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你跟他待了一整晚?……

    “宁院长, 融总过来了,这个月的物资增加了冬季用品。”老师过来通知宁安。

    宁安抬起头露出笑容,“你让他等我一会儿,我这里有个文件需要处理。”

    每个月融欣会亲自把物资送到蒲公英。

    宁安知道他忙碌, 让他交给手下人办理, 融欣说福利事业还是要亲力亲为, 才知道孩子们真正的需求, 有些东西是钱解决不了的。

    然后又半开玩笑,他要是不每个月跑一趟, 担心宁安把他那里的工作给翘掉。

    宁安不像过去那般客气疏离, 两人处得越发像老朋友, 融欣过来也不会刻意去招待。

    老师没有立马离开,“姜总那边送来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宁安有些头疼, 上周设备公司把仪器送过来, 安装调试后, 三楼重症儿已经开始使用, 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效果,但公司员工说这些设备目前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

    脑瘫儿的康复是个漫长的过程, 康复设备越好肯定效果越显著。

    宁安不会对姜野大手笔的行径置喙什么。

    但是从那以后他开始给蒲公英送物资。

    宁安不太清楚姜野从哪里看出蒲公英也接受物资类捐赠,虽然这些并非隐藏条目, 有心做慈善的都清楚, 但宁安不认为姜野会关注这些事情。

    一开始是一批水果食物, 高档进口超市的。

    被宁安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消停了两天, 送来尿不湿和一次性用品,来送货的不是季衍他们任何一位宁安熟识的。

    看着忠厚老实,一直跟宁安道歉上次送的东西没有考虑蒲公英的实际情况。

    看他那个样子,似乎这次不收他都没办法回去交差, 宁安只好让老师收下来。

    晚点的时候,宁安犹豫了很久,给姜野打去一个电话,感谢他的好意,但也希望他没必要再做这类事情。

    电话响起接通的声音时,宁安还是觉得心悸。

    那种由姜野带来的应激反应并不能很快消除。

    但姜野没接。

    宁安挂掉电话。

    微微松开一口气。

    隔天,姜野那边送来御寒的衣物和被褥,直到东西放进仓库,宁安才隐约意识到没对劲。

    他送来的东西几乎比照着点绛唇的规格,但是又比点绛唇的数量多一些,质量好一些。

    没有多太多,也没有好太多。

    刚好一点点。

    宁安没有犹豫太久,“联系附近几个福利院,把东西匀给他们。”

    “可是……”老师觉得有些可惜,那些东西明显用了心,虽然院里的孩子用不了那么多,但是可以屯到明年。

    宁安收起脸上的笑容,埋头处理文件。

    老师不好再说什么,轻轻关上门。

    半个小时后,宁安起身站在窗边。

    融欣跟几个孩子在楼下的操场上玩篮球,欢声笑语时不时传上来。

    但是宁安没有看融欣。

    目光落到操场尽头的一条小路上。

    蒲公英没有那么多规矩,融欣每次送东西过来都会把车开到楼下,方便老师们搬运。

    姜野那边的车不会开到楼下。

    而是顺着小路一直靠到楼房侧面,几名老实憨厚的员工把东西悄无声息的搬进仓库,然后又悄悄离开。

    就像姜野曾经说的那样,他会弥补,如果宁安不想看见他,他就默默地做。

    但还是有一两次,宁安从那群人中看见姜野的身影,他跟融欣一样亲自来,但最近又没来,或许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身。

    宁安收回目光,不再思考这些事情。

    宁安下楼时,融欣刚好投进去一个篮球,几个孩子高兴地欢呼。

    融欣看见宁安,笑着把球传给其中一个孩子,从场上退下来,“天气预报说下周开始降温,先送些冬季用品以防万一。”

    宁安递给融欣一瓶水,“去年你们送来的被褥那些都还很好。”

    融欣拧开瓶盖喝水,“这次是毛毯,适合加冷加热的。”

    宁安笑着说,“你倒是细心。”

    融欣看着宁安,“我还能更细心。”

    宁安招呼孩子们进楼吃饭,“你吃了没有,没有就一起。”

    融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拦下宁安,“你先跟我去看样东西。”

    两人走到车前,融欣从后排座搬出来一个纸箱。

    里面装着很多小盆的多肉。

    宁安脸上的笑容更胜,“又分出这么多?”

    宁安窗台上的多肉都是从融欣那里分来。

    “夏天突然长得很猛,等留意时差点把窗台挤爆,最近两天不忙赶紧分出来。”

    宁安有些羡慕,“我好像怎么都养不好,你怎么这么厉害?”

    融欣又说,“我厉害的地方很多,要不要多了解一下?”

    “让一下。”一道声音响起,有些阴沉沉,像是忍了很久,两人回头,姜野搬着一堆物资,脸色很不好地站在两人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宁安手里的多肉上,什么鬼玩意儿,长得真难看,他朝融欣抬抬下巴,“你挡着路了。”

    然后搬着物资朝仓库走去。

    融欣收起笑容,“他?”

    宁安摇摇头,“不用管他。”

    宁安陪融欣吃了几口饭就去了三楼,三楼的重症儿也到用餐时间,宁安现在不用亲力亲为,但还是会守在一旁搭把手。

    宁翼那边不担心,谢涿隔三差五就会去接他。

    原本是秦致知揽下的事情,秦致知月底要出国读书,很多事情都要准备。

    等把三楼的重症儿安置好,宁安准备下班。

    融欣还没有走,“看着好像要落雨,先送你回去。”

    宁安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道,没有其他车辆。

    “他走了有一会儿。”

    宁安上车绑好安全带,犹豫片刻,“他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姜野让融欣离宁安远点,这只能算警告吧!

    融欣摇头,“没有。”

    宁安没有再说话,但是眉头微微蹙着。

    路上融欣找了几个话题,宁安都不是很有精神,好在很快抵达父子俩租住的地方。

    “融欣哥,这雨好像越来越大,你早点回去。”半路开始落雨,但是空气里有股沉闷的味道。

    融欣笑着点头,“你快上去。”

    宁安上了楼,融欣没有驶离,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副驾驶的抽屉里依旧放着那枚纪念章,认识宁安这么久他还是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他是个做事稳妥的人,不让对方难堪,也给自己留有余地是他一贯行事风格,不清楚是不是这种稳妥让他在爱情里不太顺利。

    融欣还是没拿纪念章,他看了眼后视镜,几分钟后下车锁门上了楼。

    宁安进屋收拾完又洗了澡,望着外面的天色有些着急,正要打电话,谢涿先打过来,他住的那边已经开始下暴雨,说宁翼今晚就住那边。

    宁安重新拨了视频电话,视频里宁翼已经换上睡衣睡裤,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游戏搭子是曹文生。

    装修奢华的房间里,谢涿坐托着精致的果盘兴致勃勃投喂着专注打游戏的两个人。

    宁安有些沉甸甸的心情轻快起来,“你就使劲宠吧,懒人都是惯出来的。”

    谢涿笑得开心,“那你搬过来一起住,我连你一起宠。”

    正打着游戏的两个人望过来,谢涿连忙挂断电话,宁安笑着摇头,谢涿就是口无遮挡,什么话都敢说。

    融欣再次从楼上下来是半个小时后。

    宁安房间里的灯刚刚熄灭一会儿。

    他刚踏出楼道口,一道强劲的拳风刮过来,融欣似早有准备,侧面退闪,堪堪避过。

    黑沉沉的雨夜,对面高大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深邃眼睛里的光阴冷凶狠。

    融欣皱起眉头,摘下眼镜放入口袋。

    “你果然一路跟着,怎么?你还想上去骚扰他?”

    姜野浑身肌肉绷紧,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四分五裂,他的声音带着颤音,“你们在上面做什么?”

    “姜总,这似乎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是的,跟姜野没有关系。

    宁安不再是他的所有物,他们已经和平分开,如今,宁安有了新的生活,他要从事什么工作,跟什么人交往,都是宁安的自由。

    姜野只要还有一点点良心,都不能插手甚至干涉。

    姜野幽幽盯着融欣,“宁安知不知道你脱下眼镜的样子跟那个卑鄙虚伪的井正没什么两样?”

    融欣脸色微变,“你一贯这样污蔑他人?”

    姜野的眼神很躁动,但说出来的话依旧冷静。

    “不知道你母亲有没有告诉你,宁安一直拒绝心理治疗,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平静的生活,你知道我不会去打扰他,于是利用这个空挡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利用我跟他关系不好的间隙对他采用攻心战,你在趁人之危。”

    融欣失笑,“难怪宁安无法平静地面对你,他无法就医的根源是你,不想见到的人也是你,你却要责怪我出现的太频繁……旁的不说,如今我们都算追求者,你凭什么觉得只有你可以追求宁安,而其他人不可以?”

    融欣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姜野,你早输得一败涂地。”

    猛烈的拳风接踵而至。

    宁安在厕所洗完宁翼的内衣裤,晾好后准备去睡觉,阳台上的雨声更加响亮,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楼下好像传来粗重的声音,还夹杂着撞击声。

    他租住在二楼,是青山区最常见的那种筒子楼,隔音效果很差,要不是雨声,他应该早听见动静。

    宁安想起白天姜野那个阴沉沉的眼神,心里一紧,赶紧朝门口走去。

    两人都见了彩,融欣看着瘦,也没有姜野高大强壮,但利落的身手不难看出对方练过,而且身手不错。

    姜野扭动脖颈,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的关节,微微抬起下巴,垂凝的眸色闪过一丝杀意。

    融欣双眉紧蹙,拳握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透着一丝力竭,他听到楼道上载来轻微的脚步声,眼底闪过微亮。

    姜野冷笑,“我不会再让你出现在宁安面前。”

    猛烈的拳击出去的瞬间,融欣没有躲闪,而是朝着身后的楼梯倒去,他跌坐在台阶上,姜野拎起他胸前的衣襟,扬起高高的拳头。

    “姜野!”

    感应灯昏沉沉的亮起。

    有人冲下来,将姜野狠狠推开。

    姜野在听见那道熟悉声音的瞬间,全身沸腾的血液瞬间凝固,他被狠狠地推进雨里,看见宁安护在那个人的身前,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和愤怒。

    他还看见融欣脸上闪过的笑意。

    姜野急不可耐地辩解,“他先挑衅我。”

    “够了。”宁安的脸色很不好,声音颤抖得厉害,“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姜野气得大叫,“这都是他设计的,他故意待在上面……”

    宁安掏出手机,“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姜野站在雨里,瞬间就被浇透。

    全身的血液一层层被冻住,直至心脏都冷透,他看着一心维护他人,根本不听他解释的宁安,点点头转身离去。

    宁安赶紧将融欣扶上楼,翻出药品给融欣处理伤势,融欣除去嘴角和颧骨有擦伤,其他看不出,但是宁安帮他上药时,不知道碰到哪里他发出低沉的闷哼。

    宁安赶紧说道,“还是去趟医院,他那种人下手没有轻重。”

    融欣笑着摇头,“没有内伤,从小就练跆拳道还是知道轻重,就是他的力道太重了,有些关节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宁安轻轻地问,“融欣哥,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如果融欣当时就离开按理说碰不上姜野,当然也可能姜野一早就守在附近,但是那时候宁安刚上楼应该听得见动静。

    融欣知道宁安很聪明,他也不想动什么歪心思,沉吟一下笑道,“路上就发现他好像跟着,但不是很确定,也不确定他是来骚扰你,还是找我麻烦,你走后我等了几分钟也跟着上楼,想看看能不能把他引出来,再下楼就……”

    宁安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融欣明显担心他,却招来无妄之灾。

    融欣不想听宁安说谢谢,半开玩笑道,“看起来他误会的挺深。”

    宁安却不想讨论姜野。

    处理完伤口,宁安突然说道,“对不起。”

    融欣的心情还不错,“你没必要替他道歉。”

    宁安沉默片刻点点头。

    宁安租的一套二居室,但只有一间卧室能住人,他抱着被褥出来,“融欣哥你要是不嫌弃今晚睡我跟小翼的房间。”

    融欣看着他手里的被褥,眼神暗了暗却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让我睡沙发。”

    宁安总算笑了笑,“你不嫌弃就好。”

    “我睡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睡。”

    宁安没有回答,融欣望去,看见宁安有些呆呆的,好像在听外面的雨声,又好像在走神。

    “……好,融欣哥。”

    半夜的时候雨停过一阵,到天明时又大起来。

    宁安睡得不踏实,很早起来给融欣准备早饭,发现家里没有什么东西连忙出门。

    宁安在路口买了两份粥和包子往回走。

    初冬时节,六点过的天空依旧暗沉。

    宁安收了伞正准备上楼。

    他突然抬起头望向楼房的拐角处,微亮的天光里,姜野似乎在那里站了一夜。

    整个人被淋得湿透,不知道是气温太低还是什么原因,浑身微微发着颤。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宁安。

    他像只受伤严重的野狗,在看见宁安的一瞬间,整双眼睛都红起来。

    那双眼睛又落到宁安手里的早餐上。

    两份。

    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他很艰难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你跟他待了一整晚?”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宁安脸上。

    充满犹疑的,不确定的,受伤的。

    最后都变成某种愤怒的确定。

    他转过身来,朝宁安迈出脚步。

    雨水像眼泪一样顺着额前的长发不断滴落。

    他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抉择,想说他以后不会这样步步紧逼了,能不能不要再跟融欣来往,哪怕是为了推远他也不要这样。

    他不会去在意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会去想,也不会去介意。

    可他的脚步刚刚迈出去,宁安仿佛受到极大的刺激,应激式的颤抖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被他捏的几乎变形。

    他惊惧胆怯地看着姜野。

    小心缓慢地朝后面退开一小步。

    姜野只觉得大脑瞬间疼得快要爆炸。

    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这一刻带来灼烧人心的高温,让人疼痛难忍。

    原来连靠近宁安就已经让他这么痛苦了吗?

    姜野收回脚步,最终缓缓退回到夜色里。

    大雨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融欣的精神看着比昨天差一些,但不明显,宁安以为他不习惯沙发。

    吃饭的时候也显得没什么胃口。

    宁安正要问他是不是还不舒服,电话响起,融欣接完电话望着眼前的早饭觉得有些可惜,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宁安待一起这么长的时间。

    “公司那边约了重要客户开会,我要早点过去。”

    宁安点点头,眼里满是愧疚和不安。

    融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离开。

    等融欣一走,宁安坐在桌前沉默下来。

    脑子里乱糟糟,跟外面的雨声一样汹涌。

    最终他站起来把碗端进厨房洗干净,又把沙发上被褥收拾整齐才去换衣服。

    下楼的时候走出去一截后宁安停下脚步。

    他似乎犹豫了很久缓缓转过身,拐角的地方空荡荡。

    最终,宁安还是走到姜野昨夜停留的位置。

    这里没有屋檐,甚至因为是拐角,风还很大,姜野在这里站了一夜?

    宁安理解不到。

    他理解不到姜野的很多行为。

    甚至那些行为在他眼里是可怖的。

    但宁安还是在早上,从姜野的眼里看见一抹并不明显的怀疑。

    虽然如今姜野的信任对他来说早就不重要。

    宁安正要离开,抬起头的瞬间愣住,湿漉漉的墙壁上布满血痕,因为被人用力反复捶打,墙面凹陷下去,于是那些干涸的血渍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第112章 第 112 章 信任

    随着一位高官的锒铛入狱, 姜野解除人身限制。

    一同曝光的还有那名高官与融X董事长姜兴修之间长达几十年的权.色交易。

    证据之多,内容之丰富令人瞠目结舌。

    融X一倒,自由贸易区停滞不前。

    连带曾经红火的澄江项目都显露出颓势。

    金市到处都是进行到一半的工程,曾经漂亮的城市变得满目疮痍。

    那些工地就像巨大的伤口陈列在世人面前。

    每个来到金市或者离开金市的人都会指着它们述说那段不光荣的过去。

    姜野很忙, 忙着盯着屏幕。

    朱莉已经提交几次辞职申请, 都被姜野驳回去。

    “我是来捞钱的, 不是来奉献青春的, 美国人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奉献两个字。”

    季衍无奈地看着朱莉,虽然他很认同。

    姜野在家打了快一个月游戏。

    对外声称风寒感冒。

    确实感冒了几天, 那天兴致勃勃地跑去给蒲公英送物资, 回来的时候跟落汤狗一样狼狈。

    一只爪子还血糊糊。

    他不再西装革履, 一贯打理整齐的头发也不再管顾,如今长得有些女气, 被他随意抓在脑后绑了个揪, 发梢被剪刀啃得缺头巴脑。

    但这样的姜野看起来年轻不少, 恍然间, 有着当年那个叛逆少年的影子。

    两人见姜野无动于衷,眼睛里透出一分不可思议。

    看来姜野在宁安那里可不是吃了闭门羹这么简单。

    上面陆陆续续派来不少和谈的人, 意思很明显希望姜野出来主持局面,融X被冻结的资金也有松口的意向, 自然施压的意思也表露出来。

    朱莉冲季衍点点头, 脸上正色不少, “格雷那边传来消息, 井正已经抵达西海岸。”

    井正逃走后通过西南边境出境,交付一笔巨额费用后,抵达M国,之后失去踪迹。

    姜兴修没有回到姜英哲身边寻求庇护。

    他对抗这个强势的父亲一辈子, 即便输在姜野手里也不会转身低头。

    这些年他朝海外转移不少资产,只是与富可敌国的国内资金无法媲美,但要在海外逍遥地度过余生还是足够的,他似乎正有此意。

    大家不清楚这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是怎么放弃汲汲营营一生的权利财富欲望,或许人至中年,面对强大的继承人不得不放弃手中权柄。

    输了就是输了,不管你曾经多么强大。

    屏幕里传来‘GAMEOVER’的胜利声。

    姜野面无表情地丢下游戏柄,起身走向浴室。

    再出来已经西装革履,略长的头发没有用发胶固定,依旧随意的用一根橡筋绑在脑后。

    但显得异常的狂野和不羁,仿佛站在荒野里扛着猎枪的西装暴徒。

    倒真应了那个媒体评价:穿着西装的鬣狗先生。

    他经过宁翼的房间,带出那只小金毛,夹在胳膊下。

    “走!”

    朱莉跟季衍对视一眼,露出会心的笑容,姜野还是那个姜野,什么都打不倒。

    现在轮到他们去国外收割胜利果实。

    国内的,再放一放,它们还十分青涩,霸道的果农兴许也不舍得采摘。

    *

    黑色的海浪扑打着裸露的礁石,白色的泡沫四处飞溅,激烈碰撞后,无声的褪去,直到下一波来临。

    井正坐在轮椅上凝视着黑色海面。

    疾病缠身的他看着形销骨立。

    脸色惨白,脸颊两侧深深凹陷。

    脚步踏在细腻的沙子上消散在浪涌声里。

    井正仿佛没有察觉,像是自言自语,“日丰财务问题看似是我对你的报复,其实你是顺应为之?”

    姜野没有解释计划的耐心。

    此行目的只是为了一样东西。

    看着井正喋喋不休揪着过去,姜野感到无聊又烦躁,他似想到什么,突然愣住,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此时的井正跟过去的他何其相似。

    宁安却能温和的忍耐。

    姜野露出恶劣的笑容,“才反应过来?不止日丰,星禾、凯成、悦达等所有公司的问题都是让你们慌不择路的导火索。”

    井正枯藁的双手用力地抓紧扶手。

    他的语气十足懊恼,“我们预料你跟老东西会在外面拦截我们,甚至你父亲做出让出一半利益的决定,两败俱伤并不是聪明的商业手段。”

    姜野看着还维护着姜兴修的井正,眼底染上同情的幸灾乐祸,“只听过关门打狗。”

    井正愤怒回头,怨恨地盯着姜野,“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计划,把老东西也利用进去?”

    姜野摇摇头,“什么事情都能按照计划走就不叫商业活动,井正你是不是七年前太逞心如意就以为什么事情都在掌控里!”

    “你们猜得没错,原本确实要将你们赶出去再动手,毕竟看着你们满世界逃窜一天不得安宁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情,或者看着姜兴修不得不朝姜英哲低头,又或者姜兴修为了自保放弃你,这不是很有趣。”

    姜野的眼底跟海面是同出一辙的黑。

    井正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落败才被追得如此狼狈,无论他跟姜兴修选择哪条路都不得善终。

    “那你为什么改变计划?”

    宁愿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

    他听说姜野刚结束长达半年的人身监控,而谈下来的协议是帮助金市继续完成开发项目和重建自由贸易区。

    这不是合作,而是任务,姜野只有成功完成上面交代的每一件事,才能从泥潭里拔出来一点点。

    看着井正气得发抖的身躯,姜野近半年沉在泥地的心得到短暂的松快,又在想起白色审讯时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男人撕成碎片。

    太容易了,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得到惩罚。

    姜野压住眼底翻滚的恨意,“因为林顺告诉我你为了对付一个年轻单纯的男孩使用了白色审讯。”

    井正脸上闪过错愕,大约没想到姜野能查到那么深,继而露出得意的嘲讽笑意,“我从不轻视对手。”

    他未从姜野脸上看到愤怒不甘,对方穿着单薄的黑色风衣,双手插在兜里,漠然又冷酷地看着他,仿佛看见他凄惨的下场。

    井正无所谓,能被姜野逼到这里,他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他不介意继续捅姜野几刀。

    “当年你骗宁安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提醒你要对那孩子好点,不然很容易引发严重的心理疾病,怎么?他没熬下来?还是说你没发现那个小聋子是你的种,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姜野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井正。

    井正阴森森的看着姜野,仰头大笑。

    下一秒,手.枪丢在井正的面前。

    井正止住笑犹疑地看着姜野,他没想着能活着从姜野手里离开,那不如将姜野一起拖入地狱。

    “你跟林顺合谋染黑资金链的事情迟早会被国内知道,那么姜兴修身上的罪名会被洗清,你不如就此放手,我们从此井水不放河水。”

    姜野露出嘲讽的笑容,“林顺已经抵达这里,为了不背负这个罪名,他会想尽办法让姜兴修永远闭嘴。”

    井正顿时慌张地望向四周。

    “我不杀你,不想脏了手,我来拿一样东西,你把东西给我,以后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

    井正显然不信,正要试探,姜野露出诡异的笑容,“作为交换,我会给你看样东西。”

    井正警惕地看着姜野,“你又要搞什么鬼?”

    姜野嗤笑,“你不是早就开始怀疑,何必在我面前还故作镇定,你心中的鬼早就长成怅,我只是让你看清楚些,归根到底,你只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虫。”

    姜野朝井正走过来,井正脸上糅合着恐惧和慌张,他大叫,声音尖利,“你不要过来,你站住,你……”

    姜野将一只手机丢在井正的腿上,同时俯身从井正一直藏在兜里的手里拿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盒微型录像。

    宁安一直抗拒心理咨询。

    所以姜野更要拿到这盒录像带,交给专业人士反复研究,制定更加适合宁安的治疗方案。

    虽然他的好意不一定被对方接受。

    但他是个行动派。

    井正还是点开手机,没有谁不想知道真相,从姜兴修不告知他的情况下消失在国外的峰会,他就知道自己被抛弃。

    这些年井正为自己储存不菲的资金。

    为了成功逃出来几乎花费所有的积蓄。

    来到西海岸,他知道迟早会落在姜野手里。

    但是他还是希望如果有那一天姜兴修看在几十年的情分上能伸出援手,但是他在这里游弋了好几个月,姜兴修迟迟不露面。

    他守在姜英哲的床边,那个手臂上布满老人斑的老东西都愿意在经济上支援他,姜兴修依旧不露面,他心安理得地躲在暗处,这个男人的自私冷漠前所未有的让井正觉得寒心。

    没有照片,只有一段视频。

    像是什么庆祝晚会,在一个豪宅里举办,人不多,看得出都是主人最亲近的朋友,很快井正发现宴会主人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大家在为她庆生。

    她穿着奶油色的上衣,佩戴着昂贵的珠宝,饱满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很快蛋糕端上来,女子惊喜地微笑,原来是她的生日宴会。

    “给我看这个做什么?”井正松开一口气呵斥。

    突然他顿住,目光死死胶着着屏幕。

    女子朝镜头外伸出手,她站起身,浑圆的肚子已经身怀六甲,她拥抱住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两人在拥吻,众人发出欢呼声。

    男人搂着女子在沙发上坐下。

    那个男人是姜兴修。

    他依旧容光焕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仿佛忘记国内发生的一切事情,在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开启新的人生。

    井正突然觉得呼吸不上来。

    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姜野目光凉凉地落在井正濒临死亡的身躯上。

    “姜兴修从知道你在海外的公司后,就着手把你推上融XCEO这个位置,你费尽心力争取的东西不过是我不要的东西,也是姜兴修特意为你戴上的枷锁。”

    “他跟这个女人交往有一年时间,认识快三年,不管有没有国内那些事情,他跟对方都会按照计划走下去。”

    姜野微微俯下身,怜悯地看着井正,“你不会不知道姜兴修是个双?”

    井正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知道,他怎么不知道。

    他只是太相信自己,也太相信姜兴修。

    更相信他们这段扶持多年的真情。

    他对姜野这么厌恶,让井正忘记里面更多是对姜英哲的忿恨和不满。

    亦有对姜兴修一次次妥协的失望,只是这真的是妥协?

    姜野勾了下嘴角,“他从来就不需要我这个儿子,也不需要你这个为他劳心劳苦的情人,我不合他意,他立马可以生出无数个儿子,我无所谓,我也同样厌恶他,但是你怎么办?”

    “他把你利用得彻头彻尾,在你背上国内的罪名,再无半分利用价值的时候,找到娇美年轻的妻子。”

    “对了,他们已经注册结婚,对方是M籍,要不了多久姜兴修就能换个身份开启新人生,而你呢?一贫如洗,满身病痛,偷.渡者,姜英哲会接济你到什么时候,他会更期待美丽年轻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吧!”

    “啊!”井正冲着姜野愤怒地嘶吼。

    面目狰狞。

    姜野站起身,井正跟曾经的他何其相似。

    唯一的不同,他遇见的是宁安。

    那个温柔又胆小的男人被他拉入腐烂的泥潭,可多年后又一点点把他带出来,姜野不觉得自己走出泥潭,但是他感受到照射在泥潭上的阳光。

    让他冰冷已久的尸体感受到微弱的暖意。

    是的,只要想起宁安。

    他就会带起温暖的笑容。

    这个笑容刺激到井正,他发疯地大吼,“你得意什么?你就算弄死我们又如何,你在宁安身上犯下的错误永远不会被抹除。”

    姜野挑衅地抬眉,所以他要赎罪。

    心甘情愿,无论多少年都可以。

    “你真是个可怕的怪物,难怪连利文茵都不愿生你。”

    姜野脸上露出短瞬的意外。

    井正以为自己抓住对方的弱点,喘息着低笑,“你还不知道?你确实不知道,利文茵那种势利淫.荡的女人哪里愿意生你,你真正是个可怜虫。”

    姜野脸上那个短暂的意外很快被带着痛的笑容取代,就像个快要碎掉的陶俑,又被过去未察觉的涓涓爱意勉强地粘合在一起。

    他有些自嘲地自省,“宁安为了生下宁翼可以连命都不要,他爱我,他一直爱着我……”

    他的神色是那般宁静,眼神又是那般疯狂。

    井正疯狂嫉妒着姜野那份对爱意的笃定,他恨得声音变调,“回去好好看看那盘录像,你就会知道宁安从未背叛过你,但是你一直不相信他,你这个疯子,恶魔,你永远不会得到你期待的幸福和宁静……”

    姜野嘴角的笑意凝固住。

    井正是什么意思?

    姜野没有再理会面前大吼大叫,明显情绪崩溃的井正,转身离去。

    身后突然传来板动手.枪的空响,一连三下。

    井正的疯狂情绪也在这三连空响里得到极大的释放。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前方高大伟岸的男人。

    终于感受到落幕般的悲凉。

    争了一辈子,抢了一辈子,他的对手从来不是姜野。

    姜野微微侧头,眼神也不给一个。

    “枪里只有一颗子弹,留给谁你自己决定。”

    姜野卷着黑色海浪越走越远。

    井正最终颓败地垂下手瘫在轮椅上。

    远处的狙击镜缓缓移开。

    海浪越来越大,冰冷的雨裹挟着风打湿黑色的风衣,又被狂风吹得四分五裂,就像姜野的心。

    脚下是柔软细腻的沙子,发出绵密的轻响。

    冰冷的海风一下接一下抽在脸上。

    姜野的脑子很空又很满。

    井正说姜兴修曾经授意他给‘配合’的宁安一笔感谢费,但是被井正克扣下来。

    井正并非舍不得这笔钱,而是蓄谋已久。

    在姜野拿着证据威胁姜兴修时,井正终于找到杀死这只野种的机会。

    他动用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布置了一个血淋淋的陷阱。

    监视姜野的人发现陈立申,套话后迅速对宁安组织一场审讯,警察和媒体接踵而至,把两个深爱彼此的人刺得体无完肤。

    他还拿走姜野的卡交给胡毅,让宁安背负长达六年的贪财之名,又让宁安以为一切都是姜野授意,让两人对彼此的误会没有任何解开的可能。

    但姜野不会将这一切罪责都推到井正身上。

    “你从未相信过我。”

    宁安一次次的喃喃就像扑打过来的海浪,越发震耳欲聋。

    ……

    “那天我们喝了很久酒,我,我不太记得了。”

    “没有谁主动,没有谁先脱掉衣服。”

    “没有不愿意,没有强迫。”

    “你们不要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

    “是我自己脱的……姜野把衣服撕碎了……我,我没有反抗……我,我求过他。”

    “他力气太大了,我反抗不了。”

    “反抗过……”

    ……

    “他说,他在电话里说……跟我上床不要钱。”

    “他只是玩弄我。”

    “……他,强迫我,我非自愿跟他上床。”

    ……

    录像带慢慢地播放着。

    姜野站在窗边凝视着黑色海浪翻滚。

    不远处的豪宅终于告别热闹的宴会,人声鼎沸渐渐平息下来,璀璨明亮的彩灯也一盏盏熄灭。

    一切都归于平静。

    季衍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关掉视频。

    他跳着看完72小时的审讯录像,宁安确实是在极端审讯手段下被诱导着说出那段对姜野极其不利的证言。

    但是这个过程太残忍卑劣,途中许多次宁安崩溃大哭。

    季衍终于有些明白宁安身上偶尔透出的破碎堕落感是怎么一回事,这场残酷审讯,把宁安严密裹在身上的尊严和骄傲一次次撕碎。

    之后碎片再次被宁安穿回到身上。

    仅以遮体。

    当暴击再一次来临,不用外力,习惯了的宁安自行脱去,所以面对姜野的一次次欺辱,他轻而易举丢弃尊严,近乎讨好的卑微配合,让人以为他为了钱可以做任何事情。

    而为了钱不过是掩盖残酷真相的又一层外衣。

    或许连宁安自己都没意识到。

    窗外的沙滩上出现一个人影。

    他穿着睡衣,头发凌乱,步履狼狈,频频回头,脸上的表情仓惶恐惧,仿佛身后有恶魔追赶。

    他突然停下脚步望向姜野站立的地方。

    待看清玻璃后面那张冷漠无情的脸,顿时露出一抹明悟,他又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突然双手抱在一起朝着姜野做出求饶的姿势。

    身后的追击越来越近,那人眼看着就要跪下去。

    冲来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他。

    他开始奋力挣扎,全然没有往昔的傲慢和强大,像一只被追到绝境的野兽,朝着曾经被他蔑视的人寻求茍活下去的危机。

    “在一个人最幸福的时刻,当着他的面让幸福碎裂,他一定痛不欲生吧!”

    姜野冷漠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季衍望向窗外还在挣扎的姜兴修,那个男人大约知道大势将去,开始冲着屋内的姜野破口大骂。

    “你准备杀掉隔壁那位年轻的孕妇?”

    姜野却说,“我感受不到报复后的快感,也从不觉得关那对母子什么事情,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怜悯,却依旧不会向妇孺动手,如果当年他们有一丝一毫这种心情,宁安他们也不会那么糟糕。”

    “我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恨不得那对母子在姜兴修的眼前被崩成碎片,可宁安他们曾经遭遇的痛苦就能被抹除吗?”

    季衍回答,“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姜野比了个手语,被钳制的孕妇被手下松开,姜兴修似乎不相信姜野会真的放过他的妻子和孩子,瞪大眼睛看着屋内的姜野。

    [沉海!]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架住姜兴修。

    姜兴修大约意识到姜野那个手势的意思,不过这次没有反抗,他只是扭转头一直看着姜野。

    尚未关掉的视频走到最后。

    惨白的画面里宁安也沉默了许久。

    身着白色衣服的审讯员得到指示开始撤离,刺眼的白色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

    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宁安突然抬起头,他好像意识到什么,破碎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慌张。

    他想站起来,但长达72小时的不间断审讯让他精疲力尽,就连开口说话都成为一件艰难的事情,他用尽全力,疲惫不堪的挤出声音,那声音晦涩沙哑,“真的是姜野让你们来的吗?”

    无人理会他。

    宁安微微抬起的浅琥珀色眼睛破碎又哀伤,“我不怪他,不怪他……只要,只要他跟我说声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晚上……没有问过我……”

    ……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打破两人间的默契和友谊,做出那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亲密关系和沉重的责任。

    季衍倒吸一口冷气。

    井正嘴里的宁安从未背叛过姜野原来是这里。

    即便碎掉,还要维护姜野。

    宁安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姜野是为了避免麻烦而想要这么一段证词,他根本不相信井正的话。

    哪怕在床上听见姜野那种刻薄的话,他也不相信。

    所以,轻易被胡毅骗出来的宁安,是不是潜意识察觉到真正叫他出来的是姜野,所以身心俱疲的他依旧赶过来,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就像被姜野恶语相向,扔掉小金毛,他依旧会出现在姜野面前,想问一句为什么不去S大。

    或者他在看见无数次暴露出恶劣本性的姜野后,依旧选择抓住里面那个正直开朗的姜野,他相信那个姜野真实存在过!

    他自始至终都相信着姜野。

    而姜野从未相信过他。

    姜野转过身,望着姜兴修被带向大海。

    抚上玻璃的手指颤抖不停,原来宁安要的‘对不起’是那晚。

    ——他们的第一次。

    比起后面那些痛苦,宁安一直在意的都是这个。

    那段美好关系是不是在宁安心里远比大家以为的更为重要,它会不会就是支持宁安一直走下去的慰藉!

    终于黑色海水没过众人腰部,他们停下来望向姜野,等待姜野最后的指示,一切结束,姜兴修溺亡在自家海滩里的新闻会在第二天登上新闻。

    姜野看了许久,直到手指不再颤抖。

    最后他比了个手语,高大的身躯透着几分萎靡。

    执行命令的人怔愣片刻,扔掉姜兴修返回,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姜兴修反应过来姜野不杀他。

    跌跌撞撞跑向自己的别墅,狂浪的风里散着女人劫后余生的惊喜和男人痛哭流涕的哀鸣。

    姜野迟钝转身,那么强大的一个人,脸上透着几分无措和迷茫,他望着季衍,艰难开口,“出国前,我再一次不信任他。”

    季衍也很艰难,“他看出来了吗?”

    姜野最终垂下头,“他那么聪明。”

    季衍恢复了冷冰冰的声音,“回国,道歉。”

    第113章 第 113 章 不要让我一直傻傻的等……

    姜野回国一个月。

    西海岸的媒体爆出一则大消息。

    疑似在逃嫌疑人融X集团董事长姜兴修死在一处公寓里, 另一具尸体被证明正是同样在逃嫌疑犯融X集团CEO井正。

    两人的尸体一丝.不挂躺在浴缸里。

    姜兴修从后面抱着井正。

    一颗子弹从井正的腹部斜向上穿入,从姜兴修的后胸穿出,瞬间要了两人的性命。

    曾经衣冠楚楚,身份显赫的两位人物, 以最难堪最不体面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姜野无暇顾及, 他与上面达成初步协议。

    除去继续启动澄江项目, 自由贸易区也将重新运行。

    上面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贪婪的,谨慎的, 虚荣的, 正直的, 你方唱罢我登场。

    只有幻变不停的官,不变的是人性。

    而太早洞察人性的姜野带领着他的团队在金市游刃有余, 最终想将姜野架空的都黯然离场。

    海外投资者只信任姜野, 特别在姜兴修死后, 姜野以极为强势的方式接管姜英哲及姜兴修名下所有财产和商业。

    曾经看似跟姜兴修达成合作而抛弃姜野的白家, 这次率先携巨资投入到金市,大家恍然明白, 原来白家一直支持的都是姜野。

    不过此次出面的是白家掌权人白蓉,而不是曾跟姜野有情感纠葛的白清远。

    沉默已久的工地再次尘土飞扬。

    市民一边骂骂咧咧, 一边选购新看中的房子。

    自由贸易区不再掌控在上层的手里, 而是向整个市场开放, 端看谁的本领高强就能抢到一两嘴肥肉, 大家忙得不亦乐乎,再无人揪着过去不放。

    *

    高敏救向木的时候导致肩膀骨折,到底年龄上来,养了大半年还是不能提重物。

    宁安接过蒲公英后, 比高敏预料得做得还要好。

    他性格温和,接人待物让人信任放心,但原则性的东西从不放松,非常适合福利行业。

    有时候在办公室一坐就是一上午。

    被茂密植被围绕的蒲公英依旧破旧,但是很干净。

    陈旧的楼房,飘扬的床单,还有穿林而过的阳光。

    这里有家的味道。

    宁安打算把总是泥泞的院子翻修一下,其实他想翻修楼,但是资金不够,还要再等等。

    宁安把账目对好,又把施工明细准备好,关上电脑走出办公室。

    孩子们正在楼下的操场上玩耍,对他们来说,这里确实有些逼仄,等院子修好后,孩子们肯定会很开心。

    如果有钱修新楼,宁安想安装电梯,让三楼的重症儿童也能走出困囿他们一生的小房间,去感受阳光和欢声笑语。

    宁安一直觉得他们只是某样器官受损,并非接受不到外界的信息。

    宁安看着绕过前面楼房走过来的人,微微睁大眼睛。

    向木因为绑架勒索等罪名被判了两年,现在不到一年,提前出来了?

    他身上穿着很普通的衣服,头发剃的短短的,脸颊有烧伤痕迹,那场爆炸里他受伤最严重。

    整个人看着有些落寞,但没有最后一次看见的那么颓废疯狂。

    他看见宁安,仰头问道,“高敏在吗?”

    眼底还是傲慢公子的神态,但是破碎的。

    宁安跟对方的身份经历明明不一样,却有些理解他的心情。

    他下意识觉得向木不是来找麻烦,指了指对面的楼,“高妈妈在自己的房间。”

    向木扭头就走,几步后停下来,“你不跟着,不怕我对高敏不利?”

    宁安这才连忙跑下来。

    两人走了一路,向木很普通的鞋子上粘满稀泥,他没有抱怨一声。

    宁安记得这个人很骄奢,跟孟天宇不一样。

    孟天宇娇惯却好脾气,家教修养都不错,而向木是典型被惯坏的孩子。

    因为坐牢,向木没办法参加向健柏的葬礼。

    父子俩的感情一直深厚,这对向木来说是过不去的坎。

    当时高敏养伤,是宁安参加的葬礼。

    到场的人挺多,还有不少知名人士,但是向健柏的发妻林庆没有参加。

    宁安听到向家的亲眷都在抱怨林庆的不是。

    又说向木不争气,如果林庆多管教也不会闹出这种事。

    医疗界的霸主就这样一蹶不振,让人惋惜。

    但是姜野跟向木签署了‘不平等’合约,把兼并吞没的向家资产大部分都还回去。

    如果是这样,向家应该倒不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是宁安不觉得姜野会还回去,就算合同生效,如今的向家绝不是姜野的对手。

    向木突然停下脚步。

    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共同话题,当年作为姜野的朋友,他是最瞧不起宁安这种穷人。

    后来酒吧再见宁安,向木没少给宁安找麻烦,包括同学会那次,让宁安丢尽颜面。

    宁安现在身正影子正,依旧不敢在同学群里说一句话。

    姚盼跟他有联系,只逢年过节发些祝福信息。

    大约看出宁安没有亲近的意图,姚盼保持着礼貌的分寸感。

    陈立申倒是联系过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有法务方面的困扰,问他要不要帮助。

    陈家的事务所这两年在金市的名气越发响亮,不仅战绩喜人,收费也昂贵。

    哪怕陈立申表露出他们只是想接触福利事业,免费提供咨询帮助。

    宁安思考后还是婉拒掉,他还是无法面对知晓他跟姜野关系的同学。

    “姜野,姜野没有反悔。”

    宁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愣愣地抬头。

    向木看着宁安,“他没告诉你?我以为他会向你邀功。”

    宁安不明白。

    向木大约自己憋得厉害,不管不顾地说道。

    “当年我看曹文生跟着他混得红火很眼红,就想跟着参与,但是姜野拒绝我,其实我家做医疗行业根本不适合做这类风险极大的投资,我父亲也是这样劝我,但我听不进去,董事会的人都在怂恿我,我刚接手家族事务,想快点给我父亲证明下能力……”

    那些躲在暗处的碎碎叨叨,也曾是缠绕着向木的梦魇。

    偶尔也会思索向健柏对他这么好是不是把他当作那个死去的孩子。

    有了这样的不忿,他就更想证明自己跟那个脑瘫儿不一样。

    脑瘫儿连正常生活都做不到,他才是向健柏唯一的优秀的儿子。

    “我不清楚姜野为什么拒绝我,是瞧不上我,还是看在过去的情谊上知道我家并不合适?毕竟他连曹文生都坑,我不觉得他有这么善良。”

    “当时姜野向我要过高敏的债务,因为这件事我拒绝掉,看得出你们那段时间很不好,后来他对我家的收购就变成理所当然的报复,但是他又承认收购我家是为了向姜兴修投诚,所以我不清楚姜野的哪句话是真的,但我是真的怕了他……”

    原来姜野不是不借给他两百万,而是向木不给。

    宁安想起姜野那段时间拙劣又怪里怪气的示好,给他买了很多奢侈品,知道他挂二手平台也不说难听的话,甚至季衍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提醒他发票在里面。

    宁安一直以为这是姜野的又一次侮辱。

    原来不是……

    “上次让他签下很多不平等的合约,我知道姜野有很多办法弄死我,甚至让我永远走不出监狱,但是我这次假释是他给的保证金,合约也一直没作废,宁安,你说他什么意思,是真的放过我,还是想看着我爬起来又把我踩入烂泥里?”

    向木是真的疑惑。

    “还是说他看在向健柏把一半的遗产留给高敏?”

    “他跟高敏又没有交情,所以最终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是我害你的儿子落水,他不恨我吗?”

    “他不是讨厌死那个孩子了吗?为什么可以奋不顾身地去救他?”

    向健柏去世后律师公布了他的遗嘱,给发妻林庆留下5%的份额,剩下的50%留给高敏,还有45%留给向木,即便向家大不如前,这笔遗产也是丰厚的。

    林庆在得知遗产结果后,拒绝参加向健柏的葬礼,那个儒雅忠厚的男人离世时和离世后,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不在。

    宁安摇头,“我不清楚他什么意思。”

    宁安也搞不懂姜野,也不想搞懂,但是,“如果这些产业在高妈妈手里,你们向家一时半会倒不了。”

    向木被噎住,瞪着眼睛看着宁安。

    这个在他眼里很平凡的男人脸上没有半分嘲讽和落井下石。

    他是真的这样认为。

    向木也是后面才知道,向健柏能拥有那么大的产业其中很大一部分得力于高敏的帮助。

    不同于他的母亲林庆只会花销和计较些小情小爱。

    高敏是真正的女强人,大约太强势,才跟脾气温和儒雅的向健柏看对眼。

    向健柏不爱林庆,他爱高敏。

    他跟林庆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只是两家认得而已。

    林庆连第三者都不是,她使用不光彩的手段怀上向木。

    “你今天过来做什么?”宁安更担心高敏,他气力小,高敏还在养伤,向木要是想搞事他还真应付过来。

    看着后知后觉紧张起来的宁安,向木无语地嗤笑,“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上次找人打高敏也不是真的要打,谁叫高敏那么厉害,一个人拿着铁棍先揍了我的人,就这么一件事,我的名声在圈子里彻底臭了,一个小三的儿子还有资格找原配的麻烦,真是厚颜无耻。”

    宁安皱着眉头呵斥,“父母间的恩怨罪不责子女,向叔叔和高妈妈已经用行动向你们证明。”

    向木陷入沉默,其实向健柏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从未表露出一丝跟前妻的暧昧和纠缠,他对蒲公英的所有帮助都来自于对慈善的真心和对高敏的愧疚,他也没有因为林庆的下作手段而怨恨向木,甚至他因为向木承担起婚姻的责任后,也对林庆给足尊重,只是没法给出林庆想要的爱情。

    一个人已经做到这种程度,还要怎么要求他。

    向木的声音哽咽,“我总是跟他吵架,最后那段时间,我总是对着他生气,我觉得他高大又强壮,永远不会离开我,甚至觉得自己哪天惹事丢掉性命,他都健健康康的,但是,为什么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呢?”

    宁安知道,向木的潮湿期来临。

    “你是来看望高妈妈的吗?”宁安放缓语气。

    向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跟高敏接触得不多,每次看见这个女人他都会下意识拿高敏跟林庆做比较,这个女人比林庆高许多,长得没有林庆漂亮,长期不保养的脸看着也比林庆老许多,而且总是板着脸很严厉的样子,抛开那些愤恨的情绪,向木心里其实有点憷这个女人。

    小船爆.炸是意外,他也没想到姜兴修在上面装了爆.炸物。

    打着让他们都死掉的恶毒心思。

    但是高敏却跳进湍急的河流里救他。

    当时落水,他瞬间就被冲得老远,姜野跳进水里救宁翼,宁安在船上哭得痛不欲生,其实他不想牵连宁翼那个小孩儿,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死掉也好。

    但是高敏把他救上来,水还没吐干净被高敏一巴掌呼在脸上,他在高敏脸上看到气极的表情,就跟向健柏生气时那种怒其不争的表情一样。

    如果他的生命里不是林庆那种总是埋冤冷淡的母亲,那是不是应该就是高敏这种严厉的母亲。

    他突然明白,那次打伤高敏,对方为什么不到警局立案。

    高敏根本不欠他们向家什么,也不是跟向健柏有私情才不立案,更不是向健柏私下许诺什么才放过他,这个能净身出户,能不靠家族维持一家开销极大的福利院,她的思想和境界早异于普通人。

    宁安仿佛看穿他的内心,露出浅淡温和的笑容,“你上去吧,高妈妈只是不爱笑,其实她对我们很好……”宁安顿了顿,“她把我们每个人都当作亲生的孩子,兴许也包括你。”

    向木一下局促起来,脸上有些羞赧,“她才看不上我。”

    说完转头上了楼。

    看着向木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宁安想无论是姜野还是向木,无论是他还是蒲公英里的每一个,其实终生都在寻找可以安心落脚的地方。

    不过他们比姜野和向木幸运很多,他们从小就有高妈妈,向木又比姜野幸运很多,向木有疼爱他的向健柏。

    那姜野拥有什么?

    嗯,姜野有钱。

    宁安不想再在姜野的事情上花费半分心力,那个男人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恨。

    宁安突然停下脚步,不知不觉走到凋零的白木香前,干枯的藤蔓缠绕着铁栏杆。

    几周前,姜野就站在外面。

    他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姜野刚从国外回来。

    只是无奈地叹口气,真是精力旺盛的狗东西,又来了!

    自姜野把融欣打伤后,宁安就让院中老师不要再放姜野进来,似乎也有不再接受姜野物资捐赠的意思。

    姜野确实没有再出现。

    但物资照旧由几位老实憨厚的搬运工送过来,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配来的钥匙,自己打开门,再悄无声息地往里面搬东西,往往等老师发现时,人已经离开多时。

    姜野没有进来,但宁安知道姜野要进来很容易,没人拦得住他。

    姜野站在铁栏杆外看着他,却又在他望过来时收回目光。

    夜很静,月很明。

    姜野穿着黑色风衣,“融欣那里我去道过歉了。”

    宁安意外地看着姜野,不觉得姜野会做这种事。

    “姜野,不是每次做错事道歉就可以。”

    姜野走过来,双手紧紧抓着栏杆,栏杆上的锈渍很扎手,“那你就每次都帮我指出来,甚至,在我快要犯错时提醒我,阻止我,教训我。”

    宁安侧过身去,“我没有这个义务。”

    姜野埋下头去,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他努力平复着情绪,松开栏杆,后退了一步,“你会不会跟融欣交往?”

    宁安已经放弃去理解姜野的脑回路。

    他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跟你没有关系。”

    宁安等着他再次步步紧逼的追问。

    但是没有。

    姜野沉默了很久,再开口声音晦涩了很多,“如果有一天你对别人动心了,能不能告诉我一声,不要让我一直傻傻的等。”

    宁安还是没回答。

    姜野终于抬起头,快速看了眼宁安,扭过头去,月色下,他的喉结滚动得很明显。

    宁安说好。

    他点点头,“我相信你,以后我会相信你的每一句话。”

    然后埋着头远去。

    第114章 第 114 章 受伤

    高敏第二天走马上任正源企业。

    对于她这个决定, 蒲公英的孩子们都没有意见。

    她对院里的每个孩子倾注心血,并支持他们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

    从每个人的名字就看得出她的愿景,有人说蒲公英孩子们的名字都意外好听。

    现在他们也该支持高妈妈的决定。

    宁安他们只是担心高敏会遭遇不理解的目光和冷遇。

    但据说第一场董事会进行得很顺利。

    因为董事会的大部分老人都认识她,对于她的回归心生期待。

    向木虽然没什么贡献, 但是他用两年刑期换回正源的未来。

    开会时他坐在高敏的身旁, 高敏没有针对他, 也没颐指气使, 但文书方面交给向木整理,看得出她有意教向木做事。

    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 且很多年都处于对抗状态的人, 在向健柏离世后开始平和相处。

    沉寂一个冬天的白木香最近发出嫩绿的小芽。

    一眨眼的功夫, 绿成一片,星星点点。

    宁安跟秦教授他们刚送走秦致知。

    明明是个成年人, 哭得像个孩子。

    她舍不得来之不易的家庭和父母。

    宁安不久前才知晓秦教授他们曾经想收养自己, 因为高妈妈婉拒, 才没能成行。

    宁安立马想起有段时间秦致知闷闷不乐, 在他从姜野身边逃离时,秦致知应该想向他倾述这件事, 但碍于当时宁安自顾不暇,秦致知才又忍了回去。

    这件事是陈教授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 看来他们一家人已经解开心结。

    宁安想如果当时秦致知向他吐露这些事情, 或许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甚至一起烦恼上。

    该安慰秦致知不要多想, 还是遗憾自己失去一个健全家庭的机会?

    但是时间在此时又给出正确的答案。

    那就是认真生活的人不会被辜负。

    宁安走到教室门口,老师正在上课,如今蒲公英的师资配制慢慢跟上来,孩子们也能像其他福利院一样享受正常的课业教学。

    但恍然间, 宁安还是会想起在那段朝不保夕的日子里,秦致知站在讲台上一边打手语一边教大家识字。

    “有人被砸伤了,快帮我找找急救箱。”

    一位老师走过来跟生活阿姨吩咐。

    宁安立马问道,“怎么回事?”

    老师有些着急但不算慌张,“东西有些重,搬的时候掉下来,包装壳外面好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挂到手臂,拉出好长一条口子。”

    宁安让生活老师去找急救箱。

    “严不严重?”

    “流了好多……”老师立马止住话头,“还行,有急救箱就行。”

    老师拎着急救箱就走,宁安跟上去,“是我们的员工还是搬运公司的?需不需要喊救护车?”

    老师却把宁安往回推,“宁院长,你去忙自己的,不严重不严重,涂点碘伏就好了。”

    宁安停下脚步,看着老师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感觉有些古里古怪。

    受伤的人是姜野。

    初春的季节脱了外套只穿一件T恤,露在外面的胳膊紧实有力,一条伤口横贯半个胳膊,血线四下流淌开,地面已经汇集好些血点,看着有些吓人。

    姜野和帮忙处理伤口的老师都没料到宁安会突然出现,顿时气氛有些尴尬。

    老师可不想被院长认为自己是叛徒,立马结结巴巴解释,“姜总……”

    姜野打断她,“我跟着货车进来的,已经很久没过来,这次东西有些重就过来看看。”

    宁安想起姜野那边捐赠了一批多功能护理床。

    他给蒲公英捐赠物资的事情一直持续着,且越发用心,当初看着像是跟融欣斗气的行径,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宁安接过药物安抚老师,“我来吧,你先去忙。”

    老师点点头赶紧离开。

    姜野胳膊上的伤口不算深,不用缝针。

    医药箱里常备了止血粉,伤口冲洗干净后,宁安把止血粉小心翼翼洒在伤口上。

    姜野架着胳膊,跟以往不一样,他没有盯着宁安看,而是把头扭到一边,像是怕疼一样。

    但是他的头一直扭来扭去,另一只手不是抬起来挠挠头发,就是放下去拨弄着椅子上藤条。

    让宁安想起在学校里的宁翼。

    手表电话的定位不是特别精确,宁安只能看见宁翼在学校,但是在学校的哪一层楼哪间教室就不清楚。

    宁安观察几天后发现有些不对劲。

    app上代表宁翼的小人随时都在走动。

    他去查了资料又去问谢涿,谢涿笑得不以为然,“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儿子显示的ip在学校不就行了,你管他动不动?”

    但宁安是个细心又追根到底的人,“但是他一直动,下课在动,上课也在动,上课的时候他也跑来跑去吗?”

    但学校老师并未反应宁翼不遵守课堂纪律,甚至宁翼每天带回家的作业还表明他学习态度很端正。

    谢涿反驳,“说了儿子像我你还不信,我小时候手就没停过,不是玩橡皮擦,就是翻文具盒,老师说我有多动症,他只要屁股坐着就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让他动动手怎么了,一动不动地坐一天,你不难受吗?”

    宁安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

    此时的姜野就像宁翼,有多动症。

    “你不要动。”宁安的声音很轻。

    姜野瞬间不敢再动。

    僵硬的身躯绷得死紧,于是宁安微弱的鼻息轻轻拂过肌肤的触感更加明显,姜野又想动了。

    他不仅想动,他还想扭过头盯着宁安看。

    知道宁安不喜欢,他强迫自己不去看。

    宁安的手突然顿住,姜野的皮肤很白,陈年旧伤留下的痕迹不太明显,因为离得近,宁安看清姜野胳膊上一些弯弯曲曲的疤痕。

    他记得这些伤痕,醉酒的那个晚上。

    姜野替他挡下挥来的啤酒瓶。

    当时的伤口就是他帮姜野处理。

    那是姜野第一次说怕疼。

    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其实很怕疼。

    当时宁安处理得小心翼翼,连伤口的形状都观察得仔仔细细,又在时隔多年后一眼认出来。

    可他还是疼,身体发着抖。

    于是喝了很多酒麻痹神经。

    宁安迅速打断后面的记忆,垂眼看着这些疤痕,原来当年狰狞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只剩浅淡的痕迹。

    宁安微微抬眼,看见姜野的后槽牙咬得鼓起来,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往后退开些,“很疼?”

    姜野不觉得疼,从看见宁安的瞬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只剩麻。

    现在宁安亲自帮他处理伤口,更是姜野想都没想到过的好事。

    他希望时间可以暂停,或者血一直流。

    在这么一个有些昏暗的小房间里,跟宁安一直待下去,就像受了伤的野兽回到自己的巢穴,无论伤势多么严重,只要看见小兔子还待在身边,心理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和宁静。

    “不疼。”姜野终于望向宁安。

    那双眼睛还是很黑,很炙热。

    宁安仿佛被烫了一下快速移开目光。

    伤口很快处理完,宁安收拾着急救箱。

    姜野有些遗憾地看着宁安,他想宁安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如果不是受伤,宁安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会驱逐他。

    但是宁安没有走,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给姜野,“今天辛苦你了。”

    姜野接过水低下头,他明白,这一切的善待都是因为宁安是院长,而他暂时是搬运工,因为帮院里搬运东西受了伤,作为院长的宁安才这样照顾他。

    他其实还可以被砸得更狠一点。

    然后住在三楼什么地方。

    姜野漫无边际地想。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宁安的鼻尖上,天气算不得热,但是秀气的鼻尖却冒出细密的汗珠。

    姜野的嘴比脑子更快,“你是不是有些累?要不要坐着休息一会儿。”

    宁安犹豫短瞬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这里是一楼的一间屋子,看着很陈旧却干净,角落里整齐存放着一些物资,有一张桌子和一些椅子,平时老师们会来这里备课或者休息。

    泛黄的门板敞开着。

    阳光很好,树影很清晰。

    宁安也接了一杯水,捏在手里偶尔喝一口,目光安静地落在门外。

    姜野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宁安。

    宁安还是没什么变化,因为天气变暖,脱下沉重的羽绒服,穿着一件浅驼色的毛衣。

    白色的衣领翻出来,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

    他的头发修剪得很整齐,发尾显得有些硬硬的,像小喜鹊的尾巴。

    姜野突然很想摸一摸。

    宁安突然转过头来,姜野立马收回目光。

    “谢谢你。”

    姜野一脸莫名。

    “那些护理床。”

    那你能请我吃顿饭吗?

    姜野下意识想说,又强忍住。

    交易是他的本能,从他这里拿走一样东西,他就会索要更多的东西。

    这是刻进基因的东西。

    但他知道对待宁安不能如此。

    他嗯了一声,显得有些冷酷。

    宁安见他确实没有别的话要说,于是站起来,“你还是再去医院看一看,医药费那些蒲公英会支付。”

    那你陪我去!

    姜野死死咬住牙。

    宁安看着这个莫名其妙一声不吭的人。

    光很亮,姜野的皮肤真的很白,于是挺直的鼻梁和侧脸显得明亮又漂亮。

    宁安移开目光,“工伤费和赔偿……”

    “不用。”姜野连忙开口。

    宁安有些诧异,“真的不用?”

    那你陪我好了,一天不行,最好一周,三天也可以,吃吃饭,去什么地方坐一坐,实在不行,去你家也可以……

    姜野强行忍住内心的骚动。

    又不吭声了。

    宁安点点头,“那行,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会通知季衍过来接你。”

    他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

    姜野眼中的渴望和期盼一丝不落地落在宁安眼底。

    有些可怜,又有些可恨。

    光落在宁安的头顶,从上往下,逆光里,他的面目依稀,整个人金灿灿。

    姜野也就没看清宁安微微柔和下来的目光。

    老师过来跟宁安道歉,“宁院长,姜总过来时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他一直介绍着护理床的事情,我就忘记这件事……”

    宁安摇摇头,“没关系的,他想进来有很多种办法,你们也拦不住他。”

    看见宁安真的不计较,老师放下心,宁院长人很好,这里的薪酬待遇也不错,老师担心影响工作,再就是姜总那个人,他们也不太敢拦。

    反正听人说,谁得罪他,一个连的黑.涩.会就会找上门。

    宁安准备回办公室,走了几步突然低声说,“以后他想进来就进来,不用跟我说。”

    老师顿时应道,“知道了宁院长。”

    第115章 第 115 章 你跟踪我?

    陈立申最终拿下蒲公英和点绛唇的法务工作。

    他们办事专业, 收费低廉,无论是融欣还是宁安都不会因为一些私人恩怨跟钱过不去。

    一直出面的都是陈立申,大家也不好把其身后的老板姜野揪出来审判一次。

    宁安也是后面才知道,姜野所谓的道歉就是给点绛唇砸了几百万的投资, 这倒符合他的风格。

    宁安真的很无语。

    这半年两人的见面频率维持在一个月一次。

    有时候是姜野去蒲公英送物资, 有时候是因为宁翼的事情。

    姜野不再跟融欣挤在一天送物资, 一个人月初, 一个人月中,完全碰不到面。

    融欣来的时候几乎全院的老师孩子都会围过来, 帮忙的, 送水的, 每次热闹的像开聚会一样。

    姜野来的时候院子里就静悄悄。

    孩子们说话没有轻重,曾经有个年幼的孩子跑过来好奇地看着姜野, “他们都说你是大魔王, 为什么你会给我们送东西?”

    姜野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发音不标准的漂亮孩子, 【你不怕我这个大魔王把你吃掉?】

    发现姜野会手语, 孩子高兴地露出笑容,他边说边比划, 【你跟小翼哥哥长得像,我不怕。】

    “小树, 你又跑哪里去了?”

    老师出来找孩子, 看见正在交流的两人吓一跳, 冲姜野道歉后赶紧带着孩子往回走。

    宁安的态度依旧平淡, 但尽量不与姜野见面。

    但涉及到宁翼就没办法再回避。

    这次要讨论的是关于宁翼植入人工耳蜗的事情。

    宁翼上次听力下降后,助听器是姜野配置。

    那时候宁安没精力跟姜野掰扯,欣然接受对方的配置,事后他才知道姜野提供的助听器比他咬牙买下来的贵了四五倍。

    宁翼被向木绑架那次, 助听器自然落水丢失,第二天季衍就拿来同款全新助听器。

    姜野不在意这点钱,宁安依旧不愿意花他的钱,但因为都是花在宁翼身上,宁安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对于姜野发过来能购入一辆汽车价格的人工耳蜗信息。

    宁安真的不想跟他继续交流。

    因为拒绝会面,觉得信息就能沟通的宁安,一个上午手机都在不停的震动。

    融欣抬起头,“你有事可以先去忙。”

    宁安感到很抱歉,直接拉黑对方。

    不一会儿姜野的电话打过来,他的声音低沉,似乎憋着一股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产品贵自然有贵的道理,小翼要做植入式手术,既然有条件选择最好的,为什么要选择一般的?等到不合适再进行一次手术?”

    宁安吸了口气走到窗边,“我没有跟你闹脾气,而是觉得植入式手术并不一定适合小翼,你查过植入耳蜗的风险没有?有的人根本不适合,还会造成面部瘫痪,我不可能让小翼承受风险。”

    姜野显然不同意,“你一直希望小翼能够开口说话,人工耳蜗能让他听到更清晰的声音,这对发音有很大的帮助,难道你要为了那一点风险而不让小翼开口说话。”

    宁安不自觉提高声音,“那不是一点风险,还有这是我们父子俩的事情,你不要干涉好不好?”

    对方陷入沉默,再开口有些难过,“我不是小翼的父亲吗?我想为他做点事情不行吗?”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宁安怎么看不出姜野在卖惨,他抓住一切机会卖惨。

    当年就是这样,他现在怎么还可能落入陷阱。

    宁安的语气难得带上些冷漠,“但是他跟你没关系。”

    挂掉电话前,姜野听见融欣关心的询问。

    居然又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姜野脸色黑沉沉地坐在后排座。

    朱莉幸灾乐祸地跟季衍对视一眼。

    “他现在还能跟你说话完全是他自身修养的问题,你可不要觉得就有希望。”朱莉一言道破真相。

    季衍点点头,掏出手机,“我根据过往信息做了一个excel表,把你们每次关系变化的节点标注出来,其实我建议你看一下,或许能从这些节点分析宁安的心境变化,说不定能找到突破点。”

    朱莉颇有兴趣,“发给我看看,我感觉他每一次都在作死。”

    季衍很抱歉,“都是我的错,我每次都有提醒他,但是他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向,是我的工作失误。”

    姜野忍无可忍,“你们究竟是来帮忙还是来看我笑话?”

    朱莉点开车载音乐,是首欢快的歌曲。

    她跟季衍对视一眼,开心地跟着节奏摇摆起来。

    姜野的心情真的坏到极点,他说过要相信宁安的每一句话,其实对姜野这种生性多疑的人来说很难,但是对象是宁安的话,他会努力做到。

    所以他才容忍融欣一直在宁安身边转悠。

    何况宁安答应过他,如果对别人动心会告诉他,其实姜野根本不会给宁安这个机会,好在根据他这半年的观察,并没有迹象表明宁安有选择融欣的意图。

    姜野压住心中的怒火,扔下两名伙伴,自己开车前往点绛唇。

    若是宁安敢坐融欣的车回去,他就,他就……

    宁安出现的瞬间,姜野把头埋在方向盘上,若是被宁安知道自己时不时就跟踪对方,那宁安绝对再也不会理会他。

    这半年他几乎调动全部的脑细胞,才让两人关系勉强回到刚刚分开的那个阶段。

    宁安这个人真的太难搞了。

    比姜野过去商业上遇见的任何一个人都难搞。

    现在还是中午,宁安一般都是两边跑,时间不固定,如果早上在蒲公英,下午就会去点绛唇。

    有时候在蒲公英待一两天,那么接下来就会在点绛唇待一两天。

    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且拼尽全力。

    突然融欣从楼里追出来,他冲宁安摇了摇钥匙,看得出想送宁安回去。

    姜野瞬间抓紧方向盘,用了洪荒之力才没冲下去揍那个男人。

    融欣很忙,点绛唇的发展势头良好,趁着这两年国货盛行的风头和直播的便利,点绛唇已经在市场上占据一定份额,而且他一直坚持做慈善,大约做善事真的有福报,点绛唇的风评越来越好。

    其实他不太有时间跟宁安接触,宁安的办公室在另一边,很多时候宁安离开后他才知道宁安来过。

    宁安婉拒了融欣的吃饭邀请,“我骑了车过来。”

    宁安看出融欣有话要说。

    融欣无法,宁安这个人很有分寸感,上次跟姜野发生争执后,大约看出自己对他有好感,就下意识减少两人的接触。

    他母亲提醒过他,像宁安这种孩子的心扉其实很难打开,如果他要跟什么人相爱,除非他自己愿意。

    何况宁安经历过那样一场刻骨铭心的事情,融欣不清楚宁安到底对姜野的感情有多深,又在之后的事情里磨灭了多少,但姜野对宁安来说,一定是不一样的。

    但是他又抱着一点期待,毕竟宁安一直是朝前走的人。

    “听见你们在谈小翼人工耳蜗的事情。”融欣有些抱歉,“不是故意偷听。”

    宁安笑着摇头。

    “是费用的问题还是什么?”融欣不觉得宁安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哪怕对方是十分可恶的姜野。

    宁安犹豫片刻点点头,“他提供的那款好几十万,当然如果我有这么多钱也会给小翼购置,再就是手术风险的问题。”

    其实最让宁安生气的是,姜野怎么好意思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

    好像他不为宁翼考虑,当初害得宁翼落水的不是姜野吗?

    后面被向木绑架不也是托姜野的福。

    他对姜野是存在怨怼心理的。

    这半年姜野看着收敛不少,好像从过去那个霸道恶劣的人变成善良本分的人。

    但是他用糖果,玩具等方式收买院中年龄偏低的孩子们,他精通手语,也有‘耐心’陪孩子们聊天,孩子们把他当作一个和蔼友善的好叔叔。

    因为只是打听他和宁翼的日常生活,宁安才隐忍不发。

    宁安隐隐察觉他有些固态萌发。

    “如果是钱的问题,那你大可不必这么忧虑,我这里可以……”

    宁安露出笑容,“融欣哥,你不要把自己当作提款机好不好?”

    这些年融欣对蒲公英和对他的帮助早超出朋友的定义。

    宁安没法回报,只能在工作上更认真努力些。

    融欣脱口而出,“做你的提款机也没什么不好。”

    气氛有些尴尬,蓝楹花再次开出遮天蔽日的盛况。

    天气有些炎热,宁安的衣着一向简单,不是白色体恤就是白色衬衣。

    这让他看起来依旧像个刚出校园的少年人。

    蓝楹花的影子落在他脸上,白皙的肌肤更加透净。

    他的耳根有些发红,没想到融欣会突然挑明。

    融欣也没想到,大约这样的宁安实在让人不忍等待。

    既然总是找不到合适机会,说不定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融欣坦然的笑了笑,索性挑明。

    “我性向一直是男生,父母现在也知道,他们都很喜欢你,也很喜欢小翼,我姑姑在国外留学后留下来,后来嫁给一名外国人,就是传闻中点绛唇背靠的那棵大树……”

    他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英俊雅致的面容在花影里格外吸引人。

    “点绛唇的大部分投资是我姑父出的,算作对我初出茅庐的赞助,再过几年我应该会卖掉点绛唇去国外接手姑父的生意,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带着小翼一起去国外,其实国外的环境无论是对小翼还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会比较宽容。”

    宁安有些惊讶,“那你父母?”

    “跟我一起走,四位老人我还是养得起,何况他们自己都能把自己的生活规划得很好。”

    确实很让人心动,那是宁安从未接触过的世界,美好到像一个梦幻的城堡。

    但是宁安的根在这里,在蒲公英。

    姜野恨不得把方向盘捏碎,眼睛死死盯着宁安的嘴唇,唇语读得乱七八糟。

    只读出融欣那个伪君子示爱了,宁安那里看不出到底答应没答应。

    姜野跟上面签订的协议至少十年不能离开金市,宁安要是跟着融欣跑掉,他不得悔死。

    如果他一声不吭追出去,很可能被打成什么逃亡犯,那就再也回不了国。

    他甚至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融欣,那个伪君子肯定会趁机把宁安再带回国,那他就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宁安了。

    姜野杀融欣的心都有了,眼睛通红到充血,连最后宁安说什么都没看清楚。

    反正他靠读唇语也读不出完整信息,索性不去看那幕让他肝肠寸断的画面。

    心里冒出的酸涩苦楚让他恨不得吃掉方向盘。

    融欣有些遗憾,“我输在什么地方?”

    宁安不解,“你跟姜野比吗?”

    融欣点点头,“我不觉得你会原谅他,也不觉得你对他还有情谊,而且我觉得你一直向前走,也不排斥一段新的恋情,不要用工作搪塞我,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优点的,让你在面对新感情时下意识拒绝。”

    宁安摇头,“融欣哥,你可比他好太多,方方面面。”

    融欣失笑,“我这是收到一张好人卡。”

    这次宁安正色许多,“可能就是没心情吧,而且感情也不是必需品。”

    融欣突然有点同情姜野。

    融欣倒不是誓不罢休的性格,他跟宁安有点像,感情不是必需品,但是有份称心如意的感情肯定会让人生圆满,“那行,明年我再问问,明年不行后年我再问问。”

    宁安有些无奈。

    融欣笑得狡黠,“当然这期间我如果遇到不错的对象也会提前告诉你,你就不用等我了。”

    等到融欣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宁安锁上车朝地铁站走去。

    伤心欲绝的姜野赶紧关上车门跟上去。

    宁安坐了几站车转了一趟,再出地铁口没几步就是Mu。

    宁安也是跟融欣聊天突然想起自己在Mu还有一份工作,工资卡他已经很久没动过,刚才查手机银行才发现卡里的现金已经累积到一个可怕的数额,这是谁的手笔想都不用想。

    大约跟姜野在电话里吵过架的缘故,宁安现在对他很恼火。

    不仅要辞掉Mu的工作,还要断掉跟姜野的一切往来。

    电话也要拉黑。

    摇晃的地铁里,宁安想着事情没有留意到车厢另一头一路尾随的痴汉姜野。

    姜野实在高大,头快顶着天花板,往日扣得严实的西装外套被他脱下来搭在手臂上。

    因为没坐过地铁,研究支付功能时差点弄丢宁安,一路跑下来出了汗,索性脱掉外套。

    头发也有些凌乱,较长的额发落下来搭在轮廓线优越的脸上。

    他靠着车厢直愣愣盯着宁安,又在宁安偶尔扭头时收回目光。

    他长手长脚地靠着厢壁,周身气质冷冽,周围一米内都没有其他人。

    宁安看见对面几个穿着cos服的小女生一直兴致勃勃盯着他的身后,最后拿出手机拍摄,虽然知道她们不是拍自己,宁安还是侧了侧身,他依旧不习惯面对陌生人的注意,更不要说镜头。

    但小女生们并没有收敛,动静反而越来越大。

    现在的年轻人越发开放外向,也很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不像当年的他,心脏跳动加速被误以为慕强,想想就觉得好笑。

    刚才他并不是安慰融欣,从每个方面来说,融欣都比姜野优秀。

    健康的人格,良好的修养,让人舒适的分寸感。

    如果能喜欢上融欣这种人,大约不会遭遇什么困难,哪怕是被人诟病的同性恋情也会尝到正常婚姻里的幸福和安全感。

    宁安想象不到这样的婚姻会是什么样子。

    他从小就生长在福利院,哪怕高敏再呵护他们,也会缺失很多正常家庭才有的环境和氛围。

    后来有了宁翼,宁安以为他拥有了来之不易的家庭生活。

    但是最近一两年,他越发察觉到单亲家庭存在的问题。

    但是即便他跟姜野之间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他们要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也是不容易的。

    因为他就是不正常的。

    无论是早先的身体,还是性格。

    不正常的人渴望正常的生活,这是多么一件为难的事情。

    宁安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睛。

    更何况,他们三个就没一个正常的。

    乱糟糟的脑子里,突然身旁响起小女生们惊慌失措的惊叫。

    宁安征征看着玻璃窗上熟悉高大的身影,他径直朝着小女生们走过去,强势拿走她们的手机,又在她们害怕的目光下翻找着相片,语气有些凶,再搭配那张英俊到有些令人窒息的脸,给人一种更加压迫的感觉,“谁允许你们乱拍?”

    小女生们快要吓哭,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可是你真的……”

    好帅,不仅帅,还那么深情地一直盯着人看。

    她们不觉得这个男人就在看旁边那个很文静的男人,或许只是无意识盯着某处。

    但是不妨碍二次元的小姑娘们胡思乱想。

    姜野果然翻到宁安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拍摄角度的问题,这张照片拍得特别好。

    他站在车厢的斜角,看着一无所知的宁安。

    某个瞬间,姜野希望这刻永恒。

    又或者是他们少年时的初遇。

    把这张照片发给我,话尚未说出口,有人抢走他的手机,一把将他拉到身后,一边跟对方道歉,“不好意思,没有吓倒你们吧!”

    宁安是瞬间反应,看着姜野虎视眈眈站在几个快哭起来的女孩子面前,下意识觉得姜野肯定又在威胁对方,何况姜野还抢了人家手机。

    宁安看着眼前还没回过神的几名女孩子,连忙说,“没关系的,不要发到网上就好,你们不用管他。”

    他脑子有病。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兴奋地问,“你们真的认识?”

    尽管宁安不想承认,“认识一点。”

    那女生当即说道,“他一直盯着你看耶,盯了好几站,你们真的只是认识一点吗?”

    宁安无奈地看着对方,“那两点?”

    几个女孩子顿时笑成一团,冲宁安道谢后去了另一个车厢。

    地铁刚停,宁安立马走出车厢。

    姜野紧随其后。

    “你不要跟着我。”

    “你去哪里?”

    两人同时开口。

    “你跟踪我?”宁安怀疑地看着姜野。

    姜野一脸委屈,“你拉黑我,我不该来找你吗?”

    “我为什么不能拉黑你?”宁安有些烦躁。

    姜野红着眼睛,“我看见融欣跟你表白,你要答应他吗?”

    “你不是说会提前告诉我吗?”

    “你要跟他离开国内?”

    “你想彻底摆脱我?”

    “你说过你会提前告诉我的!”

    “你是不是不让我再看你一眼,也不再让我再见小翼?”

    “宁安,你好狠心。”

    两人站在警戒线内,宁安被他逼得没办法。

    一个大男人,红着眼睛问他这些问题,他真的是受够了。

    宁安转身不想理他。

    一转身对上刚才那几个女孩子,她们贴着玻璃看得津津有味。

    地铁启动,她们连忙贴着玻璃比出偌大的爱心。

    第116章 第 116 章 姜野,我不想等你……

    宁安下车得匆忙, 出地铁口发现离Mu还有一站距离,他想了想决定走过去,姜野一路沉默地跟在后面。

    金市比过去漂亮许多,道路也纳入改造范围, 以前凹凸不平的路面都铺上洁净明亮的地砖。

    过去拥挤的门市也被拆除, 变成摩登时尚的现代大楼, 前面种植着各种精致漂亮的景观。

    宁安没有特别的感触, 这个城市在变漂亮的同时,也失去烟火味。

    每到这个时候, 宁安就特别想回到青山区。

    那里依旧陈旧, 很多地方也依旧肮脏着。

    沉闷潮湿的气息及充斥着尿骚味的植物气息, 虽让人觉得难受,但也心安。

    宁安有些悲观地想, 无论在这里生活多少年, 他还是找不到归宿感。

    直到一个小饭馆突兀地出现在路边。

    不太明亮的玻璃, 贴着红字的简陋菜单, 还有看起来并不卫生的饭桌椅。

    此时刚过饭点,不大的空间坐着几个人。

    宁安走进去时, 食客们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身后的姜野。

    整个空间不可控制的局促紧张起来。

    姜野就是有种本事, 破坏一切事物原本的生态。

    宁安懒得管他, 坐下来要了一碗馄饨。

    老板热情地问姜野吃什么。

    姜野抽出一次性筷子, 熟练地刮着上面的倒刺, 将筷子递给宁安,“跟他一样。”

    很快两碗清淡的馄饨端上桌。

    味道意外的不错,海鲜味的馄饨里带着浓浓的胡椒味。

    鲜美又风味独特。

    两人埋头吃饭,不一会儿就吃干净。

    姜野先一步抽出纸巾递给宁安。

    宁安想了想再次接过去。

    “金市以后这种老店会越来越少。”

    姜野诧异地抬头。

    宁安没有再说什么, 城市变得焕然一新,房租的价格自然一涨再涨。

    这是每个发展经济的城市都无法避免的问题。

    高房租让这些靠着微薄收入度日的店铺无法生存。

    民间手艺和味道就这样被遗忘。

    “姜野。”宁安轻轻的开口。

    姜野紧张地抬起头,他知道宁安的审判要来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一定不是好事。

    但是他并不后悔追上宁安。

    看着宁安熟练地乘坐地铁,他能想象在没有他的这些年,这个男人是怎么生活的。

    可能在不为宁翼的事情奔波时,他就是这样乘着地铁赚取养家费。

    再到一个并不怎么干净却味道鲜美的小吃店解决温饱。

    他跟芸芸众生一样,平凡而宁静地生活着。

    他比芸芸众生还要沉默。

    走路顺着小道边缘,地铁里靠着无人的角落,吃饭选择小餐馆。

    姜野知道这是宁安的性格使然,审讯让这种特质雪上加霜,让宁安像胆小受惊的小动物,类似于草原上的野兔,为了食物不得不离开巢穴,在危险来临前快速寻找到果腹的东西。

    但姜野卑鄙地想跟小兔子结为伴侣,以庞大又让人惧怕的身躯一直跟着小兔子,成为能陪伴在宁安身边的一员。

    你看,不认识的小女生们还祝福着他们。

    显然,姜野已经遗忘他差点破坏这份祝福。

    “你真的很不要脸。”

    姜野:?

    宁安开口,碎碎叨叨,“融欣哥身后是他的姑父,你居然说人家有那种关系。”

    姜野咬紧后槽牙,他是瞎说了,他就要瞎说。

    融欣连这种事都要告诉宁安,他们进展到哪一步呢?

    “他跟你介绍家人呢?”语气酸酸的。

    宁安很想说关你屁事。

    “刚才吃饭多少钱?”

    姜野不可思议地看着宁安,“你要跟我AA?”

    宁安抬起眼睛,“当年抱着小翼,馄饨才四元一碗,但是我们也吃不起。”

    姜野瞬间坍塌,骄傲的头颅垂下去。

    宁安只要提过去,他就真的没办法。

    除了后悔还是后悔,也没有跟宁安争辩的任何可能,那些为了计划勉力维持的冷酷强硬只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面具。

    “向木告诉我你不是故意不借钱给我,而是他不愿意给你。”

    姜野决定对向木温和点。

    “其实从蒋亮之后你就开始动摇对不对?你开始不相信我是那样的人,开始怀疑犹豫,所以你会送我戒指,送我很多可以换成钱的礼物,那些放在床头柜的钱也是希望帮我度过经济危机。”

    “对付姜兴修和井正很辛苦对吧,但你还是抽出时间精力陪我们,你很讨厌宁翼,但是在宁翼落水后,开始不留余力地给他最好的医疗……”

    宁安细细述说这一路的过往细节。

    很多都是连姜野都不明了的情绪,在宁安提醒后豁然开朗。

    宁安又说,“那名承建商欺辱我,你就狠狠还击他,设计让我背上五万元的债务,是看出我工作很累,不希望我在酒吧打工,又因为我提出签合约让你很生气,你生气的是我把这件事当成一项交易,因为姜兴修那边的压力,你其实是担心我出意外想保护我对不对?”

    外面落了雨,淅淅沥沥。

    先前的食客也陆陆续续离去。

    老板挽起门帘,潮湿的雨气顺着门缝溜进来。

    很快太阳又晃出来,半是晴来半是雨。

    阳光在雨水里晃动。

    两人难得有这样心平气和直面心扉的时候。

    宁安微微抬起眼,浅琥珀色的眼睛里光影晃动,“但是你的嘴巴太坏了,总说很难听的话,太多了,多到我不想看见你,不想跟你说话,你贬低我,侮辱我,不尊重我……”

    “姜野,你发现没有,你根本不拥有爱人的能力。”

    “你用伤害感知这个世界,用伤害对待爱你的人,像你的朋友们,你的伙伴们。”

    “姜野,我不想等你,不想等你变好,不想等你学会爱人,我也不好,自私自利地把小翼带到这个世界,让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过什么好日子。”

    姜野再次尝到血的味道,

    淡淡的,融在雨水里。

    有些泥土的腥气。

    “我们三个人可能就小翼无辜善良点,其实我们都不正常,我们没办法组成一个健康完整的家庭,你渴望的,想要的其实很难实现,哪怕我们放下恩怨也没办法实现。”

    “我是个很小气很抠门的人,所以你做过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给你机会,如果给你机会,谁又让我忘记那些痛苦?”

    “我知道你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如愿,我可能会为了小翼再次跟你在一起,也可能为了蒲公英的孩子们接受你的钱,我们可以伪装成跟这个世界上正常家庭的夫妻一样,却貌合神离的生活着,但这是你想要的吗?”

    “向伯伯跟高妈妈的事情你也听说了,是遗憾吗?但是对当年的高妈妈来说,或许是最解脱的结果,向伯伯尊重她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向木出现了。”

    “向木不是高妈妈和向伯伯的孩子,但他是一个健康的生命,高妈妈不顾危险跳进水里救向木,或许某个瞬间,高妈妈也把向木当作那个孩子的生命延续,以一种健康的方式。”

    “人生真的还很长,如果爱情不是真的会出现,那就不要为了那个虚无的愿望而维持假象。”

    姜野双手握拳深深抵着眉心。

    偶尔望过来的眼睛红得刺目。

    宁安看着眼前这个快要撑不下去的男人。

    心里也有不浅的触动。

    “姜野,你总说给你一个机会,所以,你到底是想跟之前一样三个人生活在一起就好,还是……还是像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我们曾经喜欢过彼此。”

    姜野泣不成声。

    浓长的睫毛溢出晶亮的水珠。

    他拉着宁安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宁安第一次承认喜欢过他。

    迟来很多年,却让姜野趋之若鹜。

    也让他那颗求而不得的心得到回应。

    虽然这个回应是十八岁那年的,又在之后慢慢的岁月里消失,他就像伸向太空渴望得到回应的孤独人类,哪怕是亿万年前的一点点信号,也足够他欣喜若狂。

    但欣喜的沸腾平静后就是永世的孤寂。

    “如果你能想明白,我再答应你一件事。”

    姜野望着门外,湿漉漉的路面点缀着金光。

    满地泥泞里又见光明。

    他说,“什么事情都听我的吗?”

    宁安犹豫了一下,“只有一件事。”

    姜野深深吸了一口气,“跟我去医院做全身检查,以后身体方面还有心理治疗方面要听我的安排。”

    宁安愣愣看着姜野,“没了?”

    姜野笑了一下,英挺的五官残存泪痕,声音带着鼻音,眼底却是许久不见的肆意,“你还希望我说什么,我想的事情特别多,想拥抱你,想吻你,想睡你,你答应吗?我还想跟你生更多更多的孩子,你答应吗?想你像在乎宁翼那个幸运儿一样在乎我,你答应吗?你又笨又呆,不知道年级第一一直是我让你吗?我想做什么,你逃得掉吗?”

    他在宁安惊诧又不服气的眼神里勾起嘴角,“但是,宁安我希望你爱我。”

    如果不能,那他宁愿放手。

    *

    宁安去姜野安排好的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包括腹腔。

    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营养不良导致的体质薄弱也在跟姜野生活的那两年得到明显改善。

    如今他的精神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但姜野还是不放心,“他力气变得很小。”

    医生告知他们,还是体内激素的问题,宁安的身体目前属于完整的男性身体,但基因和体内激素分泌还是异于常人,因为不影响生活倒没必要特意服用雄性激素什么。

    姜野看着宁安光洁的下巴,还有白皙的肌肤,想象了一下对方满脸络腮胡子和密集的胸毛不由有些恶寒,但显然宁安真的开始考虑这件事。

    “服用雄性激素真的能改善?”

    医生顶着姜野迫人的目光坚持道,“可以的,不过激素服用过量可能诱发肿瘤。”

    宁安只得放弃。

    姜野默默松开一口气。

    然后就是心理治疗,其实宁安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靠着跟宁翼这些年的窘迫生活,穷人真的不会生富贵病,忙碌生计都来不及,哪有时间考虑精神层面的。

    但现在不再有生活方面的困境,加之他答应过姜野,只好每周来两次医院。

    陈教授擅长的是儿童方面,于是宁安跟宁翼分开治疗。

    接待宁安的是一个中年女性,宁安适应良好。

    原本医院推荐了一名优秀的青年男性,考虑到宁安有比较强烈的自我认知困惑,年龄相仿的优秀男性可能在治疗过程中起到积极正向的引导。

    可惜被姜野狠狠地拒绝掉。

    他得不到,别人也不可能有机会。

    宁安要做治疗,接送宁翼的事情落在姜野身上。

    宁安询问宁翼的意见,宁翼并没有反对。

    宁安微微有些奇怪。

    后来发现真正接送宁翼的都是赵凡,宁安这才找到宁翼不排斥的原因。

    第117章 第 117 章 宁翼那小孩哥能弄死我……

    谢涿有些紧张地看着宁安, 宁安轻声安抚,“没问题的。”

    谢涿经历了两次植皮手术,原本皱巴巴的伤痕已经变得平滑,只皮肤交界处有比较明显的痕迹, 再就是两种肤色的差异, 后续只需要持续进行医美治疗就能进一步改善。

    太久没直播, 谢涿账号哪怕时不时有人维护, 但评论区已经变得寥寥无几。

    网络时代,新的事物不断冒出来, 热度一旦过去就很难再恢复。

    谢涿不打算再做变装视频, 现在有很多后起的新人模仿他, 但没有一个人超越他。

    不想走老路有很多考虑,其中一半可能都跟曹文生有关。

    曹家到现在也没有反对他跟曹文生的事情, 但曹文生毕竟是曹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件事迟早都要面对, 无论能不能走下去, 谢涿不希望有一天人们谈到曹文生时, 议论他谈过一个穿着小裙子在网上蹦来蹦去的男人。

    这次直播主要是为了对真心热爱他们的粉丝做一次回应。

    当时他们逃跑,姜野对点绛唇没有手下留情。

    舆论几乎把他们定性为打着慈善名义套钱的可恶网红。

    直播间打开的瞬间, 五分钟内人数都只有个位数。

    :月光小鹿?

    :真的是他们!!!

    :还以为这两人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

    谢涿露出漂亮的笑容,“大家好, 月光小鹿又跟大家见面了, 这次直播不带货, 就是跟大家聊聊天, 我们稍微等一等,人数过三位数就开始回答大家的问题。”

    十分钟后,直播间破万。

    谢涿跟宁安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不可置信。

    谢涿典型的得意就猖狂, 后面进来的网友正好看见谢涿招牌式笑容,妖娆又傲慢得不得了,“我就知道我还是这么红,这怎么说呢,人红是命里带着的,想不红都难,呵呵呵呵呵……”

    其实两人开直播预料过大家会提一些敏感和让人难堪的问题。

    但是一个小时后还没遇到言辞恶劣的网友。

    宁安隐隐意识到什么。

    谢涿侧过脸露出自己耳朵附近的伤痕,“你们嘴巴太坏了,不是什么恶疾不治之症,就是受伤,前后做了两次大的植皮手术,数十次小的医美,老遭罪了……你放屁,你才去整容,我需要整容吗?妈生脸,你就羡慕嫉妒吧,怎么受伤的?”

    谢涿一脸得意的模样,“还不是两个人为我争风吃醋,我无辜被波及,谁叫我的魅力无限……”

    一直打着手语的宁安静了静,默默打出:他撒谎,其实是我的原因,但是他嘴巴讨厌得罪人……

    洋洋得意的谢涿发现屏幕一溜的哈哈哈,还有上蹿下跳看不懂手语急着吃瓜的网友。

    谢涿恨不得掐死宁安。

    没办法,谢涿简单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柯南网友早就扒出事情的详细经过。

    在屏幕里大段大段的科普。

    谢涿指着一条留言纠正,“不许胡乱给酒吧从业人员泼脏水,我承认里面有乱来的,但更多还是认真工作的,你们自己去试试一晚上又要陪酒又要给客人提供情绪价值到底累不累,难道不该提成吗?做不了这份工作也不要污名化。”

    宁安打手语,【确实很辛苦,像我最多卖出去三万的酒水,几乎每个月营业额都垫底,需要谢涿给我分一些单子我才不会被淘汰,最麻烦的每次下班都没有通勤车,我都是骑共享自行车回去,好几次酒吧附近没有自行车,我只好走回去。】

    屏幕滞了一下,刷得更加疯狂。

    :什么?月光当作陪酒?我去,外表单纯都是人设吗?

    :不然你们以为他们怎么认识?

    :那个叫酒吧营销,不叫陪酒的,楼上说话真难听。

    :我每次看见酒吧从业人员都会产生强烈的时尚羞耻感,月光哥哥,你居然骑共享自行车回去?

    :我一直以为他们坐富二代的超跑回去。

    :月光哥哥骑共享自行车没问题,小鹿美人应该是坐超跑。

    宁安打手语,【他骑小电驴。】

    谢涿想阻拦已经来不及,立马去压宁安的手,“没啦没啦,我就是坐超跑,我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骑小电驴,月光他瞎说。”

    评论区笑疯。

    两人主要解释消失这么久时间的原因,以及当时点绛唇和蒲公英陷入的舆论风波。

    不过都跳过姜野,他身后涉及到澄江项目和自由贸易区,还关联姜兴修的香艳死因,话题过于敏感,他们敢说,直播间就会被封。

    也有网友问到,但很快就被大量留言冲掉。

    很明显有人在评论区引导舆论,能策划这么大体量对他们有利的水军,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宁安还是动容的,但一想到姜野平日里的嘴脸,只得硬生生将这点动容给掐掉。

    最后两人对以后的发展做了交代,宁安的工作没什么好隐瞒,说到自己已经转幕后,主要负责福利院事宜和点绛唇的慈善专区,大家这才知道宁安出自蒲公英,网友留言顿时又正向很多。

    善良的人类总是容易同情弱者。

    而这一直是宁安不需要的,于是他在直播间呼吁大家不要因为同情而前往福利院。

    谢涿的看法不一样,“同情也是人类的美德之一,因为同情接触福利院,因为接触慢慢转变心中的观念,让同情变成善意这有什么不对,比如我就只是为了积德才去的,但是去了后发现小树很可爱想领养他。”

    宁安无奈地看着谢涿,小树是蒲公英的孩子,一名重度听损患者。

    因为听不见总是呆呆的。

    他很喜欢谢涿,那时候蒲公英还没有对外开放,蒲公英依旧遵循严厉的不拥抱制度。

    他却偷偷冲谢涿打手语,【你能抱抱我吗?】

    谢涿的心都要化了。

    网友又开始看热闹,这两人经常吵架,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但友谊永固。

    :你们真的不考虑在一起吗?

    :你们真的很有cp感。

    :你俩对食我们不反对。

    果然,宁安尚未来得及阻止,谢涿那个大嘴巴,“对啥食,宁安的儿子都七岁了,又酷又帅一小孩哥,我要把跟宁安有啥,那小孩哥都能冲出来弄死我……”

    网友留言炸了。

    两人不得不退出直播间。

    那时网友人数已经突破三十万,国人的八卦心真是让人恐怖。

    好在第二天网上没有指路视频讨论他们,两人才算彻底放下心。

    这场告别不得不仓促结束。

    谢涿正式进入点绛唇设计部工作,两人都转入幕后,但遇到点绛唇周年庆,两人还是会合作拍摄一些宣传视频,随着新人的不断涌现,两人的名字更多出现在幕后工作人员名单里。

    网友意识到有人刻意干扰,许多视频和讨论区应该都被删掉,于是有人用代码讨论了宁安到底多少岁生的孩子,最后得出差不多是十八岁的样子。

    网友一脸石化。

    于是又讨论对方到底是谁,是个老姐姐还是跟宁安一样年轻。

    是单纯无辜少年落入老姐姐的魔手,还是两个同样年轻的懵懂年轻人偷食禁果。

    不过这次讨论换了平台,删除狂魔一时间没找到他们。

    那个曾在姜野八卦留言下总是把商业风云莫名其妙变成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神秘账号再次冒头。

    我有一吨的八卦不敢说:这事我清楚,事情是这样的……

    网友们闻到熟悉的味道。

    他讲了两个故事,大狗先生的豪门家族恩怨,小兔兔的悲苦成长史。

    大家倒是猜到大狗先生就是如今金市再次炙手可热的小姜总,不过他比过去低调很多,新闻媒体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和高层都知道他的存在。

    金市曾发生那样轰动全国的经济类事件,姜野的身份又敏感,上面不可能再让姜野曝光在民众视野里,很多新人只有找老帖才知道金市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至于小兔兔,大家只知道是传闻中姜野的初恋情人。

    我有一吨的八卦不敢说:小兔兔高中毕业没读大学,去酒吧做过营销,后来又当过网红,其实他成绩很好,为了七岁好大儿放弃继续深造。

    等等,敏锐的网友好像抓到点什么。

    我有一吨的八卦不敢说:大狗先生为什么留下来,这么大个烂摊子他完全可以不管,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追妻呀,追妻火葬场呀,我终于等到这场年度大戏,目前来看不容乐观,小兔兔也只是看着温和,估计大狗以后的磨难还多。

    我有一吨的八卦不敢说:如果大狗先生给我一个亿,我可以帮他做很多方案追回小兔兔。

    网友们抓耳挠腮,蠢蠢欲动。

    小兔兔就是那个谁吗?太阳的弟弟?太阳的弟弟不是有儿子吗?

    有人出轨吗?大狗是不计前嫌还是怎么的?儿子到底是谁的?

    最后这名网友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你们怎么不想想正常人为什么会被抛弃在福利院?

    不过不等网友展开讨论,这篇帖子和相关话题全部消失在茫茫网络世界里。

    很久很久之后,‘我有一吨的八卦’再次出现另一个八卦贴里。

    有人还记得他,打趣他拿到一个亿没有。

    他居然回复了,说是一个亿没拿到,八位数倒是拿到了,但是要给恶狗打一辈子工。

    不过没人信。

    *

    这么一耽搁已经入冬。

    谢涿养伤的这一年多跟曹文生正式同居,曹文生打算从姜野手里买套暮光的大豪宅,暮光里视野最佳户型最王炸的这一整栋楼都在姜野名下。

    谢涿嫌晦气,两人住在另一处高档小区。

    谢涿这种人外表光鲜亮丽,家里神似猪窝,曹文生更不可能打理家里,哪怕请了保姆阿姨,家里也混乱得像大型垃圾场,到处都是两人的东西,分不清找不着,橱柜的衣服更是蔓延到次卧,最后足足找了五个阿姨负责日常家里才勉强能下脚。

    曹文生嘲笑谢涿还没当明星,范儿比明星还大。

    谢涿反击曹文生的所有智商都集中在下半身。

    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凌乱的生活物品随时成为两人械斗的武器。

    谢涿在宁安这里玩过几次后索性在宁安的隔壁租下一套房子,扬言要跟曹文生分居。

    曹文生来看过几次,见谢涿态度坚决,摔门而去。

    宁安又搬了一次家,是青山区更加常见的那种三层老楼,屋主整栋出租,价格不算贵,宁安觉得清静,索性搬过来。

    他对那栋留着姜野血渍的筒子楼多少有些心理阴影。

    “过日子就应该找你爸爸这种。”谢涿每天带着碗筷过来等投喂,毫无廉耻之心。

    “我的作息时间就是日夜颠倒,他睡得早我晚上都是轻手轻脚进去,他嫌我吵着他,拎起枕头就砸我,早上我刚睡两个小时,他就问我领带在哪里,几百根领带又不是我放的,他问我,我哪里知道?”

    “现在我在点绛唇怎么也算个设计师对不对?郭姐姐都夸我有艺术天赋,他嘲笑我一个月几千元工资够不够花,怎么?我就活该在家给他当黄脸婆?他不是双吗?他去找个会做家务的黄脸婆呀!”

    “还有小树,多可爱多招人疼的孩子,他就是不让我领养,说不是亲生的养不熟,他要亲生的找我做什么?我这辈子又不会结婚祸害女孩子,他这人真是秉性下流顽固不化。”

    宁安给谢涿夹了只大虾。

    最好能堵住嘴。

    婚姻生活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又要怎么过。

    “那你们要分手吗?”

    谢涿噎住,钱倒是捞够了,但感情也投入了,曹文生虽然诸多不好,但是这几次手术,不管多忙曹文生都陪着,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物。

    术后谢涿心情不好爱发脾气,曹文生那段时间就特别迁就他,就连家里爱赌博的老王八蛋找上门,也是曹文生帮他解决。

    有了感情就有诸多牵扯。

    断不掉理还乱。

    宁安慢悠悠开口,“可能婚姻生活不是要争个谁对谁错,而是各自让一步,然后混乱着前行?”

    谢涿挤眉弄眼,“这么有感触,你打算接受他了?”

    宁翼从香喷喷的饭菜里抬起头。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谢涿。

    他最近食量增大,个子拔高的同时身体也强壮不少,与两年前弱小的模样相去甚远。

    宁安摇头,“我们更扯不清,所以干脆一刀斩断,以后他想给小翼买什么安排什么,只要小翼不反对我也不会拒绝,但我这边不会再跟他有什么牵扯。”

    谢涿真的很佩服宁安的拿得起,放得下。

    换成他,他要一辈子赖着姜野作威作福。

    两人收拾了东西趁着天未黑前往Mu。

    上次谢涿过来辞职直接闹到脸上开花,宁安上次来辞职被姜野截胡,这个Mu多少跟他们八字不合。

    谢涿打扮得花枝招展,看着像去摇场子的,“虽然我不做网红很多年,但江湖依旧有哥的传说,可不能让过去这些同事小瞧了我。”

    宁安帮宁翼套上暖和舒适的小棉袄,他不会再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过去为了生存不觉得过分,现在回首一看,对宁翼的愧疚随时都能把他扎成马蜂窝。

    “你只要跟曹文生谈一天,包养的名声就存在一天。”

    谢涿一声怪叫,“我们明明是情侣关系,宁安你怎么也像姜野那么恶毒?”

    宁安抬起眼睛,有吗?

    宁安脸上尚未闪过拘束和不安,便听谢涿说,“你说的就是世人的看法,但我们老是活在别人眼里累不累?”

    “那你干嘛大晚上要化妆,医生说恢复期最好不要上妆,不要熬夜,不要喝酒。”

    谢涿把破旧的楼道踩得哐哐作响,“宁安你像个老妈子,真的好烦,你跟曹文生一样烦!”

    宁安跟宁翼对视一眼,“喔~~~”

    这次谢涿跟曹文生吵架,理不在谢涿。

    三人抵达Mu的时候还没开始营业,行政保洁正在做卫生,酒吧人员流动性大,招牌还是那个招牌,户外绿植还是那些看着时尚又名贵的品种。

    但三人都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估计没几个熟人了,你白打扮了。”

    宁安笑笑拉着宁翼从员工通道进入。

    之前打过招呼,人事部让宁安带上证件即可。

    看见林姐的瞬间,谢涿夸张得哭出来。

    抱着高挑干练的女性又蹦又跳,跟受到欺负回家看见妈的孩子一样,林梦三言两语安抚住谢涿。

    谢涿擦着成黑条的眼睫毛,“你不是出国学习吗?怎么又回到这里?”

    林梦成熟自信又有能力,当年Mu的老板几乎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她打理,她力挺谢涿,谢涿投桃报李拿下销冠,也才有了后面谢涿在Mu里的不可一世。

    “前任老板给的薪水多,让我支持新的老板。”

    谢涿以为另一个股东终于舍得把股份全部转让给姜野,这么说现在林梦是姜野的人?

    那宁安还能全身而退吗?

    林梦突然将目光投向宁安,露出笑容,“新老板,很高兴见到你。”

    第118章 第 118 章 你帮我把宁翼抓回来……

    姜野一声不吭把Mu的所有股份买到手, 并转到宁安名下的事情,真的创死谢涿。

    他扒拉在宁安耳边,“这就是能生儿子和不能生儿子的区别?”

    倒不是说Mu多值钱,它确实值钱。

    除去价值, 更重要的它代表整个金市的消费风向标, 也是测试金市水深水浅的一把标尺。

    宁安曾经在这里日复一日的赚取微薄薪水, 后又被杨安康赶鸭子上架做起营销, 被众人嘲笑和冷眼以对,即便如此, 宁安靠着努力获得同事的友善, 顾客的喜欢以及照顾。

    现在, 宁安不再是那名备受欺负的保洁,也不是卖不出酒的营销, 他是Mu的老板, 他想开除谁就开除谁, 想看谁不顺眼就能给谁脸色, 他再也不用畏畏缩缩。

    谢涿脑子里频频开花,快要爽到极致。

    宁安掏出手机, 却被林梦按住。

    “看在过去的情分不要打给姜总。”林梦笑望着宁安。

    宁安点点头,“他请你回来, 日常经营也还是你?”

    林梦并不了解宁安, 在她眼里这是一个沉闷怯懦的人, 但谢涿跟他似乎发展出深厚的友谊, 那这个人身上一定有着外人不知晓的闪光点。

    林梦是个做事爽利的人,很快把财务报表拿出来,“如果你对我放心,这家酒吧可以依旧交给我打理, 当然前提是你让我当这里的总经理,而不是人事主管。”

    宁安翻着财务报表,发现姜野大半年前就把酒吧转到他名下。

    “我工资卡上的钱是?”

    林梦一直在观察宁安,发现宁安的气质还是有些变化,过去因为怯懦总是缩成一团的感觉,看见的第一眼也是这个人不舒展不大方,如今这种感觉淡化不少,周身安静的气质便透出来。

    像穿过树林的阳光。

    又像刮过旷野的风。

    “你是Mu唯一的老板,那些自然是每个月的盈利,公司留够日常运作费用,剩下的都是你的。”

    难怪那么多,不,也太多了。

    宁安合上报表,眼底透着严肃,“没有偷税漏税?”

    林梦跟谢涿俱是一愣,然后看着对方大笑不已。

    告别林梦,谢涿不死心,带着宁翼去找老同事叙旧,宁安拿他没办法,走到吧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此时卫生已经接近尾声,满地狼藉都被清理出去。

    泛着水痕的地面发出高级香氛的味道,乐队在台上调试设备,灯光也开始缓慢转动,一切都进入准备状态,衣着时尚的氛围组和营销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走进来。

    不一会儿员工休息室就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宁安微微笑着收回目光,换个身份坐在这里,是难得的轻松和惬意。

    难怪人们都喜欢来酒吧放松。

    林梦告诉他酒吧换了老板的事情并没有告知员工,她坦言姜野的身份在金市还是很好用,更容易镇住这个妖魔横生的地方。

    “宁安?”

    酒保惊讶地看着宁安,能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宁安也有些意外。

    “你还在这里?”宁安有些尴尬,“我的意思是这里流动性大,人人都喜欢高薪稳定的生活。”

    酒保帅气地抛出一个酒杯,稳稳地接住,“我确实打算干个两三年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个小酒吧,最好睡到中午才营业,下午四点就关门,遇见下雨天或者晴朗的天气就直接打烊一两周,多惬意对不对?”

    宁安低头浅笑,谁不喜欢惬意又随心所欲的生活。

    但大多数人都不得不忙忙碌碌。

    酒保话音一转,趴过来,“托你的福,新老板给我三倍的工资。”

    宁安诧异抬头,酒保一脸我都知道的表情,“当初你走的时候说祝我工资翻倍,有一天……”

    有一天金市那个大名鼎鼎的男人走进来。

    清了场,给很多员工放假。

    只留下他。

    变幻不停的绿色灯光里,男人喝了很多酒。

    酒保很憷这个男人,也不敢多问,人机似的给对方一杯接一杯的调酒。

    直到对方问起宁安的事情,他才意识到男人放弃几百万的流水不要,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

    原来是为了一个叫宁安的人。

    可惜他对宁安也不了解,可能因为岗位和工作场地的缘故,他确实对在Mu里的工作人员都比较熟悉,什么人爱搞事,什么人喜欢做不入流的事情,什么人又只是因为经济紧张短期来过渡一下。

    就连在这里做保洁的,也都划分了利益小团体,那些看着老实本分的叔叔阿姨掌握的八卦可能比很多人都多。

    但宁安不是里面的任何一个,他默默无闻的出现在任何一个需要清理的地方。

    毫不引人注意。

    后来因为工作勤奋又莫名其妙认识谢涿,才拿到包房的工作,但依旧不引人注意,直到眼前这个强势可怕的男人出现。

    宁安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被抛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时候Mu的内部群里,议论度最高的就有宁安。

    有时候言辞脏得连他都看不下去。

    后来宁安无声无息的离开Mu,他还以为宁安开始新的生活。

    心底是祝福的。

    但姜野毕竟是老板,他只得绞尽脑汁想着每次看见的细微末节,以及与宁安的每次交流。

    自然包括宁安离开前跟他说的那句玩笑话。

    他不知道姜野到底想听什么,但就是这种旁观者,不带着私人情绪的视觉似乎让那个看起来满身颓废的男人很满意。

    第二天酒保惴惴不安被叫进办公室,他以为得罪老板会被辞退,结果却是薪水翻了三倍的超级待遇,这在整个金市都是史无前例的,他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冲着这份薪水,这两年我一有空就出去学习,担心慕名而来的人评价我调的酒不过尔尔,就这么学着努力着,居然在国内也有了名气,人生真的挺意外的……”

    酒保给宁安调了一杯帕洛玛,粉色调。

    宁安尝了尝,发现味道比惯常的要甜口一些。

    酒保询问,“口感如何?”

    “有些甜,但西柚的酸涩还保留着,不是一口惊艳的,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初夏。”

    酒保得意地笑,“加了桃汁,调酒就是不同口味的碰撞,多一分少一分都难喝,不断摸索探寻,再奇怪的成分也能组合出完美的口感。”

    宁安没有回应,某个瞬间,他想起没有烦恼的某个夏天。

    青山的果农挑着新鲜的桃子下山,他刚走出蒲公英,看见毛茸茸的桃子上还留着晨露。

    那时候他给姜野打了段时间的水,一边为姜野没有发现而欣喜,一边又有些遗憾对方不知道。

    他希望姜野知道他的这份感激之情,但又不希望姜野知道是谁。

    繁重的学习压力下,简单的宁安少见的有了一丝烦恼。

    那天他买了两个桃子。

    揣着桃子走进校园的时候,脸上的热意没有消散。

    一早上其实没太集中注意力,导致原定的学习计划被耽搁。

    宁安很自责,打算不再做这种扰乱心绪又莫名其妙的事情。

    等到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他摸回教室,将捂了一个上午的桃子放进姜野的课桌里。

    幸好青山的桃子是老品,捂很久都依旧看着精神饱满。

    终于将这件事解决掉,宁安总算松开一口气。

    下午便恢复了学习状态。

    等到晚自习前,以姜野为中心的人群突然热闹起来。

    他们总是这样,开着玩笑,谈论着有意思的话题,惹得周围人都哈哈大笑。

    宁安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书,其实竖着耳朵听他们谈笑风生。

    羡慕谈不上,宁安更不会参与,只是在夏风吹红晚霞的时候,这个时刻是美好的。

    所以当有人质疑姜野为什么不喝自己的水时,宁安差点受惊地跑掉。

    最后他得到一瓶桃子味的运动饮料。

    姜野悄悄递给他。

    谢谢他帮忙。

    宁安压下慌乱的心,就当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这份心意吧!

    然后装模作样在姜野期待的眼神里说‘好喝’。

    那双黑沉沉的笑起来,不是嘴角勾动,而是黑色的夜幕有星辰。

    宁安现在才明白,原来姜野早就知道是他。

    “其实调桃子味的酒品是老板的意思,大约你走后没多久他每个月都清空酒吧在这里坐一晚上,他好像很喜欢桃子味的,我看见他抽的烟也是桃子味的,说实话很难想象那种人会喜欢桃子这种可爱的水果,怪反差的……”

    营业时间到,客人陆陆续续走进来,很快就把吧台占满。

    酒吧冲宁安打了个手势,开始工作,这些客人都是来看他炫技的。

    宁安起身让开座位。

    手机响了响,谢涿发来信息,说是约到一帮朋友要去吃烧烤,带着宁翼,问他去不去。

    谢涿知道宁安不喜欢这种场合,宁翼相反,他有种八风不动的淡定和从容。

    宁安想着明天周末,宁翼不用早起。

    “不要太晚。”

    谢涿没回他,看得出不想理会他的婆妈。

    宁翼倒是发了一条,【爸爸,我可以喝酒吗?】

    宁安立马手指用力的回复,【你试试!】

    再打手机,那两人一起关掉手机。

    宁安叹口气离开Mu,从员工通道走出去,隧道造型的通道上方亮着一排绿色的应急灯。

    他不会接手Mu,先不要说手里的工作忙不忙得完,单单经营酒吧就不在宁安擅长的范畴里。

    姜野的强势不仅仅体现在脾气上,而是控制欲——极端变态的控制欲。

    虽然两人已经开诚布公,从姜野的行为来看确实像他承诺的不再揪着过去。

    而将Mu转到他名下也是大半年前的事情。

    但宁安还是感到有些生气。

    也可能是一杯改良后的帕洛玛让他想起遗忘很久的事情。

    身边很多人都夸赞他朝前走的决心和勇气。

    但像宁安自己在姜野面前剖析的,他是个小气又抠门的人,可能兼具学习天赋,他的记忆力还特别好,他总责怪姜野揪着过去不放,其实他自己从未遗忘。

    但是不向前走怎么办?

    陷在泥潭里任由自己腐烂?

    选择生下宁翼,最大的原因是想拥有血脉亲人,但宁安不能否定里面也有想从那段苦难走出来的渴望,聪明的他意识到不这样做,可能会彻底沉沦。

    一个新生命的到来,繁琐到危险的生育经验,嗷嗷待哺的新生儿,困难到窘迫的经济能力,每一样都让宁安再也无暇顾及那段危险的苦难。

    他用一段非常冒险的选择,拯救了自己。

    所以,他是记得的。

    正因为记得,才风风火火朝前走。

    宁安知道不能因为这件事迁怒姜野,但是一想到又要因为Mu的事情跟姜野打交道还是头疼。

    姜野或许会依旧强势,觉得他小题大做,然后说出不过一个酒吧这种狗言狗语。

    也可能伤痕累累地看着他,瞬间将宁安摆在负心汉的位置。

    无论姜野用哪一面对待他,宁安都会产生压力。

    宁安停下脚步,看着靠在墙边的高大人影。

    剥离西装革履的光鲜亮丽,退掉冰冷面具的严肃沉稳。

    姜野真的看起来很年轻,白色衬衣松松垮垮塞在牛仔裤里,室内的暖气让他脱掉羽绒服,随意的拎在手里,垂着的侧影只看得见没打理的长发随着气流轻轻拂动。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从暗处走出来,绿色的光影在他脸上起伏。

    像穿行在山间的时候,阳光斑驳地落在他脸上。

    他神色放松,有些回避宁安的目光,几次后又回到宁安的脸上。

    声音依旧低沉,但温和许多,像那个在教室里跟同学谈笑风生的班长。

    那时候他的话其实不多,只是带笑的脸迷惑很多人。

    “林经理给我电话说你过来了,我想你可能对这个决定很生气,想跟你解释一下。”

    姜野再次回避了宁安的目光,侧着脸望着地面绿色的应急灯。

    “没有让你困扰的意思,其实第一次购入股份就是希望你轻松点,记得那次下大雨送你回去,当时想在车上告诉你的,但是你很着急,根本没心情听我说完,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小翼在家等你……”

    原来记得这些细节的也有姜野。

    宁安垂下眼睛。

    “你说急着回家收衣服,好突兀又莫名其妙的谎言,季衍当时都笑了,我也笑了,但是你匆忙跑进大雨里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你回头看着我的表情让我意识到,可能我并不是什么好的存在……”

    姜野突然收住声音,“说这些真让人讨厌,像个碎碎叨叨快要离世的老人。”

    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宁安,小心翼翼,“宁安,如果你觉得困扰想把Mu卖掉或者怎么处理都可以,我知道你对这里没有好感,当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确实还很狂妄自大,现在,以后……都不会了。”

    几名员工走过来,奇怪地看着两人。

    有人认出姜野,又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宁安,想说什么被同伴快速拉走。

    宁安抬起头,“先离开这里吧!”

    宁安快速朝外走去,姜野回身疑惑地看着他。

    他不确定宁安的意思是出去谈这件事,还是就此无疾而终。

    他看了季衍精心做的那份excel,上面标注的红点多到触目惊心,那之后又消沉了许久。

    但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哪怕从这张表格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朱莉建议他脱去所有伪装跟宁安打交道。

    “反正你最糟糕的一面他已经见过无数次,说不定脱光光的站在人家面前,人家还看你两眼。”

    姜野不知道什么是脱光光的状态。

    但是他知道什么样的状态跟宁安在一起最舒服,宁安也最不讨厌。

    可能就是把穿着人偶服的宁安带离的时候,也可能是不耐烦地质问‘那你到底能留给我多少时间’。

    ——那个不太好,也不太坏的姜野,可能就是让宁安觉得真实又无可奈何的姜野。

    姜野承认今天这身休闲服是他这些年穿得最舒服的一套衣服。

    舒服到有些昏沉沉,差点跟不上宁安的节奏。

    宁安眼睛里带上些许不耐烦,像是看着一个不中用的丈夫,“小翼跟谢涿跑去喝酒了,你帮我把他抓回来。”

    绿光的隧道里,姜野抿紧嘴角。

    他快速穿上外套跟上宁安跑起来的脚步,“好。”

    第119章 第 119 章 你差点把宁安吸进肚子……

    姜野很快查到宁翼的位置。

    宁安疑惑地看着手机APP, 只看得出宁翼大致在哪条街,“我们的定位不一样吗?”

    对于姜野的手机也关联宁翼这件事,想都不用想是必然,宁安懒得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姜野收起手机, 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赵凡他们已经先过去, 找到了具体位置。”

    宁安心中的怀疑被打断。

    “那我们赶紧过去。”

    宁翼跟着谢涿在一间夜市吃得风生水起。

    谢涿果然是party王子, 到哪里都能聚集一大帮朋友。

    能跟着宁安跑到海滨小城真的委屈对方了。

    宁安忿忿不平看着将他抛到九霄云外的谢涿和宁翼。

    聚会群突然传来哄笑,谢涿端着酒杯不知道说了什么, 大家起哄地端起酒杯。

    吃烧烤吃得正欢的宁翼端起一个很大的啤酒杯, 跟着干了一口。

    那张满是油污的小脸顿时皱起一团。

    宁安正要下车, 被姜野拉住,“等等。”

    宁安头也不回, 语气焦急, “等什么?他才八岁, 酒精影响智力。”

    姜野没有松手, “你再看。”

    宁翼的嘴还鼓着,显然没有一口气喝下去。

    他左右看了看, 像是想吐掉嘴里的酒,最后看着面前的啤酒杯张开嘴。

    宁安不可思议的发出恶心的嫌弃声。

    谢涿在大家的哄笑声里跟另一个人吹完瓶。

    紧接着去拿第二瓶, 安静吃着烧烤的宁翼把面前的啤酒杯递上去。

    谢涿看都没看, 仰头喝下一杯乱七八糟的啤酒。

    宁安:……

    姜野在身后发出低低的笑声。

    那气息有些近, 扫过宁安的脖颈, 但是又没近到让宁安觉得危险。

    他有些不自在地朝窗边靠了靠。

    姜野似乎没注意,看着窗外说,“宁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多少心眼?”

    根据赵凡的反应, 宁翼的心眼确实很多,但是并不恶毒。

    他很擅长摸清守则,然后找各种方法去挑衅。

    有些角度令姜野都感到惊讶。

    宁安有些生气,“我可没教过他往别人的酒水里吐口水。”

    姜野不同意,“那可不是口水,只是觉得难喝的酒,你信不信谢涿怂恿他喝酒。”

    这个宁安倒是信。

    那么把难喝的酒水吐回去让谢涿喝掉似乎也没错。

    谢涿的朋友有时候闹起来会没有分寸,这也是曹文生经常跟谢涿吵架的原因之一。

    曹文生说话也没有多好听,明明是为了谢涿好,出口就变成快跟你那群拿不出手的朋友早点断掉。

    谢涿经常吐槽曹文生跟姜野是不是都属狗。

    此时跟谢涿拼酒的那人,不知怎么就扯开谢涿的领子,看样子还要将手伸进去。

    谢涿反应快,将人推出去,那人看着挺生气,想缠过来,被周围的人笑着拉扯开。

    那人可能也不想闹事,想了想坐下去,结果直接摔个四脚朝天。

    他身后的椅子不知道被谁偷偷挪开。

    元凶是谁只有时刻注意着宁翼的宁安和姜野。

    姜野压着嗓子里的笑意,“这下放心了,他可以欺负谢涿,别人不行。”

    宁安蓦地想到谢涿的玩笑,“姜野欺负你可以,别人不行,不然他弄死对方。”

    宁安这下没心情继续看了,给曹文生发了张照片和定位。

    姜野没看出他的心情变化,还在后面开玩笑,“没看出来你们也是塑料花友谊。”

    宁安猛的转过身,眼底生气的情绪明显又生动。

    “小翼是不是要变成跟你一样不遵守守则的投机分子你就满意呢?”

    肆意玩弄守则和人心,投机取巧强买强卖。

    外表光鲜亮丽,是最遵守礼义廉耻的道德模范。

    内里却遵循丛林法则,干着最嗜血最肮脏的勾当。

    他只是不关心姜野在做什么,但并不是不知道。

    姜兴修的死,媒体对金市经济走势的分析,姜野越发神秘却权利滔天的身份。

    没有人能真的通天,通到一定程度就是死。

    而跟姜野有着血缘关系的宁翼,真的不会受到一点波及?

    姜野不知道宁安为什么生气,可能意识到一点,但并不认同。

    过着平稳的小老百姓的生活,从宁翼出生那天起就不可能。

    只要他姜野活着,只要他姜野打败姜兴修就不可能。

    哪怕他输掉,只要姜兴修知道宁翼的存在,宁安甚至会彻底失去宁翼。

    国外也不可能安全,那里有着一个更重视血脉的姜英哲。

    但姜野已经学会不惹宁安生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不要生气,如果觉得小翼哪里做得不对好好教他,他不是一直都最听你的吗?你可以把他教成你希望的任何模样,他是那么信任你……”

    宁安泄了气。

    他不是什么天真的父母或者强势的父母,觉得孩子就是一张白纸可以教成任何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且这样对孩子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基因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强大而毫无道理。

    从宁翼一瓶子砸向姜野时,宁安就意识到。

    宁翼继承了姜家骨子里的凶戾好斗和不守守则。

    宁安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宁翼树立正确的是非观,他突然理解到史教授的提醒,要关注宁翼的内心和成长环境,其实就是让宁翼更多接触善良正直的东西。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姜野的放手。

    宁安望向姜野,“谢谢你让我养大宁翼。”

    路灯浅浅映着浅琥珀色的眼睛。

    寒冷的夜晚于是有了温度。

    姜野为之深深的着迷。

    他快记不得上一次宁安这么近看着他是什么时候。

    没有厌恶,没有排斥,没有警惕。

    “我,呜……”

    宁安蓦地睁大眼睛,嘴唇上是带着热度的柔软,然后瞬间被火热席卷。

    “姜……”剩下的音节被更加激烈的吻吞掉。

    姜野强劲的攻势把宁安彻底淹没。

    *

    曹文生黑着脸盯着规规矩矩坐在板凳上的谢涿。

    夜市老板担心他们打架,站在一旁小心地看着。

    被谢涿叫来的狐朋狗友起先还愤愤不平地叫嚷,“谢涿就跟我们出来喝个酒,要不要管这么严?”

    “就是嘛,正常情侣哪有这样管东管西的。”

    曹文生抽出一叠钱塞给老板,冲那几个人凶道,“是不是要留下来AA才走?”

    那几人闭了嘴,但依旧没走。

    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想拍点八卦。

    直到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男人,顿时吓得收起手机赶紧离开。

    他们搀扶着又回头看了几眼,确实是传闻中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姜总。

    再也不敢停留。

    谢涿打了个酒嗝,拍拍身旁的宁翼,“小翼看着呢,不会乱来。”

    然后就看见宁安黑着脸站到宁翼面前,正在啃排骨的宁翼慢慢将排骨签放到小木桌上。

    宁安很生气,但语气里带着无法查明的郁闷和烦躁,“我看见你喝酒了。”

    宁翼的腮帮子还在咀嚼,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吐出一根吃得光溜溜的排骨。

    曹文生最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涿没意识到危险,指着宁翼哈哈大笑,然后又勾着头去看宁安,“宁安你嘴唇好红,被狗啃了?”

    曹文生早知道这两人一直骂他和姜野是狗。

    抬头望向站在花坛那边的姜野,姜野犹犹豫豫站在那边,一只手搭在嘴边显得有些懊恼,有些得意有些……反正很变态的样子。

    他一把把谢涿扯起来,扛在肩上,“回去跟你算账。”

    见那边的人散得差不多,姜野走过来,在宁安炸毛前停下脚步,想说送你们回去又忍住,“赵凡送你们回去,这么晚不好叫车。”

    话音刚落,远处一辆黑车亮了亮灯。

    宁安看都不看姜野,拉起宁翼就走。

    宁翼走得老远突然回头冲姜野笑了一下。

    本来有些小得意的姜野瞬间心梗。

    他知道今晚的冲动算是又把过去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给打破。

    他可能又变成宁安最讨厌的不讲信用的小人形象。

    但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亲宁安,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在他还最恨着宁安的时候,宁安躲着他,避着他,他都能围追堵截。

    后来能亲近宁安时,他更是将对方身上每一寸都染上自己的气味。

    他承认自己对宁安有着变态的占有欲。

    那是因为宁安就是他的空气,是他活着的证明。

    宁安离开的这些时日,家里属于宁安的气息已经消散殆尽,他只能从宁安留在家里的衣物上吸取能入睡的气息,那些衣服被姜野小心翼翼放在衣柜里,只有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拿出一件抱在怀里。

    没有宁安,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坐进车里,车辆静悄悄跟上赵凡的车。

    季衍跟朱莉无语地看着他。

    姜野沉默好一会儿才解释,“中途吸个氧,要不然坚持不下去了。”

    朱莉不像季衍那样吞吞吐吐,她年长两人不少,又是情场高手,“你那是吸氧?你差点把宁安吸进肚子里。”

    一进青山区绿植再次茂密起来,哪怕冬季也如此。

    凋零的黄跟黑沉沉的绿交织在一起。

    跟其他地方越发精致漂亮的绿化不一样,这里总有种野蛮无序的感觉。

    玻璃窗上发出细微的雪粒敲打声,开始下雪了。

    姜野有些犹疑,又心生希望,“宁安是喜欢我的?”

    季衍早放弃分析这段错综复杂的感情,反而轻松地开着车。

    看着风里逐渐变大的雪花。

    他想起之前每次都是姜野肆意的离开,然后剩宁安一个人慌乱伤心。

    现在终于两人换了个位置,留他那狂妄自大的老板在后面逐字分析。

    满心都是仓皇和不安。

    朱莉嗤笑,“宁安就是道德感太高,换成是我,就你这张脸和公狗腰,我可以先跟你上完床,再下床抽你一顿,然后潇洒走人。”

    季衍默默地点头。

    姜野摸了把脸,沉默地靠着座椅,片刻后又低声笑起来。

    第120章 第 120 章 姜野睡得像头猪

    宁安带着宁翼一路跑到屋檐下。

    雪粒不急不慢地变成雪片。

    宁安拍打宁翼身上晶莹的水珠, 话有些多,“晚上吃这么多积食了怎么办?谢叔叔那个人本来就不着调,他怂恿你做什么你不要听啦,酒不好喝对吧, 但也不要吐到人家杯子里, 很恶心很没礼貌……”

    宁安抬起头, 看见宁翼盯着他的嘴角。

    嘴唇还是木木的, 宁安有些慌乱,下意识说道, “这次真的是狗咬的。”

    宁翼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 仿佛能看见他的内心深处。

    内心深处是什么, 宁安也不知道,只觉得一团乱麻。

    就像冬季的青山植被。

    他懊恼又烦闷, 没想到姜野那狗东西会突然亲上来。

    还是那种让人窒息的吻法。

    带着明显的侵占和标记, 柔软的舌头刮过口腔内壁的每一寸, 最后咬着他的舌头吮吸。

    他每一次慌乱的推拒都变成对方得寸进尺的肆虐。

    甚至分开时, 他看见姜野红润嘴唇上的水痕。

    宁安被亲得头皮炸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呆呆地瞪着姜野。

    那狗东西退到阴影里, 下颌线被路灯照亮。

    他勾着嘴角,语气欠扁到极致, “你再这样看着我, 我就不止是亲亲你了事。”

    宁安气急, 他就不该相信这个狗东西会变好。

    宁翼动了, 打着手语,手势利落,“那你喜欢吗?”

    宁安吃惊地看着宁翼,这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能问得出来的问题。

    他发现宁翼又在他不知晓的地方快速成长。

    他已经不太能从宁翼这个简短利落的问句里看出情绪。

    究竟是什么让宁翼变化这么迅速, 宁安感到不安。

    他不自觉放柔语气,带着不易察觉地讨好和安抚,“爸爸以后不会了。”

    是呀,老跟那个人牵扯,黏黏糊糊的,就是孩子也看不过去,大约觉得这样的爸爸太软弱,所以才被人一步步欺负成那样。

    宁安的心情很沉重,等宁翼洗完澡上床睡觉。

    宁安坐在客厅里点开手机,轻轻删掉姜野的所有联系方式,想到那人惯有的强势,他又把所有方式全部拉黑。

    面对宁安坚决的态度,林姐遗憾挽留,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得知宁安要转卖Mu,姜野尽管早有预料,还是捏着手机站在窗边发呆。

    那天晚上他尝试拨打宁安的手机,一如所料被拉黑。

    按照宁安的性格,卖掉Mu也在情理中。

    是他破坏约定,理应受到惩罚。

    姜野还预测,宁安会归还这笔钱,他从未拿过自己的任何东西。

    也不屑拿。

    被冤枉得最厉害的时候,蒲公英陷入到严重的经济危机,他也只是在二手平台挂卖自己用身体交换到的礼物。

    然后卖更多的酒,赚取微薄的收入,宁愿把小翼的助听器一拖再拖。

    但小翼是他的命,真的用命换来的。

    桂教授说宁安摘除孕育宁翼的器官时。

    术中大出血,全身的血液几乎换了个遍,术后凝血功能也不太好。

    他们父子俩几乎在医院又住了一年才离开。

    费用是高敏支付的,为了减轻那个孩子的心理负担,桂教授他们统一口径说是院方免除费用。

    但那个孩子还是在没好彻底的情况下,抱着小孩孩离开。

    其实姜野很少去回忆这些内容,它们过于狰狞让姜野难以呼吸。

    季衍给他的excel表他也只是在找不到前路时偶尔扫一眼,但只是浅显的一眼都让人痛苦,他不清楚宁安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姜野扭头望向正在谈事情的朱莉和季衍。

    一向强势冷硬的眼睛带着不确定和犹豫,“我是不是不该吻他?”

    朱莉头也不抬,“你在强者的丛林里待得太久,并不清楚弱者是如何自保和生存,我也没见过像宁安那样温和柔顺的人,你的这个吻让自己呼吸到空气,可能让他好不容易创建的自尊和信心再次毁于一旦。”

    总是玩世不恭显得有些浪荡的女人,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和正色,“宁安在福利院长大,他比一般人拥有更强的自尊心和羞耻心,也更缺乏安全感,他能熬过白色审讯不是有多坚强,恰恰是他已经碎到不能再碎,所以才不存在什么崩溃的状态。”

    “他跟你过去遇见的每一个强大的敌人不一样,要么攻身要么攻心,你总能找到对方的弱点,一击击败,你要放下傲慢和强势,低到泥潭里,把宁安的碎片捡起来,小心呵护,慢慢黏合,至于他还爱不爱你的事情,你这辈子都不要期待了。”

    姜野僵在原地。

    朱莉说完再懒得看姜野一眼,转身出去。

    季衍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窜动,最后丢下一句话也起身离开,“这次我支持朱莉。”

    姜野没想到一个吻让事情急转直下。

    但他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

    城市里开始飘红,农历新年即将到来。

    宁安是个重视传统的人,姜野想趁着这段时间诚心的悔过道歉。

    宁安需要的安全距离他也一定遵守。

    只要宁安来还Mu的卡,他就会牢牢把握这个机会。

    接到宁安的电话,季衍第一时间告诉朱莉。

    “我要告诉野吗?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姜野是他们合作很久的伙伴,虽然外人看来姜野是他们的老板。

    但这几个人知道,他们彼此早就产生不一样的羁绊和情感。

    朱莉想了想,“你去吧,姜野这边我来想办法应付。”

    宁安选在一家环境还算不错的咖啡厅。

    政府在年前宣布青山区纳入旧城改造,不是拆迁,维持原有建筑不变的前提下,翻新外墙面和公共设施,民众自然得不到拆迁款,于是反响不大,其他区也无心顾及这个被社会抛弃太久的破落区域。

    大约太不被期待,媒体都少有报道。

    宁安发现屋价不会上涨后,也不再关心。

    宁安将一个文件袋交给季衍。

    金市四季分明,特别冬季的太阳异常明媚。

    树影在桌面地面落下清晰的痕迹。

    “这张卡原先是我的工资卡,Mu转到我名下后变更为公司卡,里面的钱是前期的工资和酒吧盈利,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不在Mu工作,姜野让我挂靠在那里,现在一起退还给他。”

    “这是Mu的售卖文件和账号资金,我已经签好文件,里面的资金你们可以随意取用。”

    宁安条理清晰地一笔笔划清他跟姜野的纠葛。

    他指着最后一张卡说道,“这张卡里一共两百零五万,其中两百万是高妈妈的负债,五万是我跟姜野的债务,如果要算利息,那就把工资卡里的钱算进去,姜总应该不会算得这么清楚。”

    季衍曾签过无数的合同,包括破产清算。

    但是没有哪一份让他这样难受。

    “你手里还有钱吗?”季衍很快算出这几乎是宁安的所有积蓄。

    包括他这些年存的,融欣开给宁安的薪水一直不错,虽然有假公济私的意图,但分寸极好,没有流露出帮扶施舍感,能从他人那里感受到尊严的宁安,为什么要一次次面对姜野几近任性的不尊重?

    季衍都感到一丝羞愧。

    两百零五万里,最大的收入来源于宁安的直播。

    那段时间姜野的计划已经进展到紧张阶段。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时间和精力掌握宁安的动向,事后大家才知道宁安在逃跑前的那段时间几乎不分昼夜的和谢涿去打PK赛。

    输了的人接受各种惩罚,那种为讨好网友吸引眼球的惩罚,大多超出尊严的范畴,但宁安让谢涿坐着面对观众,自己去接受惩罚。

    一口气喝掉十瓶水,让浸了冰的水淋在身上,吃爆辣的食物。

    网友想看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能留下更多的网友。

    他们用没有硝烟的方式在商场上斗得你死我活,宁安也用他的方式在负重前行。

    其实大家都知道宁安会揽下高敏的债务。

    但等宁安真的做到时,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宁安笑得很淡,有种淡淡的厌烦,“继续工作,这个月月底就发工资了,这个世界哪里饿得死人,真正让人死去的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姜兴修对钱财的欲望,井正对情爱的欲望,姜野对他的欲望。

    室内温度温暖如初,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特殊香气。

    宁安沉默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季助理,我知道你们是朋友,能不能帮我劝劝他呢,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季衍将两张表格递给宁安,宁安不明所以地接过去。

    看清楚那张密集的表格和红字标注,宁安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他连忙将表格还给季衍,不安地看着季衍。

    季衍有些抱歉,“不是让你害怕,我是个对感情一无所知的人,所以野感到痛苦时我用了工作中常用的方式来还原这件事,希望对他有帮助,他跟你一样,几乎不敢看这张表,可能它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应该销毁他。”

    宁安不太相信,“姜野会看这个?”

    那里面几乎每件事都赤裸裸标注着姜野的罪过。

    宁安不想看是因为很多事都是他过不去的坎,还有季衍过于直白的描述。

    什么‘交易’、‘强迫’、‘协议’,甚至还有敏感的‘囚禁’、‘控制’等词。

    搞得宁安以为自己在看什么限制级的内容,虽然剥开外衣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一年是宁安的又一场灾难。

    比起审讯里一次次被逼问他跟姜野发生的所有细节。

    这次姜野的行为把这场践踏和屈辱延长和加重。

    那场七日伤害,可以认定为井正的恶念,姜野被动的实施。

    但那一年,没有任何人在旁蛊惑,全是姜野自己的恶念。

    季衍点点头,将表格折叠起来,“之前不愿意,山道赛那次后他要了过去,但是我发现他依旧没看,有一天他很颓废的回来,那天上面跟他签订十年合约,他应该是想告诉你的,很开心的出门,很伤心的回来,然后把我做的这个表打印出来,把卧室里贴得到处都是,我想这里面的每件事对他来说同样痛苦,上次他吻你后……”

    宁安耳根发红,尴尬地望向窗外。

    他很难想象季衍口中的那个姜野。

    那个会正视过往,反思自己的姜野。

    如果他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一次次让自己难堪呢?

    季衍分析,“这件事对他来说同样很慢,你能不能给他一点时间呢?”

    宁安回过神,“我为什么要给他时间呢?”

    季衍皱起眉头,努力思索这个复杂的问题,“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奔着一个好的结果去,一般情况我们会预估一个最高点,还有一个最低点,两个都在我们承受范围内,我们跟野合作这么多年,他的每次战绩都基本跟最高点持平,甚至好几次超出最高点,所以,你们这件事如果要有一个结果,应该也是如此。”

    宁安想反驳,他们的事情跟那些商业活动根本不一样。

    季衍继续道,“但是你们之间是我遇见的所有事情里没有最高点,只有最低点的,我预估过很多次结果,都是如此,你跟姜野没有结果,但是姜野却在这件事里付出全部的努力……可能基于这个,我希望你能给他一点时间,不要让他太难看。”

    宁安诧异地看了季衍一眼,“你希望我们重新开始?”

    季衍很是踌躇片刻,最后露出一个笑容,“这是一个可以预见的悲剧,如果你能让它变成好的结果,我觉得是个奇迹,并且为野感到高兴。”

    姜野身边果然都是些怪人。

    宁安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没有值得我重新开始的优点。”

    季衍过来并不是为了说服宁安,他将另一张表格收起来,“看来野自己预测的另一张未来也将成为废纸。”

    宁安的目光轻轻划过那张纸,又收回来。

    “他有你们这群朋友真的很幸福。”

    季衍摇头,“我们不是朋友,只是合作伙伴。”

    宁安不解地看着季衍,季衍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野跟上面签订十年合约留在金市,帮助完成澄江项目和自由贸易区的重建完善工作,这个任务艰巨,我们不可能陪着他一直留在金市。”

    “那你们?”宁安皱起眉头,眼底闪烁着淡淡的涟漪。

    季衍扣好西装,“我跟朱莉下周的机票,野以后要一个人孤军奋战。”

    “这是他的故土,也是他的战场,他选择留在这里,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那赵凡他们呢?”宁安知道赵凡是姜野第二信任的人。

    季衍摇头,“赵凡他们是雇佣兵出身,国内对这些一直管控严格,他们一直以安保的身份待着,但是不可能太久,最迟明年他们要么解散,要么离开这里前往外面的战场。”

    “那你呢?”

    季衍有些意外,没想到宁安也会关心他,眼底闪过笑意然后被迷茫填补,“我高中毕业时差点没法读到大学,是野资助我,说等我大学毕业后为他工作五年,于是大学我修了两个学位,但是第二年刚结束他就找上我,我只好向学校休学,我可能回去继续读书?也可能找一名好医生治疗情感障碍?”

    季衍又把扣好的西装纽扣解开。

    他突然产生倾述的渴望。

    那些在西海岸刺激的经历,遇到朱莉时,朱莉因为男朋友太多正卷入到一场人命官司里,姜野花了八位数把朱莉捞出来,还有格雷,那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人居然是墨西哥最大的……

    说到墨西哥,季衍不可避免地想到他收到大学录取通知时,继父一脸冷酷地告诉他不会帮他支付学费,而养父刚刚为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聚会花费五位数。

    于是季衍开走继父的一辆跑车,打算卖掉后凑齐学费。

    但是他又知道这样做了,继父会毫不犹豫地送他进监狱。

    这是继父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的继父非常聪明,总是法律线之内惩罚他。

    而他也清楚拥有一张姣好亚裔面容进入监狱会是什么下场。

    于是季衍开到边界线,抵达一个混乱毫无秩序的小镇,要了一瓶伏特加。

    准备喝完后用猎枪崩掉自己的喉管。

    黑洞洞的枪口抵着咽喉时,哪怕醉醺醺,依旧吓得手心冒汗。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正常身体反应。

    而不是内心的胆怯和懦弱。

    突然有人在窗外发出低低的笑声。

    季衍回头,看见靠着车门抽烟的姜野,黑沉沉的眼底是肆无忌惮的轻视和嘲讽。

    好像什么困难都打不败他。

    他吐出一口烟,季衍闻到甜腻的桃子味。

    他想这个男人也不怎么样,居然抽这么娘炮的烟。

    后来他就不再这样认为。

    他第一次看见姜野把一个人踢到口吐鲜血,也看见姜野把黑洞洞的枪口抵在痛哭流涕的人的太阳穴,还看见姜野像土匪一样搜刮欠债者的家,掘地三尺,把人埋在院子里挖出来的洞里,然后往那人的头顶淋冰水。

    季衍曾经以为姜野是个穷凶极恶的逃犯。

    又以为他是个只认钱的穷光蛋。

    还以为他是个心理变态。

    但后面所有的认知都被推翻,在姜野回国前,他第一次将真实的自己部分呈现在合作伙伴面前。

    那个冷血到不近人情的男人在朱莉的一次次逼问下。

    愤怒到发疯又崩溃到极致。

    他们第一次从这个男人嘴中知道当年事件中一直被姜野刻意隐瞒的人——“宁安”。

    从踏上这片土地起,将姜野包裹严实的那些外衣开始一层层脱落。

    “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复杂的人,好像体内有两个不同的人一直在撕扯着他。”

    “我来到这里后发现这里大多数家庭都很正常且美好,原来我们穷极一生渴望的极乐之地在大洋彼岸早就存在,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看见你对宁翼的养育,说实话我们都有些嫉妒,他真是个幸运的小子。”

    “姜野的方式很暴烈且让人不认同,但是我们都是跟着他得偿所用,所以如果有私心,我们也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他说你是他的氧气,上次就是想吸一口再坚持下去……”

    宁安恼怒地看了季衍一眼。

    季衍眼底闪过淡淡的笑意。

    “反正回国后,我们发现了完全不一样的姜野,特别在遇见你之后,无论是暴怒的他,还是生气的他,抑或是现在学会小心翼翼的他,我们觉得他活了过来。”

    那场灾难伤害的不仅仅是宁安,也有姜野。

    但显然,宁安在伤后不断自救。

    而姜野在毁灭。

    季衍临走前提醒宁安,“他确实有滥用药物的倾向,我们一直以为是高压生活造成的,毕竟我们里面正常人没几个,但是追根溯源应该是井正给他下的药,我们目前还在追踪药源,希望能找到缓解的途径。”

    宁安跟着站起来,手指微微掐进肉里,“为什么滥用药物?”

    他紧张时就会如此。

    季衍他们已经熟悉宁安的一些细微动作,就像熟悉姜野一样。

    季衍沉闷的心情突然松开些,或许事情并非全无转机,这个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难怪姜野可以一次次肆无忌惮,但也不能太过分,季衍表情严肃,“他没告诉你吗?他不太能入睡。”

    宁安迟疑,“你确定?”

    宁安被姜野栓在身边的那一年,姜野睡得像头猪。

    季衍依旧保持惯有的严肃刻板,像只会汇报工作的机器,自然也不会撒谎,“我认识他以来,他每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安眠药都不行。”

    季衍和朱莉的飞机离开的那天,宁安发现宁翼没去学校已经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