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是匈奴王庭的僧人

    古雅庭院映得人般般如画。

    “莲圣子。”

    拓跋呈撩袍坐下,右手掌心握拳置于左肩旁作礼,尊容给足了这位年轻的佛子。

    青年温柔似春水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嗓音低哑得模糊:“拓跋侯君,许久未见。”

    拓跋呈闻声面露少有的虚无之色。

    如青年所言,的确是有很久未见了。

    当初他在王庭地牢中为阶下囚,不仅落魄不堪又浑身伤痕,连他自己都觉得许是要丧命至此,谁知后来昏不见光的地牢会被人打开。

    从耀眼烛光中缓步走近的佛子衣不染尘,一举一动矜贵似圣莲站在眼前,问他可否想活下,他至今都无法忘怀。

    拓跋呈心中虽感激这位圣子,但今时不同往日,思虑要更多些。

    譬如,这位佛子不在王庭享受世人的尊崇,却毫无预兆地悄无声息来了中原,而他竟然半分消息都没有收到。

    拓跋呈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不经意地试问:“莲圣子从千里之外忽来中原,不知所谓何事?”

    青年佛子莞尔勾唇,浸透的墨黑瞳心荡出涟漪浅笑,即使看不见面容也给人惊心动魄的美态。

    他淡淡浅笑,“受单于之命,特地来助拓跋侯君一程。”

    现匈奴的单于在位的四十余年,在此期间的匈奴王,西面攻伐月氏,杀了月氏王,平定了西域;向南,屡攻向中原,而往年的中原虽乱,民族其心却很齐,凡有外敌袭来,必定会放下所有成见,共同抵于外敌。

    但自从现任君主以外姓王谋反之后,大肆提拔外姓侯君,现在周边隐有分崩离析之意,幸而当年骁勇善战的单于也已垂老矣矣,不如曾经那般英姿飒爽,且最为重要的乃,王庭被圣子越俎代庖地掌权了。

    如今的匈奴王庭与中原情形相差不大,只不过一个是外姓侯君夺了王位,一个乃王室被圣子掌控。

    所以他说是受单于之命,拓跋呈是不信的,虽然不信,但此刻来得确是时候。

    若他不想娶王庭公主,又想要尽快攻进秦河,往后少不得这位圣子的协助。

    拓跋呈心中思绪万千,旋即问道:“莲圣子既来了中原,想必是对我朝有所了解,客套话本侯便不多说,不知莲圣子可能助本侯一臂之力?若能帮本侯,圣子想要什么,己所能及之事必定也会帮圣子。”

    之前圣子在王庭救他时,他便隐约察觉这位圣子需要他,或许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若他能称王,也不会吝啬兵力帮他。

    眼前的佛子闻言,柔善的长睫轻敛,答道:“拓跋侯君如今用岩王造势,又得了岩王遗孤,已经是众望所归,我乃外族之人,寻常事许是难以帮上,但侯君要的兵马粮草等物,我尚能提供一二。”

    闻言,拓跋呈并未欢喜应下,而是警惕地盯着眼前看似慈悲渡人的佛子,“莲圣子如何知道本侯得了岩王遗孤?”

    他刚把谢观怜从旁人手中抢到,还不过一两日,人也才刚醒来,他亦还没有用岩王遗孤在营帐中而造势,而一个远在王庭的人如何知晓的?

    王庭相隔雁门千里之远,即便是消息再快,也得花费半月之久才能到。

    这莲圣子的消息来得未免太及时了,仿佛真像是神人能揣度天意。

    拓跋呈不由想到当初在王庭地牢中,他从那些狱卒口中,听他们用匈奴话议论过这位莲圣子。

    那些人议他是天神临世,是授天命下凡尘的佛。

    莫不是真常人没有的神力?

    拓跋呈默不作声地沉下眼,打量眼前的人。

    青年自始至终姿态端方清贵,在他打量的目光下亦不疾不徐地温声道:“曾经卜算问过神佛,神签指向东北方向,落侯像,所以位于东北方向的拓跋侯君本就是天命所归,岩王遗孤落在天命手中,也是自然。”

    此话说得模糊,若是寻常人,拓跋侯君早就当成神棍拖下去乱棍打死了,但此人是莲圣子。

    他虽对神佛之事并无多少信仰,但也有敬畏,毕竟谢观怜之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莲圣子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知晓这般及时。

    拓跋呈越发觉得这莲圣子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敛下心思,揖礼道:“如此,本侯多谢莲圣子相助,他日若得君王位,必定会与匈奴缔结盟友之好。”

    青年长睫轻颤,目光圣洁温慈,上扬的殷红唇如涂抹鲜血般艳丽,似在笑:“侯君客气了。”

    既然答应接受匈奴相助,拓跋呈顺势问了莲圣子何时离开,更是在得知他不日便要走,开口挽留他。

    “圣子想必刚到中原不久,尚未领略中原风光,不如暂且先留下来,也好让本侯尽地主之谊。”

    佛子长睫低垂,最后沉默须臾,应下了。

    拓跋呈见他留下,冷峻的面容露出笑意。

    两人在院中闲话赏景。

    不多时,底下将士前来禀明军情,拓跋呈需得去处理政务,遂命人将他带去客房休息。

    待拓跋呈失陪走后,年轻佛子一直坐在院中,目色温柔地望着不远处许久都没移开视线,骨节清瘦的指尖捻着佛珠,似钟爱院中景色,眼底仿佛浮着古怪的痴迷。

    下人低眉颔首,揖礼道:“圣子,请随奴来。”

    “嗯,有劳了。”他回神噙笑,起身

    跟上下人。

    古宅典雅,假山迢迢,一重叠一重,秀丽得一步一景。

    年轻的佛子随下人走上水渠连环桥,余光不知扫到何处,脚步忽然一顿。

    他瞳珠不动地盯着不远处,轻声问:“那人是谁?”

    下人闻言,顺着他目光所指的看去。

    不远处的水榭长廊上,正有一美貌怜人的女子莲步款款而行,水紫长裙绶带在行动间被风卷起柔媚的弧线,倩影婉约窈窕得似佛陀身边的花仙。

    下人看了眼垂下头,恭敬道:“回圣子大人,那便是侯君前不久刚带回来的岩王之女。”

    说完,回应他的只有空寂。

    正当下人心中生疑,头顶又传来青年温柔的腔调,像是随口一问。

    “那她现在是要去何处,你知道吗?”他仍直勾勾地盯着那道身影,金灿灿的光落在银色的莲花面具上,原本惨淡的雪灰圣袍被赤色染出几分世俗的真实。

    下人答道:“娘子大抵是去找侯君。”

    “找侯君?”他乌黑睫羽颤了颤,面具下看不清的容色似露出恍然。

    “走罢,带路。”

    他没再问了,平淡地收回视线,捻着指尖的佛珠发出略显加重的碰撞。

    “是。”下人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从桥上往另一边走去。

    恰好在路过竹林,欲拾步下台阶的谢观怜似若有所感,无意间转眸,恍惚间看见一抹雪灰色僧袍,被青绿细竹遮挡得若隐若现。

    而雪灰的兜帽中似有一线血红的流苏被风吹出,还没完整露出便被冷瘦修长的手指勾回去,重新掖在兜帽中。

    谢观怜浑身无端的一僵,目光直怔怔地随着那道身影渐渐远去。

    “娘子?”身边的侍女见她站在原地许久,轻声开口提醒。

    谢观怜蓦然回神覆下的眼睫簌簌抖动,抬手捂着跳动紊乱的心,旋即又很快回过神来。这里是雁门。

    如今的雁门已经被拓跋呈占领了,他或许在黎城,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

    原本乱跳的心被安慰得渐渐平缓,谢观怜轻点下颌,提起宽大的裙摆拾步下台阶。

    谢观怜方才在房中饮完药,忽然想起还未找拓跋侯君询问小雾的下落。

    雁门被夺城,她如今最担心的便是小雾。

    而当她来找拓跋呈时,却被告知现在他正忙,需晚些时辰将正事处理完后才能过来。

    她只得失落而归。

    回去的路上,她看见不少穿着并非中原服饰,且讲话晦涩难懂的僧人。

    谢观怜想到不久前惊鸿一瞥,险些认错的背影,还是忍不住随手拉住路过的下人,柔声问:“这些是什么人?”

    被拉住的下人俯身跪下,答道:“回娘子,这些都是侯君的客人,吩咐奴们好生安顿他们。”

    客人?

    谢观怜秀眉微蹙,试探道:“看着像是匈奴人?”

    下人答:“是匈奴王庭的僧人。”

    闻言,谢观怜朱唇微抿,心中对拓跋呈的那点好感,瞬时荡然无存。

    她虽然人在反军营帐,但到底是中原人,看见这么多非本族之人,难免怀疑拓跋呈勾结匈奴。

    自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拓跋呈为了争权夺位与匈奴勾结,而匈奴凶神恶煞,难保不会趁乱吞噬中原。

    可她即便是知晓了,也有心无力,还兀自添了几分郁闷。

    谢观怜没再多问,转身回了房中。

    之前说拓跋呈忙完便来,谢观怜一直等,等到日落金山都没有等到人。

    她不了解拓跋呈的品性,亦不知道他救下自己是为何目的,就也没有派人频繁催促。

    用完晚膳后,她又在院中转了许久,看着自幼生长地方。

    不过才离开不久,却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沧桑。

    她蹲在院中的樟树下,用扁石块刨开泥土,从里面挖出一个铁匣子。

    拂去上面的尘土,她抱着坐在一旁,盯着这已经锈迹斑斑的匣子。

    这是她嫁去丹阳前埋下的,原本以为此生不会回来,再也没有机会打开。

    没想到才时隔两年不到。

    谢观怜趴在石桌上看了许久,直到侍女前来道沐浴的水已经备好,她才恍然回过神。

    谢观怜抱着铁匣子先回到房中,然后再随侍女随去了浴屋。

    因她一贯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打发走侍女后才褪去身上的裙衫。

    雾气弥漫的浴房中恍若芬芳的仙境,女子香清甜,湿漉漉的雾珠凝结在窗牖上,外面则是黑雾笼罩。

    守在门外的侍女昏昏欲睡地点着头,最后耐不住地滑倒在地上,偏头彻底地睡过去。

    而黑夜笼罩的院中,不知何时站着位身形颀长的青年,一袭雪灰的长袍在夜月下清冷如昙。

    他缓步朝着紧闭的门口走去,立在门口,袍摆被风掀开恰似冰凉霜花的一角。

    他停了片刻,抬手推开门。

    屋内的檀香早已经燃尽,连从门缝钻出去的香都能让人昏迷,更遑论被蒸汽熏陶在里面的人。

    此刻玉软云娇的女人早昏迷地靠在浴桶中,只见她黛眉唇激朱,秋蓬两鬓侵,以柔蔓不自胜的姿势斜着雪白的身子慵懒倚着。

    他阖门转身,踱步至她的面前,侧身坐在她所靠的浴桶边沿,抬手将骨节清瘦的手指浸入热水中,浴桶中的水被指尖点出圈圈涟漪。

    第72章 怜娘,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指尖推开出的一圈圈泛着涟漪的水波,轻轻地拍打在女人雪白的锁骨上,也打湿了她往下无力而垂的尖颌。

    眼看她就要滑进浴桶中,浸在水中的那只手绕过她的后背,将她从水中捞起固定在怀中。

    谢观怜乌如绸缎的湿发散于身后,长垂遗落至胸前的一缕青丝被他卷在指尖,置于鼻下轻嗅。

    “怜娘,你看,我还是能找到你。”

    青年痴迷呢喃,被覆盖在面具下看不见的容颜,因女人身上的清淡的香,而慢慢浮起一抹含羞的病态潮红。

    他连闻见她身上的淡香都受不住,薄唇贴在那缕黑发上,又轻柔地沿着湿润的发丝,吻上了她雾面的额头。

    谢观怜双眸微阖,恍若未觉青年的唇似缠腻的蛇,顺着额头游走往下,似触非触地划过挺翘的琼鼻。

    待他浅尝到朱唇时,两人皆已经受不住窒息的闷热,齐齐启唇喘吁。

    女人从粉嫩的唇中露出一点,堪比春。药的猩红如珠舌尖,他只稍碰了碰便忍不住呼吸加重。

    本是只想浅尝辄止地触碰,可因她无意识地微启,他又改变了意图,蓦然将舌顶了进去,熟练地寻到她柔软的小舌怜惜地纠缠。

    静寂的浴房中因蒸汽上涌,浓重雾气下本就湿黏黏的,此刻男女交织出了似有似无地轻喘,更加增添几分暧昧的潮气。

    他在吮吸、纠缠,近乎疯狂的与她交吻。

    谢观怜在梦中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是感觉有什么滑腻的东西一直抵在唇中来回舔舐。

    她想要睁开眼,眼皮却如千斤重,感知清醒得在被鬼压床。

    直到,一声‘叮铃’声,是陶瓷铃声无意间被摇响了。

    她意识下沉,却缓缓睁开了涣散的眼。

    入目是位看不见面容的男人。

    他俯在她的颈窝痴迷的用鼻尖顶蹭,头戴的兜帽不慎被蹭得垂落于肩上,露出精练而又乌黑如刺的发。

    同样她亦看见了他耳边的莲花耳珰,正沉甸甸地坠在水中,流苏延散出旖旎的血色。

    谢观怜似被摄魂般失神地盯着他,一动不动地任由青年捧起她的脸颊痴迷地黏吻。

    他的吻过于密集,游走在肌肤上让她眼尾渐渐浮起红痕,身子在水中痉挛似地颤了一下,像是梦魇般在恐惧。

    “悟因。”

    听见她虚弱的声音,他从红莲的花瓣中掀眸往上而望,与她对视的瞳心潋滟似有勾人的漩涡,浮着一丝丝愉悦的浅笑:“是我。”

    沈听肆抬手取下脸上的面具随手而弃,露出俊美面容后又将她从浴桶中捞出,转身行至床榻前,与她一起倒在上面。

    谢观怜无力地靠在他的怀中,如同需要仰仗他的婉约的美人蛇,长腿细腰,无一处不勾人夺魄,腻在他的怀中,目光痴痴地望着他。

    在她眼前的青年像是入她梦中的梦魇,面上带着不正常的微笑。

    他亲昵地抱着她以鼻尖相抵,蹭了蹭,轻声问她:“怜娘费尽心思想逃离我,你看,我现在才找到你,这段时间玩够了吗?”

    “我……”谢观怜嗓音沙哑得厉害,半晌都吐不出完整的话。

    此刻她浑身又热又软,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响起,她便觉得心口被蚁虫啮齿得痒痒的,心跳坠坠沉沉,意识如梦般漂浮。

    她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在沈

    府,体内有情蛊的那段时日。

    他似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噙笑的眼珠里倒影她迷离不清的表情,抬指压在她湿红的唇瓣上,“嘘,别说,接下来我会让怜娘接着玩,无论你去何处,我都陪着你,这样你玩够了,也就自然会回到我的身边,对吗?”

    不是……

    她在心中回应,唇被压着难以动弹,而刚从水中捞出的身子也如被剥掉绽放花瓣的花苞,柔软抵在他身上微硬的布料上。

    “不过我允怜娘玩乐,但你不可与旁人偷。情,即使有,也只能是我,若有人碰你,或你主动去勾引别的男人,我会嫉妒得杀了他的。”他轻声说道,移开压她唇瓣的食指,低头覆身将她压在身下,再温吞地舔上去。

    青年落在她肌肤上的舌像是腻滑的信子,舔得她眼尾泌出动情的水雾,忍不住急促地呼吸。

    他身上有未曾摘下的佛珠,此刻压在她娇嫩的肌肤印出一道道红痕。

    察觉到她动情得发烫,他隔着布料开始或轻或重地蹭,语气含糊不清地安慰她:“怜娘,别着急。”

    她并不急迫,而因他每一下的重力,酸胀的快意如潮水般不正常地涌来。

    这种熟悉的情动如同之前被他故意放出去,在抓回来的那一夜,对他有着强烈的渴望。

    但她身上的蛊早就已经被她骗着解除了,不可能还会有反应。

    应是只一场梦。

    不然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周围全都是拓跋呈的,他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避开所有人进来,所以一定是梦。

    谢观怜只当做是一场梦,意识迷离地回应他的吻,舌根被吮得发麻,也忍不住抬身去迎合他,以此换得更多身体上的快。感。

    这场缠绵悱恻的吻,让她快要窒息了才停下。

    两人拥在一起彼此紊乱地喘息,沈听肆温柔地抚摸她,让她即便是停下交吻也能得到满足。

    她动情得委实厉害,不用去看便知道。

    他的手上全是在浴桶中铺满花瓣,淡香随水而散发的甜蜜黏汁。

    让她在手中软过一次后,他才再度将她彻底发软的身子拢在怀中,抱起她又换了一个地方。

    房中的每一寸地都应有他与她纠缠的痕迹。

    所以他将谢观怜放在窗边的长凳上,让她以敞开双膝的姿势靠在墙面上,他则如虔诚的信徒,握住她粉红的足尖,跪在她的面前一寸寸地膜拜她。

    “怜娘连一双莲足都生得这般勾人。”他在将要品尝前,还不忘抬起泛红的眼皮,俊美的脸上明显带着对她的埋怨。

    她无时无刻都在勾引他,引诱他,为了得到他不惜骗他,如今又想要抛弃他。

    世上哪儿有这般好的事?

    她坏,她满嘴谎言,他也一样,所以两人天生就应该在一起的。

    他敛下长睫轻吻漂亮的脚趾,抬着纤细腿在慢慢地往上吻,每吻至她痉挛他便轻轻地咬她。

    “别急……”他饿了很久。

    从她逃走当日,至今已经过去许久了,久得他都似乎忘记了,曾经两人在一起是如何的快乐。

    所以漫长的今夜,他会向她索取回这些时日缺失的。

    他埋头吻遍她全身每一寸,从下至上,从前至后,如同占领地盘公犬,疯狂在她的身上留下属于他的气息。

    谢观怜软得彻底,沾着湿气的雾面如花,连鼻音很重的轻哼都像极了失神时的求。欢。

    在他伏上肩头时,她双腿开始勾住他的腰往身上带。

    她迫不及待想要些什么,泫然欲泣地抱着他哽咽:“难受,别亲了,快些给我。”

    血液都似从她身体中被吮出了。

    他松开叼咬的肌肤,侧眸乜她似芙蓉泣泪的颊边绯红,一手搦住她勾紧腰腿,一手解开革带,放出忍耐已久的慾。

    “好……”他神色温柔亲啄她的唇角,动作却毫不留情。

    谢观怜后背一下被死死地抵在冰冷墙上,下意识瑟缩地抖动肩膀,没有觉得冷,反而享受地扬起布施朱粉的脖颈,呻。吟如同也被狠戾地压在了嗓子中,发不出声音。

    沈听肆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如痴如狂地勾缠她的唇舌,紧要时刻在眼尾荡出舒爽时,也同样有失神的迷茫。

    曾经他什么也不知晓,甚至连无意间看见那些忘乎所以的雪白皮肉,纠缠在一起都觉得恶心,可如今,他却一点也离不开。

    离不开得有时想杀了她,可又害怕她死后过了奈何桥,又忘记他,来生将身心交给别的男人。

    那些闲暇时的幻想,他都惶恐得全身控制不住的疯狂颤抖,猩红的嫉妒充斥他的眼瞳,掐住她盘根在身上的大腿愈渐用力。

    谢观怜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墙上,雪白的柔软如波澜的水,随着颠簸的上下甩动而碰撞出啪嗒的声音。

    而深夜里发出了如此明显的暧昧声,守在外面的人没有发现,任由一声比一声响亮,就如同快要捣出白沫的相连处。

    最后他多日积攒的汇聚在一起,全渗透至深处,她已是失神得香舌微吐,满脸的霪靡绯色,像是被蹂。躏烂了的桃花。

    一切骤于平静后,他颧骨上不正常的红虽然仍旧没有散去,但已经恢复温顺的姿态,紧紧地抱着她温存余感。

    虽不想从她体内离开,但再过一段时辰外面天就快亮了,他不舍地退出去存着温存的心重入深处。

    又行过一次他方才抱起她先放回至榻上,起身净手后再旋身坐在她的身边。

    她喜欢逃出去,喜欢与那些男人纠缠,他理应该在能掌控的范围让她去,而不是用世俗的法子折断她的羽翼。

    应让她自行意识到,她此生的唯一只能是他。

    恢复温顺佛子姿态的青年垂下密睫,拿起药瓶,用指尖挑着晶莹的药膏,再温柔地抚在她红痕遍布的身上。

    看着上面失控时留下的痕迹,他面上露出几分愧疚:“抱歉,我应该克制些的,不应该留这般多的痕迹让你怀疑,下次我会小心些。”

    谢观怜已经累得回应不了他的话。

    药膏涂抹在雪白的肌肤上,红痕肉眼可见地淡去,稍深的后肩仍留有淡淡的紫青痕迹。

    他俯身轻吻去不掉的痕迹,腔调温柔得低迷:“怜娘,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第73章 无不习惯之处

    门扉被风重重地吹得门栓掉落于地,啪嗒一声,谢观怜蓦然从梦中惊醒。

    她气喘吁吁地睁开眼,瞳孔微颤地看向四方,满目慌乱之色。

    然而室内一切如常,没有男人的身影。

    谢观怜抬起光洁的手臂打量,也没有男人吮出的暧昧痕迹。

    所以那些只是她做了一场古怪的春梦。

    因那场梦,她从已经变温的浴桶中出来,足尖甫一落便软绵绵地滑倒在地上,双手伏在浴桶边,低着头面色潮红地小口喘息。

    使不上力气了。

    许是身子在水中被泡久了,再加之方才做了那种春。梦,骨子更是酥软得发胀。

    不过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种梦?

    梦中的一切在醒来后都还感同身受,过于明显的身体反应使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手腕上。

    原本光洁无暇的手腕上,又生出豆粒般大小的红点。

    她不信的用手用力搓了几息,直至那块娇嫩的肌肤都被搓出血痕了,红点依旧在手腕上。

    “怎会如此……”谢观怜茫然不解地看着手腕上的红点,心中升起了慌乱。

    之前蛊被解除后红点便消失了,现在怎会无端又出来了?

    还是说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沈听肆来过,但他是如何来的,来了后为何没有带走她?

    且此处乃拓跋侯君的地盘,他又是如何进来的?

    谢观怜越想心越慌,虚软着手脚勉强撑着爬起来,白臂捞过木架上的衫裙穿上,随后足下虚浮地朝着门口走去。

    门没有用门栓锁住,所以一拉便开了。

    “娘子?”门口的侍女正揉着眼睛,听见开门声转过头。

    刚沐浴完的女人淡紫外裳裹身,柔蔓不自胜地倚在门框上,

    用一双湿润着粉痕的风情的眼看人,柔哑的嗓音带着不平的细喘,“你一直在门口吗?可有离开?”

    侍女想到方才的确因犯困,小睡了片刻刚才醒来没多久,听见她这般问,猛然双膝跪下惶恐道,“请娘子恕罪,奴一直在此处,并未偷懒。”

    她以为谢观怜是来怪罪的,下意识请罪,而这话落在谢观怜的耳中,是她一直都清醒地守在门口,没有离开过。

    谢观怜将她扶起来,柔声软语道:“无碍,我不是怪罪你,只是感觉方才似乎有人在院中来过,我问一声。”

    侍女虽然睡了片刻,但只是假寐,对周围的仍维持清晰的感知,所以便肯定地摇头道:“回娘子,奴一直在此处,没有人来过。”

    “真没人吗?”谢观盯着眼前的侍女,心疑她是否是沈听肆的人。

    侍女见她脸颊泛红,身子虚软,以为她在里面泡如此久,是不慎睡过去了,所以眼含关切地犹豫问:“娘子方才可是在里面不慎睡过去,做了噩梦?娘子待的院子里虽然只有奴婢一人,但是外面却有不少人,不会有人能进来的。”

    是啊,这是雁门,是旁人的地盘,不是秦河,不是沈听肆能只手遮天的地方。

    且不说他如何能来雁门,只说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有人,他怎么可能会悄无声息地避开这些人进来,还……只是为了与她行欢?

    谢观怜想到梦中发生的事,心跳又是一阵失律地紊乱悸动,忍不住杏腮娇艳,眼波含春情地垂下轻抖的乌睫,失神凝着手腕上的红点。

    红点是如何来的,不慎被虫子咬了,亦或者……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她解蛊,所以今夜才会复发?

    可没有解蛊,她为何一次都没有复发,现在才开始?

    “娘子?”侍女见她穿着单薄,又杵立在门口良久,小声地提醒:“夜已深了,回去休息罢。”

    谢观怜回神,乜见天边的残月隐隐下坠,挂在伶仃的枝头下,忽然惊觉原来她已沐浴很久了。

    再过一两个时辰,晨鸡都要开始打鸣了。

    “走罢。”她压下心中的疑虑,忽视身子不适的感受,无力的在侍女的搀扶之下回了房。

    夜里沐浴时做了那种梦,她浑身疲倦,头一沾在软枕上边阖眸睡去了,一直睡至晌午听见外间有声音,方才睁眼醒来。

    “她可醒了?”拓跋呈站在门口问候着的侍女。

    侍女恭敬答道:“回侯君,娘子昨夜梦魇,现在尚未醒来。”

    梦魇?

    拓跋呈如刀刻斧凿的眉锋攒起,并未多想,闻她还在休息不欲打扰,低声吩咐几声侍女,欲转身离开。

    门在此刻应声而开。

    “拓跋侯君,请留步。”

    女人柔媚似水的挽留从身后传来。

    几近瞬间,他下意识回头,目光落在女人白瓷似的面容上。

    女人生得媚态逼人,微翘的眼似妩媚的狐狸,黑白分明地望向人时似有万柄细小的钩子,拽着人情不自禁往深处看去。

    他失神地看了几息,回神朝她走去,定定地道:“醒了,方才听人说你昨夜睡得不好?”

    “侯君的福,让怜娘有一容身之处,只是许久没有睡过出阁前的闺房,一时梦见了往日。”谢观怜对他欠身行礼,满口感激。

    拓跋呈没说什么,站在她的面前,手微抬。

    候在一旁的侍女识趣地退下。

    院中只剩下两人站在门口,男人生得高大威武,气势又骇人,立在面前宛如高大的山,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谢观怜不自在,往后悄然退了一步。

    拓跋呈察觉她的小动作,装作未曾发现,拾步越过她,往里走去。

    坐在椅上,他厉目如炬地盯着门口身段窈窕的女人,“听说你昨日在找本侯,可是有何事?”

    谢观怜莲步上前。

    他下颌微抬,“坐在身边回话。”

    “是。”她温顺地垂头坐在他身边的椅上,纤细的双手搭在膝盖上,淡雾紫的裳裙衬得她肌如白雪。

    拓跋呈常年在边关,很少见到生得如此冰肌玉骨的女人,视线不自觉在她的手上多留了几息。

    察觉她不自然的将手藏进袖口中,他再别过眼轻咳一声,“昨日本侯繁忙,不知你寻我是为何事?”

    谢观怜眼尾垂下,眼眶润红地泛出泪花,祈求道:“怜娘寻侯君,是想请侯君帮我找个人。”

    她只是执袖拭眼角,拿捏起我见犹怜的姿态,尚未正式露出最美的姿态,眼前的男人便不自觉地咬住钩子,凑了上来。

    “勿哭,寻何人,只要是本侯能找得到,必定会帮你的。”他委实见不得她落泪,再铁石心肠也因那那软的腔调,而柔肠百转。

    谢观怜轻抽鼻翼,柔声道谢:“多谢侯君,我想寻我曾经的侍女,名唤小雾,听人说她回了雁门,但我回来过一次,尚未寻到她的人,而如今,我实在担心……”

    她咬住嫣红的下唇,脸上的担心不作伪。

    之前她逃回雁门,还没有找到人又被沈听肆抓回去了,但当时雁门并非战乱,她不用过于担忧小雾出事,可现在雁门被占据,她是真的很担心小雾。

    “能不能劳烦侯君帮我找一找,怜娘一定会报答侯君的大恩大德。”她抬着尖尖的雪白下颌,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但凡是正常男人都无法拒绝美人楚楚动人的目光,更何况他早就对她有几分心思。

    拓跋呈见她要找的只是个小侍女,也未曾拒绝,应下道:“此乃小事,若是她在还在雁门,还在本侯的领地,一定会帮你找到她的,你且放心。”

    得到他的肯定,谢观怜高悬的心归位,破涕为笑地对他感激欠身:“多谢侯君。”

    拓跋呈握住她的手虚扶起来,面色如常道:“无碍,不必言谢,不过本侯也不会做什么亏本买卖,以后会寻你要回恩情的。”

    他似玩笑般将话说出来,试探她如今对自己是何感想,是怕,还是有感情。

    他识人无数怎会看不出,她一直对他有怯怕,他想要的是她的人与心,而不是一具每次看见他都浮出害怕情绪的美丽躯壳,而且他不想强行占有她。

    再美丽的花儿被强行吹绽放,只会凋谢得更快。

    拓跋呈看着眼前玉软云娇的女人,眼中闪过势在必得。

    谢观怜被他的眼神看得很紧张,小弧度地别过头,红唇蠕动:“只要怜娘己所能及的,必定会应允侯君。”

    “好。”拓跋呈放开她的手,笑了笑。

    虽然她讲话圆滑聪明,应几分,留几分余地,但他已经将她视为囊中之物,并不认为她都已在他手中了,还会被别人抢去。

    而且他模样生得虽不如那些世家子弟温润秀美,但也算得出色,她长久看着他,难保会不心动。

    谢观怜对他浅笑。

    拓跋呈目光略过她的脸,转头望了眼外面,道:“除此事以外,还有别的事吗?”

    谢观怜摇头:“没有了。”

    “嗯。”他点头,“本侯这方还有事尚未处理完,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若是有事可托人来寻我便是。”

    谢观怜欠身,“怜娘谢过侯君。”

    拓跋呈没有在此地逗留多久,出了院子,去往会议大厅。

    手下大将早已经候在里面。

    拓跋呈走进去众人起身迎接。

    “不必多礼,坐下。“他目光掠过难见面容的佛子,撩袍坐下,问:“莲圣子昨夜休息可还好?中原与王庭不相同,尤其是昼夜,不知可还习惯。”

    青年莞尔,“尚可,无不习惯之处。”

    拓跋呈点头:“如此便好,我还以为莲圣子没有来过中原会不习惯呢,习惯便好。”

    话毕,他不再闲谈,转眸看向下首的将士:“前夜黎城外关谷夜袭之事,你们如何看待?”

    前夜他们夜袭黎城,本是想趁对方行军将至,尚在疲倦中没有缓过神,先扰乱对方军心,结果对面陈王派出的人竟是沈听肆。

    一个当二十几年和尚的人,怎会行军打仗,毫无疑问被困在关谷中了。

    清晨前线来报,被困的残军为了想要活命,而忽然叛变杀了沈听肆,向他们投诚。

    但奉上的尸体却是面目全非,只依稀辨别是个和尚。

    事发诡异,拓跋呈并不信沈听肆会死了。

    他与沈听肆有过交情,知晓这个看似常年待在寺庙中的僧人,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而沈听肆与莲圣子私下定有他不清楚的交易,不然当时莲圣子也不会听沈听肆的话亲自放过他。

    如今忽然有人杀了身为领兵主将的沈听肆,带着数万士兵投诚,他其实有心想要这些人,让天下人知晓他虽是反军,但有宽容之心,不仅是打着匡扶前朝为由,更是为民请愿。

    若这些人是真心投诚倒还好,正中他下怀,若不是,这些人也不能杀,如何处置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好随意处置。

    底下的将士七嘴八舌地说着战事,拓跋呈一直盯着不远处圣子,青年格格不入地坐在此处,宛如一尊慈悲渡人的玉瓷佛像。

    待到底下的人说完,拓跋呈顺势将话抛向莲圣子:“本侯嫉妒圣子与沈听肆是相识的,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青年目光慈柔地看向他,“我认为既然说沈听肆死了,我们还有他的尸体,不如先抬上来一辩真假,侯君不是俘虏了不少士兵,总有认识沈听肆的人。”

    拓跋呈一听沉思颔首:“圣子说得是。”

    “来人,将沈听肆的尸体抬来。”

    “是。”

    长桌上的沙盒被抬下去,铺上竹簟,被裹着白布看不见面容的尸体摆放在在上面。

    底下还压着几个清晨刚抓住的探子。

    探子浑身是血,已行过几个时辰的刑罚,刚交代了对方军中密令,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了谎。

    拓跋呈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的士兵让这几个探子,看桌上的人究竟是不是沈听肆。

    有几人不认识,而有几人却道是。

    “侯君,依属下来看,这莫约真是沈听肆的尸体。”将士上前道。

    拓跋呈眉心攒起,打量着桌上的尸体,没有开口。

    他也曾见过沈听肆,同样在看见这具尸体时下意识觉得是沈听肆,虽然看不见面容,但那身形轮廓,独有的气质做不得假。

    但他总觉得事情不是这般简单。

    对方怎会无缘无故将沈听肆派来,还恰好里面有叛徒。

    拓跋呈转眸看向不远处,似饶有兴致的青年佛子,问道:“听闻沈听肆曾经远赴过王庭,莲圣子应该与他见过,你觉得这人像沈听肆吗?”

    青年打量尸体,嘴角噙笑,语气略有遗憾:“瞧着有些像,但我也只与他见过一面,不知道究竟是不是。”

    拓跋呈没指望他真的认得出,这话也在情理之中,倒是一旁的将士似忽然想到了什么。

    “侯君,属下听人说,沈听肆不是与侯君刚带回来的女子有纠葛,不如请她过来认一认?”

    拓跋呈瞥提议之人。

    那人当即闭上嘴,不敢再继续说。

    侯君喜欢那女子,不喜听见这种话,可眼下最能快速辨别此人究竟是不是沈听肆,只有那女人了。

    一旁的青年闻言,长睫微抬,温润的腔调讶然:“侯君有与他相识的人?”

    拓跋呈听了那人的话,心中正不豫。

    当时他离开时将谢观怜托付给沈听肆照顾,但他没想到这和尚六根不净,竟然伪造假死强夺谢观怜。

    至今他也没有问过谢观怜,她与沈听肆之间发生过何事。

    拓跋呈冷淡地‘嗯’了声。

    青年浅笑,茶褐色的瞳孔如有空寂温柔的月影,“如此刚好,侯君可将人带来,毕竟旁人不清楚他的身体有何特征,但她未必不会不清楚,一来便知道究竟是不是了,侯君觉得呢?”

    拓跋呈默了默,原想拒绝,忽而又想到谢观怜,最终颔首应下。

    “去请人过来。”

    第74章 帮她

    彼时,谢观怜正在房中回想昨夜的事,忽被人请去大厅,沿路满心不解。

    很快,议事的大厅中进来一人。

    不少人闻声而转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后皆怔愣得移不开。

    女人莲步碎碎的从外面被人领进来,远瞧去便看见她黛眉细长如远山,乌发蓬松用一支长簪半挽,紫纱外裳内雪缎,肌如白雪,腰间的长绶带在行动间似杨柳扶风,送来一股子清甜的淡香。

    这些幕僚与将领虽有听闻过岩王之女生得花容月貌,连侯君见后都为其所倾倒,凡是有好物皆往她房中送去,今日得见,众人皆未曾料到真有倾城之姿。

    一众人眼含惊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无人留意到不远处的青年神色沉下,搭在膝上的指尖僵硬地屈起,因在按耐住从骨子里钻出的杀意,而手开始颤栗。

    但他却维持与旁人一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谢观怜自幼便知自己生得貌美,早已习惯了男女艳羡亦或是爱慕的目光,这些人的眼神她并不意外,但却隐约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分外不舒服。

    黏腻的目光宛如一条湿滑的尾巴,从脚下往上游走,一点点裹着她,缠着她,稍有动弹就似会被拖进阴冷的洞穴被吞噬。

    来时她已向引路的侍女打听过,此处都是拓跋侯君的得力干将。

    虽不知拓跋呈无端唤她过来是做什么,谢观怜没有抬头,款款上前对他行礼:“见过侯君与各位将军。”

    拓跋呈挥手让人放椅子让她坐下。

    谢观怜坐下后想寻那道令她感到不适的目光是谁的,悄然掀眸后恰与不远处一位装扮古怪的人对视上。

    男人身着沉长的圣袍,金莲暗纹,内绣梵文,身形圣袍从头至尾地罩着,只依稀可辨是一位男子。

    他与她对上后淡然地别过眼,似并未在看她,散漫地转着茶杯。

    谢观怜看见他却怔住了,脑中瞬间空白,直到拓跋呈开口讲话,她才蓦然回神。

    “怜娘?”拓跋呈见女人在发呆,再度唤了声。

    谢观怜忍着想要夺门而出的心,转眸看向拓跋呈,愧色道:“抱歉侯君,我没有听清。”

    拓跋呈深深看了眼从进来便不对劲的女人,指向面前的尸体问:“怜娘可认识此人?”

    谢观怜顺着他所指看去,这才看见中央摆放着一具尸体。

    请她是来辨认尸体。

    难道是……兄长或是小雾?

    谢观怜倏然站起身,走过去,可当她看清尸体时,整个人怔在原地。

    “今日请娘子来,是想让你帮本侯看看,此人可是沈听肆?”

    拓跋呈留意她面上神色,见女人看清尸体的瞬间好似失了力气,浑身发软的被身边的侍女扶着。

    若是细看,还能看见她眸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原本清明的眼眸中全是茫然。

    谢观怜一眼不眨地盯着上面摆放的尸体,理智告诉她这人不是,可她看见了喉结上的那颗痣。

    世上有这颗痣的人数不胜数,只是恰好也是这般模样,恰好身形如此,恰好……

    她下意识上前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却被拓跋呈拉进怀中,抬起她发白的脸:“谢观怜,你觉得他是沈听肆吗?”

    他沉色地凝着眼前失神的女人,心中一面不想承认两人之间有过私情,可见她露出如此神情,也不禁生出嫉妒。

    谢观怜茫然地抬起惨白的小脸,颤着眼睫望向眼前的男人:“我……”

    拓跋呈问:“是吗?”

    谢观怜面上血色全无,控制不住哆嗦摇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真都不知道上面那人是不是沈听肆,就连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发出了声音,向她疯狂地说那人不是。

    沈听肆怎会躺在上面,他在黎城,此刻许是在营帐中想着如何让人将她抓住,不可能会莫名面目全非地出现在这里,被众人围观着,探讨着辨认。

    这人不是沈听肆,不是他,她很清楚。

    可话就在她的喉咙却吐不出半个音,只能惶恐地摇头。

    许是见她满口不知,方与她对视过的青年站起身对拓跋呈道:“侯君,不知我可否来问这位娘子。”

    “你问?”拓跋呈蹙眉望向青年。

    怀中的女人很紧张,拓跋呈原不想问,可转念又想事已至此,便同意他的提议。

    一则,他是想看看谢观怜究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二则是想要看看莲圣子是怎样之人。

    拓跋呈揽住女人的腰,颔首同意:“你且问一问。”

    青年视线垂下,轻飘飘地掠过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臂,从袍中伸出戴着白皮手套的修长手,握住一把镶嵌艳丽珠宝的弯刃匕首。

    拓跋呈揽着人下意识往后退,见他拾步上前,只是停留在尸体旁边,面上稳住,对方那一瞬间察觉的杀意觉得古怪。

    青年立在尸身前,垂首如慈悲的神佛温情打脸尸体,银质莲纹面具泛着冷泽的暗光。

    他抬手,刀锋快利地割下尸体的左耳,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就连拓跋呈也惊了。

    他恍若未觉般用弯刃勾起带血的人耳,抬首眸光温柔地望着被别人露在怀中的女人,微微一笑:“这人左耳上有耳洞,娘子可记得,沈听肆他有吗?”

    那耳洞是她亲自刺穿的,他极爱她对他独一无二的破坏,会佩耳链让所有人都看见。

    “我……”谢观怜望着青年的眸中全是茫然与害怕的情绪交织,听见左耳上有耳洞,身子更是颤了一下,下意识贴紧拓跋呈的胸膛,仍坚持面色惨白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不知啊。

    他眼中的温柔落了晦涩,垂眸放下左耳,剑刃深陷皮肤一点点地仔细翻找。

    她知道什么?他身上还有什么是她能记得住,刻入灵魂深处此生都无法忘怀的?

    他找得认真,原就面无全非的脸很难找到什么,所以他用剑刃挑开甲胄,露出里面灰白僧袍,找到了脖颈,剜出那颗她最爱的黑痣。

    这次她一定会记得。

    他挑起血淋淋的皮肉,目光期待地望向她,压着发颤的尾音问:“这个呢,沈听肆有吗?”

    谢观怜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青年,吓得连头都不敢摇了,好似她再继续反驳说不知,他会当着她的面将这具尸体剁碎。

    最初看见他时,她下意识以为是沈听肆,可他的行为,以及不熟练的中原话,让她又茫然的觉得不是。

    这个和尚不是沈听肆,那谁是?

    谢观怜眼神虚软地落在桌子上尸体,手脚冷得失去知觉,整个人仿佛在疯狂往下坠,只能倚靠在旁人的怀中才勉强站直。

    因她没有回答,所以上面那一具尸体还在被翻找,弯刃破开胸膛,找出鲜红的心脏,拉出血淋淋的肠子……

    没什么特别的,只要是人,无论男女都有。

    青年面具下的脸庞露出不满的潮红,埋下头,仔细地剥开皮,最后剥至尸体的腰间,他的眼眸骤然一亮,兴奋间直接划坏了那朵莲花。

    好在皮虽被扯坏了,但还能拼凑一朵完整的莲花。

    他抬起弯如月的眸子,温柔地问她:“这个,他有吗?”

    这次她不会忘记莲花,她胸口亦有一样的,她会记得。

    谢观怜呆呆地看着他指尖挂着一半的皮肉,花蕊恰好在其上,血珠顺着滴落在已经残缺的尸体上,宛如绽放的一朵朵血色莲花。

    “是他吗?”他语气温柔,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谢观怜看着桌上被众人冷漠而视的残缺尸身,眼眶的泪乍然夺眶而出,喘不过气仍坚持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别问我……”

    拓跋呈从满手沾满鲜血的青年身上收回震惊之色,见倚在怀中的女人浑身僵硬,泪眼婆娑地摇着头,不悦地揽腰将她抱起。

    “莲圣子,她已说了,与沈听肆不熟,此人究竟是不是他,日后再议,今日先暂且停下。”

    拓跋呈留下一句话,抱着女人脸色不好地阔步出去,徒留一众人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尤其是手上尚在滴血的青年,他浑身上下皆藏在雪灰缎中,面容隐在银莲面具下神色难辨,唯有一双空寂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去的背影。

    女人在男人的怀中显得娇小无依靠,脆弱得任何人都会忍不住生出怜惜。

    他垂睫,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尸体想不明白。

    将自己杀了送到她的面前,她也不喜欢……

    她究竟喜欢什么?

    拓跋呈抱着她一路阔步走回房中,把怀中受惊的谢观怜放在软簟上,捏起她尖尖的下颌,从上往下打量。

    谢观怜面色虽然难看,身子忍不住颤栗以外,旁的倒还好。

    拓跋呈指腹摩擦她白皙的下巴,哑声问:“今日可是吓到你了?”

    谢观怜嘴唇在哆嗦,思绪不知漂浮在何处,整个人处在迟钝中,反应许久才颤着卷翘的长睫摇头

    “说话。”拓跋呈低头靠近她。

    谢观怜别过头避开他的靠近,拉长纤细脖颈脆弱如易折的花茎,声气细弱蚊蚋:“没有。”

    拓跋呈还欲靠近,她先伸出纤长玉指抵在他的唇上,眉眼盈盈地望着他:“侯君,我累了,能不能先休息一下。”

    拓跋呈霎时回神,神色晦涩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好。”

    他松开她,冷淡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觑她如今脆弱无依的姿态,“你今日受了惊吓,先好生休息,晚些时候本侯再来看你。”

    谢观怜对他苍白莞尔:“侯君慢走。”

    拓跋呈转身离去。

    临走之前,路过候在门口的侍女,拓跋呈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答道:“回侯君,奴婢名唤小梅”

    他面无表情地夸道:“小梅,好名字。”

    闻言,侍女下意识看向里面的女人。

    还没有看清下巴便被拓跋呈捏住,如同打量货物般上下觑着。

    小梅被吓得浑身僵硬。

    拓跋呈忽然发觉这侍女的眼,生得和谢观怜有些相似。

    “你随本侯走。”他平静地说着,恰好也能让屋内的人听见。

    但里面却没有一丝动静,好似根本就不在乎。

    拓跋呈原本只有三分意,忽有五分。

    他是侯君,并非是一个人的郎君,虽然待她有几分特殊,但也经不住被如此拒绝。

    他一言不发的将侍女抱起,离开此处。

    而此刻屋内的谢观怜,自始至终都没有留意外面发生了何事。

    她伏在软枕上,长发松铺遮住面容,肩膀克制不住地紧绷得颤抖。

    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心口宛如被什么狠狠地捶打,再猛地揪住,将她扯得血淋淋的。

    旁人对沈听肆不熟,可她却清楚他身上每一处痕迹。

    左耳的耳洞,脖颈的黑痣,以及腰间的莲纹,甚至肩上或许还有尚未被人揭露的咬伤。

    那人太像沈听肆了,或许真的就是他。

    可他怎么会忽然死了?

    昨夜……昨夜不是还来过吗?

    她如大梦初醒般掀起袖子,看见手腕的红点眼中的泪止住了些,可又在翻遍整条手臂后又控制不住失声。

    她倒伏在枕上,连自己都不知为何会这般难受,通体发寒,像是连魂魄也跟着一起丢失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眶的泪似流不尽,她头昏脑涨地瘫软在簟上,意识不清地闭着眼麻痹自己,那人不是沈听肆。

    渐渐

    的,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脚步声,熟悉得她好似活在了梦中。

    谢观怜睁开泪眼,隐约看见一道颀长的背影立在不远处,正逐个挑开炉中的安神熏香。

    那是拓跋呈听闻她梦魇,特地命人放在房中,只有在夜里才点的。

    一缕烟雾缭绕地从香炉中升起,又断裂,青年缓缓转过身,露出清冷绝艳似观音的面容,雪灰色的僧袍清新雅致不染尘埃,仿若如梦而来的谪仙。

    他停在面前,屈膝跪下,如同膜拜神佛般垂下头打量她,靠得极近的茶褐色眼中清晰地倒影着她的脸。

    谢观怜看得失神,忘记眼睫上还坠着泪珠。

    他抬手用指腹拂过她的眼角,唇角似往翘了翘,眼神愉悦地看着她,“怜娘哭了。”

    她仍旧没有反应,呆呆地睁着眼。

    他打量她,指尖漫不经心地往下抚,“红红的眼眶,粉粉的唇,这副可怜模样是给谁看的,嗯?”

    指尖随着最后上扬的音调猛地顶开她的唇,像是冰凉的小蛇在往里钻,嫉妒慢慢爬上他的瞳孔,手指抽动,去抚摸有没有被别人碰过。

    谢观怜喉咙倏然夹紧顿感不适,眼眶泪花浮动,闷哼着用舌尖想将侵入的手指抵出去。

    好在他并非有意要欺负她,见她不适就顺势抽出手。

    谢观怜撑起身子伏在他的膝上干呕,后颈的青丝散垂两边,露出单薄如纱的上裳,雪白的肌肤跃然闯入他的眼帘。

    原本平复下的嫉妒再次如翻涌海浪般疯狂袭来。

    此前她被人抱在怀中,那般亲密……

    他压抑眼中情绪,掌心抚上她的肩膀压在怀中,轻声问:“怜娘穿这般少,是为了勾引谁吗?”

    她已被浓郁的安神香有些神志不清,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脸颊贴在他的身上深吸熟悉的檀香,连肩上的薄纱被勾落下肩都没有发觉。

    湿润的唇带着渴望吻上雪肩,湿腻得似阴暗之地的黏稠物,潮湿地吸附在肌肤上,痒痒的。

    谢观怜忍不住蹙眉,吊捎的眼尾沁出水雾,气若游离地呢喃:“好痒……”

    她如漂浮在云端中,迷离得分不清真假,只依稀察觉男人似停顿了少焉,遂侧首啮齿耳尖吮吐濡湿的气息。

    “痒?”

    “嗯……”她轻轻地点头,颊边满是春潮,娇喘吁吁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很脆弱——沾染上情慾又无能为力的虚弱。

    他失神地盯着,抬手一点点将身上碍眼的衣物褪去。

    “我帮你。”

    第75章 还没开始就像失了魂魄……

    一缕青青烟从香炉中缭绕拉长,断裂,淡淡的香散开。

    青年抱着女人,轻咬着她的唇,喉结滚动,像是能吞噬人的巨兽,撕破了伪装,抛弃体面与矜持,随手取过一旁的软枕垫在她的腰下,握住她的双膝而压。

    景色让他眼底浮起痴迷。

    水光潋滟,白得像雪,粉得又如同染珠的花骨朵儿,哪怕被开拓过,仍旧小小的点。

    他看得舍不得移开目光,隔了许久方才抬起蒙上迷离的眼瞳,盯着她此刻脸上的表情,颧骨缓缓浮起不正常的绯红,病态的亢奋席卷全身。

    怜娘好可爱,尤其是此刻,乌发散乱,失神中又满是情慾,还没开始便已经像被弄得丢失了魂魄,被弄透了骨子。

    “怜娘……”他眸中忽有忍耐不住的渴望,连动作都带着几分匆忙,扶着颜色冷白肿粉得匀净,不掩狰狞的玉杵去迎那软巷。

    他头皮发麻地昂首,神若飞升,霞色从那颗黑得泛红的痣开始晕散,喉结在透薄的肌肤上不停地滚动。

    深陷情慾的青年衣裳不整,肉。体充满了性。慾的蛊惑,也泛着凌乱不堪的霪荡-

    “悟因!”

    谢观怜蓦然惊醒,从床上坐起身,浑身软得像晃了晃又倒了下去,随着动作涌下古怪的热流。

    她顾不及反常,转头四处张望。

    外面正值午夜,冷淡的月光透进窗格子洒落在干净的软簟上,炉中的安神香已经燃尽,窗户微敞。

    没有人,没有痴缠难分的肉。体。

    又是梦吗?

    谢观怜茫然无措地侧过身,失神地盯着空荡荡的屋子,白日那被破开的尸体又忽然化作回忆袭来。

    沈听肆。

    心口一阵阵抽动,她忍不住将自己蜷缩起来,可一动便有热流下涌,很不正常。

    谢观怜意识涣散地躺了许久,后知后觉地以为月事来了,坐起身想要将绸裤褪去换一条干净的。

    可当她褪下后发现月事并未来,而是……

    她看见绸裤上沾染的狼藉,茫然地眨眼,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梦中的画面再度袭来,看不见面容却熟悉的男子体温,以及动情时情不自禁的喘息。

    沈听肆。

    是他。

    谢观怜从榻上赤足下来,奔至香炉边,打开盖子低头嗅。

    是安神香的残灰,闻着没有一点悸动与动情的慾望。

    她失落地盖上香炉,转身回到榻上横躺,忽然觉得自己疯了,竟期待他不久前来过。

    谢观怜倒回榻上,继续失神地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尸体,而且他没有理由让向世人说他已经死了。

    真的死了吗?

    可他连死都要缠着她,要她不安宁。

    谢观怜揪住领口,心闷得仿佛要窒息了。

    房中的侍女换了,不再是原本的那姑娘,便问了一句。

    侍女告诉她,之前的侍女被侯君看中,现已经成了夫人不再是下人。

    谢观怜闻言静默须臾,面上并未露出什么失落之色,只是问侍女:“那侯君在何处?”

    侍女以为她终于在乎侯君,忙不迭地道:“侯君晨时去城墙上观战了,晚些时候应该会回来。”

    “嗯。”谢观怜垂下眼睫。

    侍女见她独自娴静坐着也无趣,便提议道:“娘子不如先去园散散心?”

    谢观怜摇头。

    这是她自幼便生长之地,府邸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入骨子,于她没有任何新鲜的,况且她昨夜又做了那种梦,还见了那具尸体,委实提不起一丝兴趣出去。

    她倚在窗边眼帘微抬,打量着外面的景色,侧脸渡着温柔的柔光,过了会才不经意地问:“你知道昨夜那具尸体,最后如何处理的吗?”

    侍女想了想,“回娘子,今儿侯君一道带去了城墙,用来挂在墙头威慑敌军了。”

    挂在墙头了?

    谢观怜鼻尖倏然一酸,眼眶浮起的水雾险些夺眶而出,匆忙闭上才得缓冲。

    下午时,大军归来。

    但拓跋呈并未过来,他今日不慎中箭,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谢观怜住在他的地盘,于情于理得知后都应该去看他。

    房中充斥着浓郁的中药味儿,女人身上的香即便再淡,拓跋呈也能闻见。

    他一向不喜欢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儿,故而凡是放在身边的女人身上皆是清清淡淡的,此刻闻见一缕若有若无的香,眉心下意识蹙起。

    可当珠帘被撩开,露出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时,他忽又觉得偶尔有香亦是雅事。

    “你怎么来了?”他冷峻的脸上不知觉露出一抹笑,像是半分也不在意昨日之事。

    谢观怜来时见外面的人没有通报,直接让她进来,还以为屋内没人,孰料他身边跪着玉软花柔的女子,正亲昵地伏在他的膝上,面色红润,眼含水光。

    是之前在她房中的那侍女。

    谢观怜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抱歉,我不知道里面有人。”

    真不知有美人在,若是知晓她就晚些时候再来了。

    谢观怜后悔地咬了下唇,转身欲要离开,身后的男人先一步唤住她。

    “站住。”

    拓跋呈没让一旁的女人离开,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背影,“来问人,连消息也不听,就这样走了?”

    谢观怜闻声一时脚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犹豫几

    息转过身,垂下眼睫盯着脚尖,柔声问:“不知侯君可有消息了?”

    拓跋呈挥手让伏在膝盖的女人移去一边,望着谢观怜招手:“过来。”

    谢观怜心觉别扭,不想过去,可想到小雾不得不抬步移去。

    还没靠近便被他攥住手腕,用力往下拉。

    谢观怜一时不察直接扑倒在他的怀中,血腥与浓郁的药味混合袭来,她下意识挣扎。

    拓跋呈按住她的后腰,厉色喝道:“不许乱动。”

    谢观怜浑身僵住,小心翼翼地压着呼吸,没再乱动。

    他脸上闪过满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低声道:“没找到人,我晚了一步,那个叫小雾的小姑娘被别人带走了。”

    怎会被别人带走了?

    谢观怜不禁去想小雾无亲无故,何人会将她带走?

    拓跋呈看着眼前沉思的女子忽然道:“谢观怜,若是本侯娶你,你愿不愿意嫁?”

    娶她?

    谢观怜错愕抬眸。

    拓跋呈见她没有反应,眼中闪过失落,似未曾说过此话般转言道:“我没有找到人,你是不是想要离开?”

    谢观怜回神,也当做没听见他方才那句话,想着如何回复他这一句。

    如今她身在他的营帐中受他庇佑,心中再不情愿也应该将他哄着,可话至舌尖又想到了‘娶她’的那句话,舌灿莲花之言如何都吐不出来,最后闷声地‘嗯’了声。

    拓跋呈也没有意外,反而笑了:“早知道你是没良心的,连沈听肆那样的人都被你骗得团团转,我这种你不喜欢的,又帮不了你的人,自然不会留在我身边。”

    听见他说的话,谢观怜面色露出一丝讶然,她至始至终都否认与沈听肆有过纠葛,不知他是如何知道她与他之间的事。

    拓跋呈没有替她解惑,而是将她抱紧,仔细感受来之不易的温度。

    其实他从离开秦河就一直派人盯着她,她每日去了什么地方全都会被人订成册子,然后送至他处理公务的书案上,只是他唯一不知的便是,当时以为她真的落下悬崖死了。

    直到那日再度看见鲜活的她,才愕然惊觉她没死,只是招惹人过头,反被人独自藏起来了。

    所以当他得到沈听肆的尸体后,会同意莲圣子的话,会默认他当着她的面解剖尸体,他就是为了想知道,沈听肆在她心中是何地位。

    如尸体是假的,他便能知道沈听肆还活着,所谓身死不过是对方的计谋,若是真的,他想让她知道,沈听肆已经死了,她如今只能倚靠他。

    而结果却是尸体为真,她的反应让他并不满意。

    他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对旁人的情,尽管或许少得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但却是真的,是他不曾有的。

    “谢观怜。”他轻叹,“你说,我该如何对待你。”

    谢观怜心中一紧。

    其实她与这位侯君以前也没见过几面,甚至从未想起过他这个人,所以当醒来看见他露出情意,下意识想要抓住利用。

    虽然她还没来得及真的利用过,却因他失意的惆怅感叹,而忽然产生愧疚之情。

    “侯君,我……”谢观怜轻咬下唇,想开口说话,他却忽然推开她,蹙眉靠在一旁,冷厉的眼闭上不看她。

    “雁门最近恐怕不安宁,你与本侯有旧,本侯会派人护你离开雁门。”

    “离开?”

    他的话很突然,谢观怜不知发生了何事。

    拓跋呈也不欲与她解释,眉宇疲倦地对她挥手:“你下去罢,本侯累了。”

    谢观怜来不只是为了问小雾,还是真心实意担心他身上伤,闻言他的话,关切便咽下喉,对他欠身行礼后,目光掠过他比往日疲倦的眉眼,转身出了屋子。

    屋内没了女子香,拓跋呈睁开眼,望着她离去地方。

    一旁的女人见他如此,顶着以下犯上的冒犯,问:“侯君,你喜欢娘子,为何不将她留在身边?”

    拓跋呈不悦地瞥她一眼。

    女人霎时闭上嘴不敢再造次-

    谢观怜回房后坐在窗边,回想着今日拓跋呈说的话。

    他能不仅受伤了,还能说出雁门不安全,要送她离开这种话,想必真是有大事要发生。

    她心中对小雾的担忧,已达到空前未有,连夜里休息都不安宁。

    夜里,万物安静,屋内安神香缓缓燃起。

    青年坐在她的身边,听见她在呢喃什么,俯身去听,待听见她口中的呢喃眼中闪过嫉妒。

    他顿了许久,将情绪压下,如常般抬手解开她的领口,神色痴迷地吻在雪白的身躯。

    “小雾……”她眉头紧蹙,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念叨。

    他停下动作,抬起泛着红的眼,缓缓跪直在她的身边,盯着她的眼底如空寂的荒漠,空荡荡的。

    昨夜她还念叨他,今夜就已经换了个人。

    世上再没有比谢观怜更薄情之人了,偏生他爱她如痴。

    “薄情的女人。”他埋怨似地重咬她一口,又不舍得留下印记,心中怨恨得不到抒发便埋下头发疯似地舔。

    很快女人香汗淋淋,肌肤如洒粉嫩的胭脂,开始不受控地颤栗,微启檀口中似呢喃着人名,却都化了模糊不清的轻吟。

    一股热意喷溅在脸上,他才止住疯狂的行径,气喘吁吁地倒在她的身边。

    待到缓和不平的呼吸,他又宛如缠人的小蛇往上攀爬,开始今日地索取。

    第76章 想抽出自己的送给谢观怜……

    一夜似颠沛流离,如梦似真,直到天边破晓,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如往常那般将她身上的痕迹都涂抹消失,留恋不舍地拾起洒落在地上的衣裙为她穿上。

    做完这一切后,转身看向榻上面色红润的女人,想到方才她口中念叨的名字,哪怕是女人,阴暗的嫉妒还是争先恐后得如春雨浇竹般疯狂冒出来。

    他想抹去所有在她心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人,无论男女。

    林下清风般的青年立在床榻前,目光阴冷黏湿地落在她的身上,周身气息宛如幽怨的鬼魅。

    看了许久,他才离去。

    雁门最大的阁楼依旧热闹得如火如荼,是上位者的欢愉场,没有离开的世家权贵,高官大将每夜都会来此放纵。

    里面有俘虏将士的妻女,也有不愿投向的烈女,还有那些被拖至台上竞拍的秀气男人。

    外面战火连天,里面极乐之地,所有人醉生梦死,不觉城池换主他们便跟着提心吊胆。

    如此之地出现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

    刚被人竞拍的小雾抱着柱子死活不不撒手,眼泪糊了一脸:“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来找我家娘子的,是有人说见过我家娘子,我才跟来的,不是这里的人。”

    她家娘子当时跌落下山崖,她跟着沈月白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人,然后沈月白说要回去找人一起找,她则先回雁门找家主,孰料谢府的人以为娘子死了,还为她办了丧事。

    刚办丧事不久,她忽然收到月白郎君的信,说娘子找到了,让她再等等,他会带着娘子回雁门。

    可后来她等了许久,直到雁门被敌军占领,家主带着所有人离开了此地,她要留下来等娘子,怕她回来找不到自己,所以没走。

    谢府被敌军占领,她无处可去躲在外面等,好不容易听见有人说见过她家娘子,她欢喜地跟着去,谁知被人转手卖进了此地。

    这是小雾在待的第五日,连尚且还未曾被调教,便被老鸨拉出来充当瘦马竞拍。

    她在楼里倒也无碍,只要能等到娘子回来,可一旦被人买走,天下如此之大,她与娘子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小雾情愿待在雁门,待在楼中,也不愿被买走。

    可现在她就要被买走了。

    “我不走,我要等我家娘子,我不是这里的人,娘子已经给我了卖身契,我是良籍。”她眼中含着泪,抱住柱子不停地抽泣。

    买她的商贾哪管她是什么人,进了楼,那便是低贱之人,起初见她年纪小,在一众愁苦面容中最乖巧,原以为是捡着好的,孰料是个最会撒泼打滚的人。

    “本老爷管你是哪里的人,莫说你是找什么娘子,就算你找娘娘,是娘娘,被本老爷买下都得乖乖地听话。”商贾腆着大肚,脚下虚浮地往前走去。

    小雾惶恐地看着他。

    还不待商贾靠近,门忽然被踢开。

    商贾下意识抬头,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刚触碰小雾的手便被砍断。

    他惊慌失措地捂断手,痛得在地上乱滚,周围很快被人围住了,楼中的人

    见是士兵全都吓得瑟瑟发抖,风月音霎时停止。

    而一旁的小雾被吓呆了,泪眼婆娑地抬头,望着从外面走进来的青年,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青年蹲在她的面前,面具将神色掩盖得不明,问她:“想不想见谢观怜?”

    娘子……

    小雾猛地回神,瘪着嘴点头。

    青年笑了,在阑珊的烛光下散发清淡的神性。

    他说:“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她。”

    小雾看了眼一旁因哭喊声烦,而被砍了几刀的人,吓到浑身一哆嗦。

    她害怕眼前的男人,但又抗拒不了他说要带自己去见娘子,所以颤巍巍地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她要去找娘子,无论是跟着怎样一个人-

    这几日谢观怜夜夜梦魇,一会儿梦见小雾出事,一会儿又梦见已经死了的沈听肆,整日都处在浑浑噩噩之中,一直到拓跋呈派来的人来要带她出城。

    不久前,拓跋呈说要放她走,谢观怜最初以为还要等上几日,怎知没过几日,侍女便替她收拾行李,道是带她出城。

    马车在府外停着,侍女为她戴帷帽。

    昨夜谢观怜又是一夜怪梦,醒来后浑身虚软无力,此刻倚在窗边,桃腮粉面,眼眸不经意流转风情。

    想到许久未曾见过拓跋呈,既然要离开了,觉得应该当面谢他这段时日的照顾。

    她不自禁地问:“侯君之前的伤可好了?”

    侍女抬头看了眼日渐丰腴,却不减弱柳扶风之态的女人,恭敬答道:“奴婢不知道侯君之事。”

    两军对战已有过几次,拓跋呈虽然受伤,但因是主将,所有消息都隐得甚好,甚少都没有人知道当时那一箭究竟重不重。

    但依现如今的局面,谢观怜隐约觉得雁门风向不对。

    “你能去禀侯君,我再见他一面可以吗?”谢观怜美眸落在侍女身上,眉尖若蹙,温柔的腔调很难让人拒绝。

    侍女伺候这位娘子已经有段时日了,娘子性子温顺,待人柔和,莫说是男子了,即便是女子与她待久了也会情不自禁怜惜她。

    侍女不忍她失落,道:“娘子稍等,奴婢去问一问侯君是否得空。”

    “多谢。”谢观怜眸含感激地看着她。

    侍女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侍女疾步跑回来,面色彷徨,语气急促:“娘子,不好了。”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剧烈一声响。

    屋内如花似玉的女子受惊转头。

    侍女脸色急急:“娘子快随奴婢走,侯君已经亲自上去了前线,而雁门要被破了。”

    侍女进去后,拽住谢观怜便往外跑去。

    谢观怜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提着裙摆,一刻不停地跟着她。

    待跑出谢府,她无意回首看见远处隐有火光与黑烟。

    外面已经打进来了。

    谢观怜早就察觉雁门似乎从拓跋呈受伤,一直处在警戒之中,料想应是战事紧张,所以想在离去之前,亲自与拓跋呈说一句多谢这段时日的照顾。

    虽然她最初怕他,可实际他从未强迫伤害过她,甚至还在雁门要被破之前,为她安排好一切让她平安离去。

    “娘子快些上轿,奴婢带你出城,外面有人接应您。”

    侍女推着她上去。

    谢观怜登上轿子,坐在里面撩开帘子,遥遥望着不远处。

    此生她与拓跋呈,应再也不会相见了。

    马车趁着还没有彻底打进来,沿着另一边驶去,谢观怜刚坐上马车不久,忽感一阵奇香袭来,很快便意识模糊地倒在马车内昏了过去。

    雁门。

    驻扎的军营,拓跋呈正与一众人在商议接下来如何攻打事宜,外面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进来,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拓跋呈脸色大变,当即顾不得还未议完事,边走边站起身朝外走去。

    他派去送谢观怜出雁门的侍女无端被杀死在路上,而谢观怜不知所踪了。

    拓跋呈离去后,留在营帐中的人面面相觑。

    眼下陈王领兵城下,一群人不眠不休地布设多日,此刻拓跋呈忽然离去自会引得人不满。

    有人一掌拂了桌上的棋,不悦道:“那女子真乃祸水,侯君也真是糊涂,竟为了个只生了张妖媚脸的女人,在这等大事面前都能一走了之。”

    那人不敢明目张胆地说拓跋呈,便在营帐中骂骂咧咧的对谢观怜说着不堪入耳之言,以此来发泄心中不满。

    “要我说,那女子就应该被砍下头颅,用马踏烂脸,侯君不愿,我倒是愿意效劳,别让我遇上那女子,不然她活不过明日。”说着还吩咐身边人去追杀已消失的谢观怜。

    而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一般作想,唯有在上首自始至终安静的青年,在他骂出第一句话后便挑起眼皮,冷森森地看了过去,雪灰白的罩袍裹得身形难辨。

    他屈起修长如玉竹的手指,叩响在桌面,“说够了吗?”

    那人还欲再多说,忽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不远处如被供奉在高台上,受香火的菩萨似的人,后背无端升起寒意。

    此人他不知来历,但拓跋呈每次都会带在身边议事,且能调动王庭军队前来支援。

    眼下若是想要保住雁门,只能求助此人,谁也得罪不起。

    他默下不堪入耳的辱骂,一脸愤然,显然在心中仍在辱骂。

    沈听肆视线淡掠过,起身离开营帐。

    两人皆离开了,余下将士与谋士随后也陆续离开。

    待只剩下那一人后,那人又独自骂骂咧咧,口中的污秽之言皆指向谢观怜,而对中途离去的拓跋呈之字不敢言。

    直到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凉风,他才后知后觉地止住话,拢紧衣襟,出军营回去。

    当他刚回来,撩开营帐的帘子,却看见营帐中立着一人。

    此刻天已黄昏,青年立在窗边,手中拿着摆放在案上的灯托,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金灿灿的光仿佛一线鎏金落在雪灰罩袍上,泛出圣洁的光。

    “圣子?”

    听见他回来的声音,青年转过头,看去的神色含着天生的慈悲,丝毫没有踏足他人私人领域的心虚。

    那人见沈听肆无端出现在这里,不豫地上前道:“圣子,此乃本将军的营帐,你无故来此恐怕不合适吧,倘若是让别人知晓,你也不好解释。”

    那人边走边说,还没有靠近,眼前忽然一阵血色,剧烈的疼痛随着灯托尖锐的一面,毫无预兆地罩头而来。

    他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青年身法鬼魅地掐住他的脖颈,死死按在地上,垂下头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血红的流苏从兜帽中垂下,长长的,拂过满是鲜血的脸。

    那人回过神,想要挣扎。

    沈听肆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用手中的灯托疯狂砸向他的嘴,自始至终只言未发,沉默着将他砸得在地上疯狂抽搐,才丢了满是血的灯托。

    那人以为他终于要放过自己了,结果下一息胸口骤痛,整个心脏被刺穿,直接断气。

    在他断气后,沈听肆平静地抽出匕首,对着他看不清原样的嘴割去。

    嘴没了,他应该停下,可只要想到之前那些话,原本停下的刀刃便转去残缺不全的眼珠、被砸塌的鼻子……

    待到最后,躺在地上的人已看不清人的模样,他

    才微喘地松开匕首。

    原本雪灰的罩袍与面上所戴的面具滴着血,他浑然不觉,埋头仔细找着。

    终于找到了。

    他抽出尸体胸前的肋骨,卷起袖袍仔细擦拭干净,安静地坐在已经昏暗的营帐中,拿着肋骨,失神地看了许久。

    想抽出自己的送给谢观怜。

    第77章 沈听肆,是你…

    “娘娘,怜娘子怎么还没有醒来,是不是因为殿下的人下药太重了?”

    “或许是……”

    含着关切的谈话声忽远忽近地传来,又响起一道温柔的女人声音。

    “你先去熬一碗醒神的药。”

    “嗳。”

    有人脚步急碎,匆匆忙忙的渐渐远去,谢观怜隐约察觉脸被谁用柔软的帕子拂过。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怜娘,没想到你我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她动作温柔地攀过谢观怜颊边的碎发。

    “雁门失守,这段时日应是过得极苦,不过以后不会了。”

    女人的声音很熟悉,但谢观怜此刻意识模糊,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只能手脚虚软无力,浑身僵硬地躺着。

    隔了不知多久,她被人扶起来坐靠在床架上,苦涩的药汁沾在唇上,意识方才逐渐清醒。

    谢观怜缓缓醒来,睁眼所见已不再是熟悉的营帐,而是陈设文雅温馨的卧室。

    她茫然地看着这些陌生的场景,神识尚未完全回归,连身旁的人是谁都没看清,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地痉挛。

    谢观怜下意识伏在榻边干呕。

    “怜娘。”身旁的人见她醒来便如此,担忧地拍着她的后背:“吐出来就没事了。”

    缓和胃里不适,谢观怜抬起呕红的眼,这才看清身边的女人。

    女人身姿纤细,细眉微蹙,是一张极尽柔弱无害的脸。

    是许久未见的月娘,如今的陈王妃。

    “没事罢,药是有些苦。”

    月娘见她神态茫然,连微翘的眼尾都泛上了湿红,以为是药效还没有起,侧首又吩咐身边的小雪端蜜饯。

    一旁的小雪赶忙递过来:“娘娘,蜜饯。”

    月娘接过玉盘,用箸夹起一块蜜饯,递在她的唇边,柔声道:“压压味儿。”

    谢观怜侧首避开蜜饯,靠在床架边虚弱地摇头:“不用。”

    见她拒绝,月娘也未曾勉强,放下盛装蜜饯的玉瓷盘,温柔的替她捻了捻被角,“怜娘身体可有不适?”

    “还好。”谢观怜现在浑身虚软,抬眼都很费劲,“我怎会这里?”

    她记得正随拓跋呈的人离开雁门,中途忽感疲软便靠着马车睡下,孰料睁眼竟看见了月娘。

    月娘抬眸,轻叹道:“是陈王让人带你出来的,而带你回来的李副将下手也不知轻重,让你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陈王?”谢观怜闻言眨着酸涩的眸,疑惑看着月娘。

    月娘颔首:“嗯,陈王知你是被拓跋呈关在营帐中,打着岩王之女的身份来造反,所以陈王便折了所有潜伏在反军营帐中的探子,只为了救下了你。”

    这段时日,周围全是守着她的人,去何处几乎都有人跟着,陈王为了能将她带出来,折了不少人在里面,潜伏在里面的探子几乎全军覆没。

    “陈王为何会救我?”谢观怜不解地问月娘。

    如今两军交战,陈王已经丢了好几座城池,此刻陈王倾尽所有的探子,只为了救一个毫不相干之人,她并不是傻子。

    月娘见她竟会直接问,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又转头看着谢观怜踌躇地抿着唇,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因为是我求殿下救你的。”

    听后,谢观怜余光扫到不远处竖立的画屏,后面似乎有一道黑影。

    画屏后面有人。

    她早就留意到月娘从一开始就频频看向画屏,里面人或许是陈王。

    月娘见她沉默,心中有愧疚亦有心虚,想到夫君不久前让她问的话。

    陈王让她用旧情,从怜娘口中套出敌军的消息。

    月娘虽不情愿,但还是鼓起勇气装作不经意问出来:“怜娘,这段时日你一直在反军中,可知晓些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观怜静默须臾,抿唇道:“我不知情。”

    虽然拓跋呈待她特殊,但远没有达到能带她去议事。

    月娘又问了一些旁的,最后她都一一摇头道不知。

    见她什么也不知情,月娘问了会子没再问,柔声道:“怜娘好生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谢观怜头正晕着,便点了点头。

    月娘站起身,看了一眼躺在榻上面色雪白的女人,转身出了房门。

    刚一踏出去,抬首便看见不远处的陈王对她招手。

    月娘脚步微滞,随后如常地朝陈王走去。

    “殿下。”她朝陈王欠身。

    陈王越过她看向紧阖的门,略显感叹地道:“难怪能让这些人情愿反目也要独占的女人,的确生得极美。”

    月娘安静地听着,垂下眼,没讲话。

    待陈王感叹之后,温柔地牵起月娘的手,低声问:“虽然她是极美,但在本王心中,王妃仍旧最重要,旁人抵不得。”

    闻言,月娘眼尾轻弯,柔言细语道:“殿下,她什么也不知道。”

    方才在里面已经听见了,但他不信谢观怜什么都不知道。

    陈王温柔颔首,道:“本王知道,王妃是想要她留在这里陪你,日后她就交给王妃了。”

    月娘听他同意,眼尾霎时露出难掩明亮的光,主动靠近他的怀里,怯生生的声线也染上明媚:“多谢殿下。”

    陈王拥住月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盯着不远处的房门。

    月娘天真,又因与那女子有旧情,所以很容易相信她的话,他却觉得谢观怜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她可是被拓跋呈提前派人送出雁门的,身上一定有什么特殊。

    而且他听说岩王遗孤便在拓跋呈那里,极有可能便是谢观怜。

    他虽然娶了月娘,但月娘的父亲当年虽然是藩王,但远没有得到岩王遗孤作用大。

    如此想着,陈王低头松开月娘。

    月娘不解地抬起眼看着他。

    陈王被她那双天真无害的眼神看着,心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偏头避开她的眼道:“王妃先回去,我有事单独与她聊一聊。”

    月娘怔了下,嘴角的笑淡了几分,似失落般地垂下头,乖顺的小声地同意。

    小雪在一旁扶着她离开。

    陈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后在原地徘徊片刻,待到时辰差不多后才前去推开房门。

    进去后,他原以为谢观怜在休息,却见她正倚坐在窗边,像在等着他来。

    “陈王殿下。”谢观怜看见他,起身行礼。

    陈王对她抬手作罢:“起身罢。”

    谢观怜站起身。

    陈王撩袍坐下,转眼睨她道:“本王听王妃说起过你,道当时与你在迦南寺中相交甚好,故而这才听闻你被人关在敌营中,她便求着我救下你。”

    谢观怜低头盯着靴尖,“多谢殿下。”

    陈王乜斜面前低眉颔首的女子,乌发如云,肌似白瓷,身着素裳立在四周封闭的房中都似怀珠韫玉,饶是他见贯美色也觉眼前乍然一亮。

    是值得枭雄争相抢夺的女子。

    男人打量的目光直白落在谢观怜身上,她微微蹙眉,不

    喜这般明目张胆的窥视。

    陈王打量须臾,漫不经心地捻着腰间玉佩,“听说拓跋呈将你当成岩王之女,还欲强行纳你。”

    谢观怜听他如此说,眼中闪过了然,陈王似乎也听信了外面传道的谣言,以为她真的是岩王之女。

    “嗯?”陈王见她低垂着头只言不发,不悦地执着玉佩敲了敲。

    谢观怜回道:“回殿下,只是谣言,我并非是岩王之女。”

    那只是当时为了想从小岳手中逃出去,情急之下说出来的,她并非是岩王之女。

    原以为此话一出,陈王会多问几句,甚至是对她的身份迟疑。

    陈王却只冷淡地‘嗯’了声,道:“你究竟是不是岩王的女儿,此事本王另有定夺,日后也不要再让本王听见你说此话。”

    听他如此说,谢观怜便猜到陈王的意思。

    他要的只是她在世人眼中的身份,而并不需要知晓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岩王之女,只要外面的人传言她是,哪怕她真不是,也得是。

    “可听清楚本王的话了?”陈王睥睨她,语气隐含上位者的威仪。

    “是。”谢观怜垂首应下。

    如此陈王方才满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稍有缓和:“现在你先跟在王妃身边,陪她,关于你日后的身份与去处,本王都会为你安排妥当的,旁的无需多想。”

    谢观怜品出陈王话中暗含之意,心中微惊。

    陈王的看似安抚她实则敲打,向她表明她日后的归宿,极有可能与月娘一直在一起。

    陈王打算纳她。

    哪怕知晓了陈王的意思,谢观怜只得当做未曾听出来,对他盈身拜礼:“怜娘多谢殿下与王妃相救之恩。”

    陈王满意她的识趣,“嗯,先好生休息,本王就不打扰你了,晚些时候王妃许是会来看你,本王相信你知道有些话该不该给王妃说。”

    谢观怜颔首,目送着陈王渐渐远去的背影。

    陈王离去后她倚靠在门罩柱上,缓缓垂下眼,灰暗的睫影坠在脸颊上,拉出长长的虚影让神色难辨。

    陈王说月娘晚些时候会来,果真没过多久便来了。

    晚上。

    小雪提着食盒放在外间的桌上,月娘则踅步过立屏,往里而去。

    女子衿裳倾鬟,素裙绣襦,容色娥冶自若,正身姿斜斜地假寐,膝盖摆着一本竹简书长长地垂与地面。

    月娘轻止步,还是惊醒了房中的人。

    谢观怜睁眼看见立在屏风前的月娘,一瞬间似看见了和素日不同的神态。

    月娘面露愧色,“可是我吵醒你了?”

    谢观怜再定睛一看,并未在月娘眼中看见方才的神情,只有愧疚,许是许是房中昏暗,所以看错了。

    “没有。”谢观怜摇摇头,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书。

    月娘走至她的面前,帮她捡:“我让小雪带了饭菜过来,用些饭吧。”

    谢观怜将竹简书籍放回原位,随月娘撩帘去了外间。

    小雪已经将饭菜摆放好,站在一旁候着。

    两人如同在迦南寺,亲昵的一同用饭,一同说着近来发生之事。

    月娘庆幸轻叹:“当时我听人说你坠落山崖而亡,我本是不信的,但听闻那些人在滑坡的掩埋的马车中找到一具骸骨,我又不得不信,没想到我们还能再相见。”

    她的死,只是沈听肆为了想要独占她,而编造的谎言。

    谢观怜看着满桌的饭菜,不知为何忽然没了胃口,心中再度浮起她这段时日拼命压下的画面。

    被摆在桌上被人瞩目、打量,甚至是当成随处可见的猪牛羊般肆意剖解。

    她眼眶骤然泛酸,有什么滚烫的雾珠似要夺眶而出。

    月娘没察觉她的不对,继续道:“后来听说你还活着,问了殿下后才知道前应后果。”

    说罢,又小声嘀咕:“没想到看似风光霁月的悟因法师,竟然会做出这等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妄为慈悲人,好在他现在已经死了。”

    听见死字,谢观怜下意识抬头想要反驳月娘的话,可话至唇边蠕动半晌,喉咙仿佛被黏泥厚厚地敷上一层,连同鼻子也似无法呼吸。

    可她启唇呼吸后,才发觉原来窒息只是错觉。

    身边迟迟没有回应,月娘转眸看去见她眼眶红红情绪低落,以为是谈及了她不想回首的往事,执筷夹起菜置于面前的小碟,推过去。

    她安慰谢观怜:“没事了,已经都过去了。”

    谢观怜不知如何与她解释,忙压下头,捧着碗咽下两口饭,含糊的‘嗯’了声回应月娘的话。

    月娘也没再继续说此事,有意将话题引至旁处。

    谢观怜始终兴致不高,有时甚至连月娘在耳边说了什么都不知。

    两人用完饭,桌上的残羹被下人收拾下去,屋内只有两人后,月娘侧首欲与她提议出门赏月。

    这时今夜情绪低迷的谢观怜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衣袖。

    月娘顺着看去。

    谢观怜往日顾目生盼的眼此刻空空的,在暗黄的灯下如凝脂的脸庞泛着柔白,盯着她忽然问道:“月娘,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什么?”她冷不丁儿地冒出这句话,月娘一时没听懂。

    谢观怜攥住她衣袖的指尖微微泛白,泛泪的眼中隐约有一丝倔犟:“听人说,他是被困在峡谷中,营中有人背叛,将他杀死的。”

    沈听肆并非是将军,之所以会与陈王一同前来,是为了抓她,所以绝不可能会无端领兵与拓跋呈对战。

    而她所听的是,陈王要杀他。

    月娘细品后才反应过来,原来她问的是沈听肆。

    月娘想了想,如实道:“我不知道,怜娘你……”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谢观怜,欲言又止似有话想说。

    谢观怜松开她的衣袖,脸上神色恢复如常,对月娘唇角勾出浅笑:“无事,只是好奇罢了。”

    月娘打量她面上露出的神情没觉得不对,转念一想似乎觉得她好奇一问也没什么古怪,便未再多想。

    “天色不早了,怜娘早些歇息,明日我带你去王府转转。”月娘又补充道:“他已经死了,别害怕。”

    谢观怜应声:“好。”

    月娘随之离去。

    谢观怜转头看着空荡荡的屋内,想到月娘离去前说的那安慰她的话,身上似有何处在一点点地塌陷。

    在雁门时,拓跋呈不许那些人在她面前提及沈听肆,所以她虽然夜里总会梦见他,但只要白日不去想,就没那种心被掏出的钝痛,甚至一直有他并未死的错觉。

    这会儿月娘提及他死了,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原来沈听肆死了。

    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她心口猛抽,眼眶的泪被她强行逼回去,可浑身都在发寒,迫切低头掀开袖子,寻找情蛊留下的痕迹。

    待看见手腕上的那一抹朱砂红仍旧在,她身上的寒意渐渐消退了些。

    除了沈听肆会给她下这种蛊,不会有别人。

    谢观怜枯坐着抚摸手腕的朱砂红痣许久,久到天边的明月升至苍穹,她仍旧没有丝毫睡意。

    曾经,她梦中是死去的小僧人,可自从那些人说沈听肆死后,她每夜的梦便成了沈听肆。

    她没有困意,心中想的全是他,甚至隐约闻见浓郁的檀香包裹而来。

    有人从后面伸出冰凉冷白的手,抚上她的后颈,低头含住她的耳尖,柔性的腔调低迷得背脊发凉:“怜娘,这么晚了,你应该睡了。”

    她像是在梦中,因为青年蛊惑人心的温柔真的困意袭来,头往下垂,额头抵在指节修长的掌心中。

    残灯轻跃,朦胧的一线间,她的身后立着神态温软,垂眉低头的青年。

    罩烛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如同敷白箸粉过般,白得只有颧骨上晕着薄薄的绯痕。

    他俯身吻向她松软的乌发。

    很香。

    她喜欢的用清淡的香膏,所有从头至尾都泛着奇异的、引诱的香,令他无时无刻都想吃了她。

    “怜娘,你今日问我了,是不是很高兴我死了?”他埋怨的用鼻尖拱开后

    颈的发,像是一条阴湿的蛇,攀爬在她的后颈。

    “其实我是想用死让你高兴的,可是我死了,你便属于别人了。”所以他不会死,会活着,只活在她的身边。

    无论她去到何处,他都能找到她,直至真正的死亡来临。

    他痴迷,疯狂,而被哄睡的谢观怜回应不了他的话,眉心却无意识地颦起,似又梦见了什么。

    后颈湿漉漉的,唇纹的触感明显,她轻声低哼,脸颊如洒脂红。

    “沈听肆,是你……”

    那一声微弱的呻。吟,像极了她动情的回应。

    他停下动作,撩开薄红的眼皮静默地盯着,温慈的脸庞升起期待,托住她额头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地颤栗。

    她要睁眼了。

    醒来看见他会露出什么神情,惊恐,或是旁的,会杀他?还是只当一场梦。

    第78章 他阴魂不散地跟着

    他等了许久都没任何动静。

    她没醒来。

    他眼底划过明显的失落,继续地低头讨好她的身体。

    月涌上枝头,女人已经彻底香汗涔涔地瘫软在椅上,闭着眼,娇喘吁吁地吐息,唇色晶莹红艳,而裙裾下微微隆起。

    许久后,她浑身剧烈痉挛抽搐了几下,裙裾被一只骨节冷瘦的手撩开,从裙下缓缓抬起一张温软如玉的脸。

    他脸上病态的红痕遍布,下巴滴着水,跪在她面前握住的手,而望向她的眼中透出迷离的慾望。

    他想要她,可这里不能。

    但就这样看着她霪靡的模样,他一样会失控,随着逐渐堆积的渴望,最后汇聚成高潮的快。感。

    他眉心攒起,绯红的脸上露出似难忍似痛苦的神色,拱起身低沉地发出呻。吟,那些汇聚的情意早有预谋,喷溅在她的腿根上。

    白花花的,粉嫰嫰的,嗡合着似想要吞下。

    那如同覆上了白雪的美景,夺走了他所有的视线,原本疲软下去的又再度抬起头。

    他盯着,眼底晦暗:“怜娘,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直到他忍不了,亦或者被她发现。

    直至半夜,谢观怜耳边响起一句含有失落的话,蓦然从梦中惊醒。

    窗户微敞,外面的静夜如水,已是深夜了。

    谢观怜下意识低下头。

    并没有人,她还坐在椅子上。

    谢观怜茫然地伸手摸脸,滚烫的,再按住胸口,心悸如雷。

    每夜都是这种梦,每次醒来身下都泛着渴望的湿,每次都以为他来过。

    谢观怜起身走向榻,柔弱无骨地伏在褥上,脸颊深陷软枕,呼吸凌乱地出喘息,紧咬下唇来抑制那股深夜升起来的无力情慾。

    未得到满足的空泛迟迟不绝,反而疯狂袭来,她甚至产生既然都是梦,为何不做到底的想法。

    终究只是一场梦。

    待到情慾稍减,她转出半张泛红的脸,眼神空空地盯着窗外,又想起了月娘说的话,还有那具被割破的身躯。

    她无端有些后悔。

    为何临走之前她没有问尸体在何处,拓跋呈或许不会给她,但她可以去偷,去抢……

    可去偷,去抢来了,她还是会被陈王迷晕带回来,届时尸体会被丢在不知名的路上,被路过的野狗分食,会腐烂,最后只会成一捧谁也认不出的黄土。

    如此想着,谢观怜心中又涌来难言的烦闷,甚至开始怨恨他。

    与他本就是和平分开,为何他活着阴魂不散,连死了也一样,每夜都缠着入她的梦。

    谢观怜闭上眼,竭力不让自己去想,但越是不去想,他便越是无孔不入地钻进脑海。

    后半夜谢观怜半分睡意都没有,一直至天明,侍女端来热水与洗漱用具,她才神情恍惚地站起来。

    用完早膳,月娘又来了,见她眼底乌青,神色不太好,提议要带她去逛院子散心。

    谢观怜也觉得应出去散心,勉强同意月娘的提议。

    两人相携来到王府花园,她陪月娘逛着,心思却不在此处。

    月娘见她兴致不高,没逛多久便让人送她回去。

    谢观怜再次回到寝居时,屋内却有人在。

    陈王手中拿着竹简书,似在等她回来。

    谢观怜眉心颦起,想要退出去也来不及了,只得立在门口对陈王行礼。

    陈王放下书,乜斜她站得远远儿的,随口问道:“去何处了,怎没在房中?”

    谢观怜如实回答:“陪王妃逛园子。”

    “嗯。”陈王颔首,旋身走几步,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她问:“王妃没与你一起回来?”

    每一句都是明知故问,他身为王府主人,哪怕平日再忙也不可能不知府中发生了何事,尤其是特地派人监视着她的情况下。

    谢观怜无心情,立在门口面无表情颔首,显得极为冷艳。

    陈王打量她露出的冷淡,不甚在意的对她招手:“过来。”

    今日他来没有带旁人,屋内只有她与他,本应该避嫌,却在此刻传唤她过去,其心思乃何意一眼便能看穿。

    谢观怜不喜陈王,不愿过去。

    她疏离地往后退了一寸,柔言细语中含着不经意的暗示:“不知陈王殿下前来找我所谓何事?王妃说一会过来。”

    此话一出,陈王面上果然露出迟疑,盯着她复问:“王妃说会过来?”

    月娘性子娴静,品性好,娇弱、怕生,身边没有相交好的女子,只有个从小跟着一起长大的小雪,所以一般都爱腻在房中看书打发时辰,偶尔会逛园子,一旦回去了便不会再出门。

    陈王对谢观怜说的话持有疑心。

    他看着不远处往后退了一步的女人,眼中闪过了然。

    许是因为他未曾给过她明示,所以他站起身,走向谢观怜。

    谢观怜见他走来,往后又退了几步,艳白的脸上全是对他的警惕之意。

    陈王见她一退再退的抗拒姿态,停下往前的步伐,定睛看着她,放慢语气道:“听人说你名唤谢观怜,月娘唤你怜娘,本王也这般唤你可以吗?”

    谢观怜眼睫微垂,恭敬疏离的姿态拿捏得恰好,“名乃称呼,殿下随意便是。”

    陈王见她如此顺从,对她方才的不满散去,继续道:“昨日本王与你说过,让你日后都留在王妃身边,一夜过去了,你可想明白?”

    谢观怜怎会听不懂他的暗示,心中暗骂他不要脸,但抬起无害的脸庞,眼弯似月牙照泉,“回殿下,怜娘自是愿意留在王妃身边的,即便日后离开了王府,也会时常来找王妃。”

    陈王都已经将话说至这个份上了,见她仍旧装傻,心中再次升起不豫。

    他深深地望着她,看似漫不经心地转动扳戒,实则暗地施压迫:“你应该懂得本王不是此意。”

    他不明说,谢观怜微扬细长的眉,飞着一双湿漉漉的媚儿眼将无辜贯彻到底,不解地轻晃掩鬓:“怜娘不知殿下何意。”

    陈王脸色冷下,正欲开口明说,外面便走进来袖笼染香的粉**子。

    “殿下,你怎在此处?”月娘美眸诧异地望着屋内站着的夫君,清澈的眼中荡着一丝疑惑。

    陈王的话咽下喉咙。

    没想到谢观怜方才说的话竟是真的,月娘真的要来。

    他隐晦的目光从乖顺低垂秀颈的女人身上掠过,落在月娘脸上时柔出情意,上前牵起她的双手,解释道:“本王刚从外面回来,没在房中看见你,以为你在谢娘子这边,所以便过来寻你。”

    不知月娘究竟有没有信他这套说辞,转眸看向身边的谢观怜。

    陈王也看了眼谢观怜,冷眼暗示她不要说错话。

    谢观怜看见月娘,高悬的心缓缓落下,颔首回道:“方才殿下正问王妃。”

    见她点头,月娘脸上的怀疑方才散去,抿唇露出浅笑,抽出手侧身挽起谢观怜,柔柔地看向陈王:“殿下,今夜我想与怜娘一起。”

    陈王蹙眉,“不是说好,今夜我能来吗?”

    月娘身子骨娇弱,夜里又少眠,所以他都单独将寝居留给她,每周只去一次,而今夜就该他能来的时候了。

    此刻月娘竟要与旁人睡,他自然不悦,连带着看谢观怜都冷了些。

    月娘不知夫君心中所想,似忘记了此事,水涟涟地祈求望着他:“殿下……”

    陈王不忍她露出这种神色,最后只得应下,神色不好地拂袖而去。

    陈王不满离去,月娘却不甚在意,欢喜抱着谢观怜的手,两人进屋。

    谢观怜暗自打量月娘。

    月娘已经坐在榻上,换了身轻便衣裳,见她还在那处坐着便招手,“怜娘过来,我们先一起午休。”

    谢观怜移开目光,上前躺在她的身边。

    月娘亲昵地抱着她的腰,靠在她的怀

    中,神色恬静得像是依赖长姐的小妹,而月娘却比她年岁稍长。

    谢观怜没有睡意,偏头看着她。

    月娘察觉她的目光,睁开眼看她,“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谢观怜摇头,仍旧盯着她,迟疑要不要问。

    月娘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抿唇笑问:“你是想问我,我是怎么知道殿下在你这里吗?”

    谢观怜颔首,方才在院子里,月娘并未与她说会过来。

    月娘垂下眼帘,低声道:“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你如今的身份,所以他想要将你也占了。”

    说这句话时月娘很平静,似早就已经知晓陈王的心思。

    谢观怜不解她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这般平静,“月娘,你喜欢陈王吗?”

    月娘没有说话,忽然侧脸埋在她的怀中,含着困倦地问她:“一直没有问,怜娘有姐妹吗?”

    谢观怜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她对以前的记忆记不大清楚了,记得最清楚的是她被关在漆黑的房中,整日学着不入流的事,学不会挨打。

    后来被谢氏收养,府中只有个兄长,没有姊妹。

    即使她是有姊妹的,大约和她一样被人买卖了,或则都死了。

    “没有。”谢观怜如实摇头。

    月娘沉默了许久,抬起脸认真地望着她,说:“其实我有很多兄弟姐妹,但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小雪,不过小雪是姨娘的女儿,与我不是一母同胞,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认小雪,害怕哪一日我死了,小雪也跟着没有好下场。”

    谢观怜知道她是前朝人,君主上位后杀了许多人,而月娘之所以会留下,是为了安抚这些人的怨气。

    月娘靠在她的身边,低落的腔调听不出怨怼:“世上与我流着同样血液的几乎都死了,而杀她们的,害她们的便我的父亲,还有如今的君主,陈王的父亲。”

    这样的血海深仇,让她如何能有情爱?

    月娘不爱陈王,只想要这些人都死,如此才能缓解她积压心头多年的痛苦。

    月娘攥紧掌心,身体冷得发寒,直到身边传来女子柔声的歉意。

    “抱歉。”谢观怜眼含愧疚的与她道歉。

    月娘回过神,茫然地望着她勉强笑了笑,移开话问她:“听外面的人说你是被谢氏收养的,还记得以前是哪里人?”

    谢观怜摇头,只说:“记不得了,只记得当年小,与人走丢了,被一户人收养,然后又卖了,最后才被爹收养。”

    “原来这般坎坷。”月娘轻叹,抱紧她怜惜道:“我好像比你大一两岁,若是不介意,以后我当你姐姐罢。”

    谢观怜莞尔:“好。”

    其实在她的心中,月娘除了年长些,许多时候都像极了刚及笄的少女,更像是需要被呵护的小妹。

    月娘见她同意,双眸笑得愈发明亮,得寸进尺道:“那我也给你想个和我差不多的小字罢,就唤……”

    她蹙眉思索,仔细地想了许多字,最后才想到。

    “我姓冀,你小字就叫冀观怜罢。”

    也就只改了姓。

    谢观怜失笑,没有驳她的意。

    月娘终于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了。

    两人并未午休多久,谢观怜无心睡眠,在她睡下后便悄然起身,坐在一旁的椅上翻看着书。

    待到月娘醒后被陈王的人请走了。

    一直到夜里,她都没有等到月娘回来,随后被小雪告知今夜月娘与陈王在一块,让她早些休息,她方才睡下。

    夜色袭来时,她今夜没梦见沈听肆,而是梦见了刚走丢的那会儿,很多人都说她生得白净漂亮,像是哪儿的官家女。

    后来她被卖给人牙子后,那些人不准许她记得以前,再加之年纪尚小,原本模糊的以及渐渐就真的忘记了。

    或许……她以前真的有阿姐与阿妹。

    淡色纱帐垂落,榻上的女人安静地沉睡着,从眼角滑下晶莹的泪珠,被人轻轻地拂过,只在软枕上留下湿润的痕渍。

    第79章 他只会毫不犹豫选择她……

    谢观怜一直在王府,并不清楚外面如今怎样了,偶尔能从陈王的神色中判断出形势严峻。

    陈王既要对抗外敌,还得谨防其余几位皇子越过他夺权,许久不曾在王府。

    她与月娘关系越发亲密,有时陈王回来都不必去寝居,直接上谢观怜这边。

    今日月娘没来,她以为陈王不会来了,孰料他仍旧出现。

    他如往常那般向她问月娘,谢观怜说人不在后他应先去找月娘。

    但现在陈王问完后并未打算要走,而是朝她走去,“你倒是喜欢看这些书,月娘也因为你最近爱看了。”

    他浅笑地说着,神色自然,看不出有何不对。

    谢观怜见他走来,下意识站起身。

    陈王的心思昭然若揭,所以这段时日她一直纵着月娘来,尽量不会与陈王独处,甚至是不与他对视。

    而现在月娘无故不在,他不急着去找人,还有闲情在此处与她闲聊,足以引起她的警惕。

    尤其是他已经靠得很近了。

    谢观怜被他堵在角落,彷徨不安地颤着脆弱的乌羽,用手中的竹简书抵在前面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稍厉:“陈王殿下!”

    听见她慌张的语调,陈王整暇以待地等她想要说什么。

    谢观怜压住急促的呼吸,抿了下唇道:“陈王殿下请自重,王妃一会儿便会来,让她看见,她会伤心的。”

    陈王挑眉,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月娘是他故意派人引走的,而她所言的伤心更不可能会存在,即便月娘还在,被她看见了,她伤心的不会是他要别的女人,而是因为谢观怜不愿意,他还要强占人。

    但如今他等不得了,听探子来报,拓跋呈此前中了一支带毒的箭,不仅伤了根本,又旧疾复发,很快雁门便能被破。

    只要解决了谋反之人,接下来他打算借由那些岩王旧部的忠心,直接夺权,而要眼下最快的便是得到谢观怜,得到她便等于得到了岩王旧部。

    “月娘现在不在府上,她恐怕不会看见了。”陈王对她勾唇,眼中全是强势。

    乱世之中被群雄争夺的美人,即便他对她并无情意,但也有浓郁的征服慾。

    得到那些人无法得到的美人,如今落在了他的手中。

    谢观怜见他神色便知他设了局,必定不会放手,想要逃走很难。

    明白自己处境后,她轻咬下唇,眼神霎时柔下,“殿下是枭雄,怜娘心中自是愿意跟着殿下,只是王妃与我关系甚好,此事若是她知道了,我无颜面再见她。”

    陈王听她提起月娘,稍有迟疑。

    借此机会,谢观怜果断拿起一旁木架上摆放的花瓶,猛地砸向他。

    陈王没料到她竟会忽然有如此狠辣的行径,不设防被砸个正着,往后踉跄几步,额头上的血如淅沥沥的水糊了满脸。

    谢观怜还不给他反应,对着他的头又被猛砸了几下。

    再是成年男子面对如此砸法儿,每一下还都是对着头,陈王也很难扛住,眼花头晕地坐在地上。

    等反应过来时,屋内原本娇娇弱弱的女人一改往日的温情良善,手中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匕首,面无表情的对着他的胸口用力扎下去。

    这是将他往死里杀。

    陈王大惊,闪身躲过刺来的匕首。

    谢观怜抬头看去,冷艳的瞳心毫无波澜,如同疯了,不要命地再次朝着他扎去。

    陈王见她不怕死的还要过来,几步夺过她手中的匕首,单手将她制止住,不可思议地捂着流血的额头,眼中满是震怒:“你疯了!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若不是因为他还需要谢观怜的身份,他方才早就夺了匕首将其反杀了。

    谢观怜也不怕他真会杀自己,对他冷笑,“那陈王便杀了我。”

    她如今所用的身份于他很重要,陈王不会轻易杀她,除非他不要这天下了。

    而且她自然知道自己杀不死陈王,只是看见他那张脸,想到沈听肆,她便忍不了。

    “好,好,好!”陈王怒极反笑,正欲去掐她纤细的脖颈,可还没有碰上忽然脚下踉跄。

    无端的眩晕袭来,陈王摇晃着身子,几下栽倒在地上。

    谢观怜不知发生了何事,在他松开的同时亦一样无力地倒在地上,意识模糊中隐约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房中。

    清淡似松雪的檀香仿佛常年受香火的供奉,熟悉得她忍不住想要靠过去。

    “怜娘。”他屈身将倒在地上的谢观怜抱在怀中,脸埋在她脖颈中,冷淡地盯着昏死在地上的陈王。

    他会杀了所有想抢谢观怜的人。

    后进一步的月娘见他抱着谢观怜,拾起地上染血的匕首,眉心猛地一跳,下意识上前拦住他。

    “少君!不可。”

    “让开。”他看向月娘,茶褐色的眼中冷沉沉的。

    若是月娘非要拦,他会将她一起杀了。

    月娘深知他并非是良善之人,可现在……

    她咬住下唇,道:“少君,现在还没有将那些人都收拢在手中,拓跋呈也没有死,此刻杀了陈王,不仅其他藩王会趁机夺陈王手中的兵权,而外面那些人也会让那些人起异心,而且陈王现在活着,可以先借着他的手杀了其余几位有权势的王,到时候秦河内乱,少君攻进秦河也更快些,陈王……他、他……”

    月娘脸色惨白,嘴唇哆嗦。

    而沈听肆听出她话中之意,因为不舍得。

    他盯着月娘,周身的杀意渐渐淡去,柔性的面容如在缭绕香火中,映出几分朦胧慈悲。

    “所以,你不想要杀他了。”

    闻言,月娘浑身猛然一震,苍白地摇头:“不……不是。”

    没有谁比她更想杀了这些人,可陈王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地死了,死一个陈王,还有另一个手握重兵的王接替,但对接下来的大事必定有影响。

    “少君,能先别杀陈王吗?”她红着眼看他,跪在他身边,艰难道:“等少君收复余下的兵权后,到城破那一日,我会亲自杀了他,给少君一个交代。”

    杀死一个人很简单,可也只是死了,死人不会痛苦,可若是被心爱之人背叛,最后死不瞑目那才是比万剑穿心、掏心挖肺还要痛苦之事。

    他轻垂下鸦黑眼帘,看着怀中的昏迷的女人,眼底暗得泛不起半点光,白璧脸上浮起淡漠的迷离。

    无论在心中说过无数遍,还是不想放过那些觊觎她的人,应该都杀了。

    月娘见他杀意不减,猜到他或许已经打算连着她一起杀了,慌乱间看见他怀中的谢观怜,脱口而出:“少君,我能让怜娘重新回到您的身边。”

    此言一出,他缓缓抬起慈悲渡人的眼,无害地觑着她。

    “重新……回到我身边?”

    月娘重重点头:“对,我可以,让她重新回到少君身边,让她爱上少君。”

    杀人与她,他只会毫不犹豫选择她-

    房中昏暗,夕阳往下坠落,窗外的院子被铺上一层鎏金般的金雾。

    谢观怜是被人晃醒的。

    她掀开沉重的眼皮,入目便是月娘那张哭红的脸,然后又看着倒在地上的陈王发呆。

    见她终于醒了,月娘泪眸乍然一亮,扶起她的肩膀哽咽道:“怜娘终于醒了,还好你没事。”

    谢观怜问:“他还活着吗?”

    月娘没有去管陈王,而是扶着她起来,嘴上道:“我让人送你出去,殿下受伤,接下来必定会借此对你追责,你要尽快离开。”

    谢观怜头还很晕,捂着头,脚下踉跄地往外而去。

    其间闻言月娘的话,她下意识转头往回看。

    陈王倒在血泊中,看着像要死了,但月娘没怪她,还要送她走。

    此处不能久留,月娘很快便安排好出去,她用陈王妃的身份命人备上过马车,然后亲自送谢观怜上轿。

    临上马车之前,谢观怜单手扣住门框,忽然看向月娘问:“月娘,你为何要救我?”

    甚至能连陈王都不顾,也不曾问发生了何事,直接选择救下她。

    被问及的月娘微怔,唇嚅动半晌,轻声道:“因为你对我很重要,远比他要重要。”

    虽不知她为何会如此,但谢观怜能感受到她并非是敷衍她,是真的。

    即便她杀了陈王,她仍旧会选择护她。

    “别问了,快些走吧。”月娘对她展颜,温声催促。

    谢观怜握住她的手腕,“与我一起走吧,你就这样放过我,陈王醒来或许会牵连你。”

    月娘摇头,“他不会知晓的,况且今日我今日并不在府上,是他派人引走我的。”

    怕她不信,月娘又道:“你放心,我毕竟也当了许久的王妃,有的事能瞒过他的,就算他知晓了,也不会拿我怎样,你才是应该快些去个安全的地方。”

    谢观怜因她的话,眼眶无端湿润。

    月娘见她眼眶泛红,亦是一样,忍不住低头擦拭眼角。

    “和我走。”谢观怜拉着她不放,软着声音劝她。

    此次分别两人或许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

    月娘动了动唇,压着声腔:“不了,怜娘,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有个妹妹与你一般大,我能唤你冀观怜吗?”

    谢观怜从马车中下来,猛地抱住她,低头掩饰眼中的水雾:“冀月。”

    她轻声说:“我姓谢,谢观怜早就不记得往事了。”

    月娘听见她的呢喃,紧紧地抱住她,满腔的话蔓延在喉咙最后只能咽下。

    谢观怜说:“冀月,和我一起走吧。”

    “走吧。”月娘松开她,对她挥手,“我还有事尚未做完,暂且走不了。”

    谢观怜还想再说,可月娘侧首吩咐人驱马车尽快走。

    马车渐渐远去,谢观怜撩开帘子,回头望。

    月娘站在不远处,如清瘦的松竹。

    谢观怜忽然想到了之前做的梦。

    其实那夜她梦见的不止是走丢后的事,还有走丢前的。

    或者说,她不是走丢的,而是被人用命换来的侥幸逃脱。

    那年新君登基,五岁时的她,已到了记事的年纪,所以记得她虽是庶出,但长在主母的膝下,后又因父亲为前朝君王近臣,为了免遭折辱,而让府中一众庶出子女自缢,只留下嫡出。

    年幼的她对生死的感知甚弱,只是见往日熟悉的人一个个口吐血沫地倒在面前,她很害怕。

    等轮到她时,一位陌生的夫人打晕要给她灌酒的人,抱着她偷跑了。

    许是那些人实不能接受她的出逃,她跟着夫人一路没少被人追杀,四处躲避着来到雁门。

    后来夫人还是被杀了,死前她才知道,那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生母。

    母亲死之前都还让她不要恨他们。

    可她想不明白,父亲既然做不到无私殉国,为何还不肯放过她与娘亲,当没有她和娘亲这个人就行。

    所以她即使不恨,也不想要冀姓。

    第80章 他想要她

    谢观怜不知道是要去何处,撩开帘子往外一看,随处是流民,而她一直坐马车很惹人注目。

    这样下去就算不会被陈王找到,也会被这些流民袭击。

    行出郊外谢观怜果断弃了轿子,在脸上胡乱抹了泥土遮住面容,混迹在流民群中。

    到底还是人太多了,谢观怜与随行的侍卫被挤分开,她孤身一人落在了难民之中。

    一路她虽然没有受伤,但如此乱的世道,即便她将面容遮住也难掩出色容颜,一路上也被不少人觊觎。

    夜里更是睡得不安稳,总担心那些人过来。

    说来也古怪。

    虽然一路上有不少男人不怀好意的觊觎目光,但她却从未被人真正碰到过,而且凡是白日有男人出言调戏,到了第二日调戏她的那些人都不在流民队伍之中。

    她以为许是因是乱世,乱跑被杀,或是落了队伍也正常,并无空闲的心思去想那些消失的人,只跟着那些人一起往安全的地方移

    去。

    彼时雁门已经沦陷。

    这一路上,谢观怜也听见不少战事。

    拓跋呈最终还是败落于雁门,而他死后留下的大将忽然拥簇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岩王之子,她这个冒牌的身份卸下,也不再担心陈王会分出兵力来寻她。

    也听闻那岩王之子曾经被人带走后流落匈奴,成了匈奴王庭圣子,如今又夺了拓跋呈占领的城池,赫然占据半边江山。

    谢观怜小心翼翼藏着面容,被挤得一路竟朝着北方而去的。

    北靠近匈奴,前不久刚打过一仗,匈奴大军听闻国之内乱,悄然压境想要夺城池,沿路还抓了不少逃难的流民,震慑大军。

    谢观怜很不幸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到她这一堆人被抓住后,匈奴大军竟然直接打算要他们充当奴隶,准备过几日就送往去了莲圣子的营中供他挑选。

    谢观怜原以为虽然去当奴隶,但至少人能相安无事,谁知路上领头的将士一眼看中了她与旁人不同,在送去圣子营帐时借着机会给她好处,想要强占她。

    谢观怜深谙自己只是弱女子,不敢与他硬碰硬,假意受他好处与其虚与委蛇,夜里和其他女子依偎在一起。

    可千防万防,领军将士忍了几夜,在第二日一至,他就耐不住心中色心,把蜷缩在角落的谢观怜拽出来,不顾她的疯狂挣扎,扛在肩上掳进营帐中欲行不轨。

    谢观怜为了逃避被人觊觎,浑身都是泥土,那人受不住直接传人抬水来,让她将身上的泥土洗干净。

    从未有那一日她如此害怕过,红着清澈无垢的眸子,死死地捏紧身上脏污不堪的衣裳不愿下水。

    将领见她如此,冷笑一声,端起一盆水浇在她的脸上,强行将她脸上的淤泥洗干净。

    女人虽一身狼狈,可那张从污垢中露出的面容却美艳动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微微上翘,流眄间宛如有千万钩子拽着人往深处吸。

    “果然是美人。”他眼中流露出惊艳,旋即慾望涌上面容,竟顾不得她浑身的混合泥土与水,直接朝她伸出手扯她裙裾。

    谢观怜吓得疯狂挣扎,眼眶的泪如断线的水珠不停沿着脸颊砸落,满脸绝望的神色。

    就当她以为自己难逃此劫,而靠近的男人还没碰上她,忽然被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扣住头,往后用力掰。

    来人力道极大,几乎还能听见咔嚓的脖颈断裂声。

    从男人断裂狰狞的脖颈后缓缓露出一张莲纹面具,在暗蒙蒙的营帐中,像是小佛龛中噙着微笑的玉观音,可那与她对视的茶褐眼瞳中没有丝毫浅笑的浮光。

    她泪眼呆滞地盯着露出面容的男人,心没来由猛地一跳,跃至嗓眼,一声声震耳欲聋。

    他随手如丢一张破布似地松开扭断脖子的人。

    很快身后便涌来人,悄无声息将尸体拖走。

    外面此刻应是艳阳高照,可里面却暗沉沉的,那点稀薄的光打在里面,一片挣扎过的狼藉。

    女人失神地跌坐在地上,裙裾脏兮兮的,被清水洗过露出的面容像是冬里挂在枝头上的粉面桃子,沉甸甸地坠着,颤着,发出熟透的香甜气味。

    两人谁也没有讲话。

    他屈身蹲在她的面前,也不嫌她浑身污垢,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抬起她的脸,落下的目光一级一级地往上凝睇,最后盯着她,如同在看一个将自己弄脏的顽劣孩童。

    “你……”谢观怜仰着头,小心翼翼地压住呼吸,黑缎似的长发上还沾着凝结的泥,桃花脸却滚着汪汪的春水,双手攥住脏兮兮的裙裾。

    他默声,指腹拂过她眼角的泪,随后弯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也不知是仍旧在害怕,她这会子卧在他的怀中浑身颤着。

    他抱着她出了营帐,冷淡的对站在外面的士兵道:“烧了。”

    声音沙哑,听不出原本的嗓音。

    谢观怜听见他低沉的嗓音,抬起头想窥他一眼,却没想到蓦然对上了他那双眼,又慌忙垂下。

    他移开视线,抱着她往另一边走去。

    谢观怜换了营帐。

    士兵抬着热水进来,离开时悄然无声。

    待营中无旁人,他朝她走去,似要将她身上的衣裳脱了。

    谢观怜心中一慌,双手紧紧地攥住衣袖,颤着这秋水眼儿望着他,楚楚可怜得水雾快溢出眼眶了。

    “松开。”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谢观怜方受过那般的惊吓,此刻不敢脱下身上的衣裳,但他又那样坚持,眼眶中的泪珠瞬间便滚落了下来,委屈得消瘦肩膀抖着,颤着,依旧死死地咬住下唇。

    许是她实在可怜,他软了些语气,“浑身的泥,洗干净休息得舒服些。”

    只是这样吗?

    她红红的眼盯着他心中犹豫,仍旧没有松手。

    他蹙眉松了手,站起身道:“我出去。”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谢观怜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在原地坐了许久,才将身上脏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裙裾脱下,赤条雪白的身子跨入浴池中。

    期间她频频紧张地盯着营帐的门帘,生怕从外面走进来人。

    好在他给了足够的时辰,谢观怜迅速将身上的脏污洗干净,起身换衣时却发现里面没有干净的女子衣裙,只有她褪下来的那件。

    不远处的木架上挂着一件长长的雪灰色长袍。

    她不想刚洗干净又穿回原本的脏裙,盯着了那件袍子许久,咬着下唇,还是伸出沾着湿气的白臂,取下来裹在身上。

    那件不合身的男子内袍缠在她的身上,像极了穿大人衣裳的孩子,袍摆长得她走不动路,只得弯腰抱起袍摆,但却又露出了一双白艳艳的腿儿。

    她在营帐中悄悄掀开一角,发现外面都是人,根本就出不去。

    谢观怜失落地转身回去,蹲在门口的角落里,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人便是路上听闻打进来的莲圣子,真正的岩王之子。

    她在路上听闻拓跋呈败在雁门,留下的大部分将士几乎都被他收入囊中。

    就在方才他救下她,救下了她这个曾经冒充过岩王遗孤的冒牌货。

    他为何要救她?

    谢观怜想不通,靠在角落,等着那人进来处置她。

    不多时,营帐外面传来了声音,帘幕被一只带着皮质白手套也难掩修长的手撩开,从外面露出青年脸上的银白莲花面具,雪灰罩袍将他从头至脚都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沈听肆在次进来时,没有在营帐中看见人,倏然转过头寻找。

    在看见蹲在门后的谢观怜后,他眼尾的猩红褪去。

    她洗得白净净的,尖尖的巴掌面儿半仰着,发尾滴着水珠蜷缩在角落,眼神惶惶地望着他。

    在看见她没在里面的那一刻,他那瞬间想杀了所有人。

    他压下那瞬间的疯狂,竭力维持陌生的疏离,蹲在她的面前:“为何不去榻上躺着,要蹲在这里?”

    虽然男人现在的腔调很温柔,但谢观怜却记得他解剖尸体的画面,心中怕他,也有些说不清的厌恶情绪,以及淡淡的杀意。

    她想杀了他。

    可现在却是他救了她。

    谢观怜无害的对他摇头:“我就在这里也一样。”

    那张榻上铺着上等的白玉簟,金丝软枕,连毯子都是雪缎,在逐渐炎热的夏季躺着会很舒服。

    但那却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是他的床榻。

    若是她去了,他去何处?

    不能与她躺在一处罢。

    虽然男人救下一个女人,见过她的美貌,带回自己的营帐中,又让她洗干净,本身就存有不正经的意思,但她不想委身于任何人。

    尤其是当着她面将沈听肆尸体一片片割下来的人。

    她坚持不去,蹲在角落,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警惕。

    他倒没有开口强迫,而是熬鹰般盯了许久,最后见她吓得脸色雪白都仍旧坚持,他先转身。

    似乎是在看浴桶。

    谢观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白净的小脸变得微讷,耳廓热红了。

    这段时日为了躲避,她在身上涂抹了不少的泥,所以洗干净后浴桶中的水有些脏。

    应该再洗一遍才能洗干净,但她不敢再洗了。

    他看完后转身淡眸扫过去,目光落在眼眶红红的谢观怜身上,凝着她眼角的湿润,抬起手。

    谢观怜下意识往后一缩,紧张地盯着他。

    案上摆放的琉璃被光透射的光亮落在白皮手套上,似镶嵌了密密麻麻的碎彩金,泛着奢靡的华贵。

    他盯着她,头微倾,没有垂下手,继续伸过去触碰她。

    这次她没再往后退,浑身僵硬地梗着脖子,让他用被冰凉质地的指尖抚摸眼角。

    被拂过眼睫痒痒的,她忍不住疯狂眨眼。

    见她如此紧张,他倏然

    弯眸笑了,“别这般紧张,我不会吃你的。”

    吃字似含在舌尖蠕得湿漉漉的,缠绵的从他口中沙哑地传来,无端生出几许暧昧。

    “你想要什么?”她轻咬住唇,强装镇定的和他对视,“是我之前冒充了你的身份吗?”

    之前在雁门她就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古怪,现在想来,许是因为她用了他的身份,他才会一直盯着她。

    可问完后,眼前的青年却在她警惕的眼神下缓缓笑了。

    看不清面容,但那双眼尾潋滟着水色,笑得裹住圣洁身躯的罩袍抖动不止,平日的冷淡被冲散,多出几分妖冶的疏狂。

    分明是在笑,谢观怜却感受不到暖意,反而升起毛骨悚然的头皮发麻。

    他笑了许久才抬起眼,眼神凝着她道:“你的身份对我而言,没什么重要的。”

    若是旁人说出这句话,谢观怜或许会怀疑,而从他口中说出来,她却觉得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身份。

    确实如此,他自幼在王庭长大,即便是打着岩王的旗号争夺天下,也不见得真的一定需要这个理由。

    察觉他似乎要的真的是自己,谢观怜暗咬住下唇,抓住搭在膝上布料的指尖泛白。

    最后他吩咐人把脏污的水抬下去,然后盯着她:“想活下去吗?”

    “想。”谢观怜紧张地抬头,撞进他那双眼中,蓦然僵住。

    他想要她。

    像是印证她心中所想,他弯下腰,俯视面前仰着头的谢观怜,沉寂的眸中浮着一丝浅浅的笑。

    就像那日在一众人间,他坐在不远处,清冷又雍容,仿佛只是不经意与她对视上。

    可这次,他在昏暗的营帐中,戴着看不清面容的面具仍有惊艳人的风华,对她说:“你拿什么与我交换,嗯?”

    冰凉的指尖捻着耳垂,动作那般温柔,落在身上的眼神却忍耐着,像是在虚掩那层罩袍里有疯狂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