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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chapter14修罗场预告。

    晚上有饭局,提前两个小时,薛婧就在寝室化妆卷头发。

    看她这热络劲,路过的林安然八卦问:“对面什么级别帅哥啊,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庸俗,”薛婧看她一眼,继续对镜涂眼影,“S大top级别的学霸小哥哥,多好的人脉资源,交个朋友不行?”

    林安然朝对面床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岁一抬下巴:“那这位怎么回事?躺这么平。”

    时岁好不容易回来住一次宿舍,和八百年没休息一样,有点时间全拿来睡了。

    “她天生丽质,”薛婧摆手,“不用管她。”

    林安然忍笑点点头,同时心底唏嘘。

    ——她们就没见过时岁这么佛系的女孩子。

    除了专业课,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和她说话时,反应也总是慢半拍,有种独属于草食动物的悠然无害。

    有时还会幻视,她是一只毛绒绒,凑近吸一口,就能闻到青草香。

    这种感觉很神奇。

    和时岁待在一块儿,会有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舒服到让人上瘾。

    两人说话间,床帘里面传来动静,是时岁醒了。

    林安然捂住嘴:“是我们说话吵到你了吗?”

    “不是。”时岁摇头,表情却全然不在状态,愣愣看着一处。

    林安然问:“怎么啦?”

    时岁回过神:“做了个噩梦。”她按亮手机看一眼时间,惊道,“我睡了这么久吗?”

    “是啊,”薛婧盖上眼影盘,慢悠悠说,“大好周末都给你睡过去了。”

    因为和晏听礼呆一块儿睡不好。

    算着还有些时间,时岁揉了揉昏沉的额角,重新往后靠,舒缓神经。

    “还睡啊?”

    时岁闷声:“我缓一下。”

    虽然这觉睡得时间长,但其实质量并不高,做了很多无厘头的梦。

    大概是被下午的手表勾起记忆,时岁梦到初中在邻居阿姨家写作业,方淮景在旁边地教她。

    这位邻家哥哥,同样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成绩就好。

    他话不多,但很有耐心,教题的步骤也是迎合她的节奏。

    她听得打瞌睡,眼皮下垂。

    发顶被人揉动,她睁不开眼,口中轻喃:“淮景哥哥我好困,睡一会可以吗?”

    回应她的却是一双温凉的手。

    有人从后抬起她脸颊,气息轻轻扫过她脖颈,嗓音冰冷:“岁岁,你喊我什么?”

    她乍然惊醒。

    转过身,对上晏听礼漆黑薄凉的眼,眸底压着天然让她害怕的情绪。

    醒这么久,梦中最后一幕还是不停在脑中闪现。

    时岁叹口气,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晏听礼吓成神经病。

    见时岁还在床上躺着,薛婧扭头:“岁岁,还不下来收拾,真就打算这样邋里邋遢去吃饭吗?”

    时岁还不想动,揉了揉眼睛说:“你好看就行啦。”

    “不、行!”薛婧严肃道。

    最后时岁还是在薛婧的勒令下,换上裙子,化了淡妆,理由是:“你这样会显得我打扮得很用力!”

    时岁汗颜,飞快挥舞刷子:“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恋爱是坐在寝室就能谈上的吗?”薛婧叉腰教育,“你这种消极态度,是打算做一辈子尼姑吗?”

    “假尼姑”时岁,抬目朝“真尼姑”看了看,不敢吱声。

    看着时岁二十分钟就这在她光滑的脸蛋上糊弄完,偏偏还美得冒泡,薛婧牙酸地在她脸上掐了把:“我要长你这张脸,我天天都要打扮出去。”

    时岁顺势把脸在她手上蹭蹭:“那我和女娲说,下辈子给你预定上。”

    薛婧被哄得不停笑-

    A大和S大相隔不远,彼此对望,共处一个大学城。

    正是周末,附近的餐馆都人满为患,望仙楼尤甚,其是这儿极负盛名的一家粤菜馆,一道广式烧鹅尤其出名,稍微去晚就没有了。

    为了抢这么道名菜,高霖翰提前半小时便从寝室出发。

    地方不远,走路十分钟的路程。

    高霖翰边走边扭头和身后人说:“你这么个手表,可是费了我好大力气,还动用了我在A大的人脉。”

    他身后的男生高挑白皙,面容沉静,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方淮景淡淡道:“谢谢,我请你一周的饭。”

    “上道儿。”高霖翰满意地拍了拍方淮景的肩,“不过我记得你那手表也不是什么名牌儿,你干嘛费这老大劲也要找回来?”

    方淮景道:“戴习惯了。”

    “好吧。”

    对手表高霖翰没多大兴趣,转了话题:“我看你平常清心寡欲的,今天给你介绍俩漂亮姑娘——”

    他正说着,方淮景已经推开饭店门:“你去点菜。”

    “哦。”高霖翰止住话头。

    原以为来得算早,结果望仙楼里早已经人满为患。

    高霖翰进来就直奔点菜台,高声说:“208包间,要一份烧鹅。”

    “不好意思先生,”经理抱歉地和他说,“烧鹅已经卖完了。”

    “我看你这不还有一份吗?”高霖翰手往前指。

    属于烧鹅的菜牌还有一张。

    “抱歉,最后一份也被那位先生预定打包了。”经理说。

    高霖翰顺着她的视线,略过重重人群。

    一眼看到靠在前方柱子前的晏听礼,懒散地垂着头,指尖在屏幕轻点。

    漫画美少年般的样貌,最简单的卫衣长裤在他身上,都能穿出清冷出尘的气质。

    尽管经理没有明示,但高霖翰还是直觉判断出,这最后一份烧鹅,就是晏听礼要打包的。

    吃不够还打包,还偏偏是最后一份。

    真是天生被他克。

    高霖翰抬步准备上前。

    “干什么?”方淮景按住他肩膀。

    高霖翰:“我让他把这份烧鹅让给咱,怎么也是请客吃饭,招牌菜都不点过不去。”

    方淮景朝着晏听礼方向看了眼,他不觉得晏听礼是个好说话的性格:“算了吧。”

    高霖翰摆摆手:“我和他高中同学,应该会卖个面子。”

    见劝不动,方淮景便作罢,跟着高霖翰过去。

    高霖翰两步上前,注意到他正在发消息,颇为自来熟地拍了下晏听礼的肩膀:“兄弟,又见面了,你也来这聚餐?”

    晏听礼收了手机,余光从被他触碰的肩膀上收回,嗯声。

    表面挑不出任何差错。

    但看得出,态度平淡如白开水,毫无延伸话题的意愿。

    高霖翰自认已经在社交上游刃有余,唯独面对晏听礼时,那种无形的疏离感再次涌现。

    他不自觉挺直一些:“是这样的,我今天刚好要在这请人吃饭,点菜时候,经理说最后一份烧鹅是你打包——”

    没等他说完,晏听礼已经道:“让不了。”

    高霖翰:“……”

    他试图再挣扎一下:“这不我今天要请好久没见的

    老同学吃饭,总要点几个招牌菜镇镇场子,给个面子呗。”

    “今天,今天让给我,”眼看着晏听礼要走,高霖翰追过去死缠烂打,“下次我单独打包一份还给你嘛。”

    “你桌上已经都点了一份,这玩意儿腻,你也吃不完啊,干嘛非要打包啊!”

    “求求了,晏哥,晏哥哥。”

    大概被烦到了,晏听礼闭眼缓了下才道:“拿走。”

    “啊?”

    “和服务员说,把205的烧鹅改到你们包厢。”

    高霖翰惊:“哈?你就非要打包吗?”

    晏听礼不想再和他扯:“还有事?”

    “没,没了。”高霖翰见好就收,“谢谢我晏哥~”

    晏听礼移开眼,方淮景视线和他有瞬间的相触。

    虽然认识,但都不算性格热络的人,略一颔首便相安无事。

    两人要离开时,迎面走来一位高挑的卷发美女,眼神亮晶晶的,直冲着晏听礼方向。

    高霖翰八卦地看过去一眼,竖起耳朵,离开的脚步也放慢。

    方淮景不感兴趣,先走了。

    旁边对话声一一入耳。

    “你来这么早啊,爸爸说还要等一会。”

    “不碍事。”

    “爸爸让我一起过来,不打扰吧?”

    “不打扰。”晏听礼先一步往包厢走。

    他回应太冷淡,女生表情有些失落。

    在原地驻足了半天才跟上去。

    高霖翰吃瓜听完全程,啧了声。两步走到继续点菜的方淮景身边,胳膊碰他一下:“诶,和你说个八卦。”

    “那你来点菜。”方淮景把菜牌丢给他,转身就走了。

    “……”高霖翰:“靠,无趣,活该你是和尚。”

    来的路上有点堵车,时岁二人到饭店时,略晚了几分钟。

    “看看是哪个包厢?”站在店门口,薛婧问她。

    时岁拿出手机,刚找出高霖翰下午发的包厢信息,屏幕顶端跳来消息。

    Yan:[八点半]

    Yan:[我要见你]

    怕被薛婧看到,时岁快速将消息滑走。

    心绪纷乱地翻到高霖翰的消息:“走吧,208。”

    不算包厢,大厅都人山人海,很是热闹。

    时岁心不在焉地跟着薛婧找包厢,直到薛婧驻足:“是这儿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两人都没注意。

    背后的包厢门也突然打开,一众人争先恐后地迎接姗姗来迟的苏烨。

    在他们后方。

    晏听礼靠在墙边,表情疏淡,乌黑瞳孔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

    突然。

    他视线缓缓定格,注视着那缕鹅黄色裙摆消失在对面包厢。

    脸上的表情消失不见-

    “诶,来了。”

    见到门被推开,时岁二人进包厢,高霖翰手肘碰一下方淮景,边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不好意思有点堵,来晚了。”薛婧说。

    “多大点事,我们也才刚到。”高霖翰拉开座椅,“你们坐。”

    时岁点点头,顺势坐下。

    她的心神全都被晏听礼的消息占满,不停琢磨他的用意,显得心不在焉。

    直到高霖翰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室友,姓方,名淮景,就是他昨天丢了手表。”

    听到“方淮景”三字。

    时岁脑中的弦被挑动,猛地抬眼看去。

    正和侧边那道视线对上。

    男生应该已经端详她许久,沉静的眉眼也有了不明显的波动。

    过了好几秒,他才不确定地问:“…时岁?”

    他眉眼相比前几年变化不明显,时岁不至于认不出:“淮景哥哥?”

    “是我。”

    “你们认识?”一旁高霖翰惊讶得不行,“什么关系啊?我怎么不知道?”

    薛婧也在俩人脸上看了又看。

    时岁张了张唇,正在想怎么说,方淮景先一步说:“以前的玩伴,好久没见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见。”

    薛婧挑眉:“这么巧。”

    “是挺巧的。”时岁心绪被牵动。

    下午还做了那个梦,晚上就见了面,巧到让她有些不安。

    不期而遇的重逢总是让人惊喜的,时岁撇去脑中的杂乱信息,不再去管晏听礼的消息,从包里拿出手表,递给方淮景:“这个是我室友薛婧帮你找到的。”

    她没说手表的来历,方淮景接过,和薛婧道了声谢,同样心照不宣,没提以前的事。

    倒是高霖翰朝手表瞄了眼:“我也没看出这手表有什么特别的呀,谁送的?”

    时岁犹豫该怎么说,方淮景淡淡道:“少管闲事。”

    高霖翰:“……”

    这时服务员敲门,开始上菜。

    第一道就是色泽诱人的烧鹅,鲜香袭来。

    时岁看得舔了下唇。

    不经想起,曾经晏家也有一位手艺极佳的粤菜阿姨,一手烧鹅做得色香俱全。

    可惜没多久阿姨就辞职回了老家,时岁为数不多吃过的几次,都因为晏听礼在餐桌对面高贵不已地坐着,没好意思吃尽兴。

    这点未曾言明的小遗憾后来被晏听礼知道。

    他扬眉嘲笑,送她三个字:“真能装。”

    之后便时不时从哪里打包烧鹅回来丢给她。

    像人类观察员一样,仔细盯着她一人吃完整份,还十分冒昧地在她肚子上按了按:“确实能装。”

    这回说的是肚子。

    把时岁臊得不轻。

    “看起来是上庄,”高霖翰朝上来的烧鹅看了眼,“下庄有腿,滋味更好些。”

    “听说这里的烧鹅是招牌,早早就会卖完,”薛婧说,“能点到都很厉害了。”

    “遇到懂行的了,”高霖翰拍方淮景的肩膀,“还好我今天弄来了。”

    “怎么说?”

    高霖翰抬抬下巴:“就这,还是我求了好久,人才乐意让我的呢。他一人点了俩,吃不完还打包,真是霸道。”

    有他二人来回活跃气氛,饭桌氛围很不错。

    时岁低头慢吞吞地吃着,听见方淮景低声问她:“你现在在A大?”

    “嗯。”时岁点点头。

    她眼中澄澈,仍如从前乖巧安静。方淮景眼中浸润暖意:“真巧,叔叔阿姨都回杭市了,我以为你也会回去上学。”

    听得时岁一愣:“你见到我爸爸妈妈了?”

    “寒假偶然见了一面。”方淮景说,“但比较仓促,没有细聊。”

    时岁年初六就被晏听礼逼着回来,在家待的时间不久,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半晌,她回神:“毕业以后回去也一样。”

    方淮景颔首,继续道:“听黎阿姨说,他们在你高三的时候就回了杭市,那你那年一人在这边,是怎么——”

    话说一半,时岁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动。

    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手指不明显地顿了下,快速站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诶,好。”高霖翰挥挥手。

    转头便继续和薛婧聊天:“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你今天碰见的老同学。”

    “哦,他啊。他也是你们A大的,你应该听过吧。”

    “谁啊。”

    “就昨天和我们比赛那个,晏听礼。”

    话音刚落,门已经被时岁关上,隔绝了声音。

    时岁一路往里,走到长廊的尽头,才接了电话。

    “在哪。”晏听礼嗓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时岁抿了下唇:“…在和室友吃饭。”

    她不会撒谎,索性换个说辞。

    “还有别人吗?”

    时岁心跳快了些,感觉晏听礼有些不寻常。按道理,他没空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有。”她听见自己说。

    那头有几秒的安静,晏听礼似乎笑了下,一字一顿问她:“哪个饭店,我过来。”

    时岁:“不用,我很快就吃完了。”她编不下去,索性先一步挂了电话,“八点半,我会在学校等你的。”

    电话挂断。

    时岁轻吸口气。她拿不准晏听礼有没有听出什么,只是直觉不能被他知道,难免节外生枝。

    一路回包厢。

    开门时,她听见对面的包厢先她一步关上。

    时岁脚步微顿,侧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进包厢,薛婧还和高霖翰正在聊天。

    时岁坐回去,看见自己碗里堆了几块烧鹅。

    转头,方淮景察觉她的视线:“我用公筷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太久没见,时岁其实还不能很快进入状态,低声说,“谢谢。”

    就在这时,她听见高霖翰不知哪句话,提到了“晏听礼”,手指一顿。

    “高霖翰要和我们说八卦。”薛婧凑过来说,“有关晏听礼的。”

    时岁已经习惯走哪都逃不开这个名字的怪圈,勉强应声:“什么八卦?”

    高霖翰见她感兴趣,便问:“他在你们A大是不是也很有名?”

    “是啊,”薛婧说,“连我们都知道。”

    “他现在才大二,都进苏烨项目组了,”怕她不知道苏烨,高霖翰还科普,“这位可是A大从麻省挖来的世界级人工智能方向的大牛,现在国内几个顶级科技公司都想请他参与研发。”

    时岁缓慢点头。

    方淮景:“你知道?”

    时岁又摇头,一副不在状态的游离:“没,我只是不明觉厉。”

    方淮景被她逗笑,唇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

    看到二人互动,薛婧兴味地眨眨眼,高霖翰也啧一声,意有所指朝方淮景道:“你今天挺活跃啊。”

    方淮景没理他。

    高霖翰撇撇嘴,继续和薛婧八卦:“那个苏教授是不是还有个女儿?听说还和你们一个学院的。”

    “女儿?苏…”薛婧想了下,灵光一闪,猛地看向时岁,“不会是苏涵吧!要她爸真是苏烨,不怪平时这么拽。”

    时岁眼睫动了下,轻声说:“可能吧。”

    薛婧问高霖翰:“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听我在A大的表哥说的,他刚好在苏教授手下读研。”高霖翰滔滔不绝,“上次聚餐他还说苏教授最喜欢晏听礼,说不定还想招他做女婿呢,刚好启升科技就在挖苏烨。”

    “那就是苏涵了,”薛婧说,“之前晏听礼还专门过来上选修课,俩人坐一起。”

    “啧。”高霖翰郁闷托腮,“你就说,怎么有人命这么好?要什么有什么。”

    “这不今天,我问晏听礼要这份烧鹅的时候,有个漂亮姑娘刚好过来,对他热络的很,我估计那就是苏——”

    他话没说完,突然“啪”的一声。

    时岁手中的瓷勺跌落,从桌面滚到地面。

    她表情惊惶,呆呆看着粉碎的勺子:“你说这烧鹅是——”

    “对,问晏听礼要来的。”

    以为时岁是因为摔碎的勺子自责,薛婧安慰:“没事,不就一个勺子。”

    方淮景起身:“我给你重拿一个。”

    后知后觉晏听礼可能就在隔壁的真相。时岁头皮发麻,几乎想立刻就一走了之。

    她深吸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

    没事。

    他们并没有正面遇上,等会提前离开,也还来得及——

    就在这时。

    包厢门被人轻轻叩响。

    砰,砰,砰。

    不紧不慢的三下,带有某种游刃有余的闲适。

    “嗯?还有菜吗?”薛婧离门近,要去开门。

    时岁看着大门,某种第六感让她心口猛跳,下意识要拉住薛婧的衣袖。

    但来人却像失了耐心,又轻敲了几下后,门从外被打开。

    男生高挑清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右手握着瓶红酒。

    他视线不偏不倚扫过场内,微微泛冷。

    脸上却还是笑语晏晏,看起来很是愉悦:“介意我进来喝一杯吗?”

    ’

    第15章 chapter15最后一次说真话的……

    包厢四人,明面上,晏听礼只认识高霖翰。

    这句问话,听起来也像是在问他。

    唯独时岁脊背冰凉,连脸色也微微泛起白。

    “不欢迎吗?”

    高霖翰傻眼在原地,反应半天,才终于连声道:“欢迎,哪有不欢迎的理。”

    他连忙挪位置,在和薛婧之间,空出一人位,刚好和时岁对面。

    “这是晏听礼,”刚还在背后说过人小话,高霖翰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努力活络气氛,“大名鼎鼎,大家应该都认识吧,哈哈。”

    “方淮景,薛婧。”高霖翰一一介绍,视线落在时岁时,他着重道,“时岁,和咱是高中同学,现在也在A大。”

    晏听礼慢条斯理将红酒放在桌上。

    尾音挑起:“时岁?”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时岁心一跳,视线快速抬起又垂下。

    “我记得你。”

    “…”时岁掐紧手。

    高霖翰来了兴趣:“诶,你们见过?”

    “前天的校选课,多亏时同学替我打掩护,”晏听礼低头倒酒,推到时岁面前,一如他对外展现的斯文有礼,“还没好好道谢。”

    时岁微顿。

    不知道这酒该不该接。

    ——他明明知道她喝不了多少酒。

    瞬间的僵持后。

    旁边伸来一只手,方淮景拿走酒杯:“她酒量不好,女生在外面喝酒也不安全,我来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时岁就感觉到空气瞬间的冷凝。

    “抱歉,”晏听礼淡淡一应,“是我强人所难了?”

    虽是歉疚的语气,时岁却看到他眼中泛着的冷意。

    忙按住酒杯,低头抿了一口:“没事,我能喝一点。”

    方淮景:“你”

    “我想喝。”时岁打断他。

    她知道她现在的行为颇为不识好歹。

    但保命要紧。

    晏听礼终于轻轻笑了,继续倒酒,一本正经:“和我喝酒,不会不安全的。”

    说完,他看向薛婧,征询的意味:“薛同学觉得呢?”

    薛婧被近距离美颜暴击,哪还记得东南西北:“是是是,我们只尝尝,少喝点就好了。”

    而且她还注意了红酒的商标。

    柏图斯酒庄,她只在杂志上见过,随便一瓶都是几万的价格,尝到就是赚到。

    “你不是在隔壁和导师聚餐,怎么会来这边?”直到现在,高霖翰还是懵的,接过晏听礼递过来的酒。

    他不想显得受宠若惊——但晏听礼突然主动过来这边,依他对他的了解,实在匪夷所思。

    “躲清净。”晏听礼言简意赅。

    高霖翰还有所顾虑:“那你们苏导会不会不高兴?”

    晏听礼视线淡淡扫过时岁。

    看她头越来越低。

    唇角星点冷淡弧度,像是玩笑般说:“我高兴就行了。”

    这话实在狂妄。

    方淮景看过去一眼,正对上他落在自己身上,散漫冷冽的视线。

    ——审视。他的脑海蹦出这一个词。

    他在审视他,且高高在上,不算友好。

    晏听礼在外的风评极好。

    少年天才,样貌出色,家世显赫,所有光环加身,同专业的说起他,无不佩服;教授老师谈论起,无不赞赏。

    但方淮景和他在机甲竞技赛场相遇多次。

    和“听礼”二字相反,他不可一世,锋芒毕露。

    这是他对晏听礼的全部观感。

    片刻的安静后,包厢门又开,服务员将盘子放在桌上:“各位好,广式烧鹅下庄。”

    “诶?”高霖翰惊讶,“我们的已经上了。”

    “是另外一份,这位先生让上的。”服务员朝晏听礼微笑。

    “你不是要打包吗?”

    “不需要了。”

    高霖翰:“诶?”

    “在这里吃也行。”

    他说这话时,时岁感觉到似有若无的视线。

    “时同学。”他突然唤她。

    时岁正在喝汤,猛地呛到一下。

    这一声让桌上几人都抬起头。

    方淮景给她抽了纸巾,放在桌边,又给她倒了水。

    “抱歉,吓到你了。”晏听礼淡淡道。

    他似乎在道歉,时岁抬眸,却对上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哪有一分歉疚的意味。

    他看着她的眼睛,将烧鹅往前推:“这是给你的谢礼,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时岁其实已经饱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夹了一块:“喜欢的,谢谢。”

    “不用谢。”

    方淮景看她有些皱的脸,没忍住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晏听礼突然笑了一声。

    似是不经意道:“二位看起来很熟。”

    高霖翰顺势接话:“说起来也真巧——”

    “不好意思。”时岁猛地站起来,打断了对话,“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动作很急,几乎是跑着出去。

    时岁来到门口,给晏听礼发消息:[你出来一下]

    [出来做什么]他回。

    时岁没有耐心再扯:[你出来,我在外边等你]

    她一路往前,去走廊尽头,拐弯。

    去了刚刚打电话的位置。

    等了一会。

    很快。

    背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时岁还没转身,便被人从后揽住腰。

    带着葡萄酒的气息,喷薄在她脖颈,声音听不出喜怒:“做什么?”他把玩她耳边的头发,凑近问:“偷、情?”

    时岁没理,嗓音紧绷着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给岁岁送最喜欢的烧鹅。”

    “可惜,”他手掌来到她小腹,缓缓上移,在胃的位置,往下按,叹声,“这里好像已经被人喂饱了。”

    时岁听得很不舒服。侧头,躲开他的气息:“你别这样说话。”

    晏听礼虎口卡住她的下巴:“说说看,是谁喂的?嗯?”

    时岁想到她去接电话时,方淮景给她夹的几块烧鹅,眼睫轻颤:“…没有谁,你别问了。”

    但她撒的谎,从来是能被一眼看穿的程度。

    晏听礼从喉中发出“嗬”一声笑,漫不经心垂眼,在脑中排查一遍。

    “什么时候?”

    “是写生的那半个月,”他停顿,“还是,春节回杭市那几天?”

    时岁反应半天。

    才意识到他在查,查什么时候,她和方淮景有了交集。

    时岁背后起了薄薄一层冷汗。

    强自镇定:“都不是!是今天,今天才见面。”

    这句没有撒谎,只是有所隐瞒。

    晏听礼凑近。

    感觉到他视线在从上而下地审视,时岁屏息凝神,突然想到。

    ——他学过微表情。

    晏家书房,有成墙的书柜,密密麻麻陈立着各种类型的书,各种心理学就占了大半。

    晏家阿姨还骄傲地说过,这些书晏听礼全都看完了。

    好几秒,停留在脸上的凝视消失。

    事情似乎是过去了。

    时岁不着痕迹地松口气。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抬起。

    晏听礼平视她,说:“亲我。”

    时岁不喜欢在外边做这种事。

    但今天,她抿了下唇,左右环顾一圈,还是垫脚。

    气息凑近的瞬间,晏听礼指腹重重按住她下唇,眼中温度顷刻间变冷:“叫你亲就亲,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时岁心态简直爆炸。

    “我再给你一次说真话的机会。”

    时岁胸口起伏。

    心跳也飞快,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心悸感。

    就在这时,时岁的手机响起来,她暗松口气,低眼看来电人。

    是薛婧。

    “不接她会担心。”时岁说。

    她去太久,薛婧不放心,打个电话来确定她的平安:“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喝醉了。”

    时岁回答:“我马上就回来。”

    “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我快到门口了。”

    挂了电话,时岁带着些恳求说:“我要回去了。”

    “八点半之前结束。”晏听礼扫了眼手表,冷淡道。

    时岁开门,回到包厢。

    “总算回来了。”

    “厕所人有点多。”时岁找借口。

    她视线往晏听礼刚刚坐的位置飘了眼,恰到好处做出一点惊讶表情。

    “那边饭局要他过去,走了。”高霖翰说。

    时岁:“…这样。”

    “刚搜了下。”薛婧手肘碰了碰她,下巴朝红酒瓶点了点,震惊地说,“这瓶酒,六万块。他就随手丢这,走了?他家也很有钱?”

    高霖翰插话:“那可不是一般有钱,国内ai巨头,启升科技,就是他家的。”

    “哎妈呀。”薛婧看向时岁,感概,“怎么会有这么命好的人?”

    “别比,人比人气死人,”高霖翰现在已经看开,摇头叹,“他这人,羡慕不来的。”

    时岁扯唇,勉强笑了下。

    她正为接下来怎么面对晏听礼而头疼。

    心中沉甸甸,难免心不在焉。

    看她脸色,方淮景问:“怎么了?”

    时岁摇头:“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说了累,难免扫兴。

    “吃饱了就行,”方淮景抬头,和还在滔滔不绝的高霖翰道,“差不多就结束吧。”

    “行。”高霖翰指向只喝了一半的酒,“那这酒怎么办?”

    六万的酒,他拿回去都有些嫌烫手。

    方淮景起身背包,道:“还回去。”

    高霖翰挠挠头:“也行。”他把酒塞重新塞回去:“我去趟隔壁包厢。”

    薛婧把包递给时岁:“帮我拿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间。”

    只剩时岁和方淮景,一前一后走出包厢。

    皆有些无话。

    时岁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甚至有种已经很糟再糟点也就这样的摆烂感。

    也算是故人重逢,但今天一整个晚上,都被晏听礼搅得乱七八糟。

    她想了半天,最终憋出一句:“不好意思。”

    “嗯?”方淮景扬眉,“我还没说什么,就被拒绝了?”

    “不是不是,”时岁更不好意思了,低声说,“是我今天没什么礼貌…”

    她说的是不领情硬要喝晏听礼的酒这事。

    方淮景看前方:“不怪你。晏听礼真实性格很霸道,你被他吓到也正常。”

    他语气淡淡,听得出,对晏听礼评价不高。

    时岁几乎要狂点头。

    终于有人透过晏听礼表面看清他的本质了!

    说话间,薛婧和高霖翰也赶了过来。

    薛婧看高霖翰:“怎么酒还拿回来了?”

    “他没要。”高霖翰把酒瓶递给时岁,“说送你了,算谢礼。”

    时岁手悬在半空,脸皱着,像是看到烫手山芋。

    薛婧啧声:“真是大手笔,六万的酒。”

    “拿着吧,拆封了也不值钱。”高霖翰直接塞给她,“走了,下次聚。”

    方淮景也微颔首,道别离开。

    “走吧,回宿舍。”薛婧拍拍时岁的肩膀。

    时岁心中为难。

    …她还走不了。

    斟酌半天,小声说:“我可能还要回家一趟…”

    “现在回家?”薛婧惊讶,“明天周一诶,你还要回去吗?”

    “家里有点急事。”时岁编理由。

    薛婧没再说什么:“好吧…”

    时岁点头:“你回去注意安全。”

    “我又不远,走路才十几分钟。”薛婧深深看她一眼,“你才是,要多注意安全。”

    她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就在时岁心跳加快,以为她已经看出什么时,薛婧拍拍她的肩,转身回去了。

    留时岁在原地。

    一阵冰凉的晚风拂过,吹得她头疼欲裂-

    205包厢。

    队伍刚刚打败S大,决赛得冠,再加上连苏烨都愿意露面过来,酒桌氛围很是热闹欢欣。

    一桌子都是得意门生,尤其是看到下首的晏听礼,苏烨的心情格外不错。

    “小涵,你和听礼熟一点,就坐他旁边吧。”苏烨说。

    席间安静了瞬息。在座的有苏烨的博士生,研究生,视线或多或少往这边瞟,带着微妙的审视。

    苏烨当做没看到。

    他的提携和看重,向来没有人能拒绝。

    酒至中途,看见苏涵旁边的空位,苏烨皱了下眉:“听礼呢?”

    有人回答:“好像出去了。”

    “这么久还没回来?”

    没人回答。

    苏烨放下酒杯,脸色微冷。这时门打开,晏听礼迈步回来。

    “刚刚去哪了?”

    晏听礼:“透了透气。”

    这个回答苏烨并不满意,淡声道:“我看是想躲酒。”

    “我向您自罚三杯。”晏听礼对答如流。

    苏烨神色略微好转。对晏听礼,他欣赏,爱惜,骄傲。只是偶尔过于锋芒,他想磨去他身上的这层锐气。

    结束时,苏涵挽着他出了饭店,直到被送上车,苏烨才朝女儿看一眼:“怎么了,嘴巴翘这么高。”

    苏涵头扭向一边,赌气道:“以后你别再撮合我和晏听礼了,没看他都不怎么搭理我,今天还出去那么久。”

    苏烨不在意地笑笑:“小家子气。”

    苏涵不服气:“反正我不想再倒贴了,很跌份!”

    “喜不喜欢的,搭理不搭理,重要吗?”苏烨淡淡说,“我让他做的事,他哪一件敢真的违抗?别说他,就是他老子,也要给我面子。”

    他摸了摸苏涵的头:“别为这些没用的细节干扰,我的女儿,想要什么,就得到。先别

    管他什么反应,你自己的内核要稳定。”

    这样一听,苏涵心里舒服了许多。

    还好她并不是多么喜欢晏听礼,她只是想要得到最受瞩目的男人,引来所有人羡慕的目光而已。

    更幸运的是。

    她有这么一个厉害的爸爸。

    时岁大概在旁边的咖啡厅等了一刻钟的时间。

    透过二楼的窗户,她看到了挽着苏烨上车的苏涵。

    以及在他们身后,送二人上车的一众学生同门,所有人的表情和肢体都很热络。

    时岁托腮,视线垂落在落后一步的晏听礼身上。

    区别于旁人,他表情一如往常平静,似乎送的不是苏烨,而他也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

    世人趋之若鹜的名利金钱,他全都有。

    更上一层楼的资源,也不争抢,不在意,唯独对她一逼再逼。

    时岁越想越有些气不顺。

    [下来]

    手机嗡动一声。

    时岁往外看,人已经散尽,晏听礼靠在墙边,视线抬高,朝她的方向投来。

    时岁捏紧手中的茶杯,垂眸发消息:[明天还要上课,我们能不能就在这里说]

    对面回复:[看你]

    时岁还没来得及开心,屏幕又蹦出来一条:[我是不介意在这里亲你]

    “…”时岁面无表情删除了后面要发的话。

    晚上晏听礼喝了酒,回公寓是打的车。

    距离不远,大概只有一刻钟的路程。

    后车厢很安静,晏听礼目不斜视,没有说话。

    时岁眼观鼻鼻观心,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红酒瓶塞,在心中盘算,回去晏听礼可能会朝她发难的地方。

    想来想去,分析出她今晚的所有行为,基本都让他不高兴。

    意识到回去大概率很难浑水摸鱼。

    时岁脑中飞速转动,试图找到些对策转圜。

    有一件事,是一定要瞒着的,那就是方淮景和她认识这件事。

    晏听礼的独占欲莫名其妙。

    连“穗穗”改名“小圆”都能让他从此不喜欢小圆。

    时岁不敢想,如果晏听礼知道她也曾在方淮景家里寄住过——他怕他会因此针对方淮景。

    不仅各种赛事,他们是对手。

    尤其晏家在人工智能领域,只手遮天。

    如果因为她,让方淮景承受这种无妄之灾,那实在太无辜了。

    “叩叩”两声。

    晏听礼手指敲两下车窗沿。

    时岁余光扫过去。

    他唇角星点冷意:“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继续想。”

    时岁:“…想什么。”

    “想想怎么编。”

    “……”

    稳住。别慌。

    时岁掐手心,以她无数次被晏听礼诈的经验总结。

    这次也是诈她。

    她屏息凝神,转头,用一副“我听不懂”的表情看过去。

    晏听礼缓缓凑近。

    他回去应该也喝了酒,鼻尖那股浓郁的葡萄酒香挥之不去。

    眼神逡巡她的面颊。

    时岁一动不动。

    突然,细细的气息拂在她脸上。

    抬头,晏听礼胸腔震动,从喉间短促冷笑一声。

    手在她脸颊扯一下:“呼吸。”

    “还有,”他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时岁连忙转眼睛,怒视回去。

    你才斗鸡眼!

    感觉他心情似乎好了些,时岁心头微松,刚要继续说话,也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动,垂眼看到来电人。

    晏听礼敛眸,表情变得冷淡。

    时岁余光瞄到一眼。

    是晏伯伯。

    她看窗外,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晏听礼手搭在车窗,电话应得有一搭没一搭,大多以“嗯”结尾。

    语气是听得出的不耐。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突然,他笑一声。

    “既然您这么喜欢苏涵,让我妈和您离婚,您自己娶。二位应该都很愿意。”

    旁边的时岁听得缓缓瞪大眼睛。

    电话那头的响动变大,大概是晏则呈发了火。

    晏听礼把手机拿远。

    拇指按屏幕,直接挂了电话。

    大概出租车师傅也没见过这么大逆不道的年轻人,和群友的语音聊天都中断下来。

    诡异的安静的后,车缓缓停在公寓门外。

    晏听礼付了款,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时岁偷偷去瞄晏听礼的脸色。

    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

    其实一开始就不好。

    晏则呈的电话后,更甚。

    她闭了闭眼,心中直打鼓。

    一路无话地刷指纹,进公寓门。

    时岁慢吞吞跟在后面,深吸口气,才迈步进去。

    屋内没开灯。

    晏听礼突然停步。

    夜色倾泄出一道深浓的影子。

    时岁也停下来。

    不知他要做什么,她表情有些空白。

    直到微凉的手指扶住她下巴,抬起。

    晏听礼倾身凑近,深黑的眼睛望进她眼底。

    时岁被看得浑身发麻。

    幻视白天梦境中,他看过来的最后一眼。

    直到晏听礼轻声说了一句:“你为什么不生气。”

    “…生什么气。”

    他眼中浸起冷意,看得时岁眼神不自觉闪躲。

    下巴被用力捏了下,时岁被迫转回脸。

    “方淮景坐你身边,我只想把整瓶酒倒在他脸上让他滚。”

    晏听礼字字缓慢:“既然看见我今晚和苏涵吃饭,听到晏则呈要我娶苏涵。”

    “你不生气吗,嗯?”

    最后的尾音,敲得时岁心尖一颤。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很危险。

    她嘴唇张了又张。

    半晌轻轻憋出一句:“…我相信你。”

    “有多相信?”晏听礼侧头,一副好奇的表情。

    “就是…”时岁组织语言,“相信你不会和别的女生有什么关系。”

    “这么相信我,那我们结婚。”晏听礼手掌捧住她后脑,吻也如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她耳后,脖颈,“怎么样?”

    黑暗中。

    因为惊悚,时岁的眼睛缓缓瞪大,唇张了张,半天没发出声音。

    “怎么不回答了?”

    时岁吓得浑身冷汗,哪敢回答。

    轻笑声响。

    晏听礼最后的耐心像是也消失殆尽,一只手穿过毛衣,略过光滑的腰肢,来到时岁现在还鼓胀胀的胃。

    突然,不轻不重地按了下。

    时岁本来就撑,这一下差点躬腰吐出来。

    “小骗子。”她听见他冷冰冰的嗓音。

    抬眼。

    晏听礼的表情隐在暗处,居高临下看不清楚:“最后一次说真话的机会。”

    “到底什么时候和方淮景认识的?”

    第16章 chapter16他会恨她吗?

    多种紧张焦虑的情绪上涌,时岁心理素质一贯不太好,一整个晚上的高压,终于在这一刻弦断。

    时岁眼前黑压压的,鼻子轻皱了下。

    没绷住,睫毛颤动,眼泪顺着眼眶就掉下来。

    晏听礼略怔忪一下。

    “啪”,开了灯。

    视线注视着她,唇线抿紧,看得出有尽力在克制:“委屈什么,我凶你了?”

    有时,掉眼泪只是瞬间的崩溃上头,并不是时岁本意,此刻还尚能自控。

    但透过眼帘模糊的视线。

    时岁似乎感觉到晏听礼身上可怕的气息散去一些。

    她的低泣微微停顿,心念微起。

    略微用力眨一下眼睛,泪水掉得更多起来。

    按时岁以往的经验来看,哭对晏听礼的作用时有时无。

    希望这一次能有用,她暗想。

    晏听礼视线落她轻轻扇动的眼睫,和自以为不明显转动的眼珠。

    没发现他有任何反应,时岁有些装不住了,余光悄悄往上瞄。

    正对上他更冷淡的神色,唇角嘲意轻慢:“没被喂饱吗,哭大点声。”

    时岁傻眼了。

    抽泣声止,噎在原地。

    晏听礼看起来突然不再急于寻求一个答案,慢条斯理地拨去红酒木塞。

    侧身倒半杯,喉结滚动,抬头抿了一口。

    “既然你非要浪费说真话的机会,”他不轻不重放下酒杯,冷

    冷的余光睇过来,“那我就费些力气,亲自去查一查。”

    “到我查出来什么,我不会再听你一句解释。”

    “……”

    时岁再没法保持淡定,两步跑上前,在桌案边拉住他衣袖。

    语速飞快:“他是我以前的邻居,很多年没见了,今天是第一次见。”

    “我也没想到高霖翰的室友是他,就这么简单。”

    晏听礼没什么特别反应,垂眸看她:“就是邻居?”

    见他表现正常,时岁心底微微松口气,立刻点头。

    “知道了,”晏听礼将酒杯放在她唇下,“先润润嗓。”

    时岁犹豫了下,还是张开唇瓣,含住杯沿。

    这酒味道浓郁到霸道,入口就占满口腔,酒精味直充大脑,麻得舌根发苦。

    时岁喝不下许多,只能小口小口地抿。

    晏听礼漫不经心看着,突然,手往上抬。

    一大口被他灌进来,时岁眉头皱起,抗拒地要将酒杯推远,下一秒,晏听礼掐着她后颈,整个人都俯身覆上来。

    舌头在她口腔翻搅。

    津液混着酒水,乱七八糟地往下流。

    时岁受不了,闪避不及,只能伸手推他。

    晏听礼纹丝不动。

    也是到这刻,时岁才看清他眼中黑沉沉的阴翳。

    比刚刚更甚。

    四目相对,他才退出一些,贴着她唇问:“你会在邻居家喝酒?”

    话题跳跃得太快,时岁心咯噔一跳。

    记忆蓦然跳到晚上,方淮景随口说的那句——她酒量不好。

    她的确在方淮景家喝醉过,因为误把果酒当饮料,醉了一整晚。

    晏听礼掐着她的下巴,边舔边用气音问:“也是这样喝的吗?嗯?”

    简直荒谬。

    时岁忍了忍道:“没有,只是我喝错了果酒,不小心喝多了。”

    晏听礼:“哦。”

    他又给她渡一口酒,舌头勾着她的纠缠。

    时岁舌根被酒味浸润,又苦又麻。

    被亲得头晕眼花时,她突然又听他问:“在方淮景家住过多久?”

    这酒实在太呛,他好不容易退出,时岁轻喘气,不经思考就回答:“没有多久。”

    话出口,时岁才发现不对。

    脊背升起一层寒意——

    又错了。

    就在刚刚,她还肯定了他那句:只是邻居。

    时岁屏息凝神,试图转圜:“说错了,没住过。”

    晏听礼从喉间发出轻轻一声笑,叹:“你确定还要在我面前继续撒谎吗?”

    他手穿过毛衣。

    与轻柔语气不同的是指尖的动作。

    冰冰凉凉地,毫不怜惜地陷进去。

    毛衣前起伏不止,时岁咬着下唇,忍住嘤咛。

    她一副负隅顽抗,抗争到底的表情:“…信不信由你。”

    晏听礼的忍耐像是终于到了极限,啧声,单手将她抱起来,大步进了淋浴

    这个晚上。

    时岁再一次映证了一个结论。

    不要有任何侥幸。

    晏听礼只要想知道,他就必须要知道。

    任何手段和隐瞒。

    都是徒劳的。

    她不说的。

    他会用尽手段撬开她的嘴。

    满地衣衫凌乱,又是灌又是淋,时岁再强大的意志力,也碾为粉尘。

    “以前叫他什么?”

    “方淮景。”她低泣。

    “嗯?”他沉嗓。

    以为又被发现撒谎,时岁神志不清,语无伦次地说:“淮景哥哥。我叫他淮景哥哥。”

    晏听礼没有说话。

    回答她的,是不停歇,硬要挤进狭窄通道的撞击。

    晏听礼掰过她下巴。

    漆黑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在这个时候,甚至还扬起唇角,不怒反笑。

    手掌按下她头,让她仔细看地清清楚楚。

    还在耳边一字一顿地轻喃:“可惜了,淮景哥哥不在呢。”

    “现在是听礼哥哥在喂饱你。”

    时岁听得全身羞耻地泛粉,几乎要将下唇咬破。

    “不要,”她溢出声响,“不要说这种话。”

    晏听礼像是很宠溺地含住她耳垂,“那哥哥换种说法。”

    手突然按在她肚子。

    “这里,都是听礼哥哥的形。状了。”

    “怎么样?”

    时岁实在听得受不了,干脆闭上眼。

    那瓶红酒也没有浪费。

    在问到她寄住在方淮景家的所有细节时。

    他将红酒含进她口中。

    时岁残留的意识让她咬紧牙关,含糊糊弄。

    “嘴巴这么紧,”他手指下移,“那我试试别的地方。”

    “啵”一声。

    红酒瓶木塞打开的声音。

    他漫不经心地垂眸,眼尾浸润着深黑的欲。望。

    汩汩的水流声。

    冰凉的液体将她灌满时,时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那是今晚还在桌上的红酒!!!

    又是羞又是酥麻难耐的感觉,让她气急败坏地去挠他的手臂。

    晏听礼一只手掌按住她,不让她动。

    当他埋下头,喉结滚动吞咽时,冰火两重天的触感瞬间齐齐涌现,时岁呜咽一声。

    那瞬间,她脑中炸开空白的烟花。

    基本的神智都没有了,哪还能和他斗智斗勇。

    一瓶酒,被他这样不停灌着,品着,见了底。

    边喝边问。

    她若是装傻不说,还会将这些液体故意渡到她口中。

    好脏好黏好乱七八糟。

    好像里里外外都被晏听礼浸透。

    她掉眼泪。

    他舔去她眼角晶莹,困惑地问:“你也会这样在淮景哥哥面前哭吗?”

    她骂他。

    他指腹按住她嘴:“也会这么骂你淮景哥哥吗?”

    时岁要去咬他:“我才不会骂他!”

    晏听礼眯了下眼,嗤嗤笑了。

    “那也不许骂我。”

    时岁早已经忍无可忍:“你就该骂——”

    “嘘。”晏听礼面无表情,轻声说,“再骂一句,我不介意用别的什么,堵住你的嘴。”

    边说手指探进她喉间试了试,用着为难的语气:“这么浅,会把岁岁撑。坏。”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或者想干什么,时岁一瞬间闭紧嘴巴,安静如鸡。

    她从来不敢高估他的下限。

    就这么迷迷蒙蒙地,东一句西一句地问话。

    一撒谎他就会加重力气。

    晏听礼语气散漫,到后面,时岁实在没有再思考诡辩的力气,他问什么,便说什么。

    表面像是闲聊,问得时岁几乎昏昏欲睡,但连起来,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连那个很多年前送过的手表,也没逃过盘问。

    “今晚方淮景请的饭?”

    “应该是。”时岁瓮声。她看见他去付款,不知道是不是回去和高霖翰A。

    “那是帮了他什么忙?”

    他问题跳得太快,时岁根本来不及想:“手表,薛婧帮忙找到了他的手表。”

    晏听礼显得好奇:“什么牌子的。”

    他有收藏手表的爱好,对他来说,只有稀少的,昂贵的,才有收藏价值,才值得被找回。

    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时岁的回答也漫不经心:“就是小品牌。”

    话音落,晏听礼突然笑了一声。

    好整以暇地将床头的表丢在她旁边:“我这个呢?什么牌子,认一下。”

    时岁沉默了。

    “百达翡丽都不认识,”他神情冷冽,居高临下看她,“你还认识什么小品牌?”

    “”

    又不知不觉掉进他埋的坑。

    时岁感觉到危险,微微瑟缩,身体下意识往后退。

    “让我来猜一猜,”他指骨握住她小腿,没收力。

    白皙皮肉往里陷,跑也跑不掉,“手表是你送的?”

    这一刻,时岁的呼吸都快停了。

    三言两句,就被他还原一整个事实,而她竟然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时岁背后的冷汗干了又起,彻底不敢说话。

    她呆怔着,没有了任何办法,只能用最后一招,睁大眼,可怜巴巴地望他。

    晏听礼却没再问。

    垂落眼,鸦黑的眼睫落下一层阴影,看不清神色。

    时岁心跳如鼓。

    手攥紧床单。

    等待宰割的过程过于漫长,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在她准备承认时,晏听礼突然道:“那我呢。”

    “你送过我什么礼物。”

    “”

    这话直接把时岁问哑巴了。

    眨巴眼,大脑飞速搜索。

    最终脑中闪现两个大字——完、蛋。

    她还真没有送过晏听礼任何东西。

    就连晏听礼的生日,都是父母提前打听好日期,买好礼品,让她转交,代表他们一家的心意。

    毕竟送给晏听礼的礼物,不可能廉价,是尽了他们家最大的努力。

    而就时岁本人来说,她想不出晏听礼还能缺什么。她所能提供的,于他来说,可能都是不会给眼神的廉价玩意。

    平常还没想过,突然被晏听礼这么一提,时岁蓦然有些心虚。

    毕竟平时的吃穿用度,他从来没有对她吝啬。

    或者说,他从来对她够好。

    时岁无措张望晏听礼的神色。

    不知道是她酒喝多了出现幻觉,还是突然圣母心泛滥。

    竟然觉得,他看起来是难过的。

    时岁表情霎时变得有些慌乱。

    试探着将脸凑近。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晏听礼乌黑的瞳仁落在她面上,时岁被盯得微微错开眼。

    也在这一刻。

    他按住她后脑,凶狠的吻落上来。

    “说,”他嗓音含糊,湮没在这个吻里,“你想和我谈恋爱。”

    时岁怔住,没反应过来。

    晏听礼的耐心却不足等待哪怕一秒。

    “说,说给我听。”

    时岁被催得有些心慌,嘴巴不受控地跟上:“我想和你谈恋爱。”

    “和谁。”他说。

    “和晏听礼。”

    伴随着远处城市零点的钟声。

    周一来到。

    也是她承诺的一周截止日期。

    他重新进入她,和清晰低沉的嗓音一起。

    “岁岁,记住,今天是我们的第一天。”

    “要更爱我。”后面那句,湮没在渐起的喘息声里。

    “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刻,时岁说不清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应下这句话。

    反应过来时,晏听礼已经变得安静,将头埋在她颈窝。

    一晚上的斗智斗勇,她被他磋磨得这样精疲力尽。

    但这场波涛汹涌的浪潮,却终止于这样小雨缠绵。

    要哄好他。

    有时难如登天。

    有时却又轻而易举。

    总让她捉摸不透

    一夜混乱,待时岁再清醒时,晨光已经透过窗帘,点点撒进房间的飘窗。

    整个卧室弥漫着一种厚重的,粘稠的,不知该用什么形容的气味。

    全身都是沉甸甸的重,尤其是头。

    时岁手撑起,迟钝地反应了会,神智才终于回笼。

    下一秒。

    她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起身去看手机。

    七点二十八——今天还有早八

    时岁掀被跳下床,起身动作很大。

    从后抱着她的晏听礼被吵醒,头埋在枕头,皱眉。

    他有很严重的起床气,且脾性挑剔,待人的容错率极低。

    曾经晏宅新来的佣人在他规定不许发出噪音的时间,来三楼用吸尘器打扫卫生,当天就被他开除了。

    但时岁没空惯着他,快马加鞭地换衣服洗漱。

    晏听礼发出轻啧声,翻了个身,用手臂盖住耳朵。

    终究没有说什么。

    时岁觉得他像大型猫科动物。

    不高兴的时候会毫不留情地挠人。

    高兴了眼前算是高兴的时候,伸个懒腰事情就算过去了。

    一切结束,在带上卧室门的前秒,时岁还是用最后的良心,用手敲一下门提醒他。

    她记得晏听礼今天也有早课。

    “不上了。”他只留一个后脑勺。

    “”

    习惯了他的随心所欲,时岁转身走人。

    一路赶回学校,紧接着就是几节大课,到中午时岁才有闲暇,看到高霖翰昨晚发来的消息,是让她到寝室记得报个平安。

    时岁回了个表情包。

    高霖翰:[大忙人啊,现在才回]

    时岁:[不好意思,昨天有点累,回去就睡了]

    高霖翰:[我开玩笑的啦]

    高霖翰:[哦,方淮景说昨天没加你联系方式,让我把你名片推过去,我和你说声嗷]

    几乎是听到方淮景的名字,时岁的手指就不受控制地蜷缩一下,昨晚靡乱到不堪回首的记忆卷土重来。

    [莫西莫西?咋又消失了?]

    高霖翰的消息跳出来。

    时岁缓和良久,才敲屏幕:[好,推吧]

    联系人那多了一个红点,是方淮景的好友申请。

    时岁第一时间修改了备注,改成学校的通讯营业厅,混在一众商家中,不再起眼。

    方淮景也不是话多喜欢闲聊的人。

    只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说下次见面再聊,结束了对话。

    聊完,时岁立刻把聊天记录删除。

    刚要把手机关闭午休,高霖翰发来:[对了,差点忘记拉你进群]

    时岁:[什么群?]

    高霖翰:[就给咱留在京市上学的创了个校友群]

    时岁回了个好。

    之后她便说要去睡觉,关了聊天框。

    等醒来,时岁看到手机跳动的消息,才发现已经被拉进了群。

    但讨论的对象当然不是她。

    而是——

    她看到了后进群的晏听礼,接着是满屏的问好和欢迎。

    他回复了几句,浮于表面的客套疏离。但不妨碍旁人看不出,依旧前赴后继。

    时岁随便翻了下,便关手机退了出去。

    距离下午课程还有些时间,她重新将头埋进被褥。

    晏听礼晏听礼晏听礼。

    这三个字。

    这段时间。

    已成魔咒一般,无时无刻不将她环绕。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他已经这样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生活?

    时岁闭上眼。

    脑海全是昨晚无边夜色中。

    他似呢喃似梦呓的那句:“要更爱我。”

    时岁像深陷沉甸甸的深潭,情绪千丝万缕将她缠绕。

    眼前的每一步,都被他推着往前走。

    看不清,摸不透。

    仿佛下一刻就是万丈深渊。

    时岁什么也没法确定。

    唯独知道有一天,她一定没法兑现这句承诺。

    真到那一天。他会恨她吗?

    第17章 chapter17交换申请。

    身份转换成地下情侣,一时半会,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变化。

    至少时岁的观感是这样。

    他们二人周一到周五都有课,晏听礼还有各种竞赛,而且时岁知道,他私下还要参与公司的研发,花大量时间训练新AI。

    他本人懒散,并不喜欢这种高强度的节奏。之前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计划时,还会冷脸:“做。爱都得腾时间。”

    时岁木然看他。

    她并不需要他百忙之中“腾出”这种时间。

    在时岁因为前两天的风平浪静而略微安心时,周三,晏听礼的消息就发过来。

    [今晚我想见你]

    时岁在“想”这个字上停留了好几秒。

    心念微动。

    是“想”。

    不是“要。”

    那是不是说明,她现在也有拒绝的权利了?

    周四是她唯一没有早课的上午,难得能被她支配的空暇时间。

    不想又去做那种事情。

    太频繁了。

    时岁指尖在屏幕停了停,慢吞吞敲字:[可今天还是工作日]

    [你明天早上没课]

    时岁:[我想多睡一会]

    [过来一样睡]

    才不一样,时岁心中腹诽。

    但晏听礼的耐心,看起来确实比以前更好了。

    事情看起来还能转圜,时岁继续打字:[就一上午,跑来跑去有点太麻烦了]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

    又消失。

    来回好几次。

    时岁直觉有些不妙。

    果然。

    下一秒,屏幕便跳出。

    [我要见你,今晚]

    “……”

    确实耐心了些。

    但不多。

    时岁悻悻然回了哦。

    刚回完消息,下一秒,寝室门被推开,薛婧夹着一沓文件风风火火地进来,刚站定就拖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

    正在追剧的林安然看她急急忙忙的动作:“怎么啦,又有工作?”

    “是啊。”薛婧叹气,格外后悔大一不懂事,又当班委又进学生会,现在每天都琐事缠身,“下学期各学院的交换文件下来了,我们忙着帮老师审核呢。”

    听到“交换”二字,时岁垂落的眼睫轻轻一动。

    “交换?”林安然随口问,“咱专业几个名额。”

    薛婧比划手指:“俩。”

    “好吧,那也轮不着我了。”林安然耸肩,继续看剧。

    安静间,屋内突然响起一声:“婧婧,文件我能看一下吗?”

    “啊?”

    “你想去交换?”

    两人同时看向她。

    不怪她们惊讶。

    虽然按照成绩,时岁的确可以争一争名额,但她性格内向安静,还格外念家,不像是愿意独自去一个陌生环境的样子。

    时岁沉默了瞬,道:“我就随便看看。”

    “喏。”薛婧递给她。

    时岁接过,垂下眼,翻动纸张。

    “这是需要提前报吗?”

    薛婧点头:“嗯呐,最少三个月。”

    时岁从鼻尖轻轻嗯声,大致看完,将文件放回薛婧的桌面。

    还是和从前一样,西校门出去,再往前走两百米,晏听礼的车就等在那里。

    一刻钟后,车泊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看晏听礼下车没去电梯,时岁愣:“不回去吗?”

    “去超市,买菜。”

    晚上他们都还没吃饭,时岁静默两秒,还是点了点头。

    她一直没好意思提,毕竟晏听礼看起来对做饭很热情,但厨艺实在差强人意,寡淡到她甚至更愿意吃点零食填肚子。

    她不懂他非要公寓做饭这件事的执念,为此还和周栩妍讨论过。

    周栩妍回答:“有钱人都吃的干净,怕死。”

    也是,时岁点头。

    “他更怕。”

    时岁:“?”

    周栩姸一本正经:“死太早还怎么管你。”

    “……”好荒谬。

    超市很近,拐弯走几十米就到了。

    高档小区旁边超市的物价自然也水涨船高,晏听礼推着购物车,随手将两百块一小盒的草莓扔进车里。

    察觉她睁大的眼睛,晏听礼淡声:“你不是爱吃?”

    时岁眨眨眼,没说什么。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消费维度,说出来反而小题大做。

    晏听礼便又丢了好几盒进去。

    “太多了吃不完。”还是没忍住,时岁按住他。

    他侧头:“还想吃什么?”

    时岁指了指另一边的小蛋糕。

    又是几百块一个,晏听礼随手拿了好几种口味。

    之后他又在生鲜区看了很久,每样原产地都要看清楚。

    时岁百无聊赖,晏听礼背后长眼睛似的说:“想吃的零食自己去拿。”

    时岁眼睛亮了下,也没客气。

    不少需要代购才能买到的进口零食在这里都有现货,但价格很贵。不过既然有晏听礼买单,不买白不买。

    时岁大包小包地往里放。

    正在两种口味的薯片间纠结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熟稔的:“时岁?这么巧,又碰上了。”

    时岁:“……”

    她缓缓转身,看向后面的高霖翰。

    最近和这位老同学遇上的频率也出奇高了些。

    “你也住这儿?”他停下来,大有和她侃侃而谈的趋势。

    时岁含糊道:“亲戚在这边,你呢。”

    “我妹念附小,我家在这买了学区房。今天她过生日,我特地回来的,顺便过来买点东西。”高霖翰倒豆子般叽叽喳喳。

    记忆里,高霖翰家庭条件也不错,中产以上,住在这里差不多,时岁点点头。

    “对了,前几天不是把你拉进群了吗?有机会一起出来聚啊。”

    “好。”时岁随口应,边快速把两包薯片都丢进购物车。

    她不敢久留,现在只庆幸她和晏听礼走一起的时候,没被高霖翰看见。

    刚要找话题结束寒暄,突然,高霖翰“靠”了声:“不会吧!你猜我又看到谁了?”他下巴朝时岁后边抬抬。

    “……”时岁不想猜,快速错开视线,推车就往前跑:“还有些东西没买,我去那边看看,回聊。”

    “诶走这么急做什——”高霖翰转头朝往这边过来的晏听礼看看。

    有些纳闷地嘀咕了声:“太巧了吧,每次都能看见你俩。”

    “晏兄。”直到晏听礼走近,他拍他肩,朝他购物车扫了眼,讶异,“你还亲自买菜呢?”

    晏听礼视线从他搭在肩膀上的手略过:“我也亲自吃饭。”

    “……”

    高霖翰不尴不尬收回手。

    找话题闲聊:“你也住这?”

    “嗯。”晏听礼应得不走心,视线轻移。

    “看什么呢?”他随他目光望去。

    晏听礼:“找人。”

    “有人和你一起来的?谁啊。”高霖翰接话。

    “女朋友。”

    “哦女朋…”反应过来,高霖翰猛地扬声,发出爆鸣,“女朋友?!你有女朋友?!”

    “不可以吗?”

    “可,可以啊”高霖翰还懵着,感慨,“真,真没想到啊。”

    “哦?”

    “不知道何方神圣能把你拿下。”

    晏听礼漫不经心:“说不定你见过呢。”

    高霖翰在脑中搜索:“我见过?一个高中的吗?”

    “那个能给我一袋吗?”晏听礼指了下他篮子里的包装,“货架没了。”

    是番茄口味的,高霖翰正好拿了最后几包,他递了两包过去:“拿去吧别客气。”

    晏听礼也确实没客气。

    他话题转移得太自然,直到人推着购物篮走远,高霖翰才后知后觉,抓耳挠腮——

    不是。

    这女朋友到底是谁啊!

    实在按耐不住八卦之心,他推着购物车沿着晏听礼刚刚离开的方向去找。

    但人也不知道去哪了,转头就不见了。

    在原地发呆半晌,还是挠挠头,悻悻然离开。

    他离开的前一刻,隔了一个货架的过道,时岁垫脚,死死捂住晏听礼的嘴巴,不让他出声。

    等余光确定高霖翰走了,才松口气,放下手。

    “你为什么要和他说你在找女朋友。”时岁道。高霖翰没来前,他们就在辩论这个话题。

    晏听礼随手拿东西:“你不是我女朋友吗?”

    时岁噎了下:“但没必要说实话啊。”

    “我不会撒谎。”

    什么破借口!时岁简直无语。明明平时说瞎话连眼都不眨。

    她头疼地说:“他嘴巴这么大,到处传你有女朋友怎么办?”

    晏听礼拿起罐装奶粉端详产地,漫不经心:“那以后我身边会更清净。”

    “我们前后出现在这里,万一他猜出来了呢?”

    晏听礼想了想:“那说明他有点智商。”

    “……”

    时岁深吸口气,还是觉得不能在这个问题后退半步:“…你一开始就不能这么说!”

    晏听礼唇角轻微动一下。

    他凑近,乌黑瞳仁摄住她:“我忍不住,就是想说。”

    “我现在有女朋友。”

    “……”

    时岁看得清楚,那是一种带着些恶作剧得逞的顽劣。

    像是小孩得到心爱的玩具般止不住耀武扬威。

    时岁所有话卡在喉间。

    心尖滋味微妙难以形容,她攥紧推车,往前走了两步。

    对晏听礼,无论他来硬的软的,时岁总是没有办法的。

    暴走两步,还是回头,毫无震慑地丢下一句:“你下次不要说了!”

    也没管晏听礼在后面发出笑声。

    回去后,晏听礼按部就班准备食材做饭。

    时岁饭前吃了蛋糕。虽然对晏听礼做的养生餐并不感冒,但还是给面子吃了半碗。

    似乎觉得两人的饭桌过于安静,晏听礼让小蜗开了电视。

    不知道随机放到什么电视台,正放着部家喻户晓的动画片——《大耳朵图图》。

    时岁从小看到大,时隔多年再看,依旧觉得温馨。

    她朝对面晏听礼看看,有些好奇:“你小时候看过吗?”

    他扫一眼,点头。

    对二人小时候看过同个动画片这事,时岁显得惊讶:“你竟然也看动画片。”

    “是我弟弟看的,”晏听礼淡淡说,“吃饭时候,他妈放给他看。”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个弟弟,语气显得轻描淡写。

    时岁动作停顿,偷偷看他,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绞尽脑汁活络气氛:“我每次看都特别馋图图妈做的饭。”

    晏听礼瞄一眼电视,正播到一家人吃饭的场景,他慢条斯理:“那下次我给你做。”

    时岁:“……”大可不必。

    晏听礼唇角弧度不明显地弯了下。

    “图图家很温馨。”时岁托腮说,“我小时候就希望有这么一个家,但爸爸妈妈都太忙了,总是不在家。”

    “我们以后…”

    “嗯?”

    时岁似乎听到晏听礼说了什么,但片尾曲声音太大,遮掩住了。

    等她转过头,对上晏听礼的视线,他眼睫动了下,转开眼。

    “没什么。”

    这晚一切都平和得让时岁不可思议。

    从前他们的见面。

    大多在夜晚,在床上,在沙发,在任何能不为人知的角落。

    肢体相交,体温相触。

    晏听礼钻进她身体,全世界最亲密的距离,她精疲力尽时,他也依旧显得不满足。

    时岁从没想过,她还能有和晏听礼盖着被子,纯睡觉的一天。

    是的。

    纯睡觉。

    他洗完澡过来,时岁正在床上,对着电脑做建模。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把套都放在了床头柜最顺手的位置——她若不提前选好,任由晏听礼选,他一定会玩花样,螺纹,冰感,什么都有。

    “几点睡?”他敛眸,问她。

    时岁瞧了眼时间。

    她不想做太久,便选一小时后,轻声说:“我想十点半睡。”

    “那就十点半。”

    晏听礼让小蜗开电视,卧室响起《大耳朵图图》欢快的音乐。

    时岁敲键盘的手一顿,不可思议地抬眸。

    他侧头对上她眼眸:“陪我一起看。”

    和晏听礼盖上被子一起看动画片,实在是过于新奇的体验。

    时岁笑点很低,看着图图憨态可掬地说出童言童语,笑得东倒西歪。

    突然,她的发梢被人用手掌抚过,头被轻轻地,往那边按。

    时岁微微一愣。

    犹豫了片刻。

    终于还是,缓而轻地,将头靠在他肩膀。

    卧室昏暗,只留投影的光亮。

    在时岁感觉到有些困的时候,感觉晏听礼很久没有声息,她稍稍抬眼,看向他侧脸。

    才发现他纤长眼睫垂下,竟然已经睡着了。

    晏听礼睡觉向来很安静。

    也只有睡觉的时候,他浑身高高在上的矜冷才会消散,像是最普通不过的美少年。

    时岁没注意自己看了他很久。

    直到她放在床头的手机亮起,薛婧发来消息。

    时岁伸手去够,点开消息前,朝旁边看了看,确定晏听礼没醒。

    [你下午看的是初版的,这是我们审核修改好的文件,条件变了些,你要不要再看看?]

    时岁手在屏幕停留良久,没让她现在发来。

    文件发过来就有痕迹。

    至少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时岁轻敲屏幕:[我回去再去你电脑看吧]

    回完,时岁删除了聊天记录。

    也在这时。

    旁边晏听礼动了下,时岁心一跳,转头去看——

    他并没有醒,只是换了姿势,人往下沉,长臂顺势揽住她腰,圈抱住。

    这个高度,他头顺势埋在她胸前,露出柔软的脖颈。

    时岁手指正能触到他发丝。

    她眸间闪过一丝复杂的酸楚。

    这个人明明哪哪都很强势冷硬,安静不设防的时候。

    头发却是软的。

    体温也是暖的-

    三月底的A大最是漂亮。湖边柳枝抽芽,人行道边的树木也葱葱郁郁,风一吹,春意盎然。

    “岁岁,你怎么突然对交换项目这么关注?不会真打算出国吧。”从食堂回去的路上,薛婧边走边问。

    “还没有,”时岁轻声说,“就是想先了解一下。”

    她自然还没立刻下定决心,只是A大免额交换名额紧凑,竞争激烈,真论起来,她现在的条件还差一点,要再多些专业性质的奖就更好了。

    眼前的每一步都像在走钢丝。

    她不确定真到哪天无计可施时,会不会把这个当做最后的退路。

    过去的半个月,都过得风平浪静。

    她和晏听礼基本固定在了每周三,周末见面,时岁陪他看完了小时候看过的所有动画片。

    为了给履历添砖加瓦,时岁最近报了好几个专业级别的动画制作比赛。新作品要用到3D技术,需要自学新的制作软件,时间紧迫,一时不免焦头烂额。

    她学的头晕目眩叫苦不迭,晏听礼用一晚上翻过一遍教材,开始教她。

    时岁再一次深深体会到天才和普通人的智商差距。

    “你最近报了很多比赛。”也在昨晚,晏听礼在她耳边问,“是有什么打算吗。”

    时岁眼睫动一下,尽量平稳地说:“都大二下学期了,也该多参加比赛积累经验了,不然以后都找不到好工作。”

    “至少京市那几个大厂,很难。”她补充。

    听到这句,晏听礼哼笑。

    低头,下巴在她发顶蹭一下。他现在做这些亲昵的动作,十分自然。

    “那做好准备,听礼哥哥带你拿金奖。”

    回到寝室,时岁手机亮起来,显示黎茵来电。

    她按下接听。

    对面语气欢欣,笑眯眯地说:“岁岁,妈妈来京市了,想不想我?”

    时岁惊喜地立刻从椅子起身:“真的吗?什么时候来的!爸爸呢?”

    “你爸爸不在,是我过来出差呢,上午到的。”黎茵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时岁等不及道。

    “今晚吧,五点半,妈妈去校门口接你,”黎茵看了眼表,语气突然变得神秘,“对了,今天妈妈还要带你见一个…”

    她话没说完,那边有人喊“黎姐”,大概是突然来了工作。

    黎茵便压低声:“妈妈这边有点事,回头和你说,拜拜宝贝。”

    这两年父母工作尤其繁忙,打电话都是见缝插针,时岁见怪不怪,眨了眨眼,放下手机。

    这边,黎茵刚挂电话,便听旁边的助理义愤填膺说:“姐,新硕那边就是只打算结10%的款,问理由就是平台扣点和运营成本,他们也不容易。”

    这次黎茵专程过来,

    就是和新硕集团谈合约的事情。

    一月前,她带了旗下子品牌美研智能的货,一直只结了10%的定金,后面的尾款钻漏洞以各种理由推辞。

    即便走法律程序,新硕集团家大业大,法务部也是出了名的霸道,他们小工作室也惹不起。

    黎茵专门赶过来谈,还是吃了个不冷不热的闭门羹。

    冷静好半天,还是没忍住这口气。

    她拿手机,打电话给了宋婕。

    新硕集团,是晏家的企业。

    那头很快接通,背景音伴随着纸张响动,应该正忙。

    “讲。”

    工作中的宋婕话很少,听起来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是我,宋姐。”黎茵客气地打过招呼。

    宋婕的语气略微缓和:“哦,有什么事吗?”

    黎茵以最简洁的语句道明了始末,请求道:“能不能请您帮我这个忙呢?”

    她确实很需要这笔款项,正好还清之前开公司的债款,之后便一身轻了。

    “我在美国出差,”宋婕道,“我让秘书联系——”

    说一半,她顿了顿。

    晏氏整个家族内部混乱,新硕这一分支,正是和他们家不太对付的一派,光让秘书去,恐怕镇不住场,到时反倒让她丢了面子。

    “这样,你打电话给听礼,让他跑一趟,新硕美妍的负责人是他堂哥。”

    黎茵忙道谢。

    “客气了,”挂电话前,宋婕道,“岁岁很乖。”

    黎茵愣了下,缓缓明白了意思。

    宋婕能给面子的缘由,是建立在岁岁乖巧安分,让她省心的基础上。

    她心底有些许的不舒服。

    还是咽了下去,笑着说好。

    打电话给晏听礼时,黎茵又做了番心里准备。

    私下里,她从没接触过这位少爷,只知道优秀到无可指摘。

    出乎意料。

    对面接电话很快。

    对年轻人,黎茵不好意思将窘境说得太明显,委婉道了几句,他几乎一点即透,不等她开口便道:“我明白了,您在新硕吗?我现在过来。”

    在晏听礼过来后的半小时,事情就解决了。

    助理小跑过来,兴奋地和她说:“姐,那边说一周内给咱们汇尾款!”

    黎茵由衷感谢地看向对面,真切道:“真是太感谢你了小礼。”

    晏听礼边站直,边冷冷掐断堂哥打来的电话,微笑道:“阿姨,您不用和我客气。”

    走出公司大楼,他给黎茵撑伞,“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需要我陪您吗?”

    黎茵笑:“好不容易来一趟,晚上要和岁岁吃一顿饭。”

    国人说到吃饭,后头自然要客套地跟一句:“小礼要有空也可以一起过来。”

    她想当然不觉得晏听礼会这么闲:“没空的话也没关系,阿姨下次和你时叔叔专程——”

    “有空。”

    黎茵愣了下,以为自己幻听。

    直到又听对面青年重复说了遍:“我有空,阿姨。”

    黎茵:“……”

    她有些傻眼,缓了几秒才飞速点头:“哦哦,好,你能来真是太好不过了。”

    这顿饭,黎茵还叫了方淮景。

    春节偶然得见一面,得知他也在京市上学,便主动加了联系方式,这次专程想让两个年轻人见面吃个饭。

    她看着方淮景长大,外貌,学历,品行都是一等一,两家家世也相当,若能和岁岁互相中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现在突然多了个晏听礼。

    黎茵悄悄打量眼身侧斯文有礼,一点即透的青年,心中琢磨——

    应该不打紧吧?

    ‘”

    第18章 chapter18我可以当你面和她……

    下午课程结束,时岁就收到黎茵发的消息,说车已经在西门口,直接过来就行。

    她压抑不住的心中雀跃,在寝室放下书包就蹦蹦跳跳地飞奔过去。

    “妈妈!”来到校门口,看到站在车边的黎茵,她冲过去将母亲抱住。

    黎茵转身,一把将她回抱住,在怀里温柔地拍了拍。

    拉着女儿上了车。

    “今晚吃什么呀妈妈?”

    黎茵笑:“吃苏帮菜。”

    她知道女儿喜欢吃口味鲜香的菜肴,便问晏听礼附近有没有什么口碑不错的苏帮菜馆。

    他略一思索,温声问她,想要控在什么价位。

    这倒是提醒了黎茵,晏听礼能吃惯的餐厅档次肯定不会低,正琢磨着多少合适,他便看出她脸上的犹疑:“阿姨,按照您和时岁的口味来,我吃饭不挑。”

    说得黎茵又忍不住看他一眼。原本只是欣赏,现在却是打心底里叹服。

    怎么能有情商智商都这么完美的孩子?

    她报了个差不多适中的价位。

    晏听礼颔首,手机调出来家餐厅:“您看这家合适吗?”

    “合适合适。”

    “那我现在去订位。”

    黎茵不好意思地说:“这样太麻烦你了,还是我自己——”

    “您去接时岁吧,”他说,“她长久不见您,应该会很想您。”

    这话说到黎茵心坎去,目光真切地看他:“那真是谢谢你了,小礼。”

    “您不用和我客气。”

    时岁一坐上车,就黏在黎茵身上,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不停说话。

    小到食堂的伙食,大到最近参加的比赛。

    黎茵笑着倾听,眸光温和地注视她,忍不住问:“那这学期有没有参加什么课余活动,认识一些新朋友?”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岁岁乖巧懂事,哪哪都好,就是性格太内向,喜欢宅在家里,不怎么爱交际。

    每次给她打生活费,都说还有,一看就是整天宅在寝室,黎茵反而更希望她多出去认识人。

    果然,一说起这个话题,时岁眨眨眼,嘴巴闭上了。

    “有合适的男孩子也可以交交朋友的。”她替女儿挽过耳后的头发。

    时岁视线飘走,含糊其辞:“我还小,不急。”

    黎茵:“我只是让你接触接触,又没催你。”

    眼瞧女儿一副“听到了好像又没听到”的装傻神情,好气又好笑:“行,你不听是吧,妈妈自有办法。”

    时岁:哈?

    话音刚落,车刚好停在饭店门口。

    黎茵坐在外侧,一眼看到了站在饭店门口的青年。

    他长身玉立,漆黑的眼眸落于远处街道,只是冷冷清清地站着便足够赏心悦目。

    黎茵在心底又惊艳了一番。

    计程车停下,黎茵打开车门,朝那个方向招招手。

    晏听礼注意到,款步朝这边过来。

    她便转过头,和时岁说:“快打起点精神,今晚还有两个哥哥一起过来吃饭。”

    “什么?”时岁猛地回神,反应了下,“什么哥哥?”

    还两个?!

    “本来妈妈是要请你和方淮景吃饭的,但下午办事情,听礼帮了妈妈好大一个忙,”黎茵边下车边快速道,“便让他一起过来吃饭了。”

    “快,愣着干什么。”黎茵等了好一会,回头看见女儿一动不动地赖在车里,一副被雷劈的表情,“怎么还不下车?听礼都过来了。”

    时岁艰难消化着母亲的话。

    不知什么词语能形容此刻炸裂的心情:“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肯定又缩寝室不出来社交了。”

    啊!!!

    时岁内心发出爆鸣声,直到被晏听礼的声音唤回神智。

    在黎茵面前,他端的一副斯文外皮,倾身说:“阿姨,包厢已经订好了。”

    黎茵弯唇:“真是太麻烦你了。”

    “应该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见时岁还是缩在车里不出来,黎吟侧头使眼色:“岁岁,快下车了,和听礼哥打个招呼。”

    既然既定的悲惨命运无法改变,那便只能勇敢面对。

    “听礼哥。”她慢吞吞下车,张唇,按着黎茵的要求,喊了句。

    晏听礼语气恰到好处的疏离:“好久不见。”

    时岁和晏听礼的视线交触不到一秒,看清他眼底情绪平静,微愣。

    他表现得这么正常,是不是还不知道…

    时岁心中更凉——

    完了。

    她大脑宕机,飘过这两个字。

    黎茵的心情显然很不错,从这里去包厢的路上都在和晏听礼聊天。

    两人说得有来有回。

    时岁落后一步,脚步沉重。

    直到话题不知怎么,绕到

    她身上,黎茵说:“岁岁啊,太内向,从小就喜欢宅在家里,看漫画玩电脑,这都上大学了,还是这样。”

    晏听礼应声:“挺好的,我也喜欢在家里,比较安静。”

    ——相比和他一起腻在家里做坏事,她宁愿出门看人头,时岁心中腹诽。

    “你不一样,你是钻研学业。”黎茵说。

    晏听礼笑了下,就这样默认了。

    “……”简直不要脸。

    时岁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悄悄翻白眼。

    黎茵又道:“所以我一直想让岁岁多出去交交朋友,她还不肯。”

    晏听礼:“没必要。”

    黎茵一愣。

    晏听礼面不改色:“她不愿意,就没必要强求。”

    黎茵想了想。

    觉得晏听礼可能是接受精英教育,从小性格比较独立,不喜欢长辈插手孩子的生活。

    她笑笑,试图让她理解大人的苦心:“小礼说的也对,但她这么大了,以后总要进入社会,成家立业,太封闭总是不好的。”

    晏听礼唇角星点冷淡笑意,表情开始变得漫不经心:“您注意脚下,有台阶。”

    时岁注意他的神情,知道这已经是他心情回落的前兆。

    她手掐紧,刚要去拉黎茵的袖子,黎茵先一步开口,一副对晏听礼颇为信赖的样子:“其实今天阿姨还叫了一个男生,和你们都是同龄人。”

    晏听礼脚步微顿:“哦?”

    该来的总要来。

    时岁垂下手,索性放弃挣扎,默默把头垂下,只能在心中祈祷她妈别把事态弄得更糟。

    刚祈祷完。

    下一秒,她便听见黎茵笑眯眯说:“很巧,这个男生在隔壁S大,也是岁岁从前相熟的玩伴,从前在杭市的时候,都一起长大的。”

    “我个人很喜欢这个孩子,既然今天小礼你也在,你就帮阿姨参考参考——”

    “妈!”时岁打断母亲。

    她注意到晏听礼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消失,心跳如鼓,脸色也变得苍白。

    原以为黎茵只是喊方淮景过来单纯吃个饭,却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心思。

    “怎么了?”

    时岁:“别说了。”

    黎茵眨眨眼,以为她是害羞,无奈点头:“好好好,妈妈不说了。”

    恰好此时,三人也走到包厢门口。

    引路的服务员开门:“请进。”

    话题被打断,那种略微紧绷微妙的氛围似乎也散去。

    “需要现在起菜吗?”服务员问。

    “小景说还有十分钟,马上到。”黎茵低头看消息,边坐下道,“可以上菜了。”

    这是套精巧的小包,圆桌设计。

    黎茵扫了眼位置,让时岁坐在自己身边,同时对晏听礼说:“小礼,你坐阿姨旁边吧。”

    这下除了上菜位空着。

    时岁另侧空出的留给谁,就不言而喻了。

    晏听礼直接迈步,占了时岁右边的位置,微微一笑道:“阿姨,我喜欢靠窗,坐这可以吗?”

    黎茵自然不会因为个座位有意见:“可以,当然可以。”

    时岁沉默地夹在两人之间,手指扣着桌布。

    有片刻的冷场。

    直到身侧传来汩汩倒水声,晏听礼周到地把茶水推给她:“阿姨刚刚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

    剩下一杯,他躬身递给黎茵,“我一定会帮您。”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继续说:“好好参考的。”

    黎茵捂嘴轻笑:“阿姨说的玩笑话,别当真,缘分的事讲不准。”

    “这样吗,”晏听礼托腮凑近时岁,笑意浅浅地说:“那我觉得,我和时岁妹妹更有缘一些呢。”

    时岁回避视线,生硬道:“哈哈,大家都挺有缘的。”

    晏听礼眸色冷凝,唇角下撇。

    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尤其冷淡不近人情。

    时岁察觉到了,心紧了一下。

    无声把头扭开。

    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好慢。

    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不知过了多久,包厢门被礼貌地敲了三下,随后推开。

    穿着黑色夹克衫,气质沉着的男生出现在门口。

    他视线转一圈,看清包厢的人,眼中闪过错愕,站定好一会。

    “来了。”黎茵起身迎接,“进来呀小景。”

    方淮景冷静了两秒,往里走了两步,关上门。

    坐在黎茵身侧,剩下那个空位上,视线停在对面,打量好一会。

    轻蹙眉:“晏听礼?”

    刚要相互介绍的黎茵愣住:“你们认识?”

    方淮景还没说话,对面懒散飘来两个字:“是啊,对手。”

    见黎茵看他,晏听礼眉梢稍稍扬起:“说的是比赛,不是别的什么。”

    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时岁手指几乎要扣破桌布。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黎茵将这归结为少年人的玩笑,笑道:“那正好,大家都认识。岁岁,你和小景也有许多年没有见了,正好借这个机会——”

    “很多年?咱们上周不还一起吃饭吗?”晏听礼把玩酒杯,轻轻笑着说,“时岁妹妹还吃了淮景夹的菜,倒和我生分得很。”

    时岁实在受不了,在桌下伸脚踩他,想让他闭上嘴。

    晏听礼鼻尖发出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冷笑。

    腿一侧。

    就要勾上她的。

    时岁又吓得缩回去。

    另侧的黎茵已经完全绕进去了:“等下,等下,什么意思?”

    方淮景微冷的视线从晏听礼面上移开:“很巧,上周我们一起吃了顿饭。我和岁岁已经见过了。”

    “那小礼呢?你们怎么会一起吃饭?”

    方淮景唇角扯了下:“那就要问他为什么要过来了。”

    眼瞧母亲神色思索,时岁简直心惊肉跳。

    忙解释:“那天还有听礼哥很要好的高中同学,他看见了,就过来了。”

    晏听礼懒散笑了下。

    不置可否。

    方淮景没说话。

    他并不觉得晏听礼和高霖翰有多么“要好。”

    他问出想问的:“所以你们也认识?”

    时岁已经彻底摆烂,埋下头不言不语。

    倒是终于理清状况的黎茵笑着点头:“是呢,岁岁高三那年,就在小礼家住的。”

    方淮景缓缓反应了会,看向时岁:“怎么没听你们提过?”

    “私人关系,为什么要和你说?”晏听礼似笑非笑地说。

    黎茵也看他一眼。哪怕对晏听礼的滤镜再厚,也感觉到他的言语间的针对意思。

    但她没想多,只当两人比赛时候有什么不愉快。

    “其实我和听礼哥一直不怎么熟,”时岁手攥得很紧,面无表情插话,“就没必要说了。”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了几秒。

    感觉到周身温度的冰冷。

    时岁目不斜视,根本不敢看晏听礼的反应。

    ——至少一定要瞒过母亲,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岁岁,不能这么说话。”感觉到冷场,黎茵扯了下时岁的衣袖,余光扫了眼晏听礼,他垂着眼,长长的眼睫撒下一层阴翳,唇线也抿直。

    看起来绝不是高兴的表情。

    正琢磨着说点什么,晏听礼忽然起身:“阿姨,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啊,是…”

    黎茵话没说完,他背影已经快速消失在门口,时岁略微不安,余光往那边扫了下。

    她几乎已经感觉到,晏听礼这时候出去,是因为他没法在这里再呆哪怕一秒。

    现在不出去冷静,下一刻,应该就要犯病了。

    黎茵还有些纳闷:“这是怎么了?是突然有什么急事…”

    时岁不想母亲把注意力放在晏听礼身上,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我感觉这个笋很鲜,妈妈你多吃点。”

    “好,”黎茵收回视线,抬头看方淮景,“小景你也多吃点。”

    晏听礼出去了起码有一刻钟。

    等黎茵都奇怪想要出去看看时,门被打开,他迈步回来。

    “不好意思阿姨,刚刚有点事,出去处理了一下。”

    他表情自然,挑不出错。

    黎茵:“那赶快多多吃点菜。”

    “好。”

    回来之后,晏听礼的话很少,非必要都不吭声。

    他冷起来的时候,骨子里的冷漠就会溢出来。

    明显到连黎茵都有所感觉:“小礼,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晏听礼:“可能是有些累了。”

    黎茵想起他下午就跟着忙前忙后,连道:“那我们吃完早些回去。”

    见饭桌有些冷清,黎茵便主动挑起话题:“那小景,你上次和岁岁见过后,互相有联系吗?”

    听得时岁简直头皮发麻。

    方淮景朝她看看,看她没吭声,便回答:“我回去之后,有加她的微信。但最近都比较忙,还没有来得及联系。”

    黎茵点点头,笑说:“那以后可以多多联系,岁岁太宅了,平常有什么玩的多带带她。”

    方淮景也笑了下,应道:“好。”

    他们说话的间隙,时岁悄悄用余光打量旁边。

    这次,晏听礼诡异的安静,连一丝声息都没发出来。

    她不免更心惊肉跳。

    时岁埋头,从未觉得一场饭能如此漫长。

    感觉到差不多的时候,黎茵借口上洗手间,出门去买单。

    眼看着方淮景也起身要出去。

    一想到室内即将只剩下她和晏听礼两个人,时岁猛地站起来,跟在黎茵身后:“妈妈,我也想去。”

    旁边传来道微弱的嗤笑声。

    时岁不敢去看。

    她现在只想逃。

    “你怎么也出来了?”黎茵无奈,“妈妈是去买单。”

    时岁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我想出来透透气。”

    付完账,黎茵把包递给时岁:“你再回一下包厢,我去厕所。”

    时岁跟上:“我也去。”

    黎茵朝她多看一眼:“你怎么了?在躲什么?”

    被这么一问,时岁心中咯噔一下。

    怕黎茵怀疑,她只能硬着头皮,撒娇道:“我就是想和妈妈多待在一起。”

    “你回去,”黎茵轻点她鼻尖,“不能把客人丢包厢,多不礼貌。”

    见她态度坚决,时岁没话说了,只能无奈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步履沉重。

    手握在包厢门柄,半晌都没下定决心打开。

    就在时岁站在门口,不断做心理建设时,门突然被从内打开,带起一阵冰凉的风。

    晏听礼居高临下,看她的眼冷寂如冰。

    时岁唇动了动,还没能发出声音,就被扯着手臂往里拉。

    “砰”一声。

    包厢门在背后重重关上。

    晏听礼冰凉的指骨掐在她脖子上,虎口抬起她的下巴,弯下腰,两人直直对视上。

    时岁吓得心跳都快停了,眼睫不停颤抖,用着恳求的语调:“我妈妈还在,你别发疯。”

    晏听礼微微歪头,乌黑瞳仁没有半分情绪:“这就叫发疯了?”

    “那我待会要当你妈面亲你,算什么?”

    时岁害怕到满背冷汗:“…你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他轻声在她耳边,一字一字说,“我待会就让你妈知道。”

    “我和她女儿高考后就搞在了一起,你睡了我两年,每周都要做,套都不知道用了多少——”

    他话没说完,时岁便已经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她几乎是气疯了,理智也在崩溃的边缘,口不择言:“你要是敢这样,我立刻和你分手,以后一刀两断。”

    晏听礼舌尖顶了下火辣辣的颊边,脸上没有没有表情。

    他顿了会,缓缓转头看她。

    眼神黑压压落在她身上,如一潭死水般,像个无底洞。

    这一眼。

    看得时岁不寒而栗,肢体反应让她不受控地想往后退,拔腿就跑。

    但背后就是门板。

    退无可退。

    她应激般的动作让晏听礼眼睫动了下。

    不知是头顶的灯光晃动产生的错觉还是什么,时岁竟然看到他的眼尾似乎变红了。

    ——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也在此时。

    包厢门被人敲响。

    时岁心悬起来:“谁。”

    “是我。”

    方淮景的声音。

    眼前的状况…

    时岁看了眼面前晏听礼脸上的印记。

    他皮肤白,脸上的巴掌印便尤其明显。

    这样不行。

    太异常了,一定能被看出端倪。

    时岁正焦急地想办法,人被晏听礼拉到一边。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他打开门。

    就顶着现在的模样看向门外。

    手还攥着时岁的,力道非常紧,不让她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注意到他和时岁交缠的手,方淮景皱了下眉,抬起眼,:“你什么意思?”

    “你瞎吗。”晏听礼语调极为不耐烦,半分都不愿再装。

    “再看不明白我和时岁什么关系。”

    “我不介意当你面和她接吻。”

    第19章 chapter19那我们就去美国结……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又好像几个世纪。

    时岁僵在原地,连对时间的流速都钝然了。

    方淮景视线从两人一看就很不愉快的肢体上转过,脸色沉冷下来,询问的眼神看她。

    “岁岁,你是自愿的吗?”

    这话一出,便像催化剂,直接让晏听礼嗤嗤笑出声。

    他微微歪头,视线盯向时岁,柔声道:“告诉他,第一次接吻。”

    “是谁先亲的谁。”

    时岁难堪极了,手也往后缩,哑声说:“…你先放开我。”

    她一直不曾看他,也就没窥见他眼底轻颤。

    方淮景将一切都尽收眼里,唇角扯了下,讽道:“岁岁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还要强迫她吗?”

    “强迫?”

    晏听礼喉间发出冷笑声。

    他松开手,往前一步,无所谓地耸肩,“是那又怎么样?”

    “我不放手,谁有本事能从我眼皮子底下和我抢人。”他上下将他扫视,轻蔑笑,“凭你吗?”

    方淮景在他眼中看不到一丝被社会规则规束的道德感。

    他冷道:“你根本不懂怎么尊重人,岁岁也不会喜欢你。”

    话音刚落,晏听礼黑沉沉的视线往下压,他比方淮景高一些,盯着他的眼神更是森冷骇然。

    时岁看得慌得不行,心都拧紧在一起。

    她感觉晏听礼是真的已经到临界值,甚至快要不可控了。

    她担心方淮景因为这件事卷进旋涡,对他前途有影响。

    连忙上前拉住晏听礼。

    冲方淮景重重摇头:“我妈妈要回来了,都别说了。”

    接收到她眼中的为难信号,方淮景深吸口气,没再说话。

    晏听礼视线在她揪紧他衣袖的手扫过。

    因为过于用力,指尖已经泛白。

    他指尖一把扣在她下巴,眼中毫无温度:“你是在为他,而担心吗?”

    时岁几乎恐惧他这种过于敏锐的洞察力,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一旁的方淮景想说话,想到时岁的处境,又咽下去。

    “我们回去再说,回去再说。”怕黎茵下一秒就回来,时岁几乎恳求的地步喊他,“听礼哥哥,求你了。”

    晏听礼安静打量她。从他眼中,时岁只看出价值交换的审视。

    当着方淮景面,晏听礼手掐在她脸颊,视线很轻地落在她脸上:“好好想想。”

    “回去怎么把我哄开心。”

    说完,他敛起眼睫,表情冷漠地戴上卫衣的帽子。

    也遮挡住脸上突兀的巴掌印。

    时岁面色却苍白。

    一股凉气从脊背升到心尖。

    黎茵在厕所排了会队,才赶回来。

    等进包厢。

    看见只剩下时岁和方淮景两人,隔着整张桌子对坐。

    感觉气氛古怪,她视线环绕一圈,不由问:“小礼呢?”

    方淮景没答,时岁便组织语言道:“他有事,提前走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噢。”黎茵点点头,“也差不多,他肯定忙的很。”:

    出了饭店,方淮景礼貌和黎茵道谢后,提出回学校。

    离去前,他视线复杂地从时岁面上轻轻略过,才转身离开。

    时岁心下难堪,被看得缓缓垂下眼。

    “怎么样?”等方淮景走远,黎茵拿住她的手,拍了拍,“小景这孩子还不错吧?又帅又高,人品也好。”

    时岁勉强应声:“嗯。”

    人品确实好。

    甩晏听礼十万八百条街。

    至少她能确定,方淮景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那你可以和人家多多相处啊。”黎茵笑眯眯说。

    时岁唇角无力扯了下,敷衍应声。

    走到路边,黎茵随手要去招车:“不早了,送你回学校。”

    时岁立刻拉住她手:“那你呢?”

    黎茵揉了揉她的头:“我今晚的飞机,还要回去,明天还有工作呢。”

    几乎是瞬间,时岁的眼睛就湿润了。

    她将头埋在黎茵肩膀,很小声地啜泣。

    “怎么还哭了?”黎茵心里也泛起酸涩。

    时岁颤着声音说:“我不舍得你。我好后悔,要是在杭市读书就好了。”

    听到这话,黎茵一愣,捧起她的脸,指腹抚去她眼角的泪水,表情也严肃起来:“怎么了宝贝?是不是在这边有人欺负你?”

    “没有…”时岁闷声,“我就是,就是很想你和爸爸。”

    黎茵心软成一片,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那毕业就回来吧,嗯?”

    时岁闭上眼睛,几不可见地摇头。

    她好像等不到已经毕业了。

    现在想离开那个人。

    就得出国。

    那和父母相隔的,就是一整个大洋彼岸的距离。

    母女俩又说了会悄悄话,眼看着时间真的不能再等,黎茵招了车,把时岁送上去。

    站在夜风里,黎茵刚要联系助理,手机响起,她按下接听:“小礼?”

    “阿姨,是已经结束了吗?”

    “嗯呢,”黎茵招了辆出租车,坐上去,“刚刚送岁岁回学校。”

    那头嗓音平常,礼貌周到:“不好意思,今晚事情比较多,没能陪您吃完。”

    黎茵笑笑:“你太客气了,忙你自己的,不碍事的。”

    “那您现在准备去哪?需要我安排住处吗。”

    “不用,”黎茵说,“我晚上的航班,要回去了。”

    “这样。”

    有几秒安静。

    那头顿了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有话说吗?”黎茵问。

    “也没什么大事,”晏听礼笑了笑,“只是您今晚不是让我帮您参考参考吗。”

    想着他也认识方淮景,黎茵便有些感兴趣:“哦?小礼有什么看法。”

    “他和时岁不太合适。”他语气温然。

    “怎么说?”

    “我和方淮景从高中就一起比过赛,他这个人,性格平,遇事护不住时岁。”

    黎茵闻言一愣,感觉可能还是阶级差异造成的认知不同,他们晏家这种阶层,可能才会遇到他口中说的“事”。

    便斟酌着说:“我们平民老百姓就是过一过安稳日子,应该一辈子也不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情吧。”

    晏听礼笑了下,嗓音显得柔而缓:“谁知道呢。”

    黎茵心中涌现不大舒服的感觉。

    一种属于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对面传来的危险,但没等她有所反应,对面便又用温和的语气说:“抱歉阿姨,可能是我太主观了。”

    “没有没有。”黎茵重新笑道,“还是谢谢你的建议。”

    不过晏听礼的话,黎茵还是有几分听进了心里。

    她头靠在窗上,突然想起刚刚在她肩膀悄悄掉眼泪的岁岁,不由心一凛,轻叹口气。

    “怎么了?”

    黎茵便道:“岁岁在你家住过段时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她身边出现过什么不太好相处的人?”

    “哦?怎么说。”

    “刚刚我说要走的时候,岁岁趴在我肩膀上哭,说后悔留在这里,想回我和她爸身边。”黎茵忧心道,“我担心会不会她一人在这边,有人欺负她我不知道。”

    “是吗,”那头安静了两秒:“她说想要走?”

    黎茵头疼:“还没毕业,现在走也不现实。”

    晏听礼轻轻笑了声:“我没注意有什么不太好相处的人呢,可能就是想家了吧。”

    黎茵心宽了宽:“那应该是我多虑了。”

    青年又礼节性地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黎茵看着车窗外繁华的夜景,神色怔忪-

    时岁从坐上车就疲惫地靠在后座。

    手机屏幕闪烁。

    晏听礼的消息不停进来,问她结没结束。

    她阖目,没有力气去理。

    手指按屏幕,拨通周栩妍的电话。

    那头隔了好会才接:“岁岁,我刚刚在给模特拍图,怎么啦?”

    时岁轻吸一下鼻子,瓮声问:“妍妍,国外好不好?”

    周栩妍父母做外贸,她也从小跟着到处游历,去过几十个国家。

    “怎么突然问这个,”周栩妍愣了下,想到某种可能,“你真的打算出国去交换了?”

    时岁沉默了好久,闷闷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你和他…不是刚刚才在一起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时岁摇头,“我只知道,我现在不好受,好像已经等不到毕业了。”

    周栩妍反应了会,才问:“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嗯…”时岁六神无主地回答,“我怕。”

    “我去哪里交换比较好?美国?欧洲?”

    听得周栩妍长吸口气。

    她冷静两秒,有些不忍心地说:“虽然上次我和你说可以交换,但真想起来,你光是跑出去,也不可行。只是距离远了些,他要找到你,还是易如反掌。”

    时岁呆在原地:“那我怎么办。”

    周栩妍沉默了会,无奈道:“换随便一个人,我都可以帮你瞒天过海。但晏听礼…他是学什么的你也明白。”

    是了。

    晏听礼精通包括计算机,人工智能在内的所有前沿技术。

    时岁眼前一黑。

    听着那头微弱的呼吸声,周栩妍忙道:“你先别急,还有办法的!他一人还能只手遮天了不成?我们慢慢来,从长计议。”

    没别的办法,时岁只能嗯声。

    周栩妍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时岁已经心不在焉起来。

    她看着窗外,心头是一片雾霾般的沉重晦暗。

    挂电话时,周栩姸还在耳边叮嘱:“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这点心思得藏好,先对他好点,降低他的警惕,别的我们私下里再商量。”

    时岁嗯声。

    和周栩姸的电话刚结束,屏幕又紧接着亮起,晏听礼的电话打了进来。

    时岁胸口一窒。

    手指悬停半晌,才缓缓按下接听。

    他语气寡冷:“又在和谁打电话?”

    时岁舔了下干涩的唇:“妍妍。”

    “是吗,”他淡淡道,“她又给你出了什么好主意?”

    时岁几乎以为手机都被他监听了:“…什么。”

    “离开我的好主意。”

    时岁连呼吸都快停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吗。”晏听礼懒笑了声,“那刚刚是谁在妈妈怀里哭着要回家呢。”

    时岁一口气卡在胸腔。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慌张——他不知道她和周栩妍的聊天内容,但又和她妈妈打了电话。

    “我和她没聊什么。”她庆幸隔着电话,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方淮景知道了我们俩的关

    系。”

    “他是什么东西,知道了又怎样。”

    时岁没说话。

    虽然知道晏听礼骨子里的傲慢,但当他毫不遮掩时,还是沉默不喜。

    晏听礼也没了电话聊天的耐心:“我在公寓。”

    “过来哄我,现在。”

    已经快到学校,时岁只能让司机改道,折路返回公寓。

    所幸今天刚好周三。

    明天早上没课,不至于被他弄得起不来。

    十分钟后,时岁来到公寓,刷指纹,进门。

    厅前没有开灯。

    灯光昏暗,晏听礼就在沙发上,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

    电视开着,放着他们之前看过的动画片。

    欢快的背景音乐响动。

    他垂着眼,头靠在沙发,却没有在看。

    “没让你过来杵着做木头人。”

    时岁只能慢吞吞迈步过去。

    晏听礼岔开腿,薄薄的眼皮垂着。

    “坐上来,亲我。”

    从来都是他亲她,撬开嘴巴,舔,吸,深入到喉咙。

    时岁亲他时,却几乎不得章法。只能贴在他唇瓣,轻轻摩挲。

    羞涩于更深层的动作。

    晏听礼命令:“伸舌头,舔我。”

    时岁一顿,害怕不履行,他会发难做的更过分,还是照做。

    他的嘴唇很软,也是有温度的暖。

    用舌头舔,过于情。色。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颤抖。

    未注意晏听礼冷沉的眼,手掌在她发梢往下一拽

    冷笑道:“真想让方淮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时岁听得不适:“是你让我这样做的。”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晏听礼将她的头往下按,轻轻问,“那你帮我舔这儿,你舔吗。”

    时岁怒视:“你敢让我就敢咬。”

    晏听礼不怒反笑,手指插进她嘴唇,指腹在牙齿上抚过,啧声:“好厉害啊。”

    刚皮笑肉不笑地夸赞过,手指便又退出陡然卡紧她的下巴:“是嫌我脏?”

    时岁别开眼,不语。

    她对这种事的尺度,从来没有他接受得那么宽泛。

    “在外觉得难堪,在床上嫌我脏。”晏听礼彻底没了表情,用着沉冷的语调骂她,“骗子。”

    时岁不能容忍不明不白扣下的黑锅:“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会更爱我。”晏听礼盯着她说。

    时岁心一跳。

    抿紧唇道:“你说的爱,就是给你做这种事吗?”

    “可我喜欢给你做这种事。”他学着她的腔调。

    时岁:“……”

    那是你变态。

    她便只能别过头:“我没有不爱你。”

    这话她说得艰涩。

    视线也回避。

    太生硬了。

    他一眼就能看出。

    “那你既然爱我,为什么还想走?”晏听礼侧头,轻轻在她耳边问。

    时岁悚然,又被他轻易弄得紧张起来:“…没有,我只是想我爸爸妈妈。”

    “那就是毕业后想回去?”

    “那我呢。”他好奇地问,“我怎么办。”

    时岁自己都不知道在回答些什么:“…那你想去哪发展。”

    似乎对这些问题很感兴趣。

    晏听礼把玩她手指,看起来颇有耐心地答:“当然是你在哪,我在哪里。”

    时岁忍不住说:“我要是想回农村呢。”

    “不错,”晏听礼竟然还往下说,“我可以买个别墅,自己种菜做饭。”

    “不行吧。”时岁觉得有些太荒谬,“你不管公司和你家了吗…”

    “我可以和你私奔啊。”他散漫说。

    这是晏听礼第三次说私奔这两个字。

    时岁却听得浑身僵硬,心中发毛——

    他是不是。

    有些过于投入和认真了。

    “为什么不说话。”他还在问,“你是想甩了我吗?”

    气息清浅,扫过她脖颈。

    时岁选择性回答:“…我不想私奔。”

    “为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时岁机械地回答。

    晏听礼又想了下:“那我们结婚?”

    时岁睁大眼,一口气卡在喉间,半晌没能出声。

    整个话题的发展实在太危险。

    而她如此拙劣生硬的表现,晏听礼竟也像毫无所觉。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挖什么坑。

    那种不安感将她席卷。

    “我问你话。”晏听礼又问,“听不见吗?”

    时岁:“…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吧。”

    “你下半年就二十岁了。”

    时岁立刻道:“但你没满年龄,也结不了啊。”

    晏听礼眯了下眼,竟还真的思考起来。

    “那就去美国结婚,那边十八岁就能结。”

    时岁一惊,简直快要吓死了。

    “结婚的事不是我们两个人能确定的——”

    她的下巴被抬起来。

    晏听礼眼中的笑意褪得干净,深不见底的黑:“时岁,我现在不高兴。”

    “你要哄我高兴。”

    “我要你说。”

    “你想和我结婚。”

    “就现在。”

    第20章 chapter20折断翅膀也不会让……

    滴答滴答。

    厅内安静得只剩下钟表的声音。

    时岁看着他。

    全身上下,从大脑到足底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两个字——

    恐惧。

    就在这样高度紧张的时刻。

    她却透过晏听礼的眼睛,记忆回到很久之前的那个暑假,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

    虽然觉得他在床上出奇的凶,让她有些害怕,但时岁把这归之为生理本能,可能是她太胆小了。

    其余时候,晏听礼会带她填志愿,教她弹钢琴。

    甚至连周栩妍送的指甲油,他也饶有兴致,伏在靠椅下,给她涂脚指甲。

    那天晏家三楼,她小卧室的绿植开得正好。

    夏日清晨,阳光撒进窗台,映衬着晏听礼低垂的眉眼,如梦似幻。

    他好像离她既远又近。

    虽然知道他们肯定没有结果,但抵不过少女心动。

    那刻的时岁,心底像结了颗青涩的果子。

    又甜又酸。

    将志愿重新改为A大后,时岁在心底给了他们四年时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能在一起四年。

    但现在,在晏听礼逼她说结婚的时候。

    她却再感受不到半分类似那刻的少女心动。

    反倒是无边的惆怅将她笼罩,这种情绪,使得时岁莫名泪水盈睫,无声地掉眼泪。

    他们到底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呢。

    微凉的指尖拂过她眼眶,晏听礼垂眸看着指尖晶莹。

    他像是困惑:“为什么要哭。”

    眼睫抬起,视线轻落在她脸颊。

    唇角很缓地扯动一下:“连说这句话,都这么让你难受吗?”

    时岁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这万千情绪。

    “…不是。”

    她抬头。

    厅内没开灯,只留电视画面的昏暗光影,晏听礼唇线抿紧,脸色显得苍白。

    时岁还在斟酌,晏听礼却突然动作。

    掐着她的脸,恶狠狠地亲吻上来,与一贯的游刃有余相反,像是困兽,显得毫无章法。

    “那是什么?”

    他气息重,逼她说,“嗯?你说话啊。”

    时岁已经找不到任何借口,脑中的弦也即将崩断,在崩溃的前一秒,她克制不住,哭着抱住他,恳求:“听礼哥哥,我们谈恋爱,先谈恋爱好不好。”

    时岁实在无计可施。

    将头埋在他胸膛,死死抱住,哽咽道:“刚刚我很害怕,我不想你这样。”

    这个人的怀抱,总是让她害怕,却又安心。

    至少他再生气。

    不会真的伤害她。

    晏听礼没说是或不是。

    只将手掌从她细瘦的肩膀,上移到后脖颈,指腹绕到前,缓缓收紧。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沉哑清晰的嗓音,一字一字说的很用力。

    “有时候我会想。”

    “要把你做成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就好了。只会说出让我高兴的话。”

    时岁背后窜起一股凉意,她闭上眼。

    “…你别说这种话。”

    “我害怕。”

    他顿了良久,还是放下了手。刚刚汹涌的骇浪褪去,他似乎也突然显

    得疲惫。

    好一会,他说:“那你多哄我几句试试。”

    时岁沉默。

    她天生说不来甜言蜜语,更没法承诺做不到的事。

    晏听礼像是突然冷静下来,从所有情绪间抽离。说话时,语气无波无澜:“你平时不是很会撒谎吗。”

    时岁不敢说话。

    明明她撒谎,他一眼就看得出。

    “我不高兴,你爱我,不应该哄我吗。”他继续道。

    时岁发现。

    晏听礼基本会用这样直接的词汇,形容他的情绪。

    例如。

    高兴,不高兴。

    时岁甚至感觉。

    他似乎只能区分这两个词,没法再感觉更多情绪。

    不舒服的时候。

    就是不高兴。

    那——

    时岁试探着说:“…我愿意和你结婚。”

    “真够假的。”

    “……”

    晏听礼手从她发梢穿过:“但没关系,我很高兴。”

    这样一句…他就高兴了?

    时岁难以置信。

    直到听见他在她耳边字字吐息说:“我想要的,还没有什么得不到。”

    晏听礼的情绪是平复了。

    但时岁却因为他的话起了一脊背的鸡皮疙瘩。

    哪怕再迟钝。

    也还是缓慢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晏听礼会因为她因为方淮景的事撒谎发难。

    因为他只想要逼出一个真相。

    但今天。

    他只想听她说想要听的,撒谎也无所谓,只要他高兴就行。

    至于她本人真正的意愿如何。

    那不重要。

    因为他想要的,怎么都会得到。

    晏听礼下巴放在她头顶,手掌顺着她脊背一下下下抚。

    明明是这样温馨又亲密无间的距离。

    时岁却浑身泛冷,觉得他比从前更遥远。

    一颗心像是坠入深渊,全然沉不到底-

    三月底,时岁终于赶在截止日期之前,提交了参赛作品。

    是一段十分钟的3D动画,情节和脚本都是她自己写的,在创作初始,还和晏听礼一起讨论过。

    时岁写的是一个带有童话色彩的小故事。

    ——住在森林里的精灵温蒂向往城都豪华,她进城都和王子相知相识,看尽繁华,却因为纸醉金迷迷失自我,看清一切的温蒂重回森林,选择自由。

    晏听礼扫完故事情节,只是扯唇,一笑而过。

    看得时岁心紧了下:“怎么了,哪里不合理吗?”

    晏听礼评价:“王子是个废物。”

    他的重点莫名其妙,时岁懵:“为什么?”

    “为什么要放她离开?”他疑惑。

    时岁眨眼,解释:“因为王子爱温蒂啊。”

    “爱吗?”他嗤,显然不能理解。

    时岁补充:“而且温蒂是精灵,有翅膀,王子也留不住她。”

    晏听礼托腮,漫不经心地说:“一个王子,折断个小精灵的翅膀,很难吗?”

    太暗黑了!

    时岁觉得他简直不能沟通:“那这就不是童话故事了!”

    他耸肩,哂道:“也只能是童话故事了。”

    “……”

    在官网按下提交键,看着页面跳转,时岁也从记忆中回神。

    现在再去想晏听礼的话,脊背不免有些泛寒。

    下意识的反应,是最骗不得人的。

    在晏听礼的观念里,他想要的,就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时岁感觉到一阵目眩,将头埋在手臂间,缓和胸口发闷的感觉。

    也在这时,放在旁边的手机响起。

    看到来电人,时岁一愣,立刻从寝室座位起身,迈步去了走廊。

    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她才按下接听,正色道:“宋阿姨。”

    那头嗯声,直入主题:“岁岁,这周末忙吗?”

    时岁心凛了下:“不忙的。”

    “那就回阿姨家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你了。”宋婕淡声说,“正巧,上次说要送你珊瑚手串到了,我刚好送给你。”

    之前宋婕也会时不时叫她回去吃饭。

    但一般是她要见晏听礼,询问最近的学习和工作,喊她是顺带。

    时岁应答道:“…好。谢谢阿姨。”

    “对了。”宋婕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笑了下说,“阿姨还叫了另一个女孩子,是阿姨朋友家的女儿,叫苏涵。”

    “这不巧了,阿姨从她那知道,你和她还是同班同学呢。”

    时岁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从喉间缓慢应出一声:“…嗯。”

    “那这周末,你把她一起带回家里做客,好不好呀?听礼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你玩的很好的同学。”

    宋婕话里的暗示已经很明显。

    大概是怕强行喊苏涵回去做客,会引起晏听礼的逆反。

    所以绕了这么大个圈,让她来做这个中间人。

    像是有块沉甸甸的石头,重重压在时岁心头。

    她张了张唇,却半晌都没应出声。

    “岁岁,你在听吗?”宋婕喊她名字。

    或许连晏听礼本人都没发现,他每次强势不容拒绝的语气,都和宋婕如出一辙。

    时岁很怕他们。

    “我在听的,”时岁沉默了会,温吞说,“只是我和苏涵不是很熟…”

    “没关系。”宋婕打断她,“多相处不就熟了吗?”

    时岁还想再说什么,宋婕突然开启了别的话题:“对了,你妈妈那笔尾款收到了吗?”

    “…什么?”时岁愣住。

    宋婕笑了下:“看来你妈妈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新硕那边拖欠尾款,我让听礼去帮了个小忙。”

    原来是这样。

    时岁想起那个魔幻的上周三。

    她突然像是卸了全身的力气:“是这样啊,那谢谢阿姨。”

    停了停,她说:“我明天就去联系苏涵,喊她一起去做客。”

    “好。”宋婕满意地说,“到时我让司机去接你们。”

    她一向不是有空闲聊的人,事情说完,又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

    时岁靠着墙,呆呆看着一点。

    她不敢去想带着苏涵回去,被晏听礼知道,他会怎么反应。

    万一露馅了。

    又怎么办。

    想着想着,她突觉头疼欲裂。

    脱力般缓缓蹲下,将头埋在膝盖。

    第二天下课。

    时岁专门喊了苏涵留下。

    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显得尤其惊讶,睁大眼睛,上下看她:“你一直在晏听礼家住的?”

    正是人散后的教室,估摸着同学还没走太远。苏涵这一嗓子,让时岁吓得不行。

    忙伸手捂住她嘴:“嘘,小点声。”

    见时岁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苏涵有些想笑,上挑的眼弯起,问出疑问:“那你怎么和他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虽然时岁与和她最不对付的薛婧形影不离,但苏涵对她的印象一直挺好的,乖巧软萌,情绪也稳定地像只卡皮巴拉。

    被苏涵这么问,时岁纠结半晌说:“我不想被人注意。”

    苏涵挑眉:“巧了,我就想被人注意。”

    “那…”感觉苏涵不像传闻中那么不好相处,时岁心里放松了些,“你周末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去啊,”苏涵撩了下卷发,坦荡地说,“为什么不去?我还想追晏听礼呢。”

    时岁看她一眼,想了想还是问:“你很喜欢他吗?”

    “不喜欢啊。”她耸肩。

    “那你为什么…”时岁欲言又止。

    “因为我很虚荣,”苏涵托腮,一本正经地说,“和晏听礼在一起,多有面子。”

    时岁:“……”

    听到是这个理由,她心里没了负担。

    苏涵看她表情,坦然问:“那你和晏听礼有什么关系没?”

    “我就是在他家寄住。”时岁没看她眼睛,瓮声说,“不太熟。”

    “你能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吗?”她请求地看向苏涵。

    “放心吧,我没那么大嘴巴。”苏涵拿着书起身,摆摆手,“那周末见。”

    和苏涵的沟通,出乎意料的顺利。

    时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绪飘在空中。

    反应半晌。

    她品味出一种名叫羡慕的情绪。

    她微微怔愣。

    她羡慕什么呢。

    羡慕苏涵可以遵从本心,自由自在吗?

    还是羡慕她,可以堂堂正正和晏听礼在一起。

    时岁用力晃晃脑袋,深

    吸口气,撇去所有杂念。

    早几天宋婕便提前打招呼,周六九点,会派车来接她和苏涵。

    于是周五时岁和晏听礼说好,不过去了。

    那头没说不行,只是啧声,看起来对回晏家这事显得很不耐烦。

    时岁便道:“那你可以不回去。”

    他如果坚持不回去,说不定宋婕也不会喊她了。

    更没有现在这么多事情。

    那头有键盘声,晏听礼应该在忙,闻言淡淡问:“她喊你,你会拒绝?”

    时岁自然不会。

    “所以我答应回去。”他说。

    时岁听明白。

    是因为她,他才答应回去。

    时岁垂眸,不吭声了。

    更不敢想,如果看到明天她带苏涵过去,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轻轻吐口气。

    “我回去,你叹气?”

    时岁试探:“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什么。”

    “明天在你家,不要亲我。”

    时岁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

    至少不能让他在家里犯病。

    那头键盘声停顿。

    “那直接做吗?”

    时岁气结:“当然不是!明天在你家,我们就要装得很不熟的样子。”

    他哂笑:“我平时表现得和你很熟吗。”

    “就和以前一样就行。”

    晏听礼指尖敲两下键盘:“那明天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吗。”

    问题近乎敏锐。

    时岁心悬起来,差点又被他绕进坑里。

    绞尽脑汁想:“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了呀。”

    晏听礼突然笑了声,似乎被她这话说得很愉悦。

    “那你答应了吗?”她小心问。

    “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时岁谨慎:“…什么。”

    “想到再说。”

    明明是不公平的。

    但介于明天实在迫在眉睫,时岁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次日九点。

    时岁在寝室楼下,看到了穿着短裙卷发,精心打扮过的苏涵。

    苏涵个子比她高几公分,大概有一米六八,再加上一双八厘米高的皮鞋。

    穿着卫衣的时岁站在她身边。

    像是出游的小学生。

    她抬头,发出轻轻一声“哇”,“你真好看。”

    苏涵骄矜地昂首:“谢谢。”

    从寝室走到校门口,时岁发现,平时看起来高傲话少的苏涵,其实也挺好相处。

    只要夸赞她,她就会很开心。

    光是这段路,苏涵就已经从冷傲抱臂,改为亲热地挽住她的手:“我宣布,时岁,之后你就是我的密友了。”

    时岁莞尔,也了解到她和薛婧那些所谓“不可调节”的矛盾,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两个优秀且有锋芒的女生,有些小摩擦,再正常不过了。只是两个人性格都傲,谁也不肯先低头而已。

    一亲络起来,苏涵就藏不住事,她倒豆子般说起了和晏家的关系,很骄傲地和她说:“我爸苏烨,可是晏听礼的导师,也和晏伯伯他们认识。”

    时岁只能装出刚知道的表情,很捧场地说:“我听说过的,你爸爸好厉害呀。”

    “那是当然,”苏涵扬唇一笑,“你是我回国的第一个朋友,下次和我爸爸介绍你。”

    说完。

    苏涵琢磨了一下,她从小在国外念书,不知道国内交朋友的程序是什么样。

    想了想,还是很讲义气地说:“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和我说哦,我帮不了,就让我爸帮你。”

    时岁一笑而过。

    下一秒,她脚步猛地停顿。

    愣愣地看她。

    苏涵眨眨眼:“怎么了,你不信?”

    时岁忙摇头:“没有,没有不信。”

    电光火石间,某个念头升起,她心口跳得飞快。

    轻吸口气,强自压下。

    不要心急。

    她在心中对自己道,要从长计议,不要急。

    从学校去晏宅有些距离,大概需要半小时的车程。一路上,苏涵便拉着她的手,分享她从小在美国波士顿的学习见闻。

    时岁始终神情认真地注视着她。

    “你是我回国,第一个这么认真听我说话的人。”苏涵眼睛亮晶晶地说,“我和别人讲,他们都觉得我很装。”

    时岁回神,轻声道:“我是真的觉得,很有意思。”

    与国内截然不同的美式教育,自由热烈的校园生活。

    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苏涵托腮说:“那你也可以去呀。”

    “如果可以的话。”时岁低声应。

    “到了到了。”看到轿车驶进晏家的别墅区,苏涵凑近时岁耳边说,“我第一次来晏听礼家,都被吓了一跳。这么奢华的吗?”

    连苏涵都被吓一跳,何况时岁。

    她抿唇笑:“我吓三跳。”

    “噗哈哈哈你真有意思。”

    苏涵笑作一团。

    说话间,李师傅下车,给她们开了门:“到了,两位小姐请进。”

    一下车,时岁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宋婕,看得出,她对这次见面很重视。

    她垂眼,把苏涵往前推:“你走前面吧。”

    宋婕迎接她们进了门,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还给她们二人分别送了礼物。

    时岁想到那根珊瑚手串。

    道谢,接过。

    “看起来你们相处的不错。”宋婕笑着说。

    苏涵揽住时岁的肩:“对呀,我们已经是朋友啦。”

    宋婕道:“岁岁性格很好,你们很适合做朋友。”

    后面的话题,便逐渐转移到苏涵身上。宋婕在问她苏烨的近况,让她帮忙问好。

    苏涵心情很不错:“好啊,回去就和我爸说。”

    宋婕很满意地笑。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宋婕看了眼时间,皱眉:“都快中午了,怎么还没回来?”

    时岁瞥了眼时间,丝毫不觉意外。这个点,他应该刚醒不到一小时。

    要赶来,最少还要半小时。

    但等待的过程难免煎熬,她不自觉紧张,无意识喝水。

    然后忍不住跑厕所。

    直到听到外边传来响动。

    时岁正在厕所洗手,对着镜子,不停深呼吸。

    做足心理准备,才握手柄,打开洗手间门。

    也正看到,站在客厅大门。

    笔直站立的晏听礼,他拧着眉,视线在屋内扫视。

    脸上表情不算好。

    宋婕在一旁说:“真没想到,听岁岁说,小涵是她的好朋友,这不凑巧了,我就一起喊来我们家做客了。”

    “是吧,岁岁?”宋婕的目光朝她投来。

    与此同时,晏听礼如有实质的视线,也从半空中,落在她身上。

    时岁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死死抠紧。

    她张了张唇。

    听见自己点头说:“是的,阿姨。”

    她撇开眼,不敢看晏听礼的眼神。

    但能感觉到。

    冷得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