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时岁,这次不要骗……
时岁被宋婕喊回沙发去坐。
她低眉顺眼,没有和晏听礼有一丝视线接触。
坐下的瞬间。
她听见几米外,晏听礼胸腔震颤,发出冰冷的笑声。
“随便带人回来,经过我同意了吗?”
时岁手指掐紧。
没吱声。
“听礼。”倒是一旁的宋婕喊他,语调微沉,“你怎么说话的?”
连苏涵也惊异地侧目,一副重新认识晏听礼的神色。时岁还听见她用气音嘀咕:“好没风度。”
晏听礼的视线还没从她身上挪开。
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
“问你话呢,时岁。”
时岁脊背已经被他的阴晴不定弄得出满身汗。
她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算正常。
演技又不好,索性低头装死。
一声不吭。
好在有人帮她说话。
宋婕不明白他今天怎么能这么古怪,和平常大相径庭。
怎么说也是她让时岁做这个中间人,看着小姑娘沉默的模样,她有些看不下去,斥责:“是我喊她们过来的,听礼,和岁岁道歉。”
晏听礼:“不道歉。”
时岁:“……”
苏涵也在一旁看得恼火,忍不住道:“也是我要跟来的,你别光和岁岁发火啊。”
想到苏涵还在旁边看着,宋婕脸色变黑,深吸口气挤出笑容道:“岁岁,我那还有一些和手串很搭配的包包,你过来挑选一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吧。”
这是要把她支开了。
时岁求之不得,连连点头说好。
忽略背后针扎般的视线,她一溜烟就跑得没影,进了宋婕的衣帽间躲着,
宋婕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直接把手串戴在她手上,让她自己挑选配饰,便重新去了楼下。
终于能独自呆在一个密闭空间,时岁激烈跳动的心脏终于有所平稳,不停点头,恨不得一直在这里待到结束。
楼下客厅。
苏涵看着从进门就冷着一张脸,还把时岁欺负走的晏听礼,心中怪异。
连那点和想和他在一起的虚荣心都消耗了大半。
两人面对着面。
一句话没说,连眼神也没有半分交接。
直到宋婕下楼,开启话题。
他们才不冷不热地聊了几句。
宋婕有意给他们制造空间,独自进了茶水间,说给他们再做些茶点。
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快冷得结成冰。
苏涵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找时岁吐槽。
但想到父亲说的话,又忍了忍,继续坐着。
勉强开了个话题:“晏听礼,一直都想问你呢,你选我们专业的《西方美术史》,也是对这方面感兴趣吗?”
晏听礼在旁边玩手机,眼皮都没抬:“不。”
苏涵维系笑容:“…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晏听礼眼珠懒散地动了下,“来看美女,算吗?”
苏涵:“…?”
她大脑宕机,艰难接话:“我们专业漂亮的女生确实挺多——”
还没说完,便见晏听礼撩眼皮,朝她扫了眼:“不是说你。”
“……”
“小涵,”宋婕从别墅追出去,“小涵,吃过午饭再走啊。”
苏涵扯唇道:“不了,阿姨,我还有点事。”
宋婕只在烘焙室待了不到十分钟,便听苏涵要告辞,哪里还坐得住,焦急道:“是不是听礼和你说什么了让你生气了?我让他给你道歉。”
说到晏听礼,苏涵差点冷笑。她之前真是眼睛瞎了,没发现他是这种人,才会巴巴跑来追他。
她便道:“我觉得他很没礼貌。是我打扰了。再见阿姨。”
说完苏涵也不管宋婕再说什么,抬步就走。
眼看着没有转圜之地,宋婕站在原地,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勉强维持笑容将苏涵送走,她面无表情地转身。
大步进门。
阿姨过身,手中端着刚倒好的茶水,要递给宋婕。
宋婕目不斜视接过,两步上前,来到晏听礼近前。
在阿姨惊讶的目光下,一把将茶水泼到了晏听礼脸上,重重摔下茶杯。
她几乎是气疯了,怒声道:“你今天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水顺着青年的脸颊往下流。
茶是刚倒的,水温也不低。
几乎是下一刻,他脸上的皮肤就红了。
“神经吗?”晏听礼没什么表情,缓缓抬手,抹去满脸的水。
他想了想,唇角古怪地翘了下:“和您学的。”
宋婕气得眼前发黑,差点站不稳。
也在这时。
大厅又传来动静,晏则呈进门,皱着眉看向这边:“这是在闹什么?”
他视线环顾一圈,直奔重点:“苏涵呢?”
宋婕抱臂,道:“被你这个好儿子气走了,不仅今天,以后也没机会了。”
听到这话,晏则呈表情也黑下来,重重放下外套,扬声:“听礼,你这是在胡闹些什么?”
“公司现在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
“不说在外鸿源,澜申出竞品虎视眈眈,就是本家,你十六岁的堂弟都进了门萨俱乐部,你还没点紧迫感吗!”
晏听礼看着他露出笑容。
“关我什么事。”
“你——”晏则呈气结地扯领口。
宋婕冷笑道:“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讨债来的。”
晏则呈一听,横起眉:“不是你儿子?”
宋婕眼神泛冷:“他也没把我当妈。”
晏则呈:“现在说这种话有意思吗?”
“那什么有意思?”宋婕被他激怒,“说你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吗?”
佣人还在场,晏则呈沉下脸,“你外边没人?你以为我不知道,结婚后你就没和那初恋断过——”
宋婕打算:“我们那是正常朋友关系,是你龌龊!”
“正常?躺我的床上说想他?”
“……”
阿姨都这场面吓到了,很有眼色地进了保姆房。
两人间的争吵一触即发,直到宋婕崩溃地将桌上的茶盏推倒:“从谨就是因为你出轨死的,晏则呈你这个杀人犯你好意思说我?”
伴随瓷器碎裂的尖锐声。
晏则呈一脚将茶几踹翻:“谁让你丢了那只猫?你不丢能有这事吗?”
晏听礼托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歇斯底里,懒倦地垂眼。
水浸润毛衣,慢慢变得冰冷,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好烦。
好吵。
都去死好不好。
水杯碎后。
宋婕像是一秒也待不下去,抹了把脸,拿起衣服,转身就走。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
晏则呈寒着脸,在原地深吐气。
“你要再这么不懂事,我不介意再生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说完,他没了任何再劝导晏听礼的耐心,转身就走。
徒留地上一片狼藉。
感觉外边已经没了动静,几位躲起来的阿姨才敢出来。
谁也没作声,一言不发地收拾残局。
蒋阿姨看了眼满身冷水的晏听礼,心头有些不忍,递了块帕子过去。
“小礼,擦擦,再去换件衣服吧,不要感冒了。”
晏听礼没动。
“嘣。”他抬起眼看她。
蒋阿姨:“小礼?”
“我刚刚在想,”晏听礼微笑,“怎么把这里炸了。”
都去死。
蒋阿姨吓一跳。
“这菜做都做了,”旁边不明情况的李阿姨收拾好瓷器碎片,过来和蒋阿姨耳语,“要不要把岁岁喊下来吃——”
不知哪个字突然让晏听礼豁然站起来,抬步就要上楼。
蒋阿姨看他:“小礼?”
“不炸了。”
他边说边进电梯,以一种诡异到快的速度消失在视线。
留下满脸懵的两位阿姨。
与此同时,时岁坐在宋婕衣帽间,看着满室琳琅满目的包包饰品,发呆。
手机上,苏涵给她发来一连串六十秒的语音。
点开来听。
中文伴着英文,两种语种将晏听礼diss个遍。
听得时岁震惊不已。
晏听礼到底是触犯了哪条天条了?
“他说我不是美女,哈,”苏涵破防地说,“我不漂亮?我怎么可能不漂亮?Fuck。我之前真是瞎了眼啊看上这种人。”
时岁懵。
晏听礼虽然不是好东西,但基本的礼貌和风度还是有的。
她边安慰边琢磨,突然。
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像是茶杯砸在了地上。
声音闷,不是很清晰。
时岁一惊,竖起耳朵。
但晏家隔音太好,后面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时岁看着衣帽间的门。
不安感让她想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不可以管闲事。
后面的分秒变得异常漫长。
时岁安慰苏涵,心脏却跳得很快。
第六感告诉她。
楼下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
晏听礼把苏涵气走,宋婕一定会不开心。
她会怎么对晏
听礼?是又吵架了吗?
时岁有些焦急地踱来踱去。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知道是谁,她心悬起来。
下一秒,门被人打开。
看着衣襟湿透,头发还湿着,可以称得上狼狈的晏听礼,她睁大眼。
“…你这是怎么了?!”
“砰。”
关门声,伴随“咔哒”一下——他锁了门。
乌黑瞳仁也定定落在她面上,深不见底,带有种诡异的平静。
时岁被他看得毛毛的。
不自觉后退一小步:“你锁门干什么…宋阿姨呢?”
“走了。”
他往前走,微微笑着说,“都走了。”
听到家里没人,时岁心微微放松。
但接着,又紧张起来。
…他现在,是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时岁想都不想就滑跪:“不是我想的,是宋阿姨她——”
晏听礼已经走到她近前,弯腰和她平视:“我知道啊。”他冰凉的手指在她脸颊轻轻抚过:“我们岁岁总是有苦衷的。”
时岁没觉得放松。
紧紧靠着墙,感觉全身都敏感地竖起汗毛。
她屏息凝神,避开眼轻道:“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晏听礼的嘴唇也冰凉,从她耳边轻轻拂过,“对不起有什么用。”
时岁咽口水。
不敢问他要怎么样,大概率是很离谱的要求。
“我没法拒绝宋阿姨。”她细细斟酌,恳切地向他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一点点。”
晏听礼歪头,想了下。
“可是,”他表情很好奇地问她:“为什么我就有办法拒绝?”
“我把他们全都气走了。”
晏听礼微眯,像在回忆什么:“晏则呈好像说,要生个新继承人。”
“怎么办?”
时岁瞳孔跳动,震惊不已。
晏听礼蹙着眉思考,兀自往下说:“也不难,他敢生,我就送他儿子去见晏从谨,你觉得怎么样?”
时岁反应了好一会。
才缓缓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后,下一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晏听礼突然病成这样。
来不及思考,便一把握住他手,两只手捧着,连声说:“不怎么样!当然不怎么样!”
“你冷静一点,不要瞎想,不要瞎想。”
晏听礼眨了下眼。
突然噗嗤一笑说:“吓你的。”
时岁却惊魂未定,一点没觉得他在开玩笑。
她心跳如鼓。
感觉自己也被晏听礼带成神经病了。
“那——”
他瞳仁转动,最终落在她面上,“我该怎么办呢?”
时岁咽口水。她哪里能有什么办法。
犹豫半晌,只能试探着说:“你可以给晏伯伯认个错,然后从长计议——”
晏听礼苦恼:“我不想认错,我又没错。”
时岁没话说了。
他们有钱人的家庭关系,她是从来不能理解的。
“那就不当继承人了。”时岁摆烂说。
“好啊。”他突然欣然答应。
手指也勾住她的,漫不经心地和她十指相扣,“听你的,不当继承人了。”
时岁愣住。
下一秒,看他唇角动了下:“那你和我一起私奔吧。”
“……”时岁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神色发木。
心中也发苦。
“我说,我们一起走吧。”似乎觉得她没听见,晏听礼又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说,“等念完大学,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没人能管我们。”
时岁沉默许久,艰难地转移话题:“…其实晏伯伯说的应该是气话。”
“哦?”
时岁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说生就生,哪有这么容易。”
晏听礼突然嗤嗤贴在她耳边笑。
“你知道他在外边多少女人吗?”
时岁抿了抿唇,没说话。至少晏伯伯对她有恩,她总不能随意编排。
“二十多个。”
听得时岁震撼不已。
“他每个都播几遍种,不出三个月,我应该就会有至少二十个弟弟妹妹。”
时岁彻底没话说了。
晏听礼脸颊贴着她脖颈磨蹭,轻轻吐字:“好烦,打都打不完。”
打?打什么?
打胎?
时岁快要吓死了。
“不,不至于,”她咽口水,恳切地拉住他,几乎语无伦次,“你不要这么想,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晏听礼下巴靠在她肩膀,手指绕着她发梢玩:“那只能我们一起走了。”
“我不当继承人,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时岁僵立着。
“不然,”他叹息说,“我忍不住想炸了他们所有人。”
“……”
时岁不记得那天中午,她是怎么从宋婕的衣帽间里出来的。
只记得。
她身上似乎干了又湿。不知是晏听礼身上冷掉的茶水,还是她浑身冒出的冷汗。
也不记得。
她是在怎样的精神压力下,最后朝晏听礼点头。
承诺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们在楼下吃了午饭。
宋婕他们都不在。
满桌的佳肴,都由他们二人独享。
晏听礼和她相对而坐。
他换了件淡蓝的毛衣,更衬皮肤冷白。春日明亮阳光有几缕顺着镂空窗户透入,映照他神采飞扬的眉眼,本就优越的容貌更是看得人移不开眼。
几个阿姨都不免惊讶地看他。
怎么上去换了个衣服,就和换了个人似的?
唯独时岁低头,很缓慢地咀嚼。
明明春光明媚,菜肴也鲜美不已。她的指尖却冰冷,怎么也热不起来。
下午。
晏听礼要和她回公寓。
从上车,他就一直牵着她的手。
向来是他的手冰凉,这次却是他握着她,将她的手指捂热。
晚上吃过饭,晏听礼让小蜗打开《大耳朵图图》,这是他们看的第三遍。
直到放到时岁从小就印象很深刻的那集。
图图小课堂说:“妈妈一个人,是生不出小孩的,是要有爸爸的爱。爸爸一定要很爱很爱妈妈,妈妈才可以生出小孩子。”
晏听礼安静地看着,唇角扯出一个不知是讥还是讽的弧度。
“骗人。”
时岁眼睫一动,缓缓转头看他。
晏听礼也恰好垂眸。
视线触及的后一秒,他捧住她后脑,低头温柔地和她接吻,边用有些闷的声音说:“连动画片都在骗人。”
晏听礼的吻轻移,落在她耳畔。
他的嗓音也很轻,像是羽毛拂过。
他看着她说。
“岁岁,这次我相信你。”
“你不要骗我。”
时岁怔愣地望向他映着她的眼睛。
一颗心像是泡在柠檬水许久,酸软发皱。
让她无端有些想落泪。
第22章 chapter22我们分手好不好。……
周一上课。
时岁随薛婧二人来到教室,刚刚落座,身侧便传来声响,座位下沉。
苏涵抱着书,昂首坐下,朝她俏皮眨眨眼。
时岁还没反应,另侧的薛婧已经眯起眼睛,似有若无的视线苏涵的方向瞄去。
“这儿我能坐吗?岁岁。”苏涵撩头发,无辜地问她。
时岁自然点头:“…当然可以。”
苏涵顺势朝她撒娇:“那以后我都和你坐一起吧。好不好嘛。”
时岁感觉薛婧的目光简直快要燃起来了。
用着一副“你背着我有狗了”的眼神,幽幽盯着她。
时岁轻咳:“你要是不嫌位置靠后,当然可以的。”
苏涵:“那中午也一起吃饭吧。”
时岁犹豫了下,还没回答,旁边的薛婧已经忍无可忍地挽住她手臂,充满占有欲地对苏涵说:“岁岁一直是和我们一起吃饭的!”
苏涵便挽住时岁另一只手,轻哼道:“怎么,你花钱预定了吗?岁岁,我今天想和你一起吃饭
你和我一起嘛。”
薛婧隔空喊话:“苏涵你又开始了,能不能别这么霸道!”
苏涵怼回去:“薛婧你不霸道吗?”
薛婧气道:“下次班级团建,你别指望我帮你写策划!”
“那你下次学生会有事,也别让我来主持班会!”
两人隔着时岁,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
“停停停,”时岁夹在中间,一手按住一个,哄道,“两位姐姐,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于是,中午食堂,四人诡异地坐在一起。
苏涵和薛婧面对面,互不吱声。
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林安然朝时岁投来满脸问号的眼神:“岁岁,你和苏涵怎么这么熟了?”
时岁咬着筷子,正琢磨该怎么说,旁边苏涵已经坦然接话:“我让岁岁帮我追男人。”
薛婧&林安然:哈?
二人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时岁:“她?”
时岁怕露馅,忙找补道:“就是苏涵让我帮她出谋划策。”
薛婧:“…你?还出谋划策?”
时岁慢吞吞点头:“…嗯,我。”
“你追谁啊?”薛婧看苏涵,“不会是晏听礼吧。”
苏涵正挑着碗里的菜,闻言冷笑:“呵呵,不追了。”
“为什么?”薛婧没怎么思考,说漏了嘴,“你爸不挺喜欢他吗?这不近水楼台先得月,还不手到擒来。”
闻言,苏涵一愣,狐疑看她:“你怎么知道?”
时岁扯了扯薛婧的袖子,她反应过来,忙圆道:“我也是听说的!你爸那些学生都知道,应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好半晌,苏涵都垂着眼睫没说话。
时岁感觉有些不对劲,扭头,看到她眼睛微微泛红,忙抽纸巾,递给她。
苏涵接过纸巾,猛地吸了口气。
“烦死了。”她吸着鼻子说,“这么多人都知道我追人追不上,有多丢脸了!”
“没有的,”时岁安慰,“只是薛婧认识的人比较多,其实没有很多人…”
薛婧忙在一旁:“对对对。”
但苏涵已经气鼓鼓站起来,拎起包就走:“不行,我现在就去找我爸。”
她来去如风,转眼已经走到食堂门口。
时岁看着她走远,心底有点不安。
薛婧显得有些六神无主:“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时岁摇头:“不怪你。”
父亲苏烨的电话半天没有打通,苏涵干脆直接杀去了他的办公室,交叉信息学院的九楼。
去年底,A大斥重资将苏烨从美国请回来,待遇和资源自然都是最好的,这一整层,都是苏烨和他学生的办公室与实验室。
苏涵自觉自己还算低调,很少堂而皇之地来这边,找苏烨的办公室,也找的有些费劲。
她沿着走廊往里,一间间探头看。
直到路过一个大办公室,门掩着,看起来是学生打卡的地方。
苏涵原本没有在意,直到里面传来聊天声——
“诶,你们听说了没?”
“什么?”
“就那谁呗,晏听礼啊,他私下是有女朋友的。”
苏涵脚步蓦然停住。
“你怎么知道?”
“我表弟是他高中同学,前段时间出门刚好遇见,晏听礼自己承认的。”
“啧,那咱老板怎么还一副要把自己女儿塞给他的架势?”
“这就不懂了吧,男人会拒绝送上门的女人吗?”
“哈哈哈,真爽啊,直接左拥右抱,齐人之福了。”
“咱们就没那好命咯。”
苏涵听得掐紧手中的包,指尖用力到发白。
听见里面传来动静,有人要出来,她抹了把眼睛,大步往前走。
苏烨从实验室出来,看到手机上十几个未接电话。
正纳闷,刚进办公室,就被女儿哭着挽住手臂。
“爸爸,我讨厌你,你让我变成了笑话!”
从小接受美式教育的原因,苏涵从来自信大方。
苏烨很少看苏涵这么不冷静的模样。
他皱眉关上门:“怎么了?”
周末苏涵去晏家做客被气回来的事情他也知道,事后晏则呈和宋婕轮番打电话表示歉意,姿态放得足够低。
他便也当年轻人小打小闹,只待事后小惩一下晏听礼,让他引以为戒。
苏涵一股脑说完。
边擦眼泪边道:“既然晏听礼有女朋友,那我之前是在做什么?”
她可以自己主动,毕竟追求优秀异性不是丢脸的事情。但绝不能接受对方有女朋友,自己还巴巴贴上去。
苏烨转头看她:“有女朋友?你在哪听到的?”
苏涵吸了吸鼻子说:“早都传开了,你的学生都知道,我都没脸了!”
苏烨脸色彻底冷下来,深吸口气:“我知道了。”他拍了下苏涵的肩膀,“你受委屈了,我会和晏家问清楚的,要真是传闻这样,势必给你个交代。”
“我要让晏听礼倒霉!”她发脾气。
“好好好,爸爸帮你讨回公道。”
得到苏烨的安慰,苏涵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苏烨替她擦完脸,“好了?”
苏涵扭过脸。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轻哼一声。
苏烨道:“既然都来了,就陪爸爸吃顿午饭。”
“我已经和人吃过了。”
“哦,和谁吃的?”苏烨问。
他是去年才回的国,苏涵算是插班生,经常听她抱怨没有朋友。
苏涵眉飞色舞:“我新交的朋友呀,叫时岁,超可爱的一个女生,我很喜欢她。”她边说边挽住苏烨的手臂,“我可和她说了,我有一个很厉害的爸爸,有困难可以找你帮忙。”
女儿能交到朋友,苏烨也是开心的,笑着摇头:“好。”
次日,时岁再见到苏涵的时候,她已经满血复活。
下课铃一响,苏涵便拉着她往外面跑:“岁岁,我可憋好久了,总算有个能说的人了。”
两人都在教学楼后的林荫道上,小路静谧,正是四月,微风拂面,一切都很祥和。
感觉全身都被晒得暖洋洋的,时岁舒适地眯了下眼,转头看苏涵:“怎么啦?”
“我昨天才知道,晏听礼竟然有女朋友!!!”
再想到那个场面,苏涵还是气得不能自已,也就没有注意到时岁骤然变换的脸色。
她抱着臂喋喋不休:“真是气死我了!我堂堂苏涵,还有差点被三的一天!”
时岁轻轻拉住她衣袖:“…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是偷听到我爸学生说的,”苏涵气鼓鼓道,“这都不知道传哪儿去了。”
时岁脸色发白:“你爸学生?”
“对啊,我听是什么晏听礼高中同学撞见的…”
时岁轻吸口气,大脑飞速运转——
是了。
那个大嘴巴的高霖翰。
他还有个在苏烨手下读研的表哥。
“哎呀不管他们多少人知道了,反正我的脸都丢没了!”
苏涵跺脚,“我立刻就和我爸说了,让他给我主持公道。这个可恶的晏听礼,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时岁屏息凝神:“…那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苏涵拧眉思索一下:“这我倒是不知道。”
时岁稍微能呼吸了些。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苏涵竖起一根手指,骄矜道,“我倒要查查,他女朋友到底是哪位,有我漂亮吗?”
时岁下意识按住她手:“别。”
“…嗯?”
对上苏涵狐疑的视线,时岁缓缓道:“没什么。”
“你怎么了?”苏涵往前凑近一些,“不太舒服?”
时岁摇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苏涵便挽住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去吃饭,吃饭你早点回去休息。”
时岁轻点头,茫然地看着前方的路。
苏涵的话,她根本不敢深想。
都到了这一步,他们这种关系。
还能瞒到哪一天。
厚重的不安感,一层层将时岁席卷。
以至于在这样温暖的春天,全身还是止不住地泛冷。
后面几天都过得风平浪静。
清明放假前,时岁收到邮件——她上次交的参赛作品,很幸运地进了决赛,
下周去主办场地参赛。
也算她最近,唯一收到的好消息。
“可以啊岁岁,你这次的作品超级惊艳的,”得知她进了决赛,林安然恭喜道,“咱班就你和苏涵进了。”
苏涵从小在美国,甚至还去迪士尼总部实习过,她的专业水平相比自己可精湛多了。
这次能进决赛——
时岁的记忆回到大半月前,晏听礼伏在她背后,一点点教她建模,渲染。
还有那句带笑的。
“听礼哥哥带你拿金奖。”
“诶,岁岁,你真提交了交换申请啊?”正对着电脑审核资料的薛婧一愣,猛地转头看她。
“…也没确定。”时岁没将话说太满,“这还是预申请,填的人很多。我就是填填。”
薛婧又看了两眼资料:“去的话,你是想去美国?”
时岁有在和周栩妍和苏涵聊天中,对比欧洲和美国。
欧洲的艺术类院校更多,但那边气候潮湿,英国还常年阴雨。
她不想一个人,总是湿漉漉地生活。
时岁陷入遐思,轻声道:“听说加州的阳光很漂亮。”
可能是接近清明的缘故。
这两天都阴雨绵绵,窗外下着细雨,时岁有些出神,又想到周栩妍的话。
——并不是说她跑出去交换,一切就万事大吉。
只要晏听礼想,他找到她易如反掌。
时岁都不敢深想,到那刻他会有多生气。
有没有办法。
让他找不到她呢,时岁踌躇地想。
可闭上眼,记忆却又回到那晚他望向她的黑眸。
以及那句执拗的,认真的。
“你不要骗我。”
她心突然闷疼一下。
时岁埋下头,感觉喉间泛苦-
清明假期前一晚,时岁才去到公寓。
他们这周还没有见面。
周三晏听礼在线上说,有实验安排,要盯数据走不开。
以为就是寻常工作,直到前两天苏涵在她耳边幸灾乐祸地说:“我爸最近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活都交给晏听礼干,他可有的忙了。”
时岁听得勉强弯一下唇角。
心情却有种不知怎么形容的复杂。
刚进公寓门。
时岁便被晏听礼一把抱住,他弯腰,沿着她脖颈轻嗅。
喘声很重,喉结也滚动,急切地衔住她的唇含吮。
“你,”时岁有些受不住,掐他肩膀,“…你慢点。”
晏听礼一只手将她抱起来,改为抬头亲她:“慢不了。”
“哪里都很想你。”
边说,时岁闷哼一声,手指骤然抓紧。咬着下唇,忍着嘤。咛。
自从改成周三也会见面后,他们会面的次数变多,晏听礼这样急切的频次就少了许多,也比从前更有耐心。
时岁这下有些吃不消。便问:“你这周在忙什么。”
晏听礼伏在上方,一直盯着她:“苏烨的项目。”
时岁想到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心中疑惑,也问出了口:“你怎么会愿意去做。”
“算我还他的。”
时岁一愣,还没理解晏听礼的意思,就被他翻了个身。
他动作太重。
一个没撑稳,她手扶在床头,看着床板前后移动,眼睫轻颤。
结束时都不知道是几点了。
时岁泡在浴缸,晏听礼先一步洗完,去厨房做吃的。
到这时。
她才有空理清思绪。
后知后觉,晏听礼那句话的意思。
苏烨有意整他
晏听礼对此心知肚明。
他这样肆无忌惮地得罪父母,导师。
哪怕再桀骜不驯,终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至于是为了什么呢?
为她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坚定过的人。
值得吗?
时岁闭上眼。
突然感到头疼欲裂。
清明那天,晏听礼穿着一身素黑,独自出了门。
他没说要去哪,但时岁知道。
从前时岁以为他是依规去看故去的长辈,现在她猜测,他去看的,应该是北郊墓地的晏从谨。
时岁则独自在公寓,给参赛作品做最后的润色。
同时接通周栩妍的语音电话。
那头问:“他去北郊了?”
时岁轻轻嗯声。
周栩姸安静了几秒,突然说:“其实晏听礼对他弟弟挺好的。”
时岁动作稍顿。
“我还记得小时候,他还让他弟进琴房,玩他钢琴呢。”周栩妍说,“一般来说,绝对私有的东西,晏听礼都不会让别人碰的。”
“我有次跟着晏从谨弹他的钢琴,他让人上门把钢琴洗了一遍,还故意把我最喜欢的娃娃弄脏了。”
时岁现在都不太能直视那架钢琴,慢吞吞应:“…噢。”
“算了,不说这些了,”感觉话题有些沉闷,周栩妍道,“你想好要去美国了?”
时岁闷闷应声:“能去得话,应该是。”
“我最近其实有在给你物色计算机高手,结果靠谱的没找到,还被骗了几千块”
“你别花这冤枉钱了。”时岁哭笑不得。
周栩姸:“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时岁默了下,说出心中那个未成型的想法。
听得周栩妍倒吸气:“你别说,可以,真可以,实在走投无路找苏涵她爸——”
她说一半。
突然,厅内传来声响。
小蜗提示:“指纹验证失败。”
“人像验证失败。”
“请重新验证。”
时岁心猛得一跳,浓烈的不安袭来,立刻挂了电话。
她关上电脑,赤着脚打开书房门,心跳如鼓地看着房门。
依稀间,时岁听见宋婕不耐烦的声音。
像是在给谁打电话:“为什么这里的门锁我没有权限?”
“他改了?这不是前年的试用版吗?总公司那边有没有办法?”
“你试试解开,我现在就要进去。”
时岁脸上的血色几乎消失殆尽。
整个二十年遇到的事加起来都没有这瞬间恐怖。
她转身跑回书房,轻轻带上门。
点亮手机。
疯狂去打晏听礼的电话。
也在这一刻。
外面传来解锁声,小蜗用平稳的机械音道:“欢迎主人。”
门外传来高跟鞋声响。
从卧室到厨房。
再逐渐靠近书房。
高跟鞋滴答滴答。
每一下,都敲得时岁心尖颤栗。
时岁蹲在书柜角落里抱膝缩起来,呆呆望着一点。
脑中一片空白,里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她闭上眼睛,全身止不住发抖,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突然。
门外传来晏听礼冰冷的声音:“未经允许私闯民宅,您是要我报警吗?”
宋婕朝书房靠近的脚步声停下。
“我是你妈,进你家,还需要允许?”
晏听礼讽笑:“这时候又是我妈了?”
宋婕没和他多说。
“人呢?”
晏听礼看她。
“你那个藏起来的女朋友,”宋婕插兜四处张望,“带出来给我看看,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货——”
她话没说话,晏听礼唇线抿紧,当她面,面无表情地将杯盏砸在地上。
尖锐的声音炸开,刺痛耳膜。
宋婕闪避开碎片:“你发什么疯?”
晏听礼稍稍歪头,微笑看向她:“您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把您那些上不得台面,上到有妇之夫,下到流量小生的情夫一一曝光。”
“不够就再算上我爸的二十多个情妇。”
宋婕陌生的眼神看向他。
被青年乌黑瞳仁中压抑着的疯癫情绪震到。
“嘣。”他愉悦地发出拟声词。
“股价爆炸咯。”
宋婕气到全身发抖。
这一刻,她格外想念晏
从谨。想到早晨还看到的冰冷墓地,宋婕悲从心来,恨从心起,咬牙道:
“算命的说的没错,你克父母克兄弟,你弟弟就是被你克死的,现在还要克我们。”
室内一片安静。
宋婕没看他神色,转身往门边去,走前还丢下一句:“你那个小女朋友,我迟早给你揪出来。”
“砰。”
门重重关上。
听声音,人应该已经走了。
时岁动了动僵硬的肢体,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刚刚他们的对话,字句不落地被她听见。
她大脑迟钝地分析这些信息。
却精疲力尽,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直到书房门被打开。
晏听礼进门。
像是知道她在这里,没有停顿,直接往这个角落过来。
半蹲,将时岁抱起来。
嵌入怀里,温热的吻落在她耳边,知道她被吓到了,他用尽量温和的语调说:“抱歉。”
“不会有下次。”
时岁全身还是僵冷的,哪怕被这样抱在怀里也没有回暖。
神经距离崩溃仅有一步之遥。
对晏听礼的话,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
时岁才像突然惊醒般,瞳孔缓缓动一下,看向晏听礼。
“听礼哥哥,”她轻轻拉住他衣袖。
晏听礼似乎也在出神,脸色白,看不到什么血色。
他看向她,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嗯?”
时岁手指死死掐紧。
用尽平生最温柔的声音和他说:“我知道你现在对抗他们,很辛苦,很不好受。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累。”
“我们,我们,”她用气音,几乎是颤抖地恳求他,“我们分手好不好。”
第23章 chapter23恨比爱长久。……
这刻之前,时岁从来觉得“分手”两字,对她来说重逾千斤。
她胆子很小。
小到宁愿独自跑到很远,也不敢对晏听礼说出这两个字。
但真的说出口的这一瞬间。
像有什么枷锁从身上脱落,消散,眼前的重重迷雾也消散。
是啊。
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为什么要像老鼠一样躲在这个角落?
她不开心。
为什么不能分手呢。
晏听礼像没听到她说的“分手”二字,轻声道:“我说,不会有下次。”
时岁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只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原本灰蒙蒙的瞳孔也渐渐变亮。
一想到和晏听礼分手,她便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我们分手。”她一把拉住晏听礼的衣袖,像是拽住最后的希望,不停地说,“晏听礼,我们分手吧。”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求求你,我们分手吧。”
“好不好?”
时岁想。
她或许比晏听礼还先疯一步。
以至于晏听礼面无表情,用那种冰冷到令人胆寒的视线看她,缓缓让她“把话收回去”的时刻。
她依旧毫无所感。
仍一遍遍重复着:“我说,我们分手,我要和你分手。”
时岁被丢到书房的软椅上,晏听礼倾身上来,冰一样凉的手指掐住她脖颈。
修长指背青筋蔓延,松了又紧。
喑哑道:“闭嘴。”
时岁:“我要分手。”
“再说我就掐死你。”
他根本没有用力,连印子也不会留。
晏听礼是胆小鬼。
他不敢用力。
时岁把脖子往他手心送,看着他的眼睛,缓声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掐死我,我也要分手。”
晏听礼眸中明明灭灭,最后平寂如一潭死水。
他站起身。
当着她面脱上衣,视线居高临下,波澜不惊落在她脸颊。
看他动作,时岁瑟缩一下,咬牙瞪视:“晏听礼,你就只会强迫我!”
晏听礼歪头,朝她微笑。
手指温度冰凉,蛇一样沿着她雪白的小腿上抚。
时岁感到不安,却不愿露怯。
要分手的决心超越了一切:“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当分。手。炮了。”
晏听礼头也埋在裙摆下。
听到这话,他也没什么反应。沿着小腿往上亲,时岁被他诡异的动作弄得浑身发毛,想要踹开,晏听礼陡然加大力气。
一把按住。
“强迫吗。”他气息轻轻拂过,笑了声,语气却没半点温度:“强迫为什么还能流这么多?”
时岁死死咬住下-唇。
“是天生的吗?”他用好奇的语气。
他发丝蹭到她腿侧肌肤。
嗓音含糊。
水声,吞咽声。
每一丝动静都被放大。
他向来有无数种方法磋磨她。
时岁葱白手指握紧又松开,硬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问你呢。”晏听礼的语气陡然变冷。
伴随重重按下的指腹,引得她浑身颤-栗:“是天生的吗”
时岁出了浑身的汗。
喉间也因为难-耐而口渴,知道他刻意的恶劣,她便也承认:“是,天生的。和你分手以后,和谁我都能——呜。”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完。
因为晏听礼抬头看她的眼神已经可以用恐怖形容,戾气横生。
他有心惩戒的时候,时岁是完全斗不过他的。
常年握笔。
晏听礼的指腹有一层薄茧。
他指骨又出奇得长。
熟知她每一个敏感点。
重重碾过,蹭过的时候。
时岁连骨缝里都泛起一层酥麻。
晏听礼漫不经心地看她,看她泪水盈睫,双眼笼罩一层雾。
又突然抽空。
时岁被不上不下吊在原地。
手抠在他肩膀。
像急切,像难耐。
晏听礼冷冷道:“不许高。”
时岁轻轻吸气。
羞-耻又难受。
以沉默对抗,指甲抓破他后背。
“想不想要?”他毫无感情地问她。
时岁咬牙不语。
“看来还不够。”
好几轮的控。高。
她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意识也不清不楚。
“自己对我打。开。”
她听见他命令说。
被满足的瞬间。
时岁的手抓紧床单,用力到发白,喉间发出喟。叹。
“离了我可怎么办,”晏听礼被泡得发皱的手指状似怜惜地从她脸颊抚过,“谁还能让岁岁这么舒服。”
时岁几乎快咬破下-唇。
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理智了。
压抑太久,她几乎带着和晏听礼同归于尽的心态,说:“不和别人试试怎么知道。”
晏听礼气极反笑。
冰凉的笑声,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森冷。
手指平静地点过她大-腿最内-侧娇嫩的皮肤。
额头和她相抵,用和她商量的语气,柔和道:“我在这里,给岁岁刺几个字好不好?”
“刺什么好呢?”
“我的名字怎么样?”
“还是我的姓。”
像有一股阴森的冷风刮过。
时岁全身都逐渐僵硬起来,热出来的汗都凝固,黏在身上。
“别怕。”晏听礼在她额头亲吻,轻轻道,“我马上去学,亲自给你刺。一定不会疼的。”
时岁听得连头皮都快炸了。
猛地一把将他推开,胸腔起伏,极度惊恐地看他:“不要!我不要!你滚啊!”
晏听礼看着她笑,唇角溢出满意的弧度。
将她重新抱回怀里,手掌轻柔地抚她的头发,温声说:“当然可以。”
“不分手得话,怎么样都行。”
“不然,”他拽下她一根头发,凑近看她道,“万一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杂碎接近你。”
晏听礼想了下,有些苦恼地说:“弄死他会有点麻烦。”
时岁自己都不知道,因为极度害怕,她全身已经在不自觉地发-抖。
用尽一切力气还是退无可退。
她埋下头,崩溃地喊。
“我想分手。”
“我要分手。”
最后的神经也被压垮,她毫无办法,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大哭。
没看到晏听礼眼睫垂下,眼尾一圈都泛起红。
他将她顶在床板上,嗓音也隐隐颤-抖:“你上周,还说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你又骗我。“他重复,“时岁,你又骗我。”
时岁捂着耳朵摇头,哭着吼道:“那都是你逼我答应的!”
“我只想和你分手,早就想了!”
晏听礼沉默良久。
才缓缓抬眼:“你上周还不是这样的。”
像是想起什么,他猛地靠近,掐紧她的双肩:“是不是宋婕让你害怕?”
“一定是的。”
晏听礼像安了心。重新将她抱在怀里,头埋下,脸颊也贴在她脖颈,脆弱的脖颈暴露给她。
似乎在斟酌措辞,他说得很慢。
“我有办法让他们接受。”
“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
“是他们让你害怕,一定是。”
时岁满脸泪痕,不停摇头。
她无力地说:“不是,不是他们。”
“我们分手吧,”她求他,“求你了,听礼哥哥。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不合——”
话没说完,时岁的下巴被掐住,抬起来。
晏听礼脸色雪白一片,眼中也没了任何光亮,他微微侧头,一字一字把话刻进她脑袋:“没有什么合不合适。”
“只有我想不想要。”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告诉我,不分手。”
“永远和我在一起。”
顶着重大的压力,时岁依旧倔强地盯着他:“我想分手。”
“好。”晏听礼几乎要鼓掌,“我们岁岁真有骨气。”
拉着她按在身下,用没有任何温情的语调说:“那就给我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还能往哪里跑?”
这刻,时岁连大脑皮层都炸开了花。
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恐惧。
“你疯了,”她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拳打脚踢,“你是疯子!!!”
晏听礼充耳不闻,只在她耳畔道:“正好我生了,我爸也就不用生了。一举两得。”
“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刚好可以结婚。”
“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似乎觉得这个主意尤其绝妙。
他在她耳边低低笑出了声。
无论时岁怎么推怎么挣-扎,晏听礼都纹丝不动。
在她耳边说着“他们的孩子。”
他像是不知疲倦。
时岁只能感觉到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眼泪流了一枕头。
时岁漠然道:“晏听礼,我恨你。”
他动作一顿。
过了很久,才低头舔吻去她的眼泪,道:“也行。”
嗓音像消散在雾里:“恨比爱长久。”
再醒过来时,外边一片昏黑,已经不知道是几时。
身侧没有人,冷清一片。
但床单和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身上没有什么不适感。
时岁撑着床铺起来,摸到手机看时间。
凌晨五点半。
她赤着脚走出卧室。
家里也没有人。
时岁在原地站了会,随后快速回房间换衣服。
——她要立刻离开这里。
走到门口。
她按下门柄,却怎么也打不开,门从外被锁上。
时岁心中一沉,几乎不敢置信。
她很快想到办法,喊小蜗:“开门。”
小蜗只发出冰冷的机械音:“指令错误。”
缓缓明白过来什么,时岁站在原地,脸色缓缓变白。
她又继续摸出手机,立刻就要点外卖买避。孕药。
但页面转动许久,显示没有信号。
一瞬间。
时岁遍体生寒。
“小蜗!”她尖叫道,“联网!我要联网!”
“指令错误。”
“啊!”
时岁突然抱住头,歇斯底里地崩溃大叫。
从小所有见过她的大人。
都会夸赞她,乖巧,安静,好脾气。
时岁也没想到。
有一天,她会像个疯子,将家里能砸的,能摔的,全都砸了个遍。
展示柜上有一对很丑的陶瓷娃娃。
是她大一时,从手工课带回来的,第二周就要交作品,但时岁心灵手不巧。
设计稿画的漂亮,一到做就抓瞎。
晏听礼边笑边说风凉话。
时岁便把泥巴推给他,赌气:“有本事你来做。”
于是他们俩人,花费一整个周日。
一人做出一个丑娃娃,刚好凑成一对“金童玉女。”
后面交作业,时岁还被代课老师颁了“最特别作品奖。”
但娃娃没有充公,被退了回来,就这么一直放在公寓的展览架上
时岁手在娃娃上停留许久。
几次冲动想要砸碎,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哭着放了回去。
直到精疲力尽,时岁跑回卧室的飘窗,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
太阳升起,有几缕阳光洒在时岁的面上。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棵她买回这里的绿植。
绿叶迎着阳光,悠闲地伸展着枝丫。
时岁看得怔愣了会,再转头,看见了靠着墙站立,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晏听礼。
被她看到。
他先是一顿,低下眼。
时岁平静地看着他。
舔了下干裂的唇:“放我出去。”
他不回应:“出来吃饭。”
“我说,”时岁重复,“我要出去。”
晏听礼脚步停顿了会。
“那先回答我,”转头看她,“还分手吗?”
时岁咬唇不语。
晏听礼冷笑:“那就继续在这待着。”
“你这是囚禁。”
他反问:“那你报警?”
时岁咬牙。
“还分手吗?”他第二次问。
时岁盯着他,就是不说话。
晏听礼两步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冷声道:“那就在这里待着,什么时候怀上什么时候走。”
这话直接让时岁重回崩溃边缘。
长长的眼睫颤-抖,情绪被刺-激,她胃里翻江倒海,捂着嘴巴要吐。
但胃里空空,时岁什么也没吐-出来。
晏听礼脸色更白,打横抱起她。
手中重量轻得像羽毛,他声音很低:“去吃东西。”
时岁突然拉住他衣袖。
他停顿脚步。
“我答应你。”她神情平静,说出后半句,“不分手。”
“现在,给我买避孕药。”
晏听礼没回答。继续抱着她,放在餐桌坐下。
时岁注意到。
她制造的所有狼藉,现在都干干净净。
晏听礼将刚温好的南瓜粥放在她面前。
时岁一把丢掉勺:“我说,我要避孕药。”
晏听礼重新拿勺将粥喂到她嘴里:“喝。”
时岁怒火中烧。
还是忍耐着张嘴,喝完这一碗粥。
空荡的胃里总算舒服了些,眼看着晏听礼要转身将碗拿走。
时岁大声道:“我说,我要避孕药!”
晏听礼置之不理:“不需要。”
时岁冲上去,小牛一样撞他:“我不要怀孕,我要避孕药!”
“你怀不了。”晏听礼转身看她。
时岁愣了下。
脑中分析他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难道他不行?
弱精症?还是什么别的…
她神色变幻莫测,直到头被晏听礼面无表情用手推了下。
“我结扎了。”
时岁惊在原地。
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有些狐疑:“什么时候?”
晏听礼绷着脸,不说话。
“你是不是骗我的?”时岁还是不敢信,“我要还是怀孕了怎么办?”
毕竟晏听礼诡计多端。
这件
事也不能出任何差错。
晏听礼重重将碗放回洗碗机。
用一种冷的刺骨的眼神看她:“你要是还能怀,我就把那个男的废了。”
时岁:“……”
最害怕的一件事得到解决。
再加上胃里也饱饱的,时岁的精神状态逐渐恢复正常。
转头看晏听礼的脸色。
自从承认“结扎”以后,他就一言不发。
时岁实在好奇:“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
晏听礼打断她:“我们最久一次没见什么时候?”
时岁回想。
难道是她出去写生那段时间?
那次他们足足有快一个月没有见。
她便小声问:“你怎么会想到去…”
顿了下,时岁用“那个”两个字,代替了结扎。
“我不喜欢小孩。”他冷漠地说,“带套不是百分百避孕。”
时岁缓缓:“…哦。”
人就是这样。
从最大的绝望中脱身后,其他所有小困难都显得没那么可怕。
时岁缓了缓,迟疑着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今天。”
晏听礼冷淡的视线盯上小蜗。
现在这里还不算安全-
清明假期结束。
再回到学校上课,时岁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二晚上,时岁和周栩妍在大学城的火锅店约了顿饭。
“等这次决赛的结果出来,我就会提交终申请。”她和周栩妍说。
周栩妍一愣:“怎么突然就这么坚定了?”
时岁垂下眼睫,挑拣着,将清明那天发生的事和周栩妍说。
包括宋婕突然杀进公寓。
和她提出分手后晏听礼发疯。
后面的细节,时岁没有多说。
但即便是简略描述,她脸颊还是透出微微苍白。
周栩妍一看她脸色,握紧手中的筷子:“他是不是做了很可怕的事?”
时岁抿紧唇。
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点头:“对我来说,挺可怕的。”
周栩妍深吸口气,安抚地摸了摸她脸颊。
将目前乱七八糟的情况拼凑起来,她叹气:“这么大烂摊子,也是苦了你了,夹在中间,唉。”
“晏听礼这小变-态养成这样,和他爸妈脱不了一点干系,他们一家都挺疯的。”
时岁低头,不好评判。
倒是听周栩妍说起一桩事:“你会不会好奇,晏家父母这么唯利是图的性格,为什么会让你住进他们家?真因为你爸和他爸关系好?关系再好,他们家那么多处房产,也不会让你住主宅,甚至和晏听礼门对门,毕竟还男女有别呢。”
时岁一愣,看她。
“虽然有钱人不差你这一双筷子,”周栩妍说,“但越有钱越功利,没有利益的事他们可从来不做,哪怕是很小的事。”
时岁不由问:“那是因为什么呢。”
“穷人求今生,富人求来世。晏则呈和宋婕很信佛,每年都在大观砸几千万香火做法事。”
“这可是极密,”周栩妍用最低的音量说,“我还是偷听我外婆和我妈妈她们聊天才听到的。”
“晏听礼出生,他们就去算了八字。结果就是慧极必伤,性格极容易剑走偏锋,克至亲。反正就是影视剧里天煞孤星的命格。”
时岁记忆突然回到那天,宋婕脱口而出的话。
恍然大悟的同时,心中又感到一种沉重的闷堵和酸涩。
周栩姸继续道:“刚好你来之前,他们二人从寺庙回来。住持要他们多做善事为晏从谨积福。”
“还有一点,是你八字能中和晏听礼那个很凶的盘,说不定能有奇迹。”
“他们迷信得很,回来就同意将你接回去了。”
第24章 chapter24岁岁,你害怕我。……
周栩妍的话让时岁沉默许久。
她出神地手指搅拌着面前的果汁。
“我吗…”
“我的出现。”
时岁低下头,嗓音很轻地散在空中,“于他来说,可能更像一个错误。”
说话间,时岁的记忆,回到和晏听礼的第一次见面。
不是在晏家。
而是更早。
高一,时岁随父母来到京市上学。
为了把她送进顶级高中,享受京市的教育资源,时跃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不仅用尽家中积蓄在京市买了房,替她迁了户口,还求助了在教育系统的大学同学,又是送礼又是请吃饭,时岁才得以迈进附中的大门。
这里的学生,成绩只是衡量优秀的基础指标。
他们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竞赛,训练营,有些赛事名称时岁甚至都闻所未闻,内卷程度可见一斑。
时岁不止一次庆幸她是艺术生,不然依她的成绩,任她爸时跃怎么塞钱送礼,估计都摸不着附中的门槛。
时岁背着画板,刚来附中的那天,给她登记的老师让她先去集训班报道。
附中理科见长,几栋楼交错都是各年级理科班,其他文美体班,在旮旯角各处分布。
时岁绕了半天,也没找到美术集训班在哪。
盛夏的暑气还没褪去。
在外边走了许久,时岁实在口渴,便就近从小门去了身后的建筑。
在自动售货机买了瓶冰水,吨吨喝了几口,时岁才长吁口气,觉得活了过来。
这处清凉解暑,时岁一时不想动,便多呆了一会。
四处打量一圈,她发现这儿似乎是学校的大礼堂。
刚开学,大家都忙着报道领书,这儿便显得十分冷清。
时岁又闲散地喝了几口水。
突然听到几道清脆的钢琴声,不成调,像只被人用手指漫不经心敲过。
有人在弹琴?
她有些好奇,便不自觉地,抬步朝里走。
透过外边许久没有打扫,不算清晰的窗。
时岁弯腰,朝内探入一只眼睛。
看到了台上,不算新的钢琴上,神气地立着一只尾巴翘得高高的三花猫。
小猫爪蹦蹦跳跳,踩在钢琴上。
响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而在钢琴旁。
穿着附中统一夏季校服的少年,面容迎着光,左手放在琴键上,腕骨冷白,骨节也修长得不像话。
小猫在右边乱踩出一个音。
他便在左边按琴键和声。
一来一去,凑出奇怪却又可爱的音调。
自得其乐得很。
直到小猫似乎察觉到站在窗外的时岁。
尾巴警觉地翘一下,跳着钻出另侧的窗户缝隙,一溜烟跑掉了。
少年动作一顿,蹙眉。
像是有所觉,侧眸,朝她的方向看来。
时岁也顺势看清了他的脸。
她呼吸一窒,伴随着瞬间错拍的心跳。
“你吓跑了我的猫。”他视线淡淡扫过来,语气不是很开心。
他应该只能看见窗边的影子。
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莫名的羞涩让时岁从所未有的慌乱。
她想到自己流了很多汗的额头,刘海是不是也油得黏在了上面?
时岁攥紧手中的冰水。
来不及思考,便仓皇跑没了影。
后来开学典礼的新生致辞上。
时岁知道了他的名字。
晏听礼。
真好听。
她想。
在这样尖子生聚集,各显神通的地方。
他的名字也依旧如雷贯耳。
不过对这样的人,除了仰视,时岁再没有更多的想法。
她是个很佛系很怕累的人。
暗恋一个差距太大的人,太耗情绪了。
还是做一颗安静吸收阳光的绿植,守护好自己的能量吧。
于是整个高中,时岁便混迹在芸芸学生中,偶尔听闻他又得了什么奖,考了多少分,跟着唏嘘两声。
晏听礼在她眼里,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什么夸张的形容词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一直到那日,时岁走进富丽堂皇宛如宫殿的晏家别墅。
回忆戛然而止。
周栩妍怔愣地看着时岁眼中无意识地滑下来的
晶莹泪珠。
“岁岁?”她连忙过去,揽住她的肩,“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时岁摇头:“我没事。”但情绪过于低沉,嗓音哑得不像话。
周栩妍看得心疼,大骂晏听礼:“这个死变态,到底做什么了?”
时岁用手去抹,才意识到自己又流了眼泪。
“…不是。”她轻声说,“我就是。”
时岁顿了下道:“很累。”
她早就知道的。
和一个距离很远的人在一起,就是会很累。
明明胆子这么小。
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一样,去入这个必定没有结果的局。
“我和他,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
她擦着眼泪,怀疑地说:“是不是我把他变成了这样。”
记忆里,那个和小猫一起弹钢琴的晏听礼,好像突然变得模糊。
“不是你。”周栩妍轻拍她脊背。她虽然不能理解时岁突然而然的崩溃,但还是被她身上哀伤的情绪感染,“他性格就这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时岁将头埋在周栩妍胸腔。
长达两年积蓄的压抑和酸涩,在决定真正离开这刻才得到出口。
她颤着声线。
在周栩妍耳边说:“妍妍。我喜欢他。”
周栩姸震惊,“现在还喜欢?”
时岁闭上眼睛。
轻声说:“喜欢的。”
她根本没法再骗自己。
一个胆小的人。
竟然也会很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
明知道会很累。
却还是一直喜欢到能量耗尽,才舍得离开-
四月的第二个周五。
当天下午,时岁和《西方美术史》的老师请了假,和苏涵一起去参加了全国大学生动画设计的决赛。
比赛地点在市会展中心。
参赛选手需要展示汇报,做三到五分钟的讲解。
中午,时岁收到了晏听礼的消息。
他又要逃课,说想过来看她拿奖。
时岁只回复苏涵也在。
晏听礼隔了很久,发过来:[我想见你]
后面又跟了一句:[很久没看见你]
清明她从公寓离开后。
他们都没再见面。
晏听礼没有发消息让她过去,时岁便更不会主动提。
或者说。
除非晏听礼能把她绑走。
她再也不会愿意过去了。
他语气并不像以往强势。
时岁看着屏幕,想到了他偶尔示弱时,会垂着眼睫,轻轻在她耳边说话。
像是知道她抵抗不了。
但一旦轻信掉入他的温柔陷阱,便又是一轮轮的高压和强迫。
时岁心硬起来:[你别过来,苏涵在]
有些事情,也必须让苏涵知道了。
因为他们,她才蒙受了这么多不明不白的委屈。
“岁岁,我看了你这次的作品,”怔愣间,苏涵挽住她的手臂,笑眯眯地说,“我很喜欢你的画风。”
时岁有些受宠若惊。论专业能力,苏涵是比她强的。
她莞尔:“谢谢你,你的作品我也很喜欢。”
苏涵得意地晃晃脑:“谢谢。拿奖就各凭本事咯。”
两人互相看着,相视一笑。
现场的比赛氛围不算轻松,三到五分钟的陈述节奏很快,超时也会扣分。
时岁有些紧张,上台前,轻轻吸气缓解紧张。
好在她排练的多,表现也不错,还算满意地顺利展示完。
她下台,看到晏听礼发来的消息:[很棒]
时岁立刻环视周围,但人太多,实在没法找到他。
生硬地发:[你还是来了?]
那头隔了许久。
才回复:[我现在走]
时岁盯着屏幕。
一切都是他故意示弱,不要掉进陷进。
她强制令自己狠下心肠,敲屏幕:[那你现在走,别被苏涵看见]
比赛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
苏涵叽叽喳喳地挽着她的手臂出去,边评价下午看到别校作品。
“看来看去,还是咱俩的最优秀。”她眉飞色舞地说。
时岁抿唇看着她笑。
但想到接下来要坦白的事情,她笑容收敛,轻轻拉住苏涵的衣袖:“涵涵。”
苏涵被她喊得心软软:“怎么了?”
时岁:“我有点话要和你说。”
餐厅的灯光明亮,衬得桌上菜肴色泽鲜艳,很是诱人。
但桌面却一片安静。
被苏涵的视线看着,时岁的头越垂越低。
“对不起。”她轻声道。
“No。”苏涵抬起手,制止她,“我不听什么对不起。”
苏涵不笑的时候,表情和气质都很高冷,满脸生人勿近。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会。
苏涵:“你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看我一直傻傻去追晏听礼,很好笑吗?”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笑过你。”时岁去拉她的手,却被苏涵躲开,她继续去握。
苏涵顿了顿,还是没有甩开她的手。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追不上男人吗?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时岁斟酌着言辞,努力和她解释。
“行了,”苏涵眼圈泛起红,倏地站起身,“说来说去,就是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朋友。”
她撇嘴,扭开脸:“我不和你玩了,我们绝交!”
说完,苏涵转身就要走。
时岁连忙追上去,去拉苏涵的手哄人。
“别拉拉扯扯的。”苏涵鼻音很重地说,“我说了,不和你玩了。”
时岁攥紧她的手:“对不起。我没有不把你当朋友。”
“那你说,你怎么把我当朋友的?”
“我觉得你很勇敢。”时岁舔了下唇,艰涩道,“…我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你。”
苏涵表情停顿。
轻眨一下眼睛,缓缓看向她。
“我表达能力不是很好,”时岁说,“你能抽出点时间听我慢慢和你说吗?”
这天晚上。
苏涵听了一个很漫长的故事,在她的印象里,时岁一直很安静,很少能听她说这样多的话。
她的声音很干净,像是轻轻拂过面的微风,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充满着力量。
苏涵从没想过一个恋爱,能谈得像时岁这么辛苦。
她问时岁为什么不分手,不离开。
时岁缓缓摇头,斟酌着措辞:“晏听礼他,性格比较偏执。”
能让时岁都评价“偏执”,苏涵不敢想,这已经到变态的程度了吧?
回想几次见面,尤其最后在晏宅那次,晏听礼不加掩饰的恶劣性格。
苏涵那点脾气是彻底消了。
用力拍桌:“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时岁没吭声。
苏涵一把拽住她纤瘦的手臂,往外拉:“走。”
“去哪儿。”
“报警。”
时岁拉住她,踟蹰道:“…你不生气了?”
“我还生什么气啊。”苏涵都快没脾气了,掐她的脸,“我该谢谢你,不然除了你,谁能忍受和他在一起啊!”
“快,”苏涵道,“跟我去报警。”
时岁被她逗笑了。
“笑什么?”苏涵还正纳闷。
下一秒,手被时岁紧紧握住,她轻声对她说:“我有其他办法。我想出国。”
“我不想再被他找到了。”
时岁:“涵涵,我想你帮我。”
她想了想,迟钝地组织语言:“我会一直报答你的。”
苏涵震在原地。
反应半天,缓缓地坐回位置。
她舔了舔唇,觉得有点刺激,压低声音,凑脑袋过去:“你想我怎么帮你?”
……
这个计划,是时岁用尽所有脑细胞,和周栩妍商讨出来的。
交换信息全校公开透明,虽然可以要求校方匿名,但晏听礼肆无忌惮,随时能黑进系统看信息。
除非一开始填的信息就是错误的,有误导性的。
时岁真
正想去的,是加州艺术学院。
她准备在学校需要公示的申请表上,填英国的皇家艺术学院,对外宣称去这个学校——如果能得到苏烨愿意,依他的话语权,替她联系隐瞒只是举手之劳。
除此外,她在国内用的手机卡,银行卡,全都不能用了,需要在美国开新卡。
“到了外边,至少前一年,我也没法堂而皇之联系你。”周栩妍难过地说,“不然晏听礼那小变态总能顺藤摸瓜通过ip找到你。”
时岁听得浑身泛冷,也终于缓缓意识到,这场出逃,不止是简单的不让晏听礼找到她。
还会是,她与目前国内的,所有好友、亲人的一个割离。
“那我爸爸妈妈呢。”时岁带着鼻音说,“我总不能不和他们联系,他们会担心的。”
周栩妍也被难住了:“那你得找苏涵,她爸神通广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高科技防火墙帮你。”
“真恐怖啊,”她唏嘘,“惹上晏听礼这种聪明又危险的变态。”-
和苏涵从饭店出来,已过九点,月明星稀。
似乎觉得很是刺激,苏涵对这场“出逃”计划十分热络,她拍时岁的肩膀:“我回去就问问我爸。一想到能让晏听礼找不到人,看他吃瘪,我就好兴奋。”
时岁回以微弱的微笑。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报特别大的希望。
苏涵要回家,将她送上出租车。
时岁站在夜风中,看着街道川流不息,眼中迷茫不已。
晏听礼的电话。
也在这时候打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从接到他的电话,时岁都感觉到脊背一阵泛凉。
隔了好半天。
她才轻吸口气,接了电话。
那头很安静。
迎面就是一句:“和苏涵聊的开心吗?”
这瞬间,时岁脸上的血色差点消失殆尽。
直到被人轻轻从后面抱住。
他身上冰凉,像是在夜风里站了很久。
时岁咬嘴唇,打起所有精神:“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她脸色更白:“你偷听我和苏涵说话?”
“我没跟进去。”他嗓音低,被风吹得散落。
怕是试探,时岁还是不敢信。
屏息凝神等了片刻,没察觉到晏听礼的异常。
他情绪像是不高,只是埋着头,没继续说话。
一直抱着她。
时岁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好像有点过于惊弓之鸟了。
缓和一下情绪,时岁在他怀中转过身,嗓音也放温和了些:“那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晏听礼:“不想吃。”
“你哪里不舒服吗?”时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没发烧啊。”
晏听礼只是盯着她。
乌黑瞳仁倒映她的影子,有一种无声的执拗。
“我想见你。”
时岁不是很自在地撇开眼:“那你也见到了。”
“我还想亲你。”
时岁转身:“我回去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
晏听礼跟了上来。
“我不是要回公寓。”时岁眼珠黑白分明地看他。
晏听礼拉住她:“那就不去那边。”
“我也不想去你别的住处。”时岁强调。
话出口,她垂下眼,也没抱别的希望。
感觉到凝在脸上的视线变冷。
她便静静等待他发难。
却只等到更紧握住的手,晏听礼缓声:“我们去酒店,可以吗。”
时岁听得甩开他:“我不想和你做。”
“不破不立”四个字,从来是有道理的。
她从前就是太好欺负了。
“你不想做,”他停了停,说,“就不做。”
时岁眼睫缓动,终于抬眸看他。
晏听礼嗓音很轻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看动画片。”
“……”
有时候时岁也痛恨,自己总是过于容易心软。
更恨对晏听礼,她天生心软。
最终时岁还是选择了和他去酒店。
晏听礼就近找了家五星级,服务设施样样俱全。
动画片他们都已经看了很多遍。
只是当背景音放着。
欢快的音乐下。
他们谁都没有先说话。
直到感觉到腰肢被人从后搂住,时岁略微僵硬,感觉晏听礼的气息凑近,丝缕撒落在她脖颈间。
“岁岁。”他唤她,“你害怕的是我。”
停了很久:“是不是。”
他尾音很轻。
时岁抿唇,想到那一天,他问她是不是害怕宋婕。
她说不是。
又是过了许久。
“我可以改。”她听见他用着最小的声音说。
“不要怕我。”
“也不要恨我。”
时岁始终闭着眼。
没有回头。
只是几滴晶莹的泪珠已经沾湿了枕头。
为什么是现在。
在她已经决定离开的时候。
第25章 chapter25我感受不到你爱我……
长久得不到回应。
时岁感觉腰间的手掌收紧。
像是赌气一样,晏听礼在她耳垂咬了一口。
强调:“我说我可以改。”
时岁极快地在枕头上蹭过眼睛,擦掉泪水。
眼眶微红地转回去,瞪他道:“你根本不会。”
只是等了这么一会。
就又忍不住咬她,哪里是像会改的样子?
他就是坏蛋。
劣迹斑斑的坏蛋。
晏听礼眼睑垂下,整个人被一种阴翳又沉默的情绪笼罩。
他从来高傲,恶劣,肆无忌惮。
好像世间没有他做不成,得不到的东西。
这是时岁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我不想这样。”他突然说。
“但我感受不到。”他又停顿。
时岁看他。
被她这么一动不动注视着,晏听礼抿紧唇,将她脑袋按下去,不让她看。
出声时,嗓音有些颤:“我感受不到你爱我。”
时岁蓦然一愣。
“你稍微明显一点。”
他喉结缓动,每一字句都像磨砂纸上滑过,生涩缓慢,“我说不定,很好哄呢。”
又是一阵长长的安静。
她几秒不语。
晏听礼便生气了,一言不发埋下头,又要咬她耳朵。
但这次他顿了下,没往下咬。
从胸腔缓抒一口气,从床上起身。
时岁鼻尖泛酸:“你去哪。”
“冷静。”他冷冰冰道,“不然我会犯病。”
从前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晏听礼就会强迫她,欺负她。
周而复始。
拧巴得要命。
时岁嗓音带哑地说:“我还要怎么明显?”
“我不喜欢你。”她难过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这么久吗。”
晏听礼垂着头。
却并没有被哄好,而是缓缓抬睫看她:“那你说分手的时候,就是不喜欢我了。”
“对吗。”
疑心病太重的人,便总是太执拗地寻找不被爱的瞬间。
时岁鼻尖一阵酸过一阵。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生病。
是她也从来没给过他确切的安全感。
时岁终于缓缓挪膝上前,伸臂,从后将晏听礼抱住。
轻声说:“只要你改。”
“我就一直喜欢你。”
时岁闭上眼,呼吸颤动。
——就用这最后几个月,认真喜欢晏听礼。
下一刻。
时岁的手指被紧紧握住。
晏听礼的体温总是很凉,这一刻,却热得滚烫,直能让她捂暖。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头埋在她脖颈。
情绪翻涌,他的胸腔也起伏。
时岁手指触碰到他柔软的发丝。
却没有和从前一样闪避。
而是缓缓低头,将脸和他相帖。
轻轻蹭了下。
这个周末,他们在酒店看了很久的动画。
国产的看完了,就看欧美日的。
晏听礼对于动画片的要求很低。
低到时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得下《小猪佩奇》的。
选
择语种的时候,时岁指尖顿了下,还是选择了英文原版。
惹得晏听礼看过来一眼。
他的眼神,时岁不用翻译都知道是嘲笑。
是的。
时岁的英语不是很好。
别的艺术生是发愁理科,她是发愁英语。偏偏高考那年运气爆棚,碰上十年最简单英语卷,还撞大运考了一百三十多。
大一又靠着高中的底子低空混过四级,之后考了两次六级。
第一次三百多分。
第二次还是靠着晏听礼给她补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过线。
考完后,时岁就扔掉所有考级资料,在寝室放话从此和外语一刀两断,惹得室友捧腹大笑。
伴随着动画片的音乐声起。
时岁脸色有微弱的白。
那种对前路的迷茫和害怕又将她席卷。
真的一个人去加州。
她连英语都不好。
该怎么生活。
“我想学英语。”时岁去拉晏听礼的衣袖。
她听见晏听礼问她:“为什么突然想学,你不是不喜欢。”
时岁将头埋在他胸膛:“我想进外企。”
她现在撒谎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她想。
熟练到连晏听礼都没有任何怀疑。
又或者。
时岁看了眼晏听礼。
他唇角星点弧度,眉眼也被动画暖色的光映得温润平和。
指骨捧住她脸,抚了把:“我教你。”
——爱会让人蒙蔽嗅觉。
哪怕这个人是晏听礼。
她垂眸,掩去心中酸涩,轻点头:“嗯。”
在学习的方面,晏听礼从来是最好的老师,无论是执行力还是教导力。
时岁说要学英语,他便真的开始教。
从不让她掉书袋,而是找了好多部英文原片和舞台剧,陪她一起看。
看到典故和俚语,还会和她解释。
日常生活,也会用简单的英语和她交流。
等时岁发现,自己已经能听懂大部分简单美剧的对白时——春去夏来。
五月中,学校的树上已经有了微弱的蝉鸣。
台灯的暖光映照时岁侧颜。
她手指停顿在电脑屏幕最后的确认按键。
上个月比赛结果出来,时岁在动画比赛中获得金奖,分数只略居苏涵之下,两个金奖,都被他们学校囊括。
也是这个含金量极重的奖,让她在评分中胜出,得到那两个免费交换名额中的一个。
薛婧和林安然难过地伏在她背后。
薛婧拉住她的手:“你真的要出国啊?英国诶
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去。”
“对啊,”林安然吸鼻子,“你还是申请的联合培养,都不用回来了,是打算在那边毕业吗?”
两人越说越难过,甚至还抹起眼泪。
见她不回应,薛婧又问一遍:“岁岁,你不会真打算在国外不回来了吧。”
时岁立刻道:“当然不会。”她抬眸握住她们的手:“我一定会回来的。”
“那为什么想要出国呢。”薛婧说,“我还以为你要去美国呢,毕竟一开始看你预填的都是美国。”
林安然:“对呀对呀,英国总是下雨。”
看着室友关心的眉眼,时岁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歉意和不舍。
握住她们的手收紧,站起身,沉默地将两人抱住:“我想去外边看看。”-
“我爸已经找人帮你联系好了,”次日中午约饭,苏涵在她身边坐下,和她耳语,“系统里录入的,会是你去英国的信息。”
时岁点头,轻轻握住苏涵的手,恳切道:“谢谢你。”
“这都是小事儿,”苏涵托腮,朝她凑近,叹息道,“就是我爸帮忙之前,一直问我,为什么要帮朋友做这种事,不说他就不帮。”
时岁眼睫动了下,对苏涵和苏教授,她心中一直抱着不曾言明的歉意,轻声问:“那你怎么和苏教授说的。”
苏涵吐吐舌头:“我爸问,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看时岁歉疚地垂眼,苏涵拍她肩,嘻嘻笑道:“别抱歉啦,你猜怎么着?我把事儿和我爸说后,他不仅不生气,反而恨不得给你张机票,立刻送你走。”
时岁:“…啊?”
“我爸对晏听礼是又爱又恨的,他实在太聪明了,天赋也高,做什么事都一点即透,我爸特别欣赏他。”苏涵悄声说,“但晏听礼很不听话,不服管。”
“我爸磋磨他一个月了,白天上课,晚上实验室什么破事都找他干。”
“不过也没用,”苏涵啧声,“他该怎么样怎么样,做完就走,连个错也不认,把我爸气的哟。”
“找他谈话,他还反问说,他又没错为什么认错。”
“我爸就让他滚,以后也不会和他家合作。”
“你猜他怎么着?”
时岁缓缓摇头。
苏涵翻白眼:“他和我爸躬了个腰,说感谢他不选之恩。还推荐了其他对手公司,许愿十年内把他家弄倒闭。”
时岁:“……”
“我爸高血压都上来了。这下听说你能治了那魔王,让晏听礼痛彻心扉,他听得抚掌大笑,立刻联系了他在硅谷的朋友,他们有最顶级的技术,绝对能让你汇入茫茫人流,晏听礼那小子再也找不到。”
再也找不到她。
晚上和晏听礼见面,时岁看着他,这句话还始终在脑中盘旋。
她这一个月,都没有和他再去公寓。
他们一直在酒店见面,晏听礼索性包了套房。
电视上正在放时岁很喜欢的一部电影《简爱》。
她刻意不去看中文字幕,试图能理解所有英文对白。
直到晏听礼洗完澡出来,从后抱住她,轻吸一口气说:“小蜗我已经改好了。”
“没我的指令,任何人都不能再进去。”
时岁没有说话。
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意回忆那天。
宋婕突然造访时,她六神无主,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躲在角落。
宋婕那句“上不得台面”,时岁至今还会时常回想。
也让她觉得——
她确实。
挺上不得台面的。
若是苏涵,周栩妍,换成她们任何一个。
都只会大大方方地出去和人问好。
时岁沉默了片刻:“我更想在酒店。”
九月就会开学,最后这几个月。
她不想再回去了。
晏听礼握住她的手,收紧。
时岁能感觉到,他近来有在克制脾性——在她和他意见相歧时。
但。
他会用别的方式达到他的目的,只是没那么直接,更曲折一些。
就比如现在。
晏听礼拉着她手不放,说:“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时岁没法严词拒绝这样的他,心下烦躁。
转过身,背对着他。
用沉默代替拒绝。
晏听礼便俯身来亲她。
发梢蹭她的脖颈,抚摸她的动作也轻柔。
他想让她舒服的时候,也是信手拈来。
指节长而分明,舌尖更是灵活。
轻而易举将她抛上云端,时岁攥紧他的头发。
她泪盈眼睫。
模糊视线扫过电影画面。
是简爱家教时,住的罗切斯特的哈登庄园。
蓝天绿地,很是漂亮。
她心念突然一动。
“你上次是不是说,如果我去农村,你就弄个小院,给我种菜做饭。”
晏听礼稍顿,抬起头看她,眼睫鸦黑纤长,让时岁想起很小时候,奶奶家的幼犬:“…嗯。”
当晏听礼不再释放出冰冷的强势时,他斯文清俊的皮相,便能轻易将人哄骗俘获。
时岁指尖轻抚他眼尾。
“暑假,我们去南边小镇,找个别墅度假吧。”
从前每到寒暑假。
时岁都想方设法要早早飞回杭市,但都被晏听礼掐断。
用尽手段让她和父母找借口延期,再长的假期,往往也只能回去一到两周。
她从没主动将时间,分给他一点。
时岁第一次在晏听礼面上,看到如此长时间的怔忪。
他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回答,将吻落在她膝盖。
虔诚的,温柔的。
“今天,我想不戴了,”晏听礼啄吻她耳侧。
用着最柔和的嗓音,徐徐表达他不算干净的私心,“可以吗?”
时岁僵硬了下:“…为什么。”
“我就是想。”他说。
时岁视线定在他努力显得无辜的五官上。
但那种恶劣到试图将她全部沾
染,吞噬的肮脏侵略欲,已经完全遮掩不住。
他将她的手按在胸腔。
那里是跳得飞快的心脏,炙热有力,让时岁指尖也发烫蜷缩。
“我现在很高兴,”晏听礼停顿,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
他蹙起眉,更用力按住她的手,“这里很满。”
“让我也想射。满你。”
时岁猛地抽回手,没好气地撇开眼。
从前他在床上的下流话虽然也不少,但都是故意为之,用作惩戒,为了看到她的无措和羞耻。
现在却是,在切实地表达感受。
词汇却很贫瘠。
晏听礼不懂得情绪的描述——时岁得出结论。
他不懂得爱,也没有被爱过。
时岁心中酸闷不止。
安静良久,终还是闭上眼睛,轻轻将他环抱住。
没有说话。
但肢体动作已经是默认。
“岁岁。”
在与她融入一体的时刻,他嗓音几乎是颤栗地唤她名字。
时岁眼睫轻动,在昏暗的视线中看向他。
他却没往下说,乌黑瞳仁很亮。
“我感觉到了。”晏听礼说。
感觉到什么?
“你的爱。”
他嗓音轻的像羽毛,“比以前明显了一点。”
只是这样一点点,就明显了吗。
酸涩感更重,几乎让时岁红了眼眶。
所幸黑夜里,看不见。
“其实。”
晏听礼停了许久。
唇瓣启合,犹豫又犹豫。
“我也…”
时岁一把捧住他的脸,吻上去。
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不能再说了。
她感觉心中的高墙在崩塌,用尽所有理智才能控制。
她真的。
不能再心软-
七月,京市进入盛夏。
结束最后一门考试后,时岁收拾所有行李,打包寄回了杭市。
看她将寝室搬空。
薛婧二人看得红了眼眶。
薛婧揉她的脸:“这次回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去英国,要经常给我们打视频啊。”林安然抱住她。
时岁闭上眼,回抱住她们,唇张了张,还是没有应声。
“会再见的。”她轻声说。
考完第二天,时岁就和晏听礼坐上了去南方的飞机。
去的地点,在她奶奶的镇上。
父亲时跃出生在皖南的小镇,也是那个镇里唯一考上京市名牌大学的大学生。
但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世,他们去世后,家里的祖宅也就一直空置了。
父亲念旧,还会隔时间,找人打扫清理。
故而祖宅虽然破旧,但干净。
时岁也许久没有来过了,上一次还是小学,爷爷奶奶没有去世前。
放假前她就和父母说,要带同学去镇里避暑,让他们寄过来了钥匙。
他们工作忙,而且也相信她。
自是不知道,这个“同学”是晏家那个不染人间烟火的豌豆少爷。
小院的门是竹子做的。
推一下,还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房子还是老式的平房,低低矮矮,白墙黑瓦。
一路坐飞机,坐高铁,坐大巴——又因为晏听礼实在没法接受老式大巴的座椅,他改道,一言不发地拉着她高价打车。
再看到眼前这个看起来马上就能倒掉的危房。
晏听礼好像突然没了力气,陷入漫长的沉默。
时岁推开门,示意他:“怎么不进来?”
“这就是你说的,”他眯眼,憋出四个字,“度假别墅?”
时岁朝房子看一眼:“对啊,还是独栋。”
晏听礼脚步不动,扯唇:“你别画画了,去干传销。”
时岁无辜眨眼,摊手:“那来都来了,你不住就自己回去吧。”
眼看她转身就进去,留他一人在这。
晏听礼搭在行李箱上的指骨收紧又松开,最终冷冷吐了一个字:“住。”
小镇被一条小溪环绕。
每天早晨,都汇聚着洗衣服聊天的妇女,也是镇上的八卦中转站。
“你们看到没?时家那个闺女回来了,还带了个男朋友,诶呦,俊得不得了。”
“哎呦,多俊啊。”
“来了来了,就在那边——”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岸上的晏听礼吸引。
青年简单的t恤长裤,手中提着一桶衣服,皱着眉看向这边。
旁边时岁指了指河边:“喏,我们就在这里洗衣服的。”
“……”
“他们在说什么。”
晏听礼脸色不算好。他感觉到朝他打量的视线,很纷杂。
说得都是乡话。
时岁不会说,但听得懂。她笑眯眯:“夸你帅呢。”
晏听礼表情缓和了些。
抬步往回走。
“你不洗了?”时岁跟上。
晏听礼冷脸:“我要去买洗衣机。”
时岁捂住脸,忍着没笑出声。
洗衣机就洗衣机吧。
她确实也没办法想象晏听礼蹲在河边给她洗衣服的样子。
晏听礼住进来三天,就给这个老宅添置了空调,洗衣机,冰箱。
他还有洁癖和使不完的劲。
时岁说平常有人来打扫,他不愿相信,还是里里外外打扫一通。
空调还没到,他热得白皙的脸通红,大脑似乎都出了幻觉:“小蜗,空调二十度。”
时岁在一旁,学着小蜗的机械音,阴阳怪气地报仇:“指令错误。”
晏听礼:“……”
第五天,空调才慢悠悠地被师傅安上。
晏听礼终于短暂地活过来。
晚上就有力气按着她“报仇。”
大概平时作恶多端,老天也要收。报仇的第二天,晏听礼就发烧了。
因为空调开太低,又高温低温反复,受了寒。
时岁去医务室,给他买了药。
回来看着来回折腾了一周,有气无力的晏听礼。
心里终于有些过意不去。
这里的一切,都和晏听礼自小的生活环境隔得太远了,魔幻到好像根本不处于同一个世界。
时岁伸手戳了戳他:“这里不太适合你,要不还是回去吧。”
晏听礼闭着眼。
握住她的手。
他的体温很烫。
因为发烧,嘴唇也有些干裂。
“我不想回去。”
时岁微愣:“为什么?”
“我感觉到,高兴。”
晏听礼睁眼,里面有种固执的执拗,手拉住她的,慢慢收紧,压在了胸腔上。
“这里也是满的。”
第26章 chapter26只许爱我一个人。……
吃了药,第二天,晏听礼的烧就退了。
但他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天还没亮就揉着眼睛,直挺挺地从床上起来。
这还是老式的木板床。
晏听礼这样高的个子,稍微有什么大动作,都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时岁被他吵醒,眯开眼睛,伸腿踹了他一下:“你干嘛,好吵。”
晏听礼托腮,眼睑懒懒垂下。
他发丝乱乱地蓬在头上,身上的T恤也松垮垮地垂着,露出冷白清晰的锁骨。
时岁看一眼,脑中浮现出四个字。
秀色可餐。
晏听礼这种气质,待在这样陈旧的环境,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少爷落难。
好半天。
他张唇,吐出几个字:“我睡不着。”
时岁:“?”
“这个木板不平,”晏听礼面无表情,“我背咯得疼。”
前几天,他也说睡不着,喊着没空调。
现在空调到了,又嫌床不平。
时岁忍了忍:“那我给你垫个二十层的鹅绒毯吧。”
“两层也行。”
“……”时岁又是一脚过去:“给你两脚行不行。”
“你不咯吗。”
时岁眼珠慢悠悠转了下:“我没你这么讲究。”
晏听礼却突然哂一声,像是想起什么:“怪不得。”
时岁看他。
“让你在下面不愿意,非要坐我身上动。”
“睡也睡我身上。”他握住她要踹过来的脚踝,冷笑一声,“这是把我当垫被了?”
“……”
时岁的小心思被戳破,眼神默
默飘走。
晏听礼用种仿佛第一次认识她的眼神盯她半天。
倾身过来,伏在上方:“以前怎么没发现。”
时岁装傻:“嗯?”
“你这么坏。”
时岁反应了下,也觉得她近来确实有些嚣张。
可能是小镇太安逸,让她本性都不自觉暴露。
之前总会压抑再压抑。
时岁目不转睛看他,忍住那种被他近距离盘问时下意识的慌张,鼓气道:“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你要怎么样。”
说完,她看见晏听礼唇角翘起弧度,眉眼也被清晨太阳初升的阳光过滤得仿佛蒙上一层柔雾。
他突然低头。
在她脸颊碰一下。
“挺好。”
他亲完起身,脱去上衣,换衣服。
满身劲。
时岁:“…啊?”
“高兴。”
她真是越来越不能理解晏听礼的精神状态了。
自己害他背疼,他也高兴?
“你要去干什么?”
晏听礼:“买席梦思。”
时岁:“……”
——看来晏听礼不是来“度假”,是来参与她家“老宅改造计划”了。
小镇的时间流速,似乎都比平常更慢,连晏听礼的作息也出奇规律起来。
一万年不早起的他,现在每天早晨六点半,准时睁开眼睛。
因为太阳会升起来,直直照到他脸上。
想睡也睡不着。
醒得早,自然也就睡得早。
十点,伴随着老宅树上的经久不息的蝉鸣声,他疲惫地进入梦乡。
小镇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能做的就是宅在家里在晏听礼的电脑上看电视。
日子看起来风平浪静,但——
没有了人工智能的晏听礼在生活常识方面就是白痴。
晏听礼毛病多,不想再去镇上小饭馆吃。
他嫌不干净,要自己做饭。
时岁便也随他,陪着去小卖部买了菜。
但晏听礼不会用老式锅灶,看到现在还有人用柴火做饭,眼中震撼就像看到原始人跳擦边舞。
在时岁一步一教导下,他好不容易引火点起柴。
又因为老宅的烟囱因为常年没有烧火,堵了,整个厨房黑雾四起。
两人都被呛得捂着嘴往外跑。
晏听礼沉默地打水灭火。
出来时,白皙精致的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全是灰。
时岁看得笑倒在旁边。
他便面无表情,将手上的灰,狠狠抹在她脸上。
睚眦必报。
时岁尖叫一声。
气得跑回厨房,刻意摸了一手的灰。
跳起来往晏听礼脸上抹。
他任由她动作,随后再一把将她脸,往自己脸上蹭。
啊啊啊!
饭没吃上,还精疲力尽。
一身的灰,打水洗都洗不干净。
时岁灰头土脸,严词要求去河里洗。
晏听礼听得皱眉:“是那个洗衣服洗菜的河?”
“对啊。”
“不去。”
“为什么?”
他撇头:“脏。”
时岁:“去上游又不脏。你不去我去。”
“你也不许去。”
时岁已经习惯和他顶嘴:“为什么?”
晏听礼表情还是冷冷的:“不许在外面洗澡。”
时岁:“……”
她扭头就走。
晏听礼盯着她,嗓音沉了些:“岁岁。”
是他从前惯用的,施压时的语调。
时岁眼睫颤动一下,应激性地停顿脚步。
反应过来,抿紧唇转身。
抬头回视过去,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
晏听礼表情看起来有些烦躁。
好几秒。
他才吐出几个字:“要去一起去。”
时岁眨眨眼,露出一个殷勤的笑。
两步走近,垫脚,手在他发梢抚一下:“听礼哥哥,你今天真好。”
晏听礼一把攥住她手。
似乎觉得别扭,他的神情很古怪。
“你这样。”
是训狗吗?
晏听礼拧眉,停顿着,不想说出后面的字句。
——更不想承认,他竟没有觉得不高兴。
时岁慢吞吞:“…嗯?”
晏听礼沉下嗓:“这是训狗师的常用路数。”
被他戳穿,时岁心中刚溢出的小小得意冷却。
想套路晏听礼。
实在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正犹豫怎么糊弄,晏听礼已经冷冰冰拽住她:“还走不走。”
时岁愣了愣,心尖有些微妙的痒。
没忍住,悄悄朝他侧脸扫了眼。
那她,算不算成功了呢?
一路沿着小溪往上,待来到时岁指定的地方。
看到实地,晏听礼的表情好看了些。
不是他想象的,被很多人泡着的小水沟。
这出四面小山环绕,围成一弯潭水,幽深静谧,上面还有倾斜而下的小瀑布。
溪水汩汩,镜子般的水面清澈见底,能看见池底的鹅卵石和小鱼。
“小时候过暑假,”时岁坐在岸边,白皙脚丫试探点了下潭面,语气有些怀念,“我爸爸就会带我来这里游泳。”
但后来时跃工作忙,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那段记忆也就永远定格在童年。
这一切对晏听礼都过于稀奇。
他鸦黑的眼睫垂下,用手捧起一掌水,水面下的小鱼被惊扰,摇着尾巴游远。
几秒后,他抬头看她,喉结缓动了下,像要说什么。
时岁注意到,抬眸回视他。
“以后,每年这时候。”晏听礼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都可以过来。”
顿了下。
又加了两个字。
“我们。”
时岁手指顿住。
脸色微微白了一些,她快速撇开脸。
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塞了团棉花。
怕太明显,时岁干脆直接蹦进水里,溅起水花。
也打湿了晏听礼一身。
“你来追我啊。”时岁在水里伸出手臂。
晏听礼脸色黑了些,直接跟着跳进水里。
他从小就有专业教练教导,时岁哪里是他的对手。
几秒就被捉住,被从后揽住腰,呼吸喷薄在耳后,很灼烫。
水下,他的动作也轻浮孟浪。带着惩戒的意味,顺着大腿往上摸。
时岁蓦然僵住,脸颊浮现红晕,“这还在外面!”
“你都敢在外面洗澡,”晏听礼理所当然道,“我在外面摸一摸你,又怎么了。”
果然,训狗有风险。
尤其是晏听礼这种疯的。
他几下就让时岁软下来,咬住下唇,不肯出声。
“岁岁,”晏听礼抽出手,在她耳边说话,“怎么能这么敏感。”
“闭嘴!”时岁一把打开他手。
晏听礼最爱看她羞态,嗤嗤笑。
逗也逗够了,他便弯颈,下来吻她。
唇齿相碰间,几乎温柔到不像他。
时岁闭上眼,感觉心也像和身体一样泡在水里沉沉浮浮。
她品尝到些许苦涩,努力告诉自己,要学会满足。
人不可能永远幸福,但能细细记住这几个瞬间,也足够了。
时岁没指望晏听礼愿意待太久,原本只打算洗个澡,就回去,但他像是没玩过水一样,身上的灰洗完了,还在水里游了几个来回。
游完了,便湿着头发,毫无形象地蹲在岸边,幼稚地将岸上的石子往水里漂,和时岁比赛谁打出的水花多。
赢了她,还抬起下巴,好像是多么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时岁无语。
一直到天都快黑了,她才拖着晏听礼:“走了,我累了。”
远处的太阳西沉,即将收回最后一丝余韵。
沿着小溪往回走,乡路安静,只有徐徐的夏日清风拂在面上。
走在路上突然,时岁听到一道微弱的声音。
她停顿脚步,看向晏听礼:“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晏听礼辨认了片刻,目光朝一处扫去。
时岁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一处灌木丛——就是那里。
又凝神听了会,时岁眼睛蓦得亮起:“是小猫叫!”
她小跑过来,刚要扒拉开草丛,被晏听礼拉住,代替了她的动作。
“别被咬了。”
时岁便看着他将草拨开,竟然真在里面看到了小猫。
是一只农村随处可见,最普通的三花小猫。
大概两三个月大,尾巴围住自
己,瑟缩地看他们。
“真的是小猫,”时岁不停去摇晏听礼的手臂,“你把它抱出来,养它吧。”
晏听礼却没动作,侧脸,黑眸沉静望着她。
她看他神色,轻声问:“你…不想养吗?”
“不想。”
“为什么?”她追问。
时岁不敢深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想让晏听礼养下这只小猫。
或许是觉得。
他总是,显得很孤独。
晏听礼视线又往灌木丛下的小三花看一眼。
不知在想什么,再开口时,嗓音有些游离:“养猫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时岁心咯噔一跳。
没有再开口。
她想着小猫的去处:“那我把它带回杭——”
“我们,”晏听礼突然打断她,“我们一起带它回去。”
他强调:“我要和你一起养。”
夜色掩去时岁脸上透出的白。
良久,她轻道:“…嗯。”
月光将二人拉出很长的影子。
小猫在晏听礼怀里很乖,还打起了惬意的呼呼。
“你想给它取什么名字?”时岁问。
“平安。”
时岁有些怀疑地看他。
怎么小时候还能取出“穗穗”这种诗情画意的名字,长大后水平倒退这么多。
难道是因为。
穗穗平安,读起来朗朗上口?
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晏听礼漠然道:“那只不叫穗穗,叫小圆。”
时岁:“……”好记仇。
他停顿一下,视线快速朝她扫过。
用着漫不经心的声调:“是,岁岁平安。”-
平安是只很闹腾的小猫。
半夜跑酷,早上准点喵喵叫,喊人起床。
有了平安后,他们二人每天和军训一样准点起。
漫长白天,总在家中待着,到底难以消磨。
他们看了几十部影片,终于宅腻了。
晏听礼便延伸出了其他能做的事——比如早就跃跃欲试的,种菜。
他时常盯着隔壁邻居家的菜地,眼神高深莫测。
看得时岁还以为他想去偷菜,很讲道德地拉住他:“这家阿姨有点凶,要摘我可以带你去赵奶奶家,她…”
晏听礼指骨在她头上轻敲一下:“谁要偷菜。”
时岁:“……”
“我要种。”
行吧,正好祖宅的小院有两块地。
时岁便安静地看着他作。
晏听礼虽然时常懒散,但执行力很强,第二天就去小卖部买了蔬菜秧苗,严阵以待看网上的学习视频。
…他高考都没这么努力。
时岁眼睁睁看着一个一开始连蔬菜苗都不认识的公子哥,有模有样地播种,松土,浇肥。
八月初的时候,菜地郁郁葱葱,小秧苗开起了花。
晏听礼每天拿着本子记录,推算道:“大概还有十天,你就能吃到我种的生菜。”
“十五天,吃到我种的辣椒。”
他突然皱眉,冷冷看着最后一排的西红柿:“为什么你们长这么慢。”
时岁:“…?”
怎么还有人对西红柿发脾气?
晏听礼不悦看向她:“开学前你都吃不到了。”
“我可以让邻居过来摘…”
“不行,”他低头用笔在记录本上划过:“我九月会抽空回来。”
时岁一愣:“…干什么。”
“来摘菜。”他收了记录本,“回去做给你吃。”
时岁心尖像是突然被针刺了下。
一种难言的闷疼蔓延开来,几乎让她直不起腰。
刚来的时候,觉得时间慢。
后面的日子,却快得让时岁恍惚不已。
眼睁睁看着夏日缓过,日短夜长,树上经久不息的蝉鸣也有了停歇。
这天傍晚,晏听礼拎着桶,推开吱吱嘎嘎的竹门。
听见动静的平安“咚”得从小窝跳下去,翘着尾巴奔去门外,围着晏听礼手里的水桶喵喵叫。
时岁也从靠椅起身,去看他今天的“战果。”
他最近又发展出钓鱼的爱好,每天给平安加餐。
平安对网上买的高价进口猫粮和罐头不来电,只当保命餐勉强饱腹。
晏听礼对平安这种挑嘴小猫,也格外有耐心。
换了十几种粮,眼看平安还是喂不胖,被时岁提议买点小河鱼做猫饭试试。
他略一思考,便真的买了钓具,隔两天去小溪边钓鱼。
起先拉着她一起,但时岁嫌太热,不肯去。他虽然不太高兴,但看她热得红起来的脸颊,还是生着闷气地答应了。
晏听礼钓鱼也很有一套,好像世间真没什么能难住他的事情,基本都是满载而归。
的确如他经常挂在嘴边的。
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时岁看着他每天提回来的小半桶,严重怀疑这条溪里那几条鱼要给他灭族。
晏听礼戴着手套,仔细把鱼处理完,再加鸡胸肉,南瓜,鸡蛋黄,虾仁,打成沫,放在锅上蒸。
弯腰喂给早已经等不及的平安。
时岁在一旁看着。
在晏听礼喂猫的时候,她悄悄拿出很早前买的ccd,对着他和平安的侧颜。
“咔嚓。”
拍了一张照。
时岁没忍住。
在镜头露出一点点指节。
也算,这张照片有了她。
“你在偷拍我?”晏听礼侧头,看过来。
他对这些小动作一向很敏锐。
时岁把ccd放下,想装傻糊弄过去。
晏听礼伸手:“拿来。”
她不给:“放心,没把你拍丑。”
“拿来。”
眼看糊弄不过去,时岁只能讷讷递过去。
他接过,扫了眼。
“为什么要拍照。”
时岁:“…就是觉得好看。”
“我不喜欢拍照。”晏听礼手指在删除键停顿。
时岁不舍得,下意识按住他。
这是她唯一一张晏听礼的照片了,忍不住道:“别删。就当纪念了。”
“为什么要纪念。”他反问,淡淡道,“分开的人,才需要纪念。”
时岁轻易被他说的紧张起来。心跳如过山车,最后还是归于沉寂,囫囵道:“也是,那你…删吧。”
等了好一会。
ccd却被塞回她手心,看到照片,时岁愣了下。
晏听礼垂着眼,手抚着平安的头。
“就当平安的百日纪念照了。”
他的眉眼被夕阳渲染得尤其温柔。
梦幻到时岁都快忍不住以为,这是一场梦。
她凝视着晏听礼,终于问出一个想问很久的问题:“你对平安这么好。”
“为什么会去做那个手术,”时岁斟酌着,“不想要小孩。”
晏听礼抬头,缓缓朝她看一眼。
有些好笑地说:“小孩有什么用。”
时岁:“…啊?”这是什么回答。
“小猫能让我高兴,”晏听礼漫不经心道,“小孩能吗。”
时岁努力想理由:“但多一个小孩,世上会多一个爱你的人。”
晏听礼手指顿住。
许久,才像被逗笑,从喉间发出“嗬”一声,偏头看她:“是吗,你看我爱晏则呈吗?”
时岁愣住。
听他毫无感情地说:“爱到恨不得他死在女人床上,算吗。”
眼看他又有犯病的趋势,时岁忙摆手:“…你不能举这种极端的例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展开这段辩论。
就像想让他养小猫一样。
可能。
还是觉得他太孤独了。
如果以后有别人,能陪在他身边。
最好勇敢一点,自信一点,给晏听礼一个健全,完整的家。
不要和她一样怯懦。
时岁极力忽略心中的酸涩和闷疼,继续道:“用爱培养出来的孩子,一定会很爱爸爸妈妈的。就像我很爱我爸爸妈妈。”
晏听
礼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反倒狐疑地转头看她:“你很想生?”
时岁:“…啊。”
“你想生,我也不给。”他收起被平安吃完的碗,语气还是偏执如旧。
“你只许最爱我一个人。”
第27章 chapter27掘地三尺,也会把……
八月中,他们的饭桌上,终于依晏听礼所言,出现了绿油油的炒生菜。
又过了五天。
晏听礼又准时端上了辣椒炒肉。
但农家的辣椒和晏听礼惯常吃的不一样,辣得要命。
晏听礼吃一口,便呛得在一旁灌了半瓶的水。
时岁咬着筷子,嘲笑得不行。
眼看他吃完晚饭,就报仇一样,将后面的辣椒全部摘下,打包放袋子里。
“你要做什么。”
晏听礼:“送给苏烨。”
时岁:“…?”这是,谋害亲导?
晏听礼懒洋洋:“算鸽他一个暑假的赔礼。”
“就送辣椒吗?”
“我亲手种的,礼轻情意重。”
时岁几乎可以想象苏教授气得瞪眼的表情。
他突然提起苏烨,时岁才想起这一个多月,晏听礼每天都游手好闲,连手机都不响一下,一问才知道开了飞行模式,很任性地屏蔽了所有消息。
晏听礼回到屋内,将装着辣椒的袋子丢到行李箱。似乎终于想起拿出躺在角落已经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慢悠悠拿起,充上电。
一开机,通了信号。
晏听礼的手机就以一种剧烈的幅度震动起来。
消息漫天飞。
他手指滑动屏幕,唇角的弧度也缓慢收起。眉眼半明半暗,隐没在黄昏暗色的光晕中。
时岁正坐在靠椅上乘凉,看他动作,摇晃扇柄的动作缓缓变慢,神情也变得有些怔忪。
好像一瞬间。
这个和她在小镇嬉嬉闹闹的晏听礼就消失了。
重新成为那个,站在高高楼梯,俯视她;掐着她下巴索取,威迫的晏听礼。
时岁看得心中一阵收紧,垂下眼。
突然,晏听礼从喉间发出一声古怪的笑。
“我又有弟弟了,两个月。”他歪头。
时岁还没消化完消息,听他发出愉悦的笑声:“不过还好,已经死了。”
这么可怕的话题,被晏听礼用如此轻快的嗓音说出。
时岁感觉到一阵惊悚,黑白分明的眼眸仓皇地看着他。
“别怕,不是我,”他又笑一下,两步上前,蹲在她面前,托腮抬眼安慰她。
明明是一张美少年的脸,说出的话却阴森悚然:“我还没来得及打。”
像有一阵冰凉的穿堂风刮过。
时岁感到僵硬的冰冷。
晏听礼的瞳仁却很亮。
带着种诡异又平静的病感,伏在她膝盖不停说话。
“感谢我的好妈妈。有了她,我都不用亲自动手。”
晏听礼边说边不停地笑。
时岁却感觉不到他身上丝毫高兴的气息,还不得不被迫接收他话里的信息。
——在他们远离京市的这一个多月,晏家又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次吵架,晏则呈对晏听礼说的那些话,并非时岁以为的恐吓。
在晏听礼三番两次忤逆,违抗家中的安排后,晏则呈便真的依言,要重新生个继承人培养。
但结果不尽人意,几个月时间,唯有一个情妇怀了孕。
晏则呈对这胎很看重,但隐瞒得再好,还是被宋婕发现。
孩子刚刚两月,还确定是男胎,就被闻讯赶来的宋婕破门而入。
一番争执下,孩子不幸流产。
得知消息的晏则呈勃然大怒。
但医院的检测单出来,显示结果是精子畸形,这胎就算没有宋婕干预,本身也难保。
也就是说,晏则呈几乎很难再生出健全的孩子。
宋婕简直要笑出眼泪。晏家别墅,因他们的争吵,砸个稀巴烂。
现在,他们二人都在满世界找晏听礼。
“岁岁,你知道吗。”
晏听礼唇角翘起冰冷的弧度,颤着胸膛笑出声:“我家终于要绝后了。”
时岁仅仅是听着,强烈的暗黑和压抑情绪已经将她裹挟,更不敢想,身处其间的晏听礼是什么感受。
她张了张唇,却没发出声音。
只是缓缓抬手,在晏听礼发梢轻拂过,弄去做饭时候,沾到的一点灰尘。
她出神。
如果他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能被用手轻轻拂掉就好了。
“有个算命的,说我克至亲克兄弟,”他低低笑出声,握住她手腕,低头,用嘴唇印下一个冰凉的吻,“说得挺准。”
晏听礼视线在她面上定住。
里面压着的厚重情绪几乎让时岁承受不住。
时岁闭眼,弯下脖颈。
捧起晏听礼的脸,堵住他后面的话。
大概也察觉到盛夏将逝,树上的蝉鸣声沸满盈天,却留不住转瞬即逝的夏天。
深夜,一场暴风雨倾泻而下。刮得树叶沙沙作响,电闪雷鸣。
雨从瓦上水幕一样落下,溅到磨砂质地的窗上。
交杂的白噪音,遮住屋内含糊黏腻的声响。
下了雨没那么闷,房间里没有开空调。
晏听礼一只手搭在眼睛。
指骨的缝隙透出上下颤动鸦黑眼睫,他喉结缓慢滚动,喘息很重。
“岁岁…”他放在时岁发梢的手指蓦然收紧,因为她不着章法的动作,指背青筋爆起。
时岁缓缓吐出,眼中浸润水雾,脸颊通红:“我已经很小心了,是你太…”
她没法不磕绊。
但时岁说不出口。
透过窗户微弱的光亮。
她看见晏听礼被她弄得泛潮的眼睫。
哪怕是这样磕绊,他似乎也依旧很爽,瞳孔都涣散了,胸腔不住起伏,头发也汗湿地散落在额。
他手腕按在眼睛,有些难耐地挡住表情。
嗓音也低低的,彻底没了张牙舞爪的气势。
“反正别咬我。”
从前都是他更强势,掌控她的所有反应,看她露出各种窘态。
这种出格的亲密方式,更从来在时岁秩序之外。
时岁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能像现在这样,将晏听礼弄得丢盔弃甲。
新的视角被打开,她为自己今天的主动而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
她自上而下看晏听礼,眨一下眼:“可是,我不会啊。”
听出她刻意的拖延耍坏,晏听礼攥着她手指收紧。
想到她从前做作业时,总是含着的糖果,吃得脸颊鼓起。
他眼中暗色更重:“你平时不是挺会吃棒棒糖。”
时岁轻易被他一句话弄得脸发烫。
“这能一样吗?”
“一样。”他喉结吞咽,几乎难耐,掌心重新按在她头。
蛊惑着说:“你试试。”
这人太强势,总是要瞬间拿回话语权。
时岁不喜欢,在他喉结重重按一下,伴随着另只收紧的手:“你少指挥我。”
被她突然这么一按。
晏听礼皱眉闭上眼,喉间溢出哑声,他全身都剧烈颤动一下。
时岁懵了,讷讷低头。
他怎么就…
有几秒的沉寂。
晏听礼睁开眼,脸色很难看,漆黑的眼野兽一样盯住她。
时岁被看得打了个寒颤。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被翻过来。
晏听礼一掌拍在她屁。股,嗓音冷沉:“趴好。”
窗外的雨哗啦啦,下得更大。
雨幕顺着窗户往下流,模糊不清。
疯狂了一整个晚上,时岁精疲力尽。
等缓缓入睡时,雨势也渐渐变小。
听着檐下雨声,时岁闭上眼睛。
似乎没闭眼多久,她又被紧紧抱着热醒。
没了凉风,空气变得燥热起来。
时岁被抱得闷出了汗。
迷蒙睁开眼睛,正撞进上方,晏听礼漆黑的眼睛。
她嘟囔:“别闹,我还困呢。”
“我做了一个梦。”晏听礼盯着她说。
时岁没当回事,打了个哈欠,嗓音含糊地问:“什么梦。”
“梦里全是雾。”晏听礼的脸色很差,很苍白,“我一直找,但找不到你。”
时岁心猛地一跳,瞬间清醒。
眼睫轻轻颤动着,望向他。
“我找不到你。”他将头埋在她脖颈,柔
软的发梢蹭过她耳后,似乎觉得好笑,他低低笑了,“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你呢。”
“岁岁要是不见了,我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找出来。”
晏听礼的声音缓慢又阴翳,指尖圈住她的小臂,眼神像是陷入某种病魇,“然后把你关起来,戴锁链,锁在床上。每天只能见到我。”
时岁感到一阵阴风掠背,身体也变得僵硬,那种直觉性的,生理性的害怕将她席卷。
她紧绷道:“你别说这些疯话。”
晏听礼轻轻笑了,语气又变得温和:“当然。岁岁怎么可能离开我呢?”
“对吗。”
像是被执行程序的机器人,时岁只能,也只敢蹦出肯定的字:“…对。”
晏听礼似乎很满意。
身上那种阴沉的气息消散,将她抱紧。
“我明天要回京市。”晏听礼停了停,在她发顶亲吻一下,“你想的话,回杭市,叔叔阿姨那待半个月。”
“等开学,我来这里接你回去。”
他思索片刻,又道:“顺便把西红柿摘了。”
时岁一怔:“…你要走半个月?好去做什么?”
晏听礼眼底泛起冷意:“处理一些杂碎。”
他说的是,家族里趁乱想分杯羹的堂兄弟姊妹。
时岁感到不解。
他不是不在意这些吗,还随时盼着家里倒闭。
晏听礼:“我的东西,哪怕我不想要,也只能是我的。”他微笑地说:“他们算什么东西。”
时岁整个人像被抽空,良久都没说话。
晏听礼似乎困了,打了个哈欠,喃声道:“你想名正言顺,那我就名正言顺和你结婚。”
“以后,没有人会敢说半个字。”
晏听礼最后在她脸颊亲吻一下:“睡吧。”
“今天不让平安进来闹。”
暴雨停歇。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晏听礼的呼吸均匀。
时岁却了无睡意,再也睡不着。
半个月后,九月。
他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在加州报道了吧。
以为他们还有至少一周的相处,从未想过分别如此猝不及防。
时岁的心尖漫起针扎般绵延不绝的疼。
这种痛来得猝不及防,却猛烈地让她大脑几乎空白。
找不到任何缓解之法。
时岁蜷缩起来。
鼻尖泛酸,却不敢发出任何声息。
上午,晏听礼就收拾了大部分行李,从这里去省会机场还要大半天的时间,他买了晚上的机票回京市。
晏听礼高价叫了专车接送。
时岁用着最平常的姿态,送他出了小院上车。
看着车行驶远,时岁走着神,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竹门。
直到尖锐的疼痛袭来。
倒刺深深卡进肉里。
时岁没有管,转身失魂落魄地回小院。
抱着膝盖坐在屋檐下,她总是靠着的竹椅上,呆呆看着外边。
大概察觉出什么,平安抬步过来,朝她看了看,蹭她的小腿。
时岁弯腰,将它抱在怀里。
夏日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天突然黑下来,乌云沉沉。
时岁看了眼天空,继续呆呆地看着门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
平安喵喵叫唤起来,大概是饿了,它不停蹭着她的手。
时岁便机械地起身,走到晏听礼平常处理小鱼的地方,做猫饭。
这里他还留了很多鱼,足够平安十几天的量。
手伸进水里,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时岁反应过来什么,看到倒刺陷进去,已经肿起来的手指。
她皱了下眉,游离地要回小屋里找针,将刺挑出来。
但经过水池边,又被装着鱼的桶绊倒。
不过还好,没跌疼。
旁边是菜地,土地被晏听礼挖得松软。
时岁安静地撑臂起来。
空茫的视线凝在地上,被暴雨打得歪歪倒倒的菜苗上。
最后一排的番茄,成片倒下,看起来没有了任何生机。
时岁盯着看了会。
感觉有什么从眼眶掉下,她尝到又咸又苦的滋味。
这一刻,一直压抑着的崩溃情绪突然泄洪。
时岁终于再也忍不住。
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她后悔了。
为什么要带晏听礼来这里。
他们就应该很果断,很干脆地分开。
不该有任何牵扯。
轰隆隆,雷声闷响。
豆大的雨珠落下。
直到时岁被人从身后拉起来,模糊的视线里,她对上晏听礼不太好看的脸色。
他将她拉回小屋里。
冷着脸用毛巾擦她身上的雨水和泥土:“你在干什么?”
时岁脑子到现在还是懵的,泪水干在脸上,傻了一样看他:“…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还看不到你这疯子样。”他嫌弃地看她,指腹却放轻擦在她眼角,“哭什么?”
时岁心中五味杂陈,看着他,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崩溃的情绪。
“我手疼。”她慢吞吞把手指给他看,“还摔了一跤。”
“我们的菜还死了。”
晏听礼给她擦脸:“死了再种就是了。”
又捧起她手,看到肿起来的指尖,他拧眉,将她抱着去房间,蹲下来拿针给她处理。
“所以…”时岁失神地看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司机说晚上有雷暴雨,”晏听礼专注地看她的手指,“你会害怕。”
“明天我送你回杭市,再从那飞回京市。”
时岁轻吸鼻子。
“而且,”晏听礼神情古怪,还有些冰冷。
“嗯?”
“我感觉很不好。”
时岁一愣。
但伴随着她指尖刺痛,他用力一挤。
时岁“嘶”一声。
晏听礼低下头,含住她手指,温热的触感缓解了疼痛。
含弄了会,他才吐掉。
她错愕地看他动作,眼睫轻颤。
“这次走,我感觉很不舒服。”
看她满身狼藉,晏听礼为这种不舒服找到了原因。
“算了。”他啧声,“开学你别在这等我了,我提前过来等你,再一起回去。”
这晚的暴风雨后,次日是个大晴天。
两人走前,晏听礼把最后一排番茄重新栽了一遍。
“还没死透。”他漫不经心,“万一还有救呢。”-
“岁岁。”
黎茵看着从回来,就总是沉默寡言的女儿,“最近是怎么了?”
她怀疑是即将出国在即,女儿没独自去这么远过,便有些忧心地说:“不行就别去了吧?在国内读读也挺好的。”
时岁缓缓抬起眼睫看母亲担心的脸。
有那么瞬间。
她脑中浮现晏听礼的脸,竟然真有一丝丝的动摇。
但下一秒。
她便用力摇晃脑袋,闭上眼。
疯了吗。
为了逃离他,你做了这么多的努力。
为了一点好就忘记所有从前的所有为难和痛苦。
是不是想去挖野菜?
你凭什么认为,你这一点小小能量,能让晏听礼做出改变。
你想让爸爸妈妈因为你被看不起吗?
在脑中把自己骂了个遍,时岁才好受了一些。
她轻轻摇头,坚定地和黎茵说:“我要去的。”
黎茵不舍地揉揉她脑袋,叹气道:“也是,年轻的时候要多闯闯。岁岁你去吧,爸爸妈妈支持你。”
“对,多看看世界,”时跃在旁边笑呵呵地说,“在英国想看什么玩什么,就去,钱不够就问爸爸要。”
同样,连父母,所知道的都是她要去英国的消息。
时岁鼻尖泛酸,看着他们点头。
她哽咽出声:“我会想你们的。”
“爸爸妈妈得空,也会去看你的。”时跃笑着说,“还有,你放假肯定也要回来啊。”
时岁茫然,连她
不知道这一天会是什么时候。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快得要抓不住。
时岁在最后几天,独自又回了趟小镇。
她将平安寄养在从小就对她很好的赵奶奶家,奶奶有个孙女,喜欢平安喜欢得不行,睁着大大的眼睛问她:“岁岁姐姐,我能一直养平安吗?”
时岁轻轻摇头,哑声道:“会有个哥哥来接它的。”
平安对着她喵喵叫。
时岁不敢再看,红着眼睛转身跑出去。
回到小院,这里的陈设一切如旧。
时岁注意到,晏听礼临走前重新栽起来的番茄,迎着阳光长得正好,有一颗已经结出小小的果子。
她深吸口气,猛地关上门,往外跑。
一路沿着镇子的小溪往上,跑着上山。
直到将小院里的一切全都抛在脑后,她才能喘口气。
凝神继续往山上爬。
她抬眸,看向最高峰的黑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寺庙,虽然比不了京市的大观,但他们小镇的人都很信这个,有什么事都会徒步上去参拜。
父亲时跃总是和她说,他高考那年,天没亮就独自爬了三公里,去寺庙供香许愿。
那年,他也成了小镇唯一考出去的大学生。
山路陡峭遥远,连时跃爬上去,都几天缓不过来。
但父亲说,这是菩萨对诚心的考验。
小镇的保护神,会保佑所有虔诚许愿的香客。
时岁体力不太好。
她一个人,从上午爬到傍晚,到达时,两腿颤着,脸色也苍白如纸。
时岁跪在庙前。
闭上眼,双手合十。
寺庙很小,只有一位常年驻守的僧人。
从他那儿,时岁求来一个香包。
离开的前一天,时岁见了面专程赶过来看她周栩妍,她脸上嘻嘻哈哈的表情消失不见,泪眼婆娑地看她。
时岁将准备好的东西推给她:“妍妍,这些,就麻烦你帮我放在那里了。”
“这个你放心。”周栩姸哽咽道,“保证完成任务。”
离去前,周栩妍将她抱住。
深吸一口气道:“岁岁,多看看世界。”
“期待见到更好的你。”
时岁将她回抱住,重重点头:“嗯。”
飞机穿过天空,划过云层,时岁从窗户往下看。
良久。
她按住闷疼的胸口,缓缓闭上眼睛-
八月底,小镇连绵阴雨。
雨丝落在湖面,徐徐散出涟漪。水墨江南,每一帧都美如画。
小院的竹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有人撑着伞,推门进去。
被接回来的平安绕着他的裤腿,开心的喵喵叫。
老式的屋宅的灯亮了两夜。
有人等了三天。
第三天。
刚刚长好的小西红柿被人用鞋底碾磨在地里,爆出鲜红的汁水。
“骗我。”
他发出低低的笑声。
嗓音却已经没法自控地颤抖。
“又骗我。”
“岁岁。”晏听礼唇角是平静的弧度,瞳孔却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满身山雨欲来之势。
“这次抓到你,要怎么罚呢。”
第28章 chapter28他永远也没法知道……
受沿海台风影响。
雨势在山峦叠嶂的小镇还是细密雨丝,往东去杭市,逐渐黑云压城,暴雨倾盆。
雨刮器开到最快,刚刮去前一波水流,新一轮的雨滴便顷刻间填满视线。
开车的司机不由放缓了速度:“小伙子,雨太大了,看不清路,我们停一下,可以吗?”
耳机里一遍遍响起的空号提醒,和再也拨打不通的微信电话。
让晏听礼几乎要颤抖着笑出声。
“小伙子?”见他不应,司机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探去余光。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小伙子给价实在高,自己大概率是不会接这单的。
这冰冷素黑一身,满身的压抑气息,谁知道是不是要去那户人家寻仇,到时惹上官司他也跑不脱。
问了第三遍,后座才传来冰冷的一声嗯。
在路上停了半小时。
后座传来指甲,一下下敲坐垫的声音。
不紧不慢。
但司机就是感觉他很不耐烦,背后起了层薄汗,眼看能路面基本能看清,便忙点火继续行驶。
黎茵刚刚工作完回到家。就接到了通意想不到的电话,她意外地按下接听:“小礼?”
旁边用毛巾给她擦头发的时跃听到这个称呼,也愣了愣,朝黎茵看过去。
对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衬得男生一贯清冽的声音,也沉闷得听不太分明。
“阿姨。我临时来杭市出差。”他说,“酒店没有房间,我能来您家里住一晚吗。”
黎茵和凑近竖着耳朵听的时跃对了对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晏听礼愿意下榻的,估计也只有顶级酒店了,被订满也有可能。
但家里位置不大,担心他住不习惯,黎茵唇张了张,斟酌着打预防针。
但对面像是根本等不及,不等她说话,电话里就传来:“阿姨,我已经到楼下了。”
“雨有点大。”
“那你赶快上来。”黎茵下意识就答,“别淋着了。”
“谢谢您。”
等挂电话,时跃纳闷地问她:“你怎么答应这么快?万一人住不下去咱家怎么办?”
“不知道啊。”黎茵握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脸色也有些发懵。
怎么莫名其妙就答应了。
她道:“我赶快把岁岁房间收拾一下。”
时跃拿伞,下楼去接了人。黎茵则奔回时岁卧室,重新铺了床单,还是岁岁从寝室带回来的,做工和工艺都让黎茵觉得不太寻常。
直到有天洗被子,她在边角看到爱马仕的标签,吓了一跳,问女儿怎么买的,她支吾半天,说是宋婕送的。
从记忆中回神,门外也传来进门的动静,黎茵出去迎接。
看到晏听礼满身湿透站在门边,水珠也从下颌一滴滴下落时,她愣住:“哎呀,怎么没打伞呢?”
“忘了。”他笑笑。
边说,视线边在室内细细转过一圈。
时跃被看得局促地搓了搓手。
这处是他们在杭市的老房子,一个不大的两居室。
几年前,他们掏空家当在京市买了房,但后来行业不景气,又把房子卖了还债。
回到杭市重新住进老房,装修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式。
看他眼神,以为是不满意,时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里简陋,只能委屈你——”
话音未落,被冷不丁打断。
“时岁呢。”
晏听礼字句缓慢,眼眸比窗外浓稠的夜色还要黑。
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有些愣。
旋即见晏听礼歪头,缓缓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正好开学了,可以和她一起回去。”
“哦,岁岁去英国交换了,昨天刚走,估计还在飞机上呢,”黎茵拿崭新的毛巾递给晏听礼,笑道,“这事儿你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和你妈妈说过了,之后岁岁就不用住你们家了。”
“英国?”晏听礼嗤嗤笑出声。
“好,”他点头,重复,“挺好的,看看世界。”
“对,年轻时候多出去看看也好。”时跃随口附和,又道,“你快擦擦水,别感冒了。”
“岁岁房间刚好空着,你今晚就住那儿吧。”黎茵便带晏听礼进卧室,站在门边,“快些洗个澡,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晏听礼视线停在房间床铺,定睛看着。
“这是岁岁从寝室带回来的,”黎茵朝他看看,“说是你妈妈送她的礼物。”
“是吗。”晏听礼笑笑。
他妈送的,全都被他扔了呢。
一切交代完,黎茵便走了,门在背后关上。
晏听礼徐徐扫过屋内陈设。
时岁在这里住到高中前,所有他没有参与过的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刚走不久,这里还短暂停留她身上清甜的气息。
他俯身,将头埋进床单。
深吸一口。
睁开一只眼,顺手拿起床头柜前支起的相框。
照片上,十几岁的少女,在画板后探出脑袋,托腮看向镜头。
冰凉指腹沿着她笑靥缓慢滑过。
他低低笑:“想到要怎么罚你了。”
等他买下这个房子。
“把你抓回来,日日夜夜都锁在这张床上。”
“所有人都以为岁岁还在念书,连爸爸妈妈也是。”
“其实已经成了全身都离不开我的小狗。”
晏听礼将照片反扣,面无表情地丢进行李箱。
“到时候会怎么求我呢。”
想到少女脸上可能出现的惊恐和泪意。
哭着求饶。
他胸腔震颤,不停地笑。
笑着笑着。
突然感觉有温热的水珠顺着下颌下流。
他拧眉,用指腹抹过。
水不是擦干了吗。
盯着看了半晌,神态有些冰冷。
“我讨厌下雨。”
但伦敦就是一个潮湿,阴郁,遍布雨水的地方。
哪怕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随时可能来一场暴雨倾泄大地。
飞机在清晨落地,不凑巧,伦敦正绵延不绝地下着雨。
晏听礼皱眉,冷淡地看着天空。
他讨厌这里。
十二小时的航班。
两天没有合眼。
他现在看起来一定不太好看。
衣服也最好换一件。
晏听礼想。
转念,他又笑出声。
他还是太善良了。
不然见到那个小骗子,她还会以为自己多么在意她。
日夜不息也要过来找她。
晏听礼哂笑。
他只想将她抓回去,锁起来。
她说什么他也不会信了。
关在身边,也行。
想到这里。
全身的血液好像又兴奋地沸腾起来。
他很少这么迫不及待。
晏听礼从机场直接打车,去了她申请表上登记的学校。
“Oh,poorgirl。”
突然,路边有个卖花的金发小姑娘被人撞倒,满手的花落地,开车的白人司机悠悠感慨。
“Poorgirl。”晏听礼跟着叹一声,唇角却扬起微笑。
她难道想不到,学校的系统网站对他来说,脆如纸翼,她的ip定位在他眼里也宛如透明吗?
好吧。
他的岁岁总是天真得很可爱。
下车,潮气扑面而来。
满地的雨水,沾湿他的裤腿。
晏听礼看得皱眉。
——选在伦敦,这个他最讨厌的城市。
他要罚她在水里和他做一次。
滑动屏幕,时岁的ip定位,在他手机里解码得一清二楚。
雨幕里,他眯眼,看向这座古老的艺术学院。
他的岁岁。
现在会躲在哪个角落呢?
手机上的距离,越来越短。
想到此。
他喉间发出愉悦的笑声。
不再顾溅湿裤脚的雨水,大步往前。
一千米。
一百米。
十米。
晏听礼撑着伞,冷淡走进皇家邮政,和其内唯一的白人对视。
“Mr.Yan?”那人将手中的快递盒递给他,确认他的亚洲长相,“ApackagefromMissShi。”
一份来自时小姐的快递,寄件地却是周栩妍的地址。
晏听礼唇角溢出平静的微笑。
也是。
猫捉老鼠的游戏,要是结束得太快。
那就没意思了。
倒是面前这个白人朝他多看了几眼,视线从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扫过。
善意用英语提醒了句:“你看起来需要休息。”
晏听礼一言不发,转身重进雨幕。
手中的包裹很轻。
看来是把旧手机,放到了这里,摆了他一大圈。
挺好。聪明了许多。
他脚步愈发快。
随便找了酒店下榻,还没坐下,晏听礼面无表情,边走边拆快递。
越拆越没耐心,他呼吸变沉,手上加重力气——
包装盒被撕裂。
里面装的东西,也一股脑,全都掉在地上。
他怔忪一下。
弯膝,一样样去捡。
拍下的那张照片,被她洗出来,放在相框。
她唯一露出的,只有一小节指尖。
他唇角扯出冰冷的弧度,放下相框:“我当时就该砸了你的ccd。”
他视线又缓缓移到旁边,手指捡起地上的信件,上面写下几个字:晏听礼亲启。
他漫不经心地笑,眉眼沉沉压着:“等我抓到你,我看你敢不敢亲口说。”
撕开信封,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想必现在已经到了伦敦。对不起,又骗了你。不敢让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也一定不会原谅。但你欺负了我两年,我骗你几次,就当两相抵消了。]
[也在此,我正式和你提出:我们分手吧。不要再找我了,这次我会躲得很好。]
[虽然和你在一起的两年,我总是不开心的时候多,但仅有的幸福瞬间,也足以让我大度地抵消掉对你的讨厌。]
[从没送过你什么礼物,是因为我想不到什么能让你看上眼的东西,唯一有点价值的,可能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真心。离开前,我去了小镇最高的那座山,替你许愿,求了一个香包。]
[听礼哥哥,你强大,聪颖,坚定,从来不是他们口中的所说的命格。只是你太孤独,有时会没法自控地偏执。你只是需要多一些人陪你,多一点自信强大的朋友,多一些在意的人,就不用再执着于我这种胆小鬼了。]
[最后,祝你往后道路顺遂,每天都有好天气。]
晏听礼脸上的所有表情消失。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指尖用力到泛白:“你敢,你真的好样的。”
“我这次真的不会再放过你。”
握着信件的手却无法自控地在颤抖。
浑身的雨水一滴滴往下,落在纸张,逐渐蔓延成豆大的水晕。
他抹去脸上的水珠,不让它们滴落,弄湿信件。
也在此刻,他突然捂着胃躬身,将头靠在床边。
一种从在小院就一直被他忽略,刻意压下的尖锐刺痛,突然在这刻成为了搅碎五脏六腑的刀。
他试图缓解这阵陌生的,没法形容的反应。
却第一次毫无办法。
“我不高兴。”他闭上眼,低声,“岁岁,我不高兴。”
“你来哄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睁开眼。
还是一片安静,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胃里突然排山倒海。
晏听礼扶住垃圾桶,痉挛半天,除了在杭市吃的那顿早饭,两天都没进食,什么也吐不出来。
水珠在不停落。
很奇怪,还变得越来越多。
怎么也没法擦干净。
他低哑道。
“我讨厌下雨天。”
又骗我,根本没有好天气-
周栩妍跟着导师拍纪录片,在深山老林猫了一个月,才敢悄无声息地回京市。
如果不是外婆过大寿,她甚至还想去国外再躲三个月。
眼看着再不回去,她妈就扬言给她停卡,周栩妍才在外婆寿礼前三天勉强到家里。
她的外婆,晏听礼论辈分,还能喊一句姨婆,寿宴除非意外,他大概率会露面。
而现在,因为她也要去,这个概率成了百分之百。
周栩妍都不敢想,找不到人的晏听礼,会不会把她抓起来严刑逼供。
抱着这样忐忑的心理,她惴惴不安地随母亲去了外婆的寿宴。
在一众二代中,果然,周栩妍看见居于中心,被人簇拥着的晏听礼。
他们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当属晏听礼。
虽然这群人,背地里该怎么骂他装就怎么骂,但真见着面,一个个比谁都狗腿。
原因无他,现在AI是国内最前沿的风口,现在这些老牌家族或多会少面临企业转型的问题,要能打好关系,得到一句点拨都不知道能给家族带来多少利益。
以往,晏听礼对这种聚会,装得一副人模狗样,温润礼貌,周栩妍不停被家里拿来对比,心里那个呕啊。
但今天,周栩妍看着清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比以往显得更白的晏听礼,不由怔愣住,甚至还有些同情。
任谁看了现在的他,可能都会觉得,他生病了。
但很快,周栩妍就同情不起来了。
她给外婆祝完寿,想趁着人多开溜,偷偷去车库。
边走边不停往后看,生怕晏听礼从哪里神出鬼没地冒出来。
看到没人,才放心,按钥匙,解锁上车。
刚刚坐下。
背后传来一声愉悦又阴森的:“好久不见啊,表姐。”
晏听礼比她小三个月,但从小到大,都没喊她一句姐。
现在这句不合时宜的表姐,几乎让周栩妍毛骨悚然。
别说是时岁,这搁谁,谁不吓飞啊!
但更恐怖的是——
周栩妍回头,看向坐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坐在车后座的晏听礼,尖叫:“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的车你为什么可以进来!”
他微微歪头:“你这个车的智能系统,都是我家的。”
“破解它,很难吗?”
“啊!!!”
周栩妍继续尖叫。
男鬼啊!到底有什么能制裁这种人啊!
“闭嘴。”晏听礼眉眼染上不耐烦,冷声道,“很吵。”
周栩妍拉车门,要跑下车。
不知道晏听礼设置了什么锁了车,怎么拉也拉不动。
这一刻,她算是身临其境地代入了时岁的绝望。
更是在心中抹一把泪。
岁岁好不容易跑走,无论如何,她都是不会背叛她的。
而且,周栩妍的确是不知道时岁去了哪里。
她清楚自己的尿性,很容易屈打成招。和时岁讨论院校,也是用A和B代称,除了国家,她的确是不知道时岁具体去处。
具体知道时岁去哪的,估计也只有一手帮她的苏烨。
在晏听礼的逼视下,周栩妍冷静了几秒,转动眼珠,编瞎话:“不在英国,就是在法国吧,总归就是欧洲那么几个国家,你一个个找呗。”
她的小动作漏洞百出,演技连时岁都不如。
晏听礼哂笑:“好,不在英国,也不在法国。是不是,也不在欧洲?”
淦!
周栩妍感觉到智商的碾压,干脆闭上嘴。
“我再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晏听礼转动着手机,在这里可以操控驾驶,“五分钟后,车会以八十码的速度往前开。”
“然后。”他缓缓凑近,在她耳边吐出阴森的一个字。
“嘣。”
周栩妍头皮都炸了,差点又要尖叫。
想到刚刚晏听礼的烦躁,连喊都不敢喊了,憋屈道:“你撞啊!你自己也在车上,不怕死吗!”
“先不说我可以下去,但我愿意陪你。”
晏听礼在后座低低笑了,鬼魅一样在她耳边说,“四分钟后,我们一起进医院。我看时岁还能躲到哪一天。”
啊啊啊啊!
周栩妍简直快崩溃了,她捂住脸,倒豆子般惊恐说:“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也知道我瞒不住,和她都是用字母代称的!”
说完,半天也没见到回应。
她悄悄睁开眼。
晏听礼用毫无感情的眼神打量她。
像是审视,判断。
似乎看出她这次没有撒谎,他才收回视线,只是脸色更差。
“那她去了哪个国家。”
周栩妍大气不敢喘,握在方向盘的手都沁出一层汗。
“不在欧洲,”他慢条斯理地敲坐垫,“澳洲?”
周栩妍屏息凝神,打定主意不说话。
“还是——”晏听礼停顿一下,“美国?”
周栩妍瞳孔缩了缩。
怕多说多错,她手心掐紧,还是没吭声。
晏听礼唇角翘起弧度,收回视线。
没再就这个问题往下问。
就在周栩妍以为终于混过这个问题时,又听晏听礼淡淡问:“谁帮她的。”
“什么啊。”她装傻。
“我说,”晏听礼加重语气,“谁帮她掩盖信息出国的。”
周栩妍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啊。”
“你没这个本事。”晏听礼面无表情,“我试过通过她父母追踪她的ip,但都被拦截。”
周栩妍倒吸口气。
“有谁能越过我,帮她?”说到这里,他的嗓音变得极冷。
周栩妍已经快疯了,胡乱道:“说不定是她认识的计算机高手呢。”
“你是说,方淮景?”
谁,谁?
周栩妍都没听时岁提起过,瞎扯道:“对,对,可能是他。”
晏听礼从喉间溢出“嗬”一声笑:“那个废物,这辈子就没赢过我。靠什么帮她?”
周栩妍:“……”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晏听礼抬起下巴,字句都是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她,找的谁。”
周栩妍沉默不语。
打算就这么硬生生地和他对峙到底。
她不信他真敢撞死她。
这个念头刚起,下一秒——
“叮咚,时间到。”
晏听礼轻快的声音响起,同时伴随着车子开动,以一种要命的速度猛地往前冲。
“我们马上就能见到岁岁了。”他在后面不停地笑。
周栩妍瞳孔惊恐放大,眼睁睁看着车直直往墙上撞,捂着耳朵发出尖锐爆鸣。
“苏烨!!!”她尖声,“是苏烨!!!”
轿车一个急刹。
因为惯性,周栩妍整个人往前冲,过山车一样,从高空极速落地。
等看到车停下,距离墙还有十几米,她剧烈的心跳才缓缓放平。
后座门被人打开,套出全部信息。
晏听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周栩妍脸色惨白,全身瘫软地坐在驾驶座,久久不能动弹。
疯子。这个疯子。
她闭上眼睛,长呼吸,心底涌现对时岁的愧疚。
不过好在。
短期内,苏烨是晏听礼越不过的大山。
他永远也没法知道岁岁在哪。
第29章 chapter29他身上的难过已经……
金秋十月,黄金周后,A大校园重归热闹。
周一下午选修课,铃声响的前几秒,薛婧和林安然才踩着点,气喘吁吁地来到教室。
没有了时岁,她们二人都睡得昏天黑地,闹钟响了好几次都不知道,开学一个月,就迟到了三次。
“砰”一声,薛婧放下包,拍着胸口长吁口气:“还好还好,赶上了。”
替她们占了许久位的苏涵往旁边挪了些,冷哼:“再这么晚,就不给你们占位,坐第一排去吧。”
“别这么小气嘛。”薛婧边说边丢几包小零食到苏涵手边。
“一个都两百卡,”苏涵瞥一眼热量,嫌弃,“我才不吃。”
“不吃你别拿啊。”薛婧知道她开始口嫌体正直。
苏涵哼:“送出来就是我的了,我想收就收。”
“嘁,什么德行。”
两人一来一去地斗嘴。
林安然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在旁捂着耳朵,再一次感叹:“好想岁岁。”
原本时岁坐她们中间,总能把这两位姐姐三言两语哄好。
最重要的是,时岁在时,她们不会迟到。
寝室基本很干净,开水也总是满的。
时岁还在阳台养了好几盆小绿植,绿悠悠的叶子生机勃勃地迎风舒展,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现在绿植也黄了,她和薛婧怎么浇水施肥,也养不回来。
这四个字直接让薛婧变了脸色,她重重把笔袋放下,淡道:“别说她,出了国就玩消失,再也联系不上,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朋友。”
听得旁边的苏涵侧头看她,唇张了张,刚想说些什么,上课铃声响起。
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夹在其间,逐渐靠近。
为了给薛婧二人留位置,苏涵直接霸道地占了最后这一整排,也就导致,她身旁刚好还有一个空位——
有人缓缓坐在了她的身侧。
苏涵预感很不好地转过头,在对上晏听礼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睛后,头皮一阵发紧,反射性地就往后退,直接和薛婧贴在了一起。
“好久不见啊,”他像是没看到她的提防的肢体动作,唇角上扬地打招呼,“苏漂亮。”
这句揶揄色彩的“漂亮”,苏涵没从其间读出丝毫的夸赞意味。
反带一种,诡异的、阴冷的嘲意。
台上老师已经开始讲课,周围也天光明亮。
苏涵勉强镇定下来,无视他的寒暄,目不斜视抬头看黑板。
倒是旁边不明真相的薛婧朝晏听礼看看,转头八卦地用手碰苏涵,小声:“天呐,你成功了?他现在来反追你了?”
苏涵痛苦闭眼:“……”
是啊,要来追命了。
好在一整节课,晏听礼都没有什么多余举动。
他格外安静地坐在那里,呼吸也浅得几乎听不见。
苏涵实在忍不住,将余光稍微偏过去一点。
看到他霜雪般白的肤色,和看不到任何血色的唇瓣。
这真没生病吗?
她心中有些震惊。
这分个手,还分掉半条命了?
似乎察觉她的打量,晏听礼缓缓转过脸,缓缓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好吓人。
苏涵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会真要追杀她吧?
苏涵越想越慌,实在坐不住,中途小课间,还跑了趟厕所冷静。
她离开后,中间空出一个位置。
“好久不见,薛同学。”突然被cue,薛婧放下水杯,“…嗯?”
她感到有些惊讶,看来晏听礼真的很喜欢美术了,连着两学期都选她们院的课。
晏听礼朝她笑笑,语气平常地问:“时岁呢,以前你们总一起上课,怎么看不到她了。”
说到时岁,薛婧脸色暗淡了些:“她出国交换去了。”
“是吗,去哪儿了。”
“英国。”
“哦。”他托腮,像是很好奇地问,“怎么会选英国呢。”
“不知道,其实我们也很奇怪。”
“哦?没问问原因吗。”
“她走之后,我们一直都没联系,她以前的微信也不用了。应该是换号了,想联系也联系不上。”
晏听礼唇角泛起星点冷淡的弧度:“真狠心。”
虽然薛婧也很难过,但还是不想别人说时岁不好,便解释:“说不定是有什么原因呢,岁岁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他垂眸,语气淡淡,“她选学校时,没和你们商量吗?”
“有倒是有。”对时岁的突然消失,林安然也感到十分奇怪,忍不住插话道,“但我们都没想到她会去英国,因为她一开始预填的都是美国的院校。”
“美国?”他眉梢稍微扬起。
“对,岁岁是不是还说很喜欢加州的阳光。”林安然想起来什么,问薛婧,“所以为什么去英国啊?她和你说过吗?”
话音刚落,晏听礼突然发出一道笑声。
这笑带着某种接近颤栗的愉悦,让薛婧都忍不住抬头。
看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若有所思地轻喃:“加州,加州吗。”
唇角弧度也放大,有种平静的狂欢。
他突然站起身,眼睛也弯着,慢条斯理道:“多谢二位。”
替他省了许多麻烦。
不然把苏涵抓起来威胁苏烨,难免伤了师生和气。
他边走边往外跑,正和进门的苏涵擦肩而过。
她一僵,正担心晏听礼会怎么找她算账,对面喜形于色地朝她看一眼:“放过你了,luckygirl。”
苏涵莫名奇妙在原地站了会。
回到教室,薛婧和林安然两人脸上还在懵着。
“怎么了?”苏涵问。
“好奇怪啊,我们还在说话,晏,他突然就走了。”
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苏涵瞳孔震一下,拉住薛婧的手臂就问:“刚刚晏听礼和你们说什么了?”
薛婧有些懵:“…啊?”
“他是不是问你们时岁了?”
“…你怎么知道?”
苏涵来不及解释:“你们怎么说的?”
林安然便一五一十说了真相:“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苏涵深吸口气:“没事,和你们没关系。”
毕竟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百密不如一疏,对晏听礼这种疯子,任何一点漏洞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她揉了揉太阳穴。
想到自己和时岁打包票,只要她不想,晏听礼这辈子都找不到她。如今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他知道了这么多。
加州。难道时岁真的在加州吗?
苏涵头疼欲裂,煎熬地等到下课,立刻就跑去了父亲的办公室。
她对朋友最是仗义,承诺了的事必会做到。如果最后还是没能让时岁逃离晏听礼的掌控,还让她背井离乡跑这么远,那她还怎么交代。
“怎么办,”苏涵抱着苏烨的手臂,不停道,“晏听礼这个神经病,太吓人了。爸,你一定不能让他找到岁岁,不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苏烨也听得皱眉:“这小子,倒是小瞧他了。”
“那怎么办啊爸爸。”
苏烨淡定地拍拍她的手,冷笑:“我在美国多少年?他手再长能长得过我吗?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死了这条心。”
这么狂,就算不为了那个小姑娘,自己也非要挫挫这小子的狂妄和锐气。
告诉他,这世界上他办不到的事,找不到的人,多了去了。
至少现在。
晏听礼不好好磨一磨性子,就别想翻过他的五指山-
若要时岁形容在加州的留学生活,大概是一场“灵感爆炸与咖啡续命”的混合实验。
早晨七点半,她会在宿舍的二楼,被阳光晒醒,毕竟加州从不吝啬阳光。
懒洋洋套上卫衣,去校园咖啡厅。
等待手磨咖啡的同时,听隔壁桌的对话:“你昨晚的定格动画做到几点?”
“…五点,我的主角头掉了,安上去花了我三个小时。”
时岁听得轻轻笑出声。
她的英语已经足以支撑她听懂大部分英文对白。
晏听礼教的英语偏英式,有时语法会更为复杂,美式则为简单好懂。
意识到自己出神时,又想到了那个人。
时岁忙晃脑袋,撇去杂念。
拿完咖啡,她路过走廊,阳光倒映她的影子。
旁边的墙上贴满学生自发组织的“午夜灵感快闪展”,时岁感到新鲜地停下来,看了看。
上午九点,她慢悠悠迈进教室。这里的课堂从不乏灵感的碰撞和交流,教授会面对面,叼着铅笔风趣地点评她的作业:“你画的这个反派,眼神还不够‘温柔地杀死观众’。”
时岁便迅速掏出速写本修改。
在半小时内改完,会得到教授毫不吝啬的夸奖:“哦,如此伟大的作品。”
这里的课程安排没有国内多,更多偏向个人创作。
时岁会在下午,端着没喝完的咖啡,扎进aka工位,周围全是3D建模的嗡嗡声,像是温和的白噪音。
风风火火的金发助教也会突然闪现,点评她的作品:“你故事板的倒数第二幕像便秘。”
时岁已经能逐渐习惯这种美式幽默,甚至还能从最初的窘迫,到淡定地回一句:“那我努力拉出来。”
成功得到助教嫌弃又无语的眼神。
晚上的校园,更是热闹非凡。
走近餐厅,还能看到弹着尤克里里,赛博朋克风的音乐社学生。
凌晨摊在宿舍地毯改分镜,时而能听到窗外传来的萨克斯即兴演奏,可能又是哪位艺术狂人在失眠。
虽然大部分时间时岁还是一人独处,但新生活的每一刻,都让她觉得多姿多彩。
因为这种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发生的新鲜感,让她永远对生活保持期待。
时岁与父母的联系,基本半月一次。
她还是不敢多联系,因为前几次和黎茵视频时,界面会不时卡顿,然后自动切断通讯。
这种讯号,让时岁感到不安。
后来苏烨的话也验证了她的不安——如果界面卡顿,那说明有人在追踪监听,会干扰信号。
这还是时岁在来加州一月后,苏烨主动联系她说的。
电话里,对这位名声震天的苏教授,时岁表示由衷的感谢。
但旋即,苏烨让她最近一月都少出门,因为晏听礼查到了加州。
苏烨已经联系人将她在学院的入学信息遮掩,并让人放出烟雾弹,将她的ip定位改到了其他州。
但拦不住晏听礼亲自飞加州,将每个院校都展开地毯式搜索。
“按照他现在这个疯劲,”苏烨冷笑,“干得出这种蠢事。”
时岁听得手指冰凉。
那种卷土重来窒息感,又重新将她席卷,好像连加州的阳光都染上层阴霾。
接下来一个月,除了每周必要的课程,时岁都深居简出。
除此外,她改了一贯的着装方式,买了金色假发,妆容成了校园流行的美式辣妹风,和以往气质大相径庭。
十一月的洛杉矶阳光依然充沛,唯独夜晚多了些寒凉。
前天又熬夜画了分镜,周六傍晚,天际灰下来,时岁才慢吞吞猫出住处,打着哈欠从小路去三百米外的食堂觅食。
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时岁怔愣一下,伸手接着,感觉到沁凉的雨滴。
每年非降雨季,加州的月均雨量只有二十毫升。
却在今天下起了雨。
时岁进食堂,上二楼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吃着了无滋味的三明治,懒洋洋地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突然,她视线猛地定住,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
对面学校的mainbuilding下。
晏听礼黑色夹克靠在墙边,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安静,细致地,站在那里看着人群。
那里一般是学校人最多的地方。无论去哪,都需要经过那里。
晏听礼瘦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质也更为阴翳。
大概相貌过于出彩,又站在那里淋雨,有热情的女生上前递伞。
不知交流了什么,女生脸色不太好地走了。
时岁握着三明治的手轻轻发抖。
大脑也一片空白。
他,还是查到她了?
时岁不敢再往下想,她将帽子沿往下压,又梳理好假发,挡住大半张脸,准备从小路遁回宿舍。
天色几乎完全黑下。
时岁刚要走,再往外看,却见晏听礼缓动脚步,转身走了。
她注意到,那是往校门口离开的方向。
她准备回宿舍的动作停住,终于缓缓意识到,晏听礼大概率,并没有找到她。
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真是印证了苏烨那句,亲自飞到加州,一个个院校傻瓜式搜索。
费力又不讨好。
希望还小到渺茫。
能把他逼到这一步,那必然已经毫无办法了。
时岁睁着眼。
看他一步步,消失在交错的人群,成为一个小点。
直到再也看不见。
时岁轻轻眨一下眼。
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无意识下流,滴落在指背。
她用力抹了把脸。
回到宿舍,来自日本的室友美惠子看到她,主动搭话:“Lily,我以为你还在睡呢,最近天天熬到下半夜,白天也不出门。”
上个室友搬走去和男朋友住了,美惠子这个月才住进来。
时岁这个月深居简出,经常日夜颠倒,和她不太熟。
她勉强打起精神:“今天醒得早。”
“那你出门,有没有看到主楼那的吸血鬼骑士?”
时岁动作猛地一顿,看向她。
“我和你说,”美惠子手放在颊边,“我今天邂逅了位超级帅的美少年,简直像是从漫画里出来的清冷吸血鬼。”
“他今天在中心楼那站了一个白天。我来去好几趟,他都一直在,我没忍住,就上前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时岁脸色有些煞白。
“那你们,”她舔了下干裂的唇,干涩问,“说什么了?”
“我就自我介绍,然后问他来做什么,要待到什么时候。”
“他说他在找一个中国女孩,叫时岁,问我有没有听说过,”美惠子想了下,“他还说他只会待到天黑,因为那个女孩应该只会在阳光正好的时候出门。”
时岁眼睫轻动,心尖又传来那种绵延不绝的闷痛。
却又伴随着一种矛盾的庆幸,庆幸她从没和人说过自己的中文名。
“我就说没有。”美惠子继续说,“他又描述了那个女孩的长相,问我见没见过。”
“说是黑色头发,到肩膀,有刘海,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美惠子遗憾地说,“可我还是没见过。然后这个哥哥就不搭理我了。”
时岁抬起眼,怔忪地看着镜子中自己倒映的脸。
她特地用了偏黑的粉底,画上挑的眼线,脸颊还细密地叠了一层雀斑,和晏听礼描述的,两模两样。
美惠子刚好在十一月才住进来,从没见过从前的自己。
一切都这么阴差阳错。
就差这么一点点,晏听礼就能找到她。
她垂下酸涩的眼,掩去眼眸中映出的晶莹。
这次,连老天都在帮她。
或许,他们的缘分也终到此为止了。
时岁回到自己的房间,关门,透过窗户往外看。
雨停了,温柔的月光透进来。
他应该也走了。
降落平安。
时岁在心里轻声说-
“疯也疯够了,”苏烨转动靠椅,好整以暇面向眼前神情冷淡,消瘦了一大圈的青年,“收心了没?”
其实他更想问他。
服了没。:
两个月时间,用最蠢的办法,把加州的学校掀个底朝天,还是没把人找到。
苏烨简直要笑出声。
二十岁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不给点教训,真当自己一手遮天,谁也降不住了。
晏听礼抬头,视线缓缓扫向他。
随后倾身朝他凑近,“您就不怕我把苏涵,扔到您也找不到的地方吗。”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苏烨眼睛都懒得抬,“当然,你要敢做什么,时岁那个小姑娘,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晏听礼看他,眼底冷沉。
满身硬撑出的固执,其实已经没了任何办法。
苏烨一眼看透:“承认吧,你现在就是没什么本事。”
“人小姑娘嫌你嫌得要命,背井离乡都要跑,何必强求呢,人家就是不喜欢你,再怎么勉强也不喜欢你,说不定躲起来看着你满世界找也不愿意出现。”
“走走走,”他挥手赶人,“快走。”
落在身上的视线带着刺骨般的冷。
苏烨抬脸,看他眼底泛红,像是疯了的狼崽子。
脸色却苍白如纸,也不知道刚刚哪句话对他最为致命。
看他一言不发地关门离开,办公室恢复安静,苏烨才收回视线。
冷笑:“还降不住你小子了,练几年再来吧。”
今年京市的雨水也尤其多。
一场场秋雨落下,气温极速下降至冰点,甚至还没到十二月,就罕见地飘起了一场雪。
窗台前的绿植,像是知道换了主人,无论怎么养,叶子还是逐渐变黄,了无生气。
晏听礼像是感觉不到,垂着眼睑,继续机械地喷水和营养液。
背景音放着动画片的音乐。
因为房间太过安静,欢快的背景显出空荡的回音。
按惯例浇完水,回到卧室。
平安淘气地踩在靠椅上,对着桌上一沓机票嗅闻,边捣蛋地咬碎了几张。
晏听礼看着,拿起机票,没有波澜的视线扫向平
安。
以为闯了祸,平安大眼睛看着他,耳朵怂怂地往后放平。
晏听礼的唇角却缓缓扬起,手指在猫下巴抚一下。
“真可怜。”他边笑边说,“你妈妈不要你了。”
说着,垂眼,手指机械地撕掉机票,将碎纸屑往地上扔。
有什么伴随着纸屑一起落在地上,滴答答响。
平安好奇地低下头,伸舌头,舔了一口。
呸。
咸咸的,苦苦的。
平安歪头,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往上跳,在青年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尾巴还绕着他的手臂安抚地打了个圈。
人,别逞强了。
你身上的难过已经溢出来了。
撑不住的时候,就在咪宽广的胸膛上靠一靠吧。
第30章 chapter30晏总,晏博士。
许是加州的冬天总是太过温暖。
在洛杉矶的街道逐渐点亮华丽的灯饰,走在校园也四处不乏欢快的圣诞歌时,时岁才恍惚——
原来又是一年圣诞了。
那国内现在应该已经银装素裹,白雪纷飞了吧。
在与黎茵的视频中,时岁无意识地问出这句话时,对面愣了下,笑道:“没呢,杭市很少下雪,你是不是在京市待太久,不记得了?”
时岁恍惚许久,才轻道:“…应该是。”
记忆却无法控制地回到两年前圣诞前后,大雪纷飞的京市。
那个人讨厌所有坏天气。
下雪也不例外。
但时岁长在南方,对雪始终有一种情有独钟的向往。
“雪和雨不一样,”时岁尽可能和他形容自己的感受,“雪是轻盈的,洁净的。落在身上轻飘飘,感觉灵魂都被净化了。”
晏听礼则表情冷漠地在一旁撑伞:“雪一融化,就会变成比雨还要肮脏,黏腻的液体,冰冷浸入四肢百骸。”
“比雨还会骗人。”
“……”时岁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平等地恨这么多天气。
那时他们刚睡一起不久,不清楚这个人的恶劣程度,时岁初出茅庐,还剩下一些没用完的胆子。
使坏地抓起一把,往他领子里丢:“那你试试咯。”
晏听礼被冷地一皱眉,在原地站了会。
旋即朝她勾了下唇,眼神却比外边的冰天雪地还凉一些。
也在那年圣诞的晚上,时岁第一次体验到,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虚脱地躺在床上。
他却是尽兴,恶劣地凑近她耳边问:“现在还喜欢雪吗?”
“……”
阳光温暖照到身上,时岁才从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中回神。
靠在窗边,看蓝天绿地。
不喜欢雨,不喜欢雪。
她突然想。
或许他会喜欢这里的天气。
过了春假,中国的农历新年也在大洋彼岸到来。
一再确定她不回国后,黎茵脸上浮现失落,却还是尊重她的选择:“那就等岁岁有长假再回来吧。”
时岁抿唇冲她笑,撒娇搞怪。
庆幸直到电话挂断,母亲都没发现她始终没有应答那句话。
冬去夏来,暑假前,时岁朝全球几个顶级动画工厂提交了实习offer,等待结果的过程,她鼓足勇气,仔细规划好路线,旅行了一周。
时岁独自沿着太平洋公路,看漫无边际的海岸线,紫色沙滩反射钻石般的光芒。
拍下这壮阔美景,她盘腿坐在沙滩,看夕阳落下。
在发现喜欢的照片有几百张,却无一人可以分享时,时岁终于感觉到漫无边际的孤独。
时岁捂住胸腔,感觉到心尖绵延不绝的闷疼。
这种疼在食指无意识拨弄按键,到最早一张照片时,达到了顶峰。
时岁怔愣看着相机界面,晏听礼和平安的照片,心慌意乱地关闭相机。
再看面前广阔的海水,她轻眨一下眼睛,将头埋在膝盖,藏住眼中下落的晶莹。
好在投出的实习申请好几家都有了回应。
时岁挑来选去,最终还是决定去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公司。
刚结束旅行,但她不敢停下,马不停蹄就前往迪士尼——这个她从小便仰望的造梦工厂,终于有一天,她也有了能进场的门票。
忙碌的时候,日子也终于过得快起来。
虽然工作时间为标准八小时,但工作内容紧凑,团队的每个同事都很认真努力,时岁在其间,也丝毫不敢懈怠。
每天泡在队伍头脑风暴,画画的手都快成了影。
接到苏涵的电话时,时岁刚准备回工位休息。
她头靠在椅上,闭眼睛按下耳机:“Hello?”
“岁岁,是我!”苏涵清脆的声音传进来,“你在哪,是加州吗?”
“涵涵?”时岁猛地睁开眼睛。心跳也快起来,压低声音:“…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次晏听礼走后,近一年的时间,除了父母,她没和国内的朋友有任何的联系,好在,和父母视频也没再出现过卡顿。
一切都风平浪静,时岁不止一次想,哪怕再不甘心再生气,过去这么久,晏听礼应该也不会再执着于她了。
他有那么多事要忙,看到的世界也比她广阔的多。等跳出那个固执的怪圈,或许还会觉得,为这么个不值一提的人,做了这么多蠢事,实在可笑。
正出神,苏涵已经道:“我来美国找朋友玩呢,也在加州。你有空吗,见一面?”
时岁心中松口气,转念想到能和久违的朋友见面,她眼中闪烁晶亮,点头:“那我们约在周六,可以吗?”
“好哦,我们不见不散。”
像是为了映衬加州火热的夏天,苏涵换了发色,一头粉棕大卷,配波西米亚长裙。
在美国的她,显得比国内更为张扬自信,刚进餐厅,隔着远远的,就冲她招手,迈着长腿跑过来。
等走近,苏涵摘下墨镜,仔细朝她打量:“天呐,岁岁?”
时岁不奇怪她的震惊,自己如今的模样,和从前的确是大相径庭:“不好看吗?”
“当然好看呀,”苏涵坐下,在她脸上掐一把,“就是没以前软萌了。”
说着又朝时岁看一眼。
不敢相信,仅仅一年时间,她的改变如此之大。
曾经那个安静到都不会大声说话的小姑娘,如今风格迥异,戴着耳钉,身着吊带配牛仔裤,露出雪白的肩颈。
当然,改变最明显的,还是身上的气质,表现在说话时,眼睛自带一种坚定,很少再闪躲回避。
时岁弯唇:“那是好还是不好。”
“好,”苏涵说,“当然好,我喜欢你现在这样。你这一年在这边,怎么过的?和我说说。”
时岁蹙眉想了下,她这一年做的事,实在乏善可陈,似乎除了画画,就是晒太阳。
挑拣着说了些有意思的,苏涵却还是嫌弃地皱眉:“你别说,加州这么好的阳光,你天天宅寝室画画啊?”
时岁眨眨眼。
“没找几个帅哥date一下吗?”
这边的date文化盛行,时岁自然也有所耳闻。
有时坐在沙滩,草地,也能收到金发白人帅哥的邀请,她总以各种理由遁走。
看时岁这表情,苏涵心里也就有了数: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还怕晏听礼那小疯子找到你啊。”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时岁收紧手指,感受冰饮在掌心凝结成汽。
“放心,我都敢大摇大摆来找你了。他现在非常忙,没空再满世界找人了。”
“那他…”时岁尽量平静地问,“现在在做什么?”
“和我爸搞研发呢。”
在苏涵的叙述中,时岁了解到,苏烨最终还是选择和晏家合作,两方强强联手,合力开发新的AI概念模型“ConceptNet”模型。
这个模型引入神经符号AI,量子AI,更精细地将概念化能力应用于多个领域。
启升科技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科技公司,其雄厚实力更能吸引各行业第三方加盟,其中就有生物医药,教育机构,文化医疗,生态检测等。
他们的野心看得见也摸得着,从发展
宏图看,基本就是要将新技术融入未来生活的方方面面。
时岁听得怔忪,笑了笑:“挺好的。”
“所以你放心吧,该做什么做什么,”苏涵拍了拍时岁的手背,“依我看,他不会再找你了。”
苏涵不由想起自己上一次交叉学院九楼,见到晏听礼的场景。
彼时他穿着及膝的白色实验服,戴半框眼镜,手中是整沓的实验数据表,密密麻麻。
一个本科生,强到让一众硕博师兄都跑过去听他分析数据。
他说话时嗓音淡,水一样清凉,相比上次见面时那种诡异又阴翳的腔调,不知正常了多少。
之后,苏烨留了晏听礼吃饭,苏涵也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大多都是些专业问题,一来一回,很是无聊。
苏涵百无聊赖拨弄着米饭,直到苏烨让晏听礼给她夹菜,他也漫不经心照做。
苏烨很满意,苏涵却震撼无比,后面那盘菜都没怎么再碰。
直到晏听礼走了,她才怕兮兮地问父亲:“你不会还想撮合我和他吧?”
“当然不是。”苏烨道。
当时苏涵觉得奇怪,后来才猛地发觉,父亲这是在给晏听礼做服从性测试。
但某种第六感,让她隐隐感觉到焦虑——晏听礼这种极端危险分子,压抑过久,真不会突然大爆发吗?
几次和父亲提,苏烨都不以为意。
但这些苏涵都没和时岁说。
她还是希望岁岁不受影响,能在加州过上真正开心自由的生活。
“岁岁,别总一个人啦,”离去前,苏涵还是抱着她说,“多交交朋友,有喜欢的男生,也可以date几个。”
“祝你开心。”
时岁抱住苏涵,闭上眼睛,真诚道谢:“也祝你开心。”
“下次见。”
“嗯。下次见。”
这次和苏涵的见面,她的话让时岁的心态有了很大的转变。
脑中某根紧绷的弦也不知不觉松懈——
过去的已经过去,晏听礼也有了新的生活。
时岁抬头望了眼蓝天。
那她也不要再辜负加州的阳光啦。
九月开学,再路过走廊五花八门的俱乐部活动,时岁会驻足挑选参加。
晚上十点,和陌生同学一起参加地下室的“非正式放映会,”各式各样的经典作品改编,有人播放自己的赛博朋克版《海底总动员》,时岁咬着薯片和人群一起大笑。
周五她跳上美惠子的车,半小时开到沙滩,和舞蹈社参加一场热闹的沙滩排球。
加州的夏天似乎永不停歇。
等到时岁反应过来,竟然又是一年冬天。
黎茵第n次问她,今年回不回去过春节,在被时岁以春假放不到那天委婉拒绝后,她温柔的妈妈终于板下脸:“看来我和你爸爸需要跑一趟英国了。”
这话让时岁冒出冷汗。
又是撒娇又是求饶,表示自己一定会用力挤时间的海绵,稍微能挤出五毫升的水就立刻回国时,黎女士才被她噗嗤逗笑,眼神柔和地看着她。
不得不说,出国一年多,岁岁比以前活泼开朗多了,眼睛也亮亮的,满是力量和朝气。
看着看着,她又气不起来了。
叹口气:“随你了。”
这年春节,时岁没有再留在宿舍,而是参加了学校的华人年会,和国内来自五湖四海的同伴边看节目边包饺子。
远在天边的杭市老宅,大年初一,被人轻轻叩响。
黎茵愣了下,前去开门。
看到门外的晏听礼,她惊讶得不行:“小礼?”
“阿姨,路过这边,我来给您和叔叔拜年。”青年一身黑色长风衣,长身玉立在门外。
许久不见,他眉眼像浸润屋外的寒霜,又冷清了许多。
他脚边摆放一排礼盒,是不用看也知道的贵重。
黎茵忙将他迎进来,招呼还在厨房忙活的时跃泡茶。
侧头,看晏听礼视线缓慢转过屋内。
“时岁。”
他突然说起这两个字,声调很慢。
“嗯?”
“她还没回来吗。”
“这丫头,”时跃将茶水放在晏听礼面前,笑骂道,“在外面野了心了,一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没假期就是要实习。”
“我年前还在因为这个事说她,”黎茵怪道,“又给她混过去了。”
晏听礼看着茶水,水气氤氲眉眼,看不清什么表情:“哦。”
他们之间,唯一的话题也就是曾短暂寄住的时岁。这样冷清的对话后,晏听礼没有再说话。
黎茵便和时跃对视一眼,主动问了晏听礼父母的近况。
“一如既往。”都在盼着对方死。
“那好啊。”时跃没让话掉地上。
安静间,黎茵的电话响起。
她接起来,随意敷衍了几句,就以家里有客挂断。
时跃问:“谁的电话?”
“博萃云湾那边的房产中介,”黎茵放下手机,“说是给我拜年,其实是探口风问我们买不买。”
倒是旁边的晏听礼缓缓抬眼:“您要买房子?”
“是啊,”黎茵点头说,“现在这房子还是太小了,得买个大点的,新点的,等岁岁回国,也好落脚。”
晏听礼指尖一下下敲杯沿:“博萃是老牌房企,品质都不错,怎么就…?”
“好当然是好的,还是价格贵了些,我们还在看有没有别的合适的。”
晏听礼颔首,微笑道:“差的钱,我可以免息借给叔叔阿姨。”
“不不,”时跃不太好意思地拒绝,“怎么能问你借钱。”
“不用和我客气,”晏听礼弯唇,“等时岁回来,住的舒服,才最要紧。”
这话,让黎茵有些心动。女儿最多再过一两年,就要回来。博萃那间的地段,质量,都是最好的。
如果能现在就敲定下,最好不过了。
知道这些对晏听礼都是小钱,她便看着他,真诚道谢:“那真是谢谢你了。”
话音刚落,黎茵的手机又响起。
看到来电人,她“呀”一声,和时跃抱怨:“这丫头,还知道给我回电话,都几点了,估计又熬了通宵。”
“砰”。
玻璃杯落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滚烫的水烫红晏听礼冷白的指背,时跃忙抽纸递给他:“我去给你拿点药——”
被打断。
“不用。”
晏听礼鸦黑眼睫动了下,无意识地用纸巾机械地擦手。
“阿姨,您接电话吧。”他说。
黎茵昂了声,刚接通就责怪那头:
“为什么不给我打视频?是不是又熬夜通宵了?”
对面清软的女声含含糊糊,明显还没有清醒。
却还试图抬高声音掩耳盗铃:“没有呢,我亲爱的妈妈。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一定要笑口常开,不能生气哦。”
黎茵好气又好笑,出国待了段时间,变得越来越伶牙俐齿。
“快起床吃点东西。”
“知道啦。”
黎茵:“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时岁嘟囔:“和同学包饺砸。”
“然后呢。”
“去放烟花,超级超级漂亮的烟花。”
母女俩一问一答聊了会,很快那头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又睡着了。
黎茵无奈叹气,挂了电话。
嗔怪时跃:“这丫头,现在越来越不着调,习惯也越来越不好,都是你惯出来的。”
“你平时也没少惯。”时跃摸鼻子,“行了,别让小礼看笑话,”
说话间,他转头看晏听礼。
却见他指背那块被越擦越红,手指也在轻轻颤栗。
“是不是茶太烫了?”他示意黎茵,“快去拿点烫伤药。”
“不用。”晏听礼突然站起身,看向他的眼睛也快速挪开,嗓音很哑,“时间不早了,我有点事要离开。感谢您和阿姨的款待。”
他来的快,走得也快。
长腿两步迈出,沿着楼梯就往下。
背影很快成为一个小点。
风一样消失不见。
转身回去,黎茵摸了把杯沿,责怪时跃:“你也太粗心大意了,应该放温了再给小礼啊,把人眼睛都烫红了,不过碍于礼貌不好讲。”
时跃懵:“烫一下,不至于吧。”
“你皮糙肉厚,人家大少爷,和你能一样吗?”
“好吧。”时跃挠头-
时间总在忙碌的时候流逝得飞快。
时岁再联系上周栩妍时,已经又是第二年入冬,也是她远赴美国的第三年。
过去一年,她忙于修两个学校的学分,赶毕设,同时继续申请了研究生。
等安顿下来,也就拖到了这个时候。
看这么久都风平浪静,时岁便彻底放下了大多的设防,准备从周栩妍开始,逐渐和从前的朋友取得联系。
“天籁啊,”视频那头,周栩妍夸张地做捧心状,“又能重新听见你的声音。”
时岁被她逗笑,毫不吝啬地夸奖:“你也是,又漂亮了。”
“那当然。”她骄傲地撩头发。
“还打算在那边读研?”周栩妍问。
时岁沉默了下,道:“我挺喜欢这里的,想再待一会。”
“好吧,”周栩妍托腮说,“其实我感觉,现在你回国,问题也不大。”
这已经是第二个和她这么说的人。
“那个小变态,除了第一年疯了一轮后,好像突然就顿悟了,现在正常得不得了。”
周栩妍也说起前几次和晏听礼见面的情境。
说他对她的态度,就和时岁从没有出现过一模一样,再也没提起过她这个人。
“而且他最近在忙上市,启升科技要改名智联未来,过几个月要在纳斯达克上市了。”
虽然时岁远在美国,但稍微刷社交媒体,也知道“CN”概念在全世界范围的爆火。
这是目前全世界算力最强,自我学习最快的AI,更是预示新一轮科技的迭代。
“国内有专家说,智联未来的上市估值可能会有超过一千亿美金。”
时岁安静地听着,咬薯片的动作却戛然停顿。
她看着周栩妍的嘴一张一合,脑中却在天马行空地数着零。
个十百千万亿。
还是美金。
简直是天文数字。
不过对她这种穷人来说,一千亿还是一千万也没有区别。
反正都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字。
“你还在听吗?”
时岁:“在呢。”
周栩妍已经被家里拿来和晏听礼比麻了,忍不住喋喋不休地吐槽:“晏听礼现在身价可真不一样了,“CN”模型是他和苏烨团队一手研发出来的,核心技术,大量资金,都攥在手里。”
“现在走哪,那群富二代狗腿都殷勤喊他一声晏博士,或者小晏总。”
周栩妍哼哼,看时岁:“要不是他一遇上你就犯病,我绝不让你和他分手,然后你拿他的钱养我一辈子。”
时隔这么久,再说这些,时岁心底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只是浅淡地笑了下。
实在她如今和晏听礼的距离,太遥远了。
遥远到晏听礼偶然想起她这么个人,都估计得在心里呕一下这个拿不出手的前任。
时岁尽力忽略胸腔那一丝丝闷堵,和周栩妍玩笑:“他要是能良心发现得话,就该主动赔我点钱。”
太久没有聊天,时岁和周栩妍聊到了深夜。
直到对面忍不住八卦地问出和苏涵一样的问题:“你在那边这么久,就没date什么小帅哥?”
时岁眨眨眼,没说话。
周栩妍啧声:“就知道你搁加州做尼姑呢。”
却见时岁唇角往上扬了下。
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周栩妍扬声,一连串问:“不会吧?真有?天呐,什么样?帅不帅?快给我看看。”
时岁:“没那么快,还在接触而已。”
“那长什么样,你总要和我说说吧?”
时岁回忆了下西奥多的长相,想了半天,竟迷茫地发现,见了这几次面,她还是没记清楚他的模样。
只能笼统道:“他是中美混血,黑眼睛,个子很高,很白。”
又想了下:“手指很长。”
“多长?”周栩妍震惊,“你试过了?”
眼看周栩妍平路也能开车,时岁无语:“是我看过他弹钢琴啦。”
“哦?他也会弹钢琴?”
这个“也”字,让时岁微微一愣。忽略那种下意识慌乱感,应声:“嗯,弹的挺好的。”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们认识的过程其实很简单。
就是新学期开学,西奥多在学校迷路,找她问了路。
后来,他们又很凑巧地在晚上的音乐社碰见,为表感谢,西奥多弹了首曲子送给她。
这首曲子时岁听明白了,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她欣然表示了感谢,当天西奥多加了她联系方式,时岁想了下,没有拒绝。
很快,西奥多便在线上约了下一次见面。
“挺好,”周栩妍鼓掌,“祝你下周的约会顺顺利利甜甜蜜蜜。”
时岁笑笑。
一直到凌晨,两人都聊困了,才挂断电话。
屏幕上跳出红色符号。
以为是手机没电,时岁惺忪着眼插上电,便往枕头上栽倒,睡了过去。
没有发现。
红色符号是苏烨让她安装的防监。听。软件发出的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