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求救求救
“哐啷!”
琴心被茶杯摔碎在地的清脆声惊醒,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头晕沉沉的。再看向窗外,天就快黑了,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姑娘和二爷还没有谈完么。琴心拍拍额头,用力甩了甩脑袋,想起身去书房找姑娘,却浑身发软,没有劲。
“琴心姑娘,琴心姑娘。”突然,门外传来压低声音的呼喊。
“我在。”琴心强撑着走过去,却打不开门。“这门怎么锁着了?”
“嘘,姑娘别出声,我这就给您打开。”
琴心透过门缝,发现开门的是永和,惊讶道:“永和,怎么是你,你不是被发卖了吗?”
永和三两下打开门,把琴心扶到门外:“我没有被发卖,是老夫人吩咐不允许告诉你们的。三小姐被二爷的人带上马车从东角门出去了,瞧着像是昏迷了,我觉着不对劲,您快些回去找大夫人,现在说不定还能追上。”
琴心立时就慌了,双手拉住永和:“你怎么知道的?他们把小姐带出去做什么?”
永和转身锁门,不能让人发现琴心不见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焦急地说:“没时间说了,再晚些连马车影子都看不见了,您快些吧,看门的小厮去后罩房吃饭了,路上没人会看见您。”
琴心撒丫子就跑,头还晕着,中途几次跌倒也顾不上了,爬起来又继续跑。好不容易跑到玉兰院,在暖阁里找到范妈妈,气喘吁吁地说:“范妈妈,出事了,姑娘被二爷的人带走了,您快通知夫人,让她派人去拦下来。”
范妈妈不以为意:“二爷带姑娘出去做什么?怎么就有事了?”
琴心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但很不对劲,姑娘无论去哪里从来都不会不带我的,而且姑娘好像不清醒的样子,被两个婆子扶着。”担心再次连累到永和,琴心连他的名字都不敢说。
范妈妈觉得琴心大惊小怪,斥责道:“二爷是三小姐的长辈,怎么又会害她,你是不是关心则乱了。”
琴心急得快哭出来:“妈妈,求求您去跟夫人说一声吧。”
琴心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范妈妈拗不过她,还是去小佛堂里禀告了罗氏。琴心在外面等着,急得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只见范妈妈出来,无奈地摇头。
琴心跺跺脚,气的直哭,这府里的主子都不关心自家姑娘,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老夫人和李氏那里更不用说了,去了也是浪费时间,就只剩下四小姐了。
琴心转身就往栖霞院跑,才跑出玉兰院,就见到荣荨和彩莲从夹廊过来,她哭着跑上去跪下,膝盖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
荣荨是来送银票的,二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她前几天得了风寒,今日感觉好些了才过来,却被琴心吓了一跳。
“这是怎的了,有话好好说,快起来。”
琴心还是哭,不肯起来,一个劲地给荣荨磕头:“求四小姐救救我家姑娘,再晚就来不及了……”
荣荨拿出帕子给琴心擦眼泪,安抚道:“你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父亲怎么会害三姐姐呢。”
“肯定出事了,我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耳房……姑娘整个人都不清醒,天都快黑了,二爷还要带姑娘出去,四小姐,琴心求求您,您就帮帮忙吧,您是主子,只有您能出府了。”
琴心颠三倒四的说完,荣荨突然想起姨娘私下跟她说过的话,说荣茵是命好,本来要被送去当妾的,现在到好,要做将军夫人了。姨娘知道的事多是父亲告诉她的,难道是父亲要送三姐姐去做妾?不然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背着众人,明明祖母都答应小将军的提亲了。
想到这里,荣荨也觉得事情不简单,不再犹豫,带着琴心和彩莲避开众人就出
了府,可是东角门外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祖母和李氏不会信她们的话,前院又全听命于父亲,京城这么大,想要凭她们三个人的力量就是找到天亮也找不到荣茵。
各府的小厮陆续出来点亮门前的灯笼,荣荨看着渐渐亮起来的胡同大脑飞速思考。有了,去将军府找张昂。
荣茵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丝绸的被褥里,架子床罩了双层的幔帐,里层是芙蓉薄纱,外层则是绸绫。琴心什么时候给床又加了一层幔帐?难怪自己觉得喘不过气,浑身发热。
“琴心,给我倒杯水。”荣茵开口,喘的厉害,声音也跟平时不一样,娇软甜腻。
自己这是发烧了?身上好烫,也没有力气。荣茵踢开被子,借着帐子里昏暗的光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就穿了一层纱衣,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种衣裳了,还有琴心呢,怎么没人守夜。
荣茵掀开床幔,墙角处的鸡翅木三足灯台不见了,换成了贵妃榻,连梳妆镜的位置都变了。她又看向窗的位置,不对,这不是自己的寝室,她记得自己是去前院书房见二叔了,可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思绪好乱,头也不清醒,她挣扎着要下床,门外却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荣二叔叫我来所为何事?”齐天扬一脸不解地看向荣江,他至今都不肯叫荣江为岳父,在他心里,他的妻子从始至终都不是荣蕴。
听到他的称呼,荣江更坚定自己的做法了,蕴姐儿根本就抓不住齐天扬的心,难怪成婚几年了都没有子嗣。他笑了笑:“女婿进去一见便知,你定会满意的。”
齐天扬皱眉,叫昌吉守在门口,自己推门进去。
荣茵听到有人进来,却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她用尽全力拽过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额头上竟冒出了细汗。
齐天扬闻到了房里甜得发腻的熏香,忍住想走的冲动,向前撩开了床幔,意外地看到荣茵,她蜷缩在床褥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色酡红。
“阿茵,怎么会是你?”想到刚才荣江的话,他气得一拳砸向床柱,“是不是荣江逼的你?他怎么敢!你有没有事?”
荣茵的脸红得太不正常,连话都说不利索。想到揽月居惯用的伎俩,齐天扬担心荣江喂她吃了不好的东西,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荣茵吓得直往后缩:“别碰我,别碰我。”
齐天扬顿住,荣茵眼里的害怕刺得人眼睛发疼,他苦笑道:“阿茵,这件事不是我跟荣江联手做的,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在这里,别怕我,好吗?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中药了。”
荣茵还是摇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身上越来越烫,头也越来越晕沉。齐天扬不顾她的拒绝,连人带被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了,天扬哥哥在,我这就叫昌吉去找大夫,阿茵很快就没事了,乖。”
齐天扬抱着她低语喃喃,荣茵却忍不住直流泪。她好像回到了以前,每次生病不肯乖乖喝药的时候,齐天扬不知从哪知道她不听话,跑来栖梧堂抱着她哄,要她乖,亲自喂她喝药。其实他那时也还是小孩子呢,却能把她哄得很好,她总是依赖他的,只有在他身边,她才有满足感,才能感到被在乎。
“天扬哥哥,阿茵好疼啊。”
其实怎么不怨呢,她在苏州四年,日思夜想的除了母亲和哥哥就只剩齐天扬了,她日日等啊盼啊。她想,只要她一哭就心疼得手足无措的天扬哥哥一定舍不得她在道观里吃苦,一定会跑来苏州带她走的。
她都决定了,她不要三书六聘,不要八抬大轿,只要天扬哥哥带她走,她就什么都不要了。
可是她什么都没等到,连一封信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她强迫自己接受了他不要她的事实,可他却娶了自己的姐姐。在她被送出京城、在她被人欺负、在她差点病死的时候,她的天扬哥哥在给别人下聘礼,在跟别人拜堂,在跟别人洞房。她恨啊,她恨死了,怨死了。
一句话,弄得齐天扬瞬间红了眼眶,眼泪滴在荣茵的颈窝,湿热滚烫。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小心翼翼地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是天扬哥哥让你疼了,对不起。”
揽月居里丝竹绕耳,舞姬长袖飘飘,陆听澜拾级而上,眉头紧锁,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今日来也是不得已。陈冲跟在他后面低声道:“严大人今日宴请的除了内阁的人外,还邀请了郭兴和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听说赵贞元原本也受邀了,不过并没有来赴宴,您说我们是不是误会赵贞元了?”
陆听澜不置可否,淡淡道:“那日朝会上严大人明显的有备而来,见招拆招,让恩师没有招架之力,定是提前知晓了信的内容。赵贞元身为六科给事中掌印,吴守敬夫人鸣冤击鼓,那封信他肯定也看过,他今日来与不来都不能证明什么,你接着查。”
陈冲应诺,眼见着到了揽月居二楼雅间门口,噤了声。
雅间里觥筹交错,严怀山坐在主位众星捧月般的等着周围的人来敬酒。陆听澜进门,严怀山笑着让他坐在自己的左手边,拍了怕他的肩道:“陆大人年轻有为,而立之年就进了内阁,是在座最年轻的一个,上能为皇上解忧,下能为民除害,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啊。”
陆听澜恭敬地拱手:“当不得首辅大人的夸赞,您叫我的表字‘肃之’就好。”
第42章 情乱情乱
席间推杯换盏、语笑喧阗好不热闹。陆听澜察觉有人盯着自己,状若不经意地回看过去,竟是郭兴。
见陆听澜发现了自己的偷看,郭兴也不恼,端杯酒过来敬他:“陆阁老不久前才获佳人,今日又得首辅大人青眼,想必日后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此杯郭兴敬您,以后得富贵莫相忘才是。”仰头饮尽,话里话外尽数嘲讽。
陆听澜接过酒吃了,沉声笑道:“世子说笑了,严大人在才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陆某志不在此。”
酒至半酣,内阁阁老吏部尚书孙至诚觉着无趣,闹着要伶人进来唱曲儿。不一会儿揽月居的头牌春红抱着把琵琶进来,婀娜妩媚,袅袅婷婷。
孙至诚是严怀山的得意门生,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要春红坐在陆听澜左手边唱。以前不是没有人想通过送美人来巴结陆听澜,不过都被他拒绝了,可前不久他又为了杨太傅的女儿不惜被皇上训斥,众人都以为他的本性终于忍不住暴露出来,有了门路接近他。
孙志诚玩味地笑道:“陆阁老不大来这种地方,可能不清楚春红姑娘的曲儿唱得有多好,春红坐在阁老身边,好好唱,也让我们阁老大人知道倚红偎翠的美来。”
陆听澜心底一冷,面上却不显,慢条斯理吃尽杯中黄酒,不疾不徐地道:“也不是没赏过风花雪月,江南富庶,一掷千金也是有的,孙大人有机会也去扬州看看。”
众人一听,这才知道陆听澜为何突然转了性,原来是在江南巡按时就破了戒,尝到了各中滋味。扬州瘦马跳舞、唱曲儿、琴棋书画听说无一不精,就连形体姿态、房中之术都精心教练过,是牙婆、驵侩专为富甲一方的盐商和高官勋贵准备的,朝中不少大臣都有豢养。
“瘦马稚嫩,春红风韵,各有各的妙处,陆阁老不妨持戈试马见其真章……”孙至诚不依不饶,越说越不像样,席上众人皆笑得不怀好意,唯郭兴肃着脸冷冷地瞧着。
陈冲这时候疾步进来附在陆听澜耳边说了什么,陆听澜下意识看了他一
眼,来不及多想端了杯酒就要敬严怀山,向他请辞。
孙至诚显然喝大了,开着陆听澜的玩笑不让他走:“陆大人几次三番邀约都不来,今日难得来怎么就要走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陆听澜并不是严党的人,他们平日相见也不过是点头问好,今日严怀山邀请陆听澜来,大有拉拢之意,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陆听澜好脾气的笑笑:“实在是事出有因,陆某不得不先走一步,扰了各位大人的兴致,陆某自罚一杯。”
出了雅间走远了陆听澜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陈冲边领着陆听澜往揽月居的后院走边说:“您之前叫我安排人盯着仙姑,先前暗一来报,今日荣江将仙姑迷晕带到了揽月居,没多久翰林院的齐天扬也来了,二人进了同一个厢房,我怕出事,找了借口让翰林院的陈大人把齐天扬叫走了,现在仙姑还在厢房里。”
“多久的事?”陆听澜脚步匆匆,嗓音里充满了怒气,荣江究竟是想干什么,齐天扬现在可是荣茵的姐夫!
陈冲被陆听澜的怒气吓到,硬着头皮道:“就刚才,我把人骗走就进去通知您了。”七爷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能让人看出来说明心里已经是滔天怒火了。
陆听澜赶到厢房,暗一还在外面守着,齐天扬留下来守门的昌吉已被他打晕。
暗一抱拳行礼:“七爷,小的一直在荣府外面守着,天黑见荣江的人把三小姐扶了出来,她人却不清醒,似是中了药,小的……”
陆听澜抬手打断了暗一的话,他现在根本就没时间细听,也不用陈冲,亲自上前一脚踹开房门。
荣茵已经意识不清,全身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大汗淋漓地躺在褥子里,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呻吟喃喃,勾人的紧。
陆听澜刚进门就闻出了空气里的不对劲,他看向角落里的香炉,用被子裹紧荣茵,抱着出了门,冲着陈冲沉声道:“找一间干净的厢房,叫店小二备好水,要稍微凉一点的,再去找方清茂来,还有女医,要快。”
陈冲和暗一应诺,分头行动起来。
水很快抬上来,陆听澜剥开被子,荣茵身上的纱衣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了身上,一览无遗。他眼神一暗,移开眼拧干帕子替她擦起身来。二月的天还是冷,上次荣茵落水当夜就发起了烧,现在更不敢冒险让她泡冷水。
“啊!”冷水缓解了荣茵体内沸腾的热,舒服得叫出来,娇得不成样子。她的身子随着帕子的行迹扭动,浸湿的纱衣什么都遮挡不住,陆听澜目不斜视,只盯着手里的帕子。
没一会儿冷水的安抚就不起用了,荣茵难受地哭出来,她感到千万只蚂蚁在咬她的身体,酥酥麻麻的痒,不住地挣扎扭动:“好难受,呜呜,我要死了,救救我。”
陆听澜按住她的腰,把她搂进怀里,给她擦洗肩背。身体相贴,荣茵感觉更热了,双手搂住陆听澜的脖颈,嘴唇贴着他的耳垂,声音媚得快滴出水来:“救救我,我难受……”
陆听澜额头也渐渐冒出汗来,呼吸粗重,他抓住荣茵的双手,柔声说道:“再等等,大夫就快来了,很快就不难受了。”
“骗人,呜呜……”荣茵的双眼仿佛被水清洗过,水汪汪地盯着他,双唇嘟着,娇艳欲滴。扭着身子又凑上去,在他身上不住的摩擦,难受得直哼哼。
厢房里烛火昏暗,只听得到荣茵细碎的呻吟,陆听澜任她攀附着自己,眼底波涛翻滚,乱了呼吸。
陈冲带着方清茂匆匆赶到时,已经快过了一个时辰。他上前敲门,等了半晌才听见陆听澜哑着嗓音说:“进。”
床幔低垂,被褥一角胡乱地拖在地上,空气里漂浮着潮湿的香气。陆听澜坐在床边,衣襟稍稍凌乱,脸颊泛红,荣茵则安静地躺在纱帐中,看不清身影,似是睡过去了,呼吸平稳。一只光洁的手臂搭在床沿,上面红痕交错还带着黏腻的汗,说不出的旖旎。
陈冲低下头不敢再看。
方清茂撩袍坐在杌子上,屏气凝神仔细号脉。过了一会儿恭敬地说:“这位姑娘先是中了蒙汗药昏迷过去,后来又被人灌了媚药,好在药性温良不伤身体。只是体内还有药性未解,需用银针扎上两针。”
陆听澜颔首,起身让女医上前扎针,带着方清茂和陈冲到隔壁的厢房里等。
厢房里窗户大开,陆听澜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闭目数着佛珠。冷风不停地往房里灌,陈冲瑟缩了一下,却不敢说什么,这是七爷思考时的习惯,表明了此时他心中有事正犹豫不决,还是很棘手的事。
冷风吹得人身上都快没了知觉,陆听澜却还是无法平静下来,佛珠越数越快。他从小就遵循祖父和父亲的教诲,克己复礼、慎独而行,要做什么都会在计划之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失态过。
第一次没有谋算失了理智,做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来,放着揽月居里满院的丫鬟仆妇不用,竟然想也没想就自己替荣茵擦身,心里也在责备自己冲动行事。他突然意识到荣茵对自己来说是不同的,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她破例,已经不是简单地可怜就能解释清楚,他这种人哪来的恻隐之心呢。
他不喜欢任何事超脱自己的掌控,或许他应该离荣茵远一些,荣江迟早会害得荣府被抄家的,他能保证荣茵和她的母亲哥哥不死就算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了。
陈冲找小厮要来一个炭盆,轻手轻脚放在陆听澜的身前,抬头却看到他盯着自己,眼神意味不明,不由地心中一紧小声问道:“七爷?”
陆听澜嘴唇翕动,待要说什么女医却在这时过来敲门,他摆摆手让陈冲先去开门。
女医福了福身:“那位小姐身上的药性已经解得差不多了,人也醒了,说要回府去,大人的意思是?”
天已经很晚了,早过了宵禁的时间,陆听澜决定亲自送荣茵回去。
回程的马车上,荣茵还有些晕晕乎乎,没来得及梳洗,身上还带着甜得发腻的香味,在狭小的马车里芬芳馥郁。
荣茵自己闻着都脸红,怯怯地看了眼身旁的人。厢房里发生的事她已经没多少印象了,只记得好像看到了齐天扬,然后就有人温柔的在她耳边说话。她之前已经听女医说了,是陆听澜救了她,难道她一直抱着的人是陆听澜?
……她好像还咬了他。想到这荣茵就更不敢抬头了,尽量把自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袭击二品大员可是死罪,希望陆听澜不要跟她计较。
马蹄声在空旷寂静的大街上分外响亮,不停地通过耳膜击在人的心上。陆听澜嘴唇紧抿,好像还是不行,体内还未平息的情潮根本就不用接触荣茵,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只要闻到她的味道,甚至只要她的一个眼神就会再度泛起波澜。
陆听澜长舒一口气,他是真的该离她远些。
马车在荣府的西角门停了下来,陆听澜却没有立即让荣茵下车,过了会儿听到陈冲小声说:“七爷,好了。”
陆听澜这才正眼看向荣茵:“……三小姐,你可以走了。角门守着的家丁和婆子已经被暗一点了穴道,你放心,不会有人看见的。”
第43章 决定决定
荣茵掀开车帘子,声若蚊蝇:“今日多谢陆大人出手相救,还…还送我回来,荣茵感激不尽,告辞。”京城的春天仍然寒风凛冽,夜晚更甚。
陆听澜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衣裳是找揽月居的丫鬟换的,薄薄的短袄,只适于室内行走。
“慢着!”他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递给她:“披上再走,夜里凉。”
荣茵连连拒绝,陆听澜不与她计较已经是万幸了,怎还能要他的衣裳,再说要是被人看见了怕会闹出闲话来。“不必了大人,从西角门进去没多远就到我的院子,还是您穿着吧。”
陆听澜不理会她的拒绝倾身上前直接披到了她身上:“听话。”大氅上还残留了他的余温,他专注地系着系带,浓密的羽睫低垂,温热的呼吸就洒在荣茵的脸庞上。
荣茵的心跳陡然加快,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想起来之前在客栈、在船上、在灯楼都在他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
陆听澜系好系带,看到荣茵
似染了胭脂动人心魄的脸颊,才惊觉自己离荣茵很近。她的左脸和细长的脖颈离自己的唇不过方寸的距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厢房里凌乱的画面。
陆听澜下腹一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去吧。”
栖梧堂,琴心一直焦急地等在院门口,怕人发现小姐不见了,还早早地叫琴书装成荣茵的样子睡下,连守门的婆子都被她打发走了。黑暗中看到一个人影朝这边过来,激动地直接哭了出来:“姑娘!”
荣茵本来还担心敷衍不了守门的婆子,见只有琴心松了口气,悄声说道:“嘘,先回房再说,叫琴书和琴棋打热水来,我要沐浴。”
净室里水雾缭绕,琴心帮荣茵擦身:“您今天差点吓死奴婢了,二老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也是荣茵想不通的地方,她那时不甚清醒,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见齐天扬,如果是真的,那二叔究竟想做什么呢?齐天扬明明已经娶二姐姐了呀!
见荣茵一脸的疲惫,琴心加快了手下的动作:“梳洗完您好好儿的睡一觉,明天咱再去向四小姐道谢,今日多亏了她,您不知道,整个府里只有她愿意出去找您。”
“你说谁?”靠在浴桶壁上假寐的荣茵惊得睁开了双眼。
寅时,天将明未明,琴心拎着食盒急匆匆地往栖霞院走去,这个时辰正是各院下钥的时候,路上人少。不想在院门口遇到了兰姨娘身边的常嬷嬷,她拦下琴心:“姑娘这一大早的去哪儿?”
琴心掀开食盒的盖子,漏出一条缝,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糕点,笑着道:“这是苏州的特色糕点云片糕,上次四小姐来栖梧堂吃了一回就一直念叨着,这不,三小姐一早就叫我做好了赶紧送过来,冷了就不是那味儿了。”
常嬷嬷吃惊,双手插进袖子里瞅了几眼,咂舌道:“这么早!琴心姑娘不会一夜没睡吧。”
“哪儿能呢,做这个也不费事,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先给四小姐送过去。”琴心掏出一枚金叶子塞到常嬷嬷的袖子里,“天气冷,嬷嬷早起也甚是辛苦,买碗热茶吃吃。”
常嬷嬷用手摸了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让开身子:“说的是,姑娘赶紧去吧。”
二进院廊下的灯笼还未点,琴心走近见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扫地,出声问道:“咋不点灯呢,黑漆漆的怎扫的干净?”
其中一个小丫鬟赶紧嘘声:“琴心姐姐小点儿声,四小姐还没起呢,刚才彩莲姐姐出来说小姐着了凉,今日就不去请安了,让我们都把手脚放轻些。”
琴心蹙眉,快步进了正房,里面果然还黑着,静悄悄的。彩莲闻声出来,知道琴心的来意后伸手要接过食盒:“三小姐有心了,只是我家姑娘还睡着呢,就不能亲自向三小姐道谢了。”
琴心拎着食盒的手不放,一直盯着彩莲看:“彩莲,你让我进屋看一眼,不然三小姐放心不下。”
原来昨日荣荨带着琴心和彩莲在将军府找到张昂之后,独自跟张昂去了兵马司,让琴心和彩莲先回来守着,重要的是要装成两位小姐还在府里的假象,不能让人看出来。
从荣茵嘴里知道自家姑娘是被陆大人救了后,琴心暗道不好,四小姐出去找姑娘还不知道有没有回府。可是那时各院已经下了锁,不能去栖霞院打探,一切只能等天亮以后再说。
荣茵担心荣荨出事,她吩咐琴心等院门的锁一开就拎着食盒来栖霞院,一定要亲眼见到四小姐。
彩莲仍然坚持:“琴心姐姐回去告诉三小姐,我家姑娘昨晚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先回府了,有小将军陪着并未出事,只是夜里风大着了凉。”
琴心不信:“彩莲,我在门口远远地看一眼就行……”
“咳,咳。彩莲让琴心进来吧。”内室里传来荣荨的咳嗽声。
彩莲叹了口气,领着琴心走到内室门口,只见床幔低垂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荣荨撑起身子在帘子后面虚弱无力地道:“只是伤风,叫三姐姐不要担心,过几日大好了我亲自去栖梧堂看她。”
鼻音稍重确实是着凉的样子,琴心没看出什么不对,恭敬地道谢后就回去了。
荣茵听琴心说完,终于放下心来,四妹妹没有因为她出事就好。“你在府中行走,有没有听到别人说什么?”
琴心摇摇头,现在栖梧堂的下人中也只有她能出院门,可遇到的丫鬟仆妇都对她敬而远之,想使银子打听事都没有人敢接。
荣茵猜测二叔做的事没有传出来,连王氏也不知情,不然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的,可王氏为什么要软禁她呢?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可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琴心不知道,她走后彩莲上前撩开了床幔,荣荨躺在被褥里脸色苍白,嘴唇却是红肿的,破了一道口子,就连脖颈上都布满了红痕。
荣荨才刚回来,彩莲红着眼眶:“小姐,您……要不要紧?”
荣荨摇摇头,喘了几口气:“你等下从角门悄悄出府去,到三条街外找个郎中拿一副避子药来,记得戴上幂篱别让人看见了。”
彩莲心中大惊,虽然她看不懂小姐身上的痕迹因何而来,但她知道避子药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您不是跟小将军在一起吗?”自家小姐还未出阁,连婚配都没有,传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什么都不要问,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彩莲噙着眼泪走了,小丫鬟还在廊下扫地,唰唰声不停。梅花的幽香伴着晨间凉风吹进来,身上的疼痛突然就忍耐不住,荣荨埋在枕头里哭起来。
陆听澜一夜未眠,从荣府出来就直奔午门上早朝。今早地方奏折加急送到,陕西与河南交界处的黄河决堤了,沿岸不少城镇村庄都被淹了,死了不少人,还有越演越烈之势。正是开春的时候,若不能及时解决,沿岸的百姓都不能春耕,届时秋无可收,冬无可用,农民过活不起,只怕闹出大事来。
皇上相当重视这件事,当朝就命陆听澜为这次赈灾的钦差大臣,亲自带着四十万两白银赶赴陕西赈灾。事情耽搁不得,陆听澜接旨后立即回宛平向陆老夫人道别。
陆老夫人早早地得了信儿,带着杨莺时等在垂花门,陆随也收拾好了一应物品。马车刚停好,陆老夫人就迎了上去,杨莺时扶着她。
“马上就走么?你二嫂早吩咐好下人弄了一桌酒菜,吃了再走吧。”
散了朝内阁的人又就着赈灾事宜商量了一通,早就过了午时。陆听澜拒绝道:“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处驿站,儿子回来就是跟您说一声,您在府里保重身体。”
陆老夫人闻言只能点头,她把杨莺时拉上前来:“好在莺时早就猜到了,陈冲回来报信她就去厨房亲自为你做了些吃食,你带着在路上吃。”
开了春,杨莺时虽然因守孝穿得素净,不过却换下了厚披袄,身上的青荷碧水圆领比甲显出她曼妙的身姿来。她福了福身,害羞地垂下头:“不过是寻常的椒盐桃酥和糍粿,大人赶路饿了可用来对付两口。”
陆听澜嗯了声:“有劳杨小姐。”
他的语气平淡,不过杨莺时还是红了脸,忍不住抬起头想看看他,却在看到他颈侧时怔住了。他那里有块印子红得不同寻常,被衣襟遮住了一半,露出来的好像是牙印!看大小还是一个女子的,怎么可能呢,他可是陆听澜,京城谁人不知他清心寡欲不重女色,唯一一次出格还是因为要纳自己为妾。
杨莺时不信,以为自己看错了,想靠近再看清楚些,陆听澜却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子,向陆老夫人请辞:“要务在身,儿子就先走了,回来再陪您用饭。”
马车又出了垂花门,陆听澜总觉得车厢里还有荣茵身上的甜腻味儿,弄得他心绪不宁。
越接近城门越是热闹,做小买卖的货郎卖力地吆喝着:面片儿、豆汁儿、韭菜馅的饺子和包子、芝麻汤圆儿。还有马蹄混合着的铃铛声,吵闹得很。陆听澜反而平静了,自己这次去陕西赈灾也是个契机,他暂时还没想好要将荣茵怎么办,可他知自己不能再被荣茵牵着走了,也许去陕西一段时间能想清楚些。
他扬声叫停马车,对着陈冲道:“这次陕西赈灾陆随和宋先生随我同去,你留在京城盯着。”
“……把暗一撤回来,荣茵那儿不用盯着了,只需盯着荣江就是。”
第44章 谋算谋算
府里一直传二老爷等过了年就要把兰姨娘送到庄子上,不知为何最近几天又没了动静,下人们以为栖霞院又得了势,争先恐后的跑来巴结。
常嬷嬷捧着碗血燕进来,有些着恼:“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前儿好的都往正房送去,今儿见您得了宠,又巴巴地送来。”
上个月兰姨娘想吃血燕,派常嬷嬷去大厨房取,管厨房的赵管事说什么都不给,说是李氏要用的。今日却特地吩咐厨娘做好了送到院子里来,常嬷嬷可不得要骂上两句。
兰姨娘心里正烦着呢,她知道荣江最近是在和李氏赌气,所以才对自己偏宠了几分。可等这阵气过了,谁又能保证荣江不会再生出将她送走的念头呢!也没好气儿的道:“你在府里都待了十几年了,这些还看不清么!”
常嬷嬷把血燕搁在桌面上:“今日实在是反常得紧,别的人来巴结便罢了,连栖梧堂的人也来凑热闹。您不知道,一大早才下钥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琴心就给四小姐送吃的来了,现做的还热乎着呢!”
兰姨娘倏地坐直了身子:“当真?”
“真真儿的,老奴亲自在院门口见到的,还与琴心说了几句话哩。”常嬷嬷心虚地撇开眼去,那枚金叶子还在她的荷包里。
这到真是有点奇怪,荣茵待荣荨一向不甚亲近,上次送了盒珍珠还是因为荣荨帮她说话,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还非得一大早的,等都等不及了。
兰姨娘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倒是反应过来一整天都没见荣荨过来,问道:“荨姐儿呢?”
常嬷嬷等血燕晾得差不多了,端起来喂到兰姨娘的嘴边:“四小姐着凉了,今日都在屋子里歇着呢。”
兰姨娘不知怎地闻到血燕的味道有些反胃,还以为吃撑着了,叫常嬷嬷撤下去,又端来茶水漱口,觉得好些了才说道:“不是才刚好?丫鬟是怎么伺候的,可叫大夫过府来看了?”
常嬷嬷摇头:“所以我才说今儿反常得很,四小姐不让请大夫,说就是一般的伤风,上次大夫拿的药方还在,叫彩莲照着又抓了一副。可彩莲神神秘秘地,抓药还戴着幂篱生怕被人看到的样子。”
什么药要避着人抓呢?兰姨娘联想到琴心一大早送吃食的行为,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把茶碗重重地摔在桌面上:“是药三分毒,她还小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拿件披风来随我去看看。”
栖霞院的二进院里,从白天起就一直不对劲,晨起时不点灯,入夜了也一直不点灯,两个小丫鬟得了彩莲的吩咐缩在后罩房里不敢出来,在房里翻花绳玩。
彩莲午时就把药拿回来了,她担心被人看见还特意多走了两条街。可小姐又说白天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让她等到天黑把人都打发走了再煎药。煎完药渣也不敢乱扔,趁着夜色埋在了院子里的冬青树下。
内室里只点了盏松油灯,幽暗昏黑,荣荨躺在床上,经过一日的休息,身上的疼已经减轻些了。只是她心里很乱,昨夜发生了那种事,不知道自己的计谋能不能成功,要是不成又该要何去何从。
彩莲端着药进来:“小姐喝药了。”她把药放在高足凳上,再扶起荣荨靠着床柱,说着又哽咽起来:“大夫说了,这药大寒,对身体有碍,喝了日后来小日子肚子都会疼呢!要不,咱还是不喝了吧,就仅是昨夜一晚上而已,也不一定就……”
荣荨眼神闪了闪,似乎听到了外面有动静。她端起药,语气很平静:“彩莲,我们没有选择的,小将军和三姐姐已交换了庚帖,他们不久就要成亲了,我这样又算什么呢,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荣荨和彩莲在屋里悄声说着话,黑暗处兰姨娘带着常嬷嬷已经立了半晌,把她们的对话全听了去,脸色铁青。
“你这个下贱的东西,你说说你昨晚做了什么去?”
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荣荨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碗没端稳,摔在了地上。
彩莲顿时头皮发麻,忙起身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这事儿弄不好她就是头一个要被打死的,小姐的名声可比什么都重要。
荣荨反问道:“姨娘此话怎讲?昨晚我一整夜都在屋子里,着凉不舒服早早的就睡了。”
“还敢胡说,我全都听见了!”兰姨娘上前扒开荣荨的衣裳,那些青的红的痕迹经过一日已经淡了不少,可她还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些是谁弄的?可是小将军,不然方才你们为什么提起他?你若不说实话,我现在就去栖梧堂找三小姐问清楚”
荣荨哭得梨花带雨:“姨娘别去,三姐姐要是知道了定不愿意嫁给小将军了。”
这话信息量太大,直接做实了兰姨娘的猜测。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大概猜到荣荨喝的是什么药。她正愁自己要被送到庄子上的事,没想到竟然能攀上将军府,这下她还有什么怕的呢。
她朝常嬷嬷使了个眼神,等常嬷嬷把彩莲拉起来退到门外才柔声说道:“傻荨姐儿,姨娘怎么说也生了你,哪忍心看着你受罪。那药厉害着呢,不小心还会伤了性命,孩子不会那么轻易就有的,这药千万不能喝。”
荣荨再怎么沉着冷静也不过是一个还未及笄的闺阁女子,昨夜的事已经让她惶惶不安了,兰姨娘的话更让她后怕不已,当下抱着兰姨娘痛哭起来,哪还听得出姨娘话里暗藏的心思。
栖梧堂落了锁,守门的两个婆子见状自行到后罩房睡觉去了,她们握着钥匙也不怕荣茵能出去,何况大晚上的还能去哪里,即使出得了栖梧堂的门,内院外院之间还有好几道门呢,那些都有人守着。
琴书和琴棋俱都睡了。琴心端着油灯进来,今夜是她守夜,她换了新的茶水温在小火炉上,半夜若是小姐醒了还能喝着热乎的。
荣茵又拿出了表哥的信来看,她始终觉得二叔做的事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也不知道二叔知不知道她昨晚被救的事,若是知道没有得逞,会不会再来一次呢?她看到琴心进来,把信放下,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两个婆子你是怎么打发的?”
琴心把信件放好,再把灯罩里的烛火吹灭,她给荣茵掖了掖被角:“说起这个您可不能生我的气,小将军给您的银票之前您不是叫我拿去换成数额小的嘛,昨儿我一人给了她们一百两的。”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荣茵哭笑不得。那两个婆子的月钱一年下来估计也不到十两银子,难怪呢,之前怎么收买都不行,原来是钱给的不够多。
“琴心,你可真聪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荣茵抱着琴心撒娇。
琴心压不住嘴角,开心地笑起来:“好姑娘,您快睡吧,等天亮了我用之前晒干的桂花给您做桂花糕吃。”
“好琴心,等我能出去了,定给你找一个好婆家,不让你受委屈。”荣茵回来就在琢磨这件事了,只是选来选去都找不到满意的,琴心这么好,她不舍得让她委屈。
“姑娘可别再提这件
事了,琴心就想一直陪着您,嫁不嫁人有甚么要紧的。”
春寒料峭的时候夜里风最大,柳条冒出了新芽,被风吹得窸窸窣窣直响,后半夜好像又下起了雨,稀稀落落的,吵得人睡不安稳。
荣茵迷迷糊糊地被琴心叫醒:“怎么了,槅扇外面还黑着呢!”
琴心着急,没有两个时辰就那两个婆子就要起床了,到时候看见了怎么好?她强行把荣茵拉起来,小声道:“齐公子来了,在暖房等着您呢,非要见您,不然就不走了。”
荣茵一激灵,立即清醒过来。
暖房是荣茵冬天用来做女红的地方,北面立了一个多宝格,用笸箩装着各色绣线、绣剪和绷绳。中间空地摆了五个三足绷架,炕上还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绣绷,衬布上全都绣满了花样,有芙蓉鲤鱼、松鹤同春、蝶戏牡丹……
齐天扬用手轻轻抚摸着栩栩如生的绣品,心里五味杂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阿茵的绣活都这么好了。他十四岁生辰时荣茵绣了一个荷包送给他,针脚走线歪歪扭扭,简直不堪入目,他第一次知道还有女子能将绣活做得这么差劲的。
自己还没有说什么,她就委屈上了,伸出缠满纱布的手,哭哭唧唧地:“你看,我为了绣荷包都吃这么多苦了,你可不能嫌弃。”
“你知道的,我就是不会女红嘛,我不会也可以嫁你的,到时候我就让我爹爹找一个出色的绣娘当陪嫁,你想穿什么用什么我都让她做。”
“天扬哥哥,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怎么不好,当然好了,他求之不得。
可不知何时,那一声声的撒娇变成了怨恨,“天扬哥哥,阿茵好疼啊。”一字一句简直要撕裂了他。
齐天扬痛苦地闭上眼,不会了,他已经想好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让阿茵疼。
“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清冷的声音传来,他回头看向门外,荣茵就俏生生地站在哪里,穿着素色的褙子,外面披了一件斗篷,头发简单地挽了,冷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了一层银辉。
就像他记忆中的那样,就像他梦里的那样,无论他什么时候回首,她都在那儿等他,就在那儿等他,不哭也不闹,不怨也不恨。
齐天扬眼里的哀伤满溢出来,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淹没了周遭的一切,也快要淹没她,荣茵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第45章 定亲定亲
暖房里只点了一盏松油灯,琴心守在门口,门虚掩着。荣茵坐在临窗的榻上,齐天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好好地看看她了。
齐天扬不出声,荣茵却不能这么等下去,又开口问了一遍。
“昨夜在揽月居里我被同僚叫走了,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去,等我处理完事宜回去时你却不见了,连我留下来的昌吉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是被谁……”能号令陈大人,打晕昌吉,不声不响地带走荣茵,此人的势力一定不可小觑。齐天扬忽然就不敢问了,他顿了顿,“你有没有事?”
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连说句话都要字斟句酌,荣茵心里也不是滋味,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我没事,你走后我就回府了。”
齐天扬垂下眼帘,栖梧堂他来过无数次,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这些年无数次在梦里出现。以往每次他来,荣茵都很高兴,拉着他要去看菊花新打的花苞,或是在夜里偷偷开放的茶花,抑或是她养在青花瓷花瓶里的金鱼……
她总是有很多稀奇的事要分享给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的冷淡过,用冰冷的语气和他说话,好像他们已是陌生人了。
他知道自己早已无颜再面对她,也不配得到她的原谅,原本也打算一辈子远远地看着她就好,只要她过得好。可是揽月居里发生的事让他明白,荣川死了荣家根本就不在意她,没有人会保护她了,连荣江都敢明目张胆地迷晕她用她来攀附权贵,幸好这次遇见的是自己,那要是还有下一次呢?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也日夜都在饱尝悔恨之苦,他不能再错一次。
“阿茵,我们走吧,一起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自过我们逍遥的日子。你忘了吗?你以前说过你纵是成了亲也决不待在深宅大院里过死气沉沉的日子,你不是要泛舟于天地之间吗?”
话说出口就再也停不下来,齐天扬神情激动,心底一直埋藏的念头终于破土而出,继续道:“我答应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他后悔了,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锦绣前程通通都没有荣茵重要,还有什么荣宗耀祖,那些与他有什么关系!
“我只要你,阿茵!”
荣茵猛地站起身,耳畔嗡嗡作响,她睁大眼迷茫茫地望着他,半晌才回过神,声音颤抖:“你,你,无媒苟合,你将二姐姐置于何地,你将我置于何地?”
齐天扬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痛苦地说:“阿茵,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我怎会让你被世人唾骂?我会与你二姐姐和离,本来我想娶的就不是她,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
荣茵潸然泪下,怎么重头来过?这句话她等了四年,整整四年,可为什么现在才说?在她痛苦不堪的时候不说,在她万般乞怜的时候不说,在她最想要的时候不说。如今再说又有什么用?一切早就变了。
“你以为你现在与二姐姐和离我就不会被世人非议了?”荣茵摇头,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直往下落,重重砸在齐天扬的心上。“你说你不知新娘子是二姐姐我信,你说不是你要退的亲我也信,可是拜堂之后呢?你第一时间发现新娘子不是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悔婚?你第一时间知道我在苏州的时候怎么不来找我?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过的?”
齐天扬愣住,悲切地看着荣茵,他知道他的阿茵定是吃了很多苦,这四年他也不好受,终日失魂落魄。
他沉默,荣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嘲讽地笑出声:“可惜啊,四年前我是你权衡利弊之后放弃的人,谁又能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你不会再次放弃我呢?齐天扬,我们没有可能了。”
齐天扬脸色发白,近乎祈求:“我知道你的性子,小时候先给别人的东西再给你,你都不会要,你是不是,再也不能接受我了?阿茵,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他也反抗过,也挣扎过,尽力过的。
荣茵流着眼泪看着齐天扬,他那么骄矜清贵的一个人,此刻身上只剩下了卑微和忐忑,她却无法开口答应他。荣茵挣脱他的双手,疲惫不堪:“你走吧。”他怎么就不明白,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之前还吵得人睡不安稳的夜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后罩房里的灯亮了,院门外传来了下人的走动声,是早起扫地的婆子,要不了一刻钟各院子的门都会开了。
齐天扬终于动了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口,平静地说:“你说你忘了以前,叫我也忘了,可我不信!你昨日还抱着我哭,你可以自欺欺人却骗不了我。阿茵,我知你心中怨我、恨我颇多,我也不奢求几句话就能得你原谅,我今早会递交自请外放的文书,等与你二姐姐和离,我就来带你走,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天下士子谁不向往金马玉堂。齐天扬这是真的不顾自己的前程了。荣茵明白他放弃了什么,也知道他能做到这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可是太迟了,都太迟了,闭上眼,蹲在地上痛哭。
第二天是将军府到荣府下聘的日子,陆五夫人早早儿的就起了,她今日要先去将军府再和张昂一同前去荣府。三辆马车停在垂花门,虽然张昂早备好了聘礼,可张潇还是又备了一些,再不满意这桩婚事也不能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马车嘚嘚嘚地出了门,陈冲从厢房过来,正要去书房理事,见此纳罕,问道一旁的小厮:“府里又是哪位太太出门去,好大的阵仗。”
陈冲是七爷身前的第一红人,阖府上下都颇给他脸面。小厮恭敬地拱手,笑着回
道:“是五夫人,今日小将军要去荣家下聘,她可不得跟着去,喏,后面马车拉的都是聘礼。”
“啧啧啧,可是不少好东西。”小厮咂舌,却不知陈冲听了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这阵子他陪着七爷一直都在内阁批阅奏折,晚了直接歇在宫里,好不容闲下来又出了黄河决堤的事儿,压根不知道将军府和荣府的亲事已经走到了定亲这一步。
可是暗一不是一直在盯着嘛,他怎么也不禀报?陈冲着急,要去找暗一问话径直走了。小厮不解,还在后头大喊:“陈侍卫哪里去,不如赏小的脸去后巷喝碗热茶醒醒神!”
陆听澜说不用盯着荣茵后,暗一就回陆府当差了,荣府现在只剩还盯着荣江的人。陈冲怒气冲冲找到他:“小将军去荣府下聘的事你怎么不说?”
暗一不以为意:“七爷不是说了,只需盯着荣江就是。”陈冲语塞,又听他接着说:“再说了,七爷都把我撤回来了,想来不会再管三小姐的事了。”
陈冲皱眉,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可现在没有七爷的命令他也不敢贸然行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寄封书信去陕西说明此事。
荣府这边一早就忙开了,守门的婆子撤了,范妈妈捧着一袭桃红色衣裙进来,笑着让荣茵换上。荣茵称奇:“这是祖母吩咐人特意给我制的?范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心里老是上上下下的。”
范妈妈笑而不答,反而亲手替她梳起头来:“小姐别着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荣茵坐在梳妆镜前,凝神细听,似乎能听见花厅那边传来的吵闹声。府里今天又筵席了吗?能在栖梧堂听见,是宴请了多少人,动静这么大。
“你怎么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张昂坐在花厅的主位上,冷不丁被陆五夫人推了一下,惊得猛然抬头,倒把张潇吓了一跳,低声道:“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娶荣茵的,今天怎么看起来不高兴?现在反悔可还来得及。”
周围人声鼎沸,张昂心乱如麻,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并未答话。
宴息处摆了好几张桌子,席面端上来众人热闹地吃着喝着,王氏今日很高兴,竟亲自待起客来。荣清从国子监请假回来,同窗知道荣家就要与将军府结亲了,对他比以往都要热情些,送了好些礼。他一脸与有荣焉,招呼着来吃席的同窗。
同窗看了眼冷脸坐着的张昂,打趣道:“你以后就是小将军的大舅兄了,也给我们引荐引荐才是,日后遇见了也好认个脸熟。”
被同窗众星捧月似的哄着,荣清一时有些忘形,端着酒杯就想过去与张昂搭话。只是还未站起身就见媒婆和管事来请,王氏、陆五夫人及张昂等几人去中堂行订亲礼,时辰已经到了。
将军府送来的聘礼有三十六担,分六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中堂,两侧是一溜儿的太师椅。王氏领着众人穿过抄手游廊,按照顺位安排众人落座,笑着让媒人拿来红纸及笔墨。等写下荣茵的八字,再与男方的相合,这一桩婚事就算确定下来,只差成亲了。
“慢着!”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拨开人群走进来,穿了件茜红色的银丝滚边缂丝褙子,发髻上插着金累丝镶南海珠牡丹流苏步摇,长相娇媚。
王氏和李氏见来人是兰姨娘都厌恶地皱着眉,这种场合不是她该来的地方。李氏上前叫兰姨娘走,压着声音道:“你的规矩呢!大好的日子出来捣什么乱,赶紧回栖霞院去。”
第46章 退亲退亲
兰姨娘不顾李氏的阻拦,径直走到了王氏跟前:“老夫人,今日这亲不能订。”
王氏忍无可忍,指着兰姨娘厉声道:“下去!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我看你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她让白芷和半夏把兰姨娘拉下去,兰姨娘却挣扎着不肯,大喊大叫。
“小将军不能跟三小姐订亲,他该娶的人是荨姐儿,他跟荨姐已有了肌肤之亲,现下只怕荨姐儿的肚子里已有了将军府的骨肉,再嫁不得旁人。”
观礼的众人一听,纷纷讶异出声,张昂握着茶盏的手激动地抖了一下,打翻了茶碗。陆五夫人看到阿弟在听到这番话后如此反常,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问王氏:“她是谁?她说的荨姐儿又是谁?”
王氏一时也被这消息惊到,颤抖着手说不出话来,还是荣江最先回过神,赶忙把观礼的人又请回花厅去。王氏等人都走了才看向兰姨娘:“你是失心疯了不成,满嘴的胡言乱语,我看也不必等荨姐儿及笄,现在就将你送到庄子里去,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兰姨娘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老夫人,没有的事我怎敢乱说。昨日白天荨姐儿称病没来请安又不肯请大夫,我担心她出事去她院里看她,正巧看到彩莲那丫头在避着人煎药。还骗我说是治伤风的,可治伤风的药又怎么会有红花?被我好一顿打骂才说出了实话,原来,原来前天夜里荨姐儿根本就不在自个儿的院子里,而是彻夜跟小将军呆在一起。”
王氏眼前一黑,往后趔趄了一步,还好白芷手快,及时扶住了。王氏恨不得掐死兰姨娘,这么大的事居然事先不跟府里的人商量,她选择今日当众说出来,打的什么主意当别人看不明白么!她怎么这么没脑子,她也不想想将军府会娶一个庶女吗?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被逼着娶的。
“胡说八道!你说有肌肤之亲就有肌肤之亲了?”张潇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兰姨娘。
“五夫人消消气,她是我的妾室,也是荨姐儿的生母,她说的必不会是假话。”荣江又从花厅返回,在路上他已经猜到了兰姨娘的用意。虽然揽月居一事没有成行,不过只要荣茵不嫁出去,就还有机会,因此他也是希望兰姨娘能搅黄这桩婚事的。
张潇听闻更是生气,荣家真是欺人太甚,现在连庶女都妄想攀附将军府了,冷哼道:“你一张嘴两张皮上下一磕就是真的了?无凭无据,凭什么……”
“长姐!”张昂站起身,眉头紧锁,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幅模样。前天夜里他和荣荨带着兵马司的兵卒找了许久才在揽月居打听到荣茵的踪迹,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遇到了也在那里喝酒的吏部尚书孙大人。孙大人显然是喝高了,却还是认出了张昂,他与张昂的父亲有些来往,说什么都要与张昂喝两杯,还调侃他。
“你小子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也到了可以喝花酒的年纪,哈哈哈哈,来,这揽月居的酒好处可多着呢,保管你下次还想喝。”
张昂见拒绝不了,又一心急着脱身去找人,就接了他递过来的酒,起初也没什么,没想到后面在厢房里寻荣茵时酒劲就开始上头,浑身都不对劲了起来。他从来没去过风月场所,却没少听同僚谈起,知道酒里大概是掺了东西,他以为自己能控制住的,坚持要继续找,连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都不知道。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快要天亮了,而荣荨……荣荨就躺在他身边,身子赤裸,他自己也是,床上的被褥凌乱,二人肌肤相贴。他再迟钝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事发至今,他还没想好要如何是好,如果没有遇到荣茵,他或许可以因为这件事就娶荣荨,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问题是他心里已经有荣茵了,还向她提了亲,现在却又跟她的妹妹……
当日荣荨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只是默默地起身穿衣裳,在自己将她送到荣府时才小声地说:“小将军,我知道你喜欢三姐姐,昨夜的事你喝醉了,不是你的本意。我也不想因此破坏了你和三姐姐的亲事,你放心,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你也不必心怀愧疚。”
可是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张昂想到这儿嘴唇紧抿,他这两天一直恍恍惚惚,责怪自己太莽撞,太自以为是。这事确实是因为他大意造
成的,他不能躲避。
“这件事,是我的错。”
“阿弟!”张潇震惊,万万想不通张昂会做这种事,这些年给他安排的通房丫鬟,他通通都没碰,也从来不和同僚去风月场所,怎么会碰荣茵的庶妹!
兰姨娘见张昂承认,底气愈足:“小将军,您看您都承认了,您说该娶的是不是荨姐儿?”
“你放屁!”张潇也是急眼了,居然不顾身份飙了脏话。“将军府是什么身份,荣府又是什么身份,能娶荣茵已是看在我阿弟坚持的份上,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庶女也妄想来攀扯?除非我死了!不然这样的人休想进我张家的门。”
这话未免说得太难听,荣江也忍不住怒了:“五夫人,小将军轻薄我女儿已成事实,也需要给荣府一个交代吧。”
张潇冷笑:“轻薄?荣二爷这是给将军府定罪吗?荣荨是妾室所生,品行如何我尚且不论,一般闺阁女子可做不出偷喝避子汤的事。我还怀疑呢,若真有心避人,又怎会闹得人尽皆知?还是在今日这种场合,说她没有心思我是不信的,这种手段我可看得多了!你说是吧,兰姨娘?”
兰姨娘愣住,她怎么也没想到陆五夫人会拿这个将她,她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想当着众人的面逼将军府承认这门亲事,可这也是事实啊!
荣江额头直跳,张潇若真咬死不认,说荣蕴品行有亏入不得将军府的门,荣府还真没办法。这种事闹开女方只有吃亏的份,他咬着牙问:“那五夫人您说该怎么办?”
张潇想了想,语气冰冷:“做正妻绝无可能,妾室尚可。”
凭荣荨的身份,当将军府的夫人属实有点痴心妄想,兰姨娘心有不甘,被荣江瞪了一眼也不再说什么,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王氏已经缓过来了,荣荨要当妾还是当什么,她不关心,立即接过张潇的话道:“那就这样,今天订亲照常进行,等茵姐儿和小将军成亲后寻个日子再将荨姐儿抬过门就是……”
“老夫人,我想先问问三小姐的看法。”张昂出声打断王氏,这件事受到伤害最大的明明是荣茵,可屋里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为她着想的,都在算计自己的利益。他觉得他必须要先问问荣茵怎么想,是不是还愿意嫁给他,他不能这样羞辱她后还要她不明不白的嫁给他。
“小将军,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氏勉强地笑着,对张昂她可不敢发脾气,“就不用问过茵姐儿了。”
“我不同意。”
廊下富贵海棠的石门海后面站着匆匆赶来的荣茵,将王氏和张昂的对话听了去。消息传到栖梧堂,范妈妈就知道坏了,一路都跟在荣茵后面劝说,可还是没劝住。
王氏这下是真的要气死了,荣荨只能当妾,哪有荣茵嫁过去当宗妇的好处大,她暴怒大吼:“你给我滚回你的院子,这件事容不得你任性。”
荣茵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回去。四妹妹是因为她出的事,还骗了她偷偷喝避子汤,自己不可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张昂走到荣茵身前,隔着种满睡莲的石门海看她,他始终还是觉得荣茵适合明艳的装扮,像盛夏的蝉,永远昂扬。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如她这般的女子,明明是鲜活的年岁,却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内里是十分敏感的。
在田庄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他不知道过去的几年她经历了什么,但他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他想让她像以前一样鲜活明媚,他想让她开心起来,他是真的……想娶她的。
过了许久,张昂才轻轻地问:“你应是已经知道了,我只想问你……你还愿不愿意嫁我?”
荣茵摇摇头,她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就连他来提亲都是今天才知道。
张昂突然感觉到难过,是那种知道自己永远失去某种东西的难过,就像他的母亲,他日日夜夜的思念她,却再也看不到了,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拖住了他。
他闭了闭眼,深深地吸气:“是我对不住你,聘礼我全都留下来给你,当是赔礼,不要拒绝我。”阿茵——这个心底默念千遍万遍的名字,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唤出口了。
荣茵屈身行礼:“小将军,你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四妹妹她,也没有。”
事情敲定,将军府主动与荣茵退亲,荣荨及笄后再找日子抬进将军府。
荣清知道后大怒,先前事发突然,他为了不让同窗看笑话一直在花厅作陪,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个结果,他问罗氏:“母亲,阿茵好不容易要嫁出去了,还是一门好亲事,您为什么不拦着?四妹妹要做妾便做,阿茵嫁过去仍是正头娘子,这有什么不好?”
罗氏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当时她一点反对的心思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庆幸,庆幸荣茵嫁不出去,要一辈子承受流言蜚语,一辈子都过得艰难。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觉自己竟然厌恶荣茵到了这般地步,她实在是太可怕了,竟然真的恨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47章 和离和离
荣家三小姐又被退亲了!此消息一经传开,大兴的勋贵圈子哗然一片,尽管将军府把过错都揽了过去,但荣茵名声不好再前,又被退过一次亲,众人还是认为是她的不是,全在看笑话。一时间荣茵的名声更是不如从前,以后只怕再无人敢上门提亲了。
世人皆说女子是长舌妇,专爱道人长短,可男子说起闲话来却更为难听。话传到张昂耳朵里,他怒不可遏,亲自上门教训了出言不逊的人,打得人半死不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挨打的人又怎会善罢甘休,有几次事情都闹到了张潇面前,还是她又是道歉、又是搬出镇国公府施压才平息下去的。
张潇气冲冲地回到将军府,等到深夜才见张昂回来,神情淡漠,身上的衣裳都破了,脸上也带着伤。伺候他的小厮说是训练兵卒弄的。
张潇胸中的怒气忽地就泄了,她想起张昂不惜与自己闹翻也要求娶荣茵的坚持,得知提亲成功后掩饰不住的喜悦,还兴奋地去猎了大雁,甚至所有的聘礼都是他一点一点用心准备的。
他从小就过得比一般人顺遂,向来都是昂扬肆意的,第一次见他难过还是因为母亲病逝。他那时还小,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还以为母亲只是睡着了,拦着众人不许把母亲放进棺材里,在床边守了一天一夜。那时候他就跟现在一样,不搭理人,只自己默默地承受。
她突然就哽咽了:“阿弟,三小姐是在气头上说出的话,你若是真的放不下,长姐陪你再去荣府找她谈谈?聘礼什么的都可以再加,只要她同意……”
“长姐。”张昂依靠在太师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飘渺无力,“你回去吧。”
张潇等了许久,见他仍不改口,长长叹了口气,叫来小厮伺候他梳洗,自己则连夜赶回了镇国公府。
正是散值的时候,齐天扬辞别了同僚从翰林院出来,还未走远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回头一看是翰林院学士江大人的侍从。小厮笑着拱手,指着对面的轿子道:“齐大人,我家大人请您过去说几句话,不耽误事儿。”
齐天扬纳罕,江大人与他父亲同是严大人的门生,平日为了避嫌二人并不来往,甚至对他还有些冷淡。不过他没有多想,还是上前行礼:“江大人。”
轿帘已经掀开挂在一旁,江大人还穿着官服似乎也是才下值。他看着齐天扬微微颔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说道:“文书早到了我这儿,不过一直被我压着,你有状元之才,在翰林院任职不过是积累经验,等期满就会到六部九卿观政积攒资历,入阁拜相是迟早的事,
怎要自毁前程?”
齐天扬抬眼一看正是自己自请外放的文书,默了几息,复又低下头去,恭敬答道:“纸上得来终觉浅,事必躬亲才更刻苦铭心,下官只是想磨砺心智,贴近黎民百姓,去感悟什么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
江大人赞赏的捋捋胡须,齐天扬入翰林院三年,虽说不曾出过差错,可要说多上心也没有,每日应卯散值规规矩矩。还以为他是因为家中已经安排好了,所以无谓,只等着时间一到就走,没想到也是胸有沟壑之人。
“你虽年轻但目光长远,确有经世之才,不过我一人可定不了你的去处。你自进翰林院的那一天起,你父亲就铺好了你将来的路,你若真想历练自己,就回去与你父亲商量。”
齐天扬这才知道为何文书递交上去十几天了都还未收到答复,原来竟是因为父亲不肯!他拜别了江大人,就立即赶回齐府。
“夫人,姑爷身边的昌吉过来了。”红玉挑帘进门,昌吉刚穿过庑廊,再有几步就到门口了。
在一旁替荣蕴梳头的涟漪,身子害怕地颤抖,上次被踢了一脚后她躺了三天才下得床,肚子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一听到齐天扬的名字恨不得躲起来,再也没有爬床的心思了。
荣蕴瞪了涟漪一眼,抢过梳子自己梳起来,神情还算平静,心里却打着冷战,她知道齐天扬回来做什么。
昌吉进屋笑嘻嘻地拱手作揖:“夫人,少爷派我过来取样东西,您知道的。”
“夫君呢?”
昌吉抬起头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回:“在老爷书房里说话呢。”
荣蕴手顿了一下,望着镜子中的女人,才十八芳龄,最是美貌娇俏惹人怜的时候,内心却是要枯萎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回去吧,东西我亲自给夫君送过去。”
书房里,齐元亨坐在桌案后边写字,听了齐天扬的来意后冷哼道:“你有我给你铺路呢,用不着跟其他人一样要从小小的知县做起,为父都帮你打探好了,明年吏部有个主事的空缺,到时自有人为你上疏请旨,你且等着就是。”
齐天扬沉默,他是不可能接受父亲的安排的留在京城的,他要带荣茵走,去没有人能打扰他们的地方。他都已经思量过了,就往南边去,最好能去浙江,那里商业繁荣,肯定有很多好玩的、新奇的东西,阿茵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道:“父亲费心为我打算,我当感激不尽唯唯是听,可这实非我所愿,恐要辜负父亲的心意了。”
齐元亨气得一把扔开手中的笔站起身,松鼠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笔尖晕开一团墨迹。“说来说去你就是想离开这个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写和离书的事!你究竟要做什么?”
和离书是从栖梧堂回来以后就写的,齐天扬没想过要瞒着父母,只是荣蕴哭着不肯签字,他一时没有办法,答应给她几天时间考虑,今日回来就是来拿和离书的。“父亲,我已经及冠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您不能总是逼着我去做不愿做的事。”
“放肆!没有我你的仕途会走得这么顺吗?你如今翅膀还没有硬就想着飞了,知县是那么好当的?门阀士族官官相护,地方豪绅各自为营,你什么经验都没有,去了只能当别人的踏脚石而已。”
这些齐天扬当然也想过,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与阿茵在一起,什么难他也不怕了,语气坚定道:“若您不同意,我唯有辞官一途罢了。”
“逆子,你还敢威胁我?”齐元亨气得额角直抽,险些站不稳,冲着外面的小厮大吼:“来人,拿家法来!我今日要你看看,什么叫父为子纲。”
齐母得到消息匆忙从后院赶来,发髻都松散了。她一辈子就只生养了这一个孩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总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紧紧的抱住跪在地上的齐天扬哭得撕心裂肺:“老爷,双哥儿从小就听话懂事,连功课都比别人出色,他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惩罚他?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齐元亨还在气头上,见齐天扬不肯低头认错,怒骂道:“你问问他做的好事。”
齐母来时已经听小厮说了,不就是和离嘛,她本来就不待见荣蕴,进门三年了肚子都没动静,身世也不行,当初要不是齐元亨坚持,她头一个就不同意这门亲事。
“我儿龙章凤姿、才华横溢,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就是配公主也使得,他想和离便和离了,值当你发这么大的火?”
齐元亨一口气哽在胸口,手指着齐母说不出话来。她是忘了为什么要娶荣蕴了吧,要是想和离就能和离这么简单,当初又何必逼着他娶。“我看他是还惦记着荣茵!他连整个齐家都不想要了,要辞官带着荣茵远走高飞。”
齐母惊得摔倒在地,脸上全是泪水,孽缘啊孽缘!她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这是一个秘密,是打死也不能说的秘密。只能哭着道:“不行,双哥儿,你要娶谁都行,就是荣茵不行。孩子,你就心疼心疼为娘好吗,荣茵有什么好,让你连父母前程都不要了?”
齐天扬把齐母扶到椅子上坐好,抬起袖子给她擦泪,叹了口气:“母亲,没有不要您和父亲,我外放做官,积攒经验比在京城纸上谈兵好不是么?您若是想,也可以跟着我去任上,江南气候湿润,您应该会喜欢的。”
齐母还是哭着摇头:“双哥儿,你要外放做官母亲答应你,可唯有娶荣茵不行,真的不行。你怎么忍心看着母亲伤心难过,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啊!”
齐天扬垂下眼,三年前母亲就是这般劝说他的,甚至是以死相逼,硬要他应下与荣蕴的亲事。他从小身子不好,父亲又爱寻花问柳,是母亲没日没夜的守着,大夫要用砒霜救他的命,拿不准剂量时也是母亲以身试毒,她实在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所以三年前他面对母亲的泪水时心软了,他心疼母亲的付出,不想母亲伤心难过,甘愿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他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痛苦难过,母亲难道就看不到吗?
“母亲,您看看我,我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三年来我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您看不见吗?这三年来每一日我都不曾真的开心您看不见吗?真的看不见吗?我只是想跟我喜欢的女子在一起,我只是想娶阿茵,怎么就不行了呢?这怎么就能要了您的命!”
他又抬头看着齐元亨:“父亲,您当年和荣伯父是拜把子的好兄弟,这门亲事还是您提出来的,后来为什么就变了?为什么娶荣蕴可以娶阿茵就不行?到底是为什么啊!三年前你们不肯告诉我真相,现在还不肯说么?”
第48章 真相真相
书房里只有齐母的啜泣声,齐天扬漠然地看着仍闭口不言的父亲,语气决绝:“无论如何我都要带阿茵走,生养之恩,来世再报。”
齐母捂着脸,哭得更加伤心:“双哥儿,你走了母亲还怎么活啊……”
“那就告诉我真相!”齐天扬愤怒地挥拳砸向身旁的交椅,咔嚓几声椅背应声而裂,木屑扎进他的指背,鲜血流了出来。
“双哥儿!”齐母冲上去心疼地捧着他的手,涕泪糊了满脸。
“我来告诉你。”
齐元亨看着出现在书房门口的荣蕴,神色瞬间慌乱,朝着门外大喊:“来人!谁放少奶奶进来的,还有没有规矩。”
守门的小厮苦着脸请罪:“老爷恕罪,少奶奶非要进来,小的拦不住。”
“废物,一个女人都拦不住。”齐元亨训斥完小厮,又对着齐母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拉出去。”
“让她说。”齐天扬突然吼出来,吓住了齐元亨和齐母,连小厮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急忙退了出去。齐天扬望着自己的父母,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你们能瞒我三年,还能瞒我一辈子吗?”
荣蕴看着齐天扬伤痕累累的手和倔强的只求一个真相的偏执,忽然悲从心起。他是真的爱荣茵啊,为了荣茵连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都不要了,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可以抛弃,更遑论自己呢。
这几天荣蕴一直过得恍恍惚惚,时而清醒过来又五内俱崩,怎么都不愿相信齐天扬要与她和离。五天前齐天扬自那夜拂袖出门后第一次回清风苑,她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他从袖子里掏一封和离书扔给自己。
她第一次恨自己读书习字,看得懂和离书,什么“三年有怨,二心不同,以求一别。”全都是在戳她的心啊。她手颤抖着,快要握不住,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都不知道,哭着不肯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如谪仙般的脸竟然说出世间最绝情的话。
“我只给你几天的时间考虑,和离是最好的,对你的名声无碍,你若坚持不肯应允,那我只有写休书了,到时候你连面子都没有。你是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选的。”
她知道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只要自己一直在清风苑等他,每晚都给他留着灯,他总会有心软的那天,总会看得到她的好,他们会冰释前嫌,会生儿育女,会美满一生。
可事实呢,自己守了他那么多年,他连回头看一下都不肯,荣茵什么都不用做,他就甘愿放下一切,她怎么会是聪明人呢。
他是外人眼里的谦谦君子,偏偏对自己冷酷无情。荣蕴觉得自己的心不是枯萎了,而是死了,死在齐天扬的不闻不问里,死在他的冷漠绝情里。
“荣蕴,你若还想做我齐家的媳妇就回自己的院子去!”齐元亨打断荣蕴即将出口的话,狠狠地瞪着她。
荣蕴冷笑一声,这个家根本就没有人真正地把她当齐家人,齐夫人早就想休掉自己了。
她不理会齐元亨的威胁,嘲讽地看着齐天扬,声音缓慢又清晰:“因为我父亲和你父亲共谋害死了荣茵的父亲,所以你不能娶她,你只能娶我!你以为你能与我和离?你以为你能休我?你做梦!今生今世我们都注定要绑在一起,你没有资格娶荣茵,你没有。”
齐天扬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怔了好久才看向自己的父亲,声音发紧:“她说的,是真的吗?荣伯父真的是你害死的?为什么?”
齐元亨偏过头,躲避他的视线:“她疯了,她在胡言乱语,我与荣川是拜把子的兄弟,岂会害他。来人!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拉下去。”
想到荣川死的惨状,荣蕴止不住地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为什么?因为我大伯父查到了你父亲官商勾结的事,他暗中收集了证据想要去揭发……”
“你闭嘴!”齐元亨抄起茶盏扔向荣蕴,却被齐天扬挡了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接着说,全都说出来!”
原以为要埋藏在心底一辈子的秘密,没想到也有说出来的一天。荣蕴擦干脸上的泪水,说出来好啊,说出来就再也不用愧疚了,说出来齐天扬这辈子与荣茵也再无可能了。
“我父亲一直在暗中帮你父亲做事,不想被大伯父发现了。大伯父收集证据让我父亲去检举揭发,以求从轻发落,父亲不肯,将事情告知了你父亲。然后他们……他们给大伯父下毒,又买通了马夫,造成大伯父酒醉被疯马踏死的假象。”
他们密谋如何杀人的时候被躲在书房外的荣蕴偷听到了,可她非但没有阻止自己的父亲,反而借此机会说服父亲,只有自己嫁给齐天扬,两家绑在一起才不怕成为第二个大伯父。
后来她真的如愿以偿,嫁给了他。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次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了,她为了一己私利,害了自己的大伯父,她真是魔怔了。
荣蕴癫狂大笑:“你猜,荣茵要是知道,是你父亲害得她被关在苏州道观四年会不会恨你?这四年她整日整夜都痛苦不堪呢,她以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大伯母和大表哥都在埋怨她,我祖母也在埋怨她,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你还要娶她?她要是知道真相肯定觉得恶心透了,你要是真的爱她你现在就杀了你父亲为她报仇啊,你敢吗?你要是真的爱她当年就该跟着她去苏州,可你没有!你要是真的爱她,你当年就该不顾你父母的以死相逼,可你还是娶了我!你还有脸说喜欢她?”
真相被荣蕴生生地撕裂开来,鲜血淋漓,丑恶不堪。齐天扬脑中轰然一片,站立不住直往后退,脚步凌乱碰倒了交椅和高几,茶壶瓷瓶碎裂在地,一阵惊心动魄后直直撞在了墙上。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灰暗,咬着唇不死心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齐元亨被他的眼神刺痛,低着头冷冷地道:“荣川不死,我们全家都得死。双哥儿,你别怪父亲,我也是迫不得已,是荣川步步紧逼。”
眼里最后的光也被吹灭,余下的只有无尽的绝望,齐天扬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掩面闷声痛哭。他以为还有机会的,他以为他还能弥补阿茵的,他以为还能重头来过的,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齐母尖叫着扑过来,双手用力胡乱地打着荣蕴:“你闭嘴,闭嘴。”
“够了!你们都出去,我单独跟双哥儿说说话。”齐元亨呵退两人,如今真相已被说穿,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说清背后的厉害的关系,齐天扬那么喜爱荣茵,他真怕他做出跟荣川一样的傻事来。
齐府最近很奇怪,前几日几位主子在书房大吵了一架,不知道为的什么,但是吵得很凶,一院之隔的下人都听见声响了。奇怪的就是吵过之后又什么都没发生,一切比平常还风平浪静,不仅夫人对少奶奶的态度变好了,就连老爷也是。
那日吵完少爷还留在书房跟老爷说了许久的话,出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主动与各路大人结交,终日汲汲营营,说话做事比以前都圆滑不少,甚至还去了教坊司应酬。
现在看哪还有以前光风霁月的样子,不过在官场上到是春风得意的,听说还得了严首辅的青眼,不日就要调到吏部去了,还是五品官!连升两级,对齐府来说可是大喜事,夫人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退亲的事风头是过去了,可针对荣茵的流言并没有停止,一个月过去了王氏都还在气恼,连她去请安都不见,可见这回是真的气狠了。
荣茵对传话的白芷道:“那我过几日再来,劳烦白芷姐姐跑一趟。”
“三小姐说得哪里话,这是奴婢的本分。”
荣茵点点头,站起身出了玉竹院,走到偏厅时余光瞥见庑廊处有个婆子飞快地往这边来,怀里还揣着什么,用手一直捂着。
“姑娘,是刘妈妈。”琴心认了出来。刘妈妈之前被罗氏安排到了徐婉莹房中,可是徐婉莹回安庆时并没有带她走,她现在就留在了玉兰院做事。
只见她附到白芷耳边说了什么,白芷就让她进了内室。荣茵觉得奇怪,按理说刘妈妈是母亲房里的,有事应该找母亲才是,怎么会跑来找祖母。
她又想到了母亲,现在连见也不愿见自己了,比刚回来时还要冷淡,一年快过去了,什么改进都没有。荣茵轻轻地吐了口气,三月明媚的春光里,她只觉得十分心酸。
“走吧,去铺子上看看。”现在王氏也不派人守着栖梧堂了,荣茵想出门就出门,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恼就恼吧。
宝泉局的铺子里,荣茵坐在上次的位置与苏槐说话。“苏先生,您见到我表哥了吗?我外祖父母身体怎么样?”
苏槐才从苏州回来:“大公子好着呢,年初大少奶奶诞下了一名小公子,老爷老太太的身体也好,整日只知含饴弄孙。现在大公子手中的事有一半都交给了二公子,我去时他往松江府收租去了。”
“是吗!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大表哥也真是的,之前在信中也不提几句,这次我也好让您捎几件见面礼给我的大外甥才是。”罗成是罗家的长子,他儿子是长孙,在罗府的地位可不一般。
苏槐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笑着道:“小的一到苏州知道消息就找铺子打了一个大金锁,以您的名义送到了罗府,您放心就是。”
荣茵也跟着笑起来,向苏槐道谢。心想苏先生可真是个妙人,原先大表哥还说他是为人不知变通被上一任主家赶了出来,看来是另有玄机。
说笑了一会儿,苏槐起身关闭了门窗,屋里一下就昏暗起来,只见他正色道:“这次小的在苏州还打听到不少事情,确定了一件事,您别紧张,听我慢慢说。”
第49章 囚禁囚禁
苏槐难得如此谨慎的态度,荣茵心中一紧,不自觉握紧了茶杯。只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您之前也知道泰兴商行是在大量的变现钱财,什么人会为了变现钱财不惜做亏本买卖?这钱财通过泰兴商行的铺子一进一出,在账面上就是过了明路,见得了光。而且,泰兴商行之前还与多名官员不清不楚,只怕……荣二爷犯了大事啊!”
荣茵身子一晃,当即就坐不稳了,帮助官员贪污受贿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二叔怎么敢的!
苏槐见荣茵脸色煞白,显然被吓得不轻,忙安抚道:“东家别急,这件事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就是真的。”怎么可能不是真的,没有九成的把握苏槐就不会说出来,荣茵抬手制止,看了他一眼:“先生可有对策?”
苏槐沉默,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他自打猜到这件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可这是重罪,岂是那么好脱身的?思来想去,计策还是有那么一条,只是……
荣茵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此计说起来自私自利了些,不过也是唯一的办法了。”苏槐咽了咽口水,接着道:“您赶紧在半年内找户殷实人家嫁了,祸不及出嫁女,您不会受到牵连的。”
荣茵没有应声,那母亲和哥哥呢?难怪苏先生会犹豫着不敢说,此举虽然自己安然无恙,可哥哥和母亲就难逃一劫了。
外面阳光正盛,屋子里却阴暗冰冷,荣茵捧着茶杯,慢慢吃尽了茶:“我有一计,先生听听可行得通。”苏槐看过来,只听她缓缓说道:“大房与二房分家怎么样?二叔做的事大房的人全不知情,我知道这样最多只会落得个活罪难逃的下场,或者同样是死罪。可若是大房的人去检举揭发呢?”
荣茵慢慢平静下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二房的人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荣荨就要去将军府了,有将军府护着她会没事的,但二叔二婶就生死难料了。可她只能心狠,她本就是为了母亲和哥哥回来的,就算母亲和哥哥待她不如从前了,她还是想保住他们。
她已经害死父亲了,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哥哥遭难,哪怕被世人唾骂也认了。等事情尘埃落定,她又回苏州去,青灯古佛一生赎罪就是。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苏槐自打经过田庄的事后就知道荣茵的心性非寻常的闺阁女子可比,可今天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荣茵把茶杯放在桌上,手心早已被冷汗洇湿。她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劳烦苏先生替我收集罪证,越快越好。”
回去的马车上荣茵双眉紧蹙,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掐着食指,这是她焦虑时的小习惯。琴心已经很久没有见姑娘这样了,拉过她的手,食指指腹果不其然印着几枚深深的掐痕,都快破皮了。
琴心先前也在场,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安慰道:“姑娘别急,苏先生这么能干,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证据的。”
荣茵微微摇头,收集罪证的事一时半会儿是成不了的,这么危险的事二叔肯定早就遮掩干净了,她心里头真正急的是怎么说服祖母分家。听范妈妈提起过,荣家到了祖父这代,人丁逐渐凋零,祖父在世时就曾说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荣家永不分家。
祖母就更是看重子嗣,多次劝父亲和二叔纳妾,在看到父亲无动于衷后,就直接将人送到了二叔的房里,惹得二婶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如今二房得宠的兰姨娘,本是养在外面的,还是祖母做主纳进府的,在她看来,人多家族才会兴旺。要她同意分家,简直是难上加难。
荣茵想到了哥哥,父亲去世,哥哥就是长房唯一的男子,或许由他出面找宗族里的长辈过来还有可能,只是要怎么跟哥哥说呢,他会信自己的话吗?荣茵叹了口气,还有十几天哥哥就要下场考试了,这时候不能让他分心,看来只能等会试过了再找他谈了。
这段时日荣府最得意的人要属兰姨娘了,荣荨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入将军府,虽然是做妾,可那也是将军府的妾,没人敢看轻了。
夏荷气鼓鼓地回到云霄院,秋菊看她两手空空,不由问道:“不是叫你去找王管家领一匹香云纱来给夫人做夏裳的嘛,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
夏荷两手一摊,咬牙道:“哪还有什么香云纱,稍好一点的布匹都被兰姨娘拿走了,说要给四小姐做嫁妆,呸!一个妾也配有嫁妆。”
“嘘!”秋菊忙捂住夏荷的嘴,“小点儿声,被夫人听见了怎么办。”阖府谁不知道兰姨娘这是故意打李氏的脸,现在四小姐背后有将军府撑腰,兰姨娘也不怕被送去庄子上了,整日跟李氏作对。
“我就是气不过,老爷也太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一个姨娘也敢抢夫人的东西。”夏荷继续说道。
“气什么!”李氏掀帘出了内室,夏荷和秋菊吓得立即跪在地上请罪,背后嚼主子舌根,可是会被撵出府去的。
李氏并不生气,让她俩起来,坐在躺椅上冷笑一声:“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且先让她得意几天。”
夏荷与秋菊面面相觑,不知道李氏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兰姨娘得意不了多久吗?
“还有一件怪事呢!”夏荷走到躺椅边蹲下替李氏垂腿,“奴婢打小花园过时,正看到大夫人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赶,看样子挺急的。您说大夫人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夫人找她总不会为了四小姐的事吧?”
李氏闻言睁开眼,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荣荨。她突然记起今早王管家说收到了一封从安庆来的信,刘妈妈一早就等着了,说是寄给老夫人的,拿了就走。她当时没有多想,以为是徐婉莹寄过来求情,想让王氏再派人接她回京城的,现在却觉得里面有古怪了。
正思量着,外面传来丁香的声音:“二夫人在吗?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呢。”
玉竹院这边,王氏一口气说完,见没人回话用力拍了拍桌子:“我说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氏端起茶杯啜饮,并不搭话。王氏摆明了就是想同意这桩婚事,她听着就行了,又不是自己的女儿要嫁给傻子,她才不耐烦操这份心。
李氏猜对了,从安庆来的信果真有问题,那封信不是徐婉莹寄的,而是她的父亲徐仲达。姑爷写这封信来是为了发烧烧坏脑袋的外甥徐砚书求娶荣茵!而王氏居然也认为可行,所以才把众人叫过来商量。
荣江坐在一旁,分析道:“砚书这孩子虽说脑子不怎么灵光,可毕竟是孩子心性,单纯善良,必然会善待茵姐儿。而且,听布政使汪大人说,上面有提拔姑爷的意思,以后咱们荣府还有求着姑爷的时候,毕竟清哥儿也要走仕途的。”
荣江前几日已经收到了荣蕴的消息,知道了荣茵再无入齐府的可能,既然如此,那嫁给徐家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拉近了与徐家的关系。
“老二,你说的是真的?”往上升不就是从三品了?以后还可能是三品、二品,几个孙女嫁的都不错,以后不知道能帮到荣家多少,王氏光是想想都要高兴坏了。
荣江咳嗽了一声,看着对面坐着的罗氏:“当然,大嫂是茵姐儿的母亲,这桩婚事该由大嫂决定才是,我也只是把知道的说出来。”
“我……”罗氏支支吾吾,她现在心情很复杂,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我想等清哥儿回来问问,他之前有想过要把荣茵嫁到杭州他外祖家去。”
王氏多年来对罗氏娘家的厌恶就没变过,呵斥道:“罗家不过商贾之家,嫁过去能对清哥儿有什么帮助?茵姐儿已经被退过两次亲了,这样的名声罗家还能愿意娶?与其以后嫁给鳏夫瘸腿或是做妾毁了他父亲的名声,还不如嫁到徐家。”
“你自己好好想想,砚书已经不能读书参加科举了,等茵姐儿嫁过去徐家人不得把她捧着?哪会苛待她,也不用担心三妻四妾的问题,这日子有什么不好?而且也不是我们故意作践她,她上次要是答应了将军府的求娶还有徐家什么事,是她自己不惜福!”
罗氏嗫嚅着,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荣茵心事重重回到栖梧堂,还没坐下就听见院门口吵了起来,琴书跑进来,慌张道:“不好了姑娘,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带了一堆人来,您快出去看看。”
荣茵出门去,正见到李妈妈安排人给门上加锁,大声问道:“嬷嬷这是要做什么?”
李妈妈看到荣茵出来也不行礼,板着个脸:“老夫人说了,从今日起栖梧堂的院门就锁了,不准任何人进出,直到三小姐出嫁。”
出嫁?荣茵听了十分震惊,她以为以她的名声应该不会有人再上门来提亲了,退亲的事才过去多久,怎么又有人来?上次将军府来提亲王氏就下令不许人告诉她,这次又是谁呢?能比将军府还严重,竟然连门都不许开。
“嬷嬷可是听岔了,不许任何人出去那我们吃饭怎么办?”栖梧堂虽然有小厨房,可是只能做些简单的点心糕点,吃饭还需每日去大厨房取的。
李妈妈笑了,指着大门上的一个方形小口道:“自然是从这里送,三小姐以前过的不就是这般日子吗,怎么忘了?”
荣茵深吸了口气,到底发生什么了!她出去不过半日的光景,怎么又要囚禁她?之前也只是软禁而已,栖梧堂还是有下人可以随意进出的,这次居然都不许了,究竟是要嫁给谁?
第50章 逃跑陆大人回来了!
王氏怕这次再出现什么意外,和荣江商量好了,婚事办的越快越好,荣府就不大办了,等把嫁妆准备好就把荣茵送到安庆去,直接在徐府成亲。
准备嫁妆紧锣密鼓十来天也够了,上次跟将军府议亲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些。这期间就将荣茵关起来,毕竟荣茵可不是省油的灯,小时候什么事没干过,就差杀人放火了,要是让她知道,保不准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刮起了风。荣茵走到槅扇前,栖梧堂的四方小院里,阴云密布,冷风飕飕地刮着,落叶被卷着在院子里乱窜,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
噼里啪啦的,荣茵听到耳里,就像一道道催命符,惹得人心烦意乱。她在马车上都想好了,把自己私账里的钱都取出来叫表哥帮忙在苏州物色一套大点的宅子,事发之后京城肯定待不下去了。她想带着母亲和哥哥去苏州,母亲和哥哥不喜欢她没关系,她就待在道观里,不在他们的跟前惹人烦,她只要知道他们过得好就行。
她也还没有跟哥哥说分家的事,要是苏先生找到了证据又该交给谁,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呢!而她还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琴心翻出件狐狸毛斗篷替荣茵披上:“姑娘,湿气重呢,坐下歇会儿吧。”琴心是陪着荣茵熬过那段不见天日的苦日子的,所以今日并没有被李嬷嬷吓到。可琴书和琴棋是头一次见,显然被吓坏了,都紧张地站在屋子里,不知所措。
荣茵看着她们茫然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心里一刺,把她们叫到跟前问话:“今日我出府后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来了什么人吗?”
琴书和琴棋对视一眼,摇摇头。过了会儿琴书怯声怯气地问:“姑娘,后罩房的婆子都被李嬷嬷叫走了,以后栖梧堂就只剩我们几个了吗?”
琴书和琴棋还小呢,见识过外面的热闹与繁华,深怕自己再也出不去了,一辈子关在这里。荣茵笑着摇头:“李嬷嬷不是说了么,等我出嫁就可以出去了。饿了吧?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大厨房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来,让琴心做些点心先给你们垫垫肚子。”
大雨一直没停,这一夜伴着雨声荣茵辗转难眠。她能笑着安抚琴书和琴棋,却欺骗不了自己,也不知道王氏这次要关自己多久,若是跟以前一样一关就是好几年,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怎么样,你打听到什么没有?”荣荨是在荣茵被关的第八天才知道的,将军府来抬人的时间定下来后,她就一直被兰姨娘拘在栖霞院里练女红,准备嫁妆。
彩莲摇头:“府里的下人只知道三小姐就要成亲了,但是嫁给谁却没人清楚。奴婢找了玉竹院里的丁香,她一脸讳莫如深,只叫我别打听。奴婢怎么觉得不是好事呢?”
实在是太不对劲了。栖梧堂不光锁着,外面还守了人,想靠近都不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荣荨暗忖,带着彩莲到前一进的院子找到兰姨娘。
华哥儿在罗汉床上玩鲁班锁,奶娘丫鬟围了一圈,怕他掉下来。兰姨娘使了个眼色,让荣荨跟她到内室里说。“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你祖母已经下了死命令,你若还想入将军府就管好自己。”
怎么可能坐视不理,荣荨比谁都清楚荣茵为什么会拒绝与将军府的亲事。“这是女儿欠三姐姐的,女儿一定要问个明白。”
见她冥顽不明,兰姨娘也来气,抬起手用力地戳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傻,她嫁出去了正好,免得小将军还惦记她。还有,你能给小将军做妾是我豁出去不要脸面替你挣来的,关荣茵什么事?你要感激的人也该是我,等你以后讨了小将军的欢心让他多照顾照顾你弟弟才是真。”
都这个时候了兰姨娘还在满心算计,荣荨心里止不住地发冷。“您不说,女儿宁愿死也不入将军府!”
兰姨娘差点被气出个好歹,合着自己拼了老脸抢来的亲事,荣荨为了别人说不要就不要,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白为她筹谋打算了。无奈妥协道:“这事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罗氏都亲口同意了的……”
从兰姨娘的屋子里出来,荣荨脸色煞白,连路都走不稳了。她没想到王氏居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她一直以为王氏只是不喜三姐姐,可绝对不会去害她,她们毕竟还是血肉至亲啊!
“小姐!”采莲扶住荣荨。
荣荨反握住她的手,手心冰凉迸沁着冷汗,阳光亮得刺眼,彩莲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姨娘说什么了?”
现在没时间细说了。荣荨思虑片刻,低头对彩莲耳语几句。彩莲听完点点头,一溜烟就跑了。
荣荨直等到亥时才见彩莲回来,这么久,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彩莲灌了几杯茶水下肚,才开口道:“不知是老夫人还是二老爷下的令,连奴婢都不能出去了。奴婢想起上次又跑去外院找到永和,请他帮忙去了将军府……”说到这彩莲声音低了下去一脸沮丧,看了眼荣荨,继续道:“将军府的门房告诉永和,小将军去通州公差了,没五天回不来。”
荣荨跌坐在大炕上,五天后怎么还来得及,荣茵只有两天就要出门子了!她心自责不已,都是自己的错,没有她荣茵与小将军就只差亲迎了,哪还有徐家什么事!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难道只能能眼睁睁看着荣茵进火坑吗?
栖梧堂,琴心拎着食盒进来,是大厨房才送来的朝食,琴书跟在她后边似有话要说。
“怎么了?”荣茵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天了,这几日不知怎么她变得昏昏沉沉的,整日都在昏睡。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病了,可却又不像,除了没力气外其他什么毛病都没有。
琴书摊开手,把一个卷纸递给荣茵:“这是奴婢晨起扫院子看见的,被人装在小瓷瓶里扔了进来,声音吓了奴婢一跳。”
这个府里能给她通风报信的只有四妹妹了。荣茵强撑着身子地看完,心一直往下沉,直落入深不见底的幽潭里。替徐砚书求娶,这一看就是徐婉莹的主意,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表妹这么恨自己?上次开元寺陷害不成,被送回安庆后她竟然还没死心。
难怪啊,难怪王氏如此小心谨慎,她是清楚自己要是知道了定会逃跑的,所以才会吩咐人在饭菜里下软骨散,让自己没有力气逃走。
可是母亲呢,她也同意了么?荣茵想到这种可能瞬间红了眼眶,可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得赶紧想办法。
第二天寅时,李嬷嬷带着四五个婆子进了栖梧堂,琴心几人被关在了厢房里,出不来。李嬷嬷进屋看到荣荨醒着惊了一下,随即想到饭菜里的药又笑了:“三小姐醒得早,老奴奉老夫人的命今日特意来给您上妆,只是老奴手艺不精,您可别嫌弃。”
“你们两个,还不赶紧替三小姐换上嫁衣,仔细耽误了时辰。”李嬷嬷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其中一人手上捧着鲜红的嫁衣。
荣茵被扔进马车里时,天还黑着,她头上盖着红盖头,没有看清送嫁的人有多少。但她听到了荣成的声音,看来送嫁的队伍里有不少护院,荣茵在心里冷笑,王氏是有多不放心她啊,派那么多人跟着。刚才那两个婆子跟着她上了同一辆马车,一个人进了马车里,另一个人则坐在外面。
马车箭一般飞出去,颠簸的厉害。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下了药的饭菜,即使昨天没有吃,荣茵还是感觉手脚酸软,头也还有些晕乎。她趴在那里,大力咬住自己的嘴唇,用疼痛来忍住马车颠簸带来的晕眩之感,让自己不要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荣茵已经疼得满身是汗,终于听到了婆子的打鼾声,她扯下盖头,慢慢坐起身。又等了一刻钟,确定婆子睡熟后她才脱下碍事的嫁衣,只着内衫轻手轻脚地跨过婆子抻开的腿。
“做什么?”忽然,婆子发出了声响,荣茵瞬间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咚咚咚地跳着。她僵着身子侧过头去,只见那婆子砸吧了嘴又睡过去,原来是在说梦话。
荣茵舒了口气,来到马车门前,悄悄拉开一条缝,往外面瞧了瞧。天将亮未亮,路边行人影影绰绰,看着街边熟悉的景色,她猜马车现在应该是在府学胡同的位置,再往前走就是宝泉局所在的东四街。荣茵想等到东四街再跳车,那里人多,她可以混迹在人群中,他们没那么快抓住她。
很快,东四街就到了,远远地各路小贩的吆喝声就传了过来,荣茵屏住呼吸,全身血液开始沸腾,在心里默默数数。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吵闹,甚至都能听见吃早饭的吸溜声,荣茵不再犹豫,一把推开门朝坐在门边上的婆子踹了一脚,然后迅速跳下车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三小姐跑了,快追呀!”
“停车,前面的快停车,三小姐跑了!”
荣茵没有回头,也不顾脚腕上的疼痛,用尽全力朝着前方跑去。她随手扯下头上的发钗,边跑边扔,人群拥上来抢夺,追上来的护院被挡住了路,她趁机转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陕西黄河决堤的事历时一个多月总算有惊无险的解决了。陆听澜是昨日半夜回的京城,还没来得及回宛平又去上了早朝向皇上禀报。水患事了,龙心大悦,皇上特许他今日休沐回府好好休息。可冯征明早就传了口信与他,今日要在大兴茶楼议事,于是他又叫人抬着官轿来了大兴。
一夜没睡,陆听澜坐在官轿里疲惫地揉着额角,轿子蓦地停住,外面传来陆随吃惊的声音“你是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