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逃学被发现

    宁安从书桌夹层翻出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 并且看到一封家长会的通知函。

    满怀期待的宁安兴匆匆跑去学校,只看见空荡荡的课桌。

    这两年他参加过几次家长会,宁翼的成绩不算特别突出,但每次老师谈到他, 神色总是有些古怪, 夹杂着尴尬。

    现在宁安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老师对自己撒谎的行为也感到不自在。

    而根据老师的说辞, 宁翼从一年级就开始逃学。

    也就是宁翼第一次跟着孟天宇跑掉后没多久,他在有人协助的情况下不再去学校。

    为了瞒住宁安, 又作出假装正常上下学的表象, 还让学校一起配合。

    宁安想起手表电话上总是坐不住的宁翼, 姜野比他更精准地找到宁翼。

    谁主导的这件事不言而喻。

    比起愤怒,宁安更多的是伤心。

    他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姜野的霸道更多, 还是宁翼也赞同。

    他感受到深深的背叛。

    就像亲手养大的儿子不仅偷偷跑出去跟着前夫吃喝玩乐, 还给前夫的现任叫妈妈。

    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但宁安被背叛的心情并不低。

    他无力地坐在学校校门外的台阶上。

    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和伤心。

    而回家看不到宁安的宁翼瞬间跑出去。

    赵凡一把捞住他, 八岁多的宁翼挣扎得特别凶,险些压不住他。

    一直等在下面的姜野迟迟看不见返回的赵凡, 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几人坐车出去寻找宁安。

    父子俩在后排座对峙。

    “你到底做了什么?”姜野愤怒地责问,他确实对宁翼感到愧疚, 但从未想过挽回跟宁翼的父子关系。

    他从这个孩子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并不觉得怀柔政策对其有效,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维持强大。

    宁翼毫不畏惧姜野, 黑沉沉的眼睛不服气地盯着姜野。

    赵凡打断父子俩的对峙, “是不是去学校?”

    姜野望向宁翼,宁翼倔强地梗着脖子,最终还是点点头。

    姜野瞬间意识到宁安知道了宁翼逃课的事情。

    从宁翼的反应,不难推测露出马脚就是宁翼的手笔。

    姜野抓住宁翼的胳膊, 用了很大的力气。

    宁翼即便吃痛也不露出任何异色。

    姜野恨声道,“你想摆我一道就要提前想好能不能把自己摘干净,现在你也摆脱不了嫌疑,倒是想想是我更让宁安伤心,还是你更让他失望。”

    宁翼颓败下来。

    他确实想破坏宁安跟姜野之间的关系。

    也做好让宁安发现他逃学的事情。

    那张作假的奖状和通知函他打算过几天再给宁安,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让宁安误以为他是被姜野强迫着逃学。

    早上走的时候他检查书包没有发现那张通知函,以为放在书包夹层,之后就是日复一日的体能训练和学习,宁翼便无暇顾及。

    等到下午返回时他突然惴惴不安,抵达家门附近时,他摸了一把书包夹层。

    那张通知函不在,再看着紧闭的房门。

    宁翼瞬间知道出大事了。

    车辆快速行驶在街面,但临近农历新年,路面上车水马龙。

    姜野本打算利用这个节日再次跟宁安缓和关系。

    但现在事情再次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再一次无视宁安的意愿。

    关于宁翼的事情他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和规划。

    在宁翼愿意配合的情形下,不想跟宁安起争执的他选择自己认为对的处理方式。

    但这样的他跟过去那个傲慢又践踏宁安的狂徒有什么区别?

    姜野有些疲惫地看着桀骜不驯的儿子,“我们能不能和解,看在宁安的份儿上?”

    宁翼扭着头望着窗外,但是身躯微微颤抖着。

    他在害怕,他在思考如何向宁安解释。

    他更害怕宁安伤心不理他。

    “这件事我会全部承担下来,但是你不能再做让宁安伤心的事情。”

    姜野把宁翼扭过来,发现宁翼的眼睛红彤彤。

    迟来的一丝属于父亲的心软情绪在姜野的心底划开。

    姜野放低语气,“我知道你讨厌我,甚至恨我,因为我曾经让宁安那么不快乐,但是我很难向你解释清楚其中的是非对错,但你的感知是对的,我对他很不好,我不配再次拥有他,但是你不能让他伤心,知道吗?宁翼,你对宁安来说很重要。”

    宁翼一向执拗的眼睛终于带上少许的疑惑。

    姜野露出笑容,“你要打败我,就等你长大后堂堂正正的来打败我,无论是搏击还是大人的行事方式,但是你不能做违法的事情,不能做让宁安伤心的事情,如果你是个男子汉,就跟我如此约定。”

    宁翼最终点点头。

    宁安不清楚自己在风里坐了多久。

    好像连心都冷透了。

    突然有团影子冲过来,力气很大,像卷起的小旋风。

    他还很重,直直扑进宁安的怀里。

    搂住宁安的脖子。

    宁安被扑倒在地,看着宁翼在他面前哭得厉害。

    宁翼已经很久没有哭过,即便小金毛被姜野摔进角落,他也只是愤怒地冲姜野嘶吼。

    宁安怎么可能责怪宁翼。

    只要孩子还愿意回来,他就感天谢地。

    他艰难地坐起来,一遍遍查看宁翼的全身,“受伤了吗小翼?怎么这么伤心?是不是姜野打你了?不哭不哭,爸爸带你回家。”

    宁翼擦去脸上的泪痕,仔细观察宁安。

    宁安的眼底除去担忧就只有担忧。

    宁翼一直悬起的心彻底落回去。

    他终于知道,哪怕他犯最严重的错误,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原谅他。

    那个人只可能是宁安。

    那么,他怎么敢再让宁安伤心一点点?

    宁翼轻轻张开嘴,发音有些奇怪但清晰,“爸爸。”

    宁安震惊地看着宁翼,紧紧捧着宁翼的脸,“小翼,你叫我什么?再叫我一遍。”

    上一次听见宁翼叫‘爸爸’还是宁翼两岁多的时候。

    那时宁翼还是软绵绵的一团糯米,用柔软的奶音连续不断地叫着‘爸爸爸爸’。

    宁安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但是高兴地一遍遍回应他。

    见宁翼不再说话,宁安着急地看着宁翼,“小翼,你刚刚是不是叫爸爸呢?是爸爸听错了吗?你再叫一遍好不好?再叫一遍,求求了,求求你!”

    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宁翼接住宁安的眼泪,放在嘴边尝了尝,是咸的。

    他再次张开嘴,“爸爸!”

    宁安紧紧抱住宁翼。

    姜野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他的脚底像是生了根,既舍不得离开,把这个空间让给父子俩,又再也没有勇气上去说一句‘对不起’。

    宁安摸到宁翼开始变冷的手指,快速擦去眼泪。

    “我们回家,爸爸太开心了,小翼想吃什么?”

    宁翼摇摇头,离开宁安的肩头,第一次用一种缓慢的手语说道,【爸爸,对不起,我逃学了,因为我想变得很强大,然后打败姜野,但是我让你伤心了,我不该那么做,我以后都不再逃学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宁安连忙点头,“爸爸不怪你,小翼能认错就好了,爸爸只是……”宁安有些不安,有些不好意思,“爸爸以为小翼不要爸爸了?”

    宁翼连忙摇头,嘴巴瘪了瘪又忍住,【小翼永远不会丢下爸爸,小翼只有一个爸爸。】

    宁安笑起来,“那不要哭了,我们快回家,这里好冷。”

    父子俩起身,为彼此扫去灰尘和风雪。

    他们手牵手经过姜野,看都没看一眼。

    仿佛那个满眼渴望的男人从来就没存在过。

    赵凡有些不忍,低声说道,“宁先生,姜总不是故意的。”

    这次,宁安头也不回地离开。

    姜野微微抬起头,冰冷的雪花落进眼睛里。

    如此漂亮的东西,遇到一点点热量就会彻底融化的东西。

    原来也让人如此疼痛。

    太阳暖和起来的时候,青山的旧城改造正式动工。

    最新翻新的是青山。

    往日泥泞的马路铺就成全新的黑色沥青路,马路旁修建了漂亮的绿道,分成行人区和骑行区。

    马路铺陈得迅速,五月的样子就迅速完工。

    完工后市政出了新规,汽车不能上山,机车在晚上十一点后从指定位置上山。

    临近住宅区后不许鸣笛和开远光灯。

    一直困扰着市民的机车族,和一直闹着需要释放的机车族终于得到一次双向奔赴。

    有传言市政最先改造这里,是因为青山极可能成为全国最大的机车赛场。

    青山的交通道路一好,来游玩的人顿时络绎不绝。

    看准商机的人们开始涌入这里。

    有远见的人提前租下临街的房子,改装成时尚清新的小店。

    因外立面只能按照市政要求进行还原翻新,很多店家就在软装上下足功夫。

    过去看起来破落肮脏的楼房,慢慢变得不太一样,有种岁月沉浸但又不腐烂的宁静。

    宁安站在一栋楼前仰起头,这家旧楼长了一株三角梅。

    从一楼开到六楼,遮天蔽日的红。

    最近成了旅客打卡的胜地。

    旧楼翻新针对的是十五年楼龄的楼房,像蒲公英这种超过二十年的楼房都在拆迁重建范畴。

    按照政策蒲公英可以获得一定重建款,剩余的部分需要自己补足。

    像蒲公英这种情况挺多,但是聪明的百姓干脆跟投资者合作,修成一幢幢复古的民俗,房东继续居住其中某一层,其他的被投资者拿去出租,十年或者更久以后,住屋使用权归还给房东,属于双赢。

    蒲公英是福利院,不可能采取这种方式。

    宁安可以贷款,但需要抵押,他除了蒲公英可以说一无所有。

    高敏也在想办法,正源医药前期不良经营太久,哪怕后面姜野退还资产,但并非白给,向木也做不出白拿的姿态。

    正源濒临倒闭并不能完全怪到姜野身上,而是内部管理出现问题,姜野的行为只是加速这艘巨轮的倾覆,没有姜野还有其他人,换个角度,姜野把这些都买过去,比分散在不同人手里要好很多,至少向木他们要再买回来还比较容易。

    姜野交换的是正源医药的股份,但是好几年过去,姜野都没有派人过来分享盈利。

    向木语气恶劣的喊过他几次,都被姜野推脱掉。

    还是高敏提醒,向木尝试询问要不要购买医疗设备捐赠给福利院。

    姜野那边的人才点头同意。

    向木牙酸得厉害,跟高敏抱怨,“他就不能直接点,什么都弯弯绕绕,当年要不是他这样,我也不会会错意去找宁安麻烦,还找人打……”

    高敏淡淡地看他一眼。

    向木闭紧嘴巴。

    这些年他算是彻底服气高敏,不仅把濒临破产的正源医药救过来,眼看着还有重返顶峰的可能。

    后来他才知道高敏居然还是个学霸。

    所以高敏让他一边工作一边回学校读书时,向木真的快恨死姜野。

    不是姜野那个灾星,他现在还是个逍遥快活的纨绔。

    电话响了,向木接起来,助理告诉他林家那边来人想见他。

    当年林庆拒绝参加向健柏的葬礼,也不替向健柏扶灵,向木就对这个血缘母亲彻底冷了心。

    后来他拿着手里的股份跟高敏合作,把公司里那些林家的裙带关系一个个投出去。

    那时候他才知道林家的人究竟有多恶心,正源会倒闭跟这群吸血鬼脱不掉关系。

    可以想象当初向健柏处在这个位置有多为难。

    当时两边闹得特别难看。

    林家的人骂他认贼作母,骂向健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向木是谁,是金市出名的混蛋纨绔,叫来一群保安把他的几个舅舅几个姨打得满头是血的扔出去,还跑去登报跟林家脱离关系,现在眼看着正源要起来,又恬不知耻的想回来。

    电话里一口一个亲外甥,恶心得向木要吐。

    向木咬牙切齿,“你再问我这种事情我就开除你,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助理很为难,“这次是林夫人想见你,说母子一场还是……。”

    向木噎住,孩子总是本能向往父母的关怀。

    他默默看了眼正埋首工作的高敏,高敏这女人也真是的,把他的办公室跟她的安排在一间。

    搞得他像个被班主任盯着的不良学生。

    真的很拘束,但凡偷懒被抓,就会有翻倍的工作等着他。

    向木偷偷钻到桌子下面,压低声音,“告诉她,我有了。”

    桌面敲了敲,向木涨红脸坐回去,高敏冷硬的声音传来,“你以为你是宁安,还有了……”

    向木不好意思看高敏,高敏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去见见她,也给她一个机会。”

    向木的心有些酸有些涨,他轰轰站起来,弄得动静很大,掩盖住声音里的颤音,“到底是搞慈善的哈,都有一颗圣母心,你关心我做什么,关心宁安呀,宁安都快凑不齐修房子的钱。”

    说着一溜烟跑出去。

    高敏望向窗外,又是一年夏来到。

    向健柏那般儒雅温和的男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顽劣的儿子?

    高敏笑着摇摇头,坐回办公桌前。

    宁安那个孩子反而最不让她担心,还说不让她操心重修楼房的事情。

    第122章 第 122 章 狗翻墙

    宁安以法人的身份不断向区上提出贷款申请, 周转于不同的部门,走了很多道程序,甚至还要参加应酬。

    好在他并不急功近利,老老实实地跑‘关系’, 提交各种资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 贷款批下来。

    这些年社会的福利捐赠充裕起来, 但是福利款项都是专款专用, 宁安不是那种脑子‘活络’的人,不会拿来修房子, 哪怕有人暗示他可以这样操作, 很多企业都这样做, 但宁安没有听取这种‘善意’提醒。

    接着就是转移孩子们和仪器的问题。

    一楼的孩子们交流起来比较容易,知道暂时的离开是为了不久的将来住新房子, 反而都很期待, 但是三楼的重症儿出现应激反应, 他们也无法理解保育员们的解释, 床位稍稍移动一下就会大哭大叫。

    就在宁安一筹莫展的时候,融欣告诉他蒲公英隔壁有空余的位置。

    蒲公英临着青山道, 再往上就是入青山的一条山道,上面没有其他的房子。

    往下原是一个糖果厂, 已经废弃几十年。

    青山区纳入改造后这种地方也会被收回去重新修建, 其实宁安很想拿下来, 扩建蒲公英。

    但蒲公英的底子实在太薄了。

    有了转移孩子们的地方, 宁安带领大家迅速忙碌起来,很多人都过来帮忙。

    不仅有离开蒲公英的孩子们,融欣带着点绛唇的员工,谢涿带着他的朋友们, 还有其他一些捐赠企业及经常过来探望的个人家庭。

    三楼的重症儿发现只是被转移到隔壁,躺在床上顺着窗户就能看见原先的蒲公英时,也不再吵闹。

    另一栋楼是员工宿舍和杂物楼。

    高敏后来都住在前面那栋楼,员工也大多都是青山本地人,很少有人使用这里就慢慢荒废。

    除了楼道有人打整,房间里都很脏乱。

    宁安推开一楼楼梯的小杂间,一时愣住。

    他跟宁翼曾经在这里住了近三年。

    不足十平方的楼梯间只能放一张床和一个柜子,窗户的位置放着校园里的那种课桌,是宁安为了方便宁翼玩耍向高敏借的,他没想到一切都维持着原样,就像他们从未离开过,而且一点灰尘都没有。

    看来高敏打扫过这里,蒲公英的经济不好,有段时间连老师都留不住,更不要说保洁。

    这里的干净一定是高敏一点点扫出来的。

    墙壁上贴着很多看图识字,那时候宁安根本看不见任何希望,但还是像对待正常孩子一样,耐心地教宁翼认识一个又一个汉字,如今看来,他的坚持得到回报。

    “宁安哥,我们明天再过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秦致知笑着跟宁安打招呼,她在国外的生活学习很顺利,但只要有假期还是会不远万里飞回来。

    夏雨他们冲他招手,已经焕然一新的操场漂亮的像彩虹,在蒲公英孩子们的身后绽放。

    宁安想起秦致知的那句解读:蒲公英的孩子们都飞回来了。

    其实不止蒲公英的孩子们,社会的善意像星星点点的萤火,从各个地方飞过来。

    当聚集成团,就成为最明亮的光。

    谢涿被曹文生拖着朝外走,“都说了喊搬家公司,你们非得自己弄,是能省一顿楼还是能省一年粮?”

    谢涿一边跟宁安打招呼,一边手脚并用地捶曹文生,“你看小树多可爱,刚走的时候还眼巴巴地看着我。”

    两人各吵各的,经常不在一个频道,但乐此不疲。

    宁安笑着收回目光。

    融欣擦着手上的灰尘,“我看天空要落雨,金市也快到雨季,你早点回去。”

    宁安给融欣递去一瓶矿泉水,“雨季会影响施工,晚一天孩子们就会失望一天。”

    融欣明白宁安急切的心情,但不会说什么找搬家公司之类的话。

    他从不做让宁安为难的事情,“小翼的手术安排得怎么样?”

    宁安眼底闪过些微烦躁,“已经做了几次检查,现在在等专家组过来,应该七八月份可以手术。”

    姜野身边有了新的总助,一个很会为人处事的中年人,不会像季衍那样硬邦邦地过来通知事情,一开始宁安确实因为季衍的冷硬态度感到难堪,后来熟识后就不会,他还亲眼看见季衍怼姜野。

    虽然算不得怼,只是认真分析后的真实提醒,但合格的助理不会这样做。

    季衍显然不是合格的助理,但后来却让宁安觉得信任。

    他从暮光逃跑的时候,最后遇到的人是季衍。

    季衍完全可以把他抓回去,但是他先跑回去救姜野,推开大厅厚重的玻璃门时,他看着腕表冲宁安说,“你有一个小时的逃跑时间,我建议你走没有任何监控的乡道。”

    新来的助理姓何,是社会最认可的得力助理。

    态度温和处事圆滑,甚至有些谄媚。

    宁安一点都不喜欢他。

    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奇奇怪怪。

    关于宁翼植入人工耳蜗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姜野再也没有露面。

    但是言谈间总会无意cue到姜野,说姜野最近有点呼吸道感染在医院做了一个多星期的雾化治疗,又或者说姜野自己做饭不小心弄伤手。

    好像在卖惨。

    等宁安望过去他又很狡猾地转移话题,让人分辨出对方的意图。

    融欣看出宁安没有交谈这个的欲望,淡淡一笑,“年底我应该就会离开。”

    宁安惊讶地看着融欣,怎么这么快?

    融欣好笑地看着宁安,“我回国马上就四年,对于发展一个企业这个周期算比较合适的,毕竟不是什么大的项目,动辄十年……”

    宁安不知道融欣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还是在内涵姜野。

    但是有修养的人第一次做这种倒是让人惊讶,他忍不住先笑起来。

    融欣脸上闪过些许不好意思,“就算我对他最后的嫉妒吧,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年底真的不跟我去国外?我买的起大别墅,带泳池那种,也能让小翼接受最好的私立教育,最重要的,你跟小翼不用提心吊胆。”

    两人都知道融欣指的什么,姜野完成十年合约,之后呢?

    能平安地离开吗?

    如果不能,他又要交换什么?

    融欣压低声音,“给你透个底,姜野很会讨好上面,也很会自保。”

    宁安不太懂。

    融欣看了眼在落日里不再破旧的青山区,即便不甘心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很有魄力,“姜兴修当初那条最大的资金链虽然被冻住,事后也被罚收,但是余下的部分依旧数额惊人,姜野是合法继承人,他把这笔钱全部投到青山区改造,不要一分回报。”

    人都是世俗的,哪怕是融欣都舍不得这笔钱。

    宁安抬眼望向蒲公英外面,一墙之隔的青山区不再沉闷阴郁,这个总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它的漂亮不是簇新的,更像时光浸润过的玉石,在拂去尘埃后,终于闪耀出它的华泽。

    “他为什么签下十年合约不离开,曾经优秀的团队说解散就解散,甚至连这笔钱也能放手,我想这就是你不选择我的原因,他可能十足的糟糕,但也有改正错误的魄力和勇气,而不是简单说句道歉就了事,换作是我,可能会选择逃跑,毕竟不是谁都能直面自己的错误。”

    宁安微微叹口气,“融欣哥,你转做婚恋中介了吗?”

    融欣愣了愣再次笑出声,“宁安,有没有人说过你挺幽默的?”

    宁安再次叹口气,“卖酒的时候被逼出来的。”

    融欣再也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一个人无声地从远处的大树后移出来,看着院子里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黑沉沉的眼睛嫉妒得发红。

    他用五百万美元让那个老头儿装病,怎么还不把融欣骗出去。

    居然年底才走。

    宁安突然转身,姜野迅速移到大树后面。

    宁安把曾经围绕着蒲公英的白木香移走,现在院内院外都一目了然。

    让姜野再也没法躲在白木香后面偷看。

    融欣顺着宁安的目光望过去,茂密的青山有些黑黝黝,往年都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旧城改造后,市政把路两边的灌木丛铲掉,种上漂亮的绿植。

    绿道开放后,一到傍晚徒步登山的人不少。

    宁安跟高敏的理念不一样,他不觉得把蒲公英的孩子藏起来就是对他们好。

    把白木香移到院子另一边,让孩子开始接触外人,外面的人也开始了解这个残缺的世界。

    残缺是天生的,但是他们一样拥有飞向天空的自由。

    蒲公英的外墙正好临着一条绿道,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这里——青山的山脚下,藏着一个名叫‘蒲公英’的儿童福利院。

    今年青山道竣工后政府组织了一次跑山赛。

    那天路上人流络绎不绝。

    很多闪闪发光的帅气机车缓慢地经过蒲公英。

    宁安带着孩子们站在围栏边观看队伍。

    几乎每位参赛选手都转身冲蒲公英的孩子们挥手致意。

    孩子们的惊呼声和欢笑声贯穿全程,也感染很多人。

    那次比赛结束后,选手们把奖金合起来全部捐赠给蒲公英,让宁安意外又欣慰。

    正在登山的一对母子,孩子拉住母亲的手,“妈妈,那个人好奇怪,站在树后面好久了。”

    母亲训斥,“你管人家的,看见奇怪的人就赶紧走。”

    孩子依旧好奇,“他是不是在尿尿,对着一棵树站了好久。”

    母亲翻白眼,“又不是便秘,谁会站这么久?”

    孩子发挥联想,“那就是尿秘?”

    姜野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国际电话,流畅的西语,“道格拉斯究竟多久让融欣回去,他再不走我准备出手了,反正我都被宁安判了无期徒刑。”

    融欣都那么夸赞他了,宁安居然还是说他的这些优点并不适合家庭。

    家庭需要什么优点?

    他没有就是没有,装了,宁安又会说他装。

    这一年他都在研究季衍留下来的excel表,看着他对宁安做下的每件事他都觉得痛苦,恨不得弄死过去的自己,然后研究难以继续。

    后来把宁安换成别人他才得以继续研究,研究的结果就是他有点仁慈,下手还是轻了。

    他不得不将电话打给朱莉,朱莉把他删除拉黑。

    呵~女人!

    季衍回去后找了一位全球闻名的心理治疗师,被骗走六位数的美金后,他连姜野的excel表都无法分析了,最后跑回去读书,他准备读法律,然后打算把那位心理治疗师送进监狱。

    目前那位心理治疗师找上他,协商给他终生免费,但季衍要放弃送他进监狱的打算。

    两人谈判了很久,朱莉一直跟着看热闹,目前还没有结果。

    不太顾得上姜野。

    于是姜野只好打电话给格雷。

    格雷没兴趣听这些情情爱爱,但是他听见隐约的机车声。

    得知姜野投资了一条机车赛道,他耐着性子安慰,“野,紧绷的人生是不会幸福的,爱情也一样。”

    姜野固执,“我**的快死了。”

    格雷笑得胸腔震动,“你不是还没死吗?”

    “不如试着重新追求他。”

    姜野大为光火,“我现在都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你被过去束缚住。”

    “如果我是你,会用一切手段追求对方,像美国男人一样潇洒,像法国男人一样浪漫,像意大利男人一样嘴甜,嗷,该死,我忘记你是……中国男人,嘿嘿,难怪你追不上。”

    小孩哥的惊讶声从远处的山道传下来,“妈妈,那个人在念咒语,是跟光有关的咒语吗?”

    妈妈的怒吼声遥遥传来,“对,你只要在家念咒,什么都有。”

    姜野若有所思地看着光影一点点淡下去的院子。

    宁安还站在那里跟融欣聊天。

    他们聊了快一个小时了,是不是已经商议如何布置卧室?

    漂亮的路灯亮起来,把曾经黑沉沉的青山点缀出漂亮的轮廓。

    宁安走到门口送融欣离开,融欣发动汽车,宁安低头,“融欣哥。”

    融欣抬头,那个曾经腼腆内向的人,此时露出浅淡的笑容,却是自信的,“你真的哪里都比他好,当年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人,要说为什么还是会喜欢,可能这正是喜欢的真实原因。”

    毫无道理可言。

    心动的一刹那不会告诉任何人。

    它在胸腔里臌胀,跳动,为每一句话,为每一件事。

    融欣的目光越发柔和,“那你会幸福吗?”

    宁安不知道。

    融欣说,“我总觉得像你这么好的人如果都不能幸福,那么这个世界会让人很失望。”

    宁安笑着摇头,“你这是滤镜,我没有那么好。”

    融欣突然打开副驾驶的箱柜,从里面取出那枚纪念勋章,他递给宁安,“很早买了就想送给你,一直没找到机会,我总在等最完美的机会,殊不知错过每一个机会,宁安,你跟我相反,你总是抓住每一次机会。”

    融欣离开很久,宁安还站在院子里。

    没有白木香的阻拦,青山的风吹进来,是清新的,带着水汽。

    真的快要下雨。

    他对姜野很失望,一次又一次。

    到后面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可是,重逢初期,他为什么还是会对严重伤害过他的姜野抱有微弱的希望呢?

    宁安明白的,在姜野对自己的看法产生怀疑时,其实他也对过去产生怀疑。

    他们都不觉得对方是那样的人。

    他其实很能理解姜野为什么拒绝那份excel表。

    那份表格上不仅标注了姜野的过错,其实也公正的标注出他在这段关系里对姜野的视而不见和冷漠,他只是用无声的,不宜让人察觉的方式,让每次鼓起勇气想要讨要一点糖的姜野陷入更多的失望。

    姜野用身体的暴力对待他,他用冷暴力还击姜野。

    姜野其实并没有赢,他一直都很难过,只是用冷硬傲慢掩盖住。

    外面的人都认定姜野欺负他,也确实如此。

    但是他的还击并不弱,且每次都狠狠扎在姜野最脆弱的地方。

    他为什么能够轻易地就伤害到姜野呢?

    宁安一直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不然他又会陷入深深的自责。

    但现在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因为姜野的爱意,让他肆无忌惮。

    他也无法否认,不告诉姜野宁翼的身世,里面究竟暗藏多少报复的心思。

    学习委员从来不是柔软的性子,不想跟蒋亮起冲突,只是因为一次冲突会换来更多的麻烦,蒋亮最多收到警告或者老师的谈话,但其他并无效果,他们还有很多的报复机会。

    后面姜野的行为正好证实他的预判。

    不跟杨勇起冲突也是同样的道理,他见过太多底层人一言不合为了那一丝丝尊严而付出追悔莫及的代价,他还有个孩子要养育,所以不会去意气用事维持那可笑的尊严,谢涿没有听取他的告诫,所以付出惨痛的代价,有人还能慢慢休养生息,但是他不行。

    他是长于泥地的苔藓生物,太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融欣说他能抓住每一次机会。

    对也不对,他只是更善于自保。

    姜野这大半年的变化确实很大。

    他不再打骚扰电话,不再摆出受害者的姿态,甚至连人都不敢出现在他们父子俩面前,但他又时时安静地提醒宁安,他在,他一直都在。

    看着他们父子俩,保护着他们父子俩。

    无论是青山区的改造,还是蒲公英这一路的改变,其实都得利于姜野暗中持续不断的助力。

    他开始知道在什么地方使力,既能维护宁安的尊严,又能真的帮到宁安,还能让宁安觉得舒适安全。

    所以,还要让姜野在赎罪的道路上永无止境的流浪下去吗?

    虽然姜野那个狗东西确实让人生气。

    宁安没有得出答案。

    他想顺其自然,或许时间能给出一个答案。

    宁安转身,看见一只狗东西翻过铁栏杆跳下来。

    第123章 第 123 章 楼塌了

    “你来做什么?”宁安冷淡的表情轻而易举伤害到姜野。

    姜野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 露出一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迷茫。

    他有些垂头丧气地抬起眼睛,“我们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宁安很想拆穿他,隔三差五站在半山那棵树后面的是谁。

    时不时跟在他身后一路尾随至出租房的人是谁。

    如果他在点绛唇的时间待得稍微久一点,那辆全市都认识的防弹车就会停在隔壁。

    宁翼在今年正式转到普通学校。

    宁安为此请了一天假偷偷跟着, 想看看宁翼的适应情况。

    让人欣慰的, 宁翼适应良好, 甚至每天会带领同学学一段手语。

    他尊师重道, 对同学友爱,也不在意外界好奇的目光。

    宁安悬着的心逐渐放回去。

    校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 告诉他姜总也很关心孩子, 在学校里跟了一个月。

    后面宁安才知道姜野给学校捐了一栋楼。

    谢涿安慰他, 曝光有时候反而是种保护。

    宁安明白这个道理。

    但狗东西就是让人生气。

    看着宁安微变的脸色,姜野立马审视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有没有什么问题。

    好像……好像有点漏洞。

    之前跟踪宁安的事情还是很隐秘, 要么坐在车里远远看, 或者让安保拍照片发给他。

    忙碌是一方面, 也不希望宁安发现。

    现在他养了那么多智囊团, 金市的事情有那些人盯着就行,重要决定过过目,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年他都是亲自跟。

    被宁安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反正判了无期徒刑, 偶尔也会产生就这样吧, 爱咋的咋的, 宁安不会离开蒲公英, 他就可以在蒲公英附近一直打转转。

    “我们大半年没说话。”姜野改口。

    宁安看着他就来气。

    跟以往的伤心失望不一样,是一股淤积在心的烦躁,像黏在兔子身上的苍耳,擦身而过的功夫, 弄得浑身到处都是。

    宁安转身就走。

    很快身后传来紧跟的脚步声,在橡胶跑道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狗脚是有四十五码吗?

    踩这么响!

    大半夜还穿着精致昂贵的皮鞋吗?

    这点宁安冤枉了姜野,鬣狗先生早脱下那身华丽冰冷的战衣,他穿着从赵凡那里拿来的衣服,上身着黑色工字背心,下面是工装裤,鞋子是作战靴,他觉得这样的衣着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坏。

    他像朱莉建议的那样,放低姿态去设身处地的理解宁安。

    不仅仅是行为方式,连着装都要改变。

    在感情世界里笨得令人发指的鬣狗先生终于开始学会怎么讨好他的小兔子。

    宁安埋头冲进曾经跟宁翼居住的楼梯间。

    突然想起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正要退出去一转身遇到高大的姜野堵在门口。

    姜野震惊地看着满墙的看图识字,修长手指摸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纸面。

    黑色的眼睛迅速染上忧伤又赶紧逼回去,“你们曾经住在这里?”

    他抬头望向天花板,楼梯间的天花板,最矮的地方不足以立人。

    逼仄的空间里是明显的潮湿霉味。

    连转身都局促的空间曾经是父子俩的三年。

    宁安有些漠然地开口,“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们的境遇。”

    他不想跟姜野一直挤在这里,逼仄的空间里,姜野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露在外面的胳膊强健有力,绷紧的青筋在冷白色的皮肤下不断游动,宁安的眼睛无处安放。

    现在天气并不炎热,他的着装为什么如此暴露,宁安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颤抖不停,“不过马上就要拆除,蒲公英的孩子们很快就能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

    图纸是个人捐赠里一位工程师提供,没有收取任何费用。

    新建的楼房把原先两地的面积连起来,形成U字体,一边是生活区,一边是教学楼,重症儿依旧在三楼,但是三人一间,有独立的卫生间,方便照顾他们的保育员不用来回走动耗费体力。

    三楼的尽头还有一个大露台,天气好的时候,重症儿可以去那里晒太阳。

    宁安对新的楼房很满意很期待。

    但他不打算跟姜野提这些,姜野这种人不会明白。

    “你的办公室太小了,最好设计成套间,里面安排上睡觉休息的地方。”

    宁安有些诧异地看着姜野。

    姜野露出那种讨打的表情,“一张图纸而已,不过人不是我找的,他真心做慈善。”

    宁安点点头不打算就这件事再纠缠。

    他跟姜野的恩怨太深,如果一条条梳理,各站各的理,他们能吵365天都不重复。

    宁安挤开他上了二楼,推开其中一间房,宁安微微舒出一口气。

    姜野按亮墙壁上的灯,不大的房间顿时被照亮。

    满墙都是贴过奖状的痕迹,这是宁安高中后高敏给他腾出的一间独立卧室。

    对外说蒲公英难得出一个高中生,不希望影响他的学习。

    但宁安还是感受到高敏的偏爱。

    姜野在后面探头探脑,“奖状呢?”

    宁安真的不想理会他,但良好的修养还是回答,“被高妈妈收起来,上次问她也不告诉我。”

    姜野突然在后面说道,“向木给她买了套房子。”

    宁安讶异,这个倒是没听高敏提及,应该没有要。

    果然,“你们高院长真的很奇怪,她把向木当成儿子手把手的教,向木也认她,送套房子为什么不收,向木这个败家子不知道挥霍掉多少套房子。”

    宁安真的不想跟姜野这种人讨论什么人生理想,但是他也最受不了别人不理解高敏,“高妈妈是为了完成向伯伯的夙愿,等向木能够独当一面,高妈妈就会离开。”

    姜野冷嗤,“正源50%的股份,高敏要是放手就是傻子,她爱做慈善完全可以用这部分盈利让蒲公英过上更好的生活。”

    宁安转身,发现两人的距离莫名其妙又离得很近。

    曾经他很怕姜野,姜野只要稍微靠近,他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后面被姜野强行抱在怀里睡觉,宁安不得不把这份畏惧深压在心底。

    再后来持续不断的心理治疗让他逐渐摆脱这个阴影。

    但姜野对他来说依旧是个危险的存在。

    宁安默默走远一步,“你过来就是要说这些八卦,你越来越像曹文生。”

    姜野闭上嘴,眼睛居无定所的游荡,就是不看宁安。

    一副你也不能拿我怎么办的无赖模样。

    宁安有些怀念这里,明天施工队就会过来拆除,他想再看一眼这个熟悉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除去门口碍眼的狗东西,宁安更多的都是不舍和眷念。

    他是个很念旧的人。

    宁安走到床边的书桌前,拉出抽屉,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盒子。

    好像放置很多年,宁安疑惑地拿起掉色的盒子,轻轻抽开。

    是一个月食界面的时钟,曾经他再打一份工,想给姜野送份毕业礼物。

    被姜野给打断,后来他抱着半件人偶服找老板退还,结果老板高兴地数给他三百元钱,说谢谢老板惠顾。

    宁安想起姜野洒下的那笔钱,心疼得发堵。

    但那钱是姜野的,姜野怎么用是姜野的自由,宁安没有置喙的身份。

    他将挑选很久的礼物买下来,之后姜野亲吻他,两人爆发矛盾一发不可收拾。

    晚收到快递的宁安再也没有找到机会送出这份礼物。

    居然还在这里。

    宁安想到什么,立马将东西丢进抽屉,快速关上抽屉。

    “是什么?”姜野问。

    宁安回头,更加冷漠,“垃圾,我要走了。”

    姜野靠在门边迟迟不动,眼睛不由自主瞥向那个抽屉。

    他看见了,是份礼物,看宁安这么紧张的表情,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那盒子一看就很陈旧,不知道放了多少年,肯定是读高中的时候谁送给他的,居然这么爱惜。

    姜野心里一股股冒酸水,他送宁安的那只小金毛,先是被宁翼丢出窗。

    当时季衍对他做了急救,姜野连包扎都来不及,按着还在出血的额头追出来,在黑黑的冰凉的街道找到小金毛时,他真的快要崩溃。

    后来父子俩真的离开他,再一次把小金毛留在暮光。

    他们不要小金毛,也不要他。

    宁安觉得姜野再次泛红的眼睛真的有点恐怖。

    更担心姜野发现礼物而尴尬,他瞥到自己写的祝福语,又酸又尬,恶心死了。

    绝对不能被姜野这狗东西知道。

    八百年前喜欢过他的事情,他现在都可以揪着不放。

    这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给他买过礼物,还不知要发什么疯。

    宁安的表情越发紧张,姜野越发肯定这是宁安的追求者送的。

    “你走不走,我要关灯了。”

    姜野收回目光,气愤地扫过宁安。

    突然一声炸雷,闪电瞬间划过天空,宁安几乎惊叫起来,“你快让开呀!”

    姜野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回到走廊里。

    空气是静止的,潮湿的雨气四处弥漫。

    宁安很讨厌这个味道,有些不安地望着外面。

    姜野以为他担心宁翼,“小翼跟谢涿在一起。”

    宁安转移注意力,“谢涿又回来了?”

    与其说谢涿搬到他隔壁,不如说他把那里作为跟曹文生战争的休息点。

    谢涿好像对收养小树的事情动了真格,而曹文生坚决不同意。

    宁安有些理解谢涿,曹家肯定需要血脉延续,他们如何还想继续走下去,两人中肯定有一个人要妥协。

    大约这种可以预料的不稳定未来,让谢涿想要抓住什么,就像宁安曾经不顾一切的抓住宁翼。

    姜野点点头走在前面,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潮湿的味道越来越重,宁安还是会出现应激反应,特别类似的场景出现时。

    当年被姜野关了七天的地方就跟如今搬空的这栋楼很像。

    他越走越慢,手脚开始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

    他不断地吞咽口水,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看,这就是生育宁翼的好处,宁安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悲惨的过往。

    满脑子都装着小翼饿了,小翼哭了,小翼要抱抱了。

    姜野很快发现宁安的不对劲,转身看见宁安靠着墙壁深呼吸。

    他赶紧跨过来满眼焦急,“宁安……”

    宁安惊叫着往后退去,“你不要过来。”

    姜野刹住脚步,立马意识到宁安为什么这样,他熟悉宁安病历本里的每条细节和治疗方案,他很想亲自照顾宁安,但是宁安从未给过他这个机会。

    姜野立马后退,甚至转过去背对着宁安慢慢蹲下来,“宁安,我不会再伤害你,永远不会,你放心,你看我并不高大,也不强壮,你现在移开目光不要看我,快点出去,小翼在家等你,小翼不喜欢下雨。”

    宁安深呼吸几口气,感觉紧张的情绪好转很多,迅速照着姜野的说法去做。

    很快宁安跑出楼,雨水终于滴答下来。

    厚重窒息的潮湿味瞬间被雨水阻隔,宁安慢慢平复。

    宁安见姜野迟迟不下来,意识到他可能也不好受。

    雨势越来越大,宁安提高声音,“我可以了,你下来吧!”

    姜野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楼梯口,宁安微微侧着身不看他。

    猛烈的雨势里宁安看起来很单薄。

    姜野又退回去,将自己淹没在黑暗里,“对不起……我真的该死。”

    “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儿回去。”

    宁安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回头看了眼,拐角的楼梯口已经看不见姜野,可能姜野又回到二楼。

    宁安想到自己放在抽屉里的礼物,有些犹豫,想返回去拿走,也不希望看见姜野。

    担心姜野手贱翻出来,更担心姜野发现里面写得祝福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姜野的声音突然从二楼传来,宁安回头,绿道的路灯凄惨地映着这里。

    “宁安,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他扬了扬那个褪色的礼盒,笑得很开心。

    宁安脸上全是雨水,静静看着姜野。

    姜野明明笑得很开心,但宁安觉得他在哭。

    他小心翼翼地把礼物放进口袋里,“宁安,为什么送我这份礼物?是不是希望分开的每一天我都记得你。”

    曾经他们讨论过再见面要等多久。

    很快找到可以探望彼此的解决方法。

    但横亘在中间的时间长河并不会消逝。

    新的环境,新的人生,像姜野那般耀眼的人会结识很多新朋友,优秀的,漂亮的,同样耀眼的,然后忘记高中时一个并不熟稔的沉默同学。

    而能观测到时间变化的礼物大概率不会被扔掉,只要姜野带在身边,无论他的新生活多么精彩丰富,只要时不时看见一次。

    忙碌的姜野会不会短暂的停留下来,想起话不多的宁安,想起两人其实还有约定,姜野会不会跟宁安一样,很重视两人间的约定。

    然后在某个天气不太寒冷的早上,发来一条消息:我们这里下雨了,有点冷,你们那里呢?

    宁安会回什么?

    :我们这里下雪了,第一场雪。

    于是他们恢复联系,不咸不淡,不远不近。

    在姜野每一次看见月食时钟时,在姜野越来越频繁地望向月食时钟后,在秒针滴答,一格格跳近里,他们离重逢越来越近。

    宁安的爱是柔软的,像毛茸茸的蒲公英。

    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轻轻漂浮在四周。

    当你去追,它就羞涩地飘远了。

    他的爱又是小小的,细细的,像涓涓细流。

    经年累月后还能被它滋养。

    “原来被你喜欢着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我……”姜野还是说不出口放弃,他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但是刚才宁安那么痛苦的依偎着墙壁。

    他知道他真的应该离开,只有离开,宁安才会真正的幸福。

    如果他真的爱宁安,就要学会放手。

    他试了一年又一年,蜕皮一样的痛,什么都做了,但是放不开。

    但是刚才他真的怕了,这还是医生说过的治愈情况下的正常反应。

    如果宁翼没有活下来呢?

    如果宁翼在两岁多的那年不仅仅是药物致聋呢?

    如果宁翼落水那次,他真的狠着心不去救宁翼呢?

    姜野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宁安这个人。

    既然这个人都不存在,他再浓烈的渴望和爱意看上去就像一个笑话。

    他终于知道世界上什么能分开两个人。

    死亡。

    也终于明白,他如果真的爱宁安,只需要对方一生安康就好。

    他也终于明白,云城医院为何在最后的祝福里写到:一生顺遂。

    这四个字原来是最美好的祝愿。

    对父子俩来说,却要花尽全部的力气。

    姜野咽下喉咙里淡淡的血腥味,“我……”

    又一声炸雷,宁安蓦地睁大眼睛,浅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分崩离析的水泥块,混着暴烈的雨水砸下来,“姜野!”

    第124章 第 124 章 姜野耍.流氓?

    新闻正在播报几天前大雨造成的经济损失。

    青山区因老房子密集及私搭乱建现象, 属于高危地区。

    但因旧城改造逐步展开,很多房子幸免于难。

    事故造成少量人员受伤,幸运的是暂时没有人员身亡。

    姜野昏迷了三天,左肩胛骨骨折, 右腿脚踝骨裂, 身上伴随着多处贯穿伤, 但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医生说他属于命硬。

    那栋楼整体坍塌,可能太久没住人, 地基腐烂掉, 大雨下来时又因地势原因成为最先倒塌的房子。

    换个人早就当场死亡。

    房子倒塌的瞬间, 姜野也想过干脆死掉算了。

    他怕自己活着出去还是放不了手。

    是个人都会厌烦他反复的言而无信。

    姜野睁开眼睛,蓝色的窗帘微微飘拂。

    窗边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他低着头, 起伏的光影里把清瘦的轮廓描出一圈淡淡的光。

    像神。

    心软的神。

    “原来上天堂也能看见你?”

    姜野的感官随着开口一同回到身体, 全身无差别攻击的疼痛里, 他发现自己说了句蠢话。

    蠢到宁安都懒得看他,手里的苹果发出呲呲的声响, “你上不了天堂。”

    姜野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宁安。

    用目光一遍遍描绘宁安的轮廓, 如果这就是代价, 他愿意多来几次。

    宁安削好苹果, 拿起来, 姜野发现原来是个桃子。

    水汪汪的青山特产桃,又脆又甜。

    然后宁安看着他咬了一口桃子。

    姜野声音沙哑,“我以为你为我削的。”

    宁安慢腾腾吃着桃子,“医生没说你现在会醒。”

    姜野看着宁安笑, “那你能喂我一块吗?我好渴。”

    宁安无动于衷,“医生说你醒来三小时后才能喝水,做完检查再吃流食。”

    “我想吃你做的清汤面和小云吞,云城那种,多放紫菜和虾米。”

    他厚颜无耻,他贪得无厌,他得寸进尺,他为所欲为。

    宁安不再看病床上包裹得像木乃伊的姜野,微微扭头望向窗外,窗外的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他轻轻叹了口气。

    姜野昏迷的这几天,一到半夜总是喊疼。

    宁安睡觉浅,被吵醒后起来查看他的情况,但是这种伤后痛没有办法解决,只能靠自己熬过去。

    宁安没有躺回去,而是坐在病床旁看着姜野睡得不安稳,眉头紧蹙,频频说着痛。

    宁安用热毛巾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知道痛下次就不要做事不带脑子。”

    宁安突然顿住,他看见姜野一张一合的嘴里似乎不止说着痛,还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

    他以为姜野醒过来,只是意识不清,可能有什么需求,于是低下头贴近姜野的嘴唇。

    他听见姜野说,“宁安别怕,痛都到我身上了……”

    这次姜野也没醒太久,又昏沉沉睡过去。

    护士过来换药,看见姜先生原本干燥的嘴皮变得湿润,微微松开一口气,忙完事情轻手轻脚地离开。

    大家对他们一家很熟识,鉴于高薪和保密协议,她们不敢私下议论什么,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宁先生究竟有多讨厌姜先生,大家都清楚。

    她们不知道两人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像姜先生这般富有魅力的人物,颜值身价都是万里挑一,换个人只怕舔狗似的围着姜先生。

    没想到他们却是倒过来。

    可也从未见过宁先生给过姜先生好脸色。

    宁先生对谁都好,只对姜先生不好。

    有次姜先生额头被砸伤,血止不住,连伤口都顾不上非要先看那对父子的监控,处理伤口时才知道伤势很凶险,再用点力头骨都要露出来。

    大家猜测是宁先生砸的。

    这得多深的仇恨!

    当时姜先生的脸黑沉到底,大家都以为这次宁先生肯定激怒姜先生,若是被抓到只怕没有好日子过,后来听说人被找回来,想送过来继续做身体检查,因为宁先生不愿意,姜先生就放弃了。

    姜先生神冷形销,又气势骇人。

    像头随时处于战斗状态的猛兽,一路看来对宁先生也是凶神恶煞,但看得多了,就知道姜先生内里对宁先生是百依百顺的。

    这次把姜先生留给宁先生是何总助的意思,大家还当这位新到不久的助理不懂事,弄得宁先生不高兴给姜先生甩冷脸,重伤的姜先生只怕又要淤积到吐血,也担心宁先生来是来了,却不会对姜先生上心。

    看来大家还是不太了解宁先生。

    宁先生把姜先生照顾得很好。

    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真的放下心中芥蒂,但这是大家这些年盼了许久的好消息。

    何特助殷勤地安排了高级病房,里面一应俱全,陪护的病床柔软舒适,饮食也不劳宁安操心,定时送过来,美味营养,一副生怕宁安嫌麻烦不再过来。

    宁安会过来,说到底姜野受伤跟他有关。

    如果不是应激反应姜野不会躲在楼里,不是那份礼物,姜野不会想着返回,不是看见里面的文字,姜野不会在黑沉沉的楼道里露出那么悲伤的笑容。

    更不会在看见碎石开始掉落时,反而往后退去,靠在墙上想要随着坍塌的楼房一起消失。

    姜野长手长脚,二楼不算高,无论是跑下来还是跳下来都来得及。

    但他朝后退去,靠在油漆剥落的墙面,支撑着他的那股精气神突然泄掉,总是斗志昂扬的姜野就像豁口的气球,周身弥漫着意懒心灰,黑沉沉的眼睛却闪着明亮的光,笑望着他。

    宁安忘不掉那个画面。

    楼房坍塌只在一个瞬间。

    于是姜野在他眼前瞬间消失。

    轰隆一声,全部坍塌。

    就像突然关掉的电视画面,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电视里的人物还在上演着冗长的爱恨情仇,来时漫漫,前程惘惘,眨眼的功夫,什么都没了。

    那个瞬间宁安大脑一片空白。

    暴烈的雨水里似乎还能闻到姜野身上的茶香,再往前姜野的衣品很好,帅气地从栏杆上翻下来,像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再往前他偷偷藏在白木香后面缩头缩脑。

    算不上偷偷,姜野那种人做的事再狗里狗气,也透着肆意妄为,只在宁安无意扫过来时屏息凝神。

    姜野还是变了,他开始害怕。

    于是在意宁安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他在爱情里不是个高明的猎手,甚至笨得让人伤心,但是他开始放低姿态,暗中观察宁安。

    跟过去围猎的目的不同。

    他想让宁安开心,更希望宁安爱他。

    当他发现这个愿望遥不可及,他也顽固地坚持着,当他又发现实现这个愿望的过程会再一次伤害到宁安,体内的偏激暴虐和体恤尊重开始疯狂拉扯,最终它们化为一股力量,姜野选择毁掉自己。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宁安觉得姜野最应该看看脑子,最好还去心理医生那里坐坐,实在不行找到道行高深的大师做做法事,怕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已久。

    宁翼暂时被寄养在谢涿那里,谢涿这种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很快带着干儿子回到跟曹文生同居的地方,两大一小在垃圾堆里生活了三天,被突击检查的曹胜一顿煽回曹家老宅。

    谢涿跟宁安抱怨,像他跟曹文生这种尴尬关系,其他家庭的长辈都避之不及,曹家很奇葩,不仅不回避,还频频插手他们小夫夫的生活。

    一个星期后,姜野彻底清醒。

    但行动依旧不便。

    “宁安,我腰有些痒,是不是床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姜野虚弱地开口。

    这家以贵族式服务闻名的私立医院若是床品不干净,董事长大概率会引咎辞职,宁安没有吐槽,主要狗东西脸皮很厚,说了也只当作听不见。

    如果宁安不理他,他也不会催促,更不会发火,而是数着秒数咏叹娘似的微微舒一口气,里面夹杂着疼痛和可怜,有时候生动得宁安都分不清姜野到底演没演戏。

    后来姜野有什么需求,他都尽量去做。

    做完就回到小客厅处理自己的事情。

    好在大多数时候姜野都不来招惹他。

    宁安走过去翻看姜野的腰部,不严重的外伤没有包裹,涂抹药物即可,如今结了痂,浓重的药味里夹杂着浅淡血腥味。

    “没有什么东西。”

    姜野紧盯着宁安的脸,又在宁安望过来前移开目光,“就是痒,你帮我挠挠?”

    姜野受伤的肩胛骨被固定住,发痒的部位在另一侧,确实挠不到,宁安帮他挠痒,很快发现床单里确实夹着一根小羽毛,毛质偏硬,大约就是这个戳到姜野,而被戳到的肌肤附近红了一片,应该忍了许久。

    宁安找护士要了支药膏,帮姜野涂抹后发现对方的神色似乎松了一口气,床品还很干净,宁安细细检查还有没有遗漏的小羽毛,他做事一向仔细,姜野知道这份细致是他的性格使然,但还是忍不住沉迷于其中的温柔。

    “不用找了,你把我挪挪。”

    宁安沉默地看着姜野,他挪得动吗?

    姜野赶紧说,“你箍着我的胸把我往上提一下也行,主要躺太久浑身有些难受。”

    宁安理解这种难受,他在医院躺了近一年,最难受时医护只是挪挪他的腿他都觉得舒服得想叹气。

    宁安俯下身,手臂穿过姜野宽厚的背。

    姜野尽量抬高腰腹,方便宁安行动。

    等宁安两只手一左一右穿过去后发现还是无法把姜野整个抱住,最尴尬的他整个人几乎趴在姜野胸口上,那个瞬间,他差点怀疑姜野是故意的。

    好在下一秒,姜野顺着他的手臂力量动了动。

    大约为了省力,姜野能活动的那只手微微抬起,然后压在宁安的背上,用了些力道,手背隆起青筋,下一秒又快速移开。

    “好了,谢谢!”

    姜野得偿所愿,舒服地躺在床上。

    终于抱了抱宁安,是熟悉的清瘦身躯,还有暖融融的体香,姜野觉得那根意外出现的小羽毛简直帮了他的大忙,希望能再睡出一根,他要赞助这家医院的床品。

    宁安狐疑地看着姜野。

    他觉得刚才那个瞬间,自己好像被姜野给耍流氓了,但是姜野这种人哪里会做这种事情,对方在性.事上的态度和尺度,从来都让宁安三观颠覆。

    宁安觉得可以用淫.秽来形容对方。

    姜野从不觉得羞耻,更不会遮遮隐隐,在宁安面前无数次袒露自己的欲望,且变态地拉着宁安一次次攀上欲望高峰。

    他哪里像是为了一个浅尝辄止的拥抱会费尽心思的人。

    姜野虚弱地望过来,“怎么了?”

    宁安古怪地收回目光,离开病房。

    他坐在电脑前再次开始工作,姜野看着那半边微微发烫的耳垂,想笑,最终忍到咳嗽,带起肩胛骨剧烈的疼痛。

    后面宁安向院方发应了床品出现小羽毛的事情,院方不敢怠慢,把姜野的病房从内到外换了个遍。

    宁安还申请了护工帮姜野翻身。

    谁敢给姜先生翻身?

    上一个只不过多看姜先生一眼的护士不知道被发配到哪个爪哇岛,这么好的工作条件为了毫无胜算的亲近,何必呢?

    姜野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何助理拦下诸方探视,硬是为姜野搭建出一个短暂的二人世界。

    姜野最后是被医院全体工作人员送出去的。

    如果不这样,他还想再住三个月。

    那怎么行,作为高档私立医院真的受不了偌大的医院每天只有一个病人。

    姜野出了院,宁安就不再过来。

    蒲公英因为重要人士遭遇危险而被提成特例案,各种举措和福利都涌过来,宁安不拒绝社会各方各面的福利举措,有好就有坏的一面,但不能因为坏的一面而拒绝那些原本的善意。

    一个月的时间,楼房外轮廓已经初具雏形。

    宁翼开始为植入耳蜗做准备。

    高敏让他放心照顾宁翼,接下蒲公英的事务。

    向木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办公桌发呆。

    有些不习惯。

    那就再看几份资料或者做几套题?

    ……

    “当年小翼那孩子落水前已经出现听力下滑迹象,姜总不许大家告诉宁先生,主要担心宁先生接受不了,他私下组织专家团队会诊,费了很多心血,不然那么多专家能短时间聚到一起?宁先生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对他的误会很深。”

    “那这次手术后,两人关系说不定会好转。”

    “希望如此吧!”

    宁安搭在门把上的手轻轻松开,因为担心手术还想找医生聊一聊的宁安没想到会碰巧听到这些。

    他不知道姜野还隐瞒了这件事,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

    宁安想起那段时间,他跟姜野的关系已经很紧张,姜野跟白清远当时处于假联姻的漩涡中,他对离开这段畸形关系抱着天真的幻想,其实背后隐藏着无人知晓的狼狈和慌张。

    而姜野也在频频渴望着他的回应和关注。

    如果那时候知道宁翼的听损已经加重,紧绷中的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他将小翼听损加重的事情全部怪罪在姜野身上,并在后面无数次用这件事指责伤害姜野。

    但姜野至今没有为这件事解释过,并将其一直承担下来,他其实对他们真的怀有强烈的愧疚吧。

    姜野那个人,恶劣蛮横又强势,但强硬做派下其实藏着一颗想要好好对待别人的心。

    宁翼的手术很成功,术后转入康复病房。

    当天晚上麻醉过后,宁翼出现疼痛难忍的情况,医生只给了少量止痛药,其余的需要宁翼自己熬过去。

    宁翼展现出超乎年龄的忍耐力。

    咬着牙不吭声。

    但这样的宁翼让宁安更加心疼。

    他想抱起宁翼在走廊里转圈,宁翼喜欢他的拥抱和安抚,但如今的宁翼对他来说太沉。

    他只能坐到床上将宁翼抱在怀里。

    但这个姿势对两人来说都不太好受。

    突然宁安的臂弯一轻,一个高大的人影轻松的接过宁翼,把人整个抱在怀里,宁安正要开口,姜野比了个“嘘”。

    宁翼陷入昏昏欲睡,如果知道抱着他的人是姜野,可能会连续洗一个星期的澡。

    姜野自己的伤还没好利落。

    抱的时间久了后肩胛骨会出现酸胀情况。

    他想起自己曾经弄伤过宁安的锁骨,宁安当时还要带伤照顾宁翼,还要被他这样那样,果然报应只分迟早,不会不到。

    他无视肩胛骨的疼痛,抱着沉沉的宁翼在走廊里来回走动,夜晚很宁静,走廊尽头开着的门廊能看见小飞蛾扑飞的影子。

    宁安披着衣服出来,“你带他去床上睡会儿。”

    宁安凑过来查看宁翼的耳蜗情况。

    小帅哥被剃掉头发,搭配着科技感十足的耳蜗造型,很有赛博味道。

    姜野停下来,静静凝视着宁安的侧脸。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就这么突如其来的降临,一时间心里酸胀得想要落泪。

    宁安察觉到他的目光,脸上的绒毛好像灼烧起来,他默默起身。

    姜野低声问,“宁安,幸福是不是来找我们了?”

    宁安依旧不知道,但也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

    “快去睡吧!”

    姜野抱紧宁翼,低头在宁翼脸上亲了一下。

    宁安无奈警告,“他知道了会打你的。”

    姜野抬起眼睛冲宁安笑,带着孩子般的傻气和天真,“那你不要告诉他。”

    一周后宁翼出院,恢复一个月后再来医院复诊开机即可。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姜野唯独看不懂宁安的心。

    他不知道明明可以永远摆脱他,他也这样做了,为什么那个瞬间,会听见宁安失控的声音。

    “姜野,回来!”

    宁安真的懂他,看明白他最后的意图。

    宁安说“回来”,所以他选择活下来。

    活下来可能依旧会犯错,就像太喜欢主人的狗,热情的扑上去,锋利的牙尖刮到主人细腻的肌肤。

    过去的宁安选择退让。

    于是疯狗越发肆无忌惮。

    好在他现在知道,哪怕对方不是故意,被刮到了就要打回去,哪怕只是盯着对方责骂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是不对的。

    姜野也在努力学习不让自己的热情变成伤害宁安的机会。

    月食界面时钟显示今天是九月十五号。

    十年前的礼物在装入电池后居然运作正常。

    浅白色的月球前放置着一张卡片。

    隽秀的字体带着些许稚嫩。

    一句常见的毕业祝福后,另一句话重新起头。

    姜野知道这才是宁安真正想说的,那些藏在腼腆下的隐秘内心。

    [下一个夏天,再一起看星河。]

    只有两名少年才能明白的秘密。

    也是只有他们才见过的浪漫星河。

    第125章 第 125 章 重逢

    蒲公英彻底竣工要待到来年。

    因为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关注, 福利院的资金愈发充裕,宁安想把医疗设备完善起来。

    他只联系了一两家,向木把电话打过来。

    语气依旧欠扁,说是蒲公英以后的医疗设备由他全包了, 审批手续也由他来办。

    宁安犯不着跟钱过不去, 让工作人员写了封感谢信, 意思意思送给正源医药。

    如今蒲公英的名气越来越大, 宁安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时不时就要出去参加各种会议, 蒲公英法人代表的一封感谢信价值千金, 哪怕宁安只在后面签了个名。

    据高敏说向木把感谢信裱起来放进相框, 摆在他的书桌上,相框常年对着办公室大门, 凡是过来找他谈事的, 第一眼就看见相框。

    后来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蜚语。

    说当年姜先生跟向总本是至交好友, 后为了宁先生反目成仇。

    向木:……

    糖果厂暂做孩子们的安置地十分宽裕。

    唯一让人困扰的, 糖果厂原先的仓库挨着一排民居,中间是条非机动车道。

    前不久有人把对面民居租下来, 敲敲打打大半个月后变成一间修车行,主营范畴就是机车, 这条路走出去是上青山的必经之路, 车行选在这里势必生意兴隆。

    开机车的人群里有不少时尚的年轻人。

    不管是否真心喜欢, 光是能让肾上腺飙升这点就让很多人趋之若鹜, 宁安曾经还是参与者,更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意见。

    就是……

    仓库上方有一排气窗。

    蒲公英的好奇宝宝们在成功爬上去后,一人一个窗口,盯着下面的漂亮机车看, 盯着下面抽烟的人看,盯着下面接吻的人看。

    于是当晚,带孩子的保育员们发现院里目前最小的孩子小树被大孩子们堵在墙角亲嘴。

    小树胆子小又腼腆,不敢吭声。

    大孩子们不是霸凌也不是对那些事有兴趣,纯粹就是好奇模仿,亲得小树满头炸毛,大眼睛泪汪汪,我见犹怜。

    宁安担心孩子有什么阴影,把小树交给谢涿带一段时间,谢涿终于如常如愿,经常牵着小树去学校接宁翼。

    午后孩子们进入梦乡,整个青山沉浸在慵懒休闲的时光里,宁安拎着礼物从糖果厂绕出来走向修车行。

    房子是最老式的瓦片屋,但是八开的门面全部打开,装修成时下最酷炫的工业风,整墙的洞洞板,各类工具挂得琳琅满目。

    店内放了十几辆漂亮的机车。

    其中一辆被拆得差不多,看样子在改装。

    店内只有两位年轻人,没有动那辆改装的车,正在冲洗一辆看不出原样的泥车。

    宁安简单说明来意,把拎着的礼物递给对方,两年轻人看着宁安不好意思地笑,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还拎着礼物。

    最主要宁安看着很年轻,但跟时下年轻人的气质很不一样,每个领域的人都有特定的气质,读书人有书卷气,从政的会威严正气,经商的圆滑精明。

    宁安哪一类都不沾。

    但给人感觉气质特别干净柔和。

    绝不是娘兮兮,他带着浅笑,温和有礼,说话的速度不快不慢,对方的小年轻一个傻兮兮地接礼物,一个着急忙慌地跑到后面的院子里叫老板。

    老板好半天才露面,不急不忙,汲着人字拖,手里还摇着一把蒲扇,听明来意后不吭声,他是开门做生意的,没道理不许顾客抽烟谈恋爱。

    “我可以让他们声音小点,但是谈恋爱这事真管不住。”

    骑机车的都喜欢轰油门,噪音污染大,早期金市绝不许机车上街,这一年政策放松还修了专门的赛车道,机车族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基本都遵守市政规定。

    来他这里的车不要说噪音,进巷子前连油门都熄掉,全靠大家双掌滑行。

    宁安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为难,“主要糖果厂是租借别人的,我不好随意让人把排气窗堵上,那边也不是搭得人工支架,而是砖砌的晾糖条的,废弃后被孩子们当成小台阶。”

    男人看着年近四十岁的样子,虽衣着随意但满身不羁,挺像浪荡一生的大龄叛逆儿。

    宁安其实挺憷时尚达人,这类也算。

    得亏自身经历也蛮传奇,最近几年当了法人,管理起一家福利院,频频与各界人士打交道才好些。

    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怯意。

    旁边的小弟帮忙出主意,“哥,要不找些磨砂玻璃或者不透明的塑料板挡着,再不就让院里的阿姨老师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另一个也说,“我们没事可以过来帮忙。”

    宁安想想是这个道理,“如果听见孩子们在上面的笑声,麻烦你们还是提醒一下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

    两名小弟互视一眼挤眉弄眼的笑开。

    谁知他们老板却不干,“抽烟可以提醒,人谈恋爱没法阻止。”

    两名小弟顿时尴尬地看着宁安。

    其实他们老板人很好,但不知道今天咋回事会一口回绝这么温和有礼的男人。

    宁安点点头也不为难对方。

    正要道谢离开,老板话音一转,“毕竟你们当年谈恋爱我也没阻止对吧!”

    宁安惊讶地看着对方,男人装模作样的拿起身旁的头盔,戴上后打开护罩冲宁安眨眨眼,“我记得你叫宁安,怎么?在隔壁福利院做事?”

    宁安的胸口突然涌现一股无法言说的激动。

    “叔叔,是你?”

    车行老板:……

    “哟,原来是老熟人,吓我们一跳,就说老板怎么突然不讲情面起来。”

    两小弟立马热情地招呼宁安坐,又是拿板凳又是拿饮品,显得十分热情周到,不怪他们激动,老板单身快四十年,大家都很着急。

    因为他们老板喜欢男的,老板年岁大生不逢时,那时候不敢公开性向,现在社会宽容许多,两小弟左看右看觉得宁安特别适合他们老板。

    就是他们老板也没有太老,怎么就被对方叫叔叔了?

    许迪知道两混小子想什么,一人给了一脚,“人家有男朋友,帅到宇宙,别胡闹。”

    许迪望向宁安,“我记得他叫姜什么的,你们还在一起吗?”

    宁安有些尴尬。

    其实那时候许迪多半都在跟姜野聊天,这么多年过去他反倒不记得姜野的名字,记得他,他那时候腼腆内向,戴着头盔躲在姜野身后,迪哥没少逗他。

    许迪看宁安表情只当两人没在一起。

    同圈能坚持下去的本来就是少数。

    他也不奇怪,“没事,最年轻的时候谈了个最帅的也算值了,不过我倒是羡慕他,像你性格这么好的少见,现在单身吗?要不要迪哥帮你介绍介绍?”

    宁安有些石裂。

    也是今年开始,他的婚姻生活受到广泛关注。

    时不时有人问他结婚没有,要不要介绍对象。

    他已经到了要被催婚的年龄吗?

    宁安赶紧说道,“我,我们还有联系。”

    这下许迪更意外,还来了精神,活像坐在村口的情报人员,“我就看出那小子是个长情的,我们认识他两三年,一直都话少人酷,当年好多人想坐他后面,男的女的都有,他理都不理,后来把你载过来我们就知道了。”

    宁安连忙摆手,“我们那时候只是同学。”

    许迪一脸经验老道,“是呀,你把他当同学,他把你当恋人,我们都知道呀,然后就怂恿他快点跟你表白,结果拖拖拉拉好久,那么酷的一帅哥居然在这件事上怂了那么久。”

    “后面我们为了他表白成功专门办了一场载人赛,大家说好把第一让给你们,其实哪里需要让,那小子嗖的一下就飞出去了!”

    两小弟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许迪感慨,“男人呀,永远在这件事上最猴急。”

    许迪又问,“那他到底跟你表白没有?后来你们就不来青山参赛,我们遗憾好久,还说给你们办个欢送会,你们看着就成绩很好的样子,应该都考上心仪的大学。”

    宁安的心一下酸胀得厉害。

    他们后面开始在泥潭里无限坠落。

    自己平日里想着不觉得有什么,但经旁人说出来特别遗憾。

    宁安摇头,“他没有。”

    “不可能。”许迪很肯定,“他说了会跟你表白,这点我还是信他,那大帅哥心里是有些矜持和骄傲的,再说不跟你表白,你们后面怎么在一起的?”

    宁安猛的想起那条最长的隧道。

    那里的星河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以及那辆突然追上来的渣土车,哐哐当当响一路,等宁安放下悬起来的心,只看见姜野收回去的手势残影。

    他以为姜野让他不要害怕,以为姜野做着往日惯常的提醒手语。

    所以,姜野才会在下车后异常沉默,看见他的笑容时突然露出释然的笑容,然后走过来吻住他。

    姜野以为他的表白成功了。

    以为他的笑是对这份感情的回应。

    所以在被推开时才那么愤怒和伤心。

    原来如此!

    “那你们现在应该见了家长?”

    宁安抬起头,眼神有些哀伤,“没有,我们都没有家长,而且我们现在只是认识的人。”

    许迪愣了许久,不知想到什么终是叹口气,很快转了话题询问宁安的工作,得知宁安现在是蒲公英的院长,顿时高兴得不得了,嘴里一直嚷着,“这也太酷了吧!”

    弄得宁安有些郁积的心又轻快起来。

    突然有个高大的影子走进来,径直走到那辆正在改装的车前,“什么太酷啦?我的车吗?”

    那人说话很流畅但尾音有些奇怪。

    宁安望过去,看见一个白头翁。

    男人看着有四十岁左右,头发很短,刻意漂染成白色,看着十分炫酷,最重要的他好像是个外国人,五官轮廓深邃,皮肤也是少见的深棕色,有点像印欧混血人种,不过随着金市自由贸易区的成熟,来到金市的外国人越来越多。

    宁安讶异的是这外国人实在长得太帅。

    中文也特别流利。

    许迪没理对方,用下巴指指对方,“帅哥越来越多,过去了的就过去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宁安淡笑不语。

    那老外倒是一个自来熟,见许迪不理他自己走过来,目光在宁安脸上落了一圈,大大方方伸出手,“格雷,久仰大名,三生有幸!”

    宁安起身跟对方握握手,觉得一脸莫名。

    许迪忍了会儿笑没忍住,“什么叫久仰大名,那是指听闻对方许久才用的词,你应该跟他说初次见面,一见如故,萍水相逢什么的,哎,你这个臭老外不要乱学。”

    格雷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胳膊,“我每天洗三次澡,我不是臭老外,你应该叫我香老外。”

    两个小弟在旁边笑得挤眉弄眼。

    宁安好像看出点什么,但并不想八卦,看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先回糖果厂,许迪很开心,邀请宁安时常过来玩耍。

    这之后,宁安会选择午后的时间过来坐坐。

    许迪这个人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闲适,跟金市轰轰烈烈的造金运动不同,比起钱,他更在意生活品质,例如早睡早起,打烊的时间比蒲公英还早,他就住在后面租来的院子。

    中午必定休息两小时,雷打不动。

    不管来修车的人多着急,一个字:等。

    但还是很多人过来找他,据说他改装的车特别带劲。

    宁安来这里会觉得很自在。

    许迪不会特意招待他,偶尔兴致来了跑到改装车旁弄几下,身旁没人就让宁安给他递工具。

    宁安小时候属于性格很乖的那种。

    许迪大他十岁左右,认识时宁安还是个少年,理所当然把许迪当作值得信赖的大叔。

    现在是大哥。

    姜野现在不敢支使宁安。

    其他人看着他的院长身份也不会支使他。

    好久没被人使唤过的宁安每天中午一两个小时在这里递工具递得不亦乐乎。

    叫格雷的那个香老外也常来。

    有次消失好几天不见,宁安问人去哪里,许迪笑得有些坏,说缺个零件,德国原装进口,格雷想要他的机车达到最优性能就得买回来,格雷二话不说,定了去德国的机票,为了一个五美元的小零件,花到五千美元都不止。

    有钱人的世界不懂。

    许迪蹲在地上在一堆烂零件里找了找,拿出一个小螺帽给宁安看,“信不信我进去捣鼓两下,比他几千美元买回来的原装还好用。”

    宁安少有地露出有些孩子气的笑容,“多少钱?”

    许迪想了想,“我从一个报废机车上拆的,不要钱,哈哈哈哈哈哈!”

    宁安喜欢看许迪改装机车,觉得特别解压。

    “迪哥,你很讨厌格雷?”

    许迪冷哼,“你不要小看他,这人不简单,在国外估计不是什么好老百姓。”

    宁安忍了忍,“迪哥,我觉得他想追你。”

    许迪牙酸地皱眉,“撞号了,不行,裤子一脱就是全武行,万一我被他偷袭怎么办,我们国人最讲究诚信。”

    宁安指着地上的螺帽,“诚信你让他飞德国,迪哥,你不会是输了吧!”

    许迪怒目瞪着宁安,“你以前话不是很少吗?一直躲在姜野身后笑,我都以为你是个哑巴,什么话都让姜野替你说……呲!”

    许迪又把“姜野”这个名字在嘴里砸摸了两遍,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他是叫这个名字对吧,就是那个谁?我去,是说几年前电视里看见他老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搞了半天是他呀,你们……你们不会真的跟网上说的那件事一样吧!”

    宁安不怎么关注网络信息,一脸莫名。

    许迪简单讲了讲,大致差不多。

    宁安的身份没曝光,后面爆料人不知去向,可能被封口,宁安陷入沉默,其实真实的经历远比捕风捉影的八卦爆料更加酷烈。

    许迪看着宁安眼底的水光,震惊之余微微叹口气,最后伸出手摸了摸宁安的脑袋。

    宁安一直没有什么能谈心的朋友。

    谢涿算一个,但要他跟谢涿搂着互诉衷肠,那不要太肉麻。

    高敏是他信赖的,但因为从小的养育方式,宁安也不会向高敏诉说内心的苦闷。

    可能他确实压抑太久,也可能许迪是最先见证这段感情的第一人,也可能许迪出现的时间恰恰好。

    宁安轻声说,声音带着哽咽,“我不想原谅他,但也不希望他不快乐。”

    许迪蹲在宁安面前又拍了拍,微微叹口气,“我看人就是准啦,当年就看出你心软又善良,那小子一定会把你吃得死死的……其实你对自己要求太高。”

    宁安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睛,他不是很懂。

    “你肯定是那种一遇到事情就先责怪自己的人,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想原谅就不原谅呗,但跟希望他快乐并不冲突。”

    许迪低下头轻笑,“爱一个人的同时也可以恨着一个人。”

    “喜欢的时候就亲两口,恨的时候就打两顿,反正不要自己闷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都是对方的错,都是对方的问题,这些话你记心里,难受时就拉出来念一念,最好照着做,迪哥保证你绝对有效。”

    宁安心情好受些,露出浅浅的笑容。

    突然一条信息发过来,宁安掏出手机看了看,脸色发生轻微的变化。

    许迪好奇,“姜野?”

    宁安轻轻摇头,又想习惯性把什么都闷在心里,却在许迪关心的目光下说道,带着烦恼和纠结,“他的白月光想跟我见一面。”

    第126章 第 126 章 最好的礼物

    许迪让宁安把人约到这里。

    一个小时后见面。

    宁安坐了会儿说先回蒲公英看看。

    许迪挥手让他快去快回。

    许迪是知道那位白月光的, 曾经姜野的联姻对象,占据大篇幅的娱乐版面,无论是两边的家世还是夺人眼球的同性恋人,足够人们津津乐道。

    许迪一琢磨就知道, 那算哪门子的白月光, 连青梅竹马都不是, 看来当年的联姻还是给宁安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 白月光突然找上门是想干什么?许迪不觉得宁安会落荒而逃,输人不输阵, 有他在, 宁安肯定吃不了亏, 但心里多少给姜野记一笔账。

    离见面时间只有十多分钟,说是要回蒲公英的宁安从卧室里走出来。

    谢涿从门口伸出颗脑袋, 上下扫了一眼, “衣服弄脏了?”

    宁安没想到谢涿居然在家, 不敢回头, 嗯了一声快步走下楼梯。

    听见院门关上的声音,谢涿偷偷摸摸溜进宁安的房间, 刚换下来的衣服被宁安叠好后放在窗户边的椅子上。

    谢涿拿起来抖开看看,没有污渍。

    奇奇怪怪。

    谢涿立马拨通曹文生的电话。

    宁安刚刚抵达车行, 白清远的信息也发过来, 他索性站在路口等人, 有些不自在地拉扯衣角, 赶过来的路上越发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鬼迷心窍。

    白清远的身影出现的一瞬,宁安就没有心思再胡思乱想。

    许迪把后院腾出来,摆上精致的茶具。

    走的时候目光扫过宁安刚换的一身衣裳,真的挺明显的小心机, 莫名让人觉得可爱,再配着那张不安紧张的神色,许迪决定再给姜野记笔账。

    他慢悠悠地撑在白清远的椅子上,半威胁道,“宁安是我小兄弟,心软人善,我就搁外面听着,可别欺负他。”

    宁安见白清远精神状态挺好,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回国了?”

    姜野跟白清远的事情后面无疾而终。

    媒体分析过很多版本,宁安那时候没心思看,都是谢涿嘀嘀咕咕告诉他。

    谢涿让他小心这个人,就是这种不争不抢,又美得惊人的情敌才更让人警惕。

    谢涿的原话,“姜野现在的心都在你身上,自然觉得你什么都好,等哪天你们确实走不下去,他累了倦了,回头一看,大美人白清远站那里,妥妥的白月光,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宁安当时受教地点点头,“你承认人家是大美人呢?”

    白清远依旧矜贵又美得不可方物。

    他跟谢涿那种世俗漂亮是不一样的。

    身上艺术家的气质很浓郁,很清高也很傲慢,不过拥有清高傲慢的资本。

    “当年我回来帮姜野,答应家里一个条件。”

    宁安有些意外,白清远居然知道姜野的事情。

    不过后面白家的一系列行为表明他们确实一开始就押注在姜野身上,果然大家族做任何事情都要权衡再三,就连白清远都要跟家里做交易。

    “你不好奇我答应什么吗?”

    宁安不好奇。

    白清远淡淡地开口,“我答应家里帮姜野这一次,回去跟着姐姐学做生意。”

    宁安听出白清远为了姜野放弃很重要的东西,或许是理想,或许是自由,它们曾经也是宁安对人生充满期待的昂贵礼物。

    宁安并不觉得白清远过来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或是恶俗地希望自己离开姜野?

    他跟姜野并没有在一起。

    姜野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转让的物件。

    但宁安感知到,原来感情里每个人都斤斤计较,珠锱必较。

    “你找我是因为姜野?”

    白清远微微挑眉,宁安一直给人被动怯懦的感觉,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这个男人甚至很排斥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以为宁安是因为见不得光的情人身份。

    后来才知道自己才是陪跑的单相思。

    “我们不聊他,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许迪的院子打理得并不精致,但很有野趣。

    不大的四合院放了一个大圆鱼缸,旁边的泥缝里长出几枝说不出名的野草,一侧屋檐下晾着几条裤衩,有只黄色的猫窝在痰盂花盆里打瞌睡。

    花盆里的鸡冠花开得要死不活。

    宁安有些诧异,有些迷茫。

    在湛蓝的天空下有种天真的感觉。

    白清远带着淡笑,高挺的鼻梁轻皱,“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宁安正要摇头否认。

    白清远抽出一根烟,点燃后吸了一口,“别拿宁翼做挡箭牌。”

    宁安有些征愣,宁翼确实明确流露出对白清远的不喜,谢涿也说孩子不喜欢的人,肯定是这个人不对。

    宁安曾经将白清远的优点一点点罗列出来,他不断警醒自己对方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优秀到但凡心里产生一点点嫉妒也是内里品性的丑陋,但因为宁翼不喜欢,宁安似乎又能光明正大地安慰自己,过往所有对白清远的回避都是正常的。

    白清远好整以暇看着宁安脸上露出的不安和愧意,心中那些不甘总算松快些。

    他早就不对姜野抱有幻想。

    但世家出身又赋予他异于常人的优越感和骄矜,他几乎没有遇到低下头颅的时候,只在姜野面前,一而再,再而三。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白清远陪了姜野一路,在姜野身上看到令他惧怕又羡慕的执迷不悟和痴念,他并不觉得被这样疯狂喜欢着的宁安会幸福,他只是无法理解什么样的人和事可以让姜野疯狂到这样。

    他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依旧毫无存在感,仅仅因自己一句试探性的话就流露出弱势,白清远实在无法从他身上看见半点出彩之处。

    仅仅因为少年恋人?

    仅仅因为不可得?

    又仅仅因为宁翼有着姜野的血脉?

    白清远不相信这段感情如此肤浅。

    他要亲眼看看。

    面前的男人好像度过难堪情绪,他抿了抿嘴唇,双手搭着膝盖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你是对的。”

    白清远怔住,他以为宁安会否认。

    虽然他并没有想把人逼到难堪的境地。

    这也不是他过来的初衷。

    比起对这段感情的遗憾和幽怨,他更想知道宁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宁安勉强笑了一下,轻轻说道,“我很早就认识你,也知道你喜欢姜野,你很优秀,特别好,所以……我会自愧形秽,并不是因为姜野的缘故,哪怕我自己不承认,但小翼是最了解我的人,他先于我这个爸爸更早意识到我的内心。”

    宁安抬起眼睛,目光很真诚,也不再瑟缩。

    他认真打量着白清远。

    他总是对于难以辨明的情绪感到慌乱。

    可一旦确认就会比谁都更有勇气。

    “是的,我不喜欢你,可能以后也很难喜欢上你。”

    所以干脆把自己武装得冷淡、不在意。

    随便怎样都好。

    只要能不跟对方打交道就行。

    白清远有些惊讶宁安的坦诚。

    他们的世界总是充满谎言和欺诈。

    每一场聚会都带着数不清的目的,每一个决定都交换着大量的利益,他们的世界忙碌奢华到令无数人羡慕,好似一场舞会接着一场舞会。

    就连白清远都不得不承认,如果姜野脱去世家的外衣,他还能否向家族的权威提出挑战。

    但眼前这个柔弱的男人。

    却在一次次抉择里选择了姜野。

    无论好的姜野,还是坏的姜野。

    甚至只是眼前的一场对话,他还是下意识将姜野摘除出去,也把孩子摘除出去,用坦诚和羞赧直面内心的一丝丝嫉妒。

    白清远突然有些明白姜野的执拗和疯狂。

    白清远端起宁安给他斟好的茶水。

    “宁安,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希望它能成为你跟姜野间的一根刺,不过对于你们经历的那些它好像又算不得什么,但如果有一点点影响你们,我就会觉得当初的羞耻不值得什么,但是……我突然觉得它不重要了。”

    宁安不解地看着白清远。

    从那张总是镇定又肆意的脸上看到羞愧。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狼狈又有些恨恨的,“那天晚上,我先看见你,然后……”

    主动吻了姜野。

    “就差一点点……他把我推开,看过来的眼神恨不得打人。”

    白清远又恢复那副清冷高傲的样子,无所谓的笑笑,“姜野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也就只有你受得了他。”

    宁安点头同意。

    两人聊了许久,就连站在外面的许迪都有些意外,当年姜野跟白清远联姻的事情被媒体铺天盖地报道,如果宁安那时跟姜野一直在一起,肯定承受过许多委屈和不甘。

    虽然事后证明都是计划,但姜野和白家都没出面解释这件事,而计划进行时也不会提前告知宁安这是一场作秀。

    许迪突然觉得拳头有些痒。

    这段时间他已经看出宁安几乎没有变,还是那么善良干净的孩子,但时光又赋予他坚韧平和的优良品性。

    他以为面对姜野曾经的联姻对象,宁安至少会表露自己的委屈和不忿,就算不表露也不会耐心到跟对方聊这么久。

    宁安把人送出门,转身高兴地告诉许迪,“迪哥,白先生答应给蒲公英捐赠三年,如果合作愉快以后会续期。”

    他露出孩子般渴望得到表扬的表情。

    许迪摇摇头,外面的俗人没有一个配得上宁安,但还是撩起眼皮坏笑,“真的只是因为捐赠才这么开心?”

    宁安不好意思地抿嘴,“真的……”

    姜野进门时正好看见一个糙汉在摸宁安的头。

    那是他的。

    他的宁安。

    姜野差点裂掉。

    格雷一脸欣赏地看着许迪,“我未来的恋人跟你的恋人相处得很愉快,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晚餐在许迪的院子里,他一个大老爷们不会做饭,直接点了外卖。

    附近的小餐厅做不出什么高级美食,但炒出来的菜特别重口下饭。

    宁安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吃。

    格雷也不是,听着许迪打电话在旁边指点江山,“我要吃鱼香肉丝和酱香肉丝。”

    许迪没理他。

    等许迪打完电话,宁安看着一脸烦闷坐在旁边的姜野,几次想开口又忍住。

    许迪摆明不想跟姜野攀交情,甚至在姜野的镭射眼神里数次特别照顾宁安。

    “小宁,跟我去搬啤酒。”

    店里的两名小工认得姜野,许迪留他们吃饭时,两人开着一辆机车逃得飞快。

    生怕晚走一步就被姜野给吃掉。

    两人结伴去附近的小商铺搬啤酒,遇到接完孩子回来的谢涿。

    “曹文生不来?”

    谢涿左手小树,右手宁翼,身上背着宁翼的书包,胸前挎着一个妈咪包。

    小树已经五岁,根本用不到尿不湿和奶瓶。

    谢涿好像很想过足妈咪瘾,非得整个妈咪包,不过里面都放着他的狗碎玩意。

    “他在开会,完了就过来,我们先吃,孩子饿不得。”

    宁安可不信他有这么贤惠,果然眼睛一直瞄旁边的许迪。

    许迪风格粗旷,眉眼却十分英俊,跟时下流行的精英感完全不是一挂。

    看着他就能联想到风花雪月、刀光剑影什么的。

    宁安介绍,“迪哥,我们认识很多年。”

    谢涿凑过来压低声音,“居然有这么优质的top,怎么都不告诉我?”

    宁安做了个假抬眼的动作,“曹文生来了。”

    谢涿炸毛似的跳到宁安身后,静谧的小道上哪有那狗贼的身影。

    宁安忍不住笑,“里面还有一个大帅哥,快去看看吧!”

    谢涿冷笑,“姜野吗?姜野早八百年在我这里没了滤镜,红颜枯骨,他就是黑了骨头的变态。”

    他又撞撞宁安的肩膀,“见谁呢?还专门换身衣裳,怪好看的。”

    果然是谢涿打的小报告,难怪姜野来这么快。

    宁安顿时耳根发红提脚就走。

    他懊恼至极,当时为什么要回家换衣裳。

    两人很快抵达小商铺,许迪跟谁都能聊两句,趁着老板拿酒拆了一包烟站在外面抽。

    小商铺的上面装着一盏很旧的工矿灯,几只小飞蛾绕着灯泡飞来飞去。

    “迪哥,姜野好像没认出你。”

    姜野出现后,许迪对宁安表现得特别殷勤,宁安明白许迪可能有些埋怨姜野。

    如果让许迪知道姜野做的事情到底有多过分,可能都不许他跟姜野继续往来。

    宁安这是第一次主动在许迪面前提及姜野。

    姜野没认出迪哥,在宁安看来是一种遗憾,他想在姜野那段寂寥的人生里,许迪应该也有着一席之地。

    宁安微微叹口气,他可能也是有些没救了。

    还在想野狗寂寥不寂寥。

    大约被虐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许迪吐出淡淡的烟雾,最近接触得多,他也去隔壁探望过孩子们,发现宁安做事特别有条理,几分钟就能安抚住炸的他脑袋发懵的小孩儿,同时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

    宁安身上没有任何强势的气质,在这个利欲熏心的社会很容易被纳入弱者范畴。

    但只要给点时间和耐心,就能发现宁安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弱。

    但是一谈到感情,宁院长居然紧张地站在他面前,微微垂着头,蜷缩着手指,像个犯错后等着挨批评的孩子,这个样子,姜野那种野兽不欺负他欺负谁?

    还是十七八岁就打下的标记。

    许迪放缓语气,“那你希望他记起来不?”

    宁安只知道姜野跟许迪关系不错,那时候坐在后面跟着跑山,姜野其实不跟人聊天,跟学校里那个开朗阳光的班长形象相去甚远。

    宁安觉得新奇又激动,仿佛看见姜野不为人知的一面,头盔的密封性很好,宁安听不见他们聊什么,但从姜野频频望向许迪的动作,他觉得姜野应该也是信赖对方的。

    或许在姜野心中,许迪也是一个真实的朋友。

    宁安摇头,“我不管他的事情,就是他这人有点犯浑,如果一会儿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就别理他。”

    许迪绷起脸逗宁安,“怎么,怕我打不赢他?”

    宁安很诚实地看了眼许迪的胳膊,“他比你年轻十岁。”

    许迪抽气,“宁安你到底帮谁?”

    宁安立马说,“格雷应该会帮你。”

    许迪冷嗤,“你没看出来格雷跟姜野认识?”

    宁安呆滞了一下,真没看出来。

    老板将啤酒搬出来,宁安抢先付了钱,许迪也没客气,抱起一箱看着宁安,“你抱得动吗?”

    宁安抽了两瓶出来,“距离挺近的,我多跑两趟。”

    许迪不理解,“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没啥力气。”

    宁安小声嘀咕,“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许迪瞥见有个人捏着拳头走过来,应该早来了,躲在一根电线杆后面鬼鬼祟祟。

    大约等得太久,一直见两人在外面聊天,才忍不住走出来。

    说实话许迪不太想相信那个人是姜野,无论是十年前的初识,还是这些年媒体对姜野的报道,年富力强,精力旺盛,雷厉风行还是手段狠辣什么的都更适合姜野的形象,甚至在知晓两人的事情后,许迪想象的也是男人出行带着很多保镖,哪怕情深也绝不在宁安面前表露半分。

    哪里会这么狗,要不是气质和脸摆在那里,活像一个跟踪狂和大变态。

    许迪只是不知道这些过程早就发生过。

    那不过是什么手段方式在宁安这里都不凑效后,姜野不得不脱掉所有伪装,以最赤诚也最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宁安面前。

    哪怕这样,他也知道宁安并不在意。

    但除了这样死皮赖脸地跟着,他真的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这才刚把融欣赶走,又来个什么迪大哥,姜野都要疯了。

    哪怕格雷信誓旦旦保证会拿下许迪,但姜野又不是瞎子,这个许迪明明就是个top,还是非常受欢迎的那类,他身上那种潇洒不羁的气质特别吸引像宁安这种不谙世事的乖宝。

    他记得非常清楚,当年第一次穿着骑行服出现在宁安的面前时,宁安的眼睛都亮了。

    那天晚上一直盯着他看。

    看的姜野心思飘渺,好像还输了比赛。

    姜野走过来抱起地上的啤酒箱,目光柔和,语气温柔,“把啤酒放进来。”

    太狗了,许迪tui了一口,挤开姜野,“小宁,放迪哥这里。”

    宁安正要放,姜野语气里的酸溜溜快能吃盘饺子,“明明这里有空位。”

    许迪,“放。”

    姜野在宁安低着头犹豫的时候,抬眼看了下许迪,那一眼眼底的凶殘兽性压都压不住。

    许迪敢肯定这男人说不定晚上就会找个时间弄死他。

    许迪,“小宁,你是心疼迪哥吗?”

    他怕个毛。

    下一秒,宁安抱着两个手.榴.弹蹭蹭蹭地走远了。

    走了一半紧张地回头看了眼,发现两个大男人还站在小商铺门口互不相让,顿时受惊似的跑远了。

    宁安一走,许迪自然懒得再逗他们。

    片刻后姜野跟上来。

    许迪以为自己会被对方威胁一番。

    明亮的月亮照拂着安静的小道。

    “你现在不要打扰他,他很忙,蒲公英的事务一点都不轻松,他的身体也一直不太好,其实他不太有精力谈感情的事情,我也尽量不打扰他,所以你只要不太过分,我不会干涉他的交友。”

    许迪意外挑眉,还是第一次从这个酷小孩嘴里听见这么多话。

    当年哪怕怂恿他追宁安,对方也只是微微挑眉,“我有数。”

    有数个屁呀,有数搞成现在这样。

    许迪停下脚步,有力的胳膊绷得露出青筋,“姜野,当年大家赌过你俩能在一起多久,最短的也给出四年,说你们大学一定会在一起,有的赌七年,七年后面临工作变动,还有父母逼婚什么的,再有十年的,因为再喜欢也会因为时间太久而失去最初的激情,你看大家其实都很看好你们,也祝福你们,我赌你们在一起一辈子,不要让大哥输掉……”

    姜野诧异地望向许迪,在认出来时红了眼眶。

    许迪一口酒喷出来,盯着宁翼那张跟姜野神似的脸说不出话。

    格雷拍了拍他的背,凑过来说道,“现在漂亮国的技术也可以,就是需要很多钱,我这个人就钱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许迪推开格雷,“滚,要生你生。”

    格雷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那你这是答应了?”

    许迪懒得理他,把宁安抓到一边,小声问,“真是你生的?”

    宁安还是有些腼腆,“嗯,四斤四两,我在蒲公英长大,被亲生父母扔下的原因应该就是两性畸形。”

    许迪怜惜地拍拍他,“才不是什么畸形,是上天的礼物。”

    宁安的眼睛亮起来,浅笑着点头,望向一脸酷酷地啃着排骨的宁翼,宁翼好像特别喜欢吃排骨,整根放进嘴里,不一会儿一根光溜溜的骨头吐出来。

    小树的大眼睛惊喜地看着,他从小佩戴助听器,听说都没有太大问题,而且他并不排斥说话,虽然发音不标准,“小翼哥哥,好厉害!”

    宁翼皱了下眉头,绷着脸塞进去第二根排骨。

    谢涿最快活,满屋子帅哥,充分发挥当营销的特长,跟大家喝得不亦乐乎。

    后面许迪把投影弄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个话筒,跟谢涿唱起情歌。

    姜野和曹文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两个人挨在一起你一杯我一杯,搞得像失恋的难兄难弟。

    痰盂花盆里的大黄猫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走到鸡冠花下,抬起头细嗅花香。

    第127章 第 127 章 姜野馋宁安了

    蒲公英在第二年五月份竣工。

    市政派了人参加竣工仪式, 加上各界捐赠企业和个人的参加,蒲公英那天热闹非凡,媒体进行了报道,更多人知道了这家私营性质的福利院。

    了解到这是一家基本只接收重疾儿的慈善机构。

    宁安最高兴院里的康复体系得以初步创建, 他希望以后蒲公英在脑瘫儿康复方面能走在金市的最前沿。

    福利院也创建完善的手语学习体系和生活体系, 整体都在向正规完善的福利院靠近。

    去年年底, 融欣将点绛唇打包出售。

    本来没有这么快, 他对点绛唇投入很多精力,感情深厚, 自然希望自己的理念能得到延续。

    所以在购买方里千挑万选。

    宁愿价格低些也想找到理念接近的人。

    最后买走点绛唇的是曹文生。

    倒不是他多有兴趣, 领域不同, 点绛唇的那点盈利他还看不上,还不是为了谢涿。

    他希望谢涿回家当阔少奶奶。

    最好帮他打理内务, 就像他的母亲郭女士一样, 其实谢涿跟他母亲很谈得来, 看着也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喜好享乐的人, 在家数着珠宝,把佣人指挥得团团转最像谢涿干得出来的事情。

    但曹文生在这件事上失策。

    只要他表露出一点点希望谢涿回归家庭的意图, 谢涿就能作得上天入地,他确实不当网红了, 但是个人账号依旧红火, 一会儿在上面哭诉男人把他当金丝雀, 一会儿又说他多么羡慕女人能自己生养。

    让网友看足笑话。

    关键曹文生父母还站谢涿。

    要说谢涿对点绛唇的这份设计工作有多爱, 曹文生不信,但那时候他没办法,谢涿不愿回归家庭,又不能让他在外面闲逛给自己戴绿帽, 于是经家里养的爱情智囊团出主意,买下点绛唇让谢涿去经营。

    谢涿赶鸭子上架,莫名其妙变成点绛唇董事长。

    酒吧营销,网红,设计师再到董事长。

    这一路经历也蛮传奇。

    点绛唇在历经一段时间低迷后,就在消费者都以为这家国货口红悄无声息倒闭后,今年开春直接卖出大爆款。

    姜野正在许迪的指导下改装一辆机车。

    工字背心露出结实紧致的肌肉,他的肤色是冷白那一挂,随着动作一粒粒汗珠冒出来时,周围围观的人恨不得掉口水。

    也不知多久没有剪头发,随意束在脑后,偶有凌乱的长发垂落,被天花板的电风扇吹起落下,然后黏在湿漉漉的肌肤上。

    他的五官冷峻,像料峭的隆冬。

    认真的时候,黑沉沉的眼睛特别性感。

    他的嘴唇性感红润,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改装机车这种荷尔蒙爆棚的工作,让他的魅力只增不减。

    于是出入这家招牌都没有的修理店的年轻人更多。

    大家只要说蒲公英隔壁那家就都知道是哪家。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胆大又热情,但慑于他周身冷冽的气势,不太敢上前招惹,偶有鼓足勇气的把姜野叫到一旁,有要联系方式的,也有送礼物的。

    姜野戴着手套,拎着工具,性感的脖颈留着汗水,看得人面红耳赤,但跟十年前对同学的表白信来之不拒不同,他静静听完后都是摇头拒绝。

    再问就是‘有人了’,遇到实在缠人的才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说道‘追得老费劲了,别来烦他,被看到了不好’,消息很快传来,大家震惊,到底是谁还能拒绝这种神颜。

    后来发现隔壁那个安静清爽的哥哥出现时,这位不仅眼睛不离人家,还特别容易紧张,好像老担心做出什么事情让对方不高兴,既想靠近又担心困扰到人家,神态特别像暗恋中的中学生,于是大家就明白了,隔壁哥哥可是福利院的院长,真正的天使呀,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近两年关于姜野的报告已经绝迹,偶有人过来找他也是称呼姜先生。

    年底青山区最后一批改造彻底完工。

    这个漂亮复古的区域成为游客最爱打卡的地方,机车赛又给这座城市增添年轻时尚的气息。

    往昔沉闷窒息的绿意因活力的注入开始变得不一样,就像铺满浮萍的池塘开始冒出细腻的气泡,清澈的水流冲击出来,腐烂的气息褪去,水质开始清澈。

    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老半天。

    等姜野忙完,走到后院冲洗手指上的机油时,来者默不作声地走到后面,说了一连串的事情,姜野漫不经心抬起头,“现在我不管这些,你去找何助。”

    来者脸上露出尴尬神色。

    姜野几乎把那条资金链全部投到青山区改造,上面拿到最大的政绩对他十分满意,过去那些事都一笔勾销,合约约定的是十年,其实现在姜野要去哪里没人管得太严。

    除了几个不大的项目处于收尾状态,姜野从自由贸易区全面退出,他好像无心政事商业,只想做个闲散人,但混得久的还是知道,姜野的话,至少在商圈还是一言九鼎。

    他比姜兴修厉害很多倍。

    人已离开,但江湖还有他的传说。

    甚至他连名下挂在明面上的产业也不怎么搭理,全部交给自己的团队,偶尔看看财务报表。

    姜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不耐烦再招待对方,“没事不要过来。”

    来者只好离开。

    宁安过来了。

    蒲公英慢慢走上正轨,宁安没有之前那么繁忙,许迪上个月因饮食不规律进了趟医院,宁安知道后就开始过来给许迪做饭。

    姜野那个气呀!

    他年前就跑到许迪这里打工,不要钱那种,许迪对他可没什么脸色,随着知道的事情越多,恨不得把“人渣”两个字写在脸上,但姜野在机车上颇有天赋,许迪就睁只眼闭只眼。

    对姜野最看不过眼的反而是原先这里打工的两小弟,觉得姜野想挤掉他们的工作,姜野来了后这里的客流量确实突飞猛进,但是那些人又不是来看他们的。

    姜野算是第一次感受到职场霸凌。

    有几次想把那两小子揍一顿,想想宁安曾经经历的职场霸凌就忍了,他用自罚式的生活去体验宁安曾经经历的一切。

    颇为自为感动。

    宁安没啥反应。

    也就多一个吃饭的。

    两小子开开心心跟宁安打招呼,又是过来拎菜又是为宁安倒水,“宁安哥热不热,今天泡了柠檬红茶,给你倒一杯。”

    “迪哥还安排了阿根达斯冰淇淋,我给舀一个,香草还是巧克力。”

    “宁安哥,中午吃凉拌鲫鱼吗?我可喜欢里面的姜蒜味,忒给劲!”

    “宁安哥,先坐一会儿坐一会儿!”

    不怪两小子热情,老板承诺包午饭,吃了半年外卖后,跟霜打的茄子,许迪给逼着露了两手,直接吃得上吐下泻,后面只有将就着外卖。

    宁安做饭这半年,那简直不要太幸福。

    味道鲜美不说还健康营养。

    姜野洗了手进来把擦手的帕子扔在椅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动静,两小子互相看了眼,阴阳怪气的离开,早些时候还要刺姜野一两句,发现这人不吭声也不报复后顿感没劲。

    不是说姜总一出,烧杀抢夺吗?

    宁安喝了杯柠檬红茶,走到后院清理食材。

    洗菜的功夫身旁多了个身影,也不说话,蹲在他身旁清理新买回来的鲫鱼,动作还挺麻利。

    现在两人也能相安无事的相处,但要说有多少话可以聊倒没有。

    宁安没有想得太多,觉得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下去挺好,姜野只要不来招惹他,他也不会特意想起那些过往。

    宁安洗干净菜,没有立马离开。

    杀鱼杀得内心冷酷无情的姜野突然听见一声“谢谢”,手里的动作顿时温柔下来,轻轻地,一片一片揭开鱼鳞,“谢什么?”

    隔壁的糖果厂被姜野买下来,转赠给蒲公英。

    他近些年做的事情不止于此。

    宁安跟谢涿能平安离开沸腾的网络世界,到后面蒲公英一路走得顺畅,再到这个被宁安寄予深情又感到痛苦的青山区,被改造成如今美丽富有生机的区域,都能看见姜野的真诚。

    他不再一遍遍冲着宁安咆哮,索要被爱。

    他把獠牙收起来,放弃捕猎的本能,学会去爱,去理解,去尊重。

    宁安承认,得到如今的社会地位,走到哪里都被人尊重,不管里面含有多少真意,姜野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他把宁安曾经渴望又丢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再次捧到宁安面前,宁安即使不要,他也毫无怨言。

    “我能提个要求吗?”姜野的声音还是又冷又硬。

    宁安把手里洗好的菜端进厨房。

    果然不能对那个狗东西给好脸色。

    姜野跟进来。

    厨房的灶台是许迪临时搭建的,砖砌的土灶台上不伦不类地放着液化气和煤气灶,炒菜正对着院子里,许迪美其名曰工作时还能看看风景,不会审美疲劳。

    宁安看了眼叉腰站在对面的姜野。

    越发不修边幅,有种乱七八糟的帅。

    肩胛骨平直漂亮,两侧的肌肉曲线流畅性感。

    宁安点火烧锅放油,问到,“什么要求?”

    姜野眼睛亮了一瞬,“不要放葱姜蒜,特别是香菜。”

    刺啦一声响,一碗姜蒜在热油里冒出辛辣的香味。

    姜野走到一旁,靠着黑黝黝的柱子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有些想哭。

    晚上宁翼盯着姜野面前的菜看了许久。

    “爸爸。”

    宁翼还是很少说话,大约他意识到听损患者不管发音多标准都有些异样,他不喜欢自己身上的这些“独特”,连带着对小跟班小树也管得比较严,有段时间不许小树说话,弄得小树抱着谢涿的腿总哭。

    被宁安发现后,好好教育了一次才好转。

    宁安抬起眼睛。

    宁翼打手语,“他为什么不一样?”

    宁安没想到宁翼这么敏锐。

    其实他也没想特殊照顾姜野,就是那狗东西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抱着柱子,真的没眼看。

    鲫鱼出锅时先弄了条没有葱姜蒜的。

    在很多道菜里一点都不显眼。

    没想到还是被宁翼发现。

    宁翼在这一年长高不少,有些少年的模样。

    冷峻的模样越发像年轻时的姜野。

    宁安不自觉抓紧筷子。

    姜野先开口,“趁你爸不注意先捞的一条。”

    姜野跟宁翼的关系也没有缓和。

    父子俩倒是不像以前见面就横眉冷对,宁翼大多时候看不见姜野,把他当空气。

    此时也是,【爸,下次做饭让迪叔看着。】

    免得被什么狗东西偷了。

    一桌人都睁着眼睛一本正经地吃饭。

    这种事情看到太多次,早先不是这个诧异,就是那个忍不住笑,看着鼎鼎大名的姜总吃瘪那不要太快乐,但看多了就麻木了。

    反正姜总,姜先生一脸不痛不痒。

    小树转过来看着宁翼,“小翼哥哥,吃我的。”

    他把碗里鲫鱼身上的葱姜蒜都剔开,把白花花的鱼肉沾满浓稠的汁水,放到宁翼碗里,“我的没有。”

    宁翼不耐烦地打手语,【吃自己的。】

    小树乖乖地喔一声,但过一会儿又给宁翼夹一块。

    吃完饭,姜野进去洗碗。

    他是学徒,又是小师弟,打扫的活路自然落到他身上,反正没人帮他,活该!

    “小树,跟迪伯伯拜拜。”

    谢涿最近办好领养小树的手续,小树跟他姓,叫谢安树,也改口叫谢涿“爸爸”,小孩子很可爱,知道能改口时笑得捂住嘴,脸红地叫了声“爸爸”。

    谢涿那么个大大咧咧的人,居然哭起来。

    他牵起小树,跟宁安父子俩往回走。

    原先租住的地方已经换了房东,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都不戳破,房子距离蒲公英大约十分钟的路途,外墙改造后还是挺漂亮的一栋小楼。

    只是布局依旧陈旧。

    没有独立的浴室,房间也不大,出门是长长的走廊,但是谢涿觉得特别美好,时常坐在沙发上踢开门,看着小树从这个房间跑到隔壁宁安他们的房间,阳光透过树影在走廊里摇晃。

    很多在青山区长大的人都怀念这个童年记忆。

    幸运的,他们的孩子也在这美好的时光里长大。

    宁安带着宁翼洗完澡,走到二楼时闻到蚊香的味道,天气不是很热,只开了风扇,门口的防蚊帘被吹得轻轻晃动。

    [爸爸,看什么?]

    宁安收回目光,“没什么,早点进去睡。”

    院外的路灯下,一个高大的影子站了会儿,等到二楼的灯都熄灭才转身离开。

    路口停着辆超跑,看见车的瞬间,那种迷幻的不真实的甜蜜氛围被戳破,姜野黑着脸坐上车。

    曹文生一脸不理解,“真的想过这种生活?”

    姜野接过烟抽了一口,“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其实真的不怎么在乎物质生活,当年姜兴修说要离开可以,脱下姜家赋予的一切东西,姜野怯懦了,他以为很难,但事后他发现一点不难。

    物欲最横飞的时候,出行全是私人飞机。

    谈最高额的生意,吃最昂贵的食材,住最奢华的酒店,但是姜野的内心没有一天宁静过。

    反倒是最近几年,只是看着二楼的灯熄下去的一瞬,他的内心都会满足得不得了。

    “你就打算这样一辈子耗下去?”曹文生觉得不可思议,他跟谢涿也走到人生的分叉口。

    二十八岁,算不得年迈,但也不年轻。

    曹胜已经把公司大部分业务交给他打理,庞大的商业帝国,复杂的人际往来,频繁的会议和出差,曹文生需要定下自己的婚姻,需要一个贤内助帮他打理方方面面。

    而这期间抛来的橄榄枝不知几何。

    不管他有没有那个意思,也接二连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相了几次亲,有他特别喜欢的类型,也有一看就贤惠能生养的,没有想不到的。

    只要曹文生愿意,分分钟钟就能原地结婚生孩子。

    而谢涿方方面面都不符合曹家的择偶标准,这些年父母不拆开他们,但随着时间推移,不用他们说,曹文生自己都知道谢涿不适合他,方方面面都不适合,性别特别不适合。

    甚至连谢涿自己都是这个意思,早早捞够钱,还领养了儿子,就等曹文生提分手,他立马就能拍拍屁股走人,而且转身就能过起人人羡慕的小富翁生活,左手一个十八岁,右手一个体育生。

    曹文生自己都不明白,像谢涿这种无情无义的无底洞,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到底希望有个什么结果,是不是人家要死要活说离不开他,他就满足了,转手给个几千万分手费,开启幸福的正常人生?

    “没啥不好,年纪大了,不想泡酒吧,不想勾心斗角,老婆孩子都有,每天早九晚五,多少人羡慕不来。”

    曹文生上上下下看了看姜野,“你是二十八,不是八十八,还不想睡人,这几年怕是积得有些陈酿,我看你坚持多久。”

    姜野确实有些馋宁安了。

    抽完一支烟,觉得心火下去不少,“明儿见!”

    下车后搭着一件衬衣潇洒离开。

    他住附近,这附近七七八八都是他买下来的产业,主打一个全方面观察宁安,反正目前没买到能偷看卫生间的房子。

    曹文生郁闷得要死,身边一个个都有自己的规划,就连孟天宇都开始相亲,据说相了一个英国留学回来的小姑娘,两人天天飞来飞去看演唱会,完事就给宁翼发演唱会现场打卡视频,怎么那么命好。

    他一天天累得要死,回家被窝是冷的。

    至今没有人嘘寒问暖。

    正烦着,突然谢涿的卧室亮了亮,是手电筒信号,曹文生顿时眼睛一亮,下车后偷偷摸摸走到院门附近。

    不消片刻,谢涿披着衣服给他开门。

    压低声音说,“小树睡了,宁安他们也睡了。”

    曹文生兴奋地说,“那今晚。”

    谢涿也兴奋得厉害,“不戴套。”

    曹文生顿时化身为狼拥着谢涿往里走。

    谢涿急得拍他,“小声点,不要吵醒他们。”

    曹文生转身关门,哎呀,真得劲!

    第128章 第 128 章 好想跟你聊一整晚的天……

    宁安晚上做了梦。

    梦里有咚咚咚的响声, 一直不停。

    然后他梦见姜野压在他身上,黑沉沉的眼睛死死锁着他,他有感觉,是愉悦的, 但被姜野这样看着又觉得难堪, 想转头, 姜野牢牢掐着他的下巴, 然后吻下来。

    醒来天还蒙蒙亮。

    摸到内裤是湿的,看见旁边还在沉睡的宁翼, 宁安顿时尴尬得不得了。

    他偷摸地下楼去洗内裤。

    出来时看见正在往西裤里塞衬衣的曹文生。

    他蓦地瞪大眼睛, “不至于。”

    他没说曹文生不能过来住, 一直当曹文生不喜欢这里的简陋。

    曹文生也很尴尬,想到昨晚跟谢涿正火热, 小树不知道咋醒了, 迷迷糊糊坐起来看着两人打架, 他没带助听器, 打着手语,【曹叔叔又打爸爸吗?】

    说完就要瘪嘴。

    被谢涿眼疾手快捂住嘴。

    后面, 谢涿抱着小树哄入睡,等小树睡着谢涿再转身, 曹文生一脸郁闷地看着疲软的曹小弟, 谢涿差点笑翻到床下。

    曹文生打了招呼准备走。

    宁安轻轻地开口, “谢涿他一直挺想要个家。”

    但是跟宁安一样, 过早离开生命的母亲和妹妹,是他一辈子渴求不了的东西,既然要不了,那就不要抱希望。

    曹文生懂, 跟谢涿拉拉扯扯这些年,他是懂谢涿的,但是两个男人怎么组建家庭,他们中甚至没有一个人像宁安那样具备类似贤妻良母的品性。

    曹文生性格也是蔫儿坏,立马说道,“姜野快憋坏了,你什么时候让他松快一下,不然会变态!”

    曹文生离开许久他都没回过神。

    半晌才红着耳根说,“狐朋狗友。”

    但性乃人类正常需求。

    哪怕是宁安这么清心寡欲的人也不能免俗。

    何况跟姜野同居的那一年,他被姜野开发得熟透了,身体早就不青涩,甚至很敏感。

    在连续做了三天春梦后,宁安觉得事情有些大发了,他先让宁翼自己睡,宁翼算是半个大小伙,不比宁安矮多少,一米五的床其实他睡得也不舒展,只是习惯宁安的味道有些依恋。

    宁安腾出来的房间就在隔壁。

    几乎一模一样的布局,甚至担心宁翼不开心,还把自己的衣服搬过去部分。

    令人意外的,宁翼没说什么,去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小树也搬过去。

    不过他没跟宁翼睡一张床,而是睡在窗前的沙发上,他说担心小翼哥哥害怕,所以要陪宁翼。

    这里面最不习惯的反而是谢涿。

    然后就是宁安。

    两个大人轮流在窗口偷看,看见两个孩子睡得没心没肺,反而有些失落地往回走。

    宁安腾床当然不是为了偷情。

    他担心忍不住想自己解决时被宁翼发现,那就太尴尬了,其实可以洗澡时解决,但宁安又不是那种随时随地都可以来一发的狗东西,他需要环境,需要氛围,还需要感觉,总之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但宁翼跟他分床后,那燥热的感觉又消停下去,宁安彻底放下心。

    这夜开始刮风,茂密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宁安起身跑到宁翼他们房间关掉窗户,又给两个孩子盖好毛巾被才回去。

    准备上床想了想还是走到窗边,先前窗户只关了纱窗,此时雨点开始落下来,看着要下暴雨,宁安准备把窗户也关掉,虽然会有点闷,但等雨水下下来就凉快了,不知是不是这样的日子太幸福,宁安现在对沉闷的雨水不再起反应。

    那些曾经深深伤害到他的场景已经变成不会再掀起惊涛骇浪的普通印记。

    反而随着宁安的成长变成内里坚韧的一部分。

    宁安打开纱窗,清凉的雨水汽息瞬间冲入五腹六脏。

    正要关窗就看见一个人头近距离冒出来,那场面惊悚得宁安脸色惨白。

    正要尖叫,那人动作敏捷撑着窗户跳进来,一把捂住宁安的嘴。

    宁安吓得往后退,对方立马扶住他的腰,这样被带着两人双双跌进床里。

    床上的被褥还暖和着,发出淡淡的清香。

    姜野顿时不想起身,俯在宁安温暖的脖颈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趴着不动。

    他像得到雨水滋润的复活草,瞬间舒展开,脸上尽是舒展的表情。

    在宁安推开他之前,抬起头吻住宁安。

    与过往狼吞虎咽又情.色的亲吻不一样,是轻轻的啄吻。

    像是感受宁安身上的体温和馨香。

    在把那张嘴唇舔得潮湿后,缓缓把舌头伸进去,一番浅浅的舌吻后,抵着宁安的额头不再动弹。

    宁安被他压得喘不过气,受到惊吓的心还在胸腔激烈的震动。

    等回过神才意识到又被狗东西啃了。

    他有些生气,“你怎么这么变态?”

    姜野到底是想爬窗夜侵,还是只攀在窗户那里偷看吗?

    还是说这种事情姜野已经不是第一次干。

    自己晚上睡得正熟,结果有个人一直在外面偷窥。

    想想就惊悚。

    而且最近他都有做春梦,是不是被姜野看见了,所以今晚才肆无忌惮地翻进来。

    宁安脸上烧得厉害,既尴尬又窘迫。

    其实他冤枉姜野了,这是姜野第一次作奸犯科。

    他只是想来看看,原本都是站在院子外的路灯下,等宁安卧室的灯熄灭就离开。

    但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心里燥得慌,抽烟夜跑冲凉澡,甚至灌了几大瓶冰水都没解决根源,最后翻了院墙来到宁安的卧室下,二楼的距离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何况还有空调外机,又想到宁翼跟宁安分了床,心里那个火热。

    想上去看看宁安的睡颜,如果能闻到独属宁安的馨香,他会觉得特别满足。

    不走楼梯是因为曹文生的警告,曾经他怕吵醒两个孩子就脱了鞋悄悄经过,孩子倒是没吵醒,脚掌踩了两颗图钉痛不欲生地旋转进谢涿的房间,那个晚上被谢涿笑嘻嘻拔了图钉,还去医院挨了几针破伤风的针。

    他怀疑是两个孩子故意放的,准确说是宁翼干的。

    但是没有证据。

    还有就是,有几次他用手电筒确认楼梯口没有图钉,于是放心大胆往前走,刚刚经过两孩子的窗口,觉得阴风阵阵,扭头一看,一大一小矗立在黑洞洞的窗口,见他看过来,两个小家伙同时打开手电筒,从下往上照,青面獠牙的,小树还在笑,更惊悚。

    曹文生的原话,想见意中人要斩六将过五关,其中最难的是小人关。

    真正的小人儿。

    姜野不会刻意引起宁翼的反感,于是绝了上去偷看宁安的心思。

    在下面站了会儿,雨落下来。

    姜野心想等全身打湿他就回去,然后看见宁翼房间的窗户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动。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臂伸出来,带紧窗户,虽然只有短暂的瞬间,姜野认出这只手属于宁安。

    曾经他霸道地将这只手按在床上。

    脑子轰的炸开,姜野迅速脱掉因雨水变得沉重的牛仔裤和靴子,一个借力攀上空调外机。

    他真的不是变态。

    脱掉湿裤子和鞋只是担心空调外机承受不住他的体重。

    他真的只是想爬上去看宁安一眼,如果运气好看见宁安脱衣服,那也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你滚开。”宁安又动了动,想踢开姜野。

    姜野的肌肤占满雨水,在有些闷热的屋子里带来令人舒爽的清凉。

    很快他就发现姜野居然没穿长裤,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正怼着他。

    “你怎么这么变态。”宁安的脸彻底烧起来。

    姜野微微撑起,顿时眼睛发亮,宁安穿着轻薄的衣物,变化同样一目了然,“我说是意外你信不信,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你再动我就真的变态了。”

    宁安也察觉到身体的变化,还被姜野给发现,顿时窘迫得不敢再动。

    姜野一直看着他,跟过去那种强势的逼视不同,是一种很柔和的目光,带着浅浅的笑意,像雨季里的青山,不管它流露出多么令人不喜的潮湿腐烂的气息,但站在山顶望去,青山是柔和的,冒着泡的,有着江南烟雨朦胧的美。

    就像姜野剥离身上那些坏脾气和冷漠的心,其实也是一个温和的人。

    如果他长于正常的家庭,应该就是高中大家看见的那个样子。

    “宁安,平时你想要都是怎么解决?”

    宁安没想到姜野会问这么大尺度的问题,顿时有些无措,又想到他无耻的性格,冷冰冰地甩出两个字,“用手。”

    姜野闻了闻宁安脸颊的肌肤,又闻了闻他的脖颈,真的像狗一样,一寸寸地嗅。

    闻得宁安寒毛直竖,又低头吻住宁安,依旧很温柔,是细腻的舔舐,带着品尝心仪许久美食的珍惜和虔诚,在宁安炸毛前轻轻退出来,他笑眯眯地看着宁安,“还有别的方法。”

    姜野松开宁安。

    宁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内裤就被姜野褪到腿弯。

    惊讶声来不及出口,转瞬变成吸气声。

    姜野低下头,动作温柔,延续亲吻时的细腻,照顾到每一寸。

    是毫不敷衍的照顾和服务。

    宁安眼底的光渐渐碎掉,窗外的树影在窗纱上轻轻摇摆。

    宁安想到跟姜野重逢的初始日子,他卑鄙的设计让自己轻易落入经济困顿。

    然后逼迫他做些很羞辱人的事情,很长时间,宁安都对这样的生活产生厌弃。

    其实他可以选择玉石俱焚的方式拒绝姜野。

    可是为什么没有那样做了?

    惧怕是一方面,担心小翼等不到他回家也是一方面。

    是不是在内心,也想过这么肮脏泥泞的生活,也想把姜野一起拉进来。

    我活得这么脏这么累这么痛,你也来感受感受。

    事实证明他再一次精准抓住姜野的痛点,姜野并没有尝到报复的痛快。

    每次他擦掉红肿嘴角的污渍,姜野脸上不是痛快。

    看着姜野不痛快,他就会痛快点,于是下一次比上一次不抗拒。

    沉浸在仇恨里的其实不止姜野一个人。

    姜野察觉到宁安身体轻微的颤抖,跟完全沉浸在愉悦里的颤栗不一样。

    他松开宁安,捏住宁安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宁安都过去了,我只是希望你舒服,我希望这件事创建在你愿意和快乐的基础上,当年对你做的那些事情,让你很痛苦,我也很痛苦,我现在才明白报复并不会让人快乐,今晚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什么都不想,去享受欠你很多次的快乐?”

    宁安望向姜野,眼底的光很碎。

    但没有哀伤。

    姜野再次亲吻宁安的手指,低下头去。

    等结束时,宁安还躺在床上,整个人看着有些发懵。

    姜野知道他不好意思,可能也很难面对此时的状态,将轻薄的毛巾被盖住宁安的脸,轻轻走出去。

    宁安翻了个身,躲在被子里发呆。

    他以为姜野离开,开始考虑最近是不是不要再去修车厂。

    很快门又响了下,姜野返回,宁安顿时整个人僵住。

    姜野拿来湿毛巾,仔细地替宁安清理身体。

    等一切结束他没有走,而是很自然地掀开被子钻进来,“雨好大,我等雨停了再走。”

    他将宁安捞过来,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整张脸埋进宁安的脖颈里,珍惜地嗅着那里馨香的味道,“宁安,你的心跳得好快。”

    声音已经带上浓厚的睡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一个觉,“宁安,这个晚上你都可以脸红。”

    怀里的人似乎有些生气,抓住他的手臂,“闭嘴。”

    长长的羽睫缓缓闭上,“但是我好想跟你聊一整晚的天。”

    “宁安……我真的好喜欢你。”

    第129章 第 129 章 儿子像捉.奸一样

    大家发现姜野跟宁安间的氛围变得有些怪。

    往昔宁安一出现, 姜野的眼睛立马盯上去,哪怕手里做着事情,也像雷达锁着对方。

    但现在不是,肆虐强占的目光收回来, 老神在在看着手里的工具。

    偶尔还心情极佳地哼着歌。

    宁安的变化就要明显得多, 往日他并不在意姜野的目光, 甚至连这个人都不在意, 两小弟觉得姜野在宁安眼里就跟店里的机车差不多。

    但现在姜野只要稍微靠近宁安些,哪怕只是去冰箱里拿瓶冰水。

    宁安就像受惊的兔子赶紧转移地方。

    回避姜野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但姜野并没有围追堵截的意思, 靠着台子喝水, 仰头时性感的喉结滚动。

    看得来修车的小年轻们热血沸腾。

    许迪躺在椅子上伸出一条腿拦住姜野, 目光不着痕迹看了眼进了后院的宁安,“你对他做什么了?”

    姜野不动声色, “我哪敢对他做什么?”

    许迪狐疑地上下打量姜野, 还要说什么格雷的机车开进来, 冲许迪说, “跑一圈?”

    山脚到山顶的极限时间现在还保持在姜野创下的十二分四十四秒的成绩。

    一般人开上去要二十多分,但这不是青山的全部距离。

    它包含好多座山头, 全程跑完要半天时间。

    原先那些路不好,跑的人寥寥无几。

    目前青山的二期山道完工, 可以游览整个青山, 大大丰富游客们的路径。

    许迪收回腿躺回去, “不去。”

    格雷声音算不得小, “跑赢我让你上。”

    玩这么大?

    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许迪冷笑,起身穿衣服,站在后院门口,“少做点, 我们不回来吃。”

    两小弟也不看店了,这关乎他们老板的尊严,势必要去加油助威。

    一个瞬间,热闹的修理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

    宁翼中午不回家,学校提供午餐。

    谢涿平日里看着不靠谱,但宁安知道他是个很上进的人,口红卖出爆款后,点绛唇的势头很猛,广告网红不要命的投入,早跟融欣的传统雅致理念不一样,但品控稳定,审美在线,用最俗的方式推广传统国货,效果意外不错。

    宁安有点好奇谢涿带领团队的风格,估计不会像融欣那样一本正经地坐在会议室里开会。

    说不定他开会的地方就在化妆间甚至生产在线。

    果然没多久他就刷到旗下网红在流水在线跳舞的视频。

    这样的谢涿没时间回来吃饭。

    宁安打算回蒲公英随便吃点,蒲公英的工作餐跟孩子们的是同样的。

    目前在金市福利院能排前三,餐后还有水果酸奶。

    早上十点和下午三点还有甜品加餐。

    宁安把买来的食材装进冰箱。

    走出来看见眼巴巴坐在门口的姜野,男人个子高大,双肘撑在腿上。

    活像没人理会的看家狗。

    这一走估计要饿一整天。

    姜野虽然狗,但又不是真的狗。

    宁安快经过他时,脸色不太好的开口,“你自己去找吃的。”

    更像被赶出门的狗。

    姜野靠在椅背上嗯了一声。

    很明显想糊弄过去。

    宁安停下脚步,有些不可思议,“何助他们都不管你吗?”

    宁安记得姜野最风光时,媒体拍摄的画面十多个助理围着他,出行的保镖更是围满四周。

    就连去年姜野开的车都还是防弹车。

    很难想象这个人能放下一切,过起普通人的生活。

    宁安不会天真的以为姜野现在真的只是一个平民百姓。

    但是能做到这样真的很难。

    他用自己的权势帮宁安维持着想要的宁静生活,无期限配合。

    如果不是姜野,他和宁翼根本不可能过着目前随心所欲的生活。

    姜野确实恶劣凶殘,当这份力量变成保护他们的力量时,强大得令人心安。

    姜野举起双臂伸伸懒腰,显得慵懒又随意。

    “每个人分工不同,季衍他们说是我的助理,其实更像我的……”他想找个合适的词来抬高当年自己的行为属于正义的,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帮凶。”

    他现在不做坏事了,也就不需要随时跟着人。

    他怕宁安多想赶紧解释,“本来事务也不多,何助理他们也是花了不少钱来为我工作,我只是不想再那么累,想有更多的时间陪陪你们,和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就是赚够钱享受退休生活。

    宁安心想他真是多事担心姜野再无所事事下去真的会出去捡垃圾。

    抬眼看见姜野眼底浓浓的睡意。

    那夜埋在他脖颈里久违的舒心。

    上一秒说想跟他聊整夜的天,下一秒就睡过去。

    季衍说过他很难入睡。

    那段过往以不同的方式在他们身上刻下深刻的印记。

    宁安带姜野回蒲公英吃饭,工作人员们看着两人居然结伴回来,心里很是惊诧,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只有几个大孩子警惕地盯着姜野。

    他们经历过当年姜野带着人来蒲公英要人的场面,早把这个大魔王的印象刻入心底。

    姜野难得露出坐立难安的样子。

    吃完饭找了个抽烟的借口提前溜出去。

    新建的楼房四通发达,再也不是过去逼仄的传统旧楼。

    还安装了电梯,可以进护理床的那种大电梯。

    姜野一层层看着,每个孩子都拥有自己的书包,像普通学校一样放在教室收纳柜里。

    还有阅读室、音乐室,也有室内运动场,这样下雨的时候孩子们也可以活动。

    可以说每个细节都考虑到,这里面包含着宁安许多心血。

    宁安深沉地爱着这个地方。

    他从高敏手里接过这个地方,把爱再延续下去。

    也是看懂这些,姜野才彻底放下过去那个把仇恨、权势放在首位的自己。

    很快转到三楼重症儿的房间,保育员们已经开始给孩子们喂饭。

    其中好几个看着已成年,但宁安并没有把他们送走。

    他跟高敏还是不一样,不再盲目接收重症儿,但只要接收就是照顾一辈子。

    姜野知道,宁安有着一颗旷日持久的责任心。

    他都知道。

    吃完饭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一个大孩子拉住宁安,眼睛担忧不安,“那人还会欺负你吗?”

    宁安失笑,关心他的私事已经成为全院任务了吗?

    “人小鬼大,快去睡午觉。”

    几个孩子不走,看得出不是一般的担忧。

    福利院里长大的孩子本就心思敏感,高妈妈擅长用强势手段让孩子们往前看,宁安则喜欢站在哥哥、朋友甚至是爸爸的角度跟对方平等相处,因为他能永久陪伴他们,这是宁安的信心。

    宁安静静想了会儿,“每个人都会犯错,这个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每个人也都会受到伤害,这个不叫懦弱,懦弱的是逃避,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这些都比不上执迷不悟,做错了就改,受伤了就要说出来哭出来,而如果有一个人愿意给出这么一个机会,我们要牢牢抓住。”

    孩子们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

    但是看着宁安的浅笑都放下心。

    宁安乘电梯上了顶楼,顶楼是晾晒区,蒲公英的清洗量繁重。

    原先的两台洗衣机随着旧楼拆除一起淘汰,如今十台崭新的全自动一体机摆在柜子里。

    大家依旧不太喜欢烘干功能,太阳好的时候都会把清洗后的衣物晾在一排排铁杆上。

    这也是孩子们很喜欢的一项室外活动。

    宁安无事时会来楼顶一起参与,无论是晾晒时洗衣液的清香还是收纳时令人舒适的阳光味,都让人的心情特别平静。

    今天的床单不多,宁安没花太多功夫。

    到最后一床时,刚刚晾上去的床单突然滑落,要是弄脏又要重洗。

    蒲公英好不容易摆脱困境,决不允许浪费。

    “哎……”宁安跑过去想接。

    快要落地的床单突然飘起来,轻轻落在铁杆上,姜野的脸露出来。

    黑沉沉的眼睛被午后的阳光照亮,“怎么还是那么笨?”

    傍晚的时候,谢涿负责去接宁翼。

    宁安先牵着小树回家。

    给小树洗完手,宁安带着他回卧室,他跟宁翼不一样,不喜欢玩乐高,喜欢看‘猫和老鼠’,索性这个不需要听声音,宁安帮他摘下助听器再把电视机打开,小树坐在沙发上顿时睁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

    厨房在一楼,宁安进去时,姜野已经埋头开始处理食材。

    中午没藏起尾巴笑话宁安笨,姜野现在特别老实。

    谢涿他们不堵车大约一个小时不到就能回来。

    姜野要在这之前帮宁安把晚饭准备好,然后在宁翼回来前离开。

    其实宁安没要求他这么做,但狗东西死皮赖脸地要帮忙。

    上次姜野留下来过夜还是被谢涿发现。

    谢涿晚上靠在门口要笑不笑,问后院地上的裤子和鞋子是谁的,宁安惊呆了,以为姜野早上穿着内裤跑出去的,那真的太变态了,立马跑到窗边张望,什么都没有,回头谢涿笑得花枝乱颤。

    他最狼狈的时候都是谢涿陪着过来,但不清楚现在怎么回事,遮遮掩掩反倒说不出口。

    谢涿半夜雨大起来关窗,鬼使神差冒出头看了眼,居然看见下面的牛仔裤和鞋子。

    以为眼花回去躺下,躺了半个小时,八卦之魂燃烧,起来拍照发给曹文生。

    这对夫夫蛐蛐了一个晚上。

    后来熬不住睡过去,错过最精彩的部分,曹文生埋怨他好久。

    谢涿状似无意提醒姜野,宁安晚上回来还要做几个人的晚餐怪辛苦。

    谢涿在给他制造机会,倒不是原谅姜野对宁安做的那些事情。

    一句话,要原谅也轮不到他。

    宁安不原谅他就当不认识对方,宁安原谅,他自然希望两人放下所有芥蒂美满地走下去。

    那之后姜野就蹲在厨房里不挪位置。

    再后来菜都是他买来。

    宁安也没说什么。

    也是陪着宁安做饭,姜野才知道两人同居那年,宁安对他有多敷衍。

    虽然在许迪那边他已经有所察觉,但是看着十天不重复的丰富美味的晚餐,姜野真的嫉妒死宁翼。

    姜野真的很想拉着宁翼说道,“你有个这么爱你的妈,我连自己的妈是哪个都不清楚。”

    从基因上来说利文茵是他母亲,但是真正生育他的并不是利文茵。

    真是连伦理都不要的变态家族。

    姜野第无数次吐槽姜家,幸好儿子不跟他姓。

    永远都不要跟着他姓。

    他想着等以后一家人能上到一个户口本,他也要改姓,跟着宁安姓,多美!

    美味的饭菜准备得差不多时,院门响起。

    宁翼的脚步声很快走过来,在门口跟宁安打了声招呼,目光搜寻了一番,没发现异常洗了手转身上楼,等他的脚步声远去,姜野才从橱柜后面勾着腰走出来。

    “你儿子每次进来都跟搜寻奸夫似的。”

    宁安默默地望过去,姜野立马改口,“搜贼一样……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这也是宁安拿不准的地方,不清楚宁翼到底怎么看待姜野,当年姜野对他们不好,宁翼都看在眼里,宁安也没伟大到帮姜野在孩子心中树立伟岸的形象。

    后来宁翼逃学,看着两人又能和平相处。

    宁安不清楚宁翼跟姜野的关系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他不希望宁翼太喜欢姜野,也不希望宁翼一直怀着怨恨,那样太累,不是一个孩子该承受的。

    如今他对姜野的感情很复杂。

    有时候一想起他可恨的地方,恨不得把这个人送进垃圾回收站。

    但看着他可怜的时候,又会心软。

    还有就是……他不知道姜野是不是撩人技能满点,在他不带着任何想法的时候,姜野的笑容,那些暗藏着情绪的话总是轻易令他触动。

    就像十八岁,甚至更早。

    宁安不清楚宁翼会不会接受姜野。

    到底父子连心,他还是感觉到宁翼不喜欢姜野。

    如果自己坚持给姜野一个机会,宁翼绝不会怪责宁安,如果宁安动摇,那一定是姜野的不对。

    早先宁翼不知道姜野跑到隔壁修理厂打工,也不知道宁安中午会跑去给大家做饭。

    后来谢涿跟小树说漏嘴,小树给宁翼说漏嘴。

    某天中午,几百年不逃学的宁翼坐在修理厂门口。

    如果手里再拿根棍子,就跟等着打狗的人没什么区别。

    他用那双跟姜野一样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姜野。

    姜野早不会像过去那样教训宁翼,倒不是担心老了被扇脸,他设身处地地将宁安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许迪过来当和事佬,宁翼也不动摇,就盯着姜野。

    姜野走不甘心,不走又怕宁安为难。

    场面一时间就这么尴尬僵持着。

    最后带走他的是格雷。

    那时候大家才知道格雷会手语,但是用的美系手语。

    赵凡会一些。

    赵凡去年带着团队离开,姜野把他们的后路安排好。

    现在留在宁安父子身边的都是普通保镖,这个决定让上面彻底放下心。

    赵凡那些人的杀伤力过于彪悍,也不合法。

    他走的时候将宁翼带出去一个下午,回来后宁翼没有告诉宁安双方说了什么。

    宁安只以为赵凡喜欢宁翼,带孩子出去玩了一趟。

    宁安出来时正好看见宁翼的手语,【你认识赵凡?】

    格雷笑得狡猾,“你猜。”

    然后两人结伴出去。

    那稳重的走姿,紧绷的脸庞一点不像个孩子。

    宁安自然想知道宁翼到处出去干什么,但是他发现孩子的心思越来越沉,不想逼迫得太紧,只留心多观察着。

    如果宁翼实在不接受姜野。

    姜野好像预感到什么,立马把半开玩笑的心思收起来,将最后的菜肴摆上桌。

    “我先回去了。”

    他说得很快,没有半分心机在里面。

    他不想宁安为难。

    宁安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弄清楚宁翼到底怎么想的好机会。

    “留下吃饭吧!”

    姜野转身,眼中难掩惊喜。

    第130章 第 130 章 你有血缘关系也养不熟……

    宁翼不是第一次跟姜野面对面坐下吃饭。

    大概他越来越有少年感, 加上一比一复刻着姜野的基因气质甚至是性格,两人同时上桌时气氛越来越怪。

    能想象宁翼长成大小伙时,那是怎样的灾难现场。

    他出生时,宁安也好姜野也罢都只有十八岁, 真正的年少父母, 等宁翼成年, 姜野才三十六岁, 正是一个男人最富魅力的时刻。

    估计两人真的会为宁安的事情打起来。

    想想都觉得恐怖。

    小树给宁翼夹了几次菜都没得到回应,默默地挨着谢涿吃饭, 谢涿倒是想看热闹, 但知道三人可能要摊牌, 吃完饭带着小树去洗澡。

    宁安其实还是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段感情。

    无论是天生的性格还是后期遭遇,他确实有些回避型人格, 工作上通过这些年有意识努力改变不少, 但一到感情家庭, 又会回避。

    何况姜野跟宁翼没有可比性。

    他自始至终都把宁翼放在首位。

    如果宁翼态度坚决, 他肯定不会再坚持。

    这么犹豫着,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

    宁翼吃饭完放下碗筷, 姜野没理他,继续扒饭, 他真不是怂, 但宁安怂他就怂, 他的命运早已掌握在宁安手里。

    【你们是决定要在一起了吗?】宁翼打手语, 眼睛看着宁安。

    宁安有些不安,正要放下碗筷。

    姜野突然伸出手拦住他。

    他抬起眼睛看着宁翼,“你别为难他,你知道的, 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会先考虑你的感受,再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姜野斟酌了一下,“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的性格像我,这对他来说压力很大,前十年我让他不快乐,但是不希望以后他因为这种性格同样不快乐。”

    宁翼到底只有十岁。

    听完的瞬间看着宁安,打得手语又急又快,【我让你不开心?让你很有压力?让你不快乐?】

    宁安顿时急了,“爸爸没有这样想。”

    他推了推姜野,让姜野先出去,瞬间丢盔弃甲,但是姜野坐着没动,他揉了揉脸说道,“你连偏激的地方都像我,你现在的行为难道不是吗?”

    “姜野!”宁安后悔放他进来。

    他连忙说道,“爸爸没让你跟他和解,你要是不喜欢他就一直不喜欢他,但是爸爸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在爸爸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也有了秘密?”

    宁安的眼睛微微发红,“我很担心你,而且我感觉你好像在离开我,不是距离,是心里,爸爸的经历可能让爸爸有些控制欲,也担心你会不会觉得压力大而走得更远,爸爸希望小翼还是能像以前一样能跟爸爸聊些藏在心里的事情,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宁翼在听损后因为障碍并不是一个容易表达内心的孩子,他跟小树不一样,他经历过健康,还经历过宁安最辛苦的人生。

    小树虽然在孤儿院长大,等他记事时,蒲公英的境遇已经好转,更幸运的是他遇见谢涿这样一个性格外向开朗的养育者。

    但人生不能这样类比。

    每一个独特的经历都势必造就人性格里的与众不同,无关好坏,哪怕是同样的家庭也会养出性格迥异的孩子。

    宁安还是习惯自责。

    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这么任性,宁翼的成长环境可能会更好,性格也会更阳光。

    姜野再一次开口,“发现没有,你爸爸总是在怪自己,怪自己没把你带好,怪自己没给你更好的生活,其实……这些都是我犯下的错误,你如果要怪,应该怪我,所以你讨厌我,不认我,我没有任何意见的。”

    “但是我不觉得怨恨能改变任何事情,我们没有要在一起,虽然我想,但是你爸爸一直很犹豫,我想他一直都在考虑你的感觉。”

    “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改正的机会,让我能够照顾你爸爸,看着你长大的机会,其实我到现在对自己多了个儿子的事情都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但是你能不能看在宁安的份儿,给我一个位置,我不需要多近,能这样陪着你们吃饭,能看着你爸爸就心满意足,我可以……不跟你们一起生活。”

    说到后面,姜野的尾音带上些颤意。

    宁翼却有些激动地站起来,他指着自己的耳朵,[我原本可以听见爸爸的一点声音的,虽然不清晰很模糊,但是能听见,因为你,我再也听不见爸爸的声音,你让我原谅你,我为什么原谅你,为什么不恨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说着跑出去。

    宁安有些崩溃地哭出声,他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又忍住,忍得浑身发抖,姜野将他紧紧搂进怀里,听见宁安发颤的低喃,“小翼真的能听见我的声音……他真的能听见……”

    姜野有些无望地看着虚空。

    真的就一点都好不了吗?

    宁安止住眼泪,浅琥珀色的眼睛带着遗憾和难过,“我会告诉小翼,听力下降跟落水没有关系,但是……”

    姜野心里一紧,他意识到宁安好不容易敞开的心又要收回去,立马开口,“这个时候告诉小翼,他会以为你在替我说话,如果你信任我,这件事交给我。”

    宁安诧异地看着姜野。

    姜野的意思是要永远背负导致宁翼听力下降的元凶身份吗?

    没有人愿意永远被人误解,背负本不应该背负的错误。

    姜野搂紧宁安,“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用在宁翼身上吧!”

    姜野开始接送宁翼,他向宁安保证,绝不激怒宁翼,他只是希望解开父子俩的心结,已经犯下的错误无可挽回,他可以做宁翼要求的任何事情,但是不希望宁翼像他一样活在仇恨里。

    可能没有谁比姜野更了解宁翼的心情。

    “宁安,小翼的听损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老是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正因为你做得好,他才这么在乎你,他可能觉得我会抢走他唯一的亲人。”

    姜野再次沉下来,他不仅要了解宁安,还要了解宁翼,三个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和解,谁也不知道,但姜野愿意拿出愚公移山的耐心和毅力。

    姜野不会采用物质攻陷的方式讨好宁翼。

    那样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显得很廉价。

    因为这件事,宁翼把对姜野的厌恶摆在明面上,一开始并不接受姜野的接送,看着等候在门口的姜野,扭头就走,姜野不会说教,不会强行拉扯他上车,而是关好车门默默地跟上。

    宁安有时忍不住想跟上去,被谢涿拉住,“这是他们父子间的问题,需要他们自己去处理,你也应该多相信他们一些。”

    早几次宁翼头铁走去上学,大半个小时的车程走了整整三个小时,晚上回家泡脚,宁安看着他脚指头上的血泡自责得快要落泪。

    宁翼才说以后会坐地铁。

    “爸爸送你好吗?”

    宁翼摇头,[我身边的男同学已经很少有家长接送。]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宁安不会太自责。

    宁翼愿意坐姜野的车,是一次下暴雨。

    那天没有带伞,小孩哥很酷,把冲锋衣的帽子一戴,又准备走回去,姜野第一次上前拉住他。

    [放开。]

    姜野笑了笑,他的脾气似乎好了许多,将曾经锋利的棱角收起来,变成一种厚重的宽容和理解,[小树下午发烧了,你要不要早点回去陪他。]

    其实姜野不太有把握。

    宁翼除了对宁安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对其他人都没表现出异常,他跟没变态前的姜野还不一样,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自己会成长为强者,冷静坚定,自我约束和管理,不随意怜悯也不慕强。

    小树很喜欢他,也很黏他。

    但他极少给出反馈。

    宁翼停下脚步,只思考了一分钟钻进姜野的车。

    到家依旧是老时间,因为中途他让姜野拐到较远的地方给小树买一种叫做糯叽叽的甜食。

    小树贴着退烧贴惊喜地看着面无表情拿来礼物的宁翼,准备吃的时候却被宁翼拿走,[只能闻。]

    小树差点当场飙泪。

    宁翼才说,[发烧期间不能吃这种,等你好了再给你买。]

    小树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宁翼,那为什么要买回来馋他?

    有了这次破冰,后面两人关系要好转些许。

    大多数时候宁翼都会坐姜野的车,姜野很早发现他把自己当司机,除了无奈的笑不会说什么,但每个月有几次,宁翼会走回去。

    姜野便锁了车跟在后面。

    父子俩的裂痕需要在漫长的岁月通过时间去抚平。

    宁安也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慢慢变得平和。

    但是他再也不敢或者不愿朝姜野靠近一步,或者给姜野靠近他的机会,唯恐让宁翼不开心,唯恐破坏父子俩好不容易有点改善的关系。

    秋日的阳光变得暖洋洋,青山的植被在经历几年的市政改造后,变得疏密得当,许多地方,阳光清风都能穿透茂密的枝叶透进来。

    原本暗沉幽闭的青山区变得明媚。

    难得的休息日,谢涿不用开会出差,他是个注重享乐的人,五点下班绝不拖到六点,周末更不可能加班,只有新品上市没办法,才会哀声哉道磨蹭着去。

    时常出现的状况都是员工给他打电话。

    [老板,你到底几点钟过来?]

    这是宁安听到的最多的抱怨,熟知两人关系的员工找不到谢涿时,就会把电话打到宁安这里,“宁安哥你管管他行不?十点的会议,硬是拖到十一点还没看见人影。”

    宁安好脾气的应对。

    他哪里管得了谢涿,很多时候都是被谢涿耳提命面,“那你就为了小翼还有他们间那点可有可无的亲情委屈自己?”

    厨房前段时间改造过一次。

    谢涿坚决不允许再装修成老土风,地面镶嵌着南洋花砖,复古色调的崭新橱柜一溜水陈列开,显得时尚又富有生活气息。

    之后他又把卫生间和书房改造出来。

    宁安是个物欲不高的人,但承认这种环境确实让人更加舒适,费用他跟谢涿平摊。

    “也不算委屈。”宁安真心这样觉得,如今的生活已经比过去好太多,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经济压力也不大,除去宣传蒲公英和谈拢赞助时需要抛头露面,但即便是这样宁安也战胜了自我。

    周末他们更喜欢待在家里做烘焙,今天打算给两孩子烤点披萨和黄桃蛋挞,除此之外,蒲公英的孩子和员工要考虑到。

    再就是蒲公英飞出去的孩子。

    还有曾经帮助过他们后面又创建起联系的人。

    谢涿眼珠子直转,附到宁安耳边悄悄说,“我觉得那个特好用,一会儿把链接发给你。”

    宁安差点呛口水,说话开始结巴,“我,我不需要,你们又闹矛盾了?”

    谢涿摇头,“我性.欲强,他一个人满足不了我。”

    什么虎狼之词!

    “宁安,你根本不是性冷淡,性冷淡的人气色不好,浑身透着寡味……”他拧了下宁安的屁股,依旧饱满Q弹,顿时心满意足。

    “你比我们初识时的状态好太多,肌肤白皙气色红润,跟青山的桃一样,都能掐出水,随时等着人采摘,我是姜野我也忍不住。”

    宁安闷着不吭声,低着头切黄桃。

    手指轻轻一按,汁水四溢。

    想到谢涿刚刚对他的形容,顿时面红耳赤。

    “要不这样,我帮你们打掩护,其实你们完全可以选宁翼上学的时间搞,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就把他当做人体……”

    话没说完,谢涿被喂了满嘴的黄桃。

    阳光充裕的小院很快弥漫着甜品的香气,宁安跟宁翼去蒲公英送甜品,谢涿正准备打电话,曹文生屁颠屁颠跑进来,依偎着谢涿的小树怯生生喊了声“曹叔叔”,曹文生点点头搂着谢涿就亲。

    谢涿推开他,“小树看着呢!”

    曹文生一直不同意领养小树,谢涿撕破脸都要把孩子加在户口本上,他也不好说什么,但对这个孩子就不太亲近,厌恶说不上,他还不至于。

    但孩子感觉的出来,在曹文生面前特别拘束。

    曹文生亲了一口去拿桌面上的蛋挞吃。

    “今天是闻见味儿呢?”谢涿把甜品打包好让曹文生带些回去给郭姐姐他们吃,两人分居以来生活倒是比之前和谐,姜野住在隔壁地势高些的半山坡,曹文生本来瞧不上,去看过几次后竟然动了心。

    小巧的院子打理得颇为清净雅致,姜野时常坐在院子里一棵老树下看书喝茶,家里没有过多陈设,但每一处都透着闲情逸致。

    曹文生觉得特别有范儿,很像真正大佬的住所。

    厚颜无耻高价加半威胁把隔壁的民宿买下来,让设计师按照姜野的品味打造,打造到一半谢涿去看,让他直接修个道观,说不定还能赚点香火钱。

    曹文生只好停工,于是民宿房间保留下来,只重新换了里面的家具和软装,夫夫又多了处“约会”的地方,谢涿这才满意。

    曹文生笑道,“姜野整了个望远镜对着你们的院子,刚我在的时候他正好看见宁安父子俩出门,还看清楚他们手里抱着披萨盒,我可不就过来了。”

    谢涿冷笑,“你俩真够变态。”

    曹文生立马澄清,“他变态我可不变态,我就是……”

    说着手又往谢涿衣服里摸。

    谢涿真的很无语,两人分分合合四五年,吵架吵过无数次,但只要一方给台阶,另一方铁定下,大约他们心里也清楚,一路看着姜野和宁安的磨难过来,长情不易,相处更难,如果他们真的分,可能就真的再也不会复合,他们之间连宁翼这么根纽带都没有。

    谢涿狠狠踩了一脚曹文生,曹文生吃痛弯腰,手里的蛋挞掉在地上,上面的黄桃和蛋挞芯碎得到处都是。

    曹文生弯着腰喊痛,一不小心跟小树对上眼睛。

    孩子吃得嘴巴湿乎乎,大眼睛有些受惊地看着曹文生,曹文生第一次看见小树时是有些吃惊,这孩子跟谢涿长得很像,他还阴险的偷偷去测过DNA,确认两人没有血缘才松口气,然后又怂逼逼再去测了测自己跟小树的NDA,当然不可能有血缘关系,当时拿到报告他还挺遗憾。

    小树又想藏到谢涿的腿后,但是被橱柜挡着。

    藏无可藏,红着脸胆怯地望向曹文生,慢慢把啃了一半的蛋挞递给曹文生。

    曹文生是独子,堂兄弟表兄弟倒是有,最近随着侄子侄女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他也升了辈分,但是他真的不喜欢小孩,每次家庭聚会一乌拉的熊孩子,烦都烦死了,但从未见过小树这么乖巧听话的。

    如果他不是谢涿的养子,可能曹文生会有耐心得多,这孩子知道曹文生不喜欢他,也尽量不出现在曹文生面前,实在躲不过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么第一次主动分享自己的食物倒是稀奇。

    曹文生蹲下来看了半天,就在小树快要哭着收回蛋挞,曹文生突然抓过去一口吃掉。

    那要掉不掉的眼泪就收了回去。

    堪称绝技,曹文生觉得谢涿应该找到继承人。

    “你不要欺负他。”谢涿警告。

    小树还盯着曹文生,确切的说盯着曹文生的嘴。

    大约好奇战胜了畏惧,他很想知道蛋挞去哪里了,他发现曹文生根本没有动嘴。

    就在他忍不住想拉谢涿的衣服。

    曹文生突然张开嘴,里面哪里还有蛋挞。

    小树蓦地睁大眼睛。

    晚些时候姜野吃上曹文生打包回来的披萨和蛋挞,见曹文生分毫不取有些奇怪,“在下面就吃饱了?”

    他就随口一问,他跟曹文生是塑料兄弟情。

    曹文生时不时就要控诉当年姜野拉他做垫背。

    姜野时不时讽刺曹文生人心不足蛇吞象,还说什么兄弟就是拿来插两刀的。

    就连曹胜都意外,问儿子是不是跟姜野处成连襟。

    曹文生略有沉思,“小树那孩子不错?”

    姜野摇头,“跟你没血缘关系。”

    是的。

    曹文生又说,“他跟谢涿小时候长得很像。”

    姜野头也不抬地抿了口白茶,“也没血缘关系。”

    曹文生再说,“他看起来性子温和善良。”

    姜野拨了拨香炉里的炭火,“没血缘养不熟。”

    曹文生愤怒了,“你有血缘的也养不熟。”

    姜野放下书揉了揉手腕,看了眼一楼的训练室,训练室宽敞明亮,一应器械应有尽头,“练练!”

    曹文生脱衣服,“练练就练练,谁怕谁!”

    小金毛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张开嘴吐出舌头笑眯眯看着两个男人。

    宁安带着宁翼返回时,听见山坡上那处房子传来曹文生的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