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怜娘,以后你再也离不开我了……

    听清他的话,谢观怜往前的动作一滞,下意识垂下眸,目光落地面的影子上。

    不知何时,门外的月光将一道颀长的黑影拉长,将她的影子都覆盖了。

    身后有人……

    谢观怜浑身蓦然乍起寒凉的冷,转身颤着瞳孔惧怕地看着立在身后的人。

    青年长身玉立于破败的佛寺中,灰白的长袍如霜花,看她的眼神如往常般温柔,上扬的语气含着一丝不解:“怜娘,怎么不走了。”

    谢观怜往后退,艰难地逐字唤出他的名字。

    “沈听肆……”

    他怎么会在身后,什么时候来的?

    沈听肆微微一笑,拾步朝她走去:“怜娘,我是来接你的,我们该回家了。”

    谢观怜望着他在月下朝她伸的手,如是恶鬼般苍白得不正常,忍不住往后退。

    看见她往后退,沈听肆止步,凝目审视她。

    谢观怜侧眸看了眼挂在佛像上的沈月白,再次看向眼前的青年,眼中仍含着一丝微弱的期待,唇瓣轻颤地问他。

    “他这样,是你做的?”

    青年温柔地看着她,没有反驳。

    怎么会是沈听肆?

    他怎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他不是佛子吗?

    不对,之前沈月白便说过,他险些杀了他。

    一瞬间,谢观怜脑中一片空白,脚下虚浮地蹒跚几步后被青年扶稳身子。

    谢观怜闻见他身上的檀香,下意识甩开他的手,再度往后退。

    沈听肆低头凝着自己手,脸上的浅笑彻底淡漠如雪。

    “你怎能这样对他!”

    女人的质问声像是铁烙被烧得鲜红,毫无预兆地印在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不解地看她,轻声反问:“我这样对他,怜娘很心疼吗?”

    听见他的话,谢观怜蓦然回神。

    不对,不能将沈月白牵扯进来,要将他排开。

    “我……”谢观怜喉咙干涩地转过头,“我是从秦河离开,刚才与他遇上的,怕你误会。”

    怕他误会什么?

    事到临头,她仍骗他呢。

    沈听肆轻笑,“真的吗?”

    女人小巧的琼鼻通红,被风吹竖的鬓角像极了被人揪住耳朵的小白兔,鼻音瓮瓮地点头:“嗯。”

    得了她的肯定应答,他眼中的笑意越浓,“那怜娘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

    谢观怜忍着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望着他咽了咽喉咙,不敢问。

    沈听肆温情的目光的与她对视,柔声道:“其实这几日我都跟在你身后呢,可你一直都没有发现我。”

    所以这段时日他亲眼看见,她与旁的男人谈笑,两人相互依偎一起回到雁门,还看见别的男人对她做出超出兄妹间的亲昵抚摸。

    而他却只能像是阴暗角落里的鬼,贪婪地,羡慕地盯着,幻想与她一起的人是自己。

    他一刻也受不了,她被旁人觊觎着。

    谢观怜呆住了,脑中紧绷的一根弦似乎快要断出嗡鸣了。

    这几日都在身后……

    他是后面才找到的她,还是从一开始就跟在身后?

    是一直跟在身后,现在才耐着性子出现。

    谢观怜第一次清楚地发现,自己招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也似乎从

    未看清沈听肆,她以为的慈悲和仁慈都是他伪装出的假象。

    他早就从内黑到外了。

    沈听肆抬手,指腹温柔地擦拭她眼角渗出的水痕,“我以为你和他一起私奔的呢,选他不选我。”

    谢观怜唇色全无,哆嗦地颤了颤唇:“没有。”

    沈听肆越过她,望着还被挂在门口的男人,大度道:“其实怜娘喜欢旁人也无碍,我不会阻止你去的,只要你说离开,我就会亲自送你走。”

    他说此话时眉目慈柔,茶褐色眼瞳在暗映着浅淡的斜影,充满了神性。

    这话乍然一听并无古怪,若没有挂在门上浑身是血的沈月白,她或许就要听信了他的话。

    可她一旦选的不是他,她或许会成为第二个被挂在佛像上的人。

    谢观怜果断地踮脚环住他,秀容半仰地望着他,狐狸眼含着水雾,“我不喜欢旁人,我…只喜欢你。”

    沈听肆闻言低头,揽住她纤瘦的腰,盯着她问:“只喜欢我?”

    “嗯……”谢观怜咬着下唇,竭力不让颤意从唇边溢出。

    现在的他太不正常了,看似温软的皮囊下,撕开后面无全非,她只能先稳住他。

    而被她选中的青年弯下腰,脸庞埋在她的肩颈,轻声道:“怜娘,你说的话,曾经我都一直当真的,每个字都信。”

    “比如你说喜欢我。”

    他冷淡地望着被悬挂的男人。

    实际上,她喜欢的只是因为他和这个男人有几分相似而已,现在为了救别的男人,再次满口谎言地说最喜欢他。

    “谢观怜,骗子。”他面无表情地呢喃。

    谢观怜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正欲开口接话,忽然脖颈一痛,耳边响起青年悲悯的呢喃。

    “谢观怜现在说的每一句,我都不知如何去信……所以还是要你没做不出第二种选择,你才能最爱慕我。”

    谢观怜双膝虚软地往下滑,被一双手揽住,无力得想要张口,可黑暗还是吞噬了她所有的神识。

    不要……

    晨曦划破天际。

    沈听肆横抱起昏迷的女人,站在浑身是血的沈月白面前,目色漆黑地打量着。

    沈月白身上血并非是真的,而是他命人泼的,伪装成谢观怜会心疼的模样,他才能更好看清,她待他有几分真心。

    真的是……半分都没有呢。

    他温柔问:“想死,还是想活下去?”

    沈月白气若游丝地看着他怀中的女人,明白他话中之意,觊觎谢观怜便是死,放弃她便能活下去。

    他不可能放弃谢观怜,可眼下并非是逞能的好时机,他不能如上次那样多嘴,眼下紧要之事,是从沈听肆的手里脱困,然后去找张正知,和他一起救出观怜。

    所以沈月白垂下头,无力开口,做出选择。

    “……活。”

    他满心算计,没有看见青年在他做出选择那一刻笑了,怜悯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他的头顶。

    “好。”

    做出的选择,无论是否违心,都将没有第二次选择了。

    谢观怜被放弃了,只有他,无论生死都不会放弃谢观怜-

    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谢观怜的梦中,不再是死去的小和尚,而是缠绕她的巨蛇。

    它从黑暗中掌控她的梦境,游刃有余地舔舐她每一寸肌肤,吐着信子,眼底是黏稠的毒汁水,蛇尾游过她的脚踝,丈量如何将她一口吞下。

    恶梦过于潮湿,还充满诡谲的暧昧,让谢观怜睁开眼后恍惚好一阵,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死,又回到了之前的寝居。

    仿佛又回到了没有逃出去的时候,连沈听肆也没在。

    不仅如此,谢观怜还发现门此刻正大敞着。

    沈听肆带她回来,放回了寝居,他去哪里了?

    门是他忘记了关了,还是因为不再将她关在寝居中?

    谢观怜从床榻上爬起来,盯着敞开的大门,手在颤抖,心在狂跳。

    她发现沈听肆从头到尾都不正常,虽然看似平静,实则是个有病的疯子。

    现在他没有关门,无论是什么原因,她不能出去。

    可是……

    谢观怜轻咬下唇,想到沈月白浑身是血的被挂在寺庙中,心中的担忧促使不断促使她,应该试一试。

    万一,他真是忘记关门,或是没打算将她关在房中呢?

    最后谢观怜犹豫的在房中来回踱步,最后还是忍不住趁着他还没有回来,熟门熟路地跨过窗沿钻出去了。

    而她前脚刚出去不久。

    小岳跟着家主从另一侧走出来,望着怜娘子离去的背影,面如死灰。

    怜娘子一点都经不住考验,开着门,明显不对劲啊,怎的就又要往外跑!

    小岳丧着脸对家主道:“家主,要不要奴带人追过去。”

    沈听肆望着敞开的大门,摇首道:“不用,她只是想出去散心,过会儿便会回来的。”

    会自己回来?

    小岳抬头看窥了眼家主,见他殷红的嘴角翘起似在浅笑,牙齿忍不住寒颤。

    家主幻想怜娘子舍不得他,爱慕他,快疯了。

    人都跑了,怎么会莫名奇妙的自己回来?

    小岳心中虽不信怜娘子逃走了,还会自己回来,但听见家主没有责罚自己,心中松口气。

    刚松口气,眼前的青年靴尖微转,朝着女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小岳见状,急忙起身追过去。

    说是这么怜娘子要自己回来,可实际上家主根本就等不及-

    院子大得惊人,花草树木皆是刚栽不久,虽然很多却不见生机,死气沉沉得仿佛冬日暗下的天。

    院中依旧没有人。

    还没走多久,她的心口莫名狂悸,双腿更是发软得走不动。

    很难受,是不是身体的难受,而是心里,心脏被抓紧,像是有虫子在食咬每一寸肌肤。

    不对劲。

    她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反应。

    最后她地往下跌坐,被青年有力的臂膀恰好接住,难受得抱住手臂蜷缩在一起,身上穿的灰白长袍已经脏乱不堪。

    她意识迷迷糊糊地掀开眼,有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站在面前,逆着昏暗的烛光,灰白的衣袍如渡一层金光。

    而谢观怜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他神色透着怜悯,蹲在她的面前,语气温柔得似在训诫不听话的孩子。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身上也脏兮兮的,万一被人当做流**捡走了,可怎么办?”

    浓郁檀香萦绕在她的鼻翼,谢观怜原本身上如蚁虫轻啮的酸软感,因为他的到来蓦然消失。

    “沈听肆。”她攥住他的袖子,无力地倒在他的怀中,如同上瘾般呼吸他身上旖旎的檀香。

    青年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院中人太少了,没有人知晓你去了什么地方,我便一寸寸地找,找了几个时辰才终于找到你……”

    谢观怜想要回他的话,但闻了檀香后困意很浓,古怪的困倦令她连眼皮子也掀不开。

    沈听肆屈身蹲在她的身边良久,茶褐色的眼如同镶嵌在漂亮木偶眼眶中的玉珠子,定定地看着她泛着潮红的小脸,狼狈地蜷缩面前像是等着人来救她。

    她在……等他救她。

    “怜娘。”他迷茫地伸出手,丝毫不嫌弃她浑身都是淤泥,将她从墙角抱起来。

    女人身形娇小,乖乖地躺在他的怀中,像是对他极其信任和依赖。

    沈听肆敛下的长睫失神地凝望着她,心中微妙地产生一丝颤意,轻声道:“怜娘,以后你再也离不开我了。”

    只有她亲身感受过离开后多想他,才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灯笼的烛光似天边最后的余晖,落在他慈悲的眉眼上仿佛天生的纯良善人。

    青年亲昵地抱起女人转身离去。

    而跟在他身后,目睹一切的小岳咽了咽口水。

    家主说的怜娘子只是出去散心,等下就会回来是真的,怜娘子的确没有离开,一直在院中,等着家主。

    唯一假的便是家主一刻也等不了,非要亲自出来找人-

    室内全是旖旎的檀香,浓郁得谢观怜醒来后手脚皆无力,连哼声都是软绵的。

    “怜娘,要喝水吗?饿了吗?你已经睡了很久了。”青年柔声自耳边响起。

    她涣散地眨着眼睫转过眸,目光落在一直倚在身旁的青年身上。

    他密黑的长睫覆下黯淡的黑影,嘴带淡笑,半倚在她的身旁似等了许久,百无聊赖地勾着她的长发把玩,仿佛脾性好得如何都不会生气。

    还是没能逃走,又被抓回来了。

    从院门出去后一路都没有人,她就快要逃出去了,可忽然的心悸与强烈的思念让她不得不蜷缩在角落缓解。

    她想沈听肆,离开的越远,她越是疯狂想他。

    想到心慌意乱,恨不得马上见到他,抱他,亲他,想与他永远黏在一起。

    就像……像她以前梦魇,犯病时才有的反应。

    谢观怜声线沙哑地问他:“我是怎么了?”

    “我以为怜娘会先问,我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你的。”他轻笑,似玩累了,松开她的黑发,转而将她从榻上抱起来放在膝上。

    指尖抚摸她的眼睫,认真地数着,对她的一切都似乎很好奇。

    眼睫

    被瘙痒,谢观怜在他指腹下疯狂颤睫,嘴上却说:“在房中呆得有些闷,所以只是出去散心,不是不回来了,你看我就在后院的角落里等你来找我。”

    不知是哪句话引起了他的失笑,置于长睫下的指腹,随着他的闷笑一抖一抖的,笑意混在嗓中低沉得磨耳。

    他笑眼盈盈地颔首:“怜娘不说,我也猜到了,怜娘离不得太远,只是出门散心罢了。”

    谢观怜听出他言下之意,面露讪意,到底是脸皮没有太厚,被讥诮后脸颊发烫,直接坦白了问:“你是不是对我做什么了?”

    他掰过她的脸颊,笑着反问道:“怜娘以为呢?”

    他将问题抛给她,可她怎么知道。

    谢观怜咬了咬下唇,试探地问:“对我下药了?”

    他笑而不言,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的唇。

    这反应是没有下药,难道是她猜错了?

    谢观怜沉思此前的反应,无论如何都不信他没有给自己下药。

    若是下次再寻到机会逃走,她还如这次一样,岂不是功亏一篑的无用之功。

    她定眸,盯着他:“沈听肆,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青年迷茫地眨了眨眼,透出几分温柔的无害,而所言却不似面容那般温驯:“我什么都没有做,怜娘忘记了吗?是你之前说的,你被人下蛊了,需要我才能缓解,现在只是蛊发作了。”

    这话她是说过……

    当时为了接近他,她无所不用其极,但这个法子当时根本就没有用,而他似乎也知道她没有中所谓的蛊毒,根本就没有让她接近。

    后来她没有假借蛊毒接近他,他也没有询问蛊毒之事,所以她以为两人心照不宣地选择忘记了。

    现在蓦然从他口中听见这句话,她的心瞬间被揪起。

    谢观怜抓住他的手,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对我下蛊了!”

    沈听肆因她的主动而微微一笑,温柔地反驳她:“不是我,是怜娘与我说的,你被人下了蛊,离不开我的。”

    他只是想让她少在菩萨面前骗人,所以从她说出那句话后,就已经在开始拯救她了。

    “是在什么时候?”谢观怜浑身发寒,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神色。

    “从怜娘与我说的时候,就注定你离不开我了。”

    青年看她的眼神温柔,专注,指尖点在她的胸口,慈悲得宛如普度众生的神佛。

    这种怜悯可以在众生受苦时情不自禁地露出来,可唯独不能在这种时候,对她露出。

    他是疯子。

    从头到尾都是不正常的人。

    不对……

    谢观怜眨颤乌睫,脸庞微白地摇头反驳他的话,“不对,你在骗我。”

    闻言,他头微倾,茶褐色的眼瞳中浮起不解。

    谢观怜轻喘地说:“若是在我当时与你说时,你在后面就给我下蛊了,我不可能现在才有反应。”

    在迦南寺的时候,她与他分开了几次,距离都很远,根本就不像这次这般,她连院子都没有出去就被发作了。

    所以……

    谢观怜想到不久前刚被他带到这里来时,身体如同春药般的反应,“是你不久前对我下的蛊。”

    “怜娘真聪明。”他眉骨微扬,轻声地笑了,然后俯身吻上去。

    “怜娘的话都很对,蛊是在我要离开迦南寺的那夜,在此之前,我总会梦见你满口说爱我,转而又投向别人的怀里,我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最后千里寻了你说的蛊,征得你的同意后种下的,你体内的是子蛊,我体内的是母蛊,蛊成后,谁也离不开谁,只有在你离得我很远,才会发作。”

    “你会思念我,疯狂思念我,就如同我一样。”

    将蛊养熟还需要一段时日,所以他匆忙于秦河归丹阳,没想到她要与抛弃他。

    可蛊已经快长大了,他离不开谢观怜,她也离不开他。

    “所以你知道我醒来后,看见之前撬开过的窗扉没有修缮,会以为你忘记了,然后会再次尝试逃出去……”她眼尾微翘的黑眸浮起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是故意的,想让她发现身上被种下了蛊,只要离开他太远便会发作。

    他温柔地勾起唇角,贴吻她娇艳的侧脸,轻声呢喃:“这般,怜娘以后才不会想着离开我了。”

    谢观怜躲过他湿腻的吻,胸口的呼吸起伏剧烈,美眸怒睨着眼前泛着病态红痕的柔善青年。

    他都这般对她,她不敢想,沈月白还有活命的吗?

    沈月白是为了救她出去,本不应该被牵连的。

    她暂且顾不及身上的蛊,用力拽住他的衣襟问:“那月白呢?你将他怎么样了。”

    刚问出口,谢观怜便被他捂住唇瓣,虚压在掌心。

    他将她压入褥间,如伺机而动的蛇,伏甸在她的上方,幽幽凝望她的瞳心里是空无一色的寂静。

    “怜娘不是同我说,你与他不相识吗?为何要关心一个将死之人?”他俯下身,耳垂上的莲花红耳坠沉长的流苏落在她的琼鼻上,轻轻地晃动。

    旖旎的檀香钻进她的鼻中,仿佛置身于供应香火的佛堂中。

    她有些生晕,颊边腮粉如胭红,无力地轻扒他捂住唇的手。

    他随着她的力道松开,嶙峋如冷月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的红唇上,好奇她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骗他。

    “我曾经只是认识他。”她眼底泌着雾气,身体发热得讲话不清,但没有再如之前那般骗他。

    她知晓他已经知道了,再骗他也无用,而且她想让他放过沈月白,此事本就与他无关,他不应该因她而死。

    “其实我还在雁门时便已经与他相识了。”

    沈听肆的瞳色沉下,虽然表情冷淡,可压住她的胸膛却远不如所表现出的这般冷静,像是伺机而动的黏稠蛇类,用视线舔舐她的肌肤。

    谢观怜轻喘地看着他,见他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她,等她讲,遂续道:“但我与他并没有多少私情,只是因为我曾经思慕过一个僧人,而他死在我的面前便生了病,每隔不久就需要去寺中见那些僧人,要与他们说话,要听他们诵经才能抑制噩梦。”

    往日死在她面前的僧人,是她此生不敢触及的梦魇,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再次提及,她仍旧身体发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并非是谢府的女儿,而是因为生得像谢家主当年落下池塘被淹死的女儿,谢夫人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所以谢家主才会从外面带回她。

    从那以后她便成了谢府的女儿,无人提及,时日久了,她便也认为自己便是谢氏女。

    可实际,每夜的梦魇都会告知她,她不是,她只是被人遗弃的孩子,很多人追杀她,想要拿走她的命。

    而若非遇上与她一起被丢弃的一个小和尚,当年的她,没被人杀了,也会撑不到谢家主看中她,将她带回去,逃离魔窟。

    但小和尚为了救下她,而死在她眼前,他的尸体被那些人掏空了挂在床头,她每日都能看见。

    等到后来她被谢府的人带走,想要再次找回来他时,却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这些年她整日活在梦魇中,看他为了救自己而被那些人活生生打死,看他最后望着自己悲悯的眼神。

    所以每当看见那些僧人,她便忍不住想,若是他能活着长大,或许就与这些人一样。

    或许是佛子,也或许长成温润的青年,和她自幼青梅竹马在一起长

    大,她或许会嫁给他。

    “所以,我与月白的确相识,但他只是被我一直当成旁人,你别杀他。”

    她这些年从未与人提及过往事,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僧人,可却不知究竟何因。

    如今将藏在心底之事说出来,她眼中的泪坠如玉珠,接连从踵地涌出来,攥住他袖袍的指尖隐隐泛白。

    此刻的她和平素刻意做出的楚楚可怜不一样,脸庞泛着哭红的粉,如月下弥漫的白玉,让人情不自禁地泛起怜惜。

    她哭得这般可怜,可他却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底似有讥诮,指尖拂过她眼角源源不断的泪,再置放在唇下舔。

    没什么味道。

    但她哭得很苦,黑白分明的眼珠含着泪,可怜地望着他为另一个男人求情。

    谢观怜也不知道他究竟信与不信,这已经是她最后的秘密,从未与人说过。

    她半抽泣半喘息拽晃着他的袖口,克制又可怜地望着他:“真的与他无关,能不能放过他?”

    身体的发烫得越发头晕,连看见他将指尖的泪水含在唇中,她都会觉得他在勾引,忍不住想要夹紧双腿,可现在她更急迫的想要知道,沈月白怎么样了。

    他并没有感同身受,看她的眼神中透出薄凉,却俯身含吻她的唇,炙热地触碰她发声的舌,“怜娘,你真没有骗我吗?”

    “没、没有……”她被他炙热的吻几乎磨得快要失去理智,额角泛起雾面的薄汗,双手克制不住想要抱住他。

    青年的身体并不清瘦,背部的线条流畅,腰腹结实有力,薄肌抚在指腹下隐约在亢奋跳动。

    想要他。

    她忍得眼眶的泪都热得滚烫,竭力地克制自己的理智,“我真没有骗你了,你放过他罢。”

    他抬起她颤栗的双腿,挂在臂弯中,一点点压迫进去,与她毫无距离地融合。

    都这样了,她还在喘息着呢喃,抓住他手臂的指甲深陷在皮肉中,求他放过沈月白。

    他听见她的话似笑了,退出她的身体,旋即又直达她的心底,看看她究竟有几句话是真的。

    躺在他的身下,与他交。欢,口中却念着别的男人。

    这便是她所说的,与他没有关系。

    “放了他……”她整个身子被狠狠地抵在角落,眼神涣散地昂着头,意识不清了都还呢喃着,潮红的脸颊上满是倔犟。

    漂亮得像极了被关在笼子,只会学人舌言的鹦鹉。

    重重的压迫下,他也忍不住眯起眸,颧骨蔓延出不正常的潮红,喘着,动着,仿佛只会一个动作。

    “放了他。”

    她呢喃的声音断断续续得失真了,吐息如潮,满脸翻涌迷离的春意,如被浸透的花瓣被碾压出潋滟的汁水。

    “好。”

    他低头咬住她的唇,眼底空寂得看不见一丝情绪,哪怕知道她的话不可信,可还是忍不住爱她,舍不得杀了她。

    “怜娘,我可以将你说的话都当真,也答应你,不杀他,但你最好一辈子别离开我。”

    “嗯。”她眼底婆娑,疯狂与他唇舌纠缠,似在迫切地回应他的话。

    第62章 丑陋东西

    坊间最近不知从何处开始传,当年岩王妃拼死生下的孩子,被人偷偷带去了雁门,此消息一出,原就动荡不安的局面,越发暗流涌动。

    不少人打着岩王旧部的名声,在暗地谋事。

    当年的岩王才乃王室正统,理应在前任君主驾崩之后受命于天,而现任的君王乃是冠于皇姓的封王。

    在掌握权力后一步步架空先君主,将兵权分散给边关诸侯,将钱权分给诸位世家,最后再催动谋反,推翻旧朝建立如今的新朝。

    新君主上位若能造福天下,倒也无妨,然君主因为造反登基,生性残暴不仁,且对谁都谨慎多疑,从上位后开始不断想要收回权力,所以根基不稳,这些年误杀不少良臣,还引得周边战乱不止,诸位君侯频频乱动。

    自打坊间传出消息,不少人都悄派人潜入雁门,想要先一步寻到岩王当时留下的孩子,借着他的名义好师出有名。

    陈王也不例外,听闻传闻后目光皆放在雁门,谨防那些人找到岩王留下的孩子。

    同时,陈王也在找那人,若是找到后能留为其用,自然是一桩美事,若是不能,他要先一步除掉此子,避免被旁人所利用。

    所以近来陈王无空闲去拉拢沈氏,便将沈听肆那方之事都交给了小侯君。

    小侯君别的不行,但吃喝玩乐的交友却很是擅长,时不时会下帖子去沈府,想邀沈听肆一道出来玩乐。

    只是沈听肆刚接手沈氏不久,不少事皆需要亲力亲为,甚少有前去赴宴。

    小侯君倒也不恼,他对这位沈家主算有些了解,之前与他讲过几句话,印象中沈听肆确如传闻中一样,面如观音,心有丘壑,为人十分克己。

    见多次相邀,不见君影,偶得一日空闲,小侯君便亲自造访沈府。

    孰料,小侯君来时巧碰上沈府有事发生。

    一步入大厅,沈府的下人正抬着担架往外去,而上面躺着的人被白绸覆盖,瞧不出是死是活。

    小侯君好奇,抓住沈府的下人问道:“这是谁?怎么成这样了?”

    沈府下人躬身道:“回侯君,此乃二爷次子,月白郎君,失踪小半月方才被人发现原来是被谁打晕后,丢进了后厨地下隧道中,现在才找到,奴们正将月白郎君送去就医。”

    小侯君闻言乐了,“小半月了,怎么还活着?”

    他是听说过前段时间,沈二爷刚找回来一个儿子,还莫名失踪了,没想到原是跌落进了地窖。

    下人答道:“月白郎君掉的乃是储存冬粮的地窖,里面虽不见光,但吃食供应充裕,月白郎君许是靠着吃那些东西活下来的,只是身子在地窖中被虫与耗子咬得严重了些,不见有什么大碍。”

    小侯君摇了摇头,“我看啊,掉进地窖都爬不起来,不如让你家主裹张凉席丢了算了。”

    下人俯身道:“回侯君,是家主吩咐为月白郎君请大夫好生医治的。”

    沈听肆的吩咐?

    小侯君好奇地看着被白绸蒙住的人,心中却不以为然。

    嫡庶分明,庶出如路边的草,可随意践踏,其实死几个庶子也碍不事,况且而沈二爷近来频繁越过沈听肆,私下向陈王许诺,全然将自己当成沈氏的家主。

    他还听说就连沈月白的生父沈二爷都已经放弃寻人了,沈听肆竟然还没有放弃,不仅将人找到,甚至还要医治好。

    要是他啊,莫说救人了,恐怕活得尚好,他都得丢去喂恶狗。

    果然是自幼修习佛法的佛子,对谁都好。

    小侯君用手中的折扇挑起一角,瞥了眼,遂讶然:“这……还能救活吗?”

    这人似乎已经气若游丝了,而且这身上的伤被耗子咬得密密麻麻,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在溃烂了,看得令人反胃。

    小侯君看了几眼,嫌恶地放下手挥了挥,“去罢,抬远些,别让本侯爷看见了。”

    “是。”

    小侯君用扇子掩住口鼻,转身走了几步,忽而转头又问:“你家家主在何处,可以回府了?”

    下人道:“回侯君,奴不知家主在何处。”

    小侯君用扇子敲了下头,忘了自己抓的只是个前院处理事务的下人,这些人哪晓得主子的去向。

    “下去吧,我自行去寻人。”

    下人垂头抬着人出去。

    小侯君被人领着去了会客厅堂。

    不会儿,他便看见沈听肆身边一贯跟着的那随从过来。

    小岳躬身行礼:“奴代家主见过侯君。”

    小侯君见来的是他,问道:“你家主子呢?怎不见人?”

    小岳道:“回侯君,家主尚未起身。”

    “这个时辰了还未起来?”小侯君诧异地看着外面。

    昨夜因今日有正事,故而没有去喝酒玩乐,难得在清晨登门拜访,孰料沈听肆竟然这个时辰了还没起来。

    怪哉。

    小侯君虽然心有诧异,但没多

    想,满不在乎地对着小岳挥手道:“罢了,你去通报沈家主,就说本侯有事要与他商议。”

    小岳闻言欲言又止。

    家主今日不知道何时会出来,因为怜娘子今日不知怎的,又忽然撬窗跑了。

    小侯君转身坐在太师椅上,乜他一脸的古怪,“怎的还不去?”

    小岳面含犹豫,隐晦道:“回侯君,家主今日可能稍忙。”

    “嗬,能忙一整日都抽不出时辰来见本侯吗?”小侯君不以为然,因他没递交拜帖忽然登门,沈听肆暂无空闲,他也不怪罪。

    “你快些去禀你家主。”

    小岳见他实在坚持,遂不敢再言,退了下去。

    而小侯君则继续在客厅等人。

    原以为沈听肆会很快过来,结果他一语成谶,竟还真的从辰时等到了午时,一直未曾等到沈听肆。

    小侯君冷沉下脸,疑心方才下去那人没与沈听肆禀明。

    “你过来。”

    他随手招来一人,道:“你再去禀沈听肆,本侯今日要见他。”

    “是。”

    下人离去,不会儿又回来道,“家主今日暂时无暇会客,特命奴向侯君恕罪。”

    这般忙?

    小侯君心有不豫,只当他事务繁忙无暇会客,便欲离去改日再登门。

    可当小侯君路过九曲桥时,却恰好迎面遇见了方才道是无暇会客的青年。

    此刻青年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印着红痕,衣裳微皱,行如疾风,似要急着去见什么人,耳边的金莲流苏在空中划过一抹翻涌的鲜红。

    而且小侯君还留意到,一向在外注意整洁的青年,脚下不仅踩着木屐,连身上的衣袍都似是临时披上的。

    未曾见过这沈听肆这般模样,小侯君心中那点儿不悦散去,心下好奇,追了上去。

    “沈家主。”

    沈听肆止步,侧首望着还未离去的小侯君,“小侯君。”

    小侯君望着他一身凌乱,忍不住好奇地问:“沈家主这是……”

    虽然已然入春,仍旧带着春寒料峭的冷意,此种时节踏木屐与他身上这身衣袍分外违和,尤其是俊俏的玉面都被人挠了好几条红印子。

    小侯君看着他的脸,暗暗用手比划:“你这是被谁扇的,还是被抓的?”

    沈听肆凝视眼前的人,半阖着眸,嘴角扯出笑意解释道:“不是,养了一只猫,有些野性难驯。”

    不仅床上爱挠人,还总想着要逃走。

    这怕不是养猫。

    小侯君眼神止不住地打量沈听肆脸上的红印,一眼便看出是被女人打了。

    刚才下人来报说无暇会客,莫不是在与女人纠缠罢。

    如此作想,小侯君敛下心思,笑问道:“沈家主这是忙完了吗?”

    他今日是真有事要与沈听肆商议。

    小侯君话音甫一落,忽又有下人急匆匆地赶来。

    “家主,找到了。”

    沈听肆闻言几步便越过小侯君,往前走了几步,似想起还有客人,遂脚步一滞。

    他转过头面含愧色地温声道:“抱歉,今日某尚有事,改日得空登门拜访小侯君。”

    改日?沈听肆如今这般忙碌,改日也不知排到哪日了。

    小侯君不想白来一趟,摇着扇子直接问:“沈家主既然今日忙,那明日可有空闲?本侯有正事要与你协商。”

    沈听肆稍顿,道:“可。”

    “行,沈家主且去忙罢,本侯不便打扰了。”小侯君笑说。

    沈听肆对他颔首,旋身阔步离去。

    小侯君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一袭灰白长袍彻底消失在拐角处,方才摸着下巴一脸沉思。

    沈听肆脸上的红痕一定乃女人所为,之前撞见他在金银店中买霪器,后来又见他不晓男女之情,还当自己猜错了,现在想来许是真的。

    不知是何人能让沈听肆落凡。

    小侯君摇着扇子,转身离去。

    而另外一侧。

    四周被死死封上的昏暗房间中,纱窗与床幔长垂,将内屋封闭得严丝合缝,只有灯台上几盏黯淡的烛光在摇曳。

    而方才在外无暇会客的青年,伏在女人的身上,握着她的脚踝,目光带着幽暗的光一寸寸掠过,低语问:“怜娘为何总是不乖,今日又想要去何处?”

    刚逃出去不久的谢观怜,此刻后背紧贴地坐在在榻角,瑟瑟发抖地看着他,心中一万句后悔都说不够。

    早知道他如此变态的疯子,当时她就不应该主动招惹他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悟因…阿肆。”谢观怜悔红脸后,黛眉下垂出楚楚可怜之姿,双手攀附上他的肩膀,腻人的话从嘴里如数家珍般倒出。

    “阿肆,你将情蛊解开好不好,让我出去透透气,一天,就一天。”

    虽然他没有限制她的出行,但她却离不得他太远,一旦走远了,不正常的思念便如潮般蜂拥而至。

    有时她都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想他,还是因为情蛊作祟。

    所以她真的快要被虚假的感情折磨疯了,每日除了吃喝,无时无刻都疯狂想要逃离他窒息的爱。

    刚才不过是趁他睡着,想试试能不能走远点,可她连院子都没有跑出去,又因过于思念他,而主动回来。

    只要她能出去一次,定不会再回来。

    沈听肆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脸上露出的怜人之态,心中清明地知晓,她又开始用怀柔哄骗他。

    只要情蛊没了,她只会逃得远远的。

    他听着女人柔软的腔调,伸手捉住她的脚踝抬起,在她的娇呼下打开膝盖。

    指尖揭过滴落的透明黏丝,他抬起手,在她的目光下舔了下指尖,清冷地看着她,“怜娘,你这样,我能解开情蛊吗?”

    谢观怜看着他指尖的痕迹,耳畔蓦然发烫,头又开始发昏了。

    自从她被他下蛊后,这身子好似变得不是自己的,每日都会克制不住动情,有时候即便他不主动,她闻见他身上的气息,也会下意识缠上去。

    再这样下去,她是真的很害怕。

    “悟因。”她扬起脸颊,乌黑的眸子似浸在水里般浮着一层水光,楚楚可怜的望着他,“我错了,当时不应该骗你。”

    “不应该骗我?”他垂睫呢喃,用膝盖顶过去。

    “嗯……”谢观怜蹙眉,桃花面滚泪,闷哼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又像是舒。爽的呻。吟。

    就那一下,几乎要令她享受得失神,可快。感快如潮水,散去后便是无尽的空虚。

    她想要他,那种渴望如同猫挠墙,浑身难耐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怜娘以后真的不会再骗我吗?”他低声问她,单屈抵着的膝盖时而用力,时而轻柔的用冰凉的软绸磨着不禁碰的软隙。

    “不会……”她忍不住扭动地蹭他的膝盖,蹭得灰白的绸裤湿出深痕仍旧不得其意,反而越动越难受。

    相比之下,他屈膝覆在她的身上,像一尊神像,眼中冷冷的没有表情,望着她随着动作而敞出对直的玉锁骨。

    她泪眼婆娑地咬着下唇,始终还差一点的折磨,让她近乎暴戾的涣散。

    没几下,谢观怜便面庞通红,香汗淋漓地启唇喘着,眼神幽怨地嗔他,似在埋怨他的无动于衷,又似在埋怨他让她变成了这样。

    看出她眼底情慾之下的后悔,他侧开腿,放开她要下去。

    “沈听肆,别走……”谢观怜眼眶的泪瞬间泌出,想要挽留他,可却只捞到他的衣袂。

    他头也没回地翻身下榻。

    谢观怜望着他

    的背影,忍不住瑟缩的将自己蜷缩在一团,想抵御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情慾。

    可终究是难敌。

    待到沈听肆抱着精致的木匣进来时,耳边先是女人抽泣的呻。吟声。

    他上前撩开床幔,映入眼帘的便是她泛着薄粉的身躯,一副被情慾折磨得近乎失控。

    看见他,她的眼都亮了。

    他眼睫颤了颤,并未急着上前,而是坐在她的身边打开木匣,取出里面从未用过的金色环链,俯身抬起女人消瘦的玉踝扣上去。

    莲纹环链上的铃铛清泠泠地响着,足尖抬起,蹬在他的怀中,身下的褥子已经湿得不成样。

    他抬头看着男水淋漓的软隙滴着清液,宛如邀请般嗡合着泛着晶莹的粉。

    而它的主人头靠在软枕上,颊边坠着晶莹的泪珠,茫然盯着他,动情后的脸庞娇艳妩媚。

    像极了水中的海妖趴在礁石上,引诱着赶海的凡人。

    而他甘愿当被引诱的凡人,被她扒皮拆骨地吃下去。

    “怜娘。”他在她的目光,露出早就被禁锢的恶首。

    与他那张清雅绝伦的面庞不同,长时间的充血显得格外的丑陋,看不见往日的半分漂亮的粉白色,而是被束缚出的深色。

    谢观怜看见他露出的丑陋东西,下意识往后退,可又耐不住心中的渴求。

    她太想要了。

    第63章 他戴了东西。

    他在上面戴了东西。

    原本一根漂亮的赤粉色,被他所戴之物束得颜色丑陋,肿胀得覆在上面的筋都狰狞可怖。

    谢观怜脸上带着一丝嫌弃,又忍不住向他靠近。

    他看出她眼底的对渴望,俯下身去亲吻她,而耳尖红透了,却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看见她控制不住在朝自己靠近。

    每当此时,她才会爱他,需要他,渴求他,她离不开他的一切,真的做到了如她之前所言,最爱他。

    难掩欢愉席卷而来,他眼底缓缓浮起的涣散的亢奋,控制不住浑身开始颤栗。

    “怜娘…别着急,我会满足你,会给你。”

    他伏甸在她的身上,很轻地吻上去,耳垂落下的血红流苏,似触非触地扫在她敏感的身躯上。

    谢观怜白皙的额间全是细汗,在他的唇下绷直了足尖,软软地吁气喟叹。

    将她抚慰一遍后,他没急,而是先将她那些含不住的水咽下,一壁痴迷地舔舐,一边壁将她脚上的链子卷在指尖。

    挤出圆润光滑似葡萄般的圆球,含在口中,复用舌尖顶进去。

    圆球遇见了水,开始小弧度地震颤。

    正沉寂在欢愉中的谢观怜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垂眼看去。

    当她看着他含住第二颗圆珠子,抵在边沿时,忍不住抖着沙哑的嗓音问他:“这、这…呃…是什么?”

    他赤红着耳,没有抬头,含着珠子模糊不清地回她:“能让怜娘很舒服的东西。”

    第二颗又被他推了进去,两颗圆珠子的震动得很剧烈。

    “呜!”她肩膀紧绷,连呼吸都带着颤意,酸胀感随着震动的珠子,开始不断变得明显。

    不成了,太快了。

    陌生的感觉让她害怕,双手疯狂挣扎,想要用手将东西抠出来,“拿出去,不许再弄进来了。”

    可任由她如何乱动都难以挣扎开,甚至他又含住第三颗珠子,抬着潮红的脸,莞尔望着她,舌尖抵出珠子。

    珠子顺着链子的的凹凸不平,忐忑地往下滑。

    一瞬间,她失声的尖叫从唇边溢出,平坦的小腹一缩一缩的,想要将那些珠子挤出去。

    可刚才挤出一点,便又被推进去。

    他抬身吻上她的唇,咽下她的惊叫,在漫长的准备下去占据软成一滩烂泥的她。

    几颗圆珠被推进去,震颤在他的前端,她的深处,两人同时发出喟叹。

    她被满足了,彻底陷入慾望中,吐气如兰,妩媚婉转地随着他的行径,曲折着膝盖,双腿环住他有力的腰。

    最后她连骨头缝都被弄软了,完全忘记了一切,沉溺在与他的欢愉中。

    他眼尾的猩红,每一下力道都用力得抵进她的心口,想要看看她里面都装了谁。

    “怜娘,我最后只信你一次,这次你若是再骗我……”

    他会用一切方法将她永远囚在身边-

    昨日沈听肆无空,今日小侯君一早,再次登门。

    “家主在书房等您,特地让奴来带侯君前去。”

    小侯君颔首,摇着扇子一边欣赏府中景色,一边随他前去。

    书房中,小侯君推开门,看见青年屈膝跪坐在垫上,正仰头温柔地望着笼中的小雀,以一种古怪的姿势伸手触碰笼子。

    “沈家主。”

    沈听肆侧首对他微微勾唇,“侯君。”

    小侯君兀自褪去鞋履踏上竹簟,见他在看空笼子,好奇地踱步过来。

    “你这是在看什么?”

    小侯君蹲下来仰头看了看笼子,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

    青年垂下眼帘,姿势端方地跪坐于蒲垫上,暗绣莲花纹的长袍逶迤堆雪,细长的手放下莲花抻杆,腔调平缓道:“没什么,只是刚得了鸟笼,想着要不要做大些。”

    小侯君懒洋洋手肘反撑于地,睨着他,目光遽然一顿。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怎么觉得沈听肆似乎在蓄发,最初相识时还是佛子模样,现在头上似乎生了短短的黑发。

    看来这的确是要当俗人了。

    小侯君看了眼,转言随口问道:“做大些干嘛,你不是不养鸟吗?”

    沈听肆乌睫颤了颤,唇边的笑意淡下几分,微笑说:“嗯…谨防万一。”

    小侯君轻‘嘶’,抬眼看着笼子暗忖后说:“正巧,我府上有工匠,借给你。”

    他一向喜欢稀奇古怪之物,所以府上备有不少能人巧匠,刚好可以借给沈听肆,也顺便可以看看他藏起来的女人。

    听完小侯君说的话,沈听肆沉思须臾,浅笑摇头,“多谢侯君美意,不用了。

    “行。”小侯君也不勉强。

    沈听肆问:“不知侯君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小侯君摇着扇子说:“还不是陈大人,求你不成,求到我这里来了。”

    君主年事已高,越发昏聩,看谁都像是乱臣贼子,要打压得权的外姓侯君与大臣,陈大人前几年不过与拓跋侯君有过几句话,现在就被君主旧事重提拿来大做文章。

    能救他的人朝廷上屈指可数,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位沈家主。

    陈大人,沈听肆有些记忆,前不久登门拜访过。

    “此事某可能无法插手。”他遗憾地摇首道。

    “我知。”小侯君道:“其实我也不是为他来的,他与我阿姊有旧,我也是随口帮他提一句,今日我来,是想问问你可知道最近的传言,说是岩王当年留下了一个孩子?”

    这件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在士族权贵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都想要这位岩王世子,陈王也不例外。

    诚然,陈王的打算尚可,有了此子,能稳定朝心,但到底不是最优的。

    陈王现在被君主遣出了秦河,受人监督不好来,所以他是来找沈听肆商议对策的。

    沈听肆轻推开案上的宣纸,提笔沾墨,轻颔首道:“知道。”

    小侯君也不兜圈子,直接问:“你聪明,有没有什么好的良策?”

    沈听肆很聪明,从他帮陈王做的那几件事上便能看出来,滴水不漏,故而陈王总喜欢让他来向沈听肆议事。

    青年娴静地执笔写着,艳红的耳坠垂在肩上,肌肤比女人都要白皙几分,浓颜漂亮得荼蘼。

    小侯君见他没有讲话,耐心地等着。

    直到他最后一笔写完,将面前的宣纸反转至他的面前。

    小侯君探头看去,第一句话便被震惊了,下意识抬眼看向他:“你想这样做!”

    沈听肆如常般冷静,甚至唇边带着斯文的浅笑,丝毫不觉得这不仅是欺君之罪。

    若是被人发现了,恐怕不止沈听肆,连他与陈

    王也会受到牵连。

    小侯君往日的轻浮散去,眼底多了几分正经,拿起宣纸将上面的字看完,然后谨慎的将宣纸撕了,丢进炉子里。

    “你说的,我会如实告知给殿下,只是不少人已经去了雁门,你能保证不会被人泄露吗?”小侯君盯着他。

    青年就这般静静地看着他,茶褐色眸中带着浅笑:“不会。”

    “好。”小侯君站起身,“那我先将此事带给殿下,后面具体如何且看殿下的打算,我不能保证最终结果。”

    “嗯。”

    小侯君深深地看了眼,头顶悬挂金色鸟笼的青年,撩袍转身。

    沈听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仰头看着笼子,眼尾潋滟出笑。

    “小岳。”

    小岳从外面走进来,听候家主吩咐。

    “去……请侯君的工匠。”

    他要一座巨大的笼子,一辈子都飞不出去的大。

    “是。”-

    这几日沈府翻修宅院,院中门窗皆用笼形梏住,远远瞧去宛如巨大精美的鸟笼。

    谢观怜整日待在府里,即便对着再绝美的精致宝物,看久了也会生出厌倦。

    她越在这里多待一日,心中便越烦闷一日,现在她除了沈听肆,连讲话的人都少的可怜,男仆不敢靠近,侍女过于敬重她,能与她自然讲话的只有沈听肆。

    有时,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他豢养在笼中的一只鸟,外面的天是什么颜色都难以看见。

    无聊时,谢观怜会在房中四处翻看,将一些值钱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地装上,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都陪他这么久了,走的时候带点东西也没什么。

    当谢观怜看着被藏起来的黄金灯托,又换上了新的,整个人霎时瘫软坐在椅子上,泄气了。

    其实她出不去,即便能出府,身上也还有他给她下的蛊,根本没办法离得他太远。

    可她总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

    谢观怜暗咬下唇,看着窗外,越发想念外面的天。

    近来的夜里已经没有寒意了,甚至还会被热醒。

    应该要入夏了。

    她趴在窗牗边,失神地望着外面,连身后站了人都没察觉。

    “怜娘,你在看什么?”

    青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引得她浑身的泛起细小的绒毛。

    她听见忽然冒出的声音,受惊得下意识往一旁躲。

    沈听肆揽住她的腰,将她重新带入怀中,弯下身,脸埋在她的颈侧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气息,痴迷得像是瘾君子。

    “别躲我。”

    谢观怜僵着脸,掌心抵在他的脸上用力推了推。

    他不仅纹丝不动,甚至还抱得更紧了。

    谢观怜喘不过气,仰着脖颈往后,无奈道:“你扎到我了。”

    他最近头上生的发很扎人,有时候会扎得她的大腿泛红,很久才能消。

    沈听肆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望着她问:“怜娘在看什么?”

    虽然她近日脸上不加掩饰对他的恶劣态度,但他却一点生气都没有,反而黏得她越紧。

    谢观怜木讷着脸回他:“发现窗上有个洞,看能不能看见外面。”

    女人的语气中含着不满与怨怼。

    他似没有听见,转头看向窗牗下被撬开的小孔,莞尔勾起鲜红的唇,回头吻她的唇:“下次别翘窗了,想出去便去院子外玩耍,只是别离得太远了,我会很想你。”

    他每次一回来都要先吻她。

    谢观怜麻木地靠在窗沿上,被亲了会,回神后猛地咬住他的舌尖,力道大得似要将他的舌咬下来。

    她幻想,将他咬死。

    但事实上,她只会把他咬爽。

    青年喉结轻滚,唇边溢出轻‘唔’声,身子贴得很近,几乎是她咬下的一瞬间便起了反应。

    这段时日,她对他发。情后有种恐惧,牙关下意识微松,想要将他抵出唇里。

    然而力道松懈并未让他满意,甚至被推出去后,还兀自往里钻,压在最尖锐的牙齿上。

    “别松开,再用力些。”他的声线带着点轻喘意,柔得像是女子在撒娇,又像是在调情般威胁。

    谢观怜被他叫得身子发软,脸颊爬起红晕,身体的慾望被再度勾起来。

    第64章 坏狗,只会欺负我……

    谢观怜的理智是清醒的。

    她的身体却对他的呼吸,气息,甚至是呻。吟都极度敏感,单是他意味不明地轻喘,她便觉得浑身泛软。

    尤其是当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方便脱的衣裙时,一动意,他就有察觉似地去撩裙摆。

    ***

    ***

    沈听肆抬起脸,对她微笑,“怜娘。你看我们天生一对,你的身体渴望我,我亦是如此离不开你。”

    “我们……”他屈膝跪在她的面前,牵着女人鲜红的石榴裙,像是盖鸳鸯盖头将要成婚的含羞新娘,让整颗头都藏在里面,声音闷出模糊的音调。

    “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

    永远……

    谢观怜眸光涣散地半倚在窗边,听见他说的话有点走神。

    和他这样不正常的疯子永远,她以后也会疯的。

    似察觉到她在走神,他舌尖速度忽而变快,探动出黏腻的水声,仿佛要捣烂出洪涌。

    快意溢满般袭来,她脑中的想法被打散,肩胛一缩一缩的抽搐,眸前是一片空白的雾,魂魄都变得轻飘飘的,随之抽离出了身体。

    她眼角的泪水如大颗的珠子溢出,打湿了蓬松的鬓发,香舌半吐,神色迷离,享受得近乎要失去意识了。

    直到青年抬起被打湿的脸,鲜红的唇好似涂抹过胭脂,水汵汵的,勾住她的袖袍将她拉下来,缠绵地吻上她的唇。

    她被抵在窗下的墙角,陷入情慾的高。潮。

    最后纠缠至太阳彻底落山,她才浑身湿透般被他抱起来,鬓边的发上还滴着汗珠,赤足上都是吻痕。

    谢观怜懒得动弹一下,骨子都似软烂了。

    他见后,俯首贴在她还发烫的脸颊上,轻声哄她:“怜娘,先别睡。”

    她被烦的敷衍地翻了下眼皮,‘嗯’了声,来证明自己并未睡,只是累了。

    他轻笑,也就由她去了。

    也不知道他又要将她抱去何处,谢观怜卧在他的怀中闭着眼眸休息。

    天边已落了赤霞,外面昏暗暗的,青铜九支灯盏树上点着蜡烛,照得浴池周围一片氤氲的暖黄。

    温热的池中水蔓延在女人吻痕遍布的锁骨上。

    她侧着脸颊靠在青年的腿上,露出半张莹白的娇艳玉容,长发铺陈在水中如散开似黑雾。

    沈听肆姿势虔诚地俯身,用骨节冷瘦的指尖勾着她的长发,认真得好似每一根发丝,他都在独自浇水洗。

    谢观怜听见水声,睁开眼看见自己已没在房中了,而是在四面宽大的浴池中,想要坐起身,没留意长发还在他的手上。

    她被蓦然的动作扯得头皮生疼,忍不住捂住头倒吸一口气,“嘶。”

    “怜娘,轻些。”他看着指尖挂着的几缕碎发,温润的眉心轻攒,然后折身打开匣子,捻起被扯下的长发,收起来。

    谢观怜转过头恰好看见。

    这也是他其中之一的变态嗜好,她掉的发,用完的东西,他都用木匣子分开收藏着,还在木匣子外提笔为它们命名。

    不知道他怎么养成的习惯,她每次看见都会觉得他有病。

    谢观怜忽视他的行为,抱住他的腿,下巴抵在他的膝上,眼尾盈盈地望着他,“悟因,你藏这些作甚?”

    刚才还对他又抓又打,满脸不耐,这会儿又乖顺得像极了小狸猫腻着他。

    他弯腰抬起她的下巴,似触非触地吻,“……喜欢。”

    她的一切,他都很喜欢,即便是一根掉落的青丝,他也舍不得被旁人拾去了,还是放在他的手中最为稳妥。

    变态。

    谢观怜瞥他阖上盖子,忽然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用力将他从池壁边拉了下来。

    青年身形高挑,不经意入水后溅起的水花巨大,原本池岸边的玉石板都被打湿。

    他整个人深陷水中,宛如溺水般也将她往下拽,像是要拉着她一起死。

    谢观怜猝不及防的被他拉进水中,双眸涩得有些难受,视线模糊得好似看见他在水中莞尔勾起鲜红的唇,像只溺死鬼般单手扣住她的后颈,缠吻而来。

    水下的吻让谢观怜不能呼吸,只能靠他渡来的气息。

    他不怕死,修长的四肢禁锢她,不让她往上浮起,有种要与她一起溺水而亡的疯狂。

    谢观怜心头大惊,拼命挣扎,一掌拍过去,指甲划过他的一眼角,不经意留下一道血痕。

    他微怔,力

    道松开。

    谢观怜察觉到他松懈了桎梏,用力往上浮,趴在池边的玉石板上喘息,湿漉漉的碎发贴在脸颊上狼狈又不失柔媚。

    她恼怒又后悔。

    早知道他是疯子,不应该主动的。

    青年也从水中出来,见她在生闷气,黏腻的从后面抱住她,低声哄她:“怜娘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在那一刻,好想与她一起死而已,不是故意的。

    “别生气了。”他眼尾坠着猩红的血珠,落在她光洁的后背上晕开,然后被他温柔地吻去。

    谢观怜现在实在是害怕他了,转过身抱住他的头,忙不迭地说:“别亲了,我没生气。”

    他停下吻,撩开薄红的眼皮望着她,“真的?”

    “真的。”她眼神真挚的与他对视,胡乱点头。

    他轻巧地扇动眼睫,圈住她的腰压在池边,似不信,“可我觉得你在生气。”

    谢观怜摇头:“没有。”

    他问:“真的?”

    谢观怜木着脸,“真的。”

    他终于灿然一笑,用鼻尖蹭她的右脸颊,不经意道:“既然你没有生气,那与我成亲吧。”

    谢观怜被他的话吓得一惊,险些脱口而出同意,临了话从嘴边又生生转弯咽下。

    她佯装没有听懂,别过脸,“生没生气与成亲又没有关系,都说了,我真的没有生气,你再问下去,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沈听肆用力咬她的琼鼻,没再继续说,抱起她上了岸。

    谢观怜早就累了,乖卧在他的怀中,由他抱着自己回去。

    回到房中,沈听肆将谢观怜轻放在榻上。

    她已经睡得很沉了,白净的脸颊上恬静出健康的晕红。

    他低头仔细地盯了许久都没有眨眼,直至眼眶酸涩,方抬起头。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室内的夜明灯亮着光。

    他应该也与她一起歇下的,可他睡不着。

    从不久前开始,他越发难以入睡,有时浅阖眸也会在声响中忽然睁开眼。

    他要看着她,因为闭着眼太久,会很思念她,所以看见她在身边才会觉得平静。

    沈听肆抬手握住床上悬挂的铃铛,失神地看着木架上摆放已久,短暂时日几乎已经全用过的那些物件上。

    还能有什么办法留住她?

    他不能一辈子都用这些东西留住她,她体内的蛊只是情蛊,也会生老病死,死了她对他虚假的思念会消失。

    她随时都会离开……

    他坐在她的身边许久,茫然地垂下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穿的石榴裙上,还是觉得应该先成亲。

    只有成亲了,她从生至死都属于他。

    他心满意足地躺在她的身边,伸手揽她入怀,眸中覆上迷离的浅笑。

    “谢观怜……是穿嫁衣的新娘。”-

    从那日他说成亲的话后,谢观怜便发觉,沈听肆的很多行为都不对。

    他开始不仅让人进来为她穿试嫁衣,还为她打造了很多精美的首饰。

    因他古怪的行径,谢观怜心中愈发的焦虑不安,在反抗几次后察觉他对她的话,完全充耳不闻便隐约认命。

    直到有一日,她在无意中发现,体内的蛊似乎受床上悬挂的那只铜铃影响,她无数次看见他会在床上伸手拽住铜铃摇响。

    起初她以为是情趣,后来发现,每当他摇响,她就会想要贴近他,他每次离开也会把铜铃带走。

    得知秘密后,她开始配合他,想寻找机会带着铃铛逃出去。

    沈听肆闲时不多,大多数都是她一人在房中,但自从她开始表现出,对成婚没有那般抵触后,偶尔外面的绣女会进来与她一起绣嫁衣。

    有人与说话,她少了烦闷,夜里对他也越发和颜悦色,不用他去摇铜铃,她都很配合。

    谢观怜原本是假装依赖他,想要降低他的防备,可渐渐的,她似乎也有些习惯了。

    每日她睁开眼,意识还没有归拢,便伸手往旁边触摸。

    察觉他没有在身边心中便浮起失落,有他在身边便钻进他的怀中,鼻尖蹭着他的喉结继续睡。

    她表现出的亲昵,从虚假变得越发真,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沈听肆喜欢她的依赖,总会动作轻柔的将她拢进怀中,脸抵在她的头上,两人拥抱得宛如连为一体了。

    今日沈听肆没在,出府去见什么人了,那只铜铃挂在床头,外面全都是守着她,不让她逃跑的人。

    谢观怜对他每日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一概不知,只知道他不在府上,她就不能出房门。

    绣娘是三四十岁的妇人,话不多,绣工精美。

    寻常两人会聊外面发生的事,但不该说的她绝对开口说,所以谢观怜一直以为她是沈听肆的人。

    直到今日,绣娘忽然说了一句古怪的话。

    最初谢观怜没听见,她便俯身在耳边,看似教她如何绣,口中却说:“怜娘子,我是少卿大人派进来救你的。”

    谢观怜许久没有听见过张正知了,乍然听见手指被针扎到,血珠冒出来。

    她下意识看了眼周围,然后垂下假借含住指尖,而听绣娘说的话。

    绣娘说:“今夜子时,少卿大人会假借查案进来将你带走,但再次之前,你需要先想办法将沈家主迷晕。”

    “不行。”谢观怜什么都没有,每日的一应穿戴全都是他亲自过手的,根本就没办法去弄到迷晕人的药。

    知道她没有解药,绣娘用针挑起绣花,露出藏在里面一点粉末。

    “这是迷药。”

    说完又忙用针绣上这一块,动作自然的将绷子交给她。

    两人又恢复之前的氛围,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待到绣娘离去,谢观怜拿着绣完的喜帕,迷茫的在房中踱步,不知道将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才不会被他发现。

    往日为了逃跑,她四处拆桌撬窗都没有这般紧张过,现在无端心跳凌乱,紧张得掌心发汗。

    最后谢观怜咬牙,干脆将绣花里的粉末全都挑出来,用白布垫着塞进床底,然后又将帕子恢复原样,忐忑地等着他回来。

    如她最初所料,黄昏落幕时沈听肆从外面回来。

    他一进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眼便看出她在紧张。

    女人正襟危坐地坐在烛光下,瘦骨媚脸儿,肌肤艳白晃眼,望向他的眼眸宛如一轮清月,沾着点湿漉漉的雾。

    她双手放在膝上,身穿的梨花紫褶裙如水泄般逶迤在脚边。

    像是在特地等他回来。

    他走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怜娘是在等我?”

    他落在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谢观怜紧张得双手捏住膝上的裙裾。

    不怪她紧张,此前的逃跑,她对他已经有了惧怕,若是这次还被发现,她不知道他对她做出什么事。

    或许永远将她关在这里,甚至连房间都出不去。

    “我、我是在等你。”谢观怜垂下乌睫,遮住一汪柔泉似的眼,箸粉似的玉容语嫣柔柔。

    “你第一次等我。”他松开她的下巴,坐在一旁含笑地盯着她。

    她从不会等他回来,甚至恨不得他见到她装睡便不会打扰她,今日还是头一次。

    闻见这话,谢观怜委屈地上前抱住他腰,心虚地埋在他的怀中,“怎么?我等你,你要是不喜欢,往日我就不等你了。”

    娇嗔的话尾音落下,他蓦然失笑,抬手按住她的后颈,温声问:“怜娘是等我,还是在等旁人?”

    谢观怜浑身一僵,呼吸下意识屏住。

    他知道,果然知道。

    他似没有察觉她僵硬的身子,温柔的推开她,起身朝着妆案走去。

    “沈听肆。”

    还不待他走近,身后的女人尾音轻颤地出声唤住他。

    他转头看着她,微笑:“怜娘想说什么?”

    谢观怜暗暗咬住唇肉,看着不远处的长袍青年。

    分明长眉高鼻,目光柔善,却似火海中被燃烧的塑金身的观音,温柔的面上带着一丝看透恶意的诡异柔情。

    她对他露出温婉的浅笑,

    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完便垂着头,一副被发现后认命的颓意。

    沈听肆转头看向妆案,没有犹豫,上前拉开木屉。

    一条绣着并蒂莲的喜帕,被叠放整齐地放在里面。

    他拿起喜帕,冷淡地撕开。

    莲花被分开,喜帕破碎,里面却没有藏着的迷药。

    没有……

    沈听肆神色难明地盯着手中的帕子。

    谢观怜见他一言不发,送口气,然后开始红着眼眶发难了。

    “我这几日向绣娘学,原是想送给你,你为何要撕掉?若是……”她咬着下唇竭力忍着委屈,可声线却溢出轻哽。

    沈听肆指尖拂过被撕毁的并蒂莲,针脚细密,还又被挑开又重新绣的痕迹,无一不彰显她绣时的小心翼翼,倾注了多少心血。

    而如今被他毁了。

    他握紧娟帕,走到到她的面前,屈膝单跪于地,伸手接下她坠落的一滴滚烫的热泪。

    “我错了,怜娘,别哭。”

    谢观怜却不肯听,脸颊边坠落两滴含不住的泪,失落地垂头呢喃:“若是你不喜欢,也不能就这般销毁了,好几日的心血就这般没有了。”

    烛灯昏黄如冥暮,他脸上露出无措,带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脆弱,“抱歉,是我听了不好的话,以为怜娘要离开我。”

    谢观怜看着他的眼珠上汪着水,委屈道:“虽然我不知你是从何出听的,但我既已经答应与你成婚,便就没有要走的心思,反而你……”

    她失落地转过头,细长的指尖拭过脸颊,又有新的泪珠滚下。

    “你若对我有疑心,不如趁早放了我,即便强行与我成亲,日后也会猜忌我,如此婚姻焉能长久。”

    “怜娘,我错了。”他抱住她,低声认错。

    谢观怜冷着眉眼,旋过身使气不让他抱。

    但到底抵不过成年男子的力道,还是被他揽在怀中吻。

    “别生气了,是悟因的错。”他低声哄她,马将被撕碎的帕子放在她的手中,惺忪的腔调含着引诱:“之前你不是说想捆住我吗?今夜你捆我,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绝不反抗。”

    他此刻说这样的话,谢观怜却不敢真的接,犹恐他这句话也是试探。

    她轻抿红肿的唇,丢了帕子,带着埋怨的力道一口咬住他的喉结,“坏狗,只会欺负我。”

    辱骂从她的口中出来没有丝毫威胁,像极了调情,尤其是咬住喉结的那他便忍不住弯下腰,想要挡住瞬间支起明显的位置。

    “轻点咬。”

    他茶褐色的眸子水光破碎,跪在地上卑微向她乞求,可眼尾却有一抹猩红的霪荡之色。

    不像是疼的,反倒像是很喜欢,甚至还在勾引她用力些。

    谢观怜偏不如他的意让他舒服,顺从地松开唇,正欲别过头又被他捏住后颈转过来压在喉结上,垂着眼用那颗漆黑的黑痣勾引她。

    “不轻也没事,是悟因的错,不应该怀疑怜娘。”

    她抬头乜他泛起不正常绯红的脸,又瞥了眼,他屈膝跪在地上都掩盖不住隆起的慾望,没有再与他客气,张口用力咬了上去。

    他昂起首,薄唇微启,急促地吐纳气息,眼角的水光霎时砸落。

    竟是被咬哭了。

    谢观怜愕然地看着砸落的泪,似乎她并未咬得很重,他怎就哭了?

    正当她停下暗忖时,他再也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往下按,“帮我……怜娘,我好难受,帮帮我。”

    他的喘息如哽咽,浑身充斥着紊乱的情慾,带着她的手揉着,抚着,像是发。情的荡夫得不到满足,而浑身颤抖。

    第65章 缠缚

    谢观怜被他忽然的急迫吓得往后退,一时不察坐着的凳子被绊掀,她被他护着头,抱着腰在地上滚了一圈。

    仿佛也将她身上的裙子掀翻,他的腰带扯断了。

    他虚伏在她的上面,像是吐着黏液的蛇贪婪地盯着她,佯装好心地关切问:“有摔到吗?”

    “没…唔…”她秀眉微蹙。

    他掰开她的膝盖,虚伪着庆幸声,扶她的腰直接挤进去。

    谢观怜被他圈在怀中,泪眼些些乜向他,如推成波的水泛着娇艳的妩媚,整身子都通红。

    他爱极了她此刻的妩媚,耳上的长流苏不停地拂过她的脸、脖颈、胸口,如此如醉地索求。

    她软得厉害,抱着他盯看眼前摇摆的金红莲花,忽然有些后悔当时给他扎耳洞。

    他偏好戴长流苏,每次都瘙痒在身上,像是在被狗舔一样。

    她神色涣散地看了几眼,然后阖上眸配合他的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些。

    这一刻两人像极了普通的情人,又争吵,又倾诉,甚至他还能感受到她的情愫。

    尽管是如此微弱的情意,也让他像是嗅闻到肉腥的狗,疯狂埋在她的颈项中,忽然断断续续地念起了一句偈言。

    “恩爱缠缚不休息……怜娘,我们亦如此。”

    青年的嗓音本就温润悲悯,如同小九天上的齐佛咏颂的梵音,在此刻传入她的耳中,给她一种玷污圣人的心虚和被诸神窥视的紧张。

    她的反应让身软成水,变成云,彻底忘了一切,声线都失真了。

    水乳。交融的情慾结合得前所未有的契合,她最后连手都抬不起,嗓子都唤哑了,累得昏睡之前青年仍旧奋力耕耘。

    幸好,她今夜的选择没有错,他不会对她起疑心了。

    阒寂的黑夜被熏染了热意。

    午夜的打更声响起,大理寺的人忽然要闯进来查案,道是前段时日抓的反贼逃出去了,有人报信道是逃进了沈府。

    所以大理寺少卿请来了搜查令,连夜带着人进了沈府。

    沈府的下人去请家主,张正知等不了,带着人直接往内院走去。

    院外早就候着人,乍然看见大理寺的人表现得很愕然,似还无人通报,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你们是什么人,擅闯沈府。”

    张正知看着守在门口的人,认出是时常跟在沈听肆身边的那侍从。

    他不欲与小岳多说,吩咐身边的人将他拦住,然后一脚踢开院门。

    寝居的大门就在不远处,屋内的烛光晃动,里面的人还没有入睡。

    张正知眼眸一亮,亟不可待地上前,刚走上台阶,寝居的门忽然被拉开。

    出来的并非是谢观怜,而是本应该被迷晕的人。

    灯烛光将青年的身影拉成诡异的长度,从屋内送出的一股甜如麝的淡香。

    张正知往前的靴尖微止,目光定落在不远处被懒骨附身的青年身上。

    他似刚被人打断,听见外面的声音,随意披了一件衣裳就出来了,所以此刻敞着赤。裸的胸膛,肌肤泛着冷意的粉痕,眼尾荡着一抹男人一眼能看懂,方才多欢愉的舒爽。

    他似不解地投下目光,颜如渥丹,嗓音沙哑地问:“大理寺深夜前来,不知为何事?”

    没有谢观怜。

    他上当了。

    张正知脸色僵硬地盯着青年被咬红的喉结,克制不住不去想,那是谢观怜咬的。

    可已经来了,今日即便是将人强行抢走,也要带走她。

    张正知压下心中情绪,面无表情地掏出令牌,对他道:“大理寺办案,请沈家主配合。”

    沈听肆目光悠悠地落在他手中的搜查令上,头微倾,靠在门框上并未让开:“大理寺是要查什么案子,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君主知晓大理寺现如今可以拿着一块令牌,随意闯臣子的府邸吗?”

    他像真的不明白,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眼底全是对他的讥诮。

    自从沈听肆接管沈氏后,极得君主重用,虽未正式获官职,但九卿之位已被众人默认,高官者搜查府邸需上奏圣人,还得有正当理由,绝非大理寺一张牌子便能闯的。

    张正知佯装没有听懂,抬步上前,要进屋查看。

    “等等。”

    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下属急迫的声音。

    张正知没有回头,越过沈听肆疾步要往里走。

    “大人,大理寺来信,逃犯已经抓住了,正卿大人传召大人回去。”

    “少卿大人。”青年冷艳的嗓音响起,抬手将他拦住,好心地提醒:“逃犯已经找到了,还要进去吗?”

    张正知脚步骤停,不甘地望着不远处。

    只要再通报晚些,他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进去。

    若是沈听肆此刻乃昏迷状态,他一定能从沈府找到谢观怜带出去。

    雁门谢氏再不济也是氏族,只要将人找出来治罪沈听肆,他搜查高官府邸受几日惩罚也无甚关系。

    可现在……

    张正知

    眼前眉眼含笑的青年,心中知道他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只要今日大理寺的人敢闯,沈听肆便能借着机会反将向君主参他一本。

    张正知不甘,暗咬后牙露出笑道:“那既然找到了,便不打搅沈家主了,今日是我冒犯了,改日必定登门请罪。”

    沈听肆脾性甚好,对他斯文颔首,莞尔道:“等着少卿大人再次登门。”

    张正知甩袖转身,“收。”

    浩荡而来,鸣金收兵,沈府归于静夜的阒寂。

    沈听肆扬目看着上空往下坠的月,转身阖上门,走进室内越过屏风。

    他见女人睡得面容粉嫩,弯腰俯在她面前,屈指拂过她的脸,轻柔呢喃:“小骗子真的没有骗我吗?”

    她没有要与旁人串通逃走的心,他从来都是不信的。

    可今夜他又的确感受到她热烈的爱意,即便只有一点,也足以令他生出贪婪。

    想要再多一点。

    他合衣躺在她的身边,眼瞳一动不动地望着床架上的铃铛,想着或许他还要将最后一个觊觎她的人处理了,她才会彻底收心,好好爱他-

    昨日大理寺半夜私自闯沈府,在第二日引起不小的干戈。

    陈王早就想要除掉大理寺,尤其是眼下被君主一手提拔的张氏,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

    昨夜张正知的一番举动,恰好将把柄送到陈王的手中。

    清晨,不少大臣当朝参大理寺,不经君主允许擅自带兵搜查府邸,乃维持将君主放在眼里。

    私自动用兵权为大忌,正好捅了君主的心窝子。

    当日,君主便褫夺了张正知少卿一职,看似严厉,可又并未做出实质的处罚,明眼人一眼看出君主似乎还有要重用之意。

    此刻的沈府中,今日来的绣娘已经换人了。

    新绣娘口不能言,谢观怜有时要与她讲话,要分辨许久她的手势才能勉强认出来,所表达之意是什么。

    沈听肆果然没有对她彻底放心,也不知道张正知如何了。

    谢观怜漫不经心地抚摸嫁衣上的花纹,绣娘已经将嫁衣绣完大半了,婚期也近了。

    前不久,他拿着黄道吉日让她亲自挑选,时辰紧迫,连让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想得入神,连青年坐在她的身后很久了都没有发觉,直到半披在身后的长发被人拢在手中。

    她蓦然回神,没有转头,“你怎么回来了?”

    “我今日不忙,想陪着你。”

    篦梳轻刮,他从后面盯着映照在铜镜中的女人,“怜娘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谢观怜往后倚在他的肩上,闭着眼,轻声说:“我在想,这个月还没有来癸水。”

    他要得勤,每次都要抵在里面给她,所以怀上的几率很大。

    当她忽然发觉这个月现在,还没有来癸水,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她没想再嫁,也不被孩子禁锢,被迫留在他的身边。

    而身后的青年不知她复杂的心绪,握着篦梳的手一顿,失神地看着她被轻薄的紫衫遮挡下,尚且还平坦的腹部。

    孩子。

    那是拥有她与他血脉相通的东西。

    他忍不住转过她的身子。

    谢观怜被他蓦然的动作,吓得往后靠在妆案边沿,眨着黑白分明的眼,不解地盯着他:“又作甚?”

    他低头附耳贴在她的腹部,仔细听了听,然后掀开眼望着他,脸上难得出现几分茫然,“没动,是不是死了?”

    谢观怜:……

    她无奈地抬起他的脸说:“没死,我只是怀疑是,不一定是有孕了。”

    “嗯……”他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看着铜镜中倒影的自己。

    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淡漠得如同被摄魂的傀儡。

    他对孩子并无多少执念,只是嫁娶丧葬,男欢女爱,生儿育女都是自然之道,他与怜娘也应该经历的,如此才能算是完整。

    “我请府医为你诊脉。”他低下头,拥着她。

    谢观怜摇头:“不用,才迟到十来日,大夫看不出什么的,再过十来日再请大夫吧,免得你空欢喜一场。”也省得真查出来什么,她会产生别的情绪。

    沈听肆没有反驳,‘嗯’了声。

    大抵是觉得她有孕了,接下来一整日,他都在房中陪着她什么也没做。

    晚上抱着她时,伸进薄衣的手也只是贴在她的肚皮上,轻轻地盖着,似在感受藏在里面的孩子。

    他一整夜都睡不着,而怀中的女人舒服地卧在他的怀中,手脚搭在身上,睡得很沉。

    睡不着他便一眼不眨地看她,不自禁想到白日她说好像有孩子时的表情,似乎没有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那便是喜欢。

    他的盯着她妩媚的眉眼,小巧的鼻,朱红的唇,忽然好奇与她的孩子,生得是不是很像两人?

    掌心忍不住贴紧,想要感受真切些。

    可连有没有都还不确定,自然什么都感受不出来。

    沈听肆睁眼看了她一夜,第二日起来时仍旧不觉得困顿,按例吻她后下榻穿衣要出去。

    穿衣时,他的目光落在床架上,那只铃铛已经很久没有摇过了,因为她很少出门。

    他顺着铃铛往下,看着女人白净的脸,上前将铃铛取下,看了眼她转身离去。

    房门关上,床上的谢观怜没多久便醒了,浑身懒骨地撑起身,目光不经意扫到,发现铃铛不见了。

    之前她便怀疑身上的蛊与铃铛有关。

    现在她说自己好像怀孕了,他便将铃铛取走,是不是意味着他怕体内的蛊对‘孩子’有碍,所以将蛊取出来了?

    如此想着,她低头掀开手腕,发现原本手腕上的那颗红点消失了。

    红点是蛊在体内的证据,红点消失,蛊便随之消失。

    他昨夜趁她不留意,应该将蛊取了。

    谢观怜按捺不住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蹲在脚榻边伸手往里摸,很快将之前藏在里面的迷药找了出来。

    她坐在床边,转眸看向窗外,握紧手中的药。

    外面艳阳高照,她已经很久感受过外面的天了。

    第66章 玩

    下午。

    沈府停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从里面行出的老者乃当年岩王的旧部,虽现被削权,仍位列三公之位的老太师。

    年迈的老者一入大厅便痛哭流涕,悔恨当年未曾提防贼人将岩王唯一的子嗣偷走,害得岩王妃产子后死不瞑目。

    这些年,老太师一直在暗地寻着这位丢失的世子,时至今日终于有了下落,他也有颜面下去见昔日的恩主了。

    岩王当年差一步登基,结果被外姓王抢夺了天子之位,现君主上位后大肆打压诸侯,还将前朝臣子屠杀,现在能留下的人要么是他动不了,要么便是投诚之人。

    但这些人中心中究竟对君主有几分真心,眼下岩王世子有下落后,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岩王当年爱民如子,上敬君,下以礼待臣,乃众望所归,若不是岩王因王妃之死一蹶不振,最后被囚秦河,落得身死的下场,现君主早已被推翻。

    会见老太师的青年只是听着,待他情绪难控时,偶尔出言温声安抚。

    老太师卷袖拭了拭眼角,道:“当年替岩王妃接生的婆子虽然已经死了,但还有她的女儿一直在我府上,不如让她去看看,莫不要认错了。”

    前十几年没有丝毫风动,这几年忽然开始传道,老太师自然不是愚人,必定要亲自验证一番才能信。

    这要求也不过分。

    沈听肆自然不会拒绝,让老太师带来的姑娘随小岳一道离去。

    不一会儿,那姑娘回来眉头紧蹙,俯身在老太师耳边道:“主子,有。”

    老太师闻言一怔,眼眶霎时激动得泛红,坐在椅上缓了许久才回过神。

    当年替岩王妃接生的不止一个婆子,一个带着孩子消失,剩下的几乎全死了,但有一婆子还剩下一口气装死逃出了出去,后也只将孩子身上有莲纹胎记之事告知给了女儿便咽

    气了。

    但当年母亲临终前只道了有胎记,还没来及得告知身在何处,那姑娘刚去看见那女子身上的确有胎记,长久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下意识觉得莲纹胎记就是如今所见的位置。

    如今天底下知道莲纹胎记的人,除了本人,就只剩下她与老太师了,此事错不了。

    老太师在随从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对青年弯腰鞠礼,“我代旧主向沈家主致谢。”

    小岳忙将老太师扶起。

    眉宇温和出尘的青年坐在椅上,温声道:“老太师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老太师道:“既我旧主之女在贵府上,能否请求沈家主再收留一段时日,待此间风头过去,老夫必定厚礼相送。”

    如今外面都在寻人,若教人知晓是女郎,会坏很多人暗中筹谋之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且没有什么地方比待在沈氏家主身边更安全。

    沈听肆微笑颔首:“善。”

    老太师确定人后带着人离去。

    小岳送完人,挠着头进来,忍不住问家主:“怜娘子怎么忽然成了岩王的女儿?这年龄都相差好几岁呢。”

    而且老太师竟然还信了,真是怪哉。

    青年长睫低垂,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她是谢氏当年认领的孩子,年岁本就不详,是岩王的女儿自然没什么可疑心的。”

    小岳闻言闭上嘴,暗骂自己胆子越来越肥了,竟然敢问家主。

    家主说怜娘子是岩王的女儿,那一定错不了。

    沈听肆在书房处理余下事务,在黄昏落幕时抬首看了眼窗外,想起房中的女人心中第一次感受到难言的暖意。

    她往后的身份已经有了,接下来便是与他成亲。

    他起身走出出书房,回到房中。

    房中的谢观怜还在与绣娘研究针线。

    绣娘见他回来自觉地退了下去。

    沈听肆坐在她的身边,拿起她绣的鸳鸯认真地打量。

    谢观怜靠了过去,“悟因。”

    “嗯?”他眉心微抬,凝睨向她。

    谢观怜想到方才进来让她脱衣的陌生姑娘,最初她以为是来量身形做婚服的,但那姑娘却并未量尺,而是打量她浑身上下后恭敬地跪下,忽然唤她什么少君,还说她是什么岩王之女。

    岩王她曾经听说过,前朝的争权失败被囚在秦河数十年,最后才被折磨至死。

    她与岩王妃当年产下的孩子有几岁之差,根本不可能是岩王之女,但那姑娘又万分肯定。

    所以她思来想去,只能是沈听肆做的。

    只是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

    谢观怜坐进他的怀中,偏头靠在他的肩上,抬着微翘的媚儿眼盯着他,“刚才有个人说我是岩王之女。”

    沈听肆坐在太师椅上,环住她的腰,侧首看着鸳鸯。

    窗外照不进来的光柔和了他白瓷似的侧脸,薄红的唇,喉结轻滚,那颗痣黑痣像是一点墨。

    “嗯,我给你的新身份,足够尊贵,受万人庇佑。”

    见他说得随意,谢观怜忍不住道:“可这个身份只要一查便会被人发现。”

    她是雁门谢氏的人,只要用心一查便会发现她是冒充的,而且冒充前朝险些夺权成功的岩王之女,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沈听肆察觉她的惧意,放下鸳鸯绣,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道:“别怕,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有人会因为已经死去的岩王而对你怎样,你是女郎,那些人知道你是岩王之女,只会为了彰显仁德,就像陈王妃一样大肆册封你,做给余下岩王旧部看。”

    若是她是郎君,他不会让她用这个身份,女郎便不一样了,即使兵变,谁攻入秦河都会伤她,她永远用着岩王之女的身份享尊荣。

    而他以沈氏家主娶“岩王之女”最相配,也恰好解决了她如今身份的问题。

    “可我姓谢。”谢观怜不愿被改名换姓。

    “谢?”他托起她的臀,往后坐靠,半卧的姿态让她趴在怀中,垂下的眼帘遮住远山似的眼,“怜娘,你真姓谢吗?”

    “我……”她的话哽在喉咙,脸色白了一分,手指无意识攥住他肩上的袍子,“我,姓谢。”

    沈听肆抬起指腹,拂过她的神色惶惶的脸颊,:“怜娘,我从未与你说过,我曾经在雁门待过。”

    他在雁门待过。

    谢观怜下意识看向他,却发现他也在看她。

    那双眼黑沉沉的,耳边的红坠子鲜红,白璧似的脸上嘴角上扬,薄眼底的怜悯分明没有显出来,却没来由给人一种知晓一切的错觉,仿佛是浸在白雾中的微笑佛子。

    谢观怜眼睫轻颤,喉咙干涩,“你……在雁门待过?”

    察觉到她在发颤,他贴心地抱紧她,“嗯,待过,也见过怜娘。”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谢观怜却因为这句话而头晕目眩,目光不自觉地垂下,落在他喉结上的那颗黑痣上。

    早已经在记忆中褪色成白雾的小僧人好似还站在长廊上,他的身形轮廓模糊不清,而白雾散去,小僧人的身影也跟着变淡,唯有喉结上的那颗黑痣如朱砂印在记忆之中。

    他说在雁门待过,见过她,可她没有见过他。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

    他……

    谢观怜猛地看向他,微翘的眼中全是错愕,随后便是涌来头皮发麻的悚意。

    哪怕她被他抱在怀中,后背也涌来了一股冷意。

    他似没看见她眼中的惊悚,咬住她抬头时擦过下巴的鼻尖,融冷月华的茶乌褐眼瞳潋滟着将笑的水色,轻声问她:“怜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谢观怜的喉咙被堵住,失神好一阵子才恍然反应过劲儿,握紧掌心,让指甲深陷在皮肉的疼痛刺激着脑子,维持清醒,不让记忆因他随口的几句话便被拽着走。

    沈听肆太聪明了,他极会洞察人心,若是跟着他的话去想,记忆会被混淆,颠倒成他真的去过雁门,甚至遇见过她。

    谢观怜偏头避开他黏湿的亲昵,朱红檀口微启带着点儿喘意:“不,你是沈氏嫡子,自幼在丹阳的迦南寺长大,不可能会去雁门。”

    所以就更不可能会见到当时她了。

    沈听肆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桃花脸,笑着调整她虚软的坐姿,让她的双手勾住脖颈。

    “怜娘说得对。”他轻叹,含笑的与她对视,“不过你也说错了,在我去丹阳之前,最先是在秦河,随后再去的雁门,与人走丢过,然后被关在笼子里的人群中,见过怜娘。”

    他年长她几岁,又因皮相生得好,所以与人走失被拐进暗楼里也无可指摘,自然也会遇到一个被打得极其可怜的小姑娘。

    她机敏,一眼便看中了他,装可怜,引诱着他带她一起走,只是在逃跑的途中两人又被抓了回来,他被人抓回去打得半死,也是自然的。

    “那时候怜娘不姓谢,连名字都没有,观怜二字乃是我见观音怜悯,为你择的字。”

    他说过往时神情冷静,语气轻柔,没有怨怼,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大事。

    可谢观怜却在不停摇头,“不,你不可能是他。”

    “怎么不是?”他望进她的眼底。

    谢观怜用力掐住手心,将微乱气息竭力压下,慢慢的,她在寒颤的身子恢复冷静。

    “即便你去过雁门,也有这颗痣。”她抬起手指,拂过他喉结上的黑痣。

    他往后仰头,睨着她不言。

    谢观怜惨白的脸颊也有了红晕,深吸一

    口气后继续,肯定道:“你不可能是他,我比谁都清楚记得那段时日发生过何事。”

    虽然那时的她只有五岁,但却清晰记得,记忆中那人虽是和尚模样却不是僧人,也不是沈氏嫡子,那时候还她从别人的口中听过,沈听肆那时去了王庭。

    世上不可能有两个沈听肆。

    他一定是查过她,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观怜很肯定,即便两人生得气质再相似,她都不会认错。

    沈听肆不是他。

    “沈听肆,你不是他。”

    她的笃定让沈听肆微微挑眼,托着她的臀懒散地倚在椅上,脸上露出几分平淡的微笑,“原来你也分得清谁是谁。”

    如同默认她反驳的话一落,谢观怜霎时如止风下的软烟罗,瘫伏在他的胸膛,彻底松了一口气。

    真不是。

    她庆幸着,没有看见头顶的青年瞳心不动地盯着她,掠过此间话,漫不经心地抬手抚摸她平坦的肚子,问道:“今日有感觉吗?”

    谢观怜抬起泛粉的脸,嗔看他一眼,对方才他吓她的那些话很埋怨。

    她拨开他的手,继续倚在他的怀中想着往事。

    隔了好一会儿,他没等到回应,似忍不住了,抱着她起身走向榻。

    谢观怜急急地环住他的脖颈,“你要做什么!”

    他没看她,直径将她放在榻上。

    绣着淡金白芙蓉的褥,灰白如雾的帐子,她手肘撑在波澜状的软枕上,衣襟斜斜地垂下露出雪白的肩膀,一点深勾,半圆腻白,急急地伸手抵住他俯过来的胸口。

    “不成,我可能有孕了。”

    他屈膝跪在她的身边,低头捧起她的手,含住她玉皙细长的手指,沿着指尖打圈,嗓音虚哑地道:“我知道,不做什么。”

    他都露出这样的霪荡的一面,怎可能不做什么。

    谢观怜不信他的话,但被他含得脸热了起来。

    如今的她哪儿经得住他的撩拨,被含下手指,那对湿润润的眼珠便如同桃花上滚着的露珠,又艳又清透。

    听见她吐息急促,他撩眼觑去,褐沉沉的目光勾着她,顺着她的手指吻上她的肩膀。

    在她呼吸凌乱,眼神迷离之际,他抱住她往里面滚去。

    谢观怜被挤在里面,还没从方才回过神,他忽而又停下,侧首轻啄她的侧脸,低声哄道:“睡吧。”

    说完,他似困了般闭上眼,仿佛抵住她小腹的不是他。

    隔了好会子,谢观怜压下被撩拨起的情慾,羞红着眼瞪着他。

    她觉得他是故意勾着人,又不给。

    方才的话已经放出口了,她哪怕再想,也拉不下脸去说什么。

    这一日,两人相拥着睡下。

    本以为只这一次。

    接下来的一连两三日,他每日都如此。

    至到距离那日的事过去半月有余,距离大夫来诊脉的日子越来越近,沈听肆还从外面带回了接生老练的婆子养在府中。

    谢观怜见此从未多言过一句,好似也默认他觉得就是有孕了。

    一日下午,沈听肆外出许久还未归来,谢观怜在房中百无聊赖地等他。

    昏黄的光落在窗牖上,她身姿懒懒斜斜地倚在窗边,手中转着一颗小圆球,身上仿佛被渡了一层柔光。

    刚从外面回来的青年抬步入内屋,一眼便看见了她,眼底不自觉浮起暖意。

    沈听肆上前坐在她的身边,侧首盯着她掌心的圆球,温声问:“这是什么?”

    谢观怜回过神看见他,手中的圆球倏然一收,抬起他的手将放过去,弯眼笑道:“这是用金线编织的球,用来玩儿的。”

    “玩?”他提着圆球左右看,“这是给孩子玩的吗?”

    谢观怜闻言脸颊微红地掩唇轻咳,唇瓣翕合着一副不知道如何说的模样。

    见她如此反常的羞赧,他顿了顿,平缓地续问:“我们玩的?”

    谢观怜有时觉得他对情事已算样样精通了,有时候又觉得他仍还像是在迦南寺受佛训的佛子,圣洁的心里干净得容不下污秽。

    她扭捏地抢过他手中的圆球,低眉颔首地道:“是。”

    他最近几日总撩拨她,又点到为止地不肯往下,她也是个正常女人,那经得住这几番来回。

    “要不要试试?”她咬他的眼皮,朱唇划过轻颤的眼睫,抚摸他滚动的喉结,吐气如兰的试探、引诱。

    像是妖女在引诱禁欲的佛子坠入凡尘。

    他猛地别过头,仪态端庄地按住她的肩膀,却轻喘欲拒还迎道:“不可。”

    平日浪荡的男人,此刻装起了正人君子,也还是干净得不染凡尘。

    谢观怜不知道他又怎么不可以了,被他按得死死的不能动,只得泫然欲泣地望着他,仿佛他不同意就下一息便要哭一出来了。

    这样的她,很少有男人能抗拒,他也一样。

    他默默地将她横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谢观怜被放在榻上,手中捏着圆球,以为他是同意了。

    孰料,他眼含情慾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似要离去。

    谢观怜手疾眼快地抓住他:“你去何处?”

    他停下,转头认真地看着她道:“去找府医。”

    谢观怜一怔:“找府医作何?”

    “为你诊脉。”他凝着圆球,露出几缕遗憾,即便他也很想,但她若是有孕那边不宜行房。

    谢观怜从榻上坐起身,猛地抱住他的脖子,低声说:“没事。你轻点动便是,我将你捆着,若是不舒服了我自己会知道,不用请府医。”

    其实她本就未曾有孕,女子迟来几日月事是正常的,她只是想将身上的蛊解了。

    “可我不知轻重。”他仍拒绝,若不沾,他尚且能忍,一旦沾了她,他会控制不住行为。

    谢观怜都已说了这么多,见他还是拒绝,抬眸嗔他,“给你用,又不是我用。”

    “我?”他看去。

    “嗯。”谢观怜体态柔媚地颔首,红晕从耳畔蔓延至白颈。

    他看得失神,忍不住将她抱在膝上,脸庞埋在她的胸。脯,像是邀欢般轻声道:“怜娘,我不知道怎么玩,你教我好不好。”

    心口被他的气息洒得痒痒的,她被蹭得腰窝发软,软喘地抬起他的脸,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他先是一怔,随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圆球上,看不出是不是愿意。

    她想捆住他,还将圆球塞到他的口中,让他不能反抗地玩弄他。

    很霪荡但安全的行为。

    他一直不出声,谢观怜以为他不愿意,忍不住抬眼偷看他。

    青年看似平静,耳尖却是红的,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不是不愿意,她的主动令他无法不动容。

    “你别走好不好。”她眼眶的泪珠毫无预兆地落在他的肩上,浸透入肌肤。

    他被滚烫的泪珠挽留,用力地抱住她,“好。”

    谢观怜听见他的同意,抬起湿漉漉的黑眸破涕为笑地看着他。

    很快房中点起熏香,红烛亮起。

    青年跪坐在榻上将自己交给她。

    他口中咬着她塞的圆球,垂下的长睫颤了颤,看着她用镣铐将双手扣在床头,清瘦的脚踝也被红绳束缚上。

    从未有过的感受,他忍不住想要去抱她,可又动不了,所以学她往日的神态,抬着薄粉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含着祈求。

    想让她看他,怜悯他。

    第67章 怜娘,你看,你离不开我的……

    此刻谢观怜手脚发软,不敢直视他眼底的渴求,双肩紧绷得后背发寒。

    因为口球中有迷药。

    她不知他有没有尝出来,应该是没有,不过就算尝出来也无碍,他现在已经被桎梏了四肢,没办法挣扎了。

    接下来等药效发挥,她便能出去了。

    他见她迟迟不动,抬起被束缚的身躯,喘息如潮地靠在她的肩上,含糊咬着口球似在求她怜悯。

    急遄的呼吸炙热地喷洒在她的肌肤上,黏得她身体也跟着发热。

    为了不被他勾起起情慾,她欲佯装娇怯地推他的肩,“先不急。”

    然话音一落,青年似半点力气也没有,顺着她欲拒还迎

    的力道倏然栽倒在软枕上,血红的流苏横亘在脖颈上,像是被割破而流出的血。

    他望向她,密睫很轻地颤了颤。

    迷药生效了。

    谢观怜见此急忙从榻上爬起来,打开木柜翻找出便于行动的衣裙穿上。

    终于能走了。

    谢观怜险些哽咽出声,用袖子胡乱拂过双眼,转过头立在不远处看着被捆在榻上,即使浑身无力,也想要朝她爬来的青年。

    谢观怜咬了咬唇,别过眼,不再多看他一眼,换上衣裙,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而去。

    身后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敢回头,所以没有看见青年迷茫地盯着她的背影。

    他分不清她是在如方才所言的玩,还是真的要离开。

    直到她拉开的房门,毫不犹豫地跨出去,他的心口才随着那扇被拉开的门破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抓住扣在床头的绳索,疯狂地摇晃着想要换她的回头。

    可他还咬着吐不出的口球,越是用力,从里面渗透出的苦涩的味道越是明显,苦得他神识涣散,她都始终没有回头。

    甚至……她连一句话也没有留给他。

    香炉中的熏香缭绕如雾,灯罩中的红烛泣泪。

    又被骗了啊。

    他放弃挣扎,盯着那扇被打开的门,呼吸凌乱地喘息,心口如被点燃一把火,大火烧着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热得滚烫身体抽搐。

    谢观怜。

    他无声的唤着,茶褐色的眼珠彻底失去光泽,双手被扣在床头,雪青长袍遮住他的身躯,清瘦的脚踝被红绸勒出红痕,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超出理智的冷静思考。

    谢观怜她跑了。

    会朝着什么方向跑?

    谢氏已经举家撤离了雁门,因为有谢明怿,她暂且不会回雁门,丹阳也不会回去……

    她出去之后,第一个想找的人是谁?

    张正知?

    但张正知被禁足,出不去。

    而如今觊觎她的人有沈月白,以及……起事的拓跋呈。

    可拓跋呈并非她会看上的男人,那是沈月白,她会找到他……然后依附他。

    不,是张正知。

    青年冷静地想,乌黑的眼睫轻颤着盖下,咬着的口球细线从唇角缠绕至耳后,摇晃的烛光在温润的脸庞投下冷漠,让他像极了刚做完的牵线木偶。

    无论她逃去了什么地方,他都还是找到她的。

    谢观怜离不开他的-

    沈听肆一向不喜在院中放人,而且近来对她早就有所松动,不如往日那般警惕。

    有了前几次的经历,这次她小心翼翼地避着可能有人的地方,脚步急碎地往后院走。

    还没走出院门,她忽然被人拽住了手腕,猛地往一旁拉。

    谢观怜以为是被发现了,头皮发麻得险些惊呼出声,直到那人手疾眼快地伸手捂住她的唇。

    “观怜姐姐,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观怜稍定睛。

    是张正知,不是沈听肆。

    她紧绷的神情霎时松懈,无力地倚在他的怀中大口呼吸。

    张正知将她揽抱在怀中,神色难掩激动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死,是被沈听肆藏起来了,果真如此。”

    他从一开始便不信谢观怜会死,可摆在眼前的证据,又让他不得不信。

    直到他发现,沈月白失踪后被人找到差点丢了半条命,心中便越发肯定就是沈听肆所为。

    为了证实,他避开众人见了醒后的沈月白。

    往日风霜高洁的青年仿佛失了魂,只听见他提及谢观怜才回过神。

    当时沈月白抓住他的手,让他一定要将她救出来的神情,他至今都还记得。

    谢观怜缓过惊吓过度的心跳,往后退出少年的怀里。

    她看了眼外面,没看见有人追来,复又侧首看向眼前的少年道:“张正知,你怎会在此处?”

    温香软玉从怀中离去,张正知压下心中遗憾,眨眼道:“自我被他摆一道后,我这几日都守在这里,在想办法进去将你偷出来。”

    谢观怜蹙眉:“我不是让绣娘与你说,不用来救我,你怎么还来?”

    她为了不让张正知如沈月白那般被牵连,那日她也只收了迷药,让绣娘回去,她还让绣娘告诉张正知不用来救他。

    张正知闻言眉心蹙起,随后露出一抹了然地冷笑:“我派去的绣娘根本就没有回来,被沈听肆扣押了。”

    所以他才会因为计划还如之前一样,而在那夜冒失上来,事后被人联合参了一番,少卿一职暂被褫夺。

    不过倒也让他少了杂事,能整日蹲守在沈府的后院寻找机会。

    张正知不欲在此地细说,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观怜姐姐,先不在此地说,我们先出去,沈月白也在外面。”

    听见沈月白也在外,谢观怜跟上他。

    离开沈府之前,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身后。

    暮色如同薄纱般罩住整个府邸,安静得似一座空荡荡的,精致秀美的宫阙。

    “观怜姐姐”

    张正知察觉她的脚步似放慢了,回头却见她在看沈府。

    他不动声色地捏紧她的手,“我们快些走,不然一会儿就该要被发现,我们几人都逃不掉。”

    谢观怜收回视线,对他点点头。

    两人迅速离开沈府。

    谢观怜不会骑马,所以他便将她抱在前面。

    少年的身躯彻底圈住她,从背后传来炙热的体温,以及他跳动剧烈的心跳,无端让她生出不适。

    张正知仿若未觉,低头在她的耳畔轻声道:“观怜姐姐抓紧了,我们去找沈月白。”

    谢观怜与张正知一起长大,年长他几岁,从前一直将他当做尚未弱冠的弟弟,一直没有察觉如今的他,原来早就已经长成有几分青年的模样,靠近时给人极强的侵略感。

    经由沈听肆之事,她对他生出几分疏离的抵触。

    见她不自在地点头后偏头闪躲,张正知勾唇笑了笑,然后挥鞭策马。

    谢观怜是被张正知在天亮之前出的秦河,暂且安置在一座宅院中。

    此处宅院距离秦河不远,是一座风景秀美的私山。

    张正知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中,故而不能离得太远,还要回秦河,他便为她安排了几名随身伺候的侍女,将她一应习惯告知给侍女。

    谢观怜越听越觉不对,听起来像是要让她在这里长居。

    少年说完忽然敛眉停下来,似在想她还有哪些习惯。

    谢观怜先耐不住,开口问他了:“小知,你不是说带我见月白吗?怎么不见他?”

    她端方地坐在身边,细长的手指勾住他的衣袖。

    张正知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粉嫩的指甲修剪饱和圆润,比涂抹了粉色丹蔻都还要好看几分。

    但他此刻却不是欣赏,而是忆起那夜他冒失地闯进沈府,在沈听肆脸上、脖颈上看见的那些抓痕。

    都是她抓的。

    想必他强行要与她交欢,她拒绝时留下的。

    张正知握住她的手,心忖日后他身上也会留下她的痕迹,脸上却扬起无害的笑面对着她。

    “你赶路一夜,先休息一日,我让人去请沈月白来。”

    谢观怜用力想抽回手,发现他看似捏在手中把玩安抚,实则不容她反抗。

    “你骗我?”她听了他的话秀丽的细眉微微蹙起。

    张正知主动松开她的手,无辜地眨着眼,委屈道:“我不算骗你,的确是沈月白与我说的,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沈府,而且你看,昨夜我们为了不被发现,一直朝着秦河外走的,沈月白还在秦河不知我们已经变了路线。”

    少年双手举在耳边,垂拉眼皮,漆黑的眼盯着她像极了等着主人摸头的小狗。

    乖巧的小狗只会对主人摇尾,怎么会骗主人呢?

    他漫不经心的在心中想着,面上的无辜更甚了。

    听他如此说,谢观怜顺着想了想,勉强信了他的说辞:“好。”

    张正知莞尔,扶着她的双肩站起来,“那怜姐姐现在先去房间休息,晚些时候等沈月白赶到了,我再让人叫你。”

    现在也只能是这样了。

    谢观怜随着侍女去他提前安排好的房中休息。

    一夜的颠簸,谢观怜心中始终没有放松。

    她跟着侍女走在青石板小道上,余光暗自打量周围。

    高墙,深树,地广物稀,不像是张正知在秦河短短几年时间便能拥有的庄子。

    她若有所思问地问前方领路的侍女:“此处是小知的吗?”

    侍女垂着头恭敬答道:“回娘子,此处是王爷送予大人的私宅。”

    贴了天家名字的私宅,意味寻常人进不来,难怪他放心让她暂住在此地。

    随后谢观怜又问了许多关于张正知的事,侍女应是早就被吩咐过,知道有些能答,有的需得斟酌用词后再谨慎出口。

    一路问下来,她隐约察觉张正知在秦河到底有多受君主恩宠,就连现在暂且停职也能来去自如。

    侍女领着她进了房间。

    “娘子,请宽衣休息。”

    谢观怜道:“先不用,你们回去吧。”

    侍女转身出去,顺而将门阖上。

    谢观怜站在房中,打量屋内陈设,越看心中越觉怪异。

    房中的每一件物都很眼熟。

    她上前伸手抚摸紫檀莲花香炉,很像曾经她在雁门时,兄长在她生辰时送的那一件。

    还有门帘与床幔,雪青色的软烟罗,罗汉榻,床上的梨花褥子,素锦方枕……

    谢观怜坐在床沿,望着满堂熟悉的物件儿,心不安地往下坠。

    总不能是逃一个牢笼,又进一个罢……

    张正知自幼便黏她,小时候路都走不稳还总爱跟在她的身后,追着她说以后要娶她。

    那时候他年纪太小了,讲话都磕磕绊绊的,而她心中只惦念着旁人,又生了病,所以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

    曾经她被他说烦了,还将他凶哭过。

    那时候的张正知哭了很久,她也安慰了他许久,从那之后张正知再也没有哭过了。

    往后的一些年里,他虽偶尔拈酸吃醋,但距离把持得很好,她也一直当他是童言无忌。

    现在想来大约不是童言无忌。

    谢观怜在相似得如此诡异的房中无心安寝,一直睁眼等到傍晚张正知派人来请她。

    沈月白来了。

    她一直很担忧他,想知道他现在如何了,但沈听肆听不得她念及旁人,所以她没在他面前提及,可心中对沈月白的担忧与愧疚日益加深。

    看不见他安好,她无法安心。

    侍女将她带去前厅。

    沈月白一身素色僧袍地坐在不远处,脸颊深陷,清瘦得厉害,乍然一看她险些没有认出来。

    他起眼看见女人站在不远处,眼中一亮,忍不住露出浅笑:“观怜。”

    谢观怜走上前,看着他消瘦的脸,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那日他浑身是血的被挂在佛像上,似乎伤得不轻。

    沈月白摇头,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打量:“没事了,你呢?”

    谢观怜坐在他的身边,让他看,“我没事。”

    “嗯,那便好。”沈月白见她面色红润,体态丰腴,便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了。

    兄长即便再对他如何,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沈月白眉头松懈,同时心中升起失落。

    太多人爱慕她了,若是没有能保护她的能力,她跟着他只会受苦。

    想到自己毫无能力,他的心抽搐拉扯出一道口子,口中的话不知如何说出来。

    他要再次先说离开她了。

    之前,他因她将自己视为旁人的替代,而负气离去,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

    之后,他想通了,觉得哪怕她心中有人,此生也不会再嫁,也仍觉得能留在她身边也很欢愉。

    可才没过多久,他又要放弃她,先离开她。

    这一次离开,恐怕一生都难得再见一面。

    “观怜……”他望着眼前的女人,眼中挣扎出不舍。

    谢观怜察觉出他今日来似乎不只是为了见她,默了默,柔目雾盈盈地抬眸,轻‘嗯’了声。

    沈月白垂下眼睫,涩然道:“我今日是来与你道别的,我要随师傅去王庭修行了。”

    “匈奴王庭?”

    消息来得太突然,谢观怜微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不解他为何忽然要去王庭。

    虽然自古以来王庭重佛,准许两国每年可遣派僧人交换,在各自佛寺中来往修习。

    但是匈奴前不久刚与本朝打过一仗,被拓跋侯君压在边界不敢来犯,但现在拓跋侯君也有反心。

    沈月白已经还俗几年了,怎会忽然要去王庭?

    她不由想起沈听肆,或许是因为他。

    可沈月白却说:“因为你。”

    “因为我?”谢观怜哑然。

    她在心中想了很多,甚至以为是沈听肆,可未曾想到是因为她。

    “嗯。”沈月白道:“不是因为旁人,我自觉身无一处,保不住你,所以想去王庭一段时日,届时能保护你之后再回来。”

    听他如此说,谢观怜很难不动容,眸含愧色地望着他:“月白,其实你……”

    她咬了咬下唇,轻声说:“没必要为了我这样,我自私自利,对你不诚,没必要为了我这样一个女人而做出这样事,我不值得。”

    她的确不值得。

    沈月白从未见过世上有哪个女子,能如她这般肆意明媚。

    但他就是喜欢她,喜欢当年跪坐在一众信徒中,悄悄抬着明媚眼眸看他的少女,也喜欢她气喘吁吁地朝自己奔来,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只为了多看他两眼,多说几句话。

    其实她从未对他表现出任何亲密举动,可那时候他以为她也一样爱慕自己,所以义无反顾的也爱上了她。

    以至于,当时从张正知口中得知真相后无法接受,最后负气离开。

    沈月白想起往日,心中出奇的平静,温柔地望着眼前的女人,第一次伸手握住她的手。

    谢观怜看着他,没有抽手。

    “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样高尚。”他神色温柔地说:“我只是想让你对我多一点愧疚,也在你心中占一小块位置。”

    他知道抵不过她心中的那人,也抵不过兄长,甚至连张正知都抵不过,所以用这种方式破开她心,找一块干净的地方装下卑劣的自己。

    就比如现在。

    他就见她哪怕知道他的卑劣,仍满脸愧疚地垂着头,翕合唇瓣说:“对不起。”

    “无碍,是我的选择。”他笑着摇头,随后忽然道:“观怜,我能不能吻一下你。”

    谢观怜掀眸,神色犹豫。

    他见她犹豫,心中虽失落,但嘴角却依旧微扬,“并非是要冒犯你,我只吻你的额头,就当给我唯一的念想。”

    从骨子散发温柔的青年就这般看着她,乞求能触碰她一下,卑微得令人心软。

    谢观怜看着他不忍心,缓缓点头:“好。”

    他莞尔弯眼,起身站在她的面前,俯下身,珍重地吻在她的额上,轻声说:“小心张正知,我走后会找人进来,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早就知道你在迦南寺,去岁腊冬就想让人将你掳走。”

    兄长虽然不是好人,但至少不会伤害她,只会去伤害旁人,但这个少年不同,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得不分是谁。

    谢观怜闻言一怔,想到了去年的腊冬。

    她与月娘在迦南寺的梅林品茶,回去更衣时遇见的贼人,若非当时遇见沈听肆,她已经被人迷晕带走了。

    最初还以为是姚氏,后来也曾怀疑过许多人,因想不到是谁与她有仇便就此作罢,当做一桩悬案。

    怎知,今日沈月白却说是张正知做的。

    谢观怜讶然他会忽然说这样的话,下意识抬眸想问他,余光却留意到门外被风卷起的一段玄色。

    张正知

    一直在外面窥视着里面。

    她心中咯噔一跳,匆忙敛睫装作未曾听见,压下口中险些问出的话,紧绷地坐在原位。

    沈月白说完,抬头柔声道:“多谢观怜圆我心中的遗憾。”

    谢观怜摇头:“……没事。”

    沈月白知道方才那番话在她心中掀起了波澜,心思已不在自己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她。

    “观怜,我走了。”

    谢观怜起身,欲开口道送他,门口倏然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

    “怜姐姐,月白郎君的小厮来了找他了。”

    张正知走进来,挑眉看着两人,无害地露出尖锐的虎牙,“我没有打扰你们罢?”

    嘴上说着愧疚的话,却在往里面走。

    他站在谢观怜身边,以亲昵的姿态将沈月白与他们分割成疏离的关系。

    沈月白蹙眉看着少年,转眸温柔地看向谢观怜,低声说:“那我走了,你好生歇息,不必送我。”

    “嗯。”谢观怜对他颔首,朱唇微启,许多话最后化作一句:“往后此生,望君珍重。”

    两人之间似乎比往日更亲密,尤其是刚才的吻令张正知心中很不舒服。

    他乜斜两人,催促道:“月白郎君快些走吧,你的小厮等急了。”

    沈月白没有应他,对谢观怜道:“记住我的话。”

    语罢,转身随着下人一道离去。

    少年双手抱臂,矜骄地抬着下巴,睨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后眨眼转头。

    女人已经坐回了椅上,眉眼柔顺地垂着卷翘的长睫,素手端着温茶浅呷,对离开的人似乎没有丝毫眷恋。

    张正知神色微霁,坐在她的身边,忽然抬起她的脸。

    谢观怜被他弄得一惊,“怎么了?”

    他轻哼,卷着袖子认真地擦着她被旁人碰过的额头,不满道:“姐姐就是心软,他又要弃你而去,你还让他亲你。”

    他在门外看着都快嫉妒疯了。

    直到迄今为止,他连她手都几乎没有怎么碰过,而那些后来者,一个占据她的心,一个占据了她的人,一个又能得到她的允许亲吻。

    他神色黑沉地盯着,手中越发用力,直至女人轻柔的呼疼声响起,才唤回他的理智。

    “小知,轻些,疼。”她仰着头的秀眉颦起,狐媚的上扬的眼尾泛着潋滟的水色,额头白皙的肌肤被粗粝的袖口花纹磨蹭得泛红。

    张正知停下手凝着眼前的女人,忽然呼吸微乱,松开她后猛地别过头,“抱歉。”

    谢观怜美眸盈雾,捂着被擦疼的额头,语气如常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方才亲我额头了?”

    张正知闻言转过头,懒散地靠在后椅垫上,轻哼道:“你们叙旧这般久,我早就在门外等着了,自然是用眼睛看的。”

    他没有掩饰自己在门外偷看,说得正气泯然,像邻里乖巧的小弟弟。

    这样的少年无法使她联想,方才沈月白说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谢观怜沉默地噤声,指尖攥住膝上的裙子。

    张正知见她周身掩饰不住的失落,语气陡然缓和,可怜地耷拉下眼皮,凑到她的面前,“姐姐,我也不是有意偷看的,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谢观怜摇了摇头,“没有怪你。”

    他不信,缠着她说:“明明就有,不是在生我的气,你为何见了他之后,对我好像忽然就疏离了,是因为他吗?”

    若是在往常,谢观怜定会觉得他如往日一样黏人,可自从听了沈月白的话,她下意识会留意张正知脸上的神态,揣摩他的语气。

    当看见他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门口,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心跳微滞。

    她抬眸凝着他,柔声安抚道:“没有,只是方才想在想你……”

    她斟酌怀旧的语气,话还没有说完,少年脸色通红的打断她的话。

    “你在想我?”他的语气难言愉悦,漆黑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对。”谢观怜颔首,正欲续说,他又打断。

    “我知道了。”他浅笑晏晏地打断,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只选自己爱听的话。

    谢观怜虽不知他知道了什么,还是顺着他没有继续说。

    少年似有些紧张,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在她的眼神中纠结几息,忽而耳尖泛红地羞赧垂下眼,低声问:“那姐姐,我能不能也亲一下你?”

    女人想男人,无外乎男女之慾。

    在之前不知道沈听肆将她藏在房中之前,他曾听说沈听肆去过金银店里买了里面霪器,彼时他还暗自嘲笑沈听肆霪荡,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她。

    尤其是他闯入沈府的那一日,见过青年身上的痕迹,更是回去嫉妒得恨不得杀了他。

    张正知说完后见女人沉默得出奇,遂停下百转心思,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谢观怜心中想着如何拒绝他,面上扬起软柔的浅笑,佯将他方才的话当成玩笑之言。

    她娇嗔地乜他一眼,“我也就罢了,你如今不是小孩,应知道男女有别,日后可不要随便对姑娘说这种话。”

    虽然不是姐姐,可姐姐的姿态摆得明白。

    张正知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璨然生笑,“怜姐姐说得是,我如今不是小孩了,再有一年便可行弱冠礼了。”

    他笑得自然,好似刚才真是随口说出来逗趣她的,谢观怜高悬的心悄然放下。

    张正知现在还在停职勘察期,昨夜忽然出秦河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所以他还需尽快回去。

    但他回去独自将谢观怜放在此处,心又觉不安,想要带她回秦河,又保证不会被沈听肆发现。

    所以张正知对她道:等到他身上的禁令解除后,亲自护送她回雁门。

    谢观怜自不会与他一道回秦河,脸上露出犹豫,愁容片晌后温柔拒绝:“暂且不了,你先回去,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张正知原见她不愿与自己回去,心中盘算如何哄骗她,谁知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等他回来。

    一句简单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他只觉得心口格外熨烫。

    他看向她的桃花目染上情意,笑道:“好,姐姐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会很快处理完余下事宜。”

    谢观怜水盈盈的眼眸专注看人时,总给人深情的错觉,“好。”

    张正知心中酥麻,似安抚她,又似在提醒她,“过几日我再来,姐姐先安心在此处,这是私山,寻常人来不了,我在山庄中也安排了许多人照看你,不用担心。”

    谢观怜搭在膝上的手指微滞,虽然猜到了他在她的周围放了很多人,但当他说出来后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曾经那天真无害的少年,真的与她所见所想是截然相反的。

    “好。”她轻垂尖尖的下颌,碎发从洁白的额散落一缕,柔善本就妩媚的面容。

    张正知并未在这里逗留多久,与她说后又召来庄园里的侍女随从,吩咐好生照顾好她。

    谢观怜亲自将他送到庄子门口,看着他驾马离开庄子,再随着侍女回去时特地留意沿途特殊之物,记下出庄的路。

    夜幕四合,用完晚膳后谢观怜借由食多不适,提着明月盏在庄子里闲逛。

    身后的侍女对她一直寸步不离。

    谢观怜一壁闲庭漫步地走着,一壁柔声向侍女闲聊张正知。

    “你跟着小知多久了?”

    侍女答道:“回娘子,奴婢跟着大人已有一年了。”

    一年,不算久。

    谢观怜记下时间,心中暗想对策,遂又不经意地问道:“小知这些年在秦河过得如何?”

    侍女不跟在大人身边,故而答不上来,说了些场面话:“大人深受君主宠信,在秦河过得尚可。”

    谢观怜记得刚遇上张正知那时,他还可怜地向着自己诉苦,道是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自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在装可怜。

    谢观怜又与侍女讲了几句话,摸清眼前

    自己的情形,便打着哈欠道困了要回去休息。

    侍女连忙接过她手中的灯盏,带着她原路返回。

    谢观怜以不喜被人近身服侍,回到房中便将她们都赶走了。

    临走之前,侍女吩咐外面的人守好,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去她的耳中。

    谢观怜不敢出去,也不敢去榻上,独自在坐在房中,取下床上钩帐子的金钩藏在怀中,然后耐心地等着夜深人静。

    夜渐深了。

    她一直倚在簟上,露着雪般的腿儿,乌黑的发丝长长地坠拖在地上,眼珠子则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的香炉。

    里面没有缭绕出的烟。

    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撑起身,足下虚浮地上前将香点上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檀香过于浓郁,她闻了片刻觉得极困。

    风吹瓷铃响,带着吹风时沙沙声儿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勾得人心宁静。

    谢观怜忍不住眯了眯眼,意识模糊地偏头倒去。

    迷迷糊糊中,她察觉有人把她抱了起来,还将她身上的缠得紧紧的袍子掀开,藏在怀中的倒钩被抽出来,随意地丢在地上。

    一阵风吹在身上的触感像是有谁在细吻,引得她背脊骨如有激颤涌来。

    她轻吟,在困顿的意识中,想要将被扒掉的衣裳拢回来遮住,但双腕却被捆住了。

    毫无反抗之力的谢观怜刚穿上的衣裳,很快被扒得干净,放进清澈的温水中。

    而身后的人垂下乌浓浓的眼睫,脸浸在热水的湿气中。

    她歪着头,滚雪般白腻肌肤浸在水中,被一双玉骨修长的手拂过透粉的肌肤,每一下正经得无一丝狎。昵。

    直到不经意拂过胸口时,她浸在水中的身子忽地颤簌簌地抖了下。

    那双手顿住了,目光落在渐渐而立的红蕊尖上,渐渐形成笑。

    怜娘,你看,你离不开我的。

    第68章 小狐狸

    她很敏感。

    从很久之前他便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所以她每每会很容易得到快。感,也很容易被满足。

    如今有了情蛊在体内,她敏感得更甚了。

    只是这般单纯的为她洗去,从别的男人身上沾染的气息,她都会情不自禁地动情得浑身泛红,尤其是挺立的红尖从水中冒出一点儿,让她此刻像只小狐狸。

    小狐狸。

    青年俯首轻咬她红红的耳尖,发自内心地笑了。

    情蛊是种在体内的,只能使其沉睡。

    他每次摇的铜铃,只是想让它沉睡,要她在没有情蛊的影响下,习惯他,迷恋他,并非是所谓的解蛊。

    “怜娘,你看,我再晚来一会,你就又要想我了。”他贴在她的颈侧,与她亲密地耳鬓厮磨。

    女人长长的乌黑长发被他从胸前拨开,从后颈逶迤垂下,似一段泼墨的古画。

    好热。

    好闷……

    谢观怜被闷热得在水中艰难地呼吸,匀称的双腿相交,以膝盖厮磨,渴望让她的脸颊浮起妩媚的红晕。

    袅袅上蒸的湿雾中,青年原本的温慈被模糊,玉瓷般的脸上平添一抹风流的慾色,掌心盖在红蕊尖上力道很轻地揉着。

    水滴似的绵柔被弄成无数霪靡的形状。

    只是这般弄着她很不得其意,迫切需要什么填补空虚。

    他像是知道她此刻的渴望,一手罩着揉,一手顺着恰好淹没在胸膛的水浸进去。

    刚触及便感觉里面一塌糊涂,许是温水太多了。

    他拨开,用手指顶去时将温水也推进去了,谢观怜有点胀了,不自禁地收紧腹部,想要将那股子温水推出去。

    但他却误会了,第二根手指合并,又用力将水推进去。

    反复几次来回,有事动作过大,浴桶中的水会被带动得飞溅在地上。

    渐渐的,他发烫的脸也埋在她的侧颈,吻着,嗅着,温湿的唇蹭在肌肤上有种冰火两重天的难受。

    谢观怜不仅没有得到满足,反而因为推进去的温水过多,而越发空得难忍。

    而她身后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贴着她的脖颈吻咬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将人从浴桶中捞了出来。

    哗啦的水声响起,一浴桶中的水被溅起,她身上的水珠子打湿了他身上垂感极好的布料,湿漉漉地贴在身体上显出骇人的弧度。

    他抱着人几步放在玉席子上,跌扑下去,手肘撑在她的两侧,神色迷茫地重喘出炙热的气息。

    而倒在上面的谢观怜,尚未干的水珠从额上滑下,隐入鬓发中,沾着水珠子的脸颊如娇艳的芙蓉花,白皙的身子再暗光下满是艳色。

    他深深地看了眼那滴水珠滚过的地方,跨腿坐在她的腰上,除去身上的衣袍。

    薄肌分明的窄腰毫无遮拦后,那活儿拍打在她的娇嫩的肌肤上昂首叫嚣着。

    谢观怜朦胧地睁开眼,无意间看见了。

    那笔直的冒着晶莹黏液,壮硕得还带着点儿赤红的粉。

    看清是什么后,她心中发慌,想要起身可此刻浑身又软又无力,尤其是撑得不行。

    有什么在缓缓地动着,按摩着蕊尖。

    “醒了啊。”

    熟悉的喟叹于耳边轻响。

    沈听肆!

    谢观怜霎时从涣散中惊醒,看清眼前的人下意识想惊叫,可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却软哑得勾人。

    甚至她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原本没有出去的东西随着那一声,将她堵得死死的。

    他像是极其喜欢她此刻露出的神情,抬起她的一条腿搭在腰上,受不住地开始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男人留下的气息。

    如果有,现在也会被覆盖。

    她只能是他的。

    谢观怜身子一颠一晃得发软,而身上的人仰着露出一对痴迷的眼,在疯狂的动作间耳畔的一点红被晃出残影。

    沈听肆,怎会是他?

    不……不对。

    谢观怜眸中的水波被撞散,艳色爬上白脸颊,两弯灰黛细眉垂蹙,蓦然伸手抓住他撑在两侧的手臂,大口地呼吸着。

    不对……

    她已经离开了沈府,不应该是沈听肆的。

    可眼前的一切都昭告着就是沈听肆,他来了,她才离开两日不到,他又追来了。

    谢观怜在颠簸中浮起春色,但却开始挣扎。

    察觉到她的抗拒,他喘着气停下来,不解地望着她:“怜娘”

    “你放开我,出去……”她终于找回了嗓音,哪怕沙哑得听不清,浮在娇艳的脸上的神情却落进了他的眼中。

    她在厌恶他。

    一锤猛然砸来,他心口被用力砸出了一道血淋漓的口子。

    她推拒他,驱赶他,脸上的神色亦和曾经情至深处时不同。

    那时是艳,而此刻却是厌恶,烦闷。

    他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形成空洞的苍白,身躯仿佛被人抛在云巅上,又急速地往下坠着,坠着,疯狂地下坠。

    “放开我!”她奋力挣扎。

    沈听肆搦住她的腰,慢慢往后退。

    许是在里面太久了,退出来时发出了很轻的一声,随后那些堵在里面的那些温水,倏然淅沥沥地随之流出。

    酸胀得到释放,可她却抖如筛子,看谁都带着勾引的那双媚眼儿全是厌恶。

    那眼神就像是……她手里若是有刀,会直接杀了他。

    她会杀了他。

    这话没从她口里出来,可他却听见了。

    “你恨我?”他伸出手,想要去碰她那双泛红的眼。

    谢观怜猛地别过脸,躲开他的手,却被他按住肩膀压住。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茶褐色的浸透眼中虽含着不解,但却在缓缓对她露出空淡的浅笑。

    “怜娘为何会恨我?你不喜欢这张面孔吗?”

    他不解,禁欲的清冷佛圣子被她引诱,甘愿拜倒在她的裙下,满足她所有的慾望,她怎么还会不喜欢?

    “是因为何处不像了,所以你不喜欢我吗?”他问:“你喜欢什么?告诉我。”

    不待谢观怜开口,他又弯腰下,冰凉的肌肤贴在她的脸颊上,气息凌乱得不像正常人,“谢观怜,你不喜欢我的脸,还会喜欢什么?我的脏腑、骨骼、皮肉?或者是别的,你究竟想要什么!”

    谢观怜整个人被他桎梏得死死的,伴随着他似恸哭地呢喃,贴向她的慾望再次升起得明显。

    他因恐惧,因害怕,因禅悟不透,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而近乎饥渴的贴近她,想要钻进她的身体看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不知道他怎么忽然疯了,她慌张地推着,拍着他的后背:“悟因,等等,唔……”

    他像是听不见,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彻底进去后才停下呢喃。

    “怜娘想说什么,我听着的。”他再度恢复成正常的人,却温柔得毛骨悚然。

    刚被弄了那般久,她还不适着,此刻即便他

    埋在里面不动,那种涨感也令她反酸。

    她脸白了又粉,指甲用力地扣住他的皮肉,然后又惶恐地发觉,尚埋在里面的在兴奋地颤跳。

    “出去。”她想往后退,可越是往后,他便越往里面去。

    直到戳开最里侧,窄小的口子像有牙齿般咬住前端,他藏在竖领下的喉结快速滚动,一时忍不住闷哼着弄在了里面。

    几十息的迸发将她浑身烫得痉。挛,扬起一点尖尖的白颌,秀美的狐媚眼中汪着涣散的水色。

    待铺天盖地的快。感散去,她承受不住两眼上翻,晕了过去。

    而埋在她颈窝的男人却没有松开,仍旧贪婪地抱着她延续高。潮。

    翌日。

    晨曦划破天际,几缕惊慌的光落在窗上,光影透出春色的尘埃。

    谢观怜蓦然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双含笑的眼。

    青年瞳沿被清晨的阳光沐浴出的栗金色,目光如佛在龛中慈悲地注视众生。

    他盯着她,嘴角扬起宠溺微笑:“怜娘,终于醒了,我等你好久了。”

    昨夜记忆迟迟地袭来,谢观怜脑中忽然闪过,之前为了从他身边逃走,她给他下了迷药。

    而这么短的时日,他竟然又找来了。

    她惊悚转身,欲往下爬。

    可还没爬下去,她又被他捞了回去。

    沈听肆将她压在怀中,浅笑已从脸上淡去,乌泱泱的眸子看不清原本的颜色:“怜娘想去何处?”

    “我……”谢观怜牙齿打颤,脑中紊乱成一团理不清的线。

    她从未见过沈听肆这样的人,像溺亡在河里阴湿伥鬼,沾上后便阴魂不散地攀在她的肌肤上,如何都甩不掉。

    这样的他,让她窒息、惶恐,甚至是害怕,可更多的是,难言的颓败感盘旋在她的每一根骨上。

    早知当初,她不应该招惹这个甩不掉的疯子。

    他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低下凄白得不正常的脸,舔她的抿得颤抖的唇,用力咬住她。

    谢观怜暗吸凉气,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怜娘是在后悔招惹我吗?”

    他的声音湿冷,又温润的带着仁慈的缓,“可现在你想要抛弃我已经来不及了,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即便是死了,也会找到你的。”

    生是她的人,死亦是她的鬼。

    “你疯了!”谢观怜怒嗔地瞪红了眼,乌发凌乱地贴在颊边,连一颦一怒都透着艳丽的风情。

    他挑着眼尾打量她,掐住她的下颌近乎冒犯地湿吻,玉瓷般白的脸庞烧出病容的绯痕,“你不是喜欢我这副皮相吗?现在它是你的。”

    随着他的一声落下,她闷哼着纤白的颈子昂起,赤白的锁骨被撞出鲜艳的嫣红,眼前全是模糊不清的残影。

    她像是被弄坏的破布,被揉捏着,被湿雨吹打着,脏腑、骨骼都被弄软了,弄化了。

    在无尽的快感中,她勉强睁开眼,失神地望着他陷入疯狂中的神情。

    不像是人,像是失了理智的疯子,让她生出害怕。

    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与那人一点也不像-

    山庄是张正知的,里面的人也是他留下来的,但这些人却不知道她的房中多了一人。

    侍女清晨照常敲响房门,隔了许久,里面才传出来沙哑的女声。

    “我累了,你晚些时候再来……”女人软柔的哑声中似乎还有压抑的喘意。

    侍女站在门外听见后眼中闪过疑惑,随后便想起主子离去前说娘子也许是会梦魇,遂没再多想,欠身称是,端着洗漱的一应物件儿离开。

    而一墙之隔的房中,素色的床幔垂落,金钩上的流苏摇着、晃着,然后被一只纤细的手艰难地抓住。

    谢观怜将人应付走,转头看向正趴在腿间的男人,

    晨光滤过纱窗透过床幔,几束淡光恰好落在他的脸上,他低垂着脸,神情认真,如同虔诚地跪拜受香火的神。

    似察觉到她恼怒的目光,他撩开薄红的眼皮,身上的神性因此刻勾人的姿态而变得霪荡不堪,半分没有曾经那副高不可攀的禁欲佛子相貌。

    “怜娘……”他顺着游走吻来。

    谢观怜躲开他的刚沾了别处的唇,眉眼间全是不耐烦,还有娇艳的潮红。

    他也不介意,脸埋在她的颈侧,像是有渴肌症般缠着。

    谢观怜怀疑若不是因为从昨夜到现在,他都没有停过,太多次他也累了,不然必定又要提枪上阵。

    在这般下去,不是她死就是他精尽而亡了。

    她疲倦地闭上眼。

    他缠了一会,低声问:“饿了吗?”

    谢观怜没理他,静静地靠在芙蓉软枕上,乌发散乱,显然没缓和过劲儿。

    沈听肆瞳珠不动地盯看她许久,随后兀自坐在她的身边。

    听见他起身的动作,谢观怜稍撩眼皮,窥着他背对着自己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衣裳。

    一层层垂下的纱帐,让他精壮漂亮的身躯,白得像常年不见光般凄惨惨的。

    她不知不觉看得久了些。

    沈听肆转过身便看见芙蓉褥中露出半张脸的女人,媚眼如丝的眼珠子凝在他的身上,直勾勾地打量着。

    他神色微动,修长似玉竹的手指撩开纱帐,倾身下身。

    谢观怜见他又覆来,心口咯噔,忙不迭地卷起被褥罩头盖住自己。

    他的鼻尖抵在芙蓉花上,颤了颤长睫,面色如常地抬起头,道:“我去让人给你送吃的。”

    藏在被褥中的女人没有回应,一小截白皙的指尖捏着褥子,又往后缩了些。

    他掠过她连指尖都吝啬露出,转身出去。

    听见门阖上的声音,谢观怜忽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此处是张正知的地方,他为何会如在沈府那般随意进出!

    谢观怜掀开褥子,翻身想要下榻,然足尖一沾地便无力地滑下。

    她迫不得已地斜倚在榻边,白净的耳廓浮起恼羞。

    昨夜他弄得太狠了,现在都还浑身无力-

    日头渐升的光爬上窗格子,落在房中的几缕光线卷着细小的尘灰。

    门再次被推开,沈听肆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目光环视周遭。

    屋内已经没有了人。

    他并不觉得诧异,清淡地敛下长睫,不慌不忙的将食盒放在桌案上,拿出里面的吃食。

    一碗小粥,三碟菜,都是她喜欢的荤菜。

    他不沾荤腥,但谢观怜喜欢,即便是曾经在佛门重地,她也一样每日都食。

    待他摆完最后一道菜,坐在椅子上等。

    不多时,门口便出现了一脸恼羞的女人。

    她身后跟着小岳。

    “回来了?”沈听肆温柔地看着她,仿佛是等待妻子归来的丈夫。

    谢观怜看见他噙笑的神情,抿了抿唇。

    方才她刚出去不久便被小岳迎面撞上,那厮像是就守在这边等着她似的。

    无法,她只得回来。

    “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谢观怜提起裙裾,跨进门槛,坐在他的面前。

    最初的那侍女定是不知情的,说明不是他的人。

    可既然侍女是张正知的人,那他究竟是如何做到随意进出的,她想不明白。

    沈听肆并未解释,轻将面前的粥推过去,“先用饭。”

    昨晚一副病入膏肓的疯子仿佛不是他,此刻一副淡然闲情的松懈神态,还将别人的庄子当成了沈府。

    谢观怜不如他有定力,默声没有接过。

    他单手撑着下颌,望向她的雪面乌眼中自始至终都带着淡笑,“怜娘昨夜都没用饭,方才又拖延了这般久,还不饿吗?”

    皮相生得好,性子亦是温柔,做出这副柔情蜜意的姿态,很难使人拒绝。

    哪怕是现在的谢观怜也同样会被他勾引到,下意识端起粥。

    可当执起瓷勺后,她方恍然回神,竟又被他那张脸皮蛊惑了。

    现在想要放下粥碗又不能,她只得僵着手,硬着头皮吃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好,带着淡淡的药香味儿,不会苦涩,有回味的甘甜,十分爽口。

    她确实饿了,所以尝了口后舌尖泌出馋意,不免多吃了几口。

    期间她悄然抬眼,窥视着对面的青年。

    他已收起了那副勾人的姿态,端方地靠在椅上,身上的雪灰长袍也被柔出谪仙的飘飘然。

    但他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好似她在吃什么灵丹妙药,眼底似有诡异的愉悦。

    谢观怜一向看不懂他,此刻见他这般反常,细眉蹙起,暗自留了个心眼儿。

    用完膳食后,她还没来得急放下碗,外面便有人涌来。

    三个粉衣侍女,端着铜盆、锦帕、铜盏恭敬地跪在她的脚下举过头顶。

    谢观怜目光掠过这三人,认出了其中一人。

    那人是当时张正知亲手指派给她的。

    她总算是晓得为何他能进来了,原是有内应。

    但他能在如此短暂时间内,不仅猜出她会随谁走,甚至还能将人安排进来,足以证明他不仅聪明,且手段也同样令人感到恐惧。

    仿佛她永远都逃不脱,只要是目光所及之处,随时都有可能会是他的人。

    谢观怜后背涌上寒意,清楚地明白她当时招惹的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此刻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压下心中彷徨,漱去口中药粥的味儿。

    侍女下去,自然将门阖上。

    谢观怜被拉进了心跳剧烈的怀抱,而抱她的男人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柔的腔调近乎喟叹,“怜娘……”

    她没说话,浑身绷紧。

    他不甚在意地低颌侧首,脸庞贴在她的颊边,亲昵地蹭了蹭,问她:“粥好吃吗?”

    谢观怜听他主动提及粥,抿了抿唇,舌尖的甜药味儿已经淡了,但特殊的味道却铭记于心。

    “好吃对吗?”他又低了头,也抬起了手用指尖抚在她的颈子上,指尖的寒气侵入她的肌肤。

    “那是什么粥?味道似乎有些和以前的不一样。”谢观怜抖了一下,盯着那只往下滑的指尖,正在一点点勾开襟口。

    他看着露出的无暇雪肌,低着愉悦的嗓音道:“那是为你调配的,有助于怀孕的药粥,所以现在……我们要再行房一次。”

    第69章 他会渡她如渡己

    谢观怜以为听错了,望向他的神情错愕:“你说什么?”

    他被她睁圆的眼眸逗笑了,不染而朱的唇上扬,失笑出声。

    兀自笑了一声,他咬上她的唇,露出一点舌尖舔她,含糊的声线仍带着丝丝腻人的笑意。

    “怜娘,我们还得再行房,直到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她满口谎言,口中没几句话是真的,甚至假孕欺骗于他,只为了从他身边离开。

    故而他在她头也不回地离去那一夜,在凌乱的榻上浑身冰凉得夜不能寐,时思来想去还是让她说过的话都成真,如此她才能成为清正的女君子。

    “怜娘呐……”他神情蒙蒙地转过头看她,唇瓣红润,诱人得像是盛开的芙蓉花,“你曾求过我‘人饥己饥,人溺己溺’①,如今我来渡你了。”

    他将她视为他,将她的话视为他的话,日后她所言的每一句都要成真,如此才能不欺诸佛。

    他会渡她如渡己。

    谢观怜还沉寂在方才他说的话中了,未曾留意他脸上的微笑此刻透出不正常的救世怜悯。

    他一臂抱起她,脚下的步伐颇有几分凌乱的急促。

    三两下走至榻前,初将她横置于上便俯身去衔花。

    不、不对,几个时辰前刚结束,他怎又想要了?

    谢观怜见状慌张往榻内滚,羞怒极了一掌扇过去,语气急促:“沈听肆你还要不要脸?”

    哪怕是铁身,也禁不住他这番折腾。

    他简直是慾望上头,疯了。

    那一巴掌用了她的全力,他没有闪躲,被打得实在,右边的白净脸庞晕出红,眼角也打出了一点水光,但他却在笑。

    “怜娘打得好疼啊。”他如诵经的佛子跪坐她的身旁,抬手揭过眼角的水光,然后脱下身上的衣袍,露出的苍白身躯莫名在发抖。

    是兴奋的。

    他的怜娘爱美,时常蓄着修剪圆润饱和的指甲,所以刮在脸上是真的痛,但他喜欢这种感觉,痛中夹带的快意令他难以压抑翻涌的情绪,慾痒来得触不及防。

    他赤着身,抚开她的双膝。

    清晨她怕他回来,所以走得急,没来及在裙下穿绸裤,只到大腿根的小裤根本就挡不住多少,稍稍一拨开就扯破了。

    空荡荡的凉意钻进去,她羞耻得红了脸,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他依旧没躲,左边的脸也被扇红了,耳垂上的红流苏随着巴掌呼啸时而晃动,如她的手扫在他的胸膛。

    他望向她的眼中水光更甚了,好似藏着一汪春水,“也还是很痛。”

    说着痛,却在笑。

    谢观怜见他现在一脸的病态的痴迷,浑身发麻,咬牙又是一掌扇了过去:“知道痛就滚开啊,疯狗。”

    这次将他的脸都打偏了过去,一条血色从眼皮划过,他的眼却是明亮的,一言不发地扶着她,撞过去。

    谢观怜瞬间桃腮粉嫩,喉咙闷闷地发出轻哼,被压住的膝盖疯狂痉。挛。

    受不住了。

    青年不知节制为何物,用重力缓解饥渴,然后颤栗着将红肿的脸凑过去,半喘半哄地诱她:“怜娘垂怜我。”

    他渡她,亦需她渡。

    谢观怜泪眼乜斜地看着眼前满面风情的男人,情绪涌上头,抬手又扇了他一掌。

    谁曾想他越发激昂,滚烫的铁杵疯捣,耳边的坠子在她的眼前晃出残影,全然不知休。

    她刚吃下去的粥都快被怼到了喉咙,欲吐不能的难受和身体传来的快。感,让她烦闷得又抬起手扇过去。

    而她打一巴掌,他潮红的脸上便更兴奋,神情霪靡得入痴。

    室内全是巴掌和皮肉重力拍打的紊乱响声,女人的巴掌,男人的粗喘,分不清是他在受刑,还在食髓知味地享受。

    最后谢观怜彻底没了力气,掌心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他还凑过红肿的脸蹭在颈项边,一壁进出,一壁怜哄她:“怜娘累了吗?再等等,就快了。”

    一次、两次,三次都不够的,多一次便多一层受孕的机会,所以他带着几乎要将自己掏空的癫狂。

    身下乌发雪肤的女人早已经香汗淋漓地软成泥了,半张脸颊陷在芙蓉花枕中,唯有睫翅有气无力地煽动着。

    他说的快了,她一个字都不信。

    行至后边,谢观怜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再次醒来时房中已无人了。

    沈听肆不知道去何处了。

    这次谢观怜却没有再如之前那般心存侥幸,见他不在便迫不及待地离开,而是坐起身打开房门,坐在门口。

    张正知派来的那个侍女正巧走过来。

    看见倚在门口弱柳扶风的美艳女人,眼中闪过诧异,急忙端着药碗过去。

    “娘子怎么醒了,勿要再感染风寒了,快些进屋子里,奴婢已经让人告知给主子了,主子现在被绊住了,莫约过些时候才会来。”

    侍女兀自说着,没有察觉谢观怜看她的眼神古怪。

    谢观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毫无所知的脸,跟着走进去,似随口问:“昨日你去何处了?”

    昨日她只有清晨时来过,过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侍女将药盅打开,放在她的面前道:“回娘子,昨日芍药姐姐说娘子受了风寒,让奴婢下山抓药去了,等奴婢回来时,见娘子面色红润地又睡下了,所以奴婢并未打扰。”

    能被张正知放在她身边的侍女,皆是值得信任之人,但谁也没想到其中有人是沈听肆的人。

    谢观怜已无力多说,恹恹地垂着眼皮,看她端在眼前的药。

    侍女见她迟迟不动,以为是她畏苦,旋身端来一小碟蜜黄:“娘子,有蜜饯。”

    谢观怜不确定这药是何药,摇头拒绝饮下:“不必了,睡一夜,我已好上多许了。”

    她不喝,侍女也不能强逼,遂搁下药碗坐在小木杌旁边陪她解闷儿。

    谢观怜与她闲聊时,暗探出张正知留下的这几人,却得知那几人都比她留的时间长,但现在却只有她一人似乎知晓的事最多。

    她不禁怀疑那几人皮下真的还是本人吗?

    或许早就不是原本的芯子了。

    谢观怜问:“这山庄这般偏僻,人又不多,万一出事了,可有什么逃脱的吗?”

    侍女不答话,避开这话题,笑道:“娘子多虑了,大人眼下虽然被禁在秦河,但这地儿始终是王爷的,没有人敢闯进来的,待到下午,若是娘子觉得地方偏僻无趣,奴婢领你去瞧瞧外间的风景,散散闷儿。”

    他说是皇室的山庄,寻常人进不来,她还真信了此话,结果此处都快被沈听肆的人渗成筛子了。

    谢观怜有口难言,懒懒地颔首。

    下午侍女果真带着她出去散闷,而之前所见的那些侍女也在其中。

    她粗略数了下。一共六人,莫约有一半都是沈听肆的人。

    近身的都尚且如此,想必张正知身边早就成了浸成真筛子了。

    谢观怜收回打量,在外面朝着小道慢走。

    山庄地广景色美,还没走多远,她欲从拐角门过去,忽被迎面垂着头几步匆匆而来的侍从撞了。

    “何人如此莽撞!没看见娘子在吗?”跟在谢观怜身后的其中一人,冷着眉呵斥。

    撞人的侍从年纪小,莫约十来岁,应当是刚进山庄不久,身上的侍从袍也粗糙,一眼便能看出在后厨的帮佣小厮。

    小厮从要去前门搬后厨要用之物,故而走得急,没看见人,莽撞了谢观怜。

    现在他跪在地上满脸灰败地求饶:“娘子饶命,奴并非有意的。”

    他磕着头,侍女不见心软,只道:若是所有人都这般莽撞伤了娘子,被主子知晓,便是她的失责。

    侍女欲驱逐他,一旁默不作声的谢观怜却先阻拦了她的话。

    “无碍,没撞到我,起来吧,该去忙什么便去。”

    谢观怜都发话了,侍女自当不会再说什么。

    那小厮感恩厚待地磕了几个响亮的头,便急色匆匆地离去了。

    “走罢。”谢观怜望着小侍离去的方向,紧紧捏着手中刚被塞的字条,面不改色地吩咐后继续朝前走。

    方才那小厮撞来时塞来的,她掌心都握出了汗也不敢松懈,待到逛着些许时辰才露出疲倦神态。

    侍女见状提议回寝屋,她顺势应下。

    夜幕临落,侍女退出的房去熬药。

    窗外的清辉洒进屋,最是阒寂之际,她在房中看被小厮塞过来的那张字条。

    那人是沈月白安排进来的。

    他在纸条上道,晚些时候会安排人在山庄内营造出动静,让她借此机会先寻个地方躲藏起来,他再让人来接应。

    原是打算接应她从张正知身边离开的,现在误打误撞成了从沈听肆身边离开。

    谢观怜看完后辗转难安。

    想到沈听肆日渐的疯狂,她便由身心产生一股惧意。

    机会不多,她一定要走。

    若是不幸又被沈听肆抓住,她也就认了。

    她耐着性子等,终于等到深夜,天边忽然亮起火光。

    谢观怜听见外面的动静撬开窗,欲趁人不备时逃出去。

    “娘子,你这是要去何处?”

    侍女赶过来,见她半条腿迈出窗户外,一脸震惊。

    被抓正着的谢观怜被冷不丁冒出的声音惊得险些跌下去,转过头见来的是张正知留下的那侍女,心下稍镇定。

    但张正知的人她同样也不能放松警惕,两拨人皆是她需要避开的。

    谢观怜拢了拢散落的碎发,面色自然地指着天边道:“我刚见外面有火光,所以想出来看一看发生何事了。”

    说罢,她收回迈出窗户的腿,仪态端方地扶着窗沿从上面下来,不解问道:“外面是发生何事了吗?”

    侍女回神道:“回娘子,方才从外面闯进来一群贼人,莫名其妙放了一把火,现在外面正乱,奴婢是来带你从密道离开庄子的。”

    密道!

    那正好,她也不必另想法子出山庄了。

    谢观怜细眉微扬,不动声色地点头,“好。”

    侍女转身在房中摸索一阵,随后一条密道跃然于眼前。

    原来密道就在床下。

    谢观怜看了眼,不得不感叹张正知聪明。

    密道设在她的床下既能及时保护她,又能让她找一辈子都难找到入口。

    谢观怜跟着侍女小心翼翼地往底下走。

    密道很长,连着庄子外面。

    两人走了一段路才终于走出去。

    侍女后一步钻出地道,可当她出来时走在前方的女人,正提着裙摆疯狂往前跑,连头也没回。

    侍女先是一怔,随后才看出来,娘子是在逃跑。

    她连忙从地下爬出来,追过去。

    黑夜的密林太黑,身影但凡隐入黑暗中,想要躲藏起来很容易。

    侍女最后不仅彻底地跟丢了人,反而还被另一波人给抓住了。

    山庄中火光若隐若现,火舌舔舐着高耸阁楼,天被熏染成赤色,山庄中藏在暗处的人皆被找出来押在阁楼下。

    青年雪灰的长绸印着张牙舞爪的火光,他灰暗阴沉地望着被吞噬的阁楼,茶褐色的瞳心如平静的死水。

    他为了处理一些人,才离开一日不到,她又跑了。

    第70章 莲圣子

    初夏的热浪渐起,同在六月初时,拓跋侯君谋反了。

    拓跋侯君打着兴复前朝的声,带着几十万大军先掠夺周边城池,一路吞噬至雁门。

    雁门这些年原就不被重用,顷刻间便失守,城中人逃的逃,降的降,传至秦河时已为时已晚。

    君主震怒,陈王请旨前去平息战乱。

    而此前趁人不留意逃走的谢观怜,原是想要走水路先回雁门找到小雾,可由于水路需要路引,只得避开需要路引的小路朝雁门赶去。

    她担忧行踪被人发觉,还在面上涂抹花草的汁水将容貌遮住,再谨慎地沿着人少之地走。

    路上她听人说起拓跋侯君谋反,秦河派了大军正在路上,心下一惊,越发担忧小雾的安危。

    雁门现在她回不去,只得被迫停在临雁门的黎州。

    她把身上戴的金银典当,换了些银钱住在客栈中,随后又花钱派人去找小雾的消息。

    可雁门被拓跋军占据后很难进去,她整日听着从雁门传来的消息,心中急迫得生闷。

    因为反军随时会来,她不打算黎州待多久。

    在她要离开时,秦河派来镇压乱军的大军,也已至黎州了。

    大军来黎州那日,城外被人占满,新任将领还未入城门,忽然要查她们这些刚出来的人的路引。

    谢观怜早在路上花钱买了路引,现在出来后还要被查也不担心,但她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又龟缩至人群后。

    大军中有小岳。

    小岳在此,那沈听肆也就不远了。

    小岳骑高头大马,亲自查看所有递交路引的人,每看一人便会仔细查看这些人的面貌。

    谢观怜暗摸伪装胎记的脸,悄然往后退,趁人不注意逆着人群,逃似地离开了此处。

    而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将她的行踪上报。

    小岳得了消息,急忙捏紧缰绳,驾马朝着方才她离去的方向追去。

    为了逃避被小岳追上,谢观怜铤而走险朝着雁门方向跑去。

    可她徒步又哪跑得过骑马之人,甚至还没有跑多久便被抓住了。

    并非是被小岳的人抓住,而是被乱军抓住。

    只因为她在快要被抓到之前,在一条道上撞上了军队,当时见为首那人似极为眼熟。

    她见旗帜上为旧朝岩王当年所用的旗,为了避开小岳,她对着那些人大喊了一句,她是岩王之女,那些人闻言果真冲了上来。

    小岳所带之人并不多,所以也一道被抓住扣押上前。

    谢观怜逃跑许久不曾停歇,被人带过去时,还没有看见马背上的男人就昏迷了。

    为首的男人穿着黑红重甲胄,五官轮廓锋利冷硬,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红缨枪。

    此人为得了消息,亲自前来的寻人的拓跋侯君,拓跋呈。

    他瞥了眼被压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小岳道:“许久不见,不知近日你主子可还好?”

    他得了消息,道是岩王遗孤似乎在这群乱民之中,而小岳似乎一直追着一女子,故而猜测他们追逐的女子定为岩王遗孤。

    小岳被押在地上,看着拓跋呈谨慎道:“主子一切安好。”

    拓跋呈闻言大笑,手肘撑在马上,语气中无杀意:“本侯与你主子有旧,今日便不杀你,给你主子一个面子,放你回去。”

    话毕抬手让压制小岳的人松开。

    小岳起身对拓跋呈抱拳,看了眼一旁昏迷的女人,道:“多谢侯君,不知我能否也将那女子一同带走。”

    拓跋呈锋眉微挑,似笑非笑道:“这个女子恐怕不行。”

    听出他话中没有商量的余地,小岳默了默没有勉强。

    现在两军正敌对之中,他能从拓跋侯君手底下活命已是捡了大运。

    小岳没在此逗留,骑上马离开此处。

    拓跋呈看着小岳离去,漫不经心地看向那女子。

    他本就是打着岩王的名号谋反,自然不能放过岩王遗孤,况且有了遗孤在手,他所行之事也更名正言顺了。

    “将人带来。”他吩咐道。

    “是。”

    士兵将昏迷的谢观怜抬过来。

    拓跋呈用手中的鞭首,漫不经心地抬起女人的下巴,原是想要看一眼,结果抬起女人的脸后他蓦然一怔。

    哪怕女人此刻蓬头垢面,脸上混着青黑红的痕迹,脏乱得像极了流民,可他还是一眼认出藏在脏污之下的,是一张难掩妩媚的面容。

    面容很是熟悉。

    清雅的寺庙中,那夜女人摔倒在面前,从帷帽中露出的那双楚楚可怜的双眸,至今依旧还会入他的梦中。

    自从离开丹阳,他哪怕在边关再繁忙,偶尔也还会让人查她的消息,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忽然得到消息,她已经掉落山崖身死了。

    分明与她并没有多少纠葛,甚至连话也没说过几句,她的死还是宛如朱砂点在心口,让他心中的遗憾变成执念,所以谋反后的第一座城池便是攻打雁门。

    只因为雁门是她曾经的故乡。

    “原来……是你啊。”拓跋呈低声呢喃,手中的马鞭一收,弯腰将女人从士兵手中接过来。

    士兵从未见侯君如此对待一女子,见此心中诧异,尤其是侯君抱住女人后,腔调都似变轻了。

    “回去。”

    “是。”

    大军折身往回去。

    而此刻的小岳一刻也不停息地往黎州赶。

    一回到营地,他便去请罪。

    青年生出些许雾青黑的发,褪了平日所穿的清雅长袍,穿着金红甲胄,冷淡出不近人情的清冷。

    沈听肆正低眸擦拭手中的长剑。

    小岳捂着伤口从外面进来,满脸惭愧地跪在他的面前,“家主,奴没有将怜娘子带回来,她被拓跋侯君带走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受责罚的准备,但这次说完,他等了许久,上首的青年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冷静得反常。

    越是安静,小岳的心越是忐忑,俯下的头埋得更低了。

    隔了许久,头上才响起青年宛如青玉落湖的清冷嗓音。

    “下去处理身上的伤,不必再去寻她了。”

    不找了?

    怎会忽然不找了,那可是曾经说要娶怜娘子的拓跋侯君,家主怎能忍受她在别的男人身边?

    小岳心中虽然讶然,但主子吩咐的他也不敢多问,遂面上恭敬地退下去。

    出了营帐后,小岳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安静的营帐,没想通主子千里迢迢追来此处,怎么忽然会不追了?

    虽然他跟在家主身边有段时日了,但从不了解家主,也不知他心中所想。

    昏暗的营帐中,长剑在手中闪烁着冷寒的光。

    沈听肆手中的动作止住,指腹柔情地抚过剑身,脸上渐渐露出几分浅笑。

    这次她再也没有地方逃了。

    —

    雁门。

    曾经的谢府中,女子未出阁之前的香闺,至今还仍保留着原本的面貌。

    谢观怜被侍女扶倚在床边,刚接过递来的药还没有饮下,门口便传来侍女行礼的声音。

    “侯君。”

    听见声音,她下意识抬眸觑去。

    从门外进来的男人身着松闲锦袍,金冠束发,面容冷峻,一身的肃杀之气。

    看见他的面容,谢观怜怔住了。

    这人是她之前在迦南寺,遇见的那个男人。

    她刚醒来听人说,她是被拓跋侯君亲自带回来的,当时她便疑惑这拓跋侯君,怎会将她带回了她曾经的闺阁。

    未曾想到,他竟是传说中的拓跋侯君,如今的反军头。

    拓跋呈挥手让屋内的侍女都下去,转身坐在她的身边,蹙眉打量坐在眼前眉眼楚楚的女人。

    年前他离去时,还托付沈听肆照顾她,现在却不仅死而复生,还在被沈听肆的人追。

    “怎会落得这番田地。”他问。

    谢观怜想起身行礼,却被按了回去。

    “坐好。”拓跋呈厉色喝道。

    谢观怜被他严厉的声腔惊得一颤,僵着身子坐回去。

    她是真害怕这个人,当时便怕他,现在得知他是拓跋侯君更怕了。

    拓跋呈自幼在军中长大,从不会柔情待女子,讲话行事皆如此,见她此刻小脸雪白,忽地想起她不是军中的人,也不是为了讨好他的那些女人,是大声讲话便会吓到的氏族女。

    他不自在地压低声腔,轻咳道:“你还记得我吗?”

    谢观怜垂着白净的细颈,碎柔的乌发散在胸前,嗓音虚软地点点头:“嗯,记得侯君。”

    拓跋呈闻她记得,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旋即克制地落下,“嗯,我也还没忘记你,你我之前的承诺依旧作数。”

    之前的承诺?

    谢观怜和他都未曾说过几句话,不记得有什么承诺。

    她疑惑地掀开眼,发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心口一紧,匆忙垂下头不敢看他凶煞的脸。

    拓跋呈见她如此,以为是羞赧,不由暗忖:氏族的女郎自幼便在学礼义廉耻,她曾经嫁过人,又是寡妇,虽然与他有约定,但到底少了彼此之间的熟悉与情愫,难免会受惊。

    他喜欢她,自然待她比寻常人多几分耐心,心中打算这段时日先与她培育情愫。

    拓跋呈站起身替她捻了下被角,低声道:“你刚醒来,好生修养一段时日,我现在还有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动作虽不熟练,但含着一丝柔情。

    谢观怜轻抬乌睫,看着他小弧度地点了点头,朱唇翕动:“多谢侯君。”

    拓跋呈盯着女人一身的冰肌玉骨,侧脸柔媚,即便未施粉黛也素净得颜色逼人,是在乱世足以成祸国殃民的祸水花容。

    这般女子,若身后没有强大男人的庇护,她都活不过几日,会被人吞噬得连骨子都不剩。

    好在他如今尚有能力护她。

    拓跋呈势在必得地松开被角,深深地睨视她一眼,旋即转身走至门口前。

    他低声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娘子,近日外面动乱,不要让她一个人出去受伤了,不然拿你们是问。”

    “是。”侍从们诚惶诚恐地俯下身。

    拓跋呈淡睨着他们,满意地阔步。

    而房中的谢观怜听见拓跋呈在门口嘱咐的话,秀眉轻蹙,转眸打量屋内的陈设。

    这是谢府,她曾经的闺房,现在谢府落在他的手中,那府上的人呢?

    “娘子,请喝药。”侍女跪在地上,双手将药举过头顶。

    谢观怜回过神,将她扶起来,“不用跪着,坐这里。”

    侍女顺从地坐在木杌上,端着药碗服侍她饮下。

    雁门谢氏曾在前朝时辉煌过,又是百年根基的士族,即便近年落魄了,府院仍旧维持原本的富丽堂皇。

    拓跋呈缓步行在院中,心忖日后如何安顿谢观怜。

    此前他以为谢观怜已经死了,也真心实意地悲痛过,

    此后便收起心中此生唯一的心动,一心想着宏图霸业,为此还同意夺得江山后,迎娶匈奴王庭公主为后。

    如今谢观怜又活了,还是传闻中的岩王之女。

    娶一个匈奴公主,他能获得匈奴支持,以最快速度占据城池,逼宫秦河,但后世的史书上必定写的他乃谋反的枭雄。

    若是娶前朝王室女,他虽能得民心与前朝遗党的支撑,名正言顺地当上君主,但无上者稳。

    两者之间皆有利有弊,他一时不知如何抉择,侍从忽地疾步匆匆地行来。

    “侯君。”

    拓跋呈回神,睨视来人,“何事如此慌张。”

    侍从屈膝跪在地上,埋着头答:“回侯君,圣子来了。”

    拓跋呈微露诧异,转着板戒腔调疑惑:“他怎么忽然来了?”

    侍从:“奴不知,前来禀明的僧人并未说什么。”

    拓跋呈眉心蹙了蹙,沉默须臾,“带路,去见他。”

    “是。”

    匈奴王庭信奉神佛,无数僧人王庭极其受重用,且每隔几十年便会选一圣子,权力与王室分庭抗礼。

    当初拓跋呈不慎被匈奴掳走,若非有这位受人尊崇的佛圣子,他也成不了如今的拓跋侯君,所以他一直对这位圣子心存感激,甚至连娶王庭公主,也是听从圣子建议。

    只是这位圣子虽与他一直有书信往来,而实际上他并未见过圣子几面。

    第一次是在王庭,这是第二次。

    古态楼阁,假山依傍涔涔小溪,但见光影明媚,杨柳含雾,远远看去一抹雪灰色的颀长身影如入画般清冷出尘。

    拓跋呈面上带肃地走过去。

    青年佛子闻身而转,雪色僧袍似被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让四周景色都仿佛黯然失色。

    可见他头戴帷帽,面戴莲纹面具,整个人从头至脚,所有的肌肤全都笼罩在宽松僧袍中,只露出一双悲悯众生的眸子,以及流畅下颌之上的殷红薄唇。

    那便是王庭圣子,传闻中见一面犹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