

    谈槐燃身子往后一弯,长腿一动,迅速滑了过去,狠狠一勾!

    袖箭嗖嗖嗖的发动,大雨的声音盖住了袖箭的声音,天际又是三声惊雷。

    惊雷过后,荡出涟漪的水面映出了许多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信赖值+1……”

    系统忽然播报。

    997一呆。

    谈槐燃也顿了顿。

    早知如此,他忍什么?

    他就该去大杀四方,给湛月清生生把这什么信赖值给喂上去。

    谈槐燃皱着眉,抬起头。

    听到哨音的人来了——为首之人,是穆舟。

    穆舟难得如此失态,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遍地的尸体,还有站在尸体中央,神色淡然、白衣溅血的‘湛月清’。

    方才那道哨音和其他声音不同,穆舟没想到谈槐燃连这个都会教给湛月清,连忙单膝跪下——

    “主子。”

    信赖值哐哐哐的上涨了。

    锦绣宫内外,竟在片刻间聚集了不少的侍卫。

    “将残局收拾了。”谈槐燃一声令下,轻飘飘的踩着尸体走过。

    他说罢又对系统道:“997,快换回来,等会告诉月清去冰燕洞救我……”

    997一怔,【不可,四个小时早就到了!你自己救他不好吗?!】

    “来不及了,001那傻逼临死反扑,我怕它带走湛月清……”谈槐燃冷下声音,“你难道忘了吗?湛月清不能死。”

    【你怎么知道……等等,】997敏锐察觉不对,【你到底是谁?】

    001也曾这样问谈槐燃。

    他好似对这个世界更有掌控性,说是明君buff,倒不如说是他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

    所有信息皆在他手。

    他甚至从始至终对997的出现都没有过多惊讶。

    谈槐燃低笑:“让你换回来就换,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

    ooc疼到了最后,湛月清有些麻木了。

    他站了起来,忍着疼看了看这个冰洞。

    这是个陷阱,谈槐燃应该是不小心跌入。

    可京中的雪化了多久了,哪里还有冰洞?

    谈槐燃的侍卫呢……

    目光忽然扫到了什么,湛月清愣了下,看到了被埋在冰雪之下的一只手。

    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冰蓝的冰面。

    湛月清浑身发凉,眼前一黑,缓慢的走了过去,拽住那只手,拖了出来——

    那是周一。

    他往日里冷着的脸色变得麻木,瞳孔也逐渐失焦。

    湛月清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忙抚上他的脉搏,周一只有很少、很少的心跳了。

    “周一!!!”湛月清急忙把他拽出来。

    【湛月清,你要救他?】001突然问。

    湛月清一愣,不想和他说话,“闭嘴!”

    001却疯着大叫,【救不了!你什么也救不了,你以为我废弃了,997那个傻逼就能干过boss吗?】

    什么boss?我看最大的boss就是你!

    湛月清简直怒火冲天,001却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又笑了:【你以为我死了就结束了?不……不,既定剧情是改变不了的,谈槐燃是暴君,那他从始至终都是暴君——而我不是最终的反派boss……最终的,是将星!!!】

    湛月清一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自己杀自己?

    【没有将星,这一切就不会发生……】001重复着,【没有将星就不会发生……】

    系统空间里面突然出现了震荡。

    湛月清一愣,急忙内视,却只看到了空间里那棵枯了的槐树。

    原本的槐树还算有点生机,可此刻它却呈现出一种乌黑色的光辉——

    光辉渐渐聚集,成了个黑狼的模样。

    槐树彻底死了。

    “……”

    湛月清脑海里不合时宜的闪过一个想法,正欲开口,可下一瞬,他眼前忽然一黑——

    “二公子?!二公子?!”

    粉身碎骨的疼痛在瞬间消失,他惊醒了过来,却只看到了周九的脸。

    997:【你终于醒了你快去冰燕洞救你老公……】

    湛月清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到底是不是将星?你是不是骗了我?!”

    【你肯定是啊,】997头一次被他吼成这样,还委屈起来了:【我骗你我现在就不得好死——你怎么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将星的身份?】

    湛月清惊疑不定。

    心中仿佛有无数的复杂情绪交杂,他浑身发抖,突然又想起一事,蓦地朝周九一吼——

    “谈槐燃到底去哪儿了?!”

    殿内鸦雀无声。

    他吼完察觉不对,湛月清一怔,却看到了长公主朝着他走来。

    还有跪了一地的侍卫们。

    穆舟怎么也跪着?湛月清脑海里嗡嗡的。

    “别急,”谈符坐到了他的床榻边,她还是那身玄色银服,发髻却是散的,显然是刚被人叫醒。

    她抬手捧住了湛月清的脸,似乎想安抚他,“月清……”

    湛月清无意识的颤栗,眼眶瞬间红了,抓住谈符的手,他看着她,“我急!姐姐,他不能死。”

    谈符一怔,却是继续安抚,“他不会的,他有国运在身……多少次艰难险阻,他都自己过来了……”

    湛月清冷静了下来,却还是觉得不对——

    国运在身?可那东西似乎是001给的,001都这样了,它不可能还帮谈槐燃。

    “冰燕洞,冰燕洞是哪里?”

    湛月清想起997的话。

    那应该是谈槐燃留给他的话……可是,可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身体把事都安排好啊?!

    湛月清皱起眉头,有些焦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谈槐燃的势力一无所知。

    平时看不出,可到了紧要的关头,譬如现在——他只能像无头苍蝇乱撞。

    “真的别着急,”谈符担忧他气坏了,脱口而出道:“小心龙种!”

    湛月清:“……”

    殿中众人抬头,闻言纷纷瞪大眼睛,目光聚在了湛月清腹部——

    本应紧张的气氛里,湛月清却气笑了,刚想解释没有龙种……

    谈符却又开口了:“他在帝位这么多年,许多事都有自己的安排,有我和两位太师在……你别太担心。”

    她的话有种奇异的魔力,抚平了湛月清焦躁的情绪。

    “那,那冰燕洞在哪里?我要去找他,他又是为何出城?”

    提及此处,谈符脸色一变,“当时我不在,我也只是听说——今夜他在内阁时,看了封折子,便策马出城了……”

    “是诚春寺的折子。”地上跪着的穆舟忽然起来了,他看着谈符,耳根微微烫了,道:“公主,我查了,那封折子上说的是薛夫人被接到了善恩寺……”

    谈符勃然色变,再也没了方才那平静的样子,“什么?!”

    湛月清:“……”

    说好的不急呢?

    他越发疑惑了——薛夫人到底是谁?怎么谈符听了也像变了个人?

    “折子呢?!”谈符骤然抬手抓住穆舟的脖颈,手臂上青筋爆出。

    她不是弱小的闺阁姑娘,又上过战场,加之常年身居高位,那气势同谈槐燃并没太大区别。

    谈符脸色一变,穆舟也有些胆颤,赶忙把折子递了过去。

    那封折子和普通的折子不同,是红色的。

    湛月清也凑过去一瞧——

    [薛夫人已换至善恩寺]

    最底下是一道黑色飞燕的印记。

    “艹你爹的烛飞燕!!!”

    谈符蓦然怒吼一声,撕了折子,忽然又看向湛月清。

    石破天惊的一声吼,吼得湛月清回过神来。

    “烛飞燕跑了。”周九主动跪了过来,认罪道,“属下办事不力……”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来人,备马!!”谈符起身,衣袂翻飞,“谈槐燃走的哪条路?我去找他!”

    “可您并不知道他在何处啊!”穆舟担忧的开口。

    话音落下,床榻上弱弱伸出只手,拽住了谈符的衣角——

    “……我知道啊!”湛月清抬眸,眨眨眼。

    怎么没人听他的呢!

    第43章 猜忌 这世界上唯有我不会害他。

    “冰燕洞?”

    海晏宫中, 谈符终于正视了湛月清的话。

    她同谈槐燃一母同胞,性子上也差得多,可姐弟感情却不似外面传言那般恶劣。

    谈槐少时如何, 长大后又因何而变,她看得一清二楚。

    且, 她同谈槐燃有许多的共同点——

    比如, 报喜不报忧、多疑。

    是以,她一直想将湛月清排除在外。

    上次见面时她本有许多话要和谈槐燃说,可碍于湛月清在, 她没有多说。

    她有些不自觉的防备湛月清。

    毕竟, 在这宫帷里, 绵软的性子是活不下去的, 她若不防备,可能早就死了千万遍。

    “冰燕洞在何处?”湛月清神色有点茫然。

    谈符见状挥退了满屋侍卫,只留了穆舟和周九,又看向湛月清,神色狐疑:“你不知那地方在哪里, 又如何确定谈槐在那?”

    她坐在床榻边, 戴了玉扳指的手指放在被褥上,有规律的点着, 显然在思考湛月清的话。

    湛月清听出了她的怀疑,皱起眉头,“那里很危险?还是离帝京很远?”

    谈符一顿,抬眸看着他。

    她的眼睛也是丹凤眼, 天生带着一点锐利,这样看人的时候有种压迫感。

    湛月清眨眨眼,“怎么了姐姐?”

    “冰燕洞距离帝京有八百里, 上面是座小雪山……陛下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跑这么远。”穆舟皱起眉头,开了口,也有些疑惑的看着湛月清,“善恩寺也不在那个方向。”

    湛月清:“……”

    这下湛月清也有些怀疑了,问997:“你确定他没说错?你没听错?可以给我们开个共享位置吗?”

    997:【没听错,还有,我感知不上001了,开不了。】

    湛月清一愣,却听997说:【这可不是好的征兆,也许谈槐燃的生命体征在流失。】

    湛月清心跳又快了起来,看向谈符:“姐姐,你不信我?”

    谈符:“不是我信不信,是那里确实严寒,你去了八成死在那儿。”

    她看着湛月清,抬手抚上他的手,“京中已全城戒备,我派了好多人出去找他……只是……”

    “没去冰燕洞的方向?”湛月清瞬间明白了,脑海里也有些怀疑起谈符来。

    谈槐燃不在……长公主会不会……

    “不错。”谈符道:“而且我已经派人去了善恩寺,最多半天就有答复。”

    湛月清眼眸微微瞪大,“半天?”

    那谈槐冻都冻死了!

    “二公子,”穆舟忽然说:“若你坚持陛下在冰燕洞,你也得和我们解释解释,你为何知道他在那里?烛飞燕又为何会出现?还有,他怎么能这么快跑掉?”

    他阴郁的神色上带上了一点狐疑。

    周九瞬间听出穆舟话外之音,跪了下来,“属下用性命担保,二公子和飞燕阁绝无半分勾结。”

    电光火石之间,湛月清明白了什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难看至极,“你怀疑我害他?”

    穆舟不语,却好像是默认了,仔细观察着湛月清的神色。

    谈符亦有些摇摆不定,她抬手将湛月清拉了下来,“罢了……”

    湛月清头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冰冷的看着穆舟,“这世上谁都可能害他,唯独我不会。”

    他平日里都是副绵软的性子,表情难得的这样尖锐。

    穆舟攥紧手指,竟也死死的盯着他。

    湛月清差点被他气笑了,脑海里嗡嗡嗡的,他挣开谈符的手,“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你去就是送死,”谈符脸色也冷了下来,“京中护卫说谈槐从南门出去,可冰燕洞的方向在北门——你何处得来的消息他在冰燕洞?难道那人就不会骗你?”

    她拽住了湛月清,“你不打仗,不知道严寒之地有多么寸步难行——”

    “那万一他真的在呢?”湛月清抬眸看着谈符。

    此时窗外又是一道惊雷,他面容苍白,可那双眼睛里的神色让谈符也顿了顿。

    这孩子的气势竟和她不相上下。

    “二公子,”穆舟说:“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殿中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湛月清冷着脸,“说。”

    “你来路不明,又曾是安王侍卫,身带有毒的药人血。按理来说,陛下应该防备你。”穆舟说着,莫名的有些心惊肉跳——

    因为湛月清的眼神。

    让他忽然想起了从前在林中行军,被树上毒蛇咬住的那一瞬。

    穆舟定了定神,还是继续道:“可他却很信你。我不知陛下为何对你那么好——但我想,是因为他房中画像的缘故。”

    湛月清一顿,脸色微微变了,“什么?”

    谈符闻言也顿了顿,忽然捏过一旁的烛台,仔细瞧了瞧湛月清的脸。

    烛光下,这张脸让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

    那时谈槐大概才八、九岁,总抱着一副画像睡觉。

    谈符无意间打开过画像,画像上的人——

    “……确实极像。”她喃喃。

    湛月清听得满脑子问号,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道:“全是废话,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死了便死了,若是怕谈槐怪罪,我可留信给他。”

    “不可!”却是周九又开口了。

    湛月清有些烦躁了,“我不想同你们说了——我自己去!”

    他挣开谈符,奔出了海宴宫。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公主……”周九看向谈符——他不想问穆舟。

    许是督卫司主之位坐久了,穆舟如今比谈槐燃还多疑善变。

    “加派人手,也去冰燕洞。”谈符做了决断。

    穆舟皱眉,“那是送死!手下的命不是命么?!陛下显然不在那边!”

    “万一呢?”谈符扭头看着他,“那是我亲弟弟。”

    穆舟哑口无言。

    周九叹息一声,“当年雁北……时忍冬同你们说过没有?穆舟,那时你不也在吗?”

    穆舟一顿,眼眸迷茫了一瞬,忽然想起来了周九说的是什么。

    收复雁北的那一战,也是谈槐发疯弑母的那一战。

    战后谈槐病了好几天,一直昏迷着,急得他们把时忍冬绑在马背上都抓了去,还找了善恩寺大师做法。

    所有人都说,谈槐已在弥留之际。

    雁北是回来了,可亲手弑母对于那时的谈槐来说,打击还是太大。

    “他没有活的意志了……”善恩寺大师像诅咒似的说。

    时忍冬也沉默不语,望着窗外的天。

    城府之外,风雪呼啸,鹅毛大雪落下,天地冰装素裹。

    或许这场大雪会带走史上最年轻的战神太子。

    “活的意志是什么?”穆舟不明白,“他归京便是无上荣光,那还不够他为之活着?”

    雁北是心腹大患,谈槐十六岁就能把此地收回,民心也好、君心也罢,都向着他。

    只要他能活着回去,他往后的每一步必然顺遂得令人忌恨。

    “……不一样的。”却是时忍冬叹息,“人不是都为了荣光活着。且,他若现在死了,那也是荣光无限,名留青史,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想起往事,穆舟忽然问:“后来我被调去安抚伤员了……周九,陛下后面怎么醒的?”

    谈符也看向了周九。

    那一战她不在。

    那时她刚练兵回来,雁北捷报令她欣喜若狂,可紧接着又有人传,她的母亲快死了、弟弟也快死了。

    她万分惊恐,从不信神佛的她住了半月寺庙,日日为母亲和弟弟祈福。

    后来母亲被救了回来,养在了诚春寺。

    而后她的弟弟也醒了过来。

    可她也不知他是怎么醒过来的。

    “画像。”周九闭了闭眼,“是他房里那些画像,我拿着画像对他说,醒不过来就再也见不到画像上的人了。”

    ……

    午夜里,大雨滂沱,惊雷阵阵。

    湛月清出了宫,却是去找了时忍冬。

    海晏宫里那场猜忌让他无力又怨怼,可清醒过来后,湛月清只能无奈。

    他又何尝不知道他们是为了谈槐燃好?

    他确实有点来路不明,系统之事也不能和谈符他们说,他解释不了冰燕洞的事。

    而且……

    “997,你这一次,一定没有骗我吧?”湛月清喃喃。

    997:【没有。我不会拿你的命去赌。】

    湛月清拂开脸上的雨水,半夜敲响了时忍冬的门。

    “——师傅!!”

    时忍冬睡前翻了不少古籍,都没怎么找到男子生产的方法,累得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小月清被剖开肚子,哭着叫师傅……

    纪家兄弟吓得抱头大叫,百廷玉则一脸悲愤的道:“师傅,小师弟生了个怪物!”

    她将孩子递了过来,时忍冬低头一看——

    孩子浑身是血,还有个蛇尾巴!

    这可是真怪物!

    时忍冬瞬间惊醒,不小心弄倒了桌案边的烛台,滚烫的烛油烫醒了他。

    他急忙起身找水,可外面一声惊雷,又伴随着一声凄厉的——

    “师傅……”

    时忍冬:“……”

    坏了,他徒儿找他索命来了!

    时忍冬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不是在梦里,可下一秒门被砰的一下踹开了——

    湛月清一身白衣,满身雨水气息,宛若恶鬼,一眼看到了他。

    飘了过来。

    “我尽力了……”时忍冬连忙抬手阻止他朝自己索命,“我尽力了!月清!”

    湛月清一脸疑惑,“什么?”

    他都还没说话呢,怎么就尽力了?

    “把你的院首令牌借给我!”湛月清迅速抓住时忍冬的肩膀,神色焦急,“师傅,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时忍冬一品官位,令牌可做许多事,甚至能调动一点杏林院的护卫。

    “救……救什么?”时忍冬瞪着眼睛。

    湛月清三言两语道明原委——

    时忍冬终于清醒了,第一反应便是:“什么?!烛飞燕那狗东西还敢刺杀你?”

    湛月清一呆,怎么这些人都认识烛飞燕?

    第44章 多重雨夜 小蛇重获新生

    房内, 时忍冬掏出点干姜片,给湛月清倒了热茶。

    “师傅!我不喝茶!”湛月清心中有些焦躁,“你先把令牌借给我, 我要去救他!”

    时忍冬冷笑一声,却将他按下去, 非要他多喝两口姜茶。

    他摸了摸胡子, “不急。你方才说,谈槐燃因为薛夫人才出城,烛飞燕还来了皇宫想刺杀你?”

    湛月清打断他这要长篇大论的架势, 抬起手, “师傅,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谈槐现在很危险!”

    “重要。”时忍冬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湛月清更生气了,拍桌而起,耳朵都急红了,但又被时忍冬一眼瞪了回去。

    “……”湛月清乖乖坐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幽怨道:“师傅, 你一定没谈过恋爱。”

    时忍冬白了他一眼,“我是比不得你们这些靠着脸招摇撞骗的小年轻了, 但老朽不才,还是有过夫人的。”

    湛月清一怔。

    “烛飞燕以前是我的大徒弟,还喜欢弄些歪门邪道,可后来他用无辜的人试药……”时忍冬说到此处, 观察着湛月清,像是在看他对此事的态度。

    湛月清敏锐的察觉了他的眼神,乖巧的垂下眸, 装作不懂。

    可他没有对此表达出过激的不满。

    他见过不少这种‘药人’,只要开得起价格,你情我愿的,那就没什么。

    时忍冬却看懂了他的神色,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了——

    他收徒弟的运气就这么不好?

    几个都爱搞歪门邪道?

    “因为那事,我把他逐出门下了,后来他不知怎么搭上了儿时的谈槐,伙同他一起,搞了个邪.教似的飞燕阁出来——月清,我看好你,你不许这样,也不准加入。”

    时忍冬鲜少对人提出如此明显的要求。

    天才有共性,若缺乏管束,保不齐成为第二个烛飞燕。

    湛月清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关系,垂在衣袖下的手微微攥紧了,心中有些震惊。

    原来如此。

    不过——时忍冬给飞燕阁的定性竟然为‘邪.教’?

    湛月清眯起眼睛,“那谈槐不也参与了吗?”

    时忍冬冷笑一声,看上去更生气了,“你猜我为何不待见谈槐?不就是因为这个?”

    湛月清缩了缩,避免被他的怒火殃及到,又说:“可是,我觉得飞燕阁不邪啊。”

    “他把明君变暴君,给谈槐洗脑成那样,还不够邪?!”时忍冬怒火冲天。

    湛月清:“……”

    别的他不好说,但这事似乎不怪烛飞燕。

    他咳了下,刚想开口解释,可时忍冬又接道:“就算不论谈槐,只说薛夫人。”

    湛月清一震,迅速坐正了身体。

    “薛夫人,便是谈符和谈槐的生母,”提及此事,时忍冬有些可惜,喟叹道:“当年谈槐疯了一样的要杀母,薛夫人躲了两次,都没躲过,谈槐就像生了千里眼一样,无论如何都要杀她——她也差点真的死了,可最后被飞燕阁的药给救了回来,养在了诚春寺——你说说,什么样的邪药能把一个将死之人都救活?他不邪,谁邪?”

    湛月清一呆,神色难看了起来。

    “你怎么了?”时忍冬瞅见他的脸色,问道。

    湛月清闭了闭眼。

    997一句话也不敢说,沉默装死。

    “……没事,”湛月清站起身来,却好像有点站不稳,眼眶也微红了,“师傅,令牌……令牌借我。”

    他这模样实在不对,时忍冬不敢让他去,可湛月清忽然抬眸,看着他。

    “师傅,我要去,你别管我……我保证,我不加入飞燕阁。”

    好似在短短时间里受了巨大的打击,湛月清心脏骤然闷了起来,可神智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是他害了谈槐。

    薛夫人之事他完全不知,可看谈符的模样,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活着,所以他们姐弟的关系才不如外界传言。

    明君变暴君最好的办法便是一举成名——如何成名?

    001选择了,让谈槐弑母。

    谈槐为了蒙蔽系统,只好将薛夫人藏了起来,从此不再提这个人,只让世人以为他真的弑母。

    可他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

    初见时,他用了薛夫人的把柄来威胁谈槐。

    烛飞燕和谈槐燃又是敌对关系……

    谈槐不知来龙去脉,只以为薛夫人的消息真的被透露,才匆忙出城?而后中了飞燕阁的陷阱吗?

    那薛夫人还安全吗?

    湛月清也有些猜不透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拿走了时忍冬的令牌,出了门。

    外面还在下雨,天际时不时划过惊雷。

    杏林院中一片黑暗,他望着街道,望着路边的金合欢树,神色迷茫。

    鬼使神差似的,湛月清想起了谈槐现代的母亲,他们的妈妈。

    那当真是极温柔的一个女人,一身锦衣,半长的头发,手指上布满薄茧。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初二。

    他被谈槐拉进家里去,才见到了她。

    那也是个雨夜。

    妈妈卷起了他们湿淋淋的袖子,为他们吹干头发,还给他们每人泡了一杯热巧克力。

    湛月清捧着巧克力,乖乖的喝着。

    谈槐已喝饱了,困得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像只大狗,四仰八叉的倒着。

    “小清,喝好了吗?”谈母笑着坐到了他的身边,手里还提着个医药箱,神色却隐带怜惜。

    湛月清急忙点点头,把剩下的热巧克力放在了桌上,拘谨的看着她。

    “月清。”谈母抬起他的手,温润的手指摸着他的手腕。

    湛月清一怔,低头一看,才看到自己手上那些磕磕巴巴的伤痕,连忙将手伸了回来。

    可谈母却不容置疑的把他的手拽了回去,温声细语道:“这是怎么伤到的呀?”

    她的声音温柔得很,湛月清莫名的红了眼睛,又想起书本上那些妈妈。

    “……没、没事,”湛月清低着头,嗓音很低。

    从未有人这样对他。

    谈母爱屋及乌,又拿过医药箱,给他细细的处理着伤口,而后半蹲下来,小声说:“宝宝。”

    湛月清一怔。

    “你不喜欢抬头说话呀?那阿姨蹲下来和你说。”谈母轻轻的捏着他的手腕,露出个温柔的笑,“告诉我,这是怎么划的呀?”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情谊,以至于有些惶恐,可惶恐之余,又好像有些眼热。

    “怎么哭了?”谈母连忙抬手抹去他的眼泪,“是很疼吗?阿姨弄到你哪里了吗?”

    湛月清才十三岁,纵使平日里不爱说话,可内里依然是个小孩子。

    他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不断的摇着头,“没有……”

    谈母望着他,却好像看出了什么,抱住了他,不说话了。

    年长的女人身上有股没被世事磨去的温柔,湛月清哭得发抖,第一次伸出手去抱一个人的脖颈。

    谈母也把他抱在怀里。

    湛月清亲生的母亲从未如此抱过他。

    据说他生下来的那一日,他母亲还想将他淹死。

    起初湛月清得知此事时,是很难过的,可难过以后,便是平静。

    他平静了很久,直到十七岁。

    十七岁生日前的一天,他答应成为哥哥的爱人。

    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湛月清也越发显露性子里最真实的部分。

    不同于寻常恋爱的小情侣,他不仅不黏谈槐,还总对谈槐的示好沉默。

    他从家庭里学到的就是沉默,沉默不会出错,只要不说话,他就不会错。

    湛月清不喜欢吃黑松露,但谈母给他们做的午饭里,有时候会有这个。

    有一次在学校里,他把黑松露和三文鱼都丢掉了。

    那天大概也真是他运气不好,谈槐看见了他丢的东西,当即把人拉到教学楼后开始叨叨。

    “你不喜欢吃啊?那你怎么不说?”谈槐蹲在他面前,“话说咱以后抬头说话行不?我蹲得蛋疼。”

    湛月清:“……”

    湛月清气得抬头。

    “诶对,”谈槐打了个响指,“就这样……你还有什么不吃的啊?告诉我呗。”

    湛月清摇摇头。

    “……”谈槐气死了,特别大男子主义的说:“为什么高二了你也还这样啊?我现在是你未来老公——知道不?你对老公和朋友,是不能同一种态度的!”

    湛月清耳朵一烫,别开眼睛。

    教学楼后面的花园里有棵花树,不知道是什么花,落了一地的紫色花瓣儿。

    他盯着地上的花出神,就是不和谈槐说话。

    谈槐忽然叹息一声,说:“行行行你长得乖,你当小哑巴也有理……不过嘛,你等着,等你十八那天,我看你还沉默不。”

    湛月清一呆,懵懂抬头,“什么?”

    谈槐冷哼一声,把他扛起来,“好了回宿舍了,到你睡午觉的点咯。”

    少年时代,这些动作稀松平常,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湛月清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没多久,放了月考假,他去看妈妈时,在医院里遇到了一对夫妻。

    湛母这几年住院越发多了,今天也是医生叫家属过来聊聊情况。

    他爸打电话说,让他去。

    医生屋里太多人,他排队等在外面,看到了一对互相搀扶着的夫妻。

    妻子得了肺癌,没几年好活了,丈夫以泪洗面。

    “死就死嘛,老娘啥时候怕过,等我死了,你不得再娶,你要是敢娶其他的婆娘,我变成鬼都要来日决你。”

    丈夫抹着眼泪答应,让她不要太大声喘气,会难受。

    湛月清愣愣的看着。

    哦,原来夫妻之间大声说话是不会被打、被骂的。

    可为什么他妈发疯的大吼大叫,他爸就要打呢?

    湛月清看着那对夫妻,觉得自己像窥探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角。

    他走进医生房里,推开门。

    “你老婆这个是渐冻症,有遗传性的……”医生低着头,好像太累了,没注意到进来的是个孩子,“你有孩子吗?没的话就不要生了……”

    医生的声音顿住了,看着湛月清,“你是谁?”

    湛月清报了母亲的名字,说是她的家属。

    ……

    他从医院出来时,已是晚上,下了大雨。

    湛月清恍惚的走出医院,却在门口看见了沉默的父亲。

    “你知道了?”父亲没打伞,站在雨里开口问他。

    湛月清已不像小时候那样追着他跑了,也没看他。

    “从一开始,我和你妈就不想保胎生你,因为你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父亲蹲了下来,像个吃人的怪兽,“如果当时能打掉你,我们家不会这么穷。”

    湛月清呆呆的,却是抬头说:“是我让你射.的吗?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有渐冻症的吗?那为什么还要孩子?你为什么不结扎?这不是我的错,这是你的错。”

    湛父脸色变了,没想到他会反驳自己,当即抬手就要打,“你个小屁娃儿懂什么,男的结什么扎!”

    湛月清已不是任他打骂的孩子了,跨过雨幕,奔向了谈家。

    月考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事,湛月清敲开门时,谈槐正在沙发上听英语单词。

    他走进客厅里,闻到了一股饭香。是谈阿姨在做饭。

    “妈!!!”谈槐看到了他,扯着嗓子朝厅堂里吼,“晚上吃烤鱼吧!我不想吃黑松露炒饭了……”

    谈母拿着个锅铲出来,看着像要打儿子,“你行你来煮……呀,小月清来了?那晚上吃烤鱼吧!”

    谈槐:“……”

    湛月清:“……”

    湛月清又喝到了热巧克力,外面的雨夜好凉,可他心里和身体都很热。

    谈母边打电话边让人送烤鱼,谈槐则又把湛月清抱在怀里,惯例吐槽:“好冰好冰……”

    “冰就不抱。”湛月清难得的对他说这种话,“不要你抱。”

    谈槐看上去却很惊喜,“你会说自己的需求了诶!”

    湛月清心里灰败一片,想到了那个以泪洗面的丈夫,主动抬手抱住了谈槐的脖颈。

    如果,他有一天死了,谈槐也会整天哭吗?

    医生说渐冻症无法治愈,他目前可能只是没显示出,但也有概率会得这个病。

    所以医生建议他父母不要孩子。

    可那又如何呢?他还不是被生下来了。

    渐冻症如同悬在头上的利刃,随时会落下来,斩他个遍体鳞伤。

    如果他的生命只剩最后一刻,那他还是要这样沉默的对待谈槐吗?

    他不能。

    胸腔里的心脏在重重的跳动着,湛月清抱紧了谈槐,缱绻又低哑的喊:“哥哥……”

    谈槐揽在他腰间的手瞬间紧了,喉间一动,若非顾及着母亲还在,他真想亲亲湛月清。

    他们太专心了,没注意到,冰箱后,谈母拿着果汁,看到了他们。

    湛月清十八岁生日前,是高二下学期。

    这个学期里,他像寻常的小情侣一样和谈槐相处,有时间了就去医馆背医书,认药材。

    他七岁那会被这个医馆的老大夫看中了天赋。

    大夫姓徐,对他很好,就是有个喜欢养蛇的怪癖。

    徐大夫在箱子里养了一条蛇,临近秋季,蛇下了小蛇,小蛇们扭动着、挣扎着蜕皮,模样难看得很,看上去很痛苦。

    可不从旧皮里出来,它们就憋死了。

    “月清,帮我看好这小蛇,褪下的皮要入药的……”徐大夫匆匆收拾东西,将一个u盘放进包里,又捋了捋头发,好像要去见什么人。

    湛月清乖乖的点头,“好。”

    徐大夫:“我大概凌晨三点回来,你不仅要看蛇,还要看着馆里的病人哦!饿了的话后厨里有糖糕,开火蒸了就能吃了!”

    他出门了。

    医馆里有十三个病人,湛月清一边守着他们,一边看医书,还和谈槐煲电话粥。

    谈槐出去参加跨省的外语比赛了,白天比赛,晚上还要给他用外语讲童话故事。

    湛月清边听边看自己的医书,一心二用,听着听着,谈槐突然问:“刚才小狮子叫狮王什么?”

    湛月清受着外语浸染,本能回忆方才,脱口而出道:“daddy。”

    电话那头,谈槐闷闷的笑了起来,他已快成年了,嗓音愈发低哑好听。

    湛月清耳朵一烫,知道他在笑什么,想挂电话——

    十七岁,总是什么视频都敢看的。

    谈槐也敢什么都拿给他看。

    “好了好了,别挂,”谈槐笑着哄,“不过这样叫其实也没问题,我差不多把你养大了……对不对?”

    湛月清:“……”

    湛月清:“滚!”

    他挂了电话,摸了摸滚烫的耳朵,暗骂谈槐流氓。

    外面又在下雨了。

    徐大夫是冒着雨回来的,他回来时看见了湛月清,神色竟然有些恍惚,身体也跌跌撞撞的。

    湛月清连忙迎了上去,一句老师还没出口,徐大夫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出去!快、快把所有人都叫出去——”

    湛月清懵了下,“什么?”

    砰——!

    一声爆炸响了,炸得湛月清眼前黑了一瞬,他只觉得自己被人不断的推着,耳边是师傅断断续续的声音,“快、快出去……别让谈家的人看见你……否则你也活不了了。”

    湛月清摸到了师傅身上的血,年纪尚小的他不明白徐大夫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警察呢?

    “拿着这个录音带,有机会了就去找警察。”徐大夫面容带血,将录音带塞进他怀里,将他一把推出了窗户,“去,去了……再回来好好读书……到时候会、会有更好的老师教你,月清,你会有比这小地方更广阔的天地……”

    徐大夫的医馆十分偏僻,后方有片树林。

    湛月清还有些懵——上一秒他还在同谈槐说着狎昵的情话,下一秒,他就好像被扯回了残酷冰冷的现实。

    老师在说什么?

    “跑啊!!!!”

    徐大夫叫他。

    湛月清终于回过神来,朝着黑夜奔去。

    这一夜也下了大雨,天际雷声轰鸣。

    那条路朝着和谈槐家截然不同的方向,朝着这座小城不同的方向——

    他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等他费尽千辛万苦回来时,只听到了医馆爆炸、所有人殒命的消息。

    他本能的听从徐大夫的命令,想去找警察,可他先看到了那个满面赘肉的老男人。

    湛月清躲了起来,偷听他们说话。

    “一个小医生,还想和我这么大的家业抗衡……废物。”

    雨夜之下,湛月清看到了那把巨大的黑伞。

    男人站在一片废墟的医馆前。

    “对了,”黑伞之下的男人眯起眼睛,喃喃:“我好像在这个地方,还睡过一个女人……”

    “把她找出来,试做第126味新药。”

    手下领命而去,所有人都走了。

    湛月清却躲了很久、很久,他缩在那里,像无声无息的小动物。

    雨水淋得他浑身都凉了。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后来的谈老爷子。

    那时的他只是躲着,直到废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到了他的脸上。

    滑滑的、凉凉的、湿润的,带着泥土气息的。

    天际又一声惊雷,猖獗的雷光闪过地面,终于照亮了湛月清。

    他低下头,看到了一条小蛇。

    它成功蜕了皮,即使曾经那样难看,它如今也还是钻出了蛇蜕,重获新生。

    甚至身子都还是白玉色的,未沾染到多少尘埃,就又被天上的雨水冲干净了。

    依然洁白如玉。

    可这场雨淋了他太久太久,淋得他入骨的冷,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

    湛月清回过神来,闭了闭眼,看着面前黑暗一片的杏林院。

    他抬手摸了摸湿润的眼睫,拂开了眼前模糊的水雾,在这漆黑的雨夜里,奔向了谈槐所在的方向。

    ——冰燕洞。

    第45章 骑狼救人 原男主黑化?

    湛月清准备拿着一品院首的令牌去督卫司。

    他需要一匹快马, 也需要一份地图,原本预备以权压人,却没想到刚出门, 头上就多了一柄伞。

    “二公子怎么在这里?是刚学完医书吗?”

    竟然是漳丘。

    这小屁孩半夜不睡觉,在乱晃什么?湛月清有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微微歪头, 十分疑惑。

    可下一秒另一把伞也撑了过来。

    “二公子!我陪你去!”周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看上去等了有些时候了。

    “周九!”湛月清终于见到熟悉的人,眼神亮了, 连音色都上扬了几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会一直跟着我!”

    杏林院外大雨滂沱, 漳丘闻言皱起眉头, 攥紧了伞柄, 垂下眼睫。

    “漳丘,很晚了,你回去罢,别跟着我了。”湛月清不忘了打发他。

    他从漳丘的伞下到了周九伞下,拉着人就跑了。

    也没顾及到身后的漳丘。

    漳丘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愣了愣, 脑海里闪过了白日里的情景。

    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戴着飞燕面具, 说了些古怪的话。

    起初都是些利诱之事,但漳丘一心读书,学了不少的圣人风骨,丝毫不为所动。

    直到那人的那句——

    “明月高悬, 独不照你啊……”

    漳丘呆住了,本能的反驳道:“不是的!他救过我!”

    “呵……那你就看他会不会选你罢,漳丘, 我和你说过了,你也是帝皇命,他谈槐燃可以?你凭什么不可以?你只不过缺个将星罢了!”

    漳丘更迷茫了,“将星是什么?”

    “帝皇命是国运,将星就是国势,谁得到,谁就是这天下之主。”那人又冷笑一声。

    漳丘不能理解,“不可能!身在高位者必得仁心仁义、有权有势……怎么可能只凭得到一个人就能成为帝皇?”

    他仿佛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

    “可如果我告诉你,你想要的二公子就是将星呢?”烛飞燕笑眯眯的问他。

    漳丘怔了怔,鬼使神差的想:那、那倒是可以。

    二公子那样好的人……

    “根据命格,他本该辅佐你这个帝皇命登位……可现在他不看你,你知道为什么他不看你吗?因为他被蛊惑啦,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准他以后离不开你。”

    他的话太具煽动性,漳丘瞬间心乱如麻,想起了月下合欢树初见湛月清时,又想起他在漳家,他只配跪着看湛月清。

    那人如明月圣洁,他怎么敢染指?

    “你是在想你配不上他吗?”那人像是能洞悉他的想法,笑道:“可若你命中本就该有他呢?你和我联手,抢一抢……就有了。”

    那一瞬,漳丘心动了,可数十年的仁义道德束缚着他。

    二公子看起来太贵了,他也许养不起……若养不起,那他求来做什么?

    想到此处,他没有答应这个人。

    烛飞燕也不急,只让他得令便前去‘英雄救星’。

    于是他看到湛月清神色恍惚的从杏林院出来。

    他看着雨站了一会,好像在想什么。

    漳丘迫不及待的出来,为他撑伞。

    可是——

    “明月高悬,独不照你啊。你本来也是帝皇命,你也可以拥有现在的天下,只要你想,我就能帮你。”

    漳丘眼眸灰暗了一瞬,盯着湛月清和周九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

    必要的时候,该弃就弃吗?

    那他的圣贤书、他的那些仁义道德,也都能扔掉吗?

    ……

    督卫司中。

    烛火亮了,长桌边,周九拿出了一份羊皮卷似的地图。

    湛月清只看了两眼,便知道穆舟和谈符为何那般不信任自己了。

    出城后要沿着官道行六百里,而后转行一百里至一处森林,最后到冰灵山。

    而冰燕洞在冰灵山上。

    997:【我现在也觉得谈槐燃在开玩笑了,他姐说他从南门出去,这破洞却在北门——怎么,下面有地道吗?他滑去北边的啊?】

    说起这个,湛月清更觉得周九奇怪——

    他自己看了都觉得是异想天开,周九怎么会如此信任他?

    “二公子,聚神,”周九在他眼前一招手,“我同你说路线,要记好。”

    湛月清早记住了,闻言回过神,忽然问:“你为何这么信任我?因为同为药人?”

    周九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997:【一定要这么含情脉脉的吗。我站槐月——哥你别看了,等会晚上还回锦绣宫吃饭吗?】

    湛月清:“……有毒吧你?你之前不是挺讨厌谈槐燃吗?”

    而且谁含情脉脉了?!他气得要死:“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

    说罢,湛月清又看向周九:“有没有更快的马?我怕我赶不上,如果地图是对的,那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不用跟着。”

    周九忽略他最后的那句话,皱起眉头:“烈风已是最快的了……可是,二公子,你会骑马吗?”

    他指了指门外的一匹白马,马儿看上去很是凶狠,它一跺蹄子,仿佛地都震了。

    方才洋洋洒洒一大堆,湛月清还真忘了这件事,抬手挠挠脸,“这……”

    997一看就知道他不会,冷呵呵:【完蛋了,等暴君死了,你改嫁漳丘吧!】

    湛月清咬牙切齿的把它按走了,才继续对周九道:“我不会骑马,你带我去吧。”

    周九面色为难,“这样速度会慢。”

    他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什么,一锤手心,“对了,还有十三!不过它有些凶……”

    湛月清一怔。

    督卫司后院中,雨下得越发大了,宽大的笼子里,一匹灰白色的狼闭眼休憩着。

    忽然,一根铁棍敲响了笼子,惊醒了它。

    “哎哟!周统领,你叫人打醒它做什么!”守笼人也吓了一跳,看着面前的人。

    夜幕中划过一抹闪电,周九站在湛月清身后撑着伞,微微抬伞。

    湛月清站在他身前,披着狐裘,锦衣明艳,长发高束,像个少年郎。

    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伞边落下,雷光闪动,映出他苍白漂亮的脸。

    那双悲悯的眼微微垂下,却是看着笼子里的狼。

    十三啸叫了一声,望着面前的人,嗅到了那不同寻常的血液,它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朝湛月清咧着嘴。

    湛月清眯起眼睛,抬起指尖,仿佛要摸它——

    “诶哟!干嘛呢!它真咬人的,”守笼人连忙掐住他的手,“退回去!”

    湛月清淡淡侧头,扫了守笼人一眼。

    守笼人被他看得心间一跳,无意识的退了下去。

    周九低声说:“二公子,十三最快可时行百里,也比骑马简单。药人血可以让它短暂的听你的话……但血的效果一过,它会吃人,看你敢不敢赌了。”

    湛月清眼眸一动,皱起眉头,周九却又说:“按理来说,冰燕洞离这里不远,你能在血失效前见到陛下,它听陛下的话、也能闻出陛下的味道,不会咬你。”

    “如果没到呢?”湛月清转头看他。

    “十三有可能会吃了你。”周九无奈耸肩,“要不您还是别去了,等长公主的人回来答话罢。”

    “嗷呜——”

    十三又叫了起来,开始冲撞着笼子,这声音听起来凄厉又可怕,湛月清吓得抖了下,却还是努力镇定了下来。

    “我、我试试罢……”

    周九见他还是执意要去,叹息一声,找来个碗,割出一点药人血,摆到了十三面前。

    锁链哗啦啦的响了。

    湛月清明显觉得自己在微微发抖,却还是伸出手去抓住了十三的束狼绳——

    十三像中了迷魂香,獠牙收了不少,磨着牙,而后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它只会找陛下!!!”

    周九的声音在身后远远的传来,“二公子,小心啊!!!”

    湛月清已不见人影了。

    周九心惊肉跳的,急忙策马跟上,却被人拦住了。

    “跟我去趟南门。”

    穆舟骑着马,在马上望着他,“我倒要看看,谁先找到陛下。”

    “可是……”

    “没有可是,”穆舟打断他的话,森冷道:“我是督卫司主,你亦是我属下。”

    周九只好远远的望着湛月清的方向,心中也生出了些许陌生的情绪,脑海里莫名回想起了海晏宫那夜,湛月清被吃人的谈槐燃吓得抱住他,哭得眼尾绯红的模样……

    “一定要平安回来。”周九祈祷着喃喃。

    穆舟瞧出了他的情绪,忽地又冷笑一声。

    一个安王,一个周九,一个陛下……

    是他不好男风吗?他真没看出湛月清有哪里值得人这样对待。

    尤其是安王……

    穆舟眯起眼睛。

    安王府中,雷雨声骤响,书房里,谈明止坐在桌前,地上也跪了个少年。

    少年捧着他的脚。

    “殿下……”少年抬头,身段明显是那一日宫宴上的人,可那张脸却已十分平淡。

    不是湛月清的样子。

    谈明止给他赐名为,赝月。

    谈明止低头看着赝月,“今日怎么没戴人皮面具?”

    赝月垂眸,“最后一张没有了。”

    谈明止骤然抬手打了他一巴掌,俊秀的容颜上闪过一抹疯色。

    赝月不语,只是垂眸,脸上很快红了。

    谈明止忽地又抬脚揭开赝月身上披着的衣裳——

    少年未着寸缕。

    “殿下,我们的人查到全城戒备的原因了。”

    安王的谋士敲了敲门。

    谈明止回过神,赝月冷得发抖,却没有说话。

    “进来。”

    谈明止道。

    外面的人立即进来了,目光在看到赝月时顿了顿,却没有表达出任何惊讶。

    谈明止干过太多这样的事了,他将男宠的容颜分为三种。

    上中下。

    下品,在他这里是买来的奴隶,没有尊严。

    而湛小月和安王妃,在他眼里,是上品的容貌。

    能宠,但不能忤逆他。

    否则就变成下品。

    “是谈槐燃出事了,”那谋士垂眼道,“他上半夜不知为何出了城,至今未归。”

    谈明止一顿,眸光闪动,“去查查,是不是飞燕阁动手了——是与不是,都给烛飞燕递帖。”

    “本王要见他。”

    第46章 谈槐燃心疼死了 “他们都不信我,都怪……

    城外官道上, 灰狼身影迅疾,雨声淅淅沥沥,湛月清身上绯色的狐裘很快湿了, 束狼的手绳也磨破了掌心。

    绕是如此,他也紧紧的抓着它, 没有放手。

    忽然——

    黑夜里银色的箭光闪过, 灰狼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风声,翻身一躲,湛月清眼前一暗——

    却有马蹄声响起。

    “湛月清!”

    有人叫他。

    湛月清抬眸, 看到了那张不久前见过的脸。

    是烛飞燕。

    烛飞燕身后跟着十来个人, 他们骑着马, 手中拉着弓。

    “回去。”

    他竟然对湛月清说。

    湛月清看到他就一股无名火窜至心头, 道:“滚开。”

    少年声音清冷,带着寒意。

    “你若不回去,可就别怪我真的伤到你。”烛飞燕皱着眉头说。

    他手臂上包了绷带,显然是在刚才和暗卫们的缠斗中受了伤。

    湛月清一顿,察觉了他话中的偏向, 却更是烦躁。

    烛飞燕好像不想杀他?那他闹这一出是什么?

    只为了杀谈槐燃吗?

    可他真的不想失去谈槐燃。

    思及此处, 湛月清深呼吸口气,扯着狼绳, 雨水拂过面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倔强。

    “那就来啊!”

    灰狼瞬间吃痛,啸叫一声,威猛的体型跃了起来, 张口扑向了其中一人的马匹。

    马儿受惊了,将马背上的人跌了下来,那人也是训练有素, 反手便是一支袖箭刺向了灰狼。

    可这灰狼不是凡物,纵身一跃,又躲开了。

    烛飞燕见状眉头又一皱,他这次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抬手一挥,“不惜代价,也要给我拦住他。”

    “是!”

    黑衣刺客在黑夜里如同一只张开羽翼的黑色大雁,将湛月清包围起来,那灰狼敏锐的察觉了不同的气息,开始发疯撕咬着。

    银色的箭矢擦过了它的尾巴,血液迸了出来!

    灰狼吃痛,一声啸叫过后,竟还是突破了他们的包围,带着背上的绯色身影狂奔起来!!!

    轰!!

    天际又是一声惊雷。

    “老大,这怎么办?”受伤的刺客看向烛飞燕,“我的系统说,他这一去,001可就真死了……没有人再能阻止暴君了。”

    烛飞燕闭了闭眼。

    他不明白湛月清为何像被蛊惑了似的选择暴君。

    看过原著剧情,知道最后走向的人,都不会选择谈槐燃。

    “……让穿越者躲起来。”烛飞燕喃喃,“所有的,不想死的,都躲起来。谈槐若回京,没了001束缚,督卫司里必会血流漂橹。”

    “那你……”他的手下皱眉看他。

    烛飞燕冷哼一声,“我去见漳丘,他的确是帝皇命,唯有他能把谈槐燃杀死了。”

    “可第三个帝皇命……又该如何?”

    说起这个,烛飞燕更是烦躁。

    八年前,他穿进了一本名为《好光景》的古代男同小说。

    该小说连载十年,据说作者从初中写到大学。

    书里讲述了男主漳丘一步步从寒门推翻封建社会的故事,其中最大的boss是暴君谈槐燃。

    不,说是暴君,其实也不是暴君。

    他的一切黑化都有源头。

    比如他弑父登位,是因为父亲对他不好。

    而且暴君还有个和他青梅竹马的皇后。

    两人成天像纣王和妲己似的,潇洒了十年,而后被男主漳丘推翻了。

    推翻暴君以后,漳丘还夺走了暴君的皇后,稳坐这天下宝座。

    ——烛飞燕穿进这本小说前,看到评论区有一堆差评,大意是:暴君x皇后,青梅竹马超级好磕,后来突然冒出的漳丘是什么玩意怎么就登位了,还杀了暴君。

    他看完全本的心理路程和评论区也差不多。

    因为前期暴君和皇后种种细节看着就是天生一对,可后面皇后莫名其妙背叛了暴君,选择了漳丘,美其名曰他会给我更好的一切。

    烛飞燕看着这个结局,心情复杂。

    更复杂的是,他还穿进了这本小说。

    他穿来的时候是八年前,原主烛飞燕已死,而暴君刚继位,但还没有皇后。

    烛飞燕找了半天,发现那个皇后应该死了。

    因为谈槐燃房里挂着亡妻画像。

    当时得知此事的烛飞燕松了一口气,准备静待事态发展,可看着看着,他发现剧情崩坏的很严重,和原来那本书完全不同了。

    这个世界还不止一个穿越者,而谈槐燃在杀穿越者,搞的穿越者人人自危,即使发现了彼此穿越的痕迹,也不敢出来相认。

    烛飞燕也是个穿越者。

    他知道谈槐燃迟早会杀到自己头上来,便先下手为强,暗自和谈槐燃争斗着,同时也寻找漳丘,准备用那小子推翻暴君。

    原著里有个很玛丽苏的设定,两个帝皇命和一个无名的将星,谁得到将星,谁就是皇帝。若最后不是帝皇命上位,这世界会被大雪覆盖,降下天灾,所有人都要死。

    原著里,将星一直在选择漳丘。

    烛飞燕有个神奇的罗盘,将星出现时,它会亮。

    那东西沉寂了十几年都没亮,前段时间忽然亮了。

    他顺着线索查了过去,发现无名将星原来有名字,叫湛月清。

    而且湛月清也是穿书者——宫宴上,他听说这小子弹了英文歌,便因此而认出了湛月清穿书者的身份。

    湛月清还和漳丘认识。

    这一切看上去十分的像原著走向——可烛飞燕又从别的穿越者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谈槐燃有系统,那个系统一直在克制暴君,让他不要杀人。

    若系统没了,也没人能束缚住谈槐燃了。

    对此,烛飞燕沉默不语,眼前一黑。

    将星目前选择了谈槐燃,那他要想办法把谈槐燃杀了,让湛月清去选漳丘。

    可无论他怎么朝着湛月清发信,告诉湛月清想活着就要选漳丘——

    湛月清都只是写了一手漂亮的字,回信说:我拒绝。

    烛飞燕恼怒得很,觉得湛月清真是拎不清是非,都知道原著走向了,为什么还要选择暴君?

    怎么,你当你是那个助纣为虐的皇后吗?

    而且现在从哪儿又冒出来第三个帝皇命?

    烛飞燕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糟心,看向了自己的手下,“那就继续查,我要知道第三个帝皇命是谁。”

    如果那是个更值得他扶持的人,他会带着飞燕阁认那人为主。

    “那二公子这……”手下犹豫的问他。

    “天明时,会有雪崩,”烛飞燕喃喃,“就看上天到底站在谁那一边了。”

    能不能把谈槐燃这个祸害埋在里面!

    ……

    冰灵山比帝京更冷,没有下雨,却大雪纷飞,雪路湿滑无比。

    黑夜里,无人来往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串串小脚印。

    这里人迹罕至,若说谈槐燃在这里,那真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可他还是来了。

    谈槐的名字像一个咒语,总吸引着他不顾一切的奔过去。

    十三的尾巴和腿上都受了伤,湛月清从储物空间里找出一点药,搓在了它的腿上。

    湛月清满脑子都是救人,全凭这一口气吊着,也不敢张嘴,一张嘴就会被灌进一口雪风。

    他太轻了,看上去随时要被风刮跑。

    迫于无奈,湛月清只好把自己绑在十三身上,还取出了一些药材,用布包了起来,栓在了它的脖颈。

    要是他真死了,也确保这能送到谈槐燃身边。

    “你会找到你主人的……对吧……”

    湛月清上气不接下气,揪着十三的耳朵,喃喃着问。

    十三嗷了一声,冒着凛冽的雪风跑了起来。

    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黑夜里也看不清路,湛月清疲累至极,眼前忍不住一黑——

    他好像看见了一轮明月。

    月光好亮……好亮。

    可这条路好黑,望不到尽头,让他想起了在谈家实验室。

    新药总有适应期,他很疼,疼得想放弃。

    可是医馆十几条人命,还有谈槐的未来……

    都在他的身上。

    他若不将那把黑伞折断,谈槐就没有活路,他们也没有活路。

    他要坚持下去——

    湛月清迷迷糊糊的又醒了过来,身下是湿滑的路道,他抬手一摸,摸到了灰狼。

    “嗷呜……”

    灰狼咬着他的腰带,不停的拖着他。

    湛月清没想到它竟然会如此,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狼被训得也太好了,居然不吃人?!

    但是……

    “背疼……”湛月清哑着声音,喃喃着,“十三……”

    十三哪管这个,它只知道主人的味道越来越近了,它要把这个‘食物’也拖给主人吃。

    背部不知被磕到了什么地方,湛月清倒吸一口冷气,“卧槽……”

    十三嗷了一声,直接将湛月清叼了起来,身形一跃——

    崎岖不平的山洞里,湿寒气息扑面而来。

    “湛月清?!”

    熟悉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湛月清一滚,费劲的翻身起来,终于看到了山洞里的人。

    带着淡淡木香的怀抱拥住了他。

    腰间被揽住,脸也被摸了,湛月清却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谈槐燃。

    谈槐燃下巴上长了胡茬,头发散乱,像个野人,但脸太俊美了,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帅。

    “谈槐……”湛月清有点恍惚,这是梦吗?

    真的见到了吗?

    他本能的抬手摸谈槐燃,被胡茬扎了一下,连忙又缩回手。

    好扎!

    “我在。”谈槐燃心间一酸,心中生出些许后悔,低头抓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你怎么真的来了?穆舟呢,周九呢,怎么不叫他们来?”

    怀里的人满身风雪气息,身体冷得像冰,往日里漂亮葱白的手被冻成乌紫色,指甲里也全是泥沙和雪。

    谈槐燃心疼死了。

    十三忽然嗷呜嗷呜的叫着,开始拱谈槐燃,又伸受伤的爪子给他看,像是在邀功。

    谈槐燃脸色一黑,语气带上薄怒:“滚开!”

    十三不忿的咬牙,收回爪子,缩成一大坨,挤在他身边。

    “……他们,”湛月清忽地很委屈,“他们都不信我!”

    身体被谈槐燃抱着,逐渐回暖了,湛月清委屈得要死,告状似的说:“都怪你,你只让我读书……什么也不告诉我!”

    谈槐燃一怔,“凤印呢?你拿凤印调啊!”

    湛月清抬头,像灰头土脸的小猫,“什么凤印?”

    第47章 陛下瘸了 凤印

    凤印暂且不论, 湛月清又想起换身时摸到的冷冰冰的周一。

    他从谈槐燃怀里冒头,东看西看,“周一呢?他怎么样了?还活着吗?我给他带了药。”

    湛月清浑身都灰扑扑的, 谈槐燃看着他,眼神骤然一深。

    “……你不知道凤印?”谈槐燃忽然把他拽了回来, 迫使他看着自己。

    仿佛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欺骗的情绪。

    湛月清更懵了, “不知道啊,什么凤印?”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装满了纯粹的疑惑,谈槐燃喉间一紧, 把他抱得更紧了, 像是要把这弱小的人嵌入骨髓。

    湛月清一怔, 随即后背传来疼痛, 眼尾一红,“疼疼疼——”

    “……凤印我给了君家,我说君家待你好,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娘家人,自此可万世无忧;若是待你不好, 那么你就亲手在空白圣旨上灭他们的门。”

    谈槐燃略微松了手, 俊秀的脸上,眼睫微垂, 看着怀里怔住的湛月清,喃喃着:

    “圣旨我下了玉玺大印,他们畏惧我,无论你写什么都会有人执行……你不知道凤印, 又无婚约,宫宴后怎么没同我闹?”

    他以为湛月清知道凤印在,就等于婚约在。

    湛月清历来聪明, 侍宠而骄的事干不过不少,一个圣旨就敢扯大旗,他料想加个凤印,又有暗卫头领周九看着,怎么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可现在,竟受了这么重的伤?谈槐燃深深的皱起眉头,摸着湛月清瘦削的腕骨,仿佛瘦掉的是自己的肉。

    “……那个啊,”湛月清低下头,声音小如蚊蝇,“以前定然要和你闹的,可我不是欠你太多吗?”

    他说完顿了顿,又后悔了,急忙改口:“都怪君羽书,扣他月例!他没把凤印告诉我……”

    谈槐燃顿了顿,叫他大名了,“湛月清。”

    湛月清抬起头,脸上灰不溜秋,眼眸像被风吹得冻哭了。

    “你这样要被我欺负的。”

    谈槐燃嗓音低哑,抬起手擦他脸,看着那双眼睛,“说好的婚约没给、凤印也不知道……就总这样不顾一切的跑向我,迟早会被我欺负的。”

    低哑声音在耳边带起莫名的暧昧,湛月清心跳快了起来,却偎进他怀里,耳朵微红:“这都是小事……欺负就欺负了。”

    反正,谈槐燃也不敢欺负他到哪里去!

    强制爱都不敢玩!

    十三是条有灵性的狼,有样学样,也这样拱谈槐燃。

    谈槐燃额头青筋一动,一巴掌拍上狼头,十三嗷呜一声,缩回去了。

    “周一呢?”湛月清想起正事了。谈槐燃闻言叹息一声,“我会派人给他料理身后事。”

    湛月清一呆,心头闪过一丝悲伤,眼眶也微微热了下。

    虽然早有预料,可事实来临时,他仍然心间缩了一下。

    “你一个人来的?在京中有没有留话?”谈槐燃轻轻抚着他,两人像连体婴儿似的抱在一处。

    湛月清低垂着眼,摇摇头,“他们都不信你在这里,你是如何来这里的?你姐姐说你从南门出去,怎么也不可能在北方……”

    南北门离得太远了。

    谈槐燃脸色倏然变了。

    湛月清却没看到,又从储物空间里掏出衣服、毯子、食物、药材……

    他变魔术似的掏了许多应急的东西。

    谈槐燃仿佛看到了小机器猫,怀疑自己其实没睡醒,看向他的眼神也渐渐的怔住。

    湛小机器猫却又摸住了他的脉搏,边诊边道:“你有没有受伤?001呢?我记得换身前那蠢货和我吵了一架,还有你ooc的疼痛……以前怎么不告诉我这么疼?”

    手下的脉搏很平稳,没什么内伤,最多有些风寒的脉象。

    湛月清松了一口气,没大事就好。

    天知道他来时的路上想到了谈槐多少种死状……

    他受不起那种亲手为爱人收尸的冲击。

    幸好没事……湛月清鼻尖一酸,望着谈槐燃,把泪水憋回去了。

    山洞里背风,偶有风声呼啸,湛月清的话像温热的水,潺潺的流进他的心底。

    谈槐燃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眼底划过一抹怒火,气息又阴鸷下来:

    “001电你了?还疼不疼?”

    那自然是不疼了的。可湛月清现在有些头晕,大概是来时淋雨了又淋雪,放松下来后,他的身体终于受不住了,开始疼了。

    “……不疼,但头晕,可能感冒了。”湛月清下意识回答,嗓音也哑了很多。

    谈槐燃将毯子裹住他,也裹住自己,去翻那几个湛月清带来的瓶瓶罐罐,“风寒药是哪个……”

    湛月清晕晕的在他怀里,“没有……好像都是外伤。”

    谈槐燃一顿,动作却急躁起来,试他的温度。

    湛月清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整个人都滚烫着。

    谈槐燃脸色更难看了,气极了,“一点风寒药都没带?那你还敢来?真以为裹个狐裘就能抗零下三十度?!”

    冰燕洞在他看来,便差不多是这个温度。

    迷糊的思绪被他叫得微微清醒,湛月清捂住耳朵,呻吟了一声,“谈槐……不要凶我……好像,好像有……你拿给我闻闻……”

    常年行军打仗,不免受伤,谈槐燃自己能闻出外伤药,只捡了几瓶闻不出的给湛月清嗅。

    湛月清就着他的手闻,乖得让谈槐燃想起他小时候。

    他艰难的闻着,终于找出一瓶清香的药液。

    “这个……唔!”

    话音还没出口,就被堵住了。

    药液太苦,湛月清苦醒了,瞪着谈槐燃。

    瞪了两眼,又觉得眼皮子打架,倒回了谈槐燃怀里,嗅着他的味道,陷入沉睡了。

    谈槐燃皱着眉,撕下一条布,又借着雪水,给湛月清擦脸擦手。

    越是动作,谈槐燃便越是愧疚。

    泥沙和风雪被擦干净后,他才看到湛月清有个指甲盖儿都断了点。

    谈槐燃心间更疼了,深呼吸口气,吹了道哨音,唤来十三,示意它蜷着。

    十三灰溜溜的夹着尾巴,低垂着脑袋。

    “看好了,不许吃他。”谈槐燃将湛月清放进灰狼怀抱。

    灰狼的体型极大,盖上毯子,暖和得很,还能给湛月清挡风。

    十三又想嗷,却被谈槐燃森冷的眼神吓回去了。

    它只好拱拱湛月清,把他环在怀里。

    谈槐燃心间一松,脸色也缓和了,开始清理自己的伤口,还有……

    他看向了湛月清储物空间里拿出来的那瓶克制系统的粉树液。

    这是第二瓶了。

    谈槐燃眼眸一暗,拿过来喝了下去。

    山洞阴寒,只有一堆小小的火光,看上去是谈槐燃烧了自己的什么东西才燃的。

    洞里洞外温差极大,谈槐燃处理好伤口,才又回来抱着湛月清。

    997:【他有点发烧,我去隔壁系统给他兑点退烧药。】

    谈槐燃:“……”

    997又凉凉的说:【其实也就下午没吃饭,刚睡醒就被烛飞燕那傻逼刺杀,然后还被你那堆手下怀疑而已,你根本不在意的,对吧。】

    谈槐燃身子一僵。

    面前却已凭空出现了一瓶退烧药。

    【草莓味。】997说:【甜的,哄哄应该能吃下去】

    谈槐燃闭了闭眼,手指一蜷,拿着药,又开始给湛月清喂。

    许是没有吃午饭,亦或是症状加重了,湛月清喝了没多少,又吐到了他的手上。

    他兀自昏迷着,丝毫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糟心。

    吃了吐,脸色难看,若是醒着,指不定他自己都嫌弃自己。

    谈槐燃却没在意脏乱与否,只是心间又一紧,想起了什么,抬手按住湛月清脖颈间一个穴位,终于断断续续给他喂完了。

    湛月清先是觉得热,而后又冷,本能的偎在谈槐燃怀里,万分依赖的蹭着,小脸惨白。

    他烧得难受,忍不住叫,“谈槐……”

    谈槐燃试了试他的温度,指尖微颤,“在。”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吗。”

    怀里的人不知是试探,还是本能的念着这个问题。

    谈槐燃一顿。

    “薛夫人的事,我知道了……”湛月清抬起湿漉漉的眼,脑袋晕乎乎的,“谈槐,如果我一睡不醒……是不是又成你亡妻了……”

    “不会的!”谈槐燃陡然打断他的话,心里却也漫起一点恐慌——

    “山洞这么冷……你怎么过的这几天啊。”湛月清声音很小。

    “……我皮糙肉厚。”谈槐燃将脸颊贴紧他,“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湛月清被他紧紧抱着,暖呼呼的,竟也真的好转了不少。

    不知抱了多久,他的烧终于退了,浑身出了一层薄汗,睁开了眼睛,蔫蔫的瞧着洞外。

    山洞外的风雪仍然在吹,黑沉一片,仿佛黑夜里有什么恶鬼将要出笼,咬住他。

    “我想喝水。”湛月清喃喃着,“哥哥……”

    他身体弱,谈槐燃不敢给他喝雪水,只好用手拨弄着湛月清带来的那堆东西。

    里面没水囊。

    湛月清太急了,没有带。

    谈槐燃叹了一口气,只好将怀里的湛月清一放,而后起身去接洞边干净的雪水。

    湛月清靠在灰狼边,借着微弱的火光蔫蔫的看谈槐燃。

    ……等等?

    “你腿怎么了?”湛月清清醒了不少,扶着灰狼站了起来。

    谈槐燃背对着他,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湛月清脑海里嗡的一声,急声道:“我们换身的时候都没有!你腿怎么了?!”

    谈槐燃脚步踉踉跄跄,却先接了捧雪水,沾到湛月清唇边,“喝了再说。”

    湛月清心间一酸,就着他的手喝完,又弯腰——

    却不料这个动作扯动了背上的伤口,他脸色一变,还是扯了谈槐燃的衣袍。

    谈槐燃的腿上用腰带绑了起来,肿胀着,看起来十分严重。

    “你这样了,还敢让我坐你怀里?!”湛月清不可思议,把他推倒在地上——

    谈槐燃皱着眉,刚想说你又不重,可下一秒湛月清已半跪下来,剥开了那包得乱七八糟的伤口。

    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

    第48章 背上疼 抹药就抹药,你别发出这种声音……

    那道划伤泛着不详的紫黑色。

    湛月清头皮一炸, 手忙脚乱道:“这是怎么伤到的?”

    谈槐燃岔着受伤的左腿,指了指湛月清身后。

    湛月清转头一看,借着火光, 隐隐约约看到那里似乎有个洞口。

    “滑下来的。”谈槐燃解释着,眼神却阴鸷了, “帝京下有地道, 这是一个从许多年前开始,就针对我的局。”

    湛月清迅速反应过来,一边帮他重新解开伤口包扎, 一边问:“烛飞燕联合朝中官员干的?”

    “你怎么知道他联合朝中官员?”谈槐燃却问。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疑惑。

    他从未授意过任何暗卫同湛月清说朝中的事, 湛月清这是……自己在看?

    谈槐燃脑海里飞速闪过了暗卫们每一日送来的记注。

    “十月十三, 二公子去了春兰楼, 是这个月逛的第八回,有些频繁了。”

    “十月十八,二公子见了谈明止。”

    “十月二十,二公子去飞燕阁买东西,这是去的第九回。”

    ……

    “谈明止告诉我的啊, ”湛月清头也不抬, 皱着眉头看谈槐燃腿上的伤口,心里漫起丝丝抽痛, 感同身受的道:“还疼不疼?”

    谈槐燃回过神,“不疼,你以后不许见谈明止,好好读书, 准备杏林……!”

    他嗓音一顿,突然龇牙咧嘴,低头一看——

    湛月清把整瓶药一起倒了上去, 药液接触皮肉时,滋滋的响。

    “……”

    “还读?”湛月清幽幽抬头,瞪着他。

    谈槐燃知道他在不满自己总是隐瞒,可他也的确被王朝浸染太久,性子里最本质的东西无法更改。

    他微微叹息着,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不是读书,是考杏林便有权利了……他们都能知道你的才华,你的声名,我不想他们提起你时,先想到的总是我。”

    湛月清一怔,耳朵微红,他自己当然知道这些。

    只是……

    他不喜欢被谈槐燃排除在外,什么事也不告诉自己。

    “那我现在要行使皇后的权利,”湛月清小声嘟囔,“陛下不许动了,等会药都洒了。”

    谈槐燃低笑一声,不动作了。

    除了方才记仇撒的那一下,湛月清接下来的动作都很轻了。

    “我不太会弄这种外伤……”湛月清声音有点委屈,“回去还要让师傅多教教我。”

    谈槐燃听出他声音里对时忍冬的依赖,又笑了,正欲讲几句时忍冬的情况,可下一秒,他顿了顿。

    ——湛月清解开了外袍……

    洞里篝火幽微,洞外风雪漫天,彼此的气息却交缠着。

    这动作过于暧昧,谈槐燃瞳孔微缩——

    “我背上好疼呀。”湛月清转过身,撩开头发,“陛下帮我看看是怎么了呗。”

    谈槐燃心头那点旖旎的心思瞬间没了,化为了担忧。

    少年苍白劲瘦的后背上,有道青紫色的擦伤。

    谈槐燃一眼看出是拖拽所致,没忍住暗骂一声,踹了十三一脚。

    十三迷糊着都要睡着了,被踹醒了,闻到了血气,顿时眼巴巴的凑过来,伸出舌头,看上去想舔湛月清——

    谈槐燃立刻伸手指它,做了个手势。

    十三:“……”

    十三缩回去了。

    “……?”湛月清躲了一下,呆萌的抬头,“你踹它干嘛?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让它长点教训,别乱拖人。”谈槐燃咬牙,动作很轻的把湛月清牵到怀里,又拿过湛月清带来的药。

    “睡我大腿上,我帮你揉揉,否则明天更疼。”

    谈槐燃低哑的嗓音落在耳边,两人挨得极近,湛月清脸上骤然一红。

    洞外吹来阵冷风,他忍不住红着脸缩进谈槐燃怀里。

    谈槐燃腿上有伤,湛月清睡是不敢睡的,只能半跪着,微微抬臀,身段弯了弯,将头趴在他的大腿上,手臂撑在谈槐燃腿侧。

    背上被擦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谈槐燃合起掌心,将手里的药揉上了那道伤痕。

    湛月清疼得眼尾红了,撑不住了,直接收回了手,忍不住挣扎了下,却被谈槐燃用手肘轻轻压在了他的腿上。

    “好疼……”

    谈槐燃顾忌着力度,额头微微渗出薄汗,没注意到这场面有多暧昧。

    带着薄茧的手擦过少年后背。

    “揉进去才好得了。”

    听他这样解释,湛月清耳朵反而更红了,没忍住说:“你以前也这样骗我。”

    谈槐燃下意识反驳,“什么时候骗你……”

    他话音顿住了,显然想起来了什么。

    高中毕业那一次,他怕第一次伤到湛月清,为此做了许多功课,还买了润滑油。

    本来他以为会是他主动教湛月清,温柔小意的吻着亲着哄着湛月清,他不想第一次是不好的回忆。

    可那时丧母之痛令他意志消沉。

    最后是湛月清自己在他怀里拱火……

    “……你还真不怕死。”想起往事,谈槐燃气笑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湛月清委屈的咬住他腿上的衣服。

    怎么就怪他胡思乱想了,本来这姿势就很古怪。

    谈槐燃闭了闭眼,不说话了,继续给他擦药。

    可湛月清的皮肉太脆弱,那道伤也确实疼,揉药时,湛月清总忍不住发出呜呜咽咽的奇怪声响……

    谈槐燃差点被他叫.硬.了。

    “好了……”

    谈槐燃嗓音哑得不像话,给湛月清穿好衣裳,却不敢抱他了。

    简直是酷刑!

    后背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湛月清却本能的和谈槐燃撒娇,偎进他怀里,也不说话,一味的拱他胸膛。

    他从小就这样。

    委屈了也蹭,高兴了也蹭,就是不说话。

    谈槐燃要被磨死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将五指插进湛月清的头发,抚着。

    可嘴上说的话却不如动作温柔——

    “别拱了,不然就……”他低声在怀中人的耳朵上咬了一下,讲了句荤话。

    “……!”湛月清愕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只是无意识的动作,没想到那么多。

    “你也太纵欲了,怪不得肾虚。”湛月清不满的道。

    肾虚?谈槐燃指尖微微收紧,嗓音也带上一点笑意:“皇后是对你的侍君之责不满意?”

    “反正我不想在这里。”湛月清红着耳朵说。

    谈槐燃立刻有种他背着自己在外学坏了的感觉,道:“回去我要查封春兰楼。”

    湛月清一呆,不懂他无缘无故端了诗画和他的老巢作甚,“为什么?”

    谈槐燃见缝插针、看似无意的问:“那你十天跑十八次春兰楼作甚?”

    “……”原来是这个。湛月清瞬间反应过来,又开始拱谈槐燃,插科打诨道:“想多学些东西呀。”

    没曾想,谈槐燃闻言冷笑出声,“春兰楼学什么?床笫之道?还是你在那儿看上男人了,想拿我的钱养小三?”

    一副捉奸的语气。

    湛月清一顿,眉头微挑,暗戳戳的卖了个乖,“那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拿老公的钱养小三呢?”

    谈槐燃果然被那个称呼引开了注意力,低头靠在他耳边,眯起眼睛,低笑了一声,“再叫声听听。”

    灼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边,湛月清怕痒,躲了下,他一心只想转移谈槐燃的注意力,便又抬起头,乖乖亲了谈槐燃的唇一下。

    洞外的冰雪仿佛在这一瞬变成春日盛开的繁花,谈槐燃抿了抿唇,放在湛月清腰间的手蜷紧了。

    “谈槐……”偏偏湛月清又软声叫他。

    谈槐燃这下真是什么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咬住了湛月清的唇。

    柔软的唇贴上微凉的唇,谈槐燃急躁的侵占着他,舌头弄得湛月清喉间有些怪异的感觉。

    他抱得越发紧了,湛月清被亲得眼眸失神,腰间发软,后背些许的疼痛在这一刻仿佛助兴了,酥酥麻麻的。

    “月清……”谈槐燃哑着声音。

    湛月清被亲得迷迷糊糊,绵软的嗯了一声,谈槐燃却已咬住他脖颈下的锁骨,欲往下□□。

    “……!”湛月清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在没被完全挑起欲望前,推开了谈槐燃的脑袋。

    灰狼适时的嗷了一声。

    谈槐燃:“……”

    他从来没觉得这头狼这么碍眼过。

    眼见他浑身都散发着欲求不满的气息,湛月清在他怀里笑出声来,“我们、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回帝京吧……”

    谈槐燃咬牙切齿,用犬牙咬了湛月清的脸一下。

    “好了好了……”湛月清望着他,漂亮的眼睛里盈满情意,“谈槐,回去再补偿你……好不好?”

    谈槐燃冷哼一声,却将头埋在他身上,闷闷道:“我睡一会。”

    折腾了这半夜,两人也累了,湛月清调整了个让两人都舒服的姿势,抱在一处,陷入了梦乡。

    十三瞧着他们,继续守夜。

    ……

    天明时,一道奇怪的声音传进了洞里。

    篝火已灭。

    灰狼也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焦躁不安的跺着爪子,发出了小声的嘶吼,叫谈槐燃。

    谈槐燃抬手在它脑袋上一按,示意闭嘴,可灰狼叫得更大声了。

    “唔……”湛月清也被叫醒了,动了动身子,“怎么了……”

    997:【似乎是要雪崩了,根据数据库观察,那只狼的反应,不是雪崩就是地震。】

    湛月清瞬间清醒了,连忙将这个消息告诉谈槐燃。

    谈槐燃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眼睛里难得出现愕然,却也还是立刻相信了他。

    湛月清急忙起身把带来的东西收进储物空间,只留下两套厚裘。

    谈槐燃腿上的伤口依然疼,起身时冷汗淋漓。

    “是药没效果吗?”湛月清茫然道。

    谈槐燃摇摇头,“有效果,但不多……别在意这个了,月清,去那边把我烧剩下的木板拖过来。”

    第49章 真背着我在外面学东西? 哥哥要不要检……

    烧剩的木头显然是被掌力劈断的, 歪歪扭扭的。

    湛月清看呆了,又一次意识到谈槐燃力气真大。

    他将木头拖了过来,谈槐燃却又问:“有没有绳子?做一个雪橇, 让十三把我们拉下去。”

    湛月清茫然抬头,“可我不会做啊!”

    谈槐燃低笑一声, “我会, 少时在雁北,那边很冷,好多人都会玩雪橇。”

    他说罢抬头看湛月清, “绳子, 有吗?”

    湛月清掏出来几床被褥, 眨眨眼睛, 疑惑的看着他,“你撕衣服很快,撕被褥也可以罢?”

    他此刻万分庆幸自己来时进杏林院半夜顺手摸走了许多人的被褥,否则他还没有绳索来拉雪橇。

    显然未曾想到他会记着这种仇,谈槐燃轻笑一声, 开始将被褥撕成绳索般的长条, 打结打得干脆利落,仿佛捆人也是这样。

    “不就撕过你几次衣裳吗?回去叫纺衣司给你多裁几身便好。”

    湛月清别过头, 他才不要按照谈槐燃的眼光穿。

    披麻戴孝似的,太丑了!

    且谈槐燃偏爱深色,他却喜好各种艳色或浅色。

    最重要的是,他的衣裳都是拿真金白银去定制的呀, 每次都被谈槐燃撕坏,这很费钱。

    湛月清并不财迷,但还是肉疼。

    “叫997给你兑钉子和锤子, ”谈槐燃突然说:“它不愿意你就说你没坐过雪橇。”

    湛月清:“?”

    这有用?湛月清疑惑着同997转述,“997,我想坐雪橇,给我几个钉子好不好呀?”

    嗓音微软。

    997啪的一下变出一堆钉子锤子,加长加粗,根本没思考过谈槐燃能不能给锤进去。

    谈槐燃莫名其妙的嗤笑了一声。

    997恼怒至极:【你笑个屁。】

    湛月清眉头一挑,没懂它怎么自己骂自己。

    谈槐燃却已开始弄那雪橇了,十三也开始刨地,像条二哈一样伸出舌头,凑到了他们身边。

    这傻乎乎的模样看得湛月清忍俊不禁,没想到凶狠的雪狼还有这一面,“它怎么这样啊?”

    谈槐燃边锤边道:“很小的时候它就在我身边了,只认我身上的味道。后来它长大了开始乱咬人,我不得不让人把它关了起来。所以一见到我,就巴不得和我玩。”

    “可我也有你的气味呀,它怎么不和我玩儿?”湛月清有些困惑,脱口而出道。

    谈槐燃手间一顿,忽然又吹了道哨音,十三耳朵一竖,立刻开始拱湛月清。

    毛茸茸的脑袋散发出暖和的气息,湛月清本就有毛绒饥渴症,见状忍不住伸手揉了它一把。

    十三被揉舒服了,呜呜的叫。

    “以后就认得了。”谈槐燃轻笑一声,“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和它熟悉……好了,扶我一下,我们把它弄出去。”

    简易的雪橇已制作完成,今日洞外的风雪小了不少,风声没昨天那样大了。

    十三迫不及待的和他们玩——幼时它也这样拉着太子在雪地里滑。

    虽不知为何这次多了个人,但太子喜欢便喜欢罢。

    湛月清扶着谈槐燃,两人共同扶持着上了那简易的、像雪橇又像雪船的东西。

    谈槐燃将他揽在怀里,湛月清却心疼他,怕压到他的腿,不敢坐实。

    “真不会中途坏了吗?”湛月清战战兢兢的,“它……”

    997:【你质疑我给你的钉子,还是质疑谈槐燃的力气?】

    湛月清耳朵一热。

    “不会坏,”谈槐燃握住他的手,拉着绳子,将他揽在怀里,“抓紧了——”

    哨音骤然响了。

    刹那间十三如同离弦之箭窜了出去,无数风声在耳边呼啸着,一道巨大的声音也在这纯白的天地间响起了。

    是雪崩。

    “卧槽?”湛月清没想到这么快,“它它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冰灵山上光秃秃一片,冬季里植被枯萎,那道声音轰然响起的瞬间,这片纯白的天地仿佛都在震。

    十三逃命似的奔跑着,湛月清心惊肉跳的,脸也被风吹得通红,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感却漫上了心头,竟让他的神经兴奋起来——

    谈槐燃:“回去把头发剪了。”

    “啊?你说什么??”

    湛月清耳边轰隆隆的,肾上腺素狂飙着,根本听不清他的话,眼前只有这片雪白,还有远处一片蓝灰色的天。

    树畔雾凇沆砀,雪橇所过之处扬起无数雪灰,雪狼狂奔着,整个雪船都在震,湛月清绯色的衣袍也被灌满了风,发间的发带也被吹落了——

    绯色的发带飘落,雪山震动,山上栖息的动物们被惊醒了,撒丫子狂奔,有的甚至奔到了雪狼面前。

    一时间,湛月清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一幕。

    麋鹿奔跑着,雪白的豹子也如同闪电一样窜了出去,还有许多的小雪兔也跑着。

    雪山一怒,万物皆惧,人显得那么的渺小,弄得997也紧张起来:【啊啊啊啊啊啊这该死的雪崩怎么还不停啊!!你们的狼好像要跑不动了!】

    雪崩玩儿的就是心跳,看它停在何处。

    “啊啊?!”湛月清诧异的大叫出声,“不会吧?!不要啊!我还没考上杏林,还没和谈槐燃成亲呢——!!997你快想想办法啊——!!001?001呢?”

    【001他大爷的都快消解了,找它也没用啊!!祝你们平安!!!】

    997想不出办法,说完这句话咔的一下死机了。

    湛月清:“……”

    谈槐燃:“……”

    天灾面前,饶是拥有非凡力量的系统也没辙。

    求人不如求己,谈槐燃也忍不住急了,又吹了几声哨音。

    十三听到此音,忽然啸叫了一声,凄厉婉转——

    “嗷呜!!!”

    速度骤然加快了不少,湛月清脑袋嗡嗡嗡的,忍不住问:“你吹了什么?它怎么突然……”

    “我说回去给它找香香软软的老婆!”谈槐燃把自己的老婆紧紧抱在怀里,火速回答道。

    湛月清没想到这狼还是个痴情种,顿时目瞪口呆——

    冰灵山下。

    督卫司查了又查,没有线索,谈符派去的人也回了话,说善恩寺没有陛下。

    所有人不得不相信湛月清的话,快马加鞭、急匆匆的奔来了山下,却不料刚到没多久,山地震颤,疑似山崩。

    众人迫不得已撤退,穆舟甚至阴谋论起来——

    “那小子把我们引来,是想杀了我们吗!!”

    “蠢货!他要有这能耐,怎么不叫帝京山崩地裂!”谈符咆哮着扇他巴掌。

    穆舟:“……”

    周九吃了一嘴的雪风,目光却忽然看到了雪山上正在极速滑下来的一个绯色小点——

    众人勃然色变。

    因为绯色小点后跟着巨大的一团雪球——

    “啊啊啊啊啊停下来啊!!!”

    雪船呼啸而过,扬起巨大的雪灰稳稳的落到了他们面前——

    雪球停在了离他们半米的地方。

    湛月清却由于惯性所致,飞了出去,绯红的身影一落,他忍不住又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

    “小、心、龙、种——”谈符手快的一扑,接住了湛月清。

    谈槐燃也不幸的被甩飞了出去,啪叽一下砸在雪地里——

    “陛下!”

    “谈槐!”

    “月清!”

    “二公子!”

    ……

    八百里灰狼跑不了多久就能到,可马车却不一样,等谈槐燃和湛月清到帝京时,已是晚上了。

    戌时,皇宫之中,海晏宫里畅叫扬疾,杏林院的、朝中的、督卫司的,都聚在了一处。

    纪鸿鹄:“卧槽这么好玩儿你怎么不把我叫醒也带去——”

    话刚出口,遭到时忍冬一个敲头爆栗。

    “胡闹!统统都是胡闹!”

    纪鸿鹄捂着脑袋上忒大一包,委屈的看向龙榻上被簇拥着的湛月清。

    “二哥哥!你看师傅!”

    纪墨玉被他这声二哥哥叫得一抖,“娘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我怎么不知……阿嚏!”

    纪鸿鹄:“哥你怎么了?风寒嘛?”

    说起这个,纪墨玉纳闷极了,“是啊,昨夜不知谁把我被褥偷走了……”

    湛月清闻言一呛,耳朵绯红,他已换了干净的袍子,所有的伤口也被重新处理了,这模样看着格外乖。

    雪山之事,君羽书听得胆战心惊,一边给他擦湿润的头发,一边忍不住在他面前端出长兄姿态,“这也太危险了,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去呢?万一被山上的狼叼走了怎么办?”

    “我就是被狼叼去的。”湛月清说话有种平静的疯狂,但细听有点少年般的得意,仿佛这都是小事,些许风霜罢了!

    哼!

    百廷玉也惊讶无比,却不忘把手里的海鲜粥又给湛月清喂一口,“不是姐姐说你,这确实太危险了,万一那雪崩晚点停下,你可就死了!下次不许去了……”

    湛月清乖乖的:“哦!”

    “是啊,晚点就截肢了。”时忍冬幽幽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另半殿里。

    谈槐燃靠在轮椅上,一副冷淡阴鸷的样子。

    那半殿杏林院小群体叽叽喳喳,这半殿却宛若狂风暴雨来临之兆。

    以穆舟为首,跪了一地的人。

    谈符默默抿茶,咳了下,“谈槐,那种情况下,他们会怀疑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小月清都没说什么……再者,谁能想到帝京下有地道能一路滑去冰灵山呢?”

    谈槐燃一身玄衣锦袍,冷笑一声,神色阴鸷,摸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惯性的要翘腿骂人——

    “老实点!还没包好!”时忍冬看他这模样就火大。

    谈槐燃:“……”

    “是罢,老实点,也别和他们计较了——大不了罚点俸禄嘛!”谈符站起身,示意穆舟快带人滚下去。

    说罢,她又看向谈槐燃的腿,“院首,这腿要多久好啊?”

    时忍冬哼了一声,“一个月能好已是万幸,这个月里别动腿了,别使力气,好好坐一个月的轮椅罢!还得按时擦药!”

    这么久?谈符闻言有些发愁,“唉,那边怀娃儿的被甩出去都没这么重的伤呢,你反而给搞成这样,谈槐,你是不是趁着我在雁北,无长辈能管教你,酒池肉林惯了才这样脆弱?”

    谈槐燃抬眸扫了她一眼,“姐,你在的时候也没怎么管教我。”

    这声姐叫得颇有些少年时的意味,谈符一时怔住了,有种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是她的错觉么?自归京后,她发现谈槐燃越来越像太子时的那个他了。

    “是湛月清的缘故吗。”谈符向来是个有话就问的直爽性子。

    谈槐燃一顿。

    时忍冬已为他包好了伤口,又怕这姐弟俩有情要叙,到另外半殿去看自己的宝贝徒儿去了。

    这一小方天地里,只剩下了他们。

    “是。”谈槐燃往轮椅一靠,眼睛却盯着谈符,“你可以认为是。”

    但他想过,应该不止是湛月清的缘故,001应当也影响了他一部分。

    先前997说001在逐渐消解时,他便对此有些怀疑。

    谈符嗤笑一声,“那该早点给你讨个媳妇……”

    “不一样。”谈槐燃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谈符撇嘴,“有何不一样?父皇十多岁那会要给你赐婚,你怎么也不答应,还说再提娶妻你就出家——搞得谁也不敢提,现在……呵呵,你要去当和尚吗?”

    谈槐燃低笑一声,摸了摸脸,却没觉得疼。

    谈符自觉无趣,叹息一声,又想起来个事,“那龙种……对了,双儿之身是不是不好生育啊?要不要告诉娘一声?先前我写信给她,说明年她就能享天伦之乐,可以物色小太子妃或者小驸马了……”

    谈槐燃:“……”

    谈槐燃脸上难得出现匪夷所思的神色,看着谈符,不知道她都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谈符眉头一皱,“怎么了?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谈槐燃也没想到这事能直接捅到薛夫人那里去,只能哑巴吃黄连,咬牙道:“那是误诊,他也没有双儿之身。”

    仿佛晴天霹雳,谈符咔擦一下傻了。

    谈槐燃越想越觉得荒谬,险些从轮椅上挣起来,敲开谈符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诶?你怎么起来了?”

    另一头,湛月清刚走进来便瞧到他这模样,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师傅不是说让你别动吗?”

    谈槐燃:“今夜我们生孩子吧。”

    湛月清:“师傅给你包腿把脑子也包进去了吗?我不能生啊!我是男子!”

    “看吧,姐,”谈槐燃对谈符道,“我都说了他真是男的,要不脱了给你看看?”

    这话说得十分狂野,石化的谈符瞬间回过神,“不不不——!”

    她说完又不死心的看着湛月清的肚子,“真的没有小孩吗……”

    湛月清纳闷了,心想谈符还挺封建,男的也要生孩子?不对,她本来就是古代人哦。

    思及此处,他想了想,作势解腰带,边解边道:“我真是男人……不是女扮男装,你要看看吗?”

    医者眼里无男女大防,湛月清并不觉得这动作有什么。

    谈符却已被他们俩的不要脸给震惊了,转身一溜烟跑出去了。

    “她跑那么快做什么?”湛月清慢吞吞的又栓腰带,却被谈槐燃的手掐住了手腕——

    “解都解了,就别穿了。”

    谈槐燃眉头一挑,一副昏君模样,拉住了湛月清的手,往怀里一拽。

    湛月清眼前一晃,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被拉着坐到了他的腿上。

    “!!”湛月清本能的起身,“小心腿上的伤!”

    “死不了。”谈槐燃却不让他起来。

    半瘸的谈槐燃力气没那样大了,湛月清挣开他的手,抬手掐住他的下巴,“怪不得师傅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不听医嘱的!”

    谈槐燃低笑一声,却已将手顺势摸住了湛月清的大腿。

    “没关系,朕喜欢皇后就好了。”

    海晏宫中熏香缭绕,不远处屏风外,杏林院的小孩们还在叽叽喳喳,收拾医药箱,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不真切。

    湛月清生怕他们突然绕过屏风,不太敢和谈槐燃调情,可谈槐燃的手却不安分的在他腿上摸。

    将要扯到腰带了。

    “……你喜欢这样?”湛月清有些纳闷的抬手摸住了他的脸。

    谈槐燃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带着薄茧的指尖已越过了单薄的衣衫,触上那温润雪白的肌肤。

    “我以为你会讨厌?”

    只要不真被看到,湛月清倒不讨厌,毕竟以前在谈家……咳。

    “有什么讨厌的?”湛月清眯起眼睛,看着谈槐燃的脸,耳朵泛起了诡异的红,心跳也快了起来——

    “我就是担心你这腿,要是不小心弄到了……会不会残一辈子啊?”

    谈槐燃眼眸一暗,“要是真残了,你要改嫁么?”

    他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仿佛瘸的不是腿,是个无关的东西。

    湛月清冷笑一声,气得立刻道:“那肯定的。”

    谈槐燃:“呵呵。”

    轮椅上不太好发挥,湛月清收拾了下衣裳,抬手捏他脸,“呵什么呵?为了你的腿能早点好……还是我来罢。”

    谈槐燃抬眸,心中忽然一热。

    “月清!我们走了哦!”

    屏风外,纪墨玉叫了一声。

    湛月清提高声音,应道,“好——明天见!”

    杏林院众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谈槐燃心头的热渐渐弥漫全身,忍不住握住了湛月清的腰——

    察觉了那只作乱的手,湛月清无奈了,抬手揽住了谈槐燃的脖颈,一点点的吻上了他的唇。

    轻软的舌滑进了谈槐燃的唇中,带起点点暧昧,谈槐燃也不甘示弱,大掌抚住了他的后背,仿佛要将他刻进骨髓似的,肆意侵占。

    微末的欲.火刹那间被点燃,燃至全身,湛月清眼尾绯红一片,眼神里也出现了点点水雾……

    相触的唇终于分开,拉出点点银丝,湛月清耳朵绯红,长发微散,嗓音微微哑了:“哥哥……”

    谈槐燃瞳孔一缩。

    湛月清舔了舔唇,某种奇异的刺激感占据神经,忽然想起了之前在诗画那里看过的小人书……

    以前他只会被谈槐燃带着来,现在,他自己可看了不少的东西。

    谈槐燃一瞧就觉得不对劲,眉头微挑,凑近他的脸,低声问:“真的背着我在外面学东西了?”

    湛月清轻笑一声,手指滑过了谈槐燃的腰带,勾了下——

    “是呀,哥哥要检查一下吗?”

    谈槐燃喉间一紧。

    他很少见到湛月清这样,以前的许多时候,湛月清都像是被迫承着他。

    可现在……

    “轮椅上检查?”谈槐燃抬手抚住了湛月清的肩膀……

    湛月清喜欢艳色的衣裳,这次换的又是朱红色,发间还配了发带。

    “……不如,延续一下上次没完成的?”湛月清想到了什么,微微歪头。

    他确实没给谈槐燃做过那档子事。

    第50章 咬陛下 轮椅上不好发挥,便来了榻上……

    夜色渐深, 宫中时不时有夜晚鸟雀的声音响起。

    海晏宫的龙床外有层极厚的垂帘,一拉上,什么也看不到。

    唯有桌案边的烛火那样的鲜亮。

    谈槐燃半靠在榻边, 衣衫半解,瞧着面前的湛月清, 低笑一声:“打退堂鼓啦?”

    湛月清是个极守信的人, 说出口了就会做。

    但是……但是!

    他偷偷摸摸借着幽微的烛光看了眼谈槐燃,脸色更红了。

    “你以为我没想过啊?”谈槐燃拉着他的手,将他往怀边一带, “……那次你瞎眼, 吃樱桃时, 我就想过。”

    湛月清一呆, 满是水雾的眼看着他,“那为什么不按你的想法来?”

    如果由谈槐燃来,他就不会羞耻了!

    “会难受。”谈槐燃轻轻的说,“你娇气得很。”

    他大概是说了实话,湛月清却被刺激了, 跪了起来, 脸色愠怒的看着他,“谁娇气了?!”

    谈槐燃眉头一挑, 单手撑着头,看着他。

    目光温柔,满眼都只有面前的人。

    湛月清被他看得更脸红了,仿佛整个人都在烫。

    医书都能学, 这点东西还不行吗?!湛月清不忿的想了想,鼓起勇气,忽然抬手扯开了自己的衣服。

    朱红色的衣衫微微脱落, 露出少年单薄的身躯。

    药人之身似乎是个很好的东西,昨夜后背的伤已经好全了,半点痕迹都没了。

    他弯身坐到了谈槐燃的腹肌上。

    这动作有点没轻没重,谈槐燃有点怀疑他学的东西,“罢了,不必强求……”

    “不、行!”湛月清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你闭嘴!”

    他将发带从榻边绕过,又绕到了谈槐燃唇边。

    绯色的发带从谈槐燃齿间绑过,阻止了他说话。

    像个止咬绳。

    谈槐燃:“……”

    “不准说骚话,”湛月清一边说,一边剥开谈槐燃的衣裳,细细密密的吻从他的脖颈掠过。

    他的唇很薄,又软,很快点起了谈槐燃的火。

    湛月清察觉到他的火,脸色越来越红了,伸出一点舌头。

    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谈槐燃却又呼吸一窒。

    “我可以放点甜的蜜吗……”湛月清抬头看他,声音很轻,心跳却更快了。

    好过分的要求哦……谈槐燃都没在他身上放过。湛月清心想。

    谈槐燃哪里还说的出话,只能无奈的垂眼,点点头,任由他去了。

    诶?湛月清瞬间眼神一亮,又软声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他喜欢甜的。

    他记着自己看过的几个要点,微微张口。

    “唔……”

    谈槐燃看得眼热,可手和嘴都被束着,无法动作——事实证明,湛月清还是有先见之明。

    湛月清吸了吸鼻子,像吃糖一样。

    谈槐燃头皮发麻,按住了他的脖颈——

    “唔!!”

    湛月清眼泪瞬间一落,含糊道:“等下……”

    他以为谈槐燃半瘸了,力气能小点,却没想到谈槐燃的腰很好。

    湛月清伏在他身上,眼尾绯红,整个人都是红的,慢慢的,难受终于过去,他吸了吸鼻子,终于半坐起来,看着自己的哑巴夫君。

    “你烦死了……全都是……”

    湛月清抬手擦了擦脸,像小花猫。

    谈槐燃微微抬头,示意他把发带松开,湛月清微微撅嘴,高高在上的扫了他一眼,“不要,等会你又要说骚话……”

    他只是无意识的看,可落在谈槐燃眼里却好像有无边媚意。

    谈槐燃眨眨眼,摇头,示意真不说。

    湛月清才不信他,不仅不解开,反而又亲他。

    他亲得有点舒服,忍不住唤谈槐燃,“哥哥……”

    这模样可爱至极,乖得很,可他骑在谈槐燃身上的动作却有种懵懂的色,两种感觉交叉之下,谈槐燃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何德何能,得湛月清如此对他。

    “……哥哥。”湛月清有点委屈了,边撒娇边唤,“帮帮我……”

    谈槐燃闭了闭眼,再也忍不住了,脑袋用力的往前一扬——

    他竟然直接崩断了发带。

    湛月清一呆。

    发带一断,手间的束缚也没了,谈槐燃按住了湛月清的手。

    “乖……我来……慢慢的……宝宝……”

    低哑的嗓音哄得湛月清耳朵更红了,竟有点后悔方才绑着谈槐燃。

    原来能不说骚话呀。

    “很厉害了,宝宝……”谈槐燃吻住他的唇,按着他的脖颈,疯狂的亲。

    湛月清唇间还有那味道,不想和他亲,可谈槐燃不拘小节,非要吻住了他。

    他被狂暴的亲着,脑袋也越发迷糊,眼尾红红。

    “宝宝好厉害……”谈槐燃低声哄着他。

    湛月清被哄得头皮发麻,眼前也昏,脑袋里什么也分不清了,甚至怀疑谈槐燃给他下药。

    “你、你不要说话了……”湛月清哑着声音。

    谈槐燃于是不说了。

    湛月清身体有些胀,“……哥哥……”

    谈槐燃扣紧了湛月清的手,亲着他,“嗯……慢慢来……”

    “你不许来,”湛月清还有点担心他腿,断断续续的道:“我、我来就行……”

    谈槐燃闭了闭眼。

    艹。

    太乖了。

    湛月清体力有限,没多久,就有些困了。

    谈槐燃一看便知他为何如此,又开口说话:“宝宝很厉害了……我来吧,别动……”

    湛月清困兮兮的,可下一瞬就清醒了——

    他头皮一麻,眼尾红如血滴,呜咽出声。

    夜还很长。

    ……

    翌日,临近年底,天色越发阴冷。

    杏林院中。

    离杏林大比没多少时间了,院中的人都开始争分夺秒起来。

    东院是时忍冬亲传弟子住的地方。

    可百廷玉和纪家兄弟都已考过杏林了,院中唯独剩一个湛月清要参加此次的杏林大比。

    “二哥,”纪鸿鹄纳闷的瞧着桌边坐着背医书的湛月清,“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坐的高了一些?”

    湛月清一僵,立刻否认:“没有!”

    “哦,好吧……对了,这个是我以前考时的笔记,”纪鸿鹄把一个本子丢过来,“不过每年都在变,你可以看看,但应该起不了太大作用。”

    湛月清接了过来,笑了起来,“谢谢!”

    “还有我的!”百廷玉甩飞过来一本册子。

    “我没有记,”纪墨玉走进院中,嘻嘻一笑,“不过我给你带了点心!七里香的,叫金榜题名酥!其实就是桂花做的,取蟾宫折桂之意!”

    食盒抽开,桂花甜腻的味道传了出来,湛月清捡了块来吃,发现里面包了咸蛋黄,立刻竖起大拇指:“好吃!我喜欢!”

    百廷玉见他嘴鼓得像小松鼠,可爱死了,忍不住抬手一戳,笑道:“吃了就继续看罢,下午又要去惠民医馆辨证呢,我带你去。”

    湛月清咽下点心,喝了口牛乳茶,嗯嗯点头。

    医道和普通学道不同,它必须从实践里才能稳固知识。

    “对了,我怎么听说,你和漳家那小子打了赌啊?你怎么认识他的?”百廷玉皱眉道。

    湛月清眼底笑意褪去,蹙起眉头,“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还以为那是个秘密赌约,没曾想被传了这么远。

    是漳佑本人授意的吗?

    “这个啊,”纪墨玉也坐了下来,“昨儿个你不在,我听茶楼里的百姓说的,他们都说你沽名钓誉、是个花架子,肯定比不过漳佑。”

    在外人眼里,漳佑年纪比湛月清小,杏林等级却比他高,他又出生寒门,因此这份‘天才’显得格外可贵。

    反之湛月清,身份尊贵,却二十岁才入学,谁天才、谁庸才,他们自有判断。

    但落在内行眼里,尤其是纪墨玉他们几个的眼里,湛月清要厉害些。

    倒也不是偏向朋友,只是湛月清诊病和辨药,是他们亲眼见到的,且平日里交谈时,他们也能察觉湛月清的不同寻常。

    虽说不知为何湛月清给他们的感觉有点像以前学了一半就断掉,但好在悟性极佳。以前他们想不通的、需要去问时忍冬的问题,湛月清只看了一眼,自己就通了。

    由此可见其天赋异禀。

    因此,他们三人,还是比较信任湛月清,而非漳佑。

    “不可能是百姓们自己传的罢?”湛月清一顿,笑出了声,“怕是有人暗中授意……唔,可能是秦瑞。”

    惠民医馆他去过几次,帮他们诊病的过程中,他的信赖值也增加了不少,湛月清能判断出,京中有一部分百姓是十分信任他的。

    所以不太可能是百姓自主传谣。

    湛月清左思右想,他也就只有秦瑞这一个明确的敌人。

    纪墨玉闻言耸肩,“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嘛……”

    他说到此处,话音顿了顿,笑嘻嘻的看着湛月清,“我花了一百两,押你赢。”

    万万没想到这些人连赌局都开了,湛月清哑然失笑。

    “什么?那我也加一百两,压二哥赢!”纪鸿鹄噔噔噔跑来,眼睛里都好像冒出了星星,他盯着湛月清,道:“你可一定要赢呀!到时候你赢了就能带我去珍宝阁三楼买东西啦!”

    珍宝阁隶属飞燕阁,有个奇怪的制度,必须在他们那里消费一定数额的白银才有资格上珍宝阁更高的楼层。

    在湛月清眼里,这和vip会员差不多。

    纪鸿鹄喜欢上次那个稀奇古怪的盒子,年纪尚浅的他容易被飞燕阁那些古怪传说给吸引。

    有段时间还同湛月清天天念叨,说自己想见见传说中的飞燕阁主。

    湛月清不太信任那个飞燕阁主,只好一直推脱,说自己没有钱逛了。

    如今,这是让他也押自己赢,等有钱了带他去逛吗?

    湛月清一时间压力山大,但又不好辜负他们的期待,加上自己也有些胜负欲在里头,便欣然应许。

    “他们在哪儿设的赌局?赌坊吗?我明日也去瞧瞧热闹。”

    纪墨玉:“万茶楼,直接去找薛庄家。”

    湛月清点点头,记下了。

    ……

    傍晚时分,朦朦胧胧的天际下起雨夹雪来了,气温骤降。

    惠民医馆外,停了辆颜色张扬的马车。

    “王爷,要不我进去传他出来?”

    马车外,侍卫敲了敲车窗,低声说:“您等了有一个时辰了,晚点还要回安王太妃的信呢,怎能这样痴等下去?若他一直不出来,您还要等?”

    谈明止在京外有封地,舅家势力雄厚,谈槐燃为了防止他联合舅家造反,继位起就把谈明止束在了帝京。

    而安王太妃,留在了外地。

    安王太妃是谈明止生母,也是雁西王的妹妹,先皇在位时,她被雁西王送入宫中,封了贵妃。

    那是个掌控欲极强的女人,幼时谈明止事事都听她的,也爱问她的建议。娶妻后,反而不怎么爱问她了。

    “再等等。”谈明止依然说。

    他话音刚落,医馆内忽然一声惊呼,“二公子!这就走啦?!”

    侍卫一顿,不说话了。

    马车内,谈明止闻言瞬间睁开眼眸,撩开了车帘。

    “是呀,明天再来!”

    湛月清笑了笑,像招财猫似的对医馆里挥了挥手。

    医馆内顿时又传出几声和蔼的笑,细听都是些老大夫。

    “好咯!那明天来!”

    “这小子比那几个都乖,说话也不气人,怪不得时忍冬稀罕。”

    “说起来,漳佑不是也要考?你们传话没?怎么不叫他也来学辨证?那不公平罢?这道和别道不同,可别有什么寒门贵族的偏见。”

    “这我能不知道吗?那肯定叫了哇,他不来我有什么办法,那孩子我就不太看好,年少成名,有点飘了。”

    ……

    屋檐下,周九替他撑着伞,问道:“二公子?要回宫还是回太师府?”

    湛月清原本在怔怔的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回过神来。

    昨夜给谈槐燃咬的事有点迟来的羞耻,今天早上,湛月清都是趁着谈槐燃没醒,才跑来杏林院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

    只能先躲着谈槐燃了。

    “回杏林院罢,我顺便再把刚才的记注拿回去看看。”湛月清看向周九,“对了,陛下罚穆舟了吗?”

    周九点点头,“一个月俸禄。”

    暗卫俸禄湛月清是知道的,穆舟属于周九的上司,那俸禄自然更高。

    罚一个月以儆效尤,也差不多了。

    想到此处,湛月清没有多话了,走出了屋檐下。

    “二公子,”安王侍卫立刻迎了上来,“我们王爷请您去府中一叙。”

    湛月清一顿,抬头看到了那架暗紫色的马车。

    杏林大比迫在眉睫,他不想浪费时间,便摇摇头,“没什么好叙的,我不去。”

    他说罢,绕开了那侍卫,却不料那人又迎了过来。

    “王爷还说,您若不去,他可就要叫寒梅院的人给湛小松一点颜色看看了。”

    自湛小松入太师府后,那姑娘哭了一场,浑浑噩噩了几日,忽然找君太师说,她想学武。

    帝京有女子武院,由长公主手下的女官管辖着。

    君太师朝湛月清请示了一番,湛月清应许了,湛小松便如愿以偿的去了武院。

    两个月才能归家一回,还没到时间。小松又是个绵软的性子,且他从未和她说过自己的靠山来源于何处……

    若是被吓一吓,指不定真会害怕。

    湛月清不清楚寒梅院里到底有没有谈明止的人,正好被他拿捏住了痛点。

    他气笑了,径直走向马车,三两步跨了上去,声音冰冷的道:“王爷怎么总是和我过不去?我说了多少次了,你已经是我的过去式了。”

    马车里散发着浓郁的朱栾香,谈明止靠在车壁,抬眸看向了湛月清。

    目光却骤然一缩。

    湛月清今日穿了件暗粉色的长袍,戴的发冠和京寻常款式不同,上面有一颗小粉毛球。

    忽然一进马车,那颗小粉球飘了飘。

    方才远远的看着,没瞧清湛月清的打扮,如今一看……

    谈明止危险的眯起眼睛,却敲了敲车门。

    马车迅速开动了。

    “是本王和你过不去吗?是你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你若回到我身边,我待你如初。”谈明止忽然说。

    湛月清:“……”

    他有时候真没明白这些人的脑回路。上次宫宴时的赝品之事,不应该说得很明显了吗?

    他以为谈明止都放弃了,现在怎么又巴巴的上赶着来了?

    不觉得脸疼吗?

    退一万步来说,谈明止怎么会觉得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他还能毫无芥蒂的待在他身边?

    不怕自己悄无声息的半夜给他一刀吗?

    湛月清皱起眉头,道:“待我如初?可你一开始也对我不好啊。”

    谈明止一顿,“那是你自己从来不说——我有什么义务要猜你的心思?而且你十二岁那年说过,就算没有什么名分,只是藏着,也愿意跟在我身边。”

    湛月清无奈的闭了闭眼。

    他不清楚湛小月是不是真和谈明止说过这些承诺,但现在——

    “那我要三千两银子。”湛月清看着谈明止,说道。

    谈明止怔了下,“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你知不知三千是多少人的……”

    “谈明止,”湛月清打断他的话,“你看,其实你只是说的漂亮——如果我对陛下这样说,他头也不抬、当即能为我送上我要的东西。”

    “他是一国之君!”谈明止脸色难看了,抓住了湛月清的手腕,“他和我不一样,你不能用他的要求来衡量我——再者,你以为他的宠爱能维持一辈子吗?上次宫宴上,他不是也没给你承诺好的婚约?”

    提起婚约,湛月清更来气了,抬手挣开他,站了起来,“要不是你从中作梗,他早就说了!”

    谈明止咬牙,“你做梦罢!”

    湛月清冷笑一声,不想和他说话了,扭头拍门,“停车!”

    车夫是谈明止的人,闻言装聋作哑。

    谈明止又一次拉住了湛月清的手腕,突然很奇怪的问:“你想当皇后?”

    湛月清轻飘飘道:“我只想当谈槐燃的皇后。”

    若是换个皇帝,他可不愿意。

    这话偏向性太强,谈明止脸色黑了,突然抬手扣住了湛月清的脑袋,心里忌恨的情绪达到顶峰——

    他弯身一倾,湛月清察觉到了他想亲自己,灵活的躲开了,顺势踩了谈明止一脚,骂道:“你有病吧?!”

    谈明止吃痛,脸色由黑转青,低头一看,却只见到湛月清那红底的黑色长靴。

    真是……

    操了。

    谈明止莫名的更觉得刺激,他甚至有些不明白湛小月以前为何不这样打扮?

    因为没钱?谈明止脑海里迅速闪过这点,却道:“若是为了取悦我,那你以前便可提出,我会给你钱打扮。”

    湛月清一怔,“什么玩意?你脑子真有病啊?”

    稀奇古怪的在这说什么呢?他怎么听不懂?

    他皱着眉,不想再管谈明止,拉开车门准备跳下去,却已迟了——

    “王府到了,王爷。”车夫道。

    湛月清:“……”

    他这下真是上了贼船了。

    贼冷笑一声,扣住了湛月清的手,使了些力气,把他拽进了安王府。

    “王爷……”

    安王妃期期艾艾的等着谈明止,见到他的那一瞬,当即泪眼蒙眬,看得湛月清心都软了。

    可谈明止却像不解风情的直男,冷笑着道:“本王让你等了吗?滚回去。”

    安王妃一僵。

    湛月清趁机终于挣脱了谈明止,兜头给了谈明止一巴掌,“你对你夫人就这态度?”

    安王妃吓了一跳,急忙想劝和,看上去笨拙又可怜。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本来是花一样的年纪,现在却枯萎了似的。

    谈明止脸色骤黑了,“湛小月!”

    “小你爹!”湛月清怒火冲天,“你不喜欢就和离呗,成天这样糟蹋她算什么男人——”

    “不要!”安王妃突然尖叫一声,哭得更可怜了:“不要和离!”

    湛月清一呆。

    997:【她是古代人,和离了嫁不出去的,安王份位已经很好了,你别用你现代人的思维衡量她。】

    谈明止最烦她哭哭啼啼,“回你自己的院子去,谁要你等了?”

    侍女忙不迭将她扶进去了。

    谈明止趁着湛月清走神,一把将他拉回书房。

    夜里雨声淅沥,风声呼啸,像湛小月被绑进宫里那一夜。

    “你和王妃同过房吗?”湛月清突然问他。

    谈明止一顿。

    那自然是没有的。

    他自小就对女人没有欲望,要不别人也不能传他不举。

    “没有的话,再问问她有没有别的想做的,放了人家罢。”湛月清道。

    谈明止不知把这句话理解成了什么,“而后你来顶上吗?!你痴心妄想!那是我母妃给我安排的最好婚事!”

    “我没那么想过,”湛月清真觉得他有病,皱起眉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着谈明止。

    “不过……让我再为你斟一壶茶罢,”湛月清眯起眼睛,悄然掐破指尖,“王爷,喝完茶,你就放过我。”

    书房里置了茶桌,湛月清洗茶倒茶一气呵成。

    谈明止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突然觉得无趣。

    他喜欢的真的是逆来顺受的模样吗?

    “王爷,”湛月清半坐在桌边,葱白如玉的指尖捏过茶杯,递给了他。

    “喝一杯罢。”

    茶壶和茶都是安王府的,谈明止也不怕他下毒,冷着脸,将茶杯夺了过来,一饮而尽。

    湛月清眉头微挑,将背在身后的手在衣裳上擦了擦。

    衣衫没入一点血迹。

    他将药人血混在了谈明止的茶里。

    “只要你回来,我便不与你作对。”谈明止将茶杯一放,看着湛月清,“谈槐燃不是好的选择,他迟早会死,你没必要跟着他。”

    湛月清心底暗翻白眼。

    可屋外却传来一声长喝。

    “陛——下——驾——到——”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湛月清手里茶杯一抖。

    谈明止将他的模样瞧在眼里,站起身来,神色却也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谈槐燃会为了一个娈童真的过来找他。

    他从小就被人拿着和谈槐燃比较,直到他封王后,这种闲言碎语才少了。

    可藏在心底的胜负欲却没有消失。

    想到此处,谈明止突然拽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湛月清,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和我决裂?”

    湛月清嗤笑一声,“我以为在继位时你们已分出了胜负,怎么,原来当时你还没看清自己吗?”

    他唇角带上一抹笑意,却将被他攥住的手腕弯了一下,将指尖那点伤口在谈明止眼前晃了晃。

    原本,湛月清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可谈槐燃来了,便不一样了。

    他心底多出些底气,那手指上的微末血色像逗猫棒似的。

    谈明止瞳孔骤缩,明白过来了什么,心里作用一般,他口中好像浮现了血腥味。

    他连忙甩开了湛月清的手臂。

    “谈明止,你猜猜这是什么呀?”湛月清却没放过他,而是将那截葱白的手指擦上了自己的唇,咬了咬,动作看起来格外天真懵懂。

    却也残忍。

    “湛月清!”谈明止瞬间发疯怒吼,手臂上青筋瞬间爆出,扬手就要扇他——

    可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来,一道不容置疑的力度钳制住了他的手腕,伴随着谈槐燃阴鸷冰冷的声音:

    “朕的皇后,你也敢动?”

    湛月清一怔。

    谈明止甩开了他的手,蓦然回身,看到了谈槐燃半瘸的腿,忽然冷笑一声,“你的人?写你名字了吗?”

    湛月清已反应过来了,皱起眉头,“谈槐!你怎么又从轮椅上起来了?!”

    语气虽然责怪,却隐隐有些疼惜。

    谈明止气得两眼发红,咬牙切齿,抬手拽住了湛月清的手腕,“湛小月,你给我回来!”

    “他叫,湛月清。”谈槐燃也拽住了湛月清的手腕。

    两兄弟仿佛要把他撕成两半。

    湛月清的心明显的偏向谈槐燃,他甩开了谈明止,扣住了谈槐燃的手,语气里像带着诱哄,“哥哥,坐回去。”

    这声哥哥叫得颇有榻上时的意味。

    谈明止从未听过湛月清这样的语气,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忌恨。

    明明他才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