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好久不见
这个时间电梯很挤, 符确不知在哪看过,下楼的话楼梯比电梯快,信了。
他一边下楼一边给江在寒打电话, 一直忙音转语音信箱。
18楼,下得他头都昏了。
“你好, 麻烦问一下1806的江先生什么时候退的房?”
前台认出住了几天的符确, 热情道:“一个小时前。他着急去机场,饭点打不到车, 我帮他安排了酒店的巴士,应该顺利到了吧。您这么急, 也是要赶飞机?”
符确道了谢, 转头又给江在寒打电话。
这回没转语音信箱, 两声后江在寒的声音从耳机传出:
“喂你好。”
“江老师!”符确额头的汗没干,还有点喘,“你提前走了吗?去哪里啊?”
“对, 回学校,有点事。”
“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符确查到, 回A市的航班十分钟后起飞,是今天的最后一班。明天早上、中午的都没票,最早是下午一点那趟。
“没, 一点私事。”
江在寒那边有空乘提醒调直座椅的声音。
“我要关机了。”
*
江在寒切换飞行模式的前一秒收到符确的信息。
——江老师, 昨天是我错了。对不起, 你别生气了。【小心翼翼】
——我想当面跟你道歉的, 可是订不到今天的机票。【委屈】
——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原谅】
最后那几个动图是喵的视频做的。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还做了一套表情包。
符确对喵一直是冷嘲热讽的态度。
比如嫌它粘人如狗一点都不高冷,蹭得他裤腿都是猫毛。
江在寒一直好奇却不好意思问符确的裤子什么材质, 喵真的很喜欢蹭他,甚至冷落了江在寒。
符确还笑它吃罐头要喂,说它出门活不过一集电视剧的长度。说归说,他还是抢着买争着喂,冠冕堂皇说怕江在寒蹲累了,其实就是想玩猫吧。
还拿网上的图片对喵贴脸开大,说你看人家的粉爪爪多可爱,你个小黑爪。江在寒觉得喵听得懂,网上不是说有的猫猫狗狗不是会得抑郁症吗。于是他严厉喝止符确捧一踩一的行为,说银点的爪垫本来就是黑色,它的眼睛很好看,蓝蓝的。
符确就很不要脸地冲江在寒眨巴眼睛:“江老师,我呢,我好看吗?”
神经。
“先生,麻烦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空姐在旁提醒,江在寒道歉,退出了短信页面。
*
江在寒知道他发这几条信息,是个预告。符确喜欢当面道歉,他觉得这样才有诚意。
他都不知道原因,就急着道歉。
他不会觉得委屈、觉得烦、觉得累吗?
从符确的角度,他明明只是好心提醒徐徽言是什么样的人——江在寒关注了徐徽言这么多年,知道符确讲的都是真的——却被江在寒冷脸撵出去。然后他自我反省,却被江在寒冷落、回避。最后竟然还是他道歉。
这人……
是不是傻。
“先生,需要喝点什么吗?”
江在寒塞着耳机循环那段竖琴曲,在空姐询问时,睁开眼摆摆手,又重新阖眸靠回去。
同排靠窗的小孩打开了遮阳板,对身旁的父亲叽叽喳喳喊,看到了山看到了河看到了交错的州际公路。
有点吵。
江在寒在半梦半醒间依然听得到小孩的声音,一会模糊一会清晰。
——是他绊的我。
——我没有撒谎,哥哥,你相信我吗?
——哥哥,我跟你一起去找裁判,脚不疼了,一点都不疼。
——你从哪里找到的录像啊?太厉害了。这下他们终于肯乖乖认罚了。哥哥,多亏你。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你眼睛好漂亮啊,那里,红红一点,真好看。
江在寒猛地惊醒。
是他。
符确说的小哥哥,就是他。
真的是他。
他记起来了。
那时他刚进初阳没多久,为小学部的运动会当志愿者。有个小男孩因为比赛中被人偷偷拉扯摔倒的事,差点和其他学院的学生打起来。他帮忙找的观众录像,带着人找裁判理论。
下午的比赛,那个小孩逞强地隐瞒脚伤坚持参赛,到终点就摔在地上站不起来,江在寒背他去的医务室。
江在寒还因为没有注意到选手的状态,被医务室和体育部的老师叫到一旁责备了一番。
后来那个小孩的班主任闻讯过来,担心家长指责学校不负责,要江在寒认错写检讨。
好在那家人并没有找学校,这事就这么了了。
江在寒想起来,他当时还有点委屈,当晚又被徐劲松堵在巷道,之后便把这个小插曲忘掉了。
***
“放了寒就就赶紧回家。”符咏拍着符确的肩嘱咐,“别又跑出去玩到最后一天才回家!”
符咏和徐徽言、何信等人要先去北边的城市,符确回A市,时间差不多,一起去了机场。一行人在贵宾休息室等着登机。
“看情况。”
符确面前的水果沙拉没动,刷着手机心不在焉。
江在寒今天一天都没回他消息。
徐徽言坐在对面,接过何信递来的茶水:“江教授不跟你一起回去?”
还敢提!
符确头也没抬,面色不善,想说“要你管”,被身旁符咏踩了下脚。
符咏抢着说:“江教授临时有事,昨天就回校了。”
“噢。”徐徽言点点头。
“怎么?”符确抬眼,故意说:“找江老师有事啊?我可以帮忙带话,我俩住一起。”
徐徽言有些吃惊,但没有表现太明显。
倒是他身旁站着的何信悄然瞪大了眼。
符咏插嘴解释:“小确他们宿舍淹了,暂住在江教授家。”
徐徽言喝了口茶,悠然道:“噢。你们看起来关系不错。”
“那当然,我们年纪差不多,又是同乡又是校友,共同话题比较多。”符确不顾桌子底下踩他脚的符咏,挑衅似的,“听说徐总想请江老师去宏远?哎呀,江老师这么忙,马上又有南海项目启动,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管宏远的小平台呢。”
徐徽言笑了两声,说:“江教授这样的人才,自然是很抢手的。他连这个都跟你讲了?”
“是啊,我们无话不谈。”符确扬起下巴,“不瞒你说,我在追他。”
“咳咳咳咳……”刚喝了口橙汁的何信:“不好意思呛到了……咳咳咳咳……”
徐徽言饶有兴趣地看着符确:“是吗?我怎么听江教授说你们只是师生?”
“他跟你又不熟,当然不会多说……”
“啊小确的意思是,江教授比较内敛,哈哈哈,”符咏强行打断符确,“再说人家还没答应呢嘛,哈哈哈,小确你加把劲,缺钱告诉哥。徐总,年轻人的事,咱们不好多问,很新的恋爱方式,搞不懂。我记得宏远在墨西哥湾有几个项目……”
符咏十分生硬地把话题转到宏远的项目上,徐徽言倒也不介意,顺着他的话聊起了项目,直到符确离开休息室,也没再提起江在寒。
***
江在寒没回家。
符确敲门没人应,按密码进去里面不但没人,江在寒根本没回来过。
手机打不通,直接转语音信箱,说明关机了。江在寒有及时回复邮件的习惯,他从不关机,也不会让手机处于电量低的状态。
符确慌慌张张开车去系里,秘书说今天没见过江教授。
去哪了……
昨晚查航班信息,飞机按时降落的。
“秦哥,”符确不知道还能问谁,“江老师今天联系过你吗?”
秦立听起来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啊”了一声。
现在是下午四点,工作日的下午四点。
符确脊背发凉,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急道:“秦哥你在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靠几点了?!”秦立那边哐哩哐啷一顿响,“四点!睡过了靠周明远你怎么不喊我!”
“到底什么情况?”符确喊道。
“我妈住院了,在寒替我在医院守着呢,”秦立从床上蹦起来,“打算回来眯一会……你刚才问谁?在寒吗?他在校医院呢,我现在过去换他。”
*
江在寒赶回来是因为听说秦妈妈病了,回校直接去了医院。
秦妈妈手术做得急,医生说还算成功,什么时候醒要看病人的自身状况。秦立和周明远已经在病房守了两天两夜,江在寒一进病房看见两对熊猫眼。
手术之前两三天秦立就没怎么睡,快到极限了。
江在寒让周明远送他回去,给他弄点吃的,两人休息好再过来。
“我妈四年前也发过病,给我吓得,还好在寒冷静,住院、联系医生、加急安排手术都是他帮我办的。”符确自己没法进病房,先去秦立家接了人,一起过去。秦立扭头谴责周明远,“你怎么不叫醒我!”
周明远偷偷瞟了眼开车的符确,小声说:“我想让你多睡一会。”
“一点没听见闹钟。”秦立自责道,“在寒一晚上没睡,又熬了一个白天,别把他也熬倒了。”
三人赶到病房,江在寒正在给秦妈妈调整床头斜度。
“刚做完检查,”江在寒小心掖好被角,“医生说出血点状况很好,没再出血。晚上应该会醒。”
他直起身,这才看见跟在后面的符确。
视线相触,江在寒没有躲。
他直直看了符确一会,想从掩埋的记忆里找出那个小男孩。
他从没想过初阳这鬼地方会有同学对他有正面的印象。
并且一直记着他。
符确。
好久不见。
江在寒眼里有血丝,脸上却没什么血色。
不知道他今天吃饭没,是不是一刻也没睡。
现在是四点半,他们23个小时没见,符确觉得漫长得像23年。
好久不见。
“抱歉啊在寒,我睡过了,该死。”秦立上前,“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的。”江在寒看了一眼秦妈妈,嘱咐说,“我晚点过来。医生说醒来不能马上进食,最多吃点果冻,护士会送过来。”
“知道了,谢谢你,在寒。”秦立帮他拿上行李箱和背包,“上回你给我写的术后护理注意事项,我都背下来了。”
江在寒走到门边,秦立直接把箱子和包递给符确:
“帮在寒拿着,现在立刻马上带他回去睡觉。”
第52章 第 52 章 符确回味江在寒刚才那句……
彻底入秋之后, A市就不太下雨了。
住院部到停车场的路很安静,两旁是已经叶片由红变黄的枫树。空气通透,呼吸间能闻到树木的特殊香气。
江在寒低着头走, 偶尔踩到干燥的落叶。
他喜欢这样的天气,稍冷, 一切都是干爽清凉的。
规律的脚步声让他大脑放空。
符确没有打扰他。
直到两人都上了车, 才问:“江老师,你吃饭了吗?”
江在寒摇头:“你呢?”
符确也摇头:“我要饿死了。”
他说的是真话。中午在机场休息室没怎么吃, 下午回家没见到人整个神经紧绷,这才放松下来。
放松下来格外饿。
“要去你上回说的粤菜馆吗?”江在寒问, “我还欠你一顿饭。”
“什么意思?吃完就要把我赶出去了吗?”符确警惕道, “那我不饿了。”
江在寒看着他, 想起听见微小动静便耳朵向后飞的喵。
“江老师,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前天……”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在寒不想听他道歉, 打断他,“我没有要赶你走,等宿舍修好了再搬走。前天我不是生你的气, 你没有错,不要道歉了。”
“不不不,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符确懂。
一般对方这么说, 那是以退为进欲扬先抑的套路和试探, 千万不能没心没肺拍拍手“那就好, 我就说嘛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样就会彻底没老婆!
“我不该泼冷水, 不该情绪激动口不择言,消极打击。宏远有一定的知名度,对江老师积攒工业界经验很有帮助, 我应该表示支持!”
江在寒看他演讲似的梗着脖子气宇轩昂,有点想笑。
不知哪里背的这几句话。
流利有余情感不足。
尤其咬牙切齿夸宏远那句。
江在寒放松地靠上椅背,故意好奇问:“所以两天的时间,徐徽言在你那里变成好人了吗?”
“那倒不是,他还是坏人。”符确诚实地说,“我还是担心你。不过我想到了别的解决方案。”
江在寒:“嗯?”
“如果你决定接受宏远的邀请,我申请接送你上下班。”符确双眼黑沉沉凝着江在寒,“希望江老师批准。”
交通确实是江在寒发愁的事。
但A市的堵车程度远近闻名,20分钟的路程一旦碰上上下班高峰,一个小时都开不到地儿。他不可能每天浪费符确的时间,这孩子有课有学业。
江在寒自从想起符确是曾经的爱逞强的小学弟,对他又多了些学长的责任感。这家伙要还像上学期那样动不动翘课、期末熬大夜抱佛脚,他必须劝一劝。
拿出老师的威严。
“不用,”江在寒神色严肃,“你好好学习。”
“不耽误啊,”符确惯常一副什么事都不是事的表情,“江老师不知道,我有个好习惯,课都选在十点之后,送你回来刚好。”
他看出江在寒还想说什么,不等他开口,加了句:“你不同意也行,我就会开车跟在你后面。但这样不仅耗油、浪费人类的不可再生资源,也不利于环境保护,我个人不是很推荐。”
……
神经。
符确也知道江在寒被他无赖的言辞噎得说不出话,讨好地笑起来:“江老师你答应我吧,要不我不放心。”
江在寒一时想不出应对的话。
沉默半晌,拨弄了一下胸前的安全带,负气道:“去不去吃饭?”
***
符确对这家餐馆非常满意,每道菜都赞叹好吃。
江在寒怀疑他只是太饿了。
又添了两道。
“江老师财大气粗啊,点这么多,”符确喝了口普洱,解腻,“我不客气了啊。”
江在寒看他吃得香,忍不住问:“你今天没吃饭吗?”
“早上没吃,中午吃了一点点……”符确从满当当的餐盘中抬起脸,语气委屈:“你一直不回我消息,哪有胃口吃饭。”
江在寒这才想起他手机早上就没电关机了。
后来有医护过来问情况,又陪着秦妈妈去检查,一直没顾得上冲电。
“听秦立说,阿姨前几年发过病?”
“嗯。脑动静脉畸形,上次也挺严重的,医生建议做手术,秦妈妈不同意。”
“哟,我外婆也是这个毛病。”
江在寒看着他。
“现在没事了,”符确伸手在江在寒眼前打了个响指,“干吗表情这么凝重,现在医疗多发达啊,她老人家现在活蹦乱跳能吃能睡、揍我的时候力气可大了。”
江在寒眉心舒展开:“那就好。”
“阿姨为什么不愿意做手术?”
“秦立说,他有个伯伯,开颅手术碰到神经,瘫痪了,不认识人,一直在做康复。秦妈妈害怕,想保守治疗。”
“小概率事件吧?不过美国庸医确实不少。”
符确向来不满美国的医疗系统,周明远崴个脚普通医生推给骨专科,骨专科推给运动神经专科,各种检查一通做下来,账单两万八,屁用没有。还不如江在寒那两瓶药。
“不过有一说一,治疗大病还是有优势。我外婆做过两次手术,第二次在旧金山医学中心做的,挺成功的。想想还后怕,她当时在朋友的葬礼上昏倒,国内几个有名的专家临时根本约不上,还好我爸当机立断半秒没耽误直接医疗专机送到三番。是个华人医生,技术好经验足,我联系一下吧?我爸的高中同学。”
江在寒光是听符确说,就跟着紧张。当时危急的情形,家人一定吓坏了。
“情绪波动是常见的诱因。在葬礼昏倒,一定是很亲密的朋友吧。”
“是啊。外婆说是她发小,最好的朋友。外婆以前一直不肯离开霭里,直到我妈怀孕,她才为了照顾我妈去深市。我稍微长大点上学了,她想回去又突然生病,等休养好再回霭里,她那个朋友已经去世了。可不伤心嘛。”
江在寒点点头,摆好的筷子被他拨歪了。
“哎生老病死,没办法。”符确看他跟着难过,后悔自己话多。“我联系那个医生看看档期。”
“还是先问问秦立那边的意见。或许可以先让他说服阿姨去面诊,听听意见。”
江在寒也觉得拖着不是办法,拼运气似的,万一呢。不过他从来没有向秦立或秦妈妈表露过自己的想法,一来他自己不是医生,二来每个人有自己的习惯和顾虑,在劝说和沉默之间,他从来选择后者。
“行,一会我问问秦哥。”
他们吃完结账,出门发现整条路都挂上了万圣节的彩灯。
一个完整的骷髅就吊在饭店门口的大树上,两只眼睛的□□泡闪着光。
“后天吗,万圣节?”符确被门上的假蜘蛛网缠了手,甩了两下,“咱们家还没买糖。江老师,明天去趟超市吧?咱们扮个什么呢?来不及买服装道具了。”
这些节日江在寒没过过。一般门口没有装饰、廊灯不亮,小朋友基本不会过来。就算有人过来,江在寒会在黑灯瞎火中安静地等人走。
符确看起来挺期待。
可以让他应付要糖的小孩。
于是江在寒“嗯”了一声。
*
快到家的时候,秦立给符确打电话,告诉他俩,他妈妈醒了。符确顺便提到三番的医生,秦立说他也害怕他妈妈毫无预兆的发病,尽量劝劝。
江在寒手机充上电,给喵开罐头。
银点急切地拿脑袋顶江在寒的腿,喵喵喵个不停。
“别卖惨了胖子。”符确拿了勺,蹲好,准备喂喵,“我看这几天的照片,你跟小姐姐玩得挺欢啊。”
江在寒不舍得送喵去宠物旅舍,每次出门会在上门照顾宠物的网站找人来家里,每天过来喂食铲屎陪玩一小时,然后给主人发照片。
“胖子到底认不认得我们?”符确边喂边问,“我觉得它毫无节操,见谁都自来熟。”
“自来熟很好。”
江在寒被抢了活,倚着门看着一人一猫,有点犯困。
他声音懒懒的,对符确说:“你也自来熟。”
“我没有我很矜持的,”符确争辩。
他回过头,看见江在寒半眯着眼正望着他。
符确回味江在寒刚才那句话里软绵绵的慵懒,呼吸一促。
“我只对江老师你自来熟。”
江在寒不置可否,轻轻笑了一下。
他没告诉符确他想起来运动会的事。他打算私藏这份意料之外的愉快,只在符确起身时,悄声说:
“谢谢。”
第53章 第 53 章 毫不知情的江教授却在啃……
接下来两周, 江在寒忙着秋季的专业课和实验室的准备工作。
符确不知在石油峰会受了什么启发,回来之后竟然颇有洗心革面奋发图强的势头。
江在寒在书房办公,出来总能看见符确盘腿坐在客厅的茶几前, 一会噼里啪啦敲作业,一会翻笔记。有时甚至给他哥打电话问询公司管理方面的问题。
符确腿长, 窝在茶几那里怪憋屈的。江在寒看他坐得腿麻左右抻抻, 于心不忍,开口问他要不要去书房。
“要要要!”
符确差点rap一首freestyle。
书桌又宽又长, 两个人用也绰绰有余。
符确其实不是坐得住的性子,但江在寒在旁边安安静静工作, 他也不好意思动来动去。最多偷偷瞟一眼江在寒, 好奇:
怎么会有人可以持续学习不刷短视频不聊天的?
江在寒的休息仅限于喝水吃零食, 以及做眼保健操。
符确升级到书房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
小时候学校强迫做的课间眼保健操,江在寒还在做。
摘了眼镜,闭着眼睛, 从头到尾四节,一节不落。
太可爱了。
“怎么了?”江在寒做完轮刮眼眶,发现符确正盯着他笑。
“江老师你真是……”符确想不出足以表达内心的词, 只知道说,“可爱死了。”
放在以前,江在寒会警觉地反省自己做了什么, 这人什么意思, 是不是在讽刺他的言语或行为。
现在不会了。
对符确不会。
江在寒瞪他一眼, 冷声说:“你作业做完就出去。”
他还以为自己很凶。
符确笑得嘴角弯起个勾, 依依不舍地转回去,说:
“没做完没做完,这就做。”
江在寒看他肩膀在抖, 分明还在笑。
挡了半个后颈的发梢也跟着动。
符确头发已经长到快要遮住脖子了,一直没去剪。他嫌前面挡眼睛,胡乱绑起来,倒把他优越的骨相完完全全展现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刻意设计的半丸子发型。江在寒听到不止两次,符确被路人拦着问哪里剪的发、推荐一下发型师。
“江老师,”符确保持着看电脑的姿势没回头,悠然说,“我知道你在看我噢。”
江在寒飞快扭头,小声说:“没有。”
***
十一月,各科的期中考试陆续进行。
商学院的宿舍早就修缮完毕,但符确没提,江在寒也没问。
符确偷偷庆幸,江在寒大概忙忘了。
他给江在寒发信息问什么时候回家。
江在寒新招的埃及学生非常勤奋,和陈沉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小陀螺几乎隔一天就要找江在寒讨论问题。
抱着银点独守空房的符确怨气很重。
望眼欲穿的符确直奔工程楼,又不敢真的打断江在寒开会,只能骂骂咧咧在门口的台阶下踢石子,并在三个人师慈生孝地走出大门时,恶狠狠剜一眼陈沉和那个埃及学生。
“组会不是一周一次吗?我的清蒸鳕鱼都冷了。”
符确走路过来的,手上还拎着顺路买的可丽饼。
他把可丽饼递给江在寒,自己帮忙推着脚踏车,哀怨道:“哪家好人天天追着老师开会?他们是不是喜欢你?”
江在寒无语。
不知道符确对他有什么误解。
总觉得别人喜欢他。
江在寒懒得应答,他很饿。
可丽饼被符确揣在怀里,还是温热的,快要入冬的天气,握在手里刚刚好。
榛子巧克力酱醇厚浓郁,新鲜草莓清甜爽口。
“下个月就放寒假了。”
江在寒低头吃得专心,听见符确说。
“你放假也待在学校吗?“”嗯。你要回家的吧?”
“嗯。”
符确得回家,他爸妈已经开始规划他的行程,从飞机落地祖国母亲的怀抱开始,哪一天见哪个亲戚朋友,安排得满满当当。
还有外婆,让他把江在寒带回去。
是的,在符咏同志的宣扬下,全家都知道他在美国追未婚夫。
“把小江带回来,外婆有话跟他讲。”
“江教授来吗?那我得露两手。他爱吃什么啊?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花?”
“江教授会不会嫌弃我不是博士?爸爸要不要读个在职硕士挽尊?”
“妈说要亲自下厨……江教授肠胃怎么样扛得住吗?妈还说要客房重新粉刷、地毯沙发衣柜书橱全部换成江教授喜欢的颜色,确崽,你能不能让他不要喜欢黑色?”
……
家里已经沸腾了,毫不知情的江教授却在啃他的可丽饼。
“江老师,”符确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你想不想回国看看?跟你出国那会比起来,变化可大了!”
“不了。”江在寒腮帮子鼓起一边,摇头,“我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来我家啊!”迎面过来几个学生,符确单手推车,把江在寒拉近一些,让出路。“咱们还可以一起回霭里看看。”
符确知道江在寒对深市没什么感情,对霭里是有的。
“不了,谢谢邀请。”
好吧。
意料之中。
只能说,他还得再接再厉。
红灯间隙,符确偏头,看见江在寒嘴角沾着一点巧克力酱。他手一抬,在江在寒嘴边抹了一下,说:“不想去就不去吧。”
江在寒愣住。
符确动作那么自然,连讲话都没停顿。
好像这是很正常的举动。
“想什么呢,”发愣的江在寒被符确揽了下肩,“绿灯了。”
江在寒没说什么,但他不打算继续吃了。
他把剩下的一半好好包起来,纸袋子抓在手里。
若是平时,符确一定会问他怎么不吃了饱了吗太甜了吗要喝水吗,但今天符确没问,只看一眼他手里的纸袋,视线向上,扫过他的脸。
然后继续往家走。
“我过完元旦就回来。”符确继续之前的话题,他满面愁云,“我走了江老师吃饭怎么办啊。”
“我会做饭。”
江在寒回想一下,自己确实很久没下过厨了。但符确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来借住之前,江在寒都是自己做饭的。
“我其实并不比你差。你吃过的。”
“……”
符确更愁了。
*
正发愁的符确发现江在寒脚步停了,侧过头一看,不远处的路口站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
符确拧起眉,那是徐徽言。
徐徽言北上绕了一圈,没有着急回国,又来了A市。
“这两天来分部,顺道来看看江教授。”徐徽言在路灯下眯着眼,露出微微笑意。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址。”符确上前半步,挡了江在寒。
谁知江在寒拍拍他手臂,示意他让开,并不纠结徐徽言知道他地址这件事,平静地打招呼:“徐先生。”
徐徽言看都没看符确一眼,直直望着江在寒,维持着那似有若无不知真假的笑容。
“不知道方不方便去江教授家坐一坐?”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符确内心叫好。
对这种没有分寸感的人根本不用客气。
大晚上跑到别人家门口,你礼貌吗。
徐徽言也不恼,又问:“找个地方聊聊?”
“好。”
“啊?”符确以为江在寒会继续拒绝,惊诧地扭头看着他,“很晚了。”
“你先回家吃饭。”江在寒又拍拍他,像对待小孩,“我很快回来。”
当着徐徽言的面,江在寒这样对他讲话,亲疏高下立判。
符确心里狂喜。
喜归喜,防范之心不可松懈。符确想一起去。
江在寒不让。
好在只是去校园里的咖啡馆,公共场合,人多,问题不大。符确哼哼唧唧又没有办法,只能让开。
徐徽言的车在路边停着,驾驶座坐着何信。
江在寒上了车。
符确把脚踏车放进车库,也不进屋,坐在门口的台阶等人。
入冬的冷风一吹,零星的枯叶乱飘。
怪苦情的。
还好,江在寒说话算数。
很快就回来了。
“这么晚找你干吗啊?”符确跟着江在寒进门,“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
害符确到现在都没吃上晚饭,江在寒自责得很。
两个人挤在玄关,手背无意间碰到符确的手背,凉凉的。
江在寒更自责了。
“你怎么不进屋?”
“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我想等你回来一起。”
“很晚了。”
“就是说啊,干吗这么晚找你?”
“宏远的事。”
江在寒站定,告诉符确:
“我答应了。”
***
深市,“吞风吻雪”,全市最高级的娱乐场所。
顶层帝王包厢,徐劲松身侧美人依偎,脂粉萦绕。
“徐总,已经很晚了,”稍远的位置站着一位黑西装男,在徐劲松起身方便经过身边时提醒道:“您该回去了。”
“啧,”这是黑西装第四次询问,徐劲松不耐烦,“老头又不在家,你烦不烦!”
徐劲松在宏远挂了个副总的虚职,被尊称一声“徐总”。
没人把他当真,他自己也清楚。
否则怎么一个小助理都敢跟在他屁股后头唠唠叨叨。
妈的。
这都多少年了,徐徽言还是像管小孩一样管着他。
时时刻刻派人看着,生怕他再惹出祸事。
“催催催,就知道催,急着回家吃奶吗!操!”
徐劲松脚步摇晃,往洗手间去。
屁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气急败坏:“尿个尿都尿不安生!”
门外的两个助理相视一眼。
两分钟后,徐劲松从洗手间大步走出来。
脸色黑沉,过度摄入的酒精让他双目红得像血。
“订票!”
黑西装一脸懵,跟在后面。
“您说什么?”
“我他妈让你订票!去美国!”
刚才收到的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两张照片——
一张是石油峰会会场,徐徽言与一位年轻人相邻而坐,正凑近了交谈。
两人面前的长桌摆着名牌,年轻人叫,江在寒。
一张是徐徽言的机票改签凭据。
原本该从北部某城直飞深市的徐徽言,添加了去A市的行程。
第54章 第 54 章 符确没忍住,手掌向下移……
秦立妈妈顺利出院回A市, 秦立感激涕淋请吃饭。
“太好了。”江在寒也放下心,“一切顺利?”
“嗯!确崽找的这个医生真的很负责,耐心, 而且幽默,我妈本来紧张得要死, 被他哄得忘了自己要干嘛。”秦立给符确倒啤酒, “确崽,感谢!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顺利就好, ”符确跟秦立碰杯,“好的小秦, 以后请叫我恩公。”
方菲来晚了, 进门喊着口渴直接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指指门口:
“外头那辆越野谁的?挺亮眼啊。”
“是吧。”符确抬了抬下巴,愉快地说,“特意去改的色, 配合江老师。”
那是符确新买的Jeep Rubicon。
葵花黄配黑框。
江在寒不解地看他。
方菲先反应过来:“在寒的小黄自行车吗?你俩玩情侣款呢?”
江在寒有点无语。
自行车和越野车算哪门子配合。
“不是你又买车?”周明远伸长脖子往外看,“你这喜新厌旧的频率过高了吧,渣男。”
“我是为了体验美国文化。”符确不接受“渣男”的标签, 理由充分,“江老师说开Jeep越野会有人给我小黄鸭。”
那天符确和江在寒临时出门买电池,便利店门口的黑色wrangler门把手上摆了一只手捧热狗的小黄鸭。江在寒视线停了数秒, 符确看看他, 又看看鸭, 问, 谁把玩具放车把手上?
这是个有趣的传统。
Jeep的越野系列会被路过的人放上小黄鸭,就放在车前盖或者门把手上。
江在寒说他问过美国同学,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有了这个传统。
符确因为这个传闻买了辆Rubicon。
方菲听完他买车的理由, 哂笑道:“买车的钱够买一屋子小黄鸭了吧。”
符确把头发往后一拢,拿手腕上的黑橡皮筋一绑,不服道:“不是为了玩具鸭,是为了感受异国文化,要不白出国了。”
方菲不敢相信,有人竟然为自己腐朽的生活作风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这要是她家孩子,一天揍八百回。
秦立也有同样的想法。但他不说。毕竟符确刚救过他母亲大人的命。
阎本跟符确不算熟,不好评价。
于是几人同时看向江在寒:“你管管他。”
江在寒忽然被cue诧异抬眉,竟然认真想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个理由是合理的。”
“!在寒你怎么了?符确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我早就看出来,”方菲扼腕叹息,“在寒对小辈就是惯。陈沉前几天还跟我讲,在寒给他们发的工资,是全院所有研究生里最高的。肉眼可见,等在寒结婚生子,肯定超级溺爱小孩。”
“我不是小辈,”符确不乐意了,“江老师跟我差不多大。”
“岁数差不多,辈分不一样啊,人家比你稳重,又是老师,你个愣头青学生,可不是差辈分?而且在寒对你又是收留又是维护的,当小辈惯着呢。”
提到收留,周明远猛然反应过来:
“对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独守宿舍好寂寞。”
小辈后辈暂且算了,符确慌张看向江在寒。
商学院的宿舍早修好了,他没讲。
“快期末了我没时间搬,”符确心虚得声音变小,一直瞟着江在寒的侧脸。
江在寒没有表现出吃惊或生气,也没说话。符确猜测他是在给他留面子,当众揭穿符确的隐瞒不太体面。
回家路上,符确支支吾吾提起宿舍。
“江老师,宿管上个月发邮件让我们先做登记再安排回宿舍,我忙忘了,还没有去登记。”
“嗯。”江在寒手肘搭在车窗撑着头,表情没有不悦。
“快期末了,”符确瞥过目光看他,过一秒又看他,接着说,“搬家挺费时间的。”
“嗯。”江在寒表示同意,提醒道,“小心看路,前面有人。”
“江老师,”符确在斑马线前减速,可怜巴巴,“你会赶我走吗?”
“不会。”江在寒目视前方,没有看符确,只说,“等你考完试吧,不着急的。”
果然。
符确自信地想,他最近和江在寒的关系在稳步前进。甚至获得了在书房和江在寒一起学习的资格。像一起上自习的甜蜜小情侣一样呢。
“好!江老师你人真好。”符确摇着尾巴,得寸进尺问,“差点忘了,我考完试第二天回国,等开学回来再搬可以吗?”
“好的。”
“开学宿舍要重新申请,还不知道能不能抢到,”符确假惺惺地忧愁,“好担心呢。”
“教职工的亲友有福利码,可以提前一天选房。”江在寒大方地说,“需要的话我发给你。”
“……”
***
去宏远上班的第一天,江在寒起得早。
见符确房门关着,江在寒轻声下了楼。
一推门,那辆崭新的Rubicon停在门口。碰巧是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符确背靠车门,长腿交叠站姿随性,冲江在寒一笑。
连人带车都称得上明媚。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江在寒惊讶问道。
“不告诉你。”符确拉开副驾车门,“江老师答应了我的申请,还想偷偷溜走,还好我够了解你。”
“不是偷偷,”江在寒视线飘忽,“我以为你在睡觉。”
大度的符确不与他计较,自上而下把晨光下的江在寒打量了一番。
他这一身和符确第一次见他时很像。江在寒有好几套灰黑色系的西装,衬衫也大多是素净的颜色,他喜欢在领带上挑颜色,让整个人不至于太沉闷。
今天的领带是紫菀色。
符确送他的入职礼物。
见符确在看,江在寒有些不好意思地正了正领带结,说:“这个谢谢你,我很喜欢。”
不知是光线还是错觉,江在寒道谢时,符确在他脸上捕捉到一抹浅淡的粉。符确觉得胸腔被填得很满,有点酸酸胀胀的,他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心满意足。
想把全世界的领带都买给江在寒。
不止领带,衣服、袜子、鞋,从上到下……
如果江在寒只穿他送的衣服,吃他做的饭菜,那该多幸福。
“歪了吗?”江在寒见符确目不转睛盯着他,眸光晦涩难懂,担忧地问。
“没,好看,”符确看着江在寒修长的手指自上而下,顺着光滑的绸缎领带缓缓下滑,目光也跟着往下滑,那白净的指尖像是在他心脏上滑动,让他觉得痒。
“江老师真好看。”
江在寒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直白的夸赞,无措地侧过脸,问:“走吗?”
符确错开身,让他上车。
还非常绅士地为他系安全带。
符确撑着座椅靠背的手离江在寒的脸不到两公分,探出半个身子找卡扣。
几乎身体相贴。
半长的发碰到了江在寒的嘴角。符确发质偏粗硬,存在感跟他这个人一样强。
江在寒稍稍偏头,却碰到符确精悍的手臂。
简直无处可避,江在寒不由屏住呼吸。
符确摸索了半天,终于在江在寒想说“我自己来吧”的时候,找准了卡扣。他若无其事快步绕到另一侧上车:“来不及做早饭,一会去咖啡店买点。”
江在寒又整理了一下领带结,“嗯”了一声。
***
公司和学校很不一样。Zach带着江在寒与相关同事见面,光是招呼寒暄就用了大半天。
徐总亲自请来的工程技术顾问,都想见见是何方神圣。谁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位刚毕业的年轻人。
江在寒在探究的眼神中手心冒汗。
学术界可以拿论文自证实力,工业界可不吃这一套。比起花架子学术成果,他们更看重经验。
江在寒在自我介绍时习惯自谦,说自己是来学习的,希望大家不吝赐教。
“江老师你这么客气可不行。”
符确接江在寒回家,察觉他情绪低落,问怎么了不喜欢公司环境吗同事不好相处吗。听江在寒说了句自己没什么经验,就猜到他压力大了,因为被架到比那些经验丰富的工程师更高的位置。
“他们是有经验,但都是十几二十年做同一种设计的经验。越大的公司越是这样,一个人负责一小块,每个项目都专做那一小块结构,思维固化,平常的普通设计倒是熟练,一旦遇到之前没有过的问题,就没辙了。所以才请你啊。”
符确在高速上换道,晚高峰实在太堵。
“徐徽言请你不就是因为澳洲的项目出问题了吗?这都三个月了吧,他的团队也没给出解决方案。江老师,你不要谦虚,他们会的,你学两天,最多一周,就能学会。你会的,他们可学不会,博士学位不是人人都能读出来的。”
符确对业内的情况了解得挺细节的。
江在寒有些诧异。
他没工作过,想必没少跟符咏交流取经。
一副不爱上课不爱学习的样子,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
“不要妄自菲薄啦江教授。”
符确半晌没听到回应,以为江在寒还在焦虑。天黑了,车里也暗,符确没法一直看江在寒,不知道他情绪变换。
于是伸手摸到江在寒的头顶,轻轻拍拍,表示安慰。
江在寒头发软乎乎的,竟比喵那毛茸茸的手感还好,符确没忍住,手掌向下移,在他后脑勺揉了一把。
江在寒不记得上一次被摸头是什么时候。
符确手掌大而暖,覆在脑后竟然很舒服。
生理上的舒服的感觉。
不觉得冒犯,竟然隐隐希望再被揉一下。
江在寒为这个想法感到羞耻。
他又不是喵。
第55章 第 55 章 因为我会想你
符确最后一场期末考试结束那天, 收到了买车以来第一只小黄鸭。
符确给江在寒发送视频邀请。
江在寒在实验室。
这是陈沉的第一个疲劳试验,江在寒从早上起就来实验室指导和监督,反复调试实验台和软件, 站了一天。
电话震动的时候,漫长的疲劳试验接近尾声。江在寒从三台记录应力应变的显示器上移开视线, 看了眼手机。
皱了皱眉。
江在寒除了视频会议没开过视频, 也没收到过视频电话。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排斥心理,他很想挂断, 但忍住了。
江在寒对陈沉扬了下头,走到廊道, 摘掉耳塞:“喂。”
“江老师你在哪?我有东西给你看!”
房间里振动台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一阵一阵, 但大不过符确兴奋的嗓音。
江在寒看见符确正从工程楼出来,大概去办公室找他了。他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六点。
“我在实验楼, 有什么事吗?”
“看我的车前盖。”符确转动摄像头。
是个戴墨镜的小黄鸭。
蠢酷蠢酷的,有点可爱。
江在寒笑:“终于收到了啊。”
“再不收到,我就要怀疑江老师兼职4S店, 哄我买车冲业绩了。”符确带上车门,“天都黑了你还在做实验吗?我去接你。”
“不用。”江在寒估算时间,实验结束还要整理收拾实验室, “我还有一个小时也结束。然后带陈沉吃个饭。你先回家吧。是明天的飞机吗?”
符确明天回国。
“你记得啊。”
那还跟别的男人做实验到这么晚。
“我明天就走了, 最后一顿饭江老师都不跟我吃吗?”
“你不回来了吗?”江在寒不解地问。
“……当然要回。”江在寒这个木头, 符确倍感凄凉, “要三个星期才回。三,个,星, 期。”
学生都是嫌假期短的。谁会嫌长。
三个星期而已。
一晃就过了。
“那,你要等我吗?”江在寒虽然不懂,但看符确对这顿饭很执着的样子,提议道,“等实验结束,我带你和陈沉一起去吃饭?”
“不必,你们忙吧。再见。”
符确愤然挂了电话。
五分钟后,明黄的Rubicon停在实验楼前,跟自行车位的小黄车挨着。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符确语气强硬,仿佛不让他帮忙他就住下了。
*
在积极强壮的志愿者符确的协助下,江在寒于六点四十分走出了实验室。
被偷偷威胁的陈沉非常知趣,表示晚上跟同学有约,不需要老师请吃饭。
脚踏车被架在符确车尾,江在寒自己被塞进副驾。
车是往家开的,江在寒问:“不出去吃饭吗?”
“回家吃。”
江在寒觉得符确气鼓鼓的,如果比作动物,可能接近胀气的河豚。
“符确,你在生气吗?”
江在寒要是不说话,符确可能还要生一会闷气。
但他这么一问,符确瞬间泄了气。
嘤嘤问:“江老师,我要走了,你不会舍不得吗?”
江在寒看他:“寒假过完就回来了不是吗?”
理工男都是这样吗?
符确幽怨道:“那如果不是寒假,是我毕业回国呢?你会想我吗?”
符确毕业肯定要回国的。
没有别的可能。
江在寒对离别不太敏感。
他以前的同学毕业后各奔东西,同门离开高校,他都没什么感觉。
可能他没有像别人那么关系亲密,分开便没有什么忧愁伤感。
又或许他生性淡漠,不具备丰富充沛的情感。
“人总是要分别的。”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符确也不例外。
“道理是这样。就像大家都知道生老病死是客观规律,还是会为这些事感伤啊。比如喵,如果他被以前的主人接走了,江老师不会想它吗?”
江在寒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喜欢如果类的假设。
没什么意义。
符确今晚不知怎么了,好像非要从江在寒这里得到答案。
硬要假想这个情形的话,江在寒无奈地说:“可能会有点不习惯吧。”
“那就是想念啊。如果我走了,江老师也要想我的,”符确笃定地说,“因为我会想你。”
越野停进车库。
车库的感应灯坏了一阵子了,一直没有修。
两个人在熄火的车里坐着,谁也没开门下车,连安全带都没去解。
江在寒在黑暗中攥紧手。
符确表达情感的方式总是炽烈的,甚至夸张的。
比如一天的分开就说好久不见这种。
江在寒不认为符确会真的想他。
其一,自己没什么值得被想念的。
其二,回国有朋友和家人,符确应该会愉快充实地度过每一天,乐不思蜀。
但他还是因为这句低语乱了神。
他没往符确那边看。
但他能感觉到符确的目光。
符确在期待他的回应,期待他说“我会想你”。
可是江在寒说不出口。
没人对他这样说过。
他也没对别人这样说过。
“发什么呆,”符确好像又不纠结这个问题了,恢复了轻松愉快的语气,“回家吃饭吧。”
江在寒低头解安全带的时候,又被冷不防揉了一把脑袋。这次比上次重一些,他听见符确闷闷叹了一声。等他抬头,符确已经收回手下车了。
***
“江老师圣诞怎么过啊?”符确端上炖锅里保温的鲜椒鱼片,“出去吗?”
“不出去。圣诞大多数店都不开门的。”青红椒颜色鲜艳,让人很有食欲。“我不太过节。”
符确猜到这个回答,问:“圣诞树不摆一个吗?搞点气氛。”
江在寒觉得他笑得狡黠,回头看了眼客厅。
并没有被符确偷偷放棵圣诞树。
他记得符确刚搬来的时候,问他喜不喜欢花。江在寒说还好,第二天符确就买了几束搭配好的鲜花插在花瓶里。江在寒告诉他喵会咬,咬多了会吐,符确又悻悻然把花丢掉了。
“树也不行,”江在寒说,“喵会咬树枝。”
“噢噢,咬多了会吐。”符确记得,并对脚边的喵翻了个白眼。
“对。”
吃完饭,江在寒没去书房,陪着符确聊了会天。
符确主动聊起来的,跟江在寒说他回国约了哪些朋友去哪里玩,家里哪些亲戚要拜访,还要陪外婆回一趟霭里。
很丰富的假期生活。
江在寒笑着说:“听起来比上学还要忙一些。”
“江老师呢?假期怎么过?”
“和平常一样吧。”
江在寒说出口便觉得自己挺无趣,又笑了一下,有点自嘲的意思。
符确隔着岛台凝着他,每个表情都不放过。
看了一会,轻声叹道:“不想走了。”
江在寒没听清:“?”
“没什么。”符确笑眼弯弯,半开玩笑地问:“回来的时候,江老师来接我吧?”
江在寒之前客气地问过他,需不需要接送。符确说不麻烦他,自己打车。这会儿又让他接,江在寒虽然疑惑,但想想没什么不可以。
于是点头说:“好。”
“真的?说好了啊。”符确又可以了,螺旋式摇尾,得意忘形:“接我的时候可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吗?机场的人都这样。”
江在寒不应声了。
符确:“Please~”
江在寒内心挣扎两秒:
“恐怕不行。”
*
A市直飞深市的航班一天一趟。
江在寒去宏远的路上,收到符确信息。
——登机了。江老师明年见。
江在寒把Rubicon停在路边,给他回了消息。
——一路顺利。假期愉快。明年见。
符确很快又来了消息。
——记得圣诞节才能去我房间。不要耍赖!
符确早晨出门前,神秘兮兮地对着江在寒耳朵小声说,他房间里有留给江在寒的东西,但是圣诞节那天才可以进去看。语气里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气息胡乱喷在江在寒耳垂的位置,又热又痒。
江在寒看着信息,下意识摸了摸耳朵。
***
“江博早啊,”人事部的同事在电梯跟江在寒打招呼,“你推荐的人今天正式入职了。”
“早,谢谢。”
“是你朋友吗?我看他简历有一段也在R大。”
“认识,不是很熟。”江在寒说,“我看他的工作经验跟宏远挺符合。”
“是啊,面试也表现得很好。”小姑娘其实只是没话找话,想跟江在寒多聊两句,看他不是很想聊自己推荐的人,就换了话题,“年底公司会关闭两周,江博有旅游度假的打算吗?”
“没有。”江在寒冲小姑娘颔首,“我到了。”
江在寒才坐下不到二十分钟,办公室门被敲响。
“请进。”
“师弟,早啊。”
张亚穿着正装,走路却还是一副懒散的姿态。没等江在寒开口,便拉开江在寒对面的椅子,不客气地坐下去。
他环顾这间敞亮的办公室,说:“师弟果然言而有信,也真有能耐,佩服,我是真佩服。”
江在寒漠然问:“你有什么事吗?”
“这脾性,”张亚笑着点点他,“还是没变。没什么事,就是专程来谢谢你。咱们以后是同事了,多多照顾多多指教。他们说你兼职顾问,一周两天?”
“是。”
“你怎么不干脆转过来算了?这边工资比学校高多了。”
江在寒没搭理他。
张亚倒不计较,江在寒那又倔又臭的脾气,他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他起身摆摆手:“得,我操这闲心干什么。回聊。”
“等一下。”江在寒想起什么,“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了,两清。我不会在这里做太久,我们当不认识就好。”
“嘁,我稀罕?”张亚被说得羞恼,气急道,“你这个性格在工业界混,干不了几天就得被人排挤走。到时候别怪师兄没提醒你。”
*
江在寒忙了一天,走出公司大楼已经天黑。
路上很堵。
平时也堵,但符确开车,江在寒坐在副驾听符确东聊一句西扯一句,感觉不那么明显。今天自己开车,走走停停,在高速上时速都超不过20迈,开得他都要晕车了。
回到家,江在寒给银点喂罐头。喂完一点也不想做饭,犹豫一会,出门去Salata买了份番茄罗勒浓汤和牛油果沙拉。
他以前常吃。
味道还不错。
今天不知怎么,番茄偏酸,汤偏咸,配的面包也干硬干硬的。
江在寒怀疑配方变了,或者后厨换人了。
第56章 第 56 章 圣诞快乐江老师!快去拆……
江在寒钻进被窝刚躺好, 收到了符确的消息。
——江老师,我到啦。
这种信息,如果在工作交流软件或者邮件, 江在寒习惯直接在消息上点个赞,表示已阅已知, 但他在微信找不到这个功能, 就回复了一条。
——好的。假期愉快。
符确不会轻易结束对话,江在寒想, 他亮着台灯,又坐起来看了会陈沉整理的实验数据。
符确却迟迟没有回复。
一个小时后, 江在寒合上电脑, 手机调了睡眠模式, 重新躺好。
符咏应该会去接他吧。
他们兄弟感情挺好。
可能他父母也会去接机。
看见符确那头长发,不知道会说什么。
天气预报说后半夜寒流会降温,江在寒想了想, 起床把楼下的空调调高一点,怕喵冷。
再回到床上,看了眼手机。
四条未读。
——江老师我刚取到行李, 居然弄错差点给我塞到别的航班上,累死。
——江老师今天过得好吗?开车注意安全噢~
——你睡了吗?
——你睡了吧?晚安~好梦~
嗯我睡了,江在寒心想。
之后每天, 符确卡着江在寒晚饭之后的时间点打来电话。江在寒不太喜欢打电话, 发信息可以想了再回, 打电话不行, 这让他紧张。
不过好在是符确。
江在寒不爱讲话,符确就没让他多说。基本就是他在讲,今天做了什么, 见了什么人,这人以前跟他做过什么离谱的荒唐事,工作半年居然人模狗样了。
符确在通话结束时问:“江老师今天有没有想我?”
江在寒说:“今天比较忙。”
“那不忙的话会想我吗?”
他不讲话,符确也不逼他,只说:“好吧,反正我很想你。”
江在寒很好奇符确到底想他什么,不过他不会去问。
困扰他的问题有好多个,他挑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莲藕汤,你做的时候为什么比较浓稠?”
符确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觉得有趣:“你今天煨汤了?”
“嗯。”
符确不知是突然离近了话筒还是调了耳机模式,声音变得很近,周围的杂音都没有了,低低沉沉的像贴在耳边:“煨汤的时候想我了?”
江在寒拿着手机的手颤了一下,怀疑今天的毛衣静电了。
他较真地说:“不是想。是想到。”
“噢噢,好,想到我了。”符确心满意足,故意说,“那当然是有秘籍,不能外传的。”
江在寒当真了,说:“抱歉……”
符确忙打断他:“不能外传,但江老师不是外人,可以说的。”
符确故意等了一会,江在寒那边没出声,也不问自己为什么不是外人,大概在等他讲秘籍,没准还拿了纸笔在等。
想想江在寒认真的神色,心尖儿都痒痒的,符确说:“藕段全部煮熟的时候,拿出两段,放到破壁机里打成泥,再倒回汤里继续煮。”
江在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谢谢你。”
符确都能想象他困惑皱起的眉眼逐渐舒展开,水红的双唇微微张开的表情。
失策。
该打视频的。
***
圣诞假期的前一天,徐徽言去了分部。
这是江在寒入职之后第一次见他。
年底总结大会前,江在寒被叫到徐徽言办公室。
室内禁止抽烟,徐徽言捏着跟雪茄没点。
“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好。”
江在寒站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前,衣衫整洁干练,偏瘦但挺拔,神色冷冽,像雪山上卓然而立的杉。
“听说专家组有人为难你了?”
老工程师认为新人工程经验不足,现场都没去过几次,徒有高学历和理论知识。他们这行常常有这样的矛盾。
但江在寒已经尽量避免了。
工程设计部门把疑难问题提交专家组,江在寒不积极出头更不争抢,其他人挑剩下的骨头难啃,旁人不想做,江在寒就接手。
理论基础在经验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尤为重要。就像符确说的,江在寒有他的优势,也不会像老工程师被经验所限、形成思维定势,解决问题时更根本更灵活。
他刚来的时候出于客气,给出的解决方案会让专家组的同事查阅一遍,总被挑刺,被说没经验的人容易犯这种错误、忽视现场操作的困难云云。
后来他就不这样做了,按照流程直接发还设计组,抄送施工组,如果真的造成了施工上的困难,施工组会联系他。
事实证明并没有。江在寒琢磨解决方案时,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他拿出做博士课题的严谨程度,方案的细致度和合理性,设计组和施工组有目共睹。
徐徽言这么问,想必是专家组有人告了他的状。
江在寒不想引发冲突,说:“没有。”
徐徽言狭长的双眼紧盯着他,片刻,笑了一下,说:“坐。”
“跟同事有分歧,为什么不提我?”
江在寒眉头稍蹙,重复道:“没有。技术方面偶尔意见相左是正常的,最终会讨论出最优解。”
“行,你能解决就行。”徐徽言轻笑着摇头,像是拿倔强小孩没办法的家长,“不能解决也不用勉强,直接来找我。你是我请来的技术顾问,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
江在寒默默看了他两秒,含糊地“嗯”了一声。
徐徽言是个合格的领导者,大会上一番宣讲,让众人信心满满。
这种总结会流程都差不多:总裁出来感激大家一年的辛苦,本年度完成了哪些项目,达到了什么目标,加薪力度和奖金会比去年有所增加还是减少之类。
徐徽言没什么废话,面对薪资问题也没什么隐瞒。加薪的平均百分比和奖金的增加比例都公布出来,让大家安心过新年。
江在寒对这种大会没兴趣,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的门边。
直到徐徽言叫了他的名字。
像开小差突然被点名的学生,江在寒抬头时有些懵然。
徐徽言向所有人介绍了江在寒。
这不是寻常的流程。
新招了一个顾问而已,还是兼职,从来没有在全体员工大会隆重介绍的先例。
江在寒只好把自我介绍又背了一遍。
介绍完徐徽言抬手搭在他肩头,很随意的动作,但江在寒就不能走了。徐徽言讲了几句别的话题,类似闲聊。下面的人都在看他,也在看江在寒。
江在寒仿佛看到他们窃窃私语,好奇的、嫉妒的、不服的、不屑的,乱七八糟的眼神犹如实质,利箭般射在他身上。
徐徽言搭着他的左肩,他感觉左肘隐隐作痛。
入冬以后不常下雨,好久没痛过了。
脑中的雨声也很久没听到过了。
江在寒强迫自己深呼吸,镇静,不要被虚假的雨声扰乱心绪。
想点别的。
愉快的。
明天公司就放假了。
圣诞连着新年将近两周。
今天平安夜。
符确在房间里放了什么,过了午夜他就可以进去看。
可能是领带或者衬衫之类的,符确最近很喜欢看这些,变着法儿地问江在寒尺码,被江在寒明令禁止再送礼物之后,唧唧歪歪说过节总可以送吧。
肩膀被拍了拍,江在寒回神。
徐徽言结束了大会,示意江在寒一起下去。
“我明天回国。”二人站在六楼连接两栋主楼的空中走廊,徐徽言看着下面陆续离开的职员,“想跟我去宏远总部看看吗?”
他说的是深市的总部。
“谢谢徐总邀请。”江在寒说,“不了,学校里还有点事。”
还不是时候。
意料之中的答复。
徐徽言又问:“晚上跟朋友吃饭,一道过来吧,见见几个海油公司的老总。”
江在寒礼貌回绝:“抱歉徐总,我晚上有约。”
徐徽言转头盯着他,刚想说什么,余光看见江在寒侧后方走来一个人。
“师弟啊,你怎么跑这来了,叫我好找。”张亚笑容满面大步走过来,见到徐徽言一愣,说,“徐总也在,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我这就走。”
“没事,”徐徽言的视线看向张亚,“你是江教授的朋友?”
“徐总您好,我叫张亚,结构设计部门的。”张亚迅速上前与徐徽言打招呼,“才入职,您叫我小张就行。”
“张亚,”徐徽言念着名字,“想起来了,江教授推荐的。你叫他师弟,你们是同门?”
“不算是。”江在寒冷冷道。
“怎么不算?师弟这个人就是较真,徐总您别见怪。”张亚谄笑,“咱们在Dr Cronin手下共事过两年呢。不过我后来因为个人原因转学了。”
徐徽言看江在寒和张亚的态度,对两人关系猜度了个大概。
“行了,今天都早点下班吧。假期愉快。”
徐徽言走后,江在寒也转身就走。
张亚追在后面:“师弟啊,徐总对你不一般啊,又是邀你去总部,又是带你赴宴的,多好的机会,你干嘛不去?”
“我们不认识,你忘记了吗?”
“别啊,我跟你认错赔罪你想怎么样都行,”张亚满脸堆笑,“宏远这金大腿你要是抱上了,是要飞黄腾达的!稍稍分我一点点,一点点就行。”
江在寒快步走进办公室,砰地关上门。
***
江在寒对着模型坐了五分钟,没法集中精神,决定回家。
很多公司今天就开始放假了,路上完全不堵。
车速快起来之后,噪音也跟着变大。江在寒坐在车里有些恍惚,分不清那是越野跑过路面的声音,还是脑中无止尽的雨声。
他在下高速换道时走了神,撞到了旁边车道的雅阁。
*
不算严重。雅阁的左前保险杠蹭得松动了,Rubicon的右侧掉了块漆。
因为雅阁靠后,严格算下来江在寒是没有责任的。
但他自知疏忽,愧疚地提出赔偿修车费。对方司机原本下车一通破口大骂,见他态度歉疚又愿意出钱,瞬间不骂了。
车保险在符确名下,江在寒没打算走保险。让对方估计费用,私人赔偿。那人有些为难,怕他赖账不肯放江在寒走,让他跟着一起去Dealer估计一下费用。
江在寒只得过去。
等一切谈妥,办完转账,江在寒从东城开回家,已是深夜。
糟糕的一天。
他不喜欢节日。
节日也不喜欢他。
江在寒喂猫,洗澡,泡面,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倒掉。
他错过了符确的电话,犹豫要不要回信息。他把人家的车蹭坏了,预约的喷漆维修被安排在元旦之后。
不是所有人都像符确那么有勇气坦率地认错。
江在寒犯了错第一个念头是隐瞒。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符确很喜欢这辆车,很喜欢这个颜色,交给他不到两周就蹭花了。
怎么办。
医生说得没错,他的确不该开车。
江在寒坐在饭厅。
喵在他腿边打滚露肚皮,卖了半个小时萌,这人居然无动于衷。喵一怒之下喵了一下,甩着尾巴走开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符确的电话。
视频。
“江老师,还没睡啊?在等12点吗?”
符确的脸占满屏幕的时候,有种冲击力极强的帅气。江在寒平常觉得像在看大格高清漫画主角,今天却不太敢直视符确的眼睛。
“什么?”
“你不舒服?”符确原本笑嘻嘻的,突然严肃了表情,“江老师把镜头往上一点。”
“没有。”江在寒把手机往上斜一点,“我准备睡了。”
符确皱起眉:“脸色怪怪的。晚上吃的什么?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光线问题。”江在寒侧了下身体,“饭厅的灯不太亮了。”
“噢,那个灯泡是不太行,回去我就把它换了。这么晚你在饭厅干什么啊?”
“下来接水。这就上楼睡觉了。”
“12点零1分!”符确语气欢快,像是期待已久,“圣诞快乐江老师!快去拆你的圣诞礼物!”
江在寒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等12点是什么意思。
这人果然在房间里放了礼物。
“好。”江在寒被他感染到,暂时把蹭花了车漆放到一边,一边上楼一边配合地问,“什么礼物?”
“自己看。”
符确噔噔铛铛哼起了经典圣诞曲目Silent Night,营造气氛。
江在寒就这么走到客卧,嘴角微微扬起些笑意。
他推开门,黑漆漆的房间登时亮起五彩灯光——
符确用手机遥控了这边的彩灯。
房间正中放着一个巨大的Jellycat毛绒圣诞树,定制尺寸,和真实尺寸的冷杉无异。树上环绕星星点点的金银彩灯。树下摆满了盆栽,也是Jellycat毛绒盆栽,郁金香、天堂鸟、百合、玫瑰、水仙、兰花、雏菊、向日葵,甚至仙人掌。常见的不常见的,热销的绝版的,铺满了整个房间。
每个毛绒花盆上都有一个憨态可掬的笑脸,简单可爱,像是集体对江在寒说圣诞快乐。
“江老师,”符确的声音带笑,就在耳畔,“圣诞快乐,天天快乐。”
第57章 第 57 章 银点前爪盖在脸上,压在……
江在寒把毛绒圣诞树搬到了客厅, 盆栽们分散放到了各处。
喵对家里的新成员露出警惕的神色,闻闻百合,嗅嗅迎客松, 最终懒腰一伸,应允了这些豆豆眼微笑脸的加入。
没人能拒绝Jellycat。
喵也不能。
江在寒把向日葵放在了客卧的床头柜。
符确走之前把房间收拾干净了。被子叠起来, 和枕头一起被对折翻上去的床单盖着。衣篓里没有遗留的脏袜子, 椅子上也没有忘记收起来的衣服裤子。
江在寒环顾一圈,看到挂了满墙的球星签名球衣。
都是符确去遭灾的宿舍抢救出来的宝贝。
即便不常看球赛, 那些大名鼎鼎的球星,江在寒还是知晓一二的。尤其是几个镶框的。两件写着BRYANT, 8号和24号, 四件James, 6号23号主客场,并排的白色11号YAO,还有DURANT, CURRY及其它江在寒不熟悉的。仔细看的话,有几件还是带祝福语的绝版。
墙边的简易置物架是符确临时买的,摆着四五个篮球, 也有签名。
墙角还靠着三块颜色鲜艳的滑雪板。
这是江在寒第一次仔细看符确的房间。
之前陈之煦来,他也进来过,都是匆匆拿了东西或者说两句就离开, 出于礼貌, 他没有多做停留。
怎么说呢。
就, 很符确。
好像他的房间就该这样。
活力充沛又整洁有序。
江在寒带上门下楼, 喵在矮柜前探出白乎乎的前爪,欠揍地推倒了毛绒水仙。
***
江在寒有些意外,王修平出差A市竟然会想到他、约他吃饭。
说起来, 南海三期一直没有更多消息,不知进展到哪一步了。
“听说这边墨西哥菜正宗,想尝尝,江教授不介意吧?”
王修平对吃食没什么研究,也不讲究。这家餐厅还是他女儿在旅游博主的推荐单上挑的。
“这里离墨西哥近,西裔占比很高。”江在寒应道,“我也很喜欢这里的菜。”
“你就别这么叫我了,喊名字吧?”
王修平从来不喜欢官场那套,只是身不由己被迫适应。江在寒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从听他开场演讲开始,到晚饭多聊几句,王修平喜欢江在寒有实力又干干净净没染上官商名利场那套虚与委蛇不做正事的风气。话很少,让人感觉清高,但真的谈到技术,他是愿意耐心而详尽地解答的。
王修平毫不掩饰对江在寒的欣赏,希望能和江在寒做朋友。
“听徐总说,你现在在宏远做顾问?”
江在寒展开餐巾,把餐具整齐摆在盘子边,说:“是的。”
王修平得到确认挺惊讶:“怎么去宏远了?”
“希望积攒一些工业界的经验。”江在寒接过冰水,柠檬片直接放进去,“宏远这个机会挺难得的。”
“有什么难得的,你想去什么公司,国内的我都能帮你安排。”王修平讲话直白,露出可惜的表情,“宏远虽然项目多规模大,但没什么创新,都是用了几十年的技术,你去了发挥不了优势。上次聊,我以为你对南海三期感兴趣。”
“还是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江在寒谦虚道。
菜备齐了,被服务生用推车推过来。
小铁锅架在炭炉上,一份牛肉一份鸡肉,配菜的豆泥、长米、酱汁都很地道。
“这阵子没听到南海项目的消息,”江在寒好奇问道,“我记得你说年底会开标?”
“本来是这么计划的。”王修平拿起玉米饼裹了几块肉,食指推了推眼镜,“技术方面没收到合适的申请。”
他低头嚼着肉,抬眼从眼镜上方看江在寒,不客气地带着点责备的意思:
“原来以为江教授会提交申请,哎,被放鸽子了。”
“你不是说叫名字吗?”江在寒笑笑,“我资格不够。”
“谁说的?瞎说八道。”王修平急道,“你那个专利百分百契合南海三期!老实说,我负责审核技术申请书,跟你聊过之后,我看哪个都不满意。要我说,你开年就该辞了宏远的职位,一门心思来做南海三期。”
“过奖了。”江在寒把洋葱挑出去,没看王修平,随口问道:“项目迟迟没定就是因为这个?”
“那也不是。”王修平真没把他当外人,说,“资金也是一方面。宏远不参与,福南要谈好几个投资方才顶得上一个宏远的体量,这么大额的投入,没那么容易的。”
江在寒点点头。
王修平接着说:“宏远不肯投我也挺纳闷的。我以为徐总有意向……不过他这个人捉摸不定,谁知道怎么想的。家族企业的弊端就是这个,什么决策一个人说了算,公司的好歹兴衰都看这一个人。”
江在寒半开玩笑道:“你不看好徐总吗?”
“我不是不看好这个徐总,”王修平一撇嘴,面露惋惜,“我是不看好下一任徐总。”
江在寒把刀叉放下,请服务生添满了水。
“那位少爷要是接手宏远,宏远恐怕要完。可惜了。”王修平摇摇头,叹了一声,又说,“可惜得很。”
性情中人。
他愁江在寒不做南海项目去宏远屈才了,是真愁;
愁宏远接下来的发展,也是真愁。
“不过也没办法,”王修平也反应过来自己自作多情、操多了心,“就这么一个儿子,宏远死活都得给他。”
江在寒含了块冰,没有接话。
***
直到从餐厅出来,王修平还在苦劝江在寒参与南海三期。
江在寒含糊地说了句会认真考虑,与之道别。
所有人都看得出江在寒该去哪里,徐徽言也能。江在寒加入宏远暴露了他的软肋,徐徽言也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信号。
徐徽言已经确认他并不是完全排斥毫无转圜余地的。
给他关心为他撑腰,因为徐徽言察觉到,这是江在寒从小到大缺少的、渴望的。只要让他尝到来自“父亲”的甜头,江在寒最终会承认他们关系,甚至主动依赖这个关系。
江在寒厌恶这样的自己。
但他无法否认,自己正在朝徐徽言预料的方向走去。
***
霭里的茶树花开了。
藏在翠绿叶片下一朵朵白,娇小清丽。
外婆说茶树花抢了养分,影响茶叶质量,打发放假在家无所事事的小江在寒去摘。小江在寒盯着花忘了路,不知走到了哪,抬头外婆也不见了。
他也不急,抱着竹篓安安静静地等。
等一会外婆就来了。
“又走错路,”外婆捻去他头上的花瓣,“外婆不来冬冬就丢了。”
外婆讲话温柔,数落也是柔柔慢慢的。小江在寒有恃无恐,抓外婆的手,“反正外婆会找到我。”
他就这样被外婆牵着,低头看看花,回头数数鸟,往家走。
走着走着,忽然发觉手里空空的。
江在寒转头,外婆不在前面。
残阳被地平线吞尽,绵延的茶山被黑暗一点一点吞噬。那黑暗自远及近,潮水般向江在寒奔涌而来。
他掉头跑。
跑得离家越来越远。
直到黑雾近在脚边,江在寒再也抬不动腿脚。
他张口求救,却发不出声。
黑雾向上漫延,已然及腰。
江在寒用尽力气,忽地睁眼——
卧室没开灯,胸口传来喵的呼噜声。
窗外的光线透进来,银点前爪盖在脸上,压在江在寒胸口睡成一摊白蒲团。
***
江在寒在惊魂的残余中喘息片刻,拍拍罪魁祸首。
银点双耳一竖,发现扰它好梦的人正挪动着起身,十分不满,哼唧一声跳下床。
江在寒从浴室出来,径直走进另一侧的衣橱。
衣橱的壁柜深处,摆着一个木盒。黑底镶金的牡丹花样,小巧精致。
那是外婆的遗物。
其实他很少翻看这个木盒。外婆走了好久,久得江在寒都快忘记她的脸。梦里都是模糊的影。
外婆一贯务实。除了给江在寒留下一笔足够他留学的钱,其它几乎什么也没留。
一只不大的木盒就装完了。
铜扣啪嗒一声,盒盖打开。
最上面是几张照片。
十七八岁的外婆扎着两个大麻花辫、画着夸张的红脸蛋,旁边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梳着同样的发型,两人开怀大笑。背面写着赵嫣黄月秋。
赵嫣是外婆的名字。
她时常看这张照片,告诉江在寒另外一个姑娘是她最好的朋友。
江在寒问朋友现在在哪里。
外婆说她身体不舒服去大医院治病,治好了就回来。
江在寒摸摸外婆的背,就像她平常安慰他那样,肯定地说,外婆的朋友一定很快就康复。
另外有两张外婆和母亲的合影,四张外婆和江在寒的合照。
江在寒问过江鸢,那两张照片你要拿走吗?
江鸢说她有,让江在寒留着。
江在寒说好。
照片下面是三本笔记本,很普通的白色封皮。两本写满了,第三本写了一半。
内容很单一,都是深市的天气。
从江在寒小学毕业离开霭里那天开始记的。
每一天,深市的天气。
江鸢在葬礼之后把这些东西交给江在寒,他以为那是日记本。翻开才知道不是。
里头除了天气什么都没有。
又好像什么都有。
最底下是一张泛黄的A4纸,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边沿撕得不太平整。
内容是江在寒的婚约。
第58章 第 58 章 江在寒我问你受伤了没……
实在是一份潦草的婚约。
不论格式还是内容都很随性。江在寒的名字和生日是正儿八经写清楚的, 但对方的姓名朝圆圆后面还有个括号,里头写的“暂定”,生日那里写的是“预产2001年1月20日”。
人还没出生, 就把婚约定下了……
不知道在急什么。
江在寒第一次见到这张小破纸是外婆去世之后、江鸢把少得可怜的遗物交给他。
这东西夹在记天气的本子里,要不是江在寒一页一页翻得仔细, 未必能发现。
外婆从没跟他提过, 可能打算等他大一点再说?
要不是外婆的字迹和署名清晰可辨,江在寒真的会认为这是个玩笑。
外婆的字是好看的, 娟秀轻盈,相比之下, 另一位的签名就显得豪迈慵懒些——
又是那个名字, 黄月秋。
江在寒从未见过这个人。
外婆说她离开家乡去看病了。十多年都没回来的话, 江在寒遗憾地猜测,或许这位奶奶早已经不在人世。
总之,江在寒没把这纸婚约当回事。
且不说他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相信对方即使知道这婚约的存在,也决不会接受。
他留着这张纸,纯粹是因为这是外婆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物件之一。
如果说这张纸的内容对他有任何影响, 那大概就是让他拒绝追求者时,更简单直接更不留余地——
我有婚约的。
***
敲门声从楼下传来,江在寒在衣橱听不真切, 以为听错了。
等了一会, 又响起来。
江在寒迅速而仔细地收好手里的东西, 把木盒放回原处。
才走出房间, 竟然听见符确的声音:
“江老师,你在家吗?”
“不在我就进来啦。”
江在寒快步下楼,真的是符确的声音。
手表显示晚上10点, 江在寒一瞬恍惚,这梦是醒了还是没醒。
门外的人一边输密码一边自言自语:“去哪了……”
大门打开,江在寒正好走到玄关。
两人就这么在本该隔着大半个地球的时间面对面了。
符确背了个登山包,身后一只正红色行李箱。头发和放假前一样,依旧没剪,半丸子头在长途飞行中蹭得乱七八糟,像刚在草地上打过滚的雄狮的鬃毛。
两步的距离,江在寒在惊诧犹疑中盯着那张脸。
14个小时的航班也没显出任何憔悴无神的迹象,依旧眉浓眸亮,黑曜石似的与江在寒对望。
冷风吹过,从敞开的大门灌入,江在寒一激灵。
符确笑盈盈立在门口,江在寒的反应和他想象的一样。
他看起来刚洗过澡,微湿的发比平常更显乌黑。脸颊透出少见的水红,大概是刚跑下楼。完全没料到有人会来,就这么一身睡衣柔软地出现在了符确面前。江在寒没穿鞋袜,白皙的双脚白皙踩在核桃木地板上,玉一般透净。
符确原本那句“在家怎么不答应啊”生生卡在喉间,话都不会说了,呆愣愣望着眼前这个两周没见的江在寒。
“你怎么……”
江在寒微微张口,表情疑惑,像见到超纲的考题。
今天几号?
31。
还没开学。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符确一步跨进来,反手带上门。
“今天A市真冷。”
江在寒没动,连眼都没眨,只是随着符确的靠近稍稍仰头。
“江老师,”符确见他眼睛睁圆了,呆呆望着自己,低下头凑近,跟江在寒脸对脸,“我回来啦。”
江在寒鼻尖皱了皱,眼睛忽然眯起来。
“不是感动哭了……”
最后一个“吧”还没说出来,只见江在寒被他突然凑近的寒气冷得一偏头,掩口打了个喷嚏。
符确立刻把外表面冰冷的外套脱了,搭在箱子上。
然后冲江在寒张开手臂:“江老师,好久不见。”
“你挂科了?”
江在寒想不出其它理由。
“没有啊,”符确被他问得一愣,收回一只手掏手机,表情变得不太自信,“没有吧?我挂科了?没收到邮件啊……”
“那你为什么在这?”
“……”
符确又把手机放回口袋。
“我为什么在这里,江老师你只能想到挂科的可能吗!”符确泫然欲泣,“你仔细想想呢……”
江在寒半晌没说话。
这题他想不出来,符确不等了,伸手把江在寒熊抱进怀里,侧脸蹭了蹭他的鬓发。
“因为想你啊。”
*
羊绒毛衣很软,带着符确的体温。
刚才那点寒意瞬间散了个干净,只剩紧紧环绕的温热。
符确每天打电话的行为,江在寒就不是很能理解,开始他在符确一通毫无意义的闲聊之后,问“你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符确说“想你啊”。江在寒忽略这句不正经的回答,权当他话唠想跟人聊天了。
那现在呢?
江在寒再没办法说服自己,“想你”是句不经心的胡言。
他觉得有点缺氧,思路停滞了。
江在寒怀疑符确回国并没有像他说的整天吃吃吃,一定偷偷保持健身了的。否则胸肌和上臂不可能这么饱满嚣张,箍得他呼吸困难。
符确可能想闷死他。
否则没必要抱这么紧。
他抬起垂在身旁的双手,推了推符确的胳膊。
闷闷地说:“我没有答应。”
机场大拥抱的申请,他没有答应。
符确点点头:“我知道。”
但他没松手,江在寒又推一下,说:“那你松开。”
“可是我很想你啊江老师。”
符确把头埋得更低,碰到了江在寒的侧颈。晚上气温降到零下,符确刚进门,脸还是凉的,说话间还吸了吸鼻子。
“这么久没见,抱一下不行吗?”
痒。
江在寒缩了下脖子。
他小时候就很怕痒,后座的同学戳一下他的背,他都能跳起来。
颈侧的痒意让江在寒同侧的脊背和胳膊发软,像被卸了力。但他还是面色不变地双手环了下符确,然后极其迅速地放下,说:
“好了。”
这敷衍的拥抱实在难评。
但符确满意了——当然不满意也不行,他估摸着再不适可而止,江在寒就要报警了。
*
符确放开“咱们去跨年吧?”
江在寒疑惑地看他。
“中心公园有烟火,”符确看表,“现在过去来得及。”
“你不用休息吗?”
江在寒有一万个理由拒绝,脱口而出了最先想到的。
“我不困。”符确斜靠墙壁,笑起来,“江老师担心我啊。”
“……人很多。”
“那咱们坐车里不下来,就在靠近美术馆的空地看。”
提到车,江在寒忽然想起来,蹭花的漆他还没去修,也没告诉符确。
江在寒陷入很久没有过的心虚,看看符确,尽量让语气镇定,说:“现在过去应该没有车位了。”
“去看看嘛,走走走,我今年最后的心愿就是感受老美的跨年,求你了,走吧,没车位我们就回来。”符确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那你去吧。”
……太狠了。
谁家好人自己去跨年?
自己去还怎么倒数、拥抱、接吻?!
符确立即改口:“我今年最后的心愿就是和江老师跨年!”
做了亏心事的江在寒觉得迁就他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就当补偿。
“那去看看吧。没有车位就回来。”他往楼梯走,很随意地建议道,“开Cybertruck吧,Rubicon快没油了。”
“好!”符确欢天喜地,“等我五秒钟,我冲个澡。”
刷个牙!
江在寒换了衣服,符确已经在房门口等他。车库门卷上去,两人坐进车里,屏幕弹出显示警告:
电量不足。
这段时间这车就没充过电。
江在寒快速瞥了眼并排的黄色越野:“要不算了……”
符确已经下车要去Rubicon的驾驶侧:“我看看还有多少油,加油站就在……”
符确话音一停,江在寒脚步也跟着停顿。
他看见了。
“对不起,我约了后天去修。”江在寒捏着手指,像个撒谎被揭穿的小孩,“我想等你回来告诉你……”
“你撞车了?”符确转头紧盯江在寒,“受伤了吗?”
江在寒觉得他脸色难看,大概生气了。崭新的爱车被人刮花了,肯定不高兴的。Rubicon停在那里,侧身刮蹭掉的大片车漆此时此刻落在江在寒眼里,变得无比醒目。
“很对不起,我本来想修好了再告诉你,我不知道你今天……”
“江在寒我问你受伤了没。”
江在寒一怔。
符确对他讲话从没有过这种语气。
直接打断,焦急且强硬。
江在寒下意识攥紧手指,说:“没有。”
符确已经走到跟前,剑眉紧皱将江在寒上下看了个遍,然后抓起他的双手,握在掌心查看。
骑马那次符确也是这副懊恼又小心的样子。
江在寒后知后觉恍然想到,他在担心自己。
“没有受伤。”他说。”什么时候的事?”江在寒穿得严实,只有双手露在外面。符确轻抬他的小臂,注视着江在寒的反应。“做检查了吗?确定没伤到?”
“没有。”江在寒把手往回抽,却被握紧了。“真没有。”
符确也记着上次骑马的事,江在寒很擅长不吭声。
“我能相信你吗,江老师?”
第59章 第 59 章 这个房间不太正经
“是平安夜那天吗?”
确认江在寒没有受伤, 两人往公园开。符确想起那天视频时江在寒的状态。
“是。”江在寒想跳过这个话题,指指车前,“你不在的时候, 我被ducked了两次。”
和之前那只并排放了两只,一只只露眼睛的忍者鸭, 一只潜水鸭, 胖屁股朝着符确。
“江老师出马,连小黄鸭都收得多了, 不错不错。”符确伸出一只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下回要告诉我, 好吗?”
江在寒想说什么, 顿了一下又不说了, 点头“嗯”了一声。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座椅加热温度刚好。符确开车很稳,比他好。江在寒看着两侧亮灯的广告牌有规律地倒退, 舒服地窝进座椅。
符确捕捉到他那一瞬的欲言又止,在变道之后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江在寒目光放空,应道:“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没有告诉你。”
“重要。”符确知道他在说小黄鸭,但清楚地强调说,“开车被蹭到, 被送小黄鸭, 降温了下雪了, 都重要, 跟你有关的所有事都重要,我都想第一时间知道。可以吗?”
江在寒呼吸一滞,依旧面朝窗外, 但双眼聚焦在了车窗上的倒影,轻声说:“好。”
*
公园的停车场早就没有车位,附近能看到烟火的所有停车点都没有空位了。
符确开着车在路上转悠,试图蹲到一个临时离开的车。
未遂。
“算了吧?”江在寒问,“网上有直播,可以回家看。”
“我想想办法。”
仪式感很虚,但符确在乎。
他就是想在很有气氛的时间地点和江在寒跨年。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一个新年。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符确在手机上划拉几下,忽然精神振奋,“有点远,江老师你先睡会。”
“去哪?”
“保密!比这里好,我保证。”
江在寒既然答应了陪他跨年,就不会反悔扫兴。
“我来开,你休息一会。不要疲劳驾驶。”
“我一点都不疲劳,飞机上睡了一路,”符确找了个路口上高速,“江老师果然还是担心我。”
洲际高速上车不多,明黄的越野风驰电掣一路向北,像划开夜幕的流星。
车开进山,江在寒已经猜到他们要去哪了。
这是观星山,山如其名,是距离A市最近的观星圣地。
夏季繁星绚烂,很多人来拍银河,山顶的玻璃房都得提前一年预定。冬季多阴天,又冷,便没什么游客。
符确仗着越野车的性能优势,从小道上山,赶到山顶还不到12点。这里的玻璃房都是自助预定入住的。符确出发前就在APP上预定好了,过来直接扫码进屋。
“我去车上拿点东西,”符确把躺椅拉到墙边的出风口,“江老师坐着,暖气口暖和。”
江在寒打量这间面积不大的玻璃屋。
半球形,下半部分是实心墙壁,上半部分是完全透光的玻璃。屋内没有照明的大灯,只有墙体与玻璃交界处一圈朦胧的氛围灯,粉蓝紫缓慢变换,略显暧昧。
江在寒觉得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他移开目光,看见房间正中一张大床,白色床品被氛围灯照得变换颜色。定睛一瞧,床中间是一颗由玫瑰花瓣铺成的大爱心。
这……
床头柜摆着几本书,江在寒拿起来翻看,没看两页就扔出去,烫手似的。
那几本情色杂志让江在寒倍感无措,他想了想,干脆抓起书往抽屉里塞。结果抽屉已经满了,都是可以将书本内容付诸实践的大小道具。
江在寒只好退到躺椅旁边站着,这才发现连躺椅都是双人尺寸。
还有装饰壁炉屏幕上晃动的火光,细看之下,每一簇火苗尖都是爱心的形状;玻璃茶几上摆着精致的白瓷花瓶,里头插着一枝红色玫瑰;几乎被这些东西占满的房间,居然还特意留了块地方放酒柜。
符确拿着毛毯、加热垫、零食、烧水壶进来,江在寒正一脸的惶然不解站得笔直。
“怎么了?”
江在寒眉心一皱,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半晌吐出一句:
“这个房间不太正经。”
***
“我不知道这是情侣房,”符确看了一圈笑出声,“预定的时候匆匆忙忙点了个房型最大的,江老师别紧张,咱们身正不怕房间斜。”
“我没有紧张。”
江在寒瞪着他拿进来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带的这些?”
“放假前同学说去露营,我备了好多东西,后来取消了,”符确把加热垫铺在躺椅上,插了电,又在上面盖上厚毛毯,“这些一直放在后备箱,你没发现?”
“没。”江在寒就没往后看过。
“天冷,烧点热水。”符确从冰箱里拿了两大瓶矿泉水,倒进电热壶。
江在寒把茶几上无用的花瓶摆到墙角,零食放上去。
竟然还有桶装泡面……符确他们是计划的哪门子露营……
“哟,还有路易王妃的Brut Rosé呢,”符确蹲在酒柜前,“你肯定喜欢。喝点暖暖身子?”
江在寒不熟悉酒名,也不打算喝酒。
“那我喝点,外头零下了,刚才出去冻死了。”
酒柜上摆着各式酒杯,符确拿了只高脚杯,站在原地倒了半杯。江在寒对酒毫无研究,只觉得那香槟瓶很有质感,里头液体是淡淡的粉红色,看上去不错。
“味儿挺正的,”符确尝了一小口,看向江在寒,“喝吗?”
“不用,谢谢。”江在寒转过头,在躺椅上坐下。
冰凉的木头躺椅被符确弄得软和温暖,江在寒坐在边沿,不由地伸出手掌,摊开在毛毯上取暖。
符确拿着酒杯过来,在另一边坐下,遥控关了屋里的灯。
整个房间、甚至周围都陷入寂静的黑暗。唯一光源,就是头顶的星星。两个人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仰起头。
运气很好。
无风无云。
目之所及唯有漫天繁星,宝石一般嵌在深邃的夜空,不计其数,清晰到不真实的地步。
这是城市中不可见的盛景,符确不禁叹了一声“哇”,江在寒也半张着嘴,无声地发出同样的慨叹。
如果夏季的银河是璀璨绚丽的光带,明亮而梦幻,那么深冬的银河就是清冷而辽远的银链,剔透而静谧。
任何喧嚣和烦躁在这里都不复存在。横贯苍穹的无垠星光,能让所有观者沉醉,心无旁骛,只想安静地专心地沉浸其中。
江在寒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抬头看星星是什么时候。
甚至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仰靠在躺椅的。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符确在身旁极其轻声地数:
“七、六……”
江在寒很不舍地将视线从星空移开,侧过头,正对上符确专注的双眸。
那双眼黑而深,仿佛等了很久,在他看过来时弯起悦然的弧度。
“三、二、一……新年快乐,江老师。”
“新年快乐。”
*
江在寒陷在柔软的毛毯中,分不清周身的热度来自毯子还是符确。躺椅不大,符确侧着身子才不至于掉下去,他离得很近,江在寒的手臂几乎贴着他。
两人的姿势称得上依偎。
互道祝福之后,符确的目光没有移开。
这个距离,江在寒在他墨黑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
还闻到了甜淡的酒味,掺杂着草莓的清新。
可能真的是他会喜欢的味道,江在寒心想。
符确在对视中不知不觉倾身,视线在江在寒长而垂的睫毛和红润的唇珠间来回。
符确的呼吸变得粗重。
鼻尖轻触,呼吸交错。
只差分毫,就要吻到江在寒的唇——
江在寒倏地低头。
那不知是蓄谋已久还是一时冲动的亲吻落在了他的额头。
江在寒惊慌地往后仰,险些摔下躺椅,被符确眼疾手快揽住了后背。
江在寒睁大眼睛看着他。
“哎,我还以为会成功呢,”符确坦坦荡荡承认了自己的意图,没有得逞也不觉得尴尬,不羞不恼,讪笑着说,“这招竟然对江老师没有用。”
江在寒从躺椅上坐起身,垂眼看着地板。
几秒后,问道:“你常常用这招?”
“没,刚才第一次用。”江在寒的语气没什么情绪,但符确下意识地澄清道,“网上学的,还说尤其适合重大节日,差评。”
“那你不要乱学了。”江在寒站起来。
其实他还有别的想问的。
算了。
*
观星屋的洗手间很小,不过五脏俱全,两人临时起意过来,也没什么不便。
江在寒洗漱完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额头。
没什么痕迹。
当然没痕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江在寒抬手,指腹在那个位置拂过。
又向下,触了下自己的唇。
床很大,两个人睡也不会挤。他们各占一边,躺着看天空。
之前那阵心慌意乱渐渐平息,江在寒看着星星,听见符确问:
“这个跨年‘烟花’,江老师喜欢吗?”
“嗯,”江在寒无声地笑了,学着他的语气,“比公园的烟火好看一亿倍。”
符确惊讶地转头看他,不信这是江在寒讲出来的话。
江在寒就微笑着回看。
“那就好,”符确两手垫在脑后,洋洋得意,“洒家这辈子值了。”
过了很久,江在寒听见符确匀长缓慢地呼吸声。
“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烟花。”
第60章 第 60 章 江老师能不能关心一下面……
符确睡觉不老实。
在另一侧安静了半小时, 就开始翻身。有一下胳膊一伸,差点打到江在寒的脸。
江在寒把人推过去一点,往中间摆了一排枕头。
他睡不着。
可能因为在家睡过一会, 此刻毫无困意。
如果在家,江在寒会起来做点事情, 现在手头没有电脑, 他也不爱刷手机,除了睁眼看天还真没什么可做的。
四周安静地听得见耳内的嗡声, 夜空像是展平的黑丝绒布,江在寒眨眼, 那遥远的细碎晶亮也跟着闪动。
很不真实。
从符确突然回来到现在, 江在寒都觉得很不真实。
他微偏过头, 符确睡得正香,不时发出些无法分辨的梦呓。
睡着的符确像精力无限的兽类露出乖顺安静的模样。闭着眼,眉弓和眼窝的对比更明显, 加上高挺的鼻梁,整个轮廓带着异域感。
很受欢迎吧?
江在寒猜想。
这样的相貌、性格、家世,应该不乏追求者。
他很会, 没准是个花花公子。
毫不知情喜提新称号的符确咂咂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美味。
江在寒扭回了头。
不到四点的时候,符确又不安分地乱动, 对挤到他的枕头们很不满。江在寒欠身看过去, 毯子已经完全被他踢到床边, 马上就要掉下去。
玻璃房隔温比不上别的, 即便开着暖气,在这深冬的半夜也是有些凉的。
江在寒撑起上半身,伸手帮符确拉毯子。
刚抓到毛毯的一角, 符确竟然睁开眼。
不像江在寒从睁眼到完全清醒要几秒钟的缓冲,符确几乎睁眼就是清醒的。而江在寒此刻的姿势,分明是在抱他。
视线相交。
江在寒火速甩手,毛毯无声落地。
“我帮你盖毯子,夜里冷,你踢掉了。”
符确看看语无伦次的江在寒,又看看地上,空白的表情落在江在寒眼里,仿佛在问:
那你为什么把我毯子扔了?
*
“你一直没睡?”符确把毛毯捡起来搭肚子上,侧身对着江在寒。
“嗯。”江在寒躺回去,余光看见符确悄无声息地把中间的枕头拿掉了。“你回来之前我睡了一会,不困。”
“怪不得敲门没人应,我吵醒你了?”
“没有。”江在寒平躺着,听见了自己和符确的呼吸声,“我已经醒了。”
“是不是做梦了?”
江在寒惊讶地转头。
符确真的很会猜。
怕不是个神棍吧。
符确正枕着胳膊一动不动望着他,等他的回答。江在寒缓慢地眨了下眼,说:“梦见外婆了。”
“那一定是个好梦。外婆在梦里什么样子?”
“就是小时候的样子。脾气很好,我犯错她也是温柔的。”
“江老师会犯错?”符确嘴角微弯,“我不相信。”
“会的。”江在寒在暗且静的环境中放松,话也变得多一点。“我不是很乖。”
“真的?举个例子呢?”
“嗯……最严重的一次,我独自离开家,外婆找了我好久,在长途车站的候车室抓到我,说回去罚跪半个小时。可是过五分钟,外婆就过来给我垫了个蒲团。再过五分钟,她又过来往蒲团上加了个棉花垫,还说她出去有点事,让我时间到了自己起来。我听见关门声,就不跪了,坐在蒲团上等时间到。后来才知道,她故意把门关得很大声,还在窗口看我坐下才走的。”
“真的很温柔,怪不得江老师也这么温柔。”符确把毛毯拉过去,盖了一半在江在寒身上,人也自然而然往那边挪了挪。
“我有被子。”江在寒说。
符确把房间唯一的被褥给了他,自己盖的是之前铺在躺椅的毛毯。
“气温低,多盖点。”符确继续之前的话题,抓住重点,“为什么自己离开家?”
江在寒察觉自己讲了许多,奇怪的是,符确这样问,他竟然没有想隐瞒。
“那时候小,以为霭里到深市很简单。”
他去找爸妈。
“是挺近,高速通过去了,开车就三十几分钟。”符确另一只手搭在身前,说话间不经意动一下,碰到了江在寒的指尖。
江在寒没动。
“你寒假去过?”
“嗯,陪外婆回去。”
“她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符确胳膊枕酸了,抓了个枕头。他一动,整个床垫被压着往他那边斜,江在寒的身体跟着歪过去一点。
离得更近了。
符确的声音就在耳边:“江老师跟我回家吧?他们想见你。”
江在寒受不了这样的气息,缩了缩,头扭过去一点。
“谁?”
“我外婆,还有爸妈。”符确想了想,“还有我几个朋友。”
他又不认识。
符确猜中他在想什么,说:“我跟他们讲你了,算认识,哭着求着想见见江老师的风姿。”
江在寒不当真:“你不要乱说了。”
提到家人,江在寒忽然想起南海的项目。问道:“南海三期迟迟不开标,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没那么顺利,能源部要审资金审技术审这审那的,谨慎得很。具体我也不清楚,江老师有意向了不去宏远了?”
“不是。我担心符先生遇到什么困难,问一下,或许可以帮上忙。”
“那位符先生厉害着呢,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咱不用操心他。”符确撑起上身,强行怼到江在寒面前,“江老师能不能关心一下面前这位符先生?”
江在寒看他光着上身,毛毯只盖了个尖儿,手指摁他的肩让他躺回去。“你不要着凉了。”
这话一边说一边觉得多余,因为符确身上比他的手还热些。
“嗯嗯,就是这样。”符确鼓励道,“江老师再说两句。”
江在寒这回翻了个身,背对他:“我要睡觉了。”
***
学校没有开学,但陈沉过完元旦就回到教研室。这学期有开题答辩,他头悬梁锥刺股地泡在实验室,找江在寒讨论实验方案和数据处理的频率持续走高。
“老师。”
江在寒办公室门开着,陈沉扣门时看见他在查篮球比赛的时间表。
“请进。”江在寒缩小页面。
实验数据和有限元模拟结果有些出入,江在寒带着陈沉过了一遍参数设定,找出几个可能因素。
陈沉每次苦思冥想两天,都不如跟江在寒讨论两分钟来得醍醐灌顶,但他也不想一遇到问题就找老师,显得自己又苯又懒。
现在好歹是个勤奋的笨蛋。
“这几个一般是不调的,”江在寒看他为自己不够细心而懊丧,把稿纸上列出的几个要点圈起来,“很容易被忽略,我以前做的时候也遗漏过,没关系的。”
“谢谢老师。”
陈沉用力点头。
“没事。有问题再找我。”
“老师,刚才不小心看见您在查篮球赛,老师喜欢篮球吗?是要去看球吗?我表哥在一个挺有名的球队当陪练员,可以拿到内部折扣。”
江在寒想说不用了,却听到陈沉接着说,“偶尔有开放日活动,员工可以带朋友参观球员训练。老师要是有兴趣……”
“哪个球队啊?”
“洛杉矶湖人。詹姆斯那个。”
江在寒眼睛亮了一下,但他几乎没有开口跟别人要东西的经历,捏着笔转开又合上,缓缓询问:“方便吗?”
“方便啊老师,我帮您要票。”
陈沉难得找到报答机会,激动道。
“球赛的票我买过了,如果不是太麻烦,可以帮我问问参观票吗?”
“当然可以。哪一天?或者几天?”
“二月十四……”江在寒脱口而出,说完意识到这是个很容易引起歧义的日子,改口道,“左右,哪一天都行。”
“好!”陈沉甚至写在了笔记本里,十分慎重。“老师喜欢篮球啊?我都不知道。”
“还好。”江在寒看得少,很怕陈沉要聊,“帮朋友问的。”
*
符确一个人在家,没课又没有江在寒,百无聊赖去找秦立。
周明远开的门。
“你也这么早回校?!”符确难以置信。
“这话该我问你吧?!”周明远同款见鬼表情,然后想起中午在川香园见到匆忙吃中饭的陈沉同学,又想起同学说期末看见一外系的大帅哥帮陈沉收拾实验室,点着头理解了。
“秦阿姨怎么样了?”符确把一堆补品往台子上放,“秦哥呢?”
“陪阿姨去例行检查,快回来了。”周明远指指沙发,“来,随便坐,不要客气,当自己家。你看来就来,还带东西,多见外啊真是……”
“……”
墙边有座供财神的佛龛,符确走过去看,顺口问:“你跟秦哥到什么程度了?”
“实不相瞒,”周明远瞬间蔫儿了,“毫无进展。”
“毫无进展你搁着装什么女主人?表白了吗?”
“没。我怂。你满意了吧?”
“你行不行?秦哥这种朋友多人缘好的开朗型,你得清清楚楚表白,不然他一直拿你当兄弟,跟其它朋友一样处。”符确转回身,看看时间,“哥得走了,有空教你几招,亲测有效。”
“拉倒吧你比我还怂,”周明远看他急匆匆出门,“还没开学你忙叨什么?”
人已经走了。
***
符确哼着小曲去取修好的车,给江在寒发了张图:
咱们小黄美貌依旧。
然后开着车去接人下班。
跨年夜之后,符确自我感觉良好。江在寒愿意主动分享小时候的事,多好的兆头,分享童年是感情进阶的重要步骤,恶补了六十多本诸如《亲密关系的始与终》、《情侣相处之道》、《同性恋爱法则》之类情感书籍的符学者如是想。
符确把车停在楼前的临时停靠区,没在车里等。他下了车,大衣搭在小臂,对着后视镜扒拉了下头发,然后背靠越野,找了个角度做潇洒挺立状。
接下来,符确美美地想,他们就会敞开心扉坦然相对……
等等!
畅享美好未来的符确倏地摘下墨镜——
自动门打开,走出两个身影。
前面是江在寒,后面那个紧随其后、试图拉扯却被江在寒躲避的混蛋,不就是那个恶心师兄什么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