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怎么……总是你…………
符确不想闹得这么难看。
毕竟是江在寒的家人——可能也算不上家人。
但当程茂光说:“小煦的手你看见了吧?怎么回事?”, 江鸢回答说“他说冬冬带他骑马,不小心摔的”,程茂光语气微妙, 说“小煦从来没骑过,怎么带他玩这么危险的运动, 这傻孩子还高兴呢”。
符确没忍住, 一脚踹开了半掩的门。
宾馆的门很重,被踹得哐当砸在墙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连里间卧室的程之煦都摘了耳机问“什么声音”。
江在寒要拦也来不及。
符确抓起他手里的袋子,扔在电视柜上。
“不好意思, 打扰二位, 那傻孩子衣服落我车上了。”
江鸢脸色瞬间煞白。
这是听到他们讲话了, 至少最后一句。
“冬冬啊……”江鸢看着站在门边没有进来的江在寒,“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茂光镇定得多,微笑说:“还特地上来一趟, 晚上吃饭带过来就好了。快进来坐。”
程之煦从里头跑出来,先看见符确,探头又看见门口的江在寒, 问:“哥,你这么快就来了?要去吃晚饭了吗?”
“晚上,”江在寒眉心皱了一下, 不是生气的皱眉, 而是极力忍受时的生理反应。江在寒十指攥紧停顿了一下, 说:“晚上我就不过来了。”
江鸢当即明白, 眼睛刷地红了。
“为什么啊哥?我明天就走了……”
程茂光打断儿子,维持体面地说:“在寒肯定很忙吧,这几天小煦也耽误你不少时间, 没事,你忙你的,不急这一顿,下次见面再……”
“等会江老师要去做检查,来不了。”
符确语调生硬,他还能平心静气对着程茂光讲话已经很难得,程茂光比张亚可恶六千多倍,要是能揍,他肯定要比揍张亚更狠。
但江在寒不喜欢。
程之煦还算有良心,立即问:“做什么检查啊?哥,你不舒服吗?”
“胳膊摔伤了,”符确冷眼睨着程茂光的方向,“你哥为了接你,整条胳膊都摔肿了。我就说该让你在家打游戏,何必吃力不讨好,还被人背后蛐蛐不安好心。”
“符确。”江在寒低声说。
他声音听起来是平静的,但符确却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语气。
江在寒不喜欢冲突,不喜欢陷入不体面的情境。
符确就不说了。
“啊?”程之煦往江在寒身边走,想看他伤得怎么样。
程茂光脸上的客套笑容没有了,干巴地说:“没事吧??那赶紧去看看吧。”
程之煦抓江在寒的手指:“哥,我跟你一起?”
“不用。”江在寒他的手推掉。
小肉手热乎乎的,江在寒觉得愧疚,程之煦有什么错。
他说:“你的手不要碰水。”
“走了。”
符确走近,高大的身量将江在寒和这个房间里的人隔绝开。
他紧贴着江在寒的后背出门,转身对不舍欲哭哼唧唧喊了一声“哥”的程之煦挥手,说:“乖,回去好好读书,做个好人。”
***
江在寒进电梯时踉跄一下,符确伸手,被挡掉了。
“江老师,”符确知道任何安慰都毫无意义,虚浮无力,但他得说点什么,“你不要难过。”
这话蠢得很,废话。
可符确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完完全全的真心话。
江在寒,别为这种人难过。
“我没有难过。”
江在寒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紧绷,好像转身远离那个房间,里头的人就影响不到他。
“程茂光说的一些事,我从前不知道,有些惊讶罢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跟家人并不亲近,所以他们的态度,我也没有很意外。我没有难过。”
“真的啊?那就好。江老师你不要骗我,要是想撒气,我带你去打沙包好不好?或者我给你做人形沙包,我超好打的。”
江在寒笑笑偏过脸。
过两条街就是校园。
“符确,”江在寒看着不远处的交通灯,神色如常地说:“我去一趟系里,麻烦你在工程楼把我放下来。”
符确看他,“去做什么啊?我等你。咱们晚上去吃大餐吧,那家倒闭的面馆装修好了,变成古巴餐厅,昨天刚开张。”
“不用等我。”江在寒明白他的意图,说:“下学期的课程安排,我需要做完上传系统,今天晚点回去。我真的没事。”
符确心口像被揪紧了。
如果江在寒额角没有那片细密而不易察觉的冷汗,他几乎要信了。
符确在房门外觉得气愤,为江在寒不值。看见江在寒貌似淡然地跟程茂光讲话,细看连下颌都是紧绷的,又觉得心疼。
符确以为他们离开那里,江在寒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情绪。
但江在寒只想缩回壳里连他也不想见。
符确灰心又心急,只能说:“那也得吃饭,吃饭最重要。咱们吃顿好的,吃好睡好烦恼全消。”
江在寒不再推拒:“那,稍微晚一点?我们去吃你说的那家。”
“好!我过会来接你!”
***
左肘太疼了,疼得顺着手臂拉扯他的神经。江在寒忍了又忍,终于在独自踏进工程楼的一刻,冲进洗手间。
背包被歪斜地扔在墙边,江在寒在隔间吐得昏天黑地。
午饭吐完就是又苦又涩的胆汁,胃腹绞痛,像被丢进一台搅拌机。
耳内嗡鸣,江在寒没有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不断涌出的生理泪阻碍了视线,他估摸着方向伸手摁下冲水键,旋即脱力,撑着身体的胳膊一软,人往隔板倒过去。
但他没撞到隔板,也没摔到地上——
却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弯接住,稳稳搂进怀里。
江在寒胃部痉挛,后背的汗浸湿了衬衫,被空调吹得透凉。身后的人胸膛温热,烘着他的背,一只手臂环在他胸前,暖着他的上腹,江在寒干呕几番,觉得舒服了一些。
那人利索地扯了几张纸巾,帮他擦净嘴边和下巴,见他不吐了,把矿泉水递到唇边。江在寒机械地就着喝了几口,漱了口。口中的苦味冲淡了些。
接着那人把他扶起来,抱到水池边。
江在寒虚脱得连睁眼都费力,但他有意识,所以很想睁眼。
那人把他抱坐到洗手台,温水沾湿的纸巾又仔仔细细给他擦了一遍脸。
刚才被呕吐物扰乱的嗅觉渐渐恢复,江在寒侧脸贴着柔软密实的衣料,闻到浅淡清爽的草木香。
那是符确车载香薰的气味。
江在寒薄薄的眼皮因为充血而发红,他嗓音虚弱而低哑,呢喃自语一般:
“怎么……总是你……”
***
江在寒知道符确是好意,也知道符确在维护他。他昨晚还因为符确的举动和言语,辗转半夜,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从来没有被那样细致温柔的对待过,符确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循循善诱却又给足空间。
可符确越是好心,江在寒越希望自己能够平等地呈现积极正面的状态。
可惜事与愿违。
江在寒在心中苦笑。
可能他的last name就是事与愿违。
这四个字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他刚在与符确和程之煦的相处中体会到朋友兄弟间的轻松愉快,就被现实狠狠扯开体面的虚壳,好巧不巧,符确就在身旁,将他恶心丑陋的旧伤疤看得一清二楚。
在程茂光一家面前维持平静和风度,江在寒已经用尽气力了。他需要缓一缓,才能面对符确。
于是撒了谎。
“你这个人,文能科研,武能骑马,要样貌有样貌,要才能有才能,可是呢,”
符确没急着开车,他把江在寒放在后座,自己坐到旁边。他一手揽着江在寒的肩,一手覆在他胃腹的位置,很轻很慢地揉。符确把音量放得很低,语速慢得像是讲故事。
“可是呢,撒谎的水平实在不太行。江老师,你撒谎的时候不看人,说话像背书一样毫无感情,机智如我,轻而易举就能分辨。怎么办,江老师,我好难过啊,心都碎了。”
江在寒被温暖的手掌按着,胃痛缓解了很多。
但刚经历情绪牵动的剧烈呕吐,人依旧没什么力气。他双眼闭着,呆呆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骗我。”符确声音轻得不像责备。
江在寒不说话了。
符确不吵他,抬手扶了下他的头,让他倚着自己的肩窝。
过了很久,符确以为江在寒睡着了,忽然听见怀里一声轻叹。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难堪。”
第42章 第 42 章 江老师,你在我心里比人……
“为什么觉得难堪?”
符确揉按胃部的动作没停, 声音依然轻柔,语气却沉了些。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替他们难堪。”
是吗。
江在寒默不作声。
符确知道, 江在寒在不认同又不想反驳的时候,会选择沉默。
他稍稍低头, 想看江在寒的表情。下巴因为这个动作擦过江在寒的额角, 像亲昵的蹭。
江在寒阖着眼,唇色浅淡, 符确盯着那紧抿的唇线,重复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江老师, 别为难自己。”
符确感觉怀里的人短暂地屏住了呼吸, 肩部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
“痛吗?”符确问。
江在寒没讲话。
很好。
至少没撒谎。
“我有个小秘诀,解痛的。”符确大方地说, “要不要听?”
“嗯。”
“说出来。”
“?”
“说出来痛就分散了,不那么难受了。我以前被爸妈打就嗷嗷叫,嚎得整个小区都听得见, 跟我爸妈告状,你们家老二又怎么了。遛弯老头成天提议把我送到社区办公室,有事嚎一嗓子, 比微信群好使。”
江在寒想配合地笑一下, 勉强动了动嘴角。
“为什么打你?”
想也知道大概率是符确调皮, 江在寒问, 只是为了分散注意力。
或许也带了点私心,想听听正常家庭的小孩是怎么长大的。
“都是些调皮捣蛋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符确仔细回忆, “好像是我在试卷上画猪头,老师要请家长,我说我父母双亡,从小的愿望就是吃猪头肉,给老师说哭了,带着我去餐馆吃饭,碰见熟人当场拆穿我。就这点事,追着我打了两条街。何至于此,情绪如此不稳定。”
“……”
“其实我爸妈那时候创业挺忙的,他俩不算什么。”符确接着说,“最狠的是我外婆。拿戒尺打,什么年代了还用戒尺,你敢信?三指宽大木条,痛死了。都说隔代亲,我外婆特立独行,对我超狠。打起来我爸妈也不敢说话,她身体不好嘛,没人敢忤逆她老人家。”
江在寒的外婆从没打过他。
她很温柔,讲话都轻声细语的。什么事都看得很开,江在寒没怎么见她着急上火或者气急败坏过。
“我跟你讲过吧?我外婆也是霭里人。”符确停了两秒,继续说,“有机会介绍你们见见,没准认识呢。”
江在寒只当他客套。
怎么可能有机会,他又不会去符确家。
“江老师霭里还有亲戚吗?”
“没有。”
唯一的亲人已经去世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符确揽在他肩头的手指收紧了些。
江在寒猛然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过于亲密了。
符确肯定没有多想,只是为了照顾他。但他已经缓过来一些,再这样靠着被捂着上腹,不太合适。
江在寒不敢动,担心符确觉得自己太敏感太计较;
他努力思考怎么自然而然且不尴尬地结束这个姿势。
江在寒在不安中变得僵直,符确很敏锐,立刻低头问:“怎么了?疼得厉害吗?”
“没有。”江在寒心虚地动了一下,“好多了……回家吗?”
符确开车就会离开后座。
开车的人得坐前面。
江在寒对自己灵光一闪的解法感到满意。
“你缓一缓,”符确却说,“免得车子开起来让胃更不舒服,要放个音乐吗?”
“不用,”从站在宾馆房外开始,江在寒耳内便是雨声,除了手机里的竖琴录音,放音乐会让情况更糟糕。他说:“不用音乐……”
“那,”符确想了想,“我给你讲故事吧。”
江在寒显然对这个提议常感到意外,一时没回答。
“讲什么呢?讲个我小时候听过的吧。”符确就自顾自讲起来。
“从前有个小孩,”经典开场,“他超喜欢吃糖,早上起来第一件事要吃糖,午饭要吃糖,睡前还要吃糖。”
江在寒噢了一声,问:“是吓唬你让你好好刷牙的故事吧。”
“不是。我根本不爱吃糖。不许问,不能剧透,要不你就不认真听。”
符确轻轻拍了下江在寒的手背,作为警告,继续讲:
“小孩对糖果的热爱感动了糖果仙子,有一天晚上,仙子现身了,邀请小孩去糖果屋作客。小孩开开心心去了,糖果仙子住的地方草地是软糖,河流是蜂蜜水,树干是巧克力,树叶是麦芽糖,连房子、桌椅、家电都是饼干蛋糕小甜点。”
画风转变微快,江在寒忍不住问:“不会是小孩和仙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吧?”
符确又拍了他另一只手背:“江老师怎么这么不纯洁。”
“……”
“小孩心想,这就是我的梦想啊,我要永远住在这里。然后,小孩就在糖果屋从早到晚吃糖果喝蜜水。过了三天,有点腻了,想吃番茄炒蛋。糖果仙子说,你离开这里,就再也不能回来吃这些漂亮的甜点了。小孩想了想,留下来。又过了三天,小孩更腻了,想吃板栗烧鸡。糖果仙子又说,你离开这里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虽然不是什么吸引人的剧情,江在寒注意力放在故事上,身体的不适缓和了些。
他觉得这故事毫无重点,睁开眼,问:“不会是个诱拐儿童的恐怖故事吧?”
“啧,”符确手掌虚盖在他的眼前,“哄你睡觉呢,闭眼。”
江在寒睫毛长,眨眼时扫过符确的手心,像世界上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符确整个小臂都酥了。
江在寒好乖。
真的闭了眼。
薄到看得清细小血管的眼皮下,眼珠轻动。
这么近,符确只要再低头,就能亲上。
“然后呢?”江在寒半天没听到下文,问。
符确清清嗓子:“小孩又待了三天,这回他真的受不了了,踢翻了威化饼干做的长桌,大喊我要回家。他走出糖果屋,屋里的家具竟然活过来,飞出来追他,发出呜呜的哭泣声,说别走啊别走啊。小孩吓坏了,拔腿就跑,结果连巧克力房子都散成一片一片,飞在半空追他,还有身后的草地花朵树木。小孩边跑边大叫,别跟着我我再也不想吃糖了!”
“……”
结果还是吓唬小孩的故事。
结局一定是小孩从此乖乖吃饭不爱吃糖健康饮食茁壮成长。
“小孩摔了一跤,发现自己回到家里。正是傍晚,他走出房间,妈妈问晚饭想吃什么,小孩说……”符确故意停在这,问:“你猜他想吃什么?”
为什么要猜这种不重要的情节。
江在寒随口说:“茶泡饭。”
“好嘞!”
***
回家后,茶泡饭被符确改成了汤泡饭。
“刚吐过,咱不用茶水。”
“不是说晚上去吃古巴餐厅?”
“欠着,记江老师账上。”一人一碗汤泡饭,桌面显得很空,符确就着腌豇豆,筷尾点点桌子中间,“我能不能买瓶花放这里?”
桌子下面趴着舔爪子的银点仰头:“喵。”
江在寒看他吃的汤汤水水,说:“你能吃饱吗?其实不用跟我吃一样的。”
“年轻的时候肯定吃不饱,现在运动量不大,还可以。”
江在寒看他:“你现在就很年轻。”
符确把咸菜咬得咯吱响,听起来脆嫩。
“怎么一直看我?”江在寒的目光停得有点久,符确从假装漫不经心的窃喜变成警惕,把咸菜碟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你今天不能吃,辣的。”
江在寒摇摇头露出点笑:“我没有要吃。”
*
热汤饭入口,像熨平了皱缩的纸张,江在寒胃腹舒坦开来。
厨房收拾妥当,江在寒在符确唧唧歪歪的反对声中,进了书房。
这学期的教学评估江在寒一骑绝尘得了最高分,下学期要教专业性更强的力学课。课程安排需要上传系统,阶段性的项目报告也需要整合。
符确从9点开始,每隔二十分钟敲门一次。
“江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下学期的选课入口开了没?我的学生账号一直提示需要验证。”
江在寒用教师账号从后台帮他看,说开了又挂了,抢课机器人刷得太猛,网页挂了。
“噢。那你忙完了吗?该休息了。”
“还有一点,大概二十分钟。”
过一会符确又敲门:“江老师,为什么跟我同课程小组的同学,我找不到他名字啊?系统是不是烂掉了?”
“叫什么?我可以帮你看一下。”
“Bill Waters。”
“嗯,你试试搜William。”
“我靠!真有!为什么骗我说叫Bill?江老师你怎么知道?”
“Bill就是William的缩写。”
“这合理吗?!一点也不一样啊!”
“嗯。”
“那你忙完了吗?该睡觉了。”
“还有一点点,二十分钟。”
再过一会,符确又进来。
“江老师,二十复二十,二十何其多,你真的该休息了。”
江在寒这回关了文档。
他从书房出来,检查一遍银点的饭盆和喝水喷泉。
符确关了灯,端着杯温热的牛奶跟在后面:“江老师,你不会嫌我烦吧?”
“不会。”
“真心话吗?那就好。我不是要阻碍科研的进步,是担心你的身体,江老师,你在我心里比人类科学更重要。”
江在寒进卧室正要关门,符确把牛奶塞他手里:“晚上不舒服就叫我。不要硬扛。”
江在寒道谢关门。
捧着牛奶对着关闭的房门站了一会。
符确以为他会嫌烦,他自己也以为。
可是没有。
居然不觉得。
***
“R大教授?倒是出息。”
S市高楼林立的能源中心,最高一幢楼的正面挂着鲜红瞩目的“宏远”二字。
顶层,宏远总裁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头缤纷的夜景。
指间的雪茄散发浓郁微呛的烟草香,徐徽言享受地嘬了两口。
身后的二助说:“今年的石油峰会,江先生会在首日的专题环节做开场演讲。“
徐徽言回过身,饶有兴趣道:“我记得这种环节都是资深教授或业界泰斗,这小子怎么会有资格?”
“徐总,我问了主办方,他们说江教授虽然年轻刚入职,但任教专业顶尖的R大,又有杰出的学术成就,做开场演是有说服力的。”
徐徽言似乎笑了一声。
“这回见面,我该好好看看他。不过,”手机响了一声,徐徽言翻看短信,蹙眉,语气有些烦躁和无奈,“这事别让劲松知道。”
“徐总放心。”
第43章 第 43 章 哥,你别查他了。
江在寒早上收到江鸢的信息, 问要不要见个面,他们中午就走。
江在寒没给自己思考的时间,直接回复说有点忙。
江鸢没再回复。
江在寒放下手机, 洗了咖啡杯,走进书房。
十几分钟后, 听见敲门声。
程之煦孤零零站在门口。
“哥, 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没有,怎么会。”江在寒看看路边, “你自己过来的?”
“我也觉得不会。我还挺讨人喜欢的吧?”程之煦得到想要的回答就不难过了,熟练地进屋, “我记得地址, 自己打车来的。厨子呢?喵呢?”
“不是中午就要走了?”
“你也知道我要走了!不送我就算了, 见面都不肯。”程之煦高声斥责,并为江在寒提出弥补方案,“我没吃早饭, 哥,第一天你给我买的可颂,再带我吃一次吧?我就原谅你的无情。”
放假了, 咖啡馆没什么人。
江在寒和程之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手怎么样?”
“哥你胳膊还好吧?”
两人同时问。
又同时笑起来。
程之煦肉嘟嘟的脸蛋上沾了好多面包屑,江在寒看了一会,终于拿起餐巾帮他擦掉。
他好像第一次做这个动作。
怪生疏的。
他想起昨天符确帮他擦脸。
符确早上跟朋友约了去靶场练枪。临走啰啰嗦嗦问了好几遍, 江老师好了吗, 确定没有一点不舒服吗, 那我走了啊, 有事给我打电话,不能再骗我了你得发誓……
江在寒想起他状若心碎的夸张表情,有点想笑。
“哥, 我想拍照。”程之煦吃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回去跟同学炫耀一下。”
“好,我帮你拍。”
江在寒当他要炫耀“比墨尔本好吃一亿倍的羊角包”,拿出手机。
程之煦却说:“我去叫那个小姐姐给咱们拍。”
阳光很好,透窗铺在木色桌面。程之煦绕过桌子坐到江在寒身边,光线很配合地斜射过来,照亮他们的侧脸。两人相似的眉眼在同框时格外明显,长睫毛在日光下显成金黄色,连帮忙拍照的小姑娘都感叹了声,你们两兄弟好英俊,拍出来像广告模特一样。
照片用程之煦手机拍的,程之煦发给江在寒。
“存下来啊,我俩的第一张合影。”程之煦对小姐姐说谢谢,看着照片挺满意,“哥,我好像比你帅一点点。”
江在寒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再有机会和程之煦相见。
程之煦回去之后,生活回归正轨,有完整的家庭,友善的玩伴,可能很快就会忘记这段短暂的交集。
江在寒有自己的目标和规划,这里面没有家人。
但他还是点了保存。
***
符确头一次打枪,就展现出一点小天分。
他均衡有力的肌肉让他射击时手很稳。
下次哄江在寒过来,符确在教练的夸赞中飘飘然地想,展现一下我的沉稳和精准。
他在更衣室冲了个澡,毛巾顶在头顶打开衣柜。江在寒没给他打电话或发信息,倒是符咏,给他打了两个电话。
“哥,找我啊?”
“睡到现在?”
“没睡,练枪。”符确套了条裤子坐到靠墙的长椅上,“我早就痛改前非、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不信,但我没空计较。”符咏点着手机,“给你发了个东西,看一下。”
“什么?”符确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点开图片。
是一张霭里县医院的单子。
江鸢生产时填写的信息,父亲一栏空白。
“我不放心,查了下。挺奇怪的,江鸢那时候已经在深市工作,还是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生江在寒的时候没在一院,却跑到县医院。还有父亲那一栏,是空的。当时在场的人找到两个,都说全程只有外婆陪着,父亲没出现过。
而且,江鸢顺产第二天就出院走了,像是很急。外婆劝了一会,没劝住,抱着孩子离开的。”
符确仰头靠向墙。
不奇怪。
他昨天就听见了。
江鸢对江在寒的感情是矛盾的。
因为江在寒的父亲。她连着江在寒也不太愿意看。
江在寒大概率也没见过、甚至不知道生父是谁。
他被外婆抚养长大,初中来到深市,没记错的话,他外婆没两年就去世了。
手机放在腿边,符确扯下毛巾,抬手搓了下脸。
耳机里是符咏的询问:“喂?掉线了?”
“没。”符确张口,喉咙堵得慌。“哥,你别查他了。”
“什么情况?你也这么说。”
符确重新拿起手机,符咏发了两张,后面是江在寒出生时的脚丫印。每个新生儿都有的一张纸,写着姓名、体重、身长,然后印上一对婴儿的小脚丫。医院保存的是复印件。
符确问:“还有谁说了?”
“外婆。”符咏略显委屈,“我觉得身世不清楚,怕外婆弄错了被骗了或者怎样,跟她讲,她老人家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通,让我不要管,少做多余的事,她看中的孩子绝对没问题。”
“嗯,我赞同。哥,你别管了。”符确重复,“别再查他了。”
“行吧,我就多余操这个心……”符咏愤慨道,“血缘歧视,我看透你们了。”
“全家靠你养着,符总,我们绝对忠诚。外婆最近还好吧?”
“还行,定期检查医生说还好,你有空打打电话发发照片,她老人家能高兴些。”
“知道了。”
“行,不聊了,下个月就能见着。”符咏期待不久后的大会,“到时候见识见识江在寒到底是何方神圣。”
***
程之煦来了又走了,家里恢复了两人一猫。
好像没什么变化。
商学院的宿舍在更换一楼的墙板。高额人工低效率,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
符确在学生中心碰见过来做登记领补助的周明远。
“我其实不急着回去。”有阵子没见了,长胖的周明远又瘦回去,“秦哥那里挺好的。”
“你忙什么给自己熬出黑眼圈了?”
符确低头填表,在“此次飓风灾害有没有给你造成心理伤害”一栏勾了“否”。
“为伊消得人憔悴。”周明远面露沮丧。
“表白被拒了?”
是否需要心理咨询——否。
R大真是在意学生的心理健康,符确记得开学也填过类似的问卷表,有个同学闹着玩填了“是”,还被安排了专门的心理咨询师进行一对一辅导。
“没。我没表白。问题就在这。秦哥好像不是。”
“他有女朋友吗?”
是否需要帮助找房——否。
“没有。”
“有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没准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听见他和阿姨聊到结婚生小孩了。”
“妈妈们肯定都会说这些,你得问他自己,旁敲侧击问一问。”
“怎么敲?”
“比如故意问他某某某是不是?看他什么反应。”
周明远觉得可行,感激地看了符确一眼。
“问谁呢?得是我俩都认识的、跟他更熟一点的。”
符确填完了,纸笔还给接待人员。
“问江老师?”
***
江在寒打了个喷嚏。
睁开眼,抬头去调座位上方的出风口。
一只手伸过来,在他之前替他关小了。
“冷吗?”
符确坐在身旁,笑眯眯看着他。
江在寒眨眨眼,清醒了,问:“你怎么在这?”
上飞机的时候身边明明是黑人。
“我跟那哥儿们换了座位。”符确把纸巾塞进江在寒手心,指指额头,“你做噩梦了吗?”
江在寒这才察觉自己垂在双腿的手紧紧攥成拳,那是他浅梦中下意识的动作。
头顶的风口吹得尽职尽责,但他还是出了一身汗。
其实不是噩梦。
具体是什么他醒来就记不清了。
每回坐飞机都会这样。因为舱内的噪音,很容易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脑子里来回闪现从前的事,乱糟糟交叠在一起。
“谢谢。”江在寒接过纸巾。
符确跟空乘要了杯热茶。“你以前去过H市吗?我之前去感觉没什么好玩的。”
“去过。前两年的大会也是在那里开的。”江在寒不好意思地笑笑,“旅游方面,我不太擅长给予意见。”
江在寒额发被吹乱了,搭在眉间。
他看着符确的时候,眼神单纯,真的带着歉意。
他好认真。
符确心想。
空乘讲飞行安全知识的时候,江在寒也很认真在听。一般人飞得多了,根本懒得听。就江在寒,坐得端端正正,像个听话的乖学生。
江在寒偏过身子从背包里拿耳机外壳。
“你上次说你哥哥也会来?”
“嗯,我哥也是今天到。一会我去另一个航站楼接他。”
*
“小确!”
符确和江在寒从行李提取处出来,迎面走来一位青年。
那人衣着休闲,适合长途旅行的舒适打扮,但完全不显懒散邋遢,柔软昂贵的衣料被他匀称高挑的身材撑得派头不减。
江在寒认出来,那是能源快讯照片上的人,福南公司的年轻总裁,符咏。
“哥!”符确大步上前,“你怎么过来了?!”
“提前了四十分钟落地,反正没事,过来接你。”符咏用力拍符确的肩,“怎么样。”
这回出国是符确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符总念叨了一路,”符咏身后还站着个人,看着兄弟俩感叹,“说二少头一次出远门,担心你语言不通吃不习惯睡不习惯,很挂念呢。这会儿见着人,笑得合不拢嘴。”
“哟,徐叔叔。”
符确刚才没注意他哥身旁还有人,笑道:“徐叔叔逗我,我哥轻松还来不及,挂念是不可能的。”
“混账玩意,”符咏搭在他肩头的手握成拳,虚虚砸了下他的背,“是谁乐不思蜀,自己看看视频记录。”
江在寒在符确疾步上前时,落在后面。
他放慢速度拿出手机订出租,不打算打扰符确兄弟的小别重逢。
直到听见符确那声“徐叔叔”。
江在寒手指一僵,差点没握住手机。
他抬起头。
身形在同龄人中算得上魁梧,没有这个年纪常有的佝偻,是挺拔威严的。真人比照片更苍老一些,头发大片花白,川字纹很深,斜上入鬓的浓眉下一双鹰眼,即使正处于长途旅行的疲惫状态,依然炯然犀利,仿佛能时刻洞察人心。
右眼尾部一颗棕黑的痣。
那就是他的生父,徐徽言。
第44章 第 44 章 口水,擦擦。
“江老师!”
符确见江在寒没跟上来, 回头叫他。
“我走这边。”江在寒指着出租接送的标识,“明天会场见吧。”
“别啊,一起, ”符确拉着行李箱朝他走回来,“我哥说有车来接, 都是去大会的酒店, 不麻烦的。”
符咏和徐徽言也一道走过来。
“哥,这是江在寒江教授, ”符确加重教授字眼,“我跟你讲过的。”
符咏早被他叮嘱了千万遍:他还没提婚约的事, 江在寒不知道, 你不要吓到人家, 装不认识,礼貌亿点,温和亿点……
“江教授真年轻, ”符咏伸出手,彬彬有礼,“您好, 我是符咏,符确的哥哥。符确常常提起您,说您很照顾他, 他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符咏和符确很不一样。
他眼尾微垂双眉平直, 笑起来带着谦逊的柔和。
“您好。客气。”江在寒颔首与他握手, 寒暄:“一路顺利吗?”
“挺顺利的, 入关的时候费了点时间。”符咏侧身让开一点,介绍说:“这位是徐徽言先生,我们都是国内能源公司的。”
江在寒礼貌伸手, 神色平常得像是单纯认识一位新朋友。
“徐先生,您好。”
*
酒店离机场二十分钟车程。
七座商务车是符咏提前安排的。徐徽言坐在副驾,符咏本来请江在寒坐第二排,江在寒推却,自行去了尾座。
他和徐徽言隔着闲聊的符家兄弟。
这样也好。
江在寒刚才打招呼的时候,徐徽言很客气。看着他微笑,说江教授青年才俊,幸会。
他不认识自己。
江在寒没打算急着相认。他本就没料到这么快就与徐徽言相见。上回面试委员会,没能在徐徽言面前表现一二,希望这次大会可以给他留下印象。
他安静地坐在后面,不时回应一下扭头搭话的符确。
徐徽言似乎很忙,上车便开始打电话,一直到车到酒店,符咏和徐徽言的助理从另一辆车下来,几人办理入住,江在寒也没再与他有什么交流。
***
符确就住在江在寒隔壁。
他收拾妥当过来叫江在寒吃饭,江在寒谢绝了。
“我需要准备明天的演讲。”
江在寒身后的笔记本亮着,熨好的西服挂在衣橱,符确低头,看见他手里的两条领带。
“不要选黑色,”符确指指那条Brioni丁香紫V字印花细领带,“选这个。”
江在寒也觉得一身黑太过沉重。
“需要预演观众吗江老师?”符确还赖在门口,手机已经响了两遍。
“不用了,你和符先生有约吧?快去吧。”
“那你吃什么啊?”
大会这一周到处排队,符确回来会很晚。
“我会叫客房服务。”
“那你赶紧叫,我看谷歌测评说这家酒店食物好吃但超级慢。”
“谢谢提醒。”江在寒催他,“快去吧。”
符确还磨叽想说什么。
江在寒加了句:“明天见。”
符确终于肯走。
*
第二天早晨的开场演讲,所有参会人员都会去。最前排预留席位安排的是有名望的高校教授、工业界龙头公司的相关代表。
徐徽言就在第一排。
江在寒讲得简单有趣,和讲课一样,明明是门槛很高、技术很强的内容,被他讲得生动易懂。
他就有这个本事。
沾符咏的光、得以坐到贵宾席位的符确得意地想。
深色西服非常修身,得体又精神。那条浅紫恰到好处地点睛,让这个雕塑一般完美的年轻演讲者稳重却轻快,沉肃却明亮。
真的让人很难分神,将视线移开。
符确一进门就看见台侧江在寒胸前的那抹丁香色,像被喂了一大口蜜,整个人都被香甜的满足感充斥。江在寒清朗的声音从音箱传出,周围悄声赞叹询问讨论江在寒的人,符确欣喜又担忧,自豪又警惕。
矛盾得要命。
江在寒不会知道他的心情。
甚至没怎么朝这边看。
他很专注。
目光会在恰当的时候扫过听众,但不会久留。
徐徽言离演讲台很近,时而看着台上,时而与邻座低语。
江在寒余光看见徐徽言始终带着悠然放松的微笑,他判断不出徐徽言有没有在听。
江在寒讲完从侧边走下台,符确的目光就跟下来。
符咏在旁边给他递了张纸巾。
符确:”?“
符咏:“口水,擦擦。”
*
江在寒的日程安排中,除了参加开放的系列讲座,还有几个不对外开放的学术委员会讨论。符确能跟的都跟了,不能跟的就瞎转悠。
符咏之前还有疑惑,见面不到24小时,已经完全看明白。
他弟弟根本就是虚晃一枪。
到美国不是来退婚的。
是来求婚的。
“在下还有一点不明白。”
符咏晚饭前有一个小时空档,拎着看上去比他还忙的符确去了二楼的咖啡厅。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俩的婚约、原地结婚算了?皆大欢喜。”
“他不知道,他还没做好准备。”
“那你要告诉他啊。”符咏对一向虎虎有生气却突然在这件事上畏畏缩缩的弟弟表示不解,“等什么呢?等着拔他的紫青宝剑吗?!”
“你不懂,我们江老师很敏感很防备,需要循循善诱温柔以待缓缓敲开心扉,你个母胎单身不会懂。说到紫青宝剑,”符确眉毛一扬,沾沾自喜,“你觉得江老师今天的领带怎么样?我替他选的。”
“……”
虽然没搞懂想在年轻人新潮的恋爱方式,符咏对弟弟洗心革面的好学态度感到欣慰,特意给爸妈发去了喜报——
没惹事,态度端正,勤奋好学。
“二老派你来巡山是吧!”
符确对简报内容不是很满意。
其实符确父母对他没什么要求,原话是“别学坏吸//毒就行”。要是知道他轮轴听讲座还拿个平板记笔记,恐怕要涕泪满襟。
并对未来儿媳报以最诚挚的感激。
“走吧,”符咏看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
晚饭符咏做东。
请的是以徐徽言和能源局副局为主的几位国内能源公司的领导,私企国企都有。这些人平常在国内忙得很难约上,更别说一起,这次趁着出国,符咏把人都聚齐了。
符确不管事,但也知道他哥为了南海项目费尽心血。
今晚请的,都是项目相关的关键人物。
“哥,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还在谈,资金方面问题不大,宏远如果能参与,再好不过,如果不能,现在向咱们福南提交意向书的投资也够了。”符咏坦言,“现在比较棘手的是技术。能源部那边希望把这个项目打造成典范,最好有所创新,在国际上宣传咱们的科技实力。”
“深海工程,我们不一直用的国外成熟的技术吗?”
“是。但是这个项目规模空前,比现有的深海石油平台都大。以前的技术可以做,但等比用在这个平台费用会成指数增加,如果有足够实力的科研团队,既能创新,又能省钱,还能在国际上挣面子,何乐不为。”
“所以这回王局亲自过来?”
“嗯。说起来,中午跟他聊天,他好像对江教授早晨的演讲内容很感兴趣。”符咏一边回复消息,一边说,“他还问晚上吃饭有没有江教授。”
“你不早说!要叫他吗?我问问。”符确正愁今天晚上也不能跟江在寒吃饭,这不正好。
“我问过了。”符咏抬眼瞥见他弟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幽幽说,“江教授说傍晚有个会,赶不过来。”
“你什么时候问的?”符确警觉地盯着符咏,“你怎么会有他电话?你为什么勾搭我未婚夫?”
“……早上在宏远展厅碰见的。”
符确皱起眉。
他想起江在寒演讲结束,在大厅被人围着攀谈时,徐徽言的助理也过去了。或许是替徐徽言表达赞美和祝贺,这不奇怪,但是,江在寒看见那个助理,眼神有所变化,不再是客气的微笑、应付的聊天,而是主动走近,打了招呼。
像是……认识。
或者,想要认识。
其实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很正常的交谈。
只有符确注意到那一点点微妙的差别。
不过很快江在寒又被其他人叫住,徐徽言的助理就离开了。之后他没再看到江在寒与那个助理有什么交集。
“江老师去宏远那边干吗?”
“走错了,”符咏说,“江教授要去另一个会场,记错房间号。”
***
晚餐定在酒店顶楼的餐厅。
观景电梯三面都是玻璃,上升中看得到H市中心的夜景。
符确那点不悦来得快去得也快,低头发短信时脸上浮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跟谁发信息呢一脸痴笑,”符咏往他屏幕那边凑,“未婚夫啊?”
符确倾斜手机躲开:“别老想着我未婚夫。”
“……”
“江老师问我在哪,提醒说晚上有学生交流会,提供餐饮。”符确目露柔光,“好贴心。”
符确啪啪打字,电梯停在客房区的14层。
门打开,徐徽言和助理走进来。
“徐总。”符咏让了一步。
符确跟着喊:“徐叔叔。”
徐徽言的助理对两兄弟:“符总,符先生。”
“嗨,”符确龇牙笑问,“怎么称呼?”
徐徽言没料到他会问到助理,看了符确一眼,随即说:“这是我的助理,何信。”
“噢,你好。”符确看他摁了18,不是去顶层,“不一起去吃饭吗?”
何信大概也很奇怪。
他们昨天在酒店大堂见过,办理入住的时候。
符确应该知道他是徐徽言的助理,却一直跟他讲话,还问出一起吃饭这个问题。
不过他是个职业素养优秀的助理,非常自然地说:“谢谢符先生问到,不了,我需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祝您晚餐愉快。”
符确心不在焉地应和,看着亮着的数字:“你也住18楼?”
“是。符先生也是?”
“对啊,我住1804,你呢?”
“1808。”
江在寒住1806。
第45章 第 45 章 脸不红,眼睛却红了一圈……
何信在符确的打量中面色从容, 电梯发出叮地提示音,何信向三位略一低头,走出去。
电梯到22层又停了一下。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江在寒的背包背在一侧肩膀, 西服外套搭在小臂,领带依旧规整地卡在领口。他低着头, 指腹正掐着眉心, 没注意里面的人。
“江老师!”
偶遇让符确很激动,一点点阴郁一扫而空, 双眼都亮了。
“你开完会了?”
江在寒意外地抬头,与符确目光相接时脸上隐隐浮出笑意, 说:“是, 提前结束了。”
江在寒侧身看了眼电子屏, 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摁住开门的按钮。
“对不起,我以为是下楼。”
他双眼有点红血丝,一个接一个的会议安排, 换谁都会疲累。
难怪没注意上下就走进来。
“江教授,”符咏离得近,伸手替他挡着门, 再次邀请:“既然江教授有空,晚饭一起过来吧?就在顶楼。”
“谢谢邀请,”江在寒迟疑道, “我还是不打扰了。”
“怎么能算打扰, 早上江教授的开场大家听得意犹未尽, ”符咏讲话真诚, 一点不让人觉得客套虚伪,“能认识江教授实属荣幸。难得出国交流,很多方面我们也不太懂, 若是江教授肯赏脸,那再好不过。”
“哥你这是找对人了,我们江老师行业精英业界翘楚,”符确从来没有这么捧场他哥,“他超懂!回头我把他的论文们发给你,你学习学习。”
一旁的徐徽言轻轻笑了一下。
符咏秉持在外面不打孩子的原则,保持微笑,继续对江在寒说:“江教授别推辞了,就当是咱们中国人在异国他乡聚个餐吃个便饭。”
符咏这样说,江在寒若是再拒绝,倒显得孤傲疏离。
“好的。非常感谢符先生地邀请。”江在寒与符咏对视,目光没有看符确或徐徽言,感激地说,“我回房间整理一下,很快上去。”
“一会见!”
*
顶层的南端是景观台,设计突出楼面的弧形玻璃幕墙,可以一百八十度俯瞰城市。又与市中心的高楼和中央公园相对,傍晚景色正好。
其他人还没到,符咏提出去景观台看一眼。
符咏和徐徽言聊着聊着就聊到南海的项目,符确不便插嘴,也没兴趣,心不在焉看了两眼,说:“我去接一下江老师。”
***
符确敲门,听见里头的水声停了,江在寒一边开门一边说:“怎么……”
看见符确那一秒骤然收了声音,但很快又自然地接上,说:“你怎么下来了?”
江在寒领带摘了,衬衫解了两颗扣,露出脖颈下方一点点锁骨尖儿。
原本一丝不苟向后梳整齐的额发湿漉漉垂下来。
他刚洗过脸,擦干了,唯独眼睫上还沾了点水。
额发大概在洗脸的时候搭下来,江在寒没管,光洁的额头被虚虚地遮挡。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很显小。
江在寒学生时期是怎么样的,符确莫名奇妙想到,会不会偶尔踢个球运动一下。
挥汗之后,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冲个凉水,弄得发梢和眉眼都湿漉漉的。
“符确?”符确一动不动盯着他,江在寒不明所以,唤了一声。
“没,没事。”
符确挠头,半长不短的发他搓得乱七八糟。
“那边一屋子陌生人,我等你一起过去。”
江在寒闻言愣住。
他是感到紧张和排斥。
对于即将面对的陌生面孔,以及徐徽言。他需要表现得大方得体,专业可靠。这让他很有压力。
江在寒从来不是擅长或乐意社交的人。他已经尽力掩饰和克服这一点了。只要不是突然的、毫无预料的逼近或触碰,江在寒都能表现得从容——即使内心的慌张不安难以根除。
江在寒以为他做得还不错。
符确竟看出来。
为什么他总能看出来。
江在寒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低声说:“谢谢”。
***
江在寒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人才刚到齐。
这个总那个总的,还在跟徐徽言推让正中的座位。
“我来晚了,不罚酒就是诸位体谅,”徐徽言眼型细长,心思藏在笑里,“哪能厚着脸皮上座。”
“徐总肯来,就是咱们的荣幸。要不是符总面子大,我们谁请得动您。”一个身形矮胖、肉脸堆笑的中年人声音很大,“来来,今天您不坐,谁也不敢动筷。”
徐徽言推辞几番,还是坐下来。
其余人这才落座,注意到随后进屋的符确和江在寒。
“哟符二少,我昨儿到得晚没见着,真是长大了,这帅脸大高个儿!”
“一表人才!符总,这年轻一辈的能人都被你们家占了,什么时候我家那个混账东西能开窍!”
“这位瞧着眼熟,也是福南的?”
福南这几年势头正盛,分包商们跟在符咏后头讨肉吃,自然认得符家老二。二人进去,他们先是围着符确吹捧,小伙子身高、比例已是出众,那张脸浓眉星目英气逼人,夸起来特顺口。
等众人再看江在寒,竟是一惊。
这位虽然不是张扬抢眼的相貌,细看却是十二分的精致。五官无可挑剔,身姿清隽挺拔,清冷中透着莫名的冷艳,叫人挪不开眼。
几个人半张着嘴盯着江在寒,方才的口若悬河技能似乎骤然消失,半个字也讲不出。仿佛那几句挂在嘴边的夸赞如果用在江在寒身上,就显得俗不可耐,甚至有些冒犯。
“这不是早上那个教授吗!”
半晌有人出声,认出江在寒。
“开场就上台演讲的那个!”
“这是R大海洋工程的江教授。”符确带着江在寒走到符咏身边的两个空座,“海洋平台专家。”
“教授好教授好!我刘驰,”那个矮胖的中年人从另一边绕过来,脸上的肉在跑动中上下抖,他抓住江在寒的手热情说:“幸会幸会!您上午讲得太好了!”
江在寒笑笑,蜻蜓点水地一握便抽出手,说:“刘先生您好。谢谢。”
江在寒记得这个人。早上演讲的时候,这人站在侧后边一直在吃免费供应的巧克力麦芬,头都没抬几次。
“江老师坐。”
符确侧过身,把刘驰挡在一旁,让江在寒坐到符咏旁边,自己再坐下。
江在寒礼让:“你和符先生坐一起?”
“别,我跟我哥的兄弟情深只能维持十分钟,”符确坚持让他坐中间,“离近了会炸。”
符咏看透符确的用意,借着起身迎接另一位宾客的空挡,悄声对符确说:“这会儿又不怕我靠近你未婚夫了?”
“怕,但总比外人强。”
符咏偷偷瞪了他一眼,无声地表示自家弟弟没救了。
***
江在寒离符咏和徐徽言近,听见他们讲南海的项目,大概了解了情况。
符咏是希望徐徽言能入伙的。以宏远的实力,福南就不需要额外找更多家投资方合作,增加不必要的审核和风险。
徐徽言却模棱两可一直不表态。
“符总送来的意向书我看了,”徐徽言眯着眼,在符咏举杯的时候抿了口白葡萄酒,“嗯,这边酒庄名不虚传。”
他停顿一下,除了符确和江在寒,一桌的人也跟着应和。
“这是个大项目,符总肯想到宏远,徐某荣幸之至。听王局的意思,这个项目至关重要,要从技术、施工、规模等方面打出品牌,让那些欧美老牌公司看到咱们中国的突破。顺利做下来,福南一定会名声大噪。”
王修平坐在徐徽言另一侧。
王修平正儿八经考公、一路升至副局长,算是官场老将,官僚气却很淡。戴着厚重的老式框镜,倒像个潜心科研的书呆子。
“是这个意思。这个项目,”王修平稍稍弓背,对徐徽言这边低声说,“比起平平淡淡做下来,上面更希望多花点时间在技术创新应用上,日后好做宣传。”
“规模大,技术难点多,”符咏就愁这个,“提交上去两份计划书王局大概也看了,有满意的吗?”
王修平也不遮掩,嫌弃地摇摇头。
“早上和江教授聊了聊,”他看向一旁安静不语的江在寒,“提到的新型半潜式平台蛮有意思。江教授觉得用在南海可行性怎么样?”
“我正想说,江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符咏转过头,“不知道有什么高见。”
“不敢当。”江在寒稍稍倾身,好让自己能在喧闹中被听见,“平台结构方案的评估需要综合考虑项目所在地的情况,风速、浪速、海水深度、海底地质条件都是重要的参考因素。虽然自信新型平台应用范围很广,不过,还是需要详细了解南海项目的情况,做过初步分析,才能判定。”
“是,江教授讲得没错。”
王修平很喜欢江在寒这样实在的回答,不盲目自夸,也不过分自谦。
“江教授如果愿意,”王修平起身,从徐徽言身后绕到江在寒身旁,递上名片,“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多聊一聊。”
“当然,”江在寒微笑着站起来,双手接过名片,也回递自己的,“我的荣幸。”
“呀,江教授,别嫌弃我。”刘驰跃跃欲试好几回了,寻着机会参与话题,嘴里的波龙还没咽下去,看见这边交换名片,赶紧胡乱擦擦手跑过来。“这是鄙人的名片,请笑纳!”
“谢谢。”江在寒说。
“依我看,符总这项目科研专题组,干脆请江教授回去,徐总,您说是吧?”
徐徽言只是笑:“符总的项目,我说了可不算。”
符咏脸上也挂着笑,说:“别,还在开放申请阶段,福南拿不拿得下来还不一定。”
刘驰哈哈笑,殷切地给徐徽言和符咏添酒,说:“两位谦虚。这么大项目,徐总、符总到时候招标,啊,稍微想着点鄙人,先干为敬嘿嘿你们随意。”
徐徽言象征性地碰了碰杯沿。
鹰眼眯着,扫向被王修平拉到一旁聊天的江在寒。
*
江在寒从开席到现在,没有主动跟他讲过话。
这里的人,除了自己,江在寒只认识符确。
不过这孩子似乎很受欢迎,周围总有主动过来寒暄敬酒的人。符确殷勤地给他介绍在座的宾客,不时跟他低语,殷勤地帮他倒水倒酒,看起来关系不错。江在寒情绪平淡,偶尔笑笑,大概符确那个年轻人讲了什么有趣的事。
江在寒看起来不比符确大。
与早上西装板正侃侃而谈的教授相比,此刻的江在寒更像个学生。
算起来,他今年应该24,年底就25了吧。
眉眼间有点他母亲的影子,尤其是浅笑的时候。徐徽言想到,他妈妈当年就是个让人一眼难忘的美人。
是个决绝的女人,说断就断,连孩子的事都没讲。
江在寒想必继承了母亲的决绝,从来没想过跟他相认。
*
刘驰在一旁敬了一圈酒,把每个人都捧得欢欣愉悦。他白手起家,把一个空壳外贸公司做成全国前十的机械设备公司,靠的就是察言观色。
一顿饭吃下来,徐徽言往江在寒那边看了多少次,他都在心里数着呢。
徐徽言好色这事,圈内的人心照不宣,刘驰当然清楚。
最初挤进这个阶层、认识这个圈子的人,他还投其所好地给徐徽言安排过酒局。可惜,徐徽言并不是什么都吃的。刘驰找的人徒有皮囊,根本入不了徐徽言的眼。
闹得怪尴尬的。
今天见徐徽言目光几次三番往江在寒那边飘,刘驰估摸着徐徽言喜欢这类有气质有涵养的。
刘驰转到江在寒身旁劝酒。
江在寒起初不太愿意喝,刘驰便开始说羡慕江教授知识分子学历高气质好,自己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拼挣钱,一身铜臭味,和江教授站在一起自惭形秽,不配跟江教授喝酒。
江在寒有些尴尬。
他没见过这个品种,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不自觉瞥向符确的座位,没看见人,只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刘驰又东扯西扯,将自己最崇拜文化人,江教授才气绝伦以后肯定要得诺贝尔奖。
江在寒解释,他这个专业不可能得诺贝尔奖。刘驰又劝酒,江在寒招架不来,把杯底那些葡萄酒都喝了。
符确被符咏指挥着出去问菜,一回来发现江在寒酒杯空了,罪魁祸首刘驰还想给他添!
“刘总喝高了吧,”符确挡着他,“这葡萄酒入口香甜,度数不低的。您歇会吧。谁看不起了您这话说的没人看不起您行行行来我陪你喝……”
符确酒量没底,就算对方是久经商场的刘驰,也没在怕。但他看见江在寒出去,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找了个借口打发刘驰,跟出去。
***
江在寒在走廊尽头的长沙发上坐着。
符确大步过去,看见江在寒抬手贴了贴自己的脸。
“江老师,不舒服吗?”
“嗯?”
江在寒有点懵,双手还贴着脸,听见声音抬起头。
这是个捧脸的姿势。
实在是……
过于可爱。
符确确定他喝醉了。
因为他没有否认,而是诚实地说:“脸很热。”
江在寒喝酒不上脸,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他的醉意。
他脸不红,眼睛却红了一圈。
水濛濛像惹人怜爱的兔子。
符确垂眸望着他,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热起来。
他本来准备蹲下,突然又不想了。
江在寒这样仰头看他,修长光洁的脖颈暴//露无遗,喉结也不知防备地袒//露给了他。微张的双唇被顶灯照得红润欲滴,像沾了露珠的鲜嫩花瓣。
符确目光直白,但他背着光,在江在寒眼里变得阴晦不明。
符确吞咽一下,低声问:“喝醉了吗?”
江在寒垂了手,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
他真不知道。
他觉得脑袋昏沉却意识清醒。
他可以闭眼就睡,也可以解道力学题。
符确只好问得具体一些:“胃疼吗?”
“不疼。”
“头疼吗?”
“疼。”
“想回去吗?”
“想。”
“我带你回去。”
“不行,”江在寒醉意明显却思路清晰,“我没有跟符先生打招呼。”
他诚实地回答每个问题。
“不用打招呼,我哥不会介意。”
“不行的。”喝醉的江在寒一样固执,“很没礼貌。”
符确没办法地说:“我去帮你打招呼,然后带你走,好吗?”
江在寒眼皮发沉,闭上眼:“好。”
符确才不想进去跟符咏打招呼,他一秒也不想离开此刻的江在寒。
他就这么站着,默数到三,说:
“我回来了。咱们走吧。”
江在寒睁眼:“你好快。”
“这是诬蔑。”
第46章 第 46 章 你屋里藏人了?!
江在寒皱着眉, 不喜欢酒劲带来的热度。
符确蹲下来,看他脸色正常,唯独双眼, 比刚才又更红了些。
“能走吗?”
“可以的。”江在寒回答。
但只是回答,没站起来。
大概在反应。
符确心怀侥幸地问:“地面滑, 我背你回去, 好吗?”
江在寒慢慢偏头,看见不远处洗手间门口立着黄色提醒地面有水的指示牌, 竟然点了头。
江在寒一定不常喝酒。
很难说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不会有。
决定好好把握的符确侧过头, 说:“趴好, 搂住我脖子。”
江在寒就照做了。
符确隔着衬衫感受到江在寒肌肤的温度, 侧颈几乎被他翘挺的鼻尖蹭到。西裤布料不厚,符确的掌心能清晰感受他劲瘦的大腿肌肉。
符确心脏砰砰狂跳,激动得全身血液乱窜。
喝醉的可能是自己。
否则为什么脑袋发昏。
符确慢吞吞地挪着小碎步, 在江在寒贴近的呼吸中闻到柑橘与茶木香。
“江老师,我一直想问你,”他在电梯口停住, “你喷香水吗?”
“嗯,”江在寒声音轻轻的,“重要场合会喷。”
“什么算重要场合?”
“上课, 开会, ”江在寒想了想, “见重要的人。”
“比如呢?”符确贪恋地问。“谁是重要的人?”
“比如, ”江在寒像是在思考,缓慢地说,“今天一起吃饭的……你耳垂好厚。”
符确被着莫名其妙一句评价逗地无奈地笑起来。
今天是软乎乎的江在寒。
有问必答的江在寒。
注意力不集中的江在寒。
电梯下行, 江在寒对失重比平常敏感,手臂收紧动了一下。
符确问:“难受吗?”
“不难受,”江在寒渐渐闭上眼,“很舒服。”
沾沾自喜并决定以后更加勤奋练背的符确把人往上抬了抬,在电梯内壁的镜面花纹中盯着江在寒露出不多的半张脸,问:“江老师,除了我,有人这样背过你吗?”
“嗯,有的。”
符确眼神微变,语气依旧是和缓的:“谁啊?”
“外婆。”对符确神色几变毫不知情的江在寒转头,下巴抵着符确的肩,低声说,“小时候喜欢在茶山乱跑,跑很远,走不回去,外婆就背我。”
符确声音温柔:“外婆很疼你啊。你离开霭里上学,很想念她吧?”
“嗯。”
“外婆常去看你吗?”
江在寒一直闭着眼,直到两人出了电梯踏入昏暗的走廊,才说:
“我很后悔。”
符确没懂。
听起来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符确猜测,江在寒大约是后悔去深市读书。想想他那个爸妈,外婆恐怕是江在寒唯一亲近的亲人,他小时候没准想着读书工作孝敬外婆,等有能力了接外婆出来享福。可是外婆意外去世了。这对江在寒一定是很大的打击。
所以他说后悔。
“你看过狮子王吗?”符确脚步很轻,声控的感应灯都没亮,“不是最新那部,最老那部动画。”
“嗯,看过的。”江在寒侧头,脸朝外。
柔软的发挠在符确的脖子。他忍着痒,声音更低:“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记得吗?”
江在寒记得的。
他缓缓睁开眼,无神地盯着一扇一扇房门从眼前过去。
“我不希望外婆在天上看我。”
他闭上眼,发出极轻的叹息,像是哽咽。
“别看我。”
符确问为什么,没再得到回应。
江在寒睡着了。
***
可能因为酒精的作用,江在寒这一觉睡得很沉。
他隐隐听见符确在他耳边讲了什么,又听见敲门声和讲话声,很想醒过来,但意识挣扎两下又陷入更深的梦境。
可能就是梦。
醒来之后的江在寒想。
然后他转过身,看见了睡在身旁的符确。
江在寒在惊愕中低头,衬衫被脱了,但打底的棉T还是昨天那件,西裤也……
他没有失忆没有断片,记得符确背他回来直到睡着的过程。
但符确为什么没走。
为什么睡在他床上——
这房间就一张大床,严格来说,这和上面是同一个问题。
江在寒犹豫该先去洗漱还是先叫醒符确。
如果先去洗漱,万一吵醒符确,等他洗完澡出来面对这个人,感觉像是默许了他在这睡,符确没准会坦荡自然地说一句早上好啊江老师。
但如果现在叫醒符确进行询问,自己这衣衫不整的模样,整个气氛就会变得古怪。
犹豫片刻,江在寒抓了套衣服迅速进了浴室。
所幸符确没被吵醒。
等江在寒收拾好,瞥了眼床铺。
符确翻了个身,手伸向江在寒睡过的位置,抓到多余的枕头,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满足地咂咂嘴。
睡得像个婴儿。
江在寒突然想起这句。
有点羡慕。
为自己之前的多虑感到悻然和滑稽。
符确能有什么心思。
只是担心自己醉酒好心没走罢了。
江在寒尽量轻声地开门关门,一扭头撞见隔壁房间的何信。
“江教授,早。”
何信拎着印着宏远小标的深棕公文包,衣衫整洁,礼貌地对江在寒点了下头。
“早。”
江在寒一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语气平常,细看却能瞧见那双杏眼渐渐浮起十分少见的亲昵的笑意。
很浅淡。
但足以让看见的人察觉他发自心底的信任和愉悦。
走廊两遍都是客房,光线并不充足,但何信瞬间理解到了,看着江在寒无声而开心地笑起来。
“你一个人?”何信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
“……”江在寒不想直面这个问题,模棱两可地说:“这么早。”
“早?我趴门边听半个小时了!”何信顶着还没彻底消肿的一双眼,“这么晚!”
“我昨天喝酒了。”江在寒解释说。
“我看见了!”何信盯着江在寒的房门,“我昨天就想找你,符家老二总在你旁边晃悠。晚上也是他送你回来的吧,我听见动静就趴门上看,你居然让他背着!江冬冬,你变了!”
“我昨天喝酒了。”
江在寒觉得耳根发热,但面色沉静地重申。
“我知道。但他很晚才走吧?我特意等你回房,过了很久才去敲门,结果那个符二还在。”
江在寒抓着门把的手收紧,急忙问道:“你们碰见了?他知道了?”
“没有。机智如我,零帧起范儿,我跟他说我是去还你充电线的。”
何信眯起眼把江在寒来回看了一遍,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视线扫过江在寒的手,恍然大喊:“等等!你屋里藏人了?!”
“不是的。”
江在寒慌忙松了手,推着何信走远一些。
“大信,你不要乱喊。”
第47章 第 47 章 江老师喝酒太……太可爱……
江在寒和何信在霭里便是邻居, 自小长大的交情。
江在寒在同级的孩子里年纪最小,何信就带着他,不叫人欺负他。小何信很讲究礼尚往来, 他告诉小江在寒,“单方面付出的友情是不能长久的, ”所以, 他伸出灰扑扑的手,“作业给我抄。”
诸如此类的“人际交往知识”何信还教了他很多。
直到江在寒初中离开霭里。
他和何信断了联系。
以江在寒的性格, 如果不再见面,他们永远不会有联系。
但缘分很妙。
高中报道那天, 江在寒低着头默默从教室后门进去,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没坐两分钟, 一个书包啪地落在他旁边:“同学,这没人吧?”
男孩变了声,声音是陌生的, 但语气的欢脱程度很熟悉。
江在寒抬起头,还没来得及从惊讶中缓过来,就被对方一拳捶在肩头。
“冬冬!”
江在寒经历了三年的煎熬, 失去了至亲,逃离初阳换了学校,并没有什么期待, 只想平平静静不被打扰地念完书。
没想到骤然遇见故乡的发小。
在霭里各种欢乐的、委屈的、荒唐的、温馨的片段扑面而来, 像滚水中一个个冒出又爆破的水汽泡, 噗噗炸得他整个胸腔又酸又胀, 一时说不出话。
“三年就忘了我?!江冬冬你好绝情!”
“走的时候是不是说给我打电话,是不是?!”
“你不要装失忆,这招对我没用!我还有咱俩光屁股的照片呢!”
何信一通声泪控诉, 十分钟后终于恢复了理智。
“诶?你怎么跑到这里读高中?连你也没逃过大城市的纸醉金迷,成绩下降了吗?”
江在寒看着他,眉梢渐渐染上笑意。
“大信。”
***
“你不会为了南海的项目,出卖色相了吧?”
两人拐进楼梯间,何信满眼忧虑。
“不是,我们只是师生,这学期连师生都不算。”三言两语很难解释,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徐徽言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昨天晚上让我联系宏远北美分部的经理,他们今天中午会见面吃饭。”何信和江在寒相识的事没有外人知道,他们时间不多,他拣重点讲,“这事跟你有关系。徐还随口说了句,你好像和符家关系不错。这是暗示我查一查,我得给他点信息。你说吧,透露多少?你俩同床了还是共枕了?”
“大信你不要乱讲了。”
江在寒忽略何信好奇的目光,“他问这个做什么?”
“怕肥水流了外人田?怕自家小白菜被福南拱了?怕你胳膊肘往外拐帮着福南做成南海项目、一举超过宏远?”
“他又不打算申。福南砸了这么多精力财力,南海三期势在必得。”
“不好说,徐徽言这个人,我跟了他这么久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反正他这半年盯福南盯得挺紧的。不过不管怎样,你昨天肯定给他留下重要的印象了。你俩这貌离神合,打算演到什么时候啊?”
江在寒从楼梯扶手的空处往下看,看不到头。
“徐徽言不会认我。”
“别讲丧气话,他那个蠢儿子前几个月刚犯了事被徐徽言严禁出入宏远,”何信没夸张,徐劲松会犯事江在寒一点都不惊讶,学生时他就没把人命放在眼里,长大了不可能一夜悔改。“不是因为我是你朋友,你随便拉个路人,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我们江教授比那个蠢货好一万倍。谁不想要江教授做儿子。”
“……”
***
江在寒早上有研讨会,快中午才看见符确的信息,问他在哪,要不要一起吃饭。
二楼有为研讨会成员和受邀客人准备的自助,江在寒把地址发给他。
“江老师,早上怎么没叫我啊?”
江在寒到门口接人,递给符确一张临时铭牌。
“太早了,你没事可以多睡会。”
“这什么?”
符确低头看了眼,铭牌第一行黑体印刷的是江在寒的名字,正中是手写的英文符确。
江在寒写的。
“Invited guest only.”江在寒解释。
符确本来想和江在寒一起出去吃当地特色菜,会议提供的白人饭难以好吃。但一听是江在寒特意给他拿的铭牌,以自己的名义邀请他,才得到的这顿饭,瞬间心花怒放。
符确把铭牌往胸口贴:“江老师还邀请谁了?你对学生都这么好吗?”
里头有人叫他,江在寒应了一声,回符确说:“每人只能带一位guest。”
只有他。
这规则是哪个小气的天才想出来的!
符确十分受用!
他美滋滋地跟着江在寒进去,在对应的座位坐下。这顿自助规格还不错,不是一锅一锅毫无摆盘的肉类,是点餐的形式,前台、热汤、主菜、轻食、甜点、甚至酒饮,一应俱全。
江在寒被问到要什么酒饮,符确竖着耳朵听。
江在寒看着菜单犹豫,符确身子歪过来:“江老师中午不喝酒吧?”
江在寒一侧耳朵发热:“不喝。”
以后都不打算喝了。
“那就好。”符确歪回去,赞同地说:“不喝好。”
“昨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江在寒揣测符确这句话的意思,觉得羞愧。
他不自知,那抹红晕从耳根往上,一路蔓延至眼尾才罢休。
“我不是这个意思。”
符确的目光跟着,也停在眼尾的那道痕。
嘈杂的环境倒像个防护罩,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眼神赤//裸,言语直白:“江老师喝酒太……太可爱了……我不想别人看见。”
江在寒显然被这样毫不掩饰的平铺直叙弄懵了,不确定符确是反语还是自己听错。
他很快否定了第一个答案。
符确不会阴阳怪气地讽刺他。
符确不是这样的人。
可能听错了吧。
但离这么近,符确普通话字正腔圆一级标准,真的很难听错。
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江在寒忐忑地想。
但他不敢问。
“江老师跟我讲了外婆的事,”符确大概又看穿了他,主动说起,“还分享了香水,还夸赞了我的长相。”
前两件事江在寒有印象的,但夸赞长相……江在寒实在想不起自己讲过这样的话,虽然符确确实长相出众,眉眼鲜明,很像他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的男主角,外婆带他看的,叫什么来着,金城武。
但他怎么会说这个?
江在寒苦思纠结,符确看在眼里,忍笑忍得很辛苦。
片刻,符确终于竖起菜单把他们和其他人隔开,低头笑着说:“你夸我耳垂厚,忘记了?”
江在寒有些羞恼,抬手把贴靠他肩头的脑袋推走。
和之前不同,用了些力,负气道:“这不是夸赞。”
*
等餐后草莓芝士蛋糕时,江在寒摆在手边的手机亮了。
何信的电话。
他慌忙看了眼符确,后者正靠着椅背看上菜的方向。江在寒抓起手机说“我去接个电话”。
他很快就回来,符确水杯拿在手里看着他,随口道:“这么快?甜点还没来呢。”
“嗯。”
“对了,忘了告诉你,昨天晚上徐总的助理何信来找你。”
江在寒立即说:“是还充电线吗?我之前借他的。何先生说他带的充电宝坏掉了。”
符确朝着前来收餐盘餐具的服务生说谢谢,转头说:“是。江老师认识他吗?”
正巧甜点送过来,江在寒没再看符确,只说:“之前办理入住的时候见过,会场也聊过两句。”
“噢。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江在寒拿小银勺舀下一块蛋糕,笑了一下,问:“怎么这么说?”
“昨天他过来,我说你睡下了,他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问是不是不舒服。”符确面前的西班牙芙朗色泽诱人,但他没动,“我说不是,他才走的。”
“何先生看起来很热心。”
江在寒心虚得厉害,想起符确说他撒谎时讲话不看人,便侧头看了下符确。
这一看,直接撞进符确眼里,二人视线交接。
江在寒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又觉得这样过于刻意,垂了眼,补偿似的,坦白说:“刚才的电话是何先生打来的。”
符确眉头上挑:“噢?”
江在寒依旧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斟酌片刻,说:
“他说徐先生邀请我晚上一起吃饭。”
第48章 第 48 章 没你做的好吃。
晚饭除了徐徽言, 还有宏远北美分部的经理Zach Lau。
“江教授,很高兴见到你。”
江在寒与之握手,落座, 说:“刘先生,你好,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当时原定的评审之一徐徽言没有到场, Zach代之,江在寒以宏远在澳洲的油气项目为例介绍自己的专利时, 他还称赞了一番。
江在寒大概猜到这顿饭的目的。
“遗憾那天没去,”徐徽言微笑道, “Zach对江教授的表现赞不绝口。”
江在寒谦逊地笑笑:“过奖。”
这是一家开张没多久的湘菜馆。何信找的, 中午Zach选的高档意大利餐厅不合胃口, 徐徽言嘴上不说,微妙的表情何信看在眼里,他知道徐徽言嗜辣, 急需重口的中国菜换换口味。
毕竟开在美国,地处繁华商业区,菜色还是做了改善, 装修也下了功夫,包厢内古色古香,隔音很好。
徐徽言的筷子伸向香辣野生海鲈鱼的时候, 正巧, 江在寒也同时伸过来。
江在寒往回收了收:“徐先生请。”
“江教授也爱吃辣?”
“还好。”江在寒说, “这家菜都挺不错的。”
徐徽言点头时笑了一下。
表情复杂。
江在寒连小炒安格斯牛肉里的辣椒都敢吃, 显然是口味偏重且爱吃辣的。
只是不愿承认。
江在寒稍稍偏头与Zach聊天,右脸对着徐徽言。
徐徽言眉头微蹙,下意识借着撑头的动作摁住自己眼尾的痣。
江在寒连眼下的痣都划掉了, 是一点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啊。
正想着,符咏发来信息,说他和王修平等人打算晚饭后去附近的酒吧,问徐徽言有没有兴趣。
徐徽言敏锐地怀疑这个邀请不是来自符咏,邀请对象也不是自己。
他和符咏这半年看似常常出现在各个采访或杂志,深市的能源大会也总有他们的身影,但他们没有外界看起来那么亲密的交情,不过是为了互利共生罢了。商人,又是同行,哪来的感情,都是利益。
他很忙,符咏也不是闲人。即便出国,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一样不会少,都得他们亲自审批拿主意。没理由在昨晚的饭局之后,又来约他。
***
酒店套房内。
符确跟着他哥从卧室走到客厅,走到阳台。
“我看个合同,”秘书在客厅,符咏维持风度地劝道,“你不要一直跟着我像幽灵似的,好吧?”
“回了吗?”符确凑过去看他手机。
“没有。”符咏后悔,非常后悔,不该助纣为虐帮符确这个忙,“徐徽言哪儿那么闲,你别抱太大希望。”
“他有时间找江老师吃饭,没时间跟你喝酒?”符确对他哥很失望,“哥,你不是能源新星吗?”
“你们江老师也挺忙的,就算徐徽言答应了,他也不一定来,你折腾个什么劲。”
“你别管……你怎么知道江老师忙?”
“早上碰见王局,他说想约江在寒吃晚饭,人没答应。”符咏签了字,文件递给秘书,“原来是跟徐总有约。很受欢迎呢。”
“早上?”
符确记得江在寒接到何信的电话是中午。
他早上怎么会知道徐徽言要约他吃晚饭?
还是他本来晚上有别的安排,拒绝了王修平,但徐徽言一请,他又去了?
“啧,”符确烦躁起来,又问,“回了没啊?”
***
“徐总有事要忙?”
Zach见他看了会手机,没说话,问道。
“没有。”徐徽言重新拿起筷子,“符总问去不去酒吧,江教授有兴趣吗?”
“谢谢,不了,”江在寒婉言相拒,“明天还有个专题演讲,不太方便。”
他可不想再出现昨天的状况。
“昨天是喝多了吗?江教授提前走了。”
“对,很不好意思,”江在寒抱歉地笑笑,“昨天提前离席。”
“没事,符总跟我们讲了,你不常喝酒,正常的。听说符确送你回去了?”
“是,”江在寒用吸管搅动冰块,“刚好在走廊碰见。”
徐徽言似笑非笑地眯着眼:“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还好。符确上学期上了我的课,所以稍微熟悉一些。”
“噢?我以为他不是工程系的,可能记错了。那孩子很粘江教授啊,不过也难怪,江教授很有魅力,昨天饭局也看得出。”
“徐先生谬赞。”
不知为什么,江在寒很不喜欢听徐徽言谈符确。
符确只是个学生,他什么都不知道。
徐徽言不该把他扯进来……
不,江在寒自己不能把他扯进来。
“因为是同乡,所以稍微亲近一些。新来的学生都是这样。”
“差点忘了,江教授也是深市的。”徐徽言靠向椅背,“家人都在深市吗?”
“家人。”江在寒低声重复,缓缓说:“我没什么家人。”
徐徽言当然知道。
江在寒的妈妈早已再婚,并与先生育有一子,全家移民澳洲。想必江在寒这样尴尬的身份,很难融入新家庭。
包厢僻静,光线昏暗。
江在寒视线向下,眼瞳被长长的睫毛遮挡,看起来有些落寞。
他该来找我。
徐徽言想。
徐徽言很体贴地终止了这个话题,聊起了正事。
“今天请江教授来,其实是想问问,江教授有没有兴趣来宏远——噢,当然不是全职,江教授R大的教职自然更重要——只是兼职高级技术顾问,有空的时候过来培训、指导一下宏远的技术组。”
江在寒抬起眼看他,一时没回应。
Zach补充说:“宏远的北美分部就在A市,从R大开车过来二十分钟。我们在墨西哥湾有六个大型油气项目,三个已建三个在建,不论是维护还是新设计,都很适合江教授上次提出的创新方案。如果江教授愿意指导,对宏远是巨大的效率提升,对江教授的工业应用经验也很有帮助。希望江教授认真考虑一下。”
这话很客观。
江在寒的成果一直都是理论的公式推导和实验室的局部验证,从来没有机会应用在实际工程中。
实际工程会有很多实验室预料不到的问题,徐徽言提出的,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江在寒一直以来关注南海项目,也是为了让自己的专利得到工业应用。他原本的计划是,通过南海项目在国内得到认可和知名度,到时候接触徐徽言的机会更大。
现在徐徽言主动找上门……
江在寒面色如水,静静听徐刘两人讲完。
他不紧不慢地向二人表示感谢,然后说:“我刚入职,教学和论文任务比较重,很担心没有足够的精力和能力效力宏远。”
“这点江教授不必担心,”Zach看了眼徐徽言,得到默许,接着说,“你过来做顾问,时间自由,看你的安排。”
江在寒想再推辞,徐徽言说:“不用又压力。”
他离开椅背,前倾上身,手肘撑在桌面,凝视着江在寒的眼睛,说:
“也不用现在就急着拒绝我或接受我。”
***
江在寒知道符确发了信息打了电话,但他不想在徐徽言面前回复,所以一直等到与徐、刘分别。
“江老师你在哪啊?晚上不安全,我去接你。”
“不用,到酒店门口了。”江在寒从旋转门旁边的玻璃门走进大堂,符确就在面前,沉着脸一副急着出去的架势。
看见江在寒,他紧绷的脸色一下放松下来,好像自己只是饭后消食刚好遛达到这个位置似的。
“江老师。”符确见他一个人,危言耸听:“你知道H市有多乱,大晚上自己在外面走?!我担心死了!就前天,两条街之外的便利店才被持枪抢劫过!”
江在寒时常觉得符确不像个年轻富二代,开皮卡、组装家具、会做饭,还有时不时苦口婆心的叮嘱……
有点啰嗦。
不过,并不讨厌。
江在寒对他浅笑一下,宽慰说:“吃饭的地方很近。”
符确对江在寒的笑没什么抵抗力,像个炸毛猫被安抚下来。两人一道上楼,他唧唧歪歪:“近也要小心。下次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那,你们,徐大老板请你吃什么好吃的了?”
“湘菜。”
“哦哦我知道,新开的吧?我查到过那家,评价很好,本来想……江老师很喜欢吧?”
符确情绪不高,不像平常查到好吃的店就兴奋地问江在寒要不要去。
江在寒原想说“很好吃”,看符确委屈巴巴看他,忽然明白他本来想找自己一起去的。
“还好,一般。”江在寒违心道。
“是吗?”符确露出庆幸的神色,大概不想表现得高兴,撇嘴说:“肯定是找人刷评论了。”
江在寒在电梯的镜面内壁看着符确表情变化,心里居然蹦出个词,可爱。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移开视线。
简直淫词秽语。
一定是被符确传染了。
符确竟然真的在翻看网上的评价,还对图片评头论足了一番。
江在寒想要跳过这个话题:
“别看了,没你做的好吃。”
第49章 第 49 章 我看人很准的。
“真的啊?”
符确不知表情管理为何物, 龇着整齐的大白牙挤在江在寒旁边。走廊那么宽,又没人,就非要挤到胳膊蹭胳膊的程度。
“江老师?你不是哄我吧?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需要一个真诚的答案, 诶,江老师, 你关门那么快差点砸到我鼻子……”
江在寒着急进屋。
何信可能送完徐徽言已经回房间了, 如果听见动静,这家伙一定会趴在房门看到他们。
然后胡说八道。
“厨艺这块还得是我, 江老师,咱们开完会赶紧回家。我有点想家了, 你呢?说起来, 徐徽言为什么突然找你吃饭啊?”
符确忧心忡忡。
江在寒好像低调却耀眼的瑰宝, 谁见了不眼馋?
一会是何信鬼鬼祟祟出现在他身边,一会是刘驰那个癞蛤蟆无良劝酒,今天又是徐徽言这个老不正经单独请吃饭。
符确酝酿一路, 很想知道又不想显得太烦人,试图寻找一个委婉的转场。
未遂。
“没什么,闲聊两句。”
江在寒脱了外套。
符确又闻到熟悉的淡香。
江在寒今天穿的休闲衬衫, 不是死板的素色,整个人显得放松闲适。
像初入社会的青年,很容易被骗那种。
“聊什么啊?你们不是才认识一天吗?”
“是, 才认识……”江在寒蹲在冰柜前, 后知后觉“闲聊”是个不符合常理的答案, 又说, “也没聊什么,徐先生问我愿不愿意兼职做宏远的顾问。”
符确登时警铃大震!
“为什么?你在美国,怎么给他做顾问啊?再说了, 宏远最近都没什么新项目启动,我哥请他好几回想合作南海三期,他都含含糊糊不给准话。他手里那几个项目都是旧工艺,一点难度没有,还有脸请你做顾问?”
“上回面试海洋协会委员提到宏远的在建项目,他说对他们很有帮助,希望我和技术组合作落实改进方案。”
江在寒挑了瓶手感最冰的气泡水,起身背靠长桌,回答符确。
“不是总部,宏远美国分部,就在A市,离学校不远。”
“也,不是距离远近的问题。”符确听他的意思,像是想答应,急道,“你那么忙,等南海项目启动,技术组最先开始做评估,哪有精力帮他修补墨西哥湾的小平台。”
“南海项目还没定论。”江在寒仰头,被冰凉的气泡水刺激神经,愈发清醒。“据我所知,国内很多知名高校也提交了申请,都是业界顶尖的专家,我这边没有成型有力的团队,很难。”
符确虽然没参与过福南的事务,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江在寒说的是实情。
江在寒只是国外高校的助理教授,就算他发过顶尖期刊,有过突破性创新,学术成果不输有名望的正教授,那也远远不够。
国家级的工业项目,并不单单比拼科研水平。
团队,人脉,经验,口碑,缺一不可。
可是,他有符确啊!
符确有符咏啊!
符确信心十足:只要福南拿到审批,凭他从不失手的撒泼打滚经验,他哥一定会给江在寒满意的课题。
“江老师,我哥说他下午还跟王局聊你呢,你那个专利跟南海平台简直完美对口,项目批下来,肯定要八抬大轿请你进技术组的。”
江在寒笑笑:“谢谢。”
符确看他应得敷衍,知道他即便相信,也有自己的打算和度量。
符确想他参与南海项目当然有私心。但即使抛开私心,一切从客观考量,江在寒也该选择南海三期,而不是宏远。南海三期跟江在寒的专业更匹配,更能发挥他的优势,让专利投入世界级的大型海洋平台,日后的影响力和专业发展不可限量。
这选择题送分,符确会做。
江在寒怎么可能看不透。
“江老师,徐徽言是不是跟你吹牛了?你不知道,这些万恶的资本家最会画大饼,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江在寒往阳台走,被他的无差别攻击逗得莞尔:“你这么说符先生不会生气吗?”
秋夜风疾,吹得推拉门发出轻微的响声。
“实话,生气也得说,大义损亲。”
阳台推拉门的卡扣没上紧,符确掰了一下,恼人的响声停止了。
江在寒略微惊讶地看向他,眨了眨眼。
他第一天睡觉觉得吵,捣腾半天也没弄好。昨天睡得沉没被吵到,以为是自己喝多了酒。原来是符确。
“怎么了?昨天哐哐铛铛的,我怕找人来修打扰你,自己修了一下。”符确没想到江在寒在意这个,意外得到一个炫耀的机会,扬了扬眉,“我超全能的。有我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江在寒无声地笑起来:“你也挺像个资本家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是社会主义大好青年。”
符确拖过椅子,反坐着胳膊搭在椅背上,跟江在寒对视,眸色沉沉,说:
“我跟他们不一样。”
是挺不一样的。
江在寒心想。
“江老师,”符确先前的急躁散了些,“你怎么想的啊?打算去宏远吗?”
“我再考虑。”江在寒诚实地说,“是不错的机会,可以积累工业界的经验和人脉。”
“那,那来福南也可以攒经验人脉啊。”
“福南在美国有分部吗?”
“……”
没有。
福南以前只是小公司,集资拿项目再外包赚差价。符确父母很容易满足,觉得赚钱没尽头,够花就行,有空就出去玩,生活潇洒。
福南的壮大,在符咏接手之后。符咏是符家唯一有斗志的人类,能力强还工作狂,拿了几个亚洲和北欧的项目,一跃冲上能源榜前三。
不过,比起根基深厚业务广泛的宏远,还差个三五十年吧。
不争气的符咏!
符确暗骂。
“现在还没有,很快,很快会有的!”并不管事的符确逐渐心虚,又说,“别的公司有啊,再不济中字头的海油、石油、石化,A市都有分部,不是非得去宏远啊。”
“符确,”江在寒稍稍歪向茶几,撑着头,看了符确两秒,问,“你好像不太喜欢徐先生?”
“啊?也不能这么说……福南和宏远目前为止没什么竞争,我跟徐徽言也没什么交集,谈不上喜不喜欢……好吧,我鄙视他。”
不装了。
符确打小接触这些人,什么不道德甚至奇怪的癖好都见过,见怪不怪了。
生意人,谁管你的私生活。
但主意打到江在寒身上,那就不能怪他不留情面了。
“江老师一直在国外,不了解,徐徽言私生活不能说不检点,完全糜烂无下限。业内都知道,心照不宣,不影响生意谁都不会提,甚至还有人利用这一点巴结他。江老师,我担心你被他哄骗欺负。你这么好看优秀又有气质,谪仙似的,第一天在机场你往那一站,徐徽言都挪不开眼……”
“符确,”江在寒眉心微蹙,闭了闭眼,打断他,“你误会了。徐徽言对我不是那种心思。不用担心。”
“绝对是。我看人很准的。”江在寒看起来错愕又无奈,也难怪,他这样的乖乖学生,那能想到人心龌龊。符确看他这样,心都软了,只想把他这颗未染尘霜的珍珠用最柔软的丝绒包裹起来、放进楸木盒子、锁在保险柜里!“你一直在学校环境单纯,没接触过外头形形色色的人,江老师,你是没见过人心险恶,超乎想象的恶心。”
没见过人心险恶?
江在寒几乎要笑。
“你把人想得太好了,江老师,圈内谁不知道徐徽言对外号称发妻早亡绝不续弦,实际男女不忌。去年他那宝贝儿子还被人告强//奸,徐徽言出钱摆平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下梁歪。
符确还在说,江在寒却不想再听了。
“不早了。”
他站起来,空掉的水瓶扔进垃圾桶,撞出咚的一声。
“我想休息了。”
第50章 第 50 章 难怪他昨天晚上回避符确……
——今年的优秀学生又是江在寒。
——师太喜欢, 有什么办法。看看,师太平时对我们横眉冷对尖酸刻薄,对那小子简直换了副面孔。鱼尾纹都是宠爱的形状。
——嫉妒了?人家回回考第一, 你也考一个看看?
——呸,考不考第一不重要。关键还是~龙生龙凤生凤, 小三的孩子会打洞。
上梁不正下梁歪。
江在寒以为符确不一样。
原来没有。
他也是这样想的。
***
“江老师, ”符确跟着站起来,表情很懵, “你在生气吗?”
怎么会。
这没什么好生气的。
事实而已。
江在寒没什么表情地往门口走,“早点休息。”
不正面回答就是肯定。
是气他在胡说八道搬弄是非吗。
符确急道:“江老师,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发誓。”
江在寒才结识徐徽言, 没准对他印象还挺好,风姿卓然不怒自威的大总裁,转头就听符确在这叽里哇啦讲了一堆坏话, 一定很割裂很难接受。
可符确总也不能由着江在寒往那老狐狸的坑里跳。
符确从前也嘴贱,有时也会跟江在寒嘀嘀咕咕损人,江在寒一般不接话, 不赞同也不阻止。
像今天这样直接表现出反感,是第一次。
江在寒径直走向门口,似乎完全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符确露出少见的慌张无措, 下意识跟了两步伸出手, 在江在寒打开门之前, 拉住了他的手腕。
“江老师, 我没骗你,徐徽言真的……”
“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会判断。”
江在寒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 这话也是平平静静讲出来。
但符确听得出他的冷淡和不悦。
“我知道,接触几次,江老师肯定能识破徐徽言的伎俩。我只是担心他欺负你……”
“不用担心。”江在寒重复道,“徐徽言不会。”
江在寒在心中冷笑,如果知道他也是歪掉的下梁,符确就不会有这种担心了。
“他会!”江在寒越这么说,符确越着急,手上的力道都不由自主加大了。“你才认识他几天,接触他几个小时,你都不在国内,根本不了解!”
江在寒不说话了。
他抗拒任何形式的冲突。
言语的,肢体的。
手腕传来轻微的痛感,江在寒向后挣动,却没能挣脱。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符确哪肯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直勾勾盯着江在寒,眼里的急切快溢出来:“你不信我吗?”
“符确,”江在寒皱起眉,“松手。”
符确被推了侧臂,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攥着江在寒的手腕。
“对不起,”他连忙松开,“对不起江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就这么几秒钟,江在寒腕间红了一圈。
“江老师……”
符确后悔死了,伸手想看一下那红印,被江在寒躲掉了。
江在寒唇线抿紧了,拉开房门时没看他,甚至没再说话。
这是无声但态度明确的逐客。
但符确不能不清不楚地走。
更不能在江在寒生着气的时候走。
他无视敞开的大门,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江老师,可以告诉我你生气的原因吗?”
走廊另一头传来细碎的交谈声,很快就消失了。
江在寒垂眼看着身前灰白相间的地毯,像是发呆。
符确安静专注地看着江在寒,等了一会,轻轻叹道:“没关系,你现在不想说不用勉强。不管什么原因,我先跟你道歉,对不起。但我道歉不是为我讲徐徽言的那些话,是为你。我的某句话或行为让你不舒服,等你想说了愿意说了,再告诉我,好吗?”
不想说可以不说。
这话像是有魔力。
江在寒每次听他这样讲,一向坚定的严防死守就会松懈一些。
可是今天不行。
他幅度很小地偏了下头,低声说:“我明天还有两个讨论会,先休息了。”
有那么一瞬,符确以为他要开口了。
结果只是再一次逐客。
符确隐约感觉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
江在寒不会轻易开口。
***
事实证明,符确的预感和担心是对的。
江在寒如果有意回避,符确一整天都不会有机会见到他。
所有请求见面的申请,都被江在寒以不容拒绝的正当理由驳回。江在寒的参与讨论会都是不对外开放的,符确想远观都没机会。
符确一直斜靠着会议室外墙,总算等到江在寒出来。
一起吃晚饭的提议被否决,江在寒简短地说:“抱歉,约了同行的几个老师。”
符确看他身后确实有五个人在等,胸前挂着高校参会者特有的蓝色铭牌,只好让开。
*
“哥,咱们能不能别跟徐徽言来往,福南用得着看宏远脸色?”
符确心烦气躁,在符咏房里转悠,没头苍蝇似的。
“用得着。这么说吧,没哪个公司敢跟宏远闹掰,除非不想在这行干了。”符咏背对着他,免得被他转得头晕,“他怎么得罪你了?”
“他人品不行,咱们怎么能跟这种人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暗通款曲?”
符咏瞥了他一眼,“生意归生意,只要不违法犯罪,私生活咱管不着。再说了,你又不是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盯上我老婆了!我能不管!”
老婆还无知无觉,犟头犟脑,反过来跟他闹变扭。
符咏就知道,符确一整天怒发冲冠的,肯定跟江教授有关。
他侧过身,手里的策划书放下来,指尖在桌面点了点,“说说,怎么回事?”
符确吞吞吐吐将昨晚的对话复述一遍。
符咏越听越摇头,说:“我大概能理解江教授为什么烦你。要听吗?”
“要!等等,谁说他烦我了?”
“你不相信他。”
“我当然相信他,我不信徐徽言!”
符咏耐心解释:“你不相信他可以在接触了解徐徽言之后,做出正确的判断。”
符确被说中了。
江在寒连跟踪狂学弟都应付不了,哪里是徐徽言的对手。
而且真等他慢慢接触了解,判断出徐徽言的人面兽心,就晚了!
“我认识江教授时间很短,但能看得出,他是个倾向于自己尝试得到结果的人。你们的矛盾在于,你唠唠叨叨一通输出,告诉他,别写了这道题的答案我有,就是‘徐徽言是人渣’。而他不想抄,想自己解这道题。懂了吗?”
“不懂。”符确油盐不进,学渣有自己的逻辑准则,“有答案为什么要自己做?”
“你昨天就这个态度?换我我也会赶你走。你从听到江教授说徐徽言邀请他做顾问开始,就说徐徽言好色龌龊品行不端。确崽,你可能没多想,但这样会让江教授认为,其实你心里觉得他没有资格没有能力收到徐徽言的邀请。你觉得他只是一个毫无实战经验的书呆子,如果没有这副皮囊,宏远不会瞧得上。”
“胡说八道!天地良心!齐天大冤!我怎么可能觉得江在寒没能力!”
符咏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可能你潜意识里这么觉得,自己没意识到。”
“我不是我没有!你少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我要有这个想法天打雷劈五雷轰顶出门就猝死……”
符咏看他火气能把这栋28层的钢筋混凝土酒店炸了,安抚道:“你没有,我知道,你知道,江教授不知道。他可能这样想了,只是不肯跟你讲。本来被第一大能源公司的总裁亲自招揽,兴致勃勃告诉你,结果你哗啦一桶冷水泼下去,自尊和自信都浇凉了。换了你,你受得了?”
符确无言以对。
符咏说得没错。
从江在寒的角度,可不就是这样吗。
难怪他昨天晚上回避符确的眼神里,透着隐忍和失落。
符确想到这里,心都碎了,恨不能自扇巴掌,把之前的话统统收回,然后把一颗红心掏出来让江在寒辨忠奸。
*
存在感极强的大高个在符咏视线里慢慢弯下腰,靠着沙发坐下来。
“至于徐徽言,你也不用太担心,”符咏看他垂着脑袋怪落寞的,思路清晰地宽慰说,“江教授就算答应兼职宏远顾问,还是在A市。徐徽言常驻国内,两人基本见不着,他图啥,柏拉图啊?开什么玩笑,我们务实的生意人,绝对不做这种高成本低回报的蠢事。”
“他要是色令智昏往A市跑呢?”
“那更不可能。你看他这么多年只敢偷腥、从不明目张胆带人回家就知道,徐老板是把家业放在第一位的。”
符咏冲符确招手,让他凑过来,小声说:“徐老板真正掌权之前,不会让他那位岳父大人抓到把柄的。”
***
符确估摸时间,江在寒应该吃完饭了。
不回信息,他只能直接过去敲门了。
他在下行的电梯里打腹稿:
见到江在寒先真诚恳切地为昨天的言行道歉,请求原谅;
然后对江在寒的决定——不论去不去宏远——表示支持;
如果江在寒要去,他就送上专车接送服务,司机是符确自己。
“这个房间的客人退房了。”
1806房门敞开,清洁人员已经清理了卧室,正在收拾浴室。
“什么?搞错了吧?这间房的客人明天还有活动。”
符确大步闯进去,四处看了一圈。
空荡荡一片。
“那我不清楚,我收到客人提前退房的通知,过来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