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不会贪心,会努力讨好她……
无端的,她忍不住抖了下,望着他想到了之前。
他拿着刀,当着她的面割下耳,剜出镶嵌在喉结上的黑痣,以及撕破带有莲花的皮肉,如此血淋淋的场景,他嘴角却是带笑的。
从那时起,她便深知这个被世人称之为莲圣子的男人,并非是什么温良慈善的好人。
谢观怜想活,但又不想委身于他。
沈听肆等了许久,眼前的女人自始至终都咬着下唇,坠下的乌睫遮住泛红的眼眶,妄图于用这张脸皮做出怜人的的勾引姿态。
而他看着,眼中没有欣喜,即她此刻勾引的人是他。
谢观怜自幼便知自己这张脸生得多好,若是有心引诱人,很少有男人能逃过。
可眼前的人不是拓跋呈,也不是其他人,她从他的眼中看不见丝毫的情愫,也不明白为何他非得要自己。
青年敛着长睫,连眼底的情绪也藏得难以看清,压低着声线催促:“想好了吗?”
谢观怜在这段时日见贯了乱世中的险恶,若是无人庇护,只会落得方才那个下场。
所以她讲不出拒绝,沉默地敛着睫。
而没有反驳,那便是同意。
他抬指勾起她的脸,俯身吻上她紧抿的唇。
谢观怜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微弱的力道又渐渐散去,侧倚在他的膝上,仰着头让他吻,双手紧紧地攥住他身上那件圣洁的长袍,心中对他升起了难言厌恶。
他像是从未与女子交吻过吻得太久了,攥住她的舌便用力吮,吮吸得她舌根都发麻了,他还不松开。
似察觉她眼中的不耐,他抬起泛红的眼乜她,握住她的手放在腰上,道:“解开。”
男人的慾望直观得压在手下,谢观怜被惊到了,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带着她的手勾住腰带,抖着手指开始解。
啪嗒一声,玉革带被解开。
正当她以为他还要再进行下一步时,他却忽然按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芙蓉似的脸儿,黑白分明眼中潋滟着水光,倚在膝上像是化作人形的狐狸,无时无刻都勾着人。
沈听肆压住被她一个眼神便挑起的慾望,移开她的手,哑声解释:“既然你不愿,我能再等你愿意。”
那就是现在不打算要她。
谢观怜并未松口气,因为男人没有能忍住的,只要他想,迟早还会会想方设法地得到她。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瞳的眼神,茶褐色的瞳心,空寂得仿佛漏在琥珀上的月光,泛着天生冷清的慈悲。
大抵是所有的心向神佛的佛子都有一样的一双眼,一样慈悲渡人的气息,他的这双眼熟悉得令她微微怔神。
她看着这双眼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丝颤意。
好像沈听肆的眼。
她神情迷茫地伸出手,抚摸在他没被冰凉莲花遮住的眼角,浓密黑长的眼睫根根分明。
很漂亮,也真的很像。
他让她看着,让她抚摸。
隔了几息,他忽然颤了下眼睫,别过头躲开她的抚摸,抓住她的手蓦然压在怀中,低声道:“陪我睡。”
谢观怜被抱住试探着挣扎了两下,见他没有要放开之意,只得僵硬地卧在他的怀中。
沈听肆揽腰抱起她,转身步入榻前将她放下。
谢观怜想爬起来,又被他一臂压住腰身,躺了回去。
他将她一点点拢进怀中,直到冰凉的莲纹面具贴在她的颈窝才停下。
青年以依赖的姿势闭着眼眸抱着她,周身气息温和得似毫无防备,但她还是不敢随意乱动。
谢观怜转眸盯着他,眼中再次浮起迷离的茫然。
真的好像沈听肆。
如果真是他就好了……
许是他身上的檀香过于熟悉,闻得久了,她长久以来一直紧绷的意识渐渐被吞噬,将他当做沈听肆也靠在他的身边闭眼睡下了。
怀中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原本沉睡的青年睁眼痴迷地盯着她的脸。
这段时日为了让她身体中的情蛊乱发作,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只在她困得不行时在暗处像是阴暗的野狗,贪婪地滴着黏液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如今,她不仅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又成了唯一能庇护她的人。
“怜娘……”他弯起没被面具挡住的红唇,轻声呢喃:“我会一直以这副面孔陪着你,直到你厌弃我再换的。”
她喜欢新鲜的男人,他以后都可以遮住脸,遮住身,隐去嗓音,装成其他人。
不喜欢,厌弃了这张皮子,他还能再换,一直陪着她。
哪怕一辈子都当旁人都可以-
谢观怜再次醒来时,屋内已经没有人了。
她从榻上下来,穿上鞋步履踉跄地朝着门口奔去。
手还没有碰上,门便从外面被拉开,她不设防地撞进满是檀香的怀中。
青年似因为她冒失的热情而眉眼噙笑,拥住她问:“是想要找我吗?”
谢观怜从他怀中抬起头,道:“我找圣子是想能不能请你帮我找个人。”
话音一落,他弯腰将她抱起:“我知晓你要找谁。”
谢观怜看着他面具上的纹路。
沈听肆抱着她往里面行去,将她
放在簟上后俯下身,看着她浅笑着道:“你在找一个叫小雾的人。”
小雾……
谢观怜没想到他竟真的知晓,先是一怔随后下意识起身撞上他的下颌,像是在投怀送抱。
如此暧昧的动作,她却顾不得,激动问:“你知道她在何处吗?”
沈听肆凝睨着她脸上的情绪,抬手抚住她的侧脸没有说话,心中被嫉妒拉扯。
她在乎的人中何时才能有他?
谢观怜见他沉默不言,警惕望着他追问:“小雾呢?”
看他的眼神没有往日的柔和,这才是真正的她。
他手肘撑在一旁的矮案上,惺忪将头往后仰,乜斜着她轻笑,“小雾,她被卖。”
“什么意思!”谢观怜怔松,不安在心中蔓延,下意识上前伏在他的身上,紧紧攥住他的领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见她慌了,他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在她彷徨的目光下轻声道:“就在不久前,她被一个大肚的男人买走了。”
“不可能!”谢观怜不信,可强烈的不安却席卷她的浑身。
她确定,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悲悯得化为实质。
“她被人关在笼子里,然后放在高台上被人竞价,而她不停得唤着找娘子,没有人听她的话,世人将贪婪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声音此起彼伏地竞价,价高所得……”
他歪着头,半张脸沐浴在暗光里,瞳色覆上的一层迷蒙水色让他整个人都处在虚无缥缈中。
谢观怜瞪着他。
他微笑,恶劣得像是刻意的:“所以最后她被人卖走了。”
谢观怜下意识抬起手,却被他握住手腕。
他亲昵地置于侧脸,撩开乌黑的眼睫看她脸上的愤怒,好奇她原来也会在乎人。
“你是要打我吗?”他问她,轻蹭她的掌心。
谢观怜被他蹭得背脊发寒,想将手从他的脸下抽出,但被他握得紧紧的。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小雾的。”她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丝毫神情。
“是。”他莞尔抬起脸,握住她手腕的力道蓦然加重。
谢观怜往前踉跄地扑进他的怀中,下巴迫挑起仰头与他对视。
他亲昵的用指腹拂过她的唇瓣,温柔道:“我是不会对她做什么,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谢观怜被他看得心口微颤,不自在地转过头:“我……”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捂住了。
“嘘。”他俯身隔着手背吻她,“我都知道,你只是担心小雾,想要去找她对吗?”
谢观怜望着他轻颤眼睫沾着晨曦的光泽,颊边似染上了海棠色的胭脂:“嗯。”
他盯着光影蒲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然后移开手吻上她的唇角,低声呢喃:“所以我以后会让小雾一直陪着你。”
什么意思?
谢观怜盯着眼前唇角弯得诡异的男人,不懂他究竟要做什么-
清晨。
营帐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晨练声。
而床上躺着的女人安静地闭着眼,外头的光透进来又滤过摆在床头的青湖水晶梅花瓶,落在她的脸上,偶尔蝉翼似的乌睫如受惊轻颤。
有人撩开帘子走进来将屋内香炉中的香灰刮在帕中,然后坐在她的身边小声哽咽。
“娘子……”
有人,是谁?
昨日谢观怜因为男人的话,一直难以入眠,起身点了安神香才睡下。
听见哭哭啼啼的女声,她从浑浑噩噩的梦中抽出神识,茫然地睁开眼,顺着抽泣的声音转过头。
待看清坐在一旁擦眼泪的小姑娘,她脑子霎时停下,连眼都忘记了眨,犹恐只是一场梦。
“娘子!”小姑娘看见她醒来,眼中的泪也含不住了,夺眶而出的同时猛地扑在她的面前。
谢观怜抱住她,垂着眸茫然地看着:“小、小雾?”
待到辨别似乎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后,她喜极而泣地紧紧抱住小雾。
两人就这般抱在一起,似要将分别的这段时日的委屈都哭出来。
哭够了后,谢观怜想起之前那人说的话,忙不迭地松开她,牵着手左右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小雾抽搭地吸着鼻子,乖乖坐着让她看,委屈瘪嘴道:“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段时日她听无数人说过娘子还活着,但很多都是为了骗她,最后还险些被人卖了,直到她遇上一个男人说能带她去找娘子。
她本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这次竟是真的。
确定小雾身上没有伤后,谢观怜松口气,知晓她应是受了不少苦,神情怜惜地抚着她哭红的小脸,“这段时日受苦了是不是?”
小雾摇头:“没有,只是娘子,她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回雁门求家主来救你,但回了雁门,却没人信你没死,我求了一段时日,最后府上都办了你的丧事,没过多家主忽然要连夜搬走,我本来是想继续来找你,但收到月白郎君的书信,说找到你了,我就一直在雁门等你。”
小雾隐去了会让她担心的经历,红着眼抽搭地讲完。
不用细问,谢观怜也知雁门沦陷后,她一个不愿离去的小姑娘会受多少苦,疼惜地卷起袖子擦着她哭红的脸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若不是她招惹了沈听肆,也不会发生后续的事。
想到沈听肆,她便又想到被人刨开的尸体,胃里无端一紧,忍不住面色难看地捂住胸口。
小雾留意到她微变的脸色,没再继续哭,扶着她的肩膀,满眼关切:“娘子你没事吧?”
压下胃里的反胃,谢观怜情绪低落地摇头,“没事。”
小雾见她这段时日似乎没有消瘦,庆幸道:“还好娘子与莲圣子是旧相识,不然这般乱世,可如何过得下去。”
谢观怜不想提及他,嘴边只扯了淡淡的笑,没有搭话。
两人刚谈了没多久,外面传来士兵的声音。
莲圣子来了。
青年从外面走进来,目光落在坐在榻上眼眶红红的谢观怜身上,朝她走去。
一看见他,小雾便紧张得站了起来。
“下去。”他抬手。
小雾不想出去,可想到眼前的男人是如此恐怖之人,忍不住瑟缩地抓着谢观怜的手。
察觉到小雾在害怕,谢观怜安抚地捏了下她的手,对她柔声道:“小雾乖,你先出去,我与他有事说。”
如此小雾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路过青年身边时下意识轻手轻脚地疾步跑出去。
营帐中只剩两人后他坐在她的身边,凝着她眼角的湿润,抬起手。
谢观怜往后一缩,紧张地盯着他。
他屈指抬起她垂下的芙蓉面,温柔说:“人已经给你见了,你应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成为他帐中的娇娇客。
“我……”谢观怜想要避开。
他不容她反驳,俯身将冰凉的面具贴在她的脸颊上,茶褐色的瞳心迷蒙地倒影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你想反悔,所以在骗我吗?”
像是已经习惯了被她骗,竟不觉生气,反而还笑着。
谢观怜被迫昂首,因为他的反应怔了下。
很快她回神猛地侧过头,乌黑长缎的发尾堆鸦在玉白的席簟,细长透净的纤长手指,每一寸都泛着蛊惑人心的漂亮。
他俯身吻在她的脸上,指尖一点点地勾住她腰间的绶带,露出女人雪白馥郁的肌肤。
谢观怜抿着唇,没有讲话,紧紧攥住他的腰带。
他似极为喜欢与她有肌肤触碰,呼吸渐渐微急,撩起她松垮的裙摆后单手抓住一旁的纱幔。
一层叠一层的幔如黑雾倾泻,将两人拢如黑暗中,只依稀能窥见两人的身形轮廓。
谢观怜鼻息间全是男人身上的气息,被淡淡的檀香包裹得有些分不清场景,下意识当自己还在沈府,眼前的人是沈听肆。
“别……”
他含住她的耳垂,低沉着的声线对她轻声道:“别紧张,我不会很粗鲁。”
他比谁都熟悉她的身体,每一寸都抚慰过,懂她在何种情况下会柔软得配合,亦知何处会令她难忍失控。
以这张面孔与她的‘第一次’,他不会贪心,会努力讨好她,至少他能用这个身份在她身边待久点,不让她如以前那般太早厌倦。
所以当将她调整至合适的位置,他掌心搦住桃花臀后俯下首。
冰凉的面具和炙热的气息贴在肌肤上,她肩胛瑟缩地抖了一下,紧张得双手蓦然抓住面前的软枕。
黑暗中,方才还看似端庄温雅的青年,此刻却霪靡地伸着猩红的舌尖,气息濡湿。
谢观怜面色潮红,喉咙很轻地溢出了一丝轻吟。
第82章 他愉悦得近乎发狂……
当坚毅有力的力道随着青年莽撞而来,连着她的魂魄似都开始骤于涣散了。
谢观怜趴在枕上发起抖来,轻喘地咬着屈起的指节,随着一起一伏带出不断的黏丝如小瀑布般滴落下来。
才刚几下罢便成了这样。
像是天河被凿开了一条口子,没几下便泄出来,居有间,垫在下面的袍子乱得看不见原本的模样。
挂在正中的金乌往下落,轮转成清冷的悬月,暗沉沉的暮色罩住天地,营帐中原本断断续续传来的女子声儿,早就像掐断嗓了,从娇媚中渐渐提不起力气。
青年神色迷离,骨节清瘦的手握住一截纤细的腰,而趴在枕上的女人半阖着眸,并未看见他无意间垂下的血红耳坠,被叠成看不太清楚的残影。
一直持续至后半夜,他倒在她的身边,眼尾荡着尚未停息的慾,紧紧地抱住不知昏迷多久的谢观怜。
这几个时辰,他一直周而复始,似要将血肉都给她。
此刻他早已经极累了,可却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眼,那双眼中却没有疲倦,反而带着笑。
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拥着她,躺在她的身边睁眼至天明了-
谢观怜发现那人就像是疯了,平素正常得如禁欲的圣人,一旦到了榻上就如同喂不饱的恶鬼,连她骨子都要拽出来反反复复地啜得干净。
不过才几日下来,她就力不从心之感。
即便再与沈听肆生得相似,到底也不是他,所以如今她但凡看见他就觉厌倦,床榻间也不如第一次那般配合,他却视若无睹,仍对此事如痴如狂。
好在他也并非时常都在营帐中,倒是小雾每日都会在她身边。
小雾端着药膏走进来,轻手轻脚的走过来,蹲在她的身边:“娘子。”
谢观怜懒恹恹地撑起身,身上的雪缎顺着肩滑下露出斑驳红痕,靠在枕上低声问:“他走了吗?”
小雾将药膏摆放在她的旁边,点了点头:“刚走。”
“嗯。”谢观怜垂眼将手臂递过去。
他总会在身上留下很多欢好的痕迹,事后又会派人送来药膏,不知是什么药膏,涂抹在身上后肌肤上那些扎眼的痕迹很快便消失了。
这次也一样。
昨夜的那些红痕在她的注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只剩下手腕上的一点红。
小雾替她抹完药,见她盯着手腕发呆,也顺着看去。
她在娘子身边也有些年头了,从未见她腕上有什么红点,遂问道:“娘子,这是从何处来的?”
发呆的谢观怜回神,拉下袖子遮住手腕,随口说:“没事,不久前生的一颗红痣。”
闻言,小雾没再多问,陪在她的身边为她解闷。
谢观怜与小雾讲着往事,又心不在焉的想起了手腕的红点,以及被摆在长桌上死了都还要被围观的男人。
想到那具面无全非的尸体,谢观怜忽觉胃里不适,忍不住捂着唇干呕。
正在讲话的小雾被她忽然干呕吓得一惊,以为她方才吃坏了胃,忙不迭地拍着她的后背:“娘子你没事吧,可要我去找大夫?”
谢观怜压下反胃,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拭着嘴角,柔弱摇头,“没事,只是想起雁门初乱时所见的血腥。”
小雾也见过,懂得娘子的感受,忙安慰道:“娘子别怕,现在不会看见了,我听说大军已经要攻破秦河了。”
虽然此话不该说,但如今娘子被强夺在敌军营帐中,若是那少君败了,她与娘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若是少君真的打着岩王的旗号攻进秦河成了新君,倚依着少君对娘子的迷恋,怎么也不会亏待娘子。
只要娘子能过得更好,她希望少君能尽快攻破秦河。
谢观怜侧首靠在枕上没说话,盯着立在榻内侧的立屏,双眸渐渐失神。
她与小雾所想不同,心中对莲圣子始终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分明陌生,此前还厌恶他,可随着他与沈听肆越发相似,她似乎越发恨不起他,就像她曾经将那些人和沈听肆当做已死去多年的小和尚一样,她如今又将莲圣子当成了沈听肆的替身。
她时常在意乱情迷下将他当成沈听肆,可一旦清醒后心口就似乎空得浑身发寒。
因为她明白,生得再像那也不是。
她安静地躺着,灰黛细长的眉似蹙非蹙,因为夏日炎热而穿的单薄雾紫绫罗衫子勾勒着丰满的身段。
小雾见后心中嘀咕,娘子似乎比往日丰腴了。
自从来了营帐中,谢观怜不知为何时常犯困,刚醒来不久不,一会儿又会困得睁不开眼。
“小雾,我先歇一小会儿,晚些时候再唤我。”她闭上眼,双手压在脸颊下,意识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雾替谢观怜捻好薄被,原是想趴在娘子身边陪她睡,但脸还没有挨过去,后颈便被什么勾了起来。
小雾回头看去。
一柄长剑勾住了衣领,而长剑的主人如阴森的鬼,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
看见他的瞬间,小雾双膝一软,下意识跪了下去。
“下去。”他没有看小雾,盯着沉睡在榻上的谢观怜。
小雾害怕他手中这把剑,不敢多留。
待里面没了人,沈听肆折身将剑挂在一旁,折身去立屏里换衣裳。
窸窣的脱衣声传入谢观怜的耳中,她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透过半透的立屏隐约看见一道身影,宽肩窄腰,健美有力的长腿。
“沈听肆……”她轻声呢喃。
声音太轻了,里面的人没听见。
沈听肆再度从里面换衣出来后,目光落在榻上隆起的弧度,许久才走过去。
他躺在她的身边,伸手欲揽过她的身子圈在怀中。
还没碰上,她就睁开了眼,脱口而出:“沈听肆!”
沈听肆搭在她肩上的手一僵,随后挑起她的下颌,垂帘凝着她:“你叫谁?”
谢观怜转过头避开他的手,冷淡道:“没谁。”
“有。”他对她口中方才脱口而出的人有极大的兴趣。
“梦见他了?”
谢观怜木着脸,不耐烦反驳:“没有。”
他似看不见她满脸不耐,反而笑着问:“你之前说不认识他,为何会梦见他?告诉我,你认识他,爱他。”
有病。
谢观怜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分明对她有病态的迷恋,却在她口中听见其他男人的名字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着问她是不是爱他。
“对吗?告诉我。”他捏着谢观怜的下颌转过来,被莲花面具挡着看不清面容的脸上似含着笑。
谢观怜不耐烦地闭上眼,可不看他,他又俯首埋在她的颈项,不断重复问她,执着她的答案。
“是不是?谢观怜,你告诉我,你想他,爱他,你恨我毁了他的尸体,你恨得想要杀了我。”
谢观怜被他弄烦了,满腹对他的怨气在他的追问中再也压抑不住,近乎咬牙切齿地回他。
“是,我恨你,恨他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我恨不得杀了你。”
就像从陈王身边逃走那日,她无数次也想要趁他不注意,用什么打碎他的头,可房中没有尖锐的物件,连花瓶都没有。
本以为她含恨的话会令他生怒,至少不会像现在,笑得好似疯
了。
“谢观怜,你恨我,恨我毁了他。”他靠在她的身边笑着,眼尾泛起潋滟的水光,无害得像是水晶中被冰冻的纯白蝴蝶,而耳上的坠子落在肩上成了唯一的点缀。
谢观怜留意到露出的红流苏,电光火石间脑中忽然闪过什么,抬手对着一旁的人用力地扇了一巴掌。
虽然他戴着面具,却还是被扇得微微偏头。
可这种弧度也足够让那条长长的红色坠子,从帷帽中露得更明显。
谢观怜死死地盯着他,尾音轻颤地唤出一个名字:“沈听肆。”
那句话像是道士捉妖的一句咒术,他如同被封印了,维持着偏头的动作。
如此诡异的沉默,让她心沉落谷底。
真是他。
谢观怜眼眶倏然发酸,抬手又扇去一巴掌,第一次像癫狂的疯妇抓下他头戴的兜帽,用力揪住他的头发。
“沈听肆,你没死,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每夜我做的梦都是真的,是不是!”
她这段时日常会做梦,醒来后总觉得梦中的人就是沈听肆,可她又亲眼看见他死在眼前。
她以为如之前死在她面前的小和尚一样,见了他的死在眼前,又生出了新的梦魇。
可没想到,到头来他没死,每夜都在身边。
这一刻她竟不知道是恨他,还是应该庆幸他没死。
“你一直都在骗我。”她打得掌心通红,而面前的人一直维持偏头的姿势,任她发泄。
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无声的沉默便是承认。
隔了许久,青年转过茶褐色的浸透眼珠,唇色鲜艳,对她露出柔善的浅笑:“怜娘好聪明,怎么发现是我的。”
怎么发现的?
他若是没戴耳坠,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是他。
谢观怜无力地卸下力气,捂住脸哽声呢喃:“你怎么不真的去死,非得要缠着我。”
沈听肆眼中的情绪落了灰,看着双手捂脸掩面失声的女人。
她身后是红梅白雪的清冷屏风,苍白的雪,明艳的红,在安静得只有她分不清情绪的抽泣营帐中,如珠垂落的泪珠仿佛成了红梅上的融化的积雪。
冰冰凉凉的。
他伸手一触碰到,她便躲开,旋身扑在褥中。
明明刚才她还因他毁了‘沈听肆’的尸体而难过,而想要杀他,现在问他为何没真死。
沈听肆伸出去的手僵在她乌黑堆鸦的发顶,神情蒙上看不清的雾。
她说,他怎么不真的去死……
他也想过的。
可他不想她与旁人在一起而忘记他,所以他才会彻底抛弃‘沈听肆’的身份,缠在她的身边,即便这个身份会令她生恨。
恨比爱长久,更何况他连爱都不曾得到,所以她如今的恨于他就显得珍贵。
女人巴掌大的小脸儿陷在素锦软枕中,像扎根的香兰,肩膀抖动,无端给人受委屈后的可怜。
沈听肆不知道她那种情绪是真的,亦分辨不出此刻她是在恨他还活着,还是因为旁的。
他静幽幽地看着,弯下腰,从后面抱住她,耳垂上的莲花红耳坠沉长的流苏落在她的琼鼻上,轻轻地晃动。
“怜娘……”
旖旎的檀香钻进她的鼻中,仿佛置身于供应香火的佛龛中。
“别哭了。”他抛去伪装的沙哑,露出原本偏冷柔的嗓音。
除了梦中,谢观怜已经很久未曾听见过了,心口微妙地颤了一下。
很微妙,不是恨,而是忐忑高悬的心骤然落下,甚至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庆幸。
庆幸他没有死,还活着。
她埋在褥中哭了多久,沈听肆便在她身边坐了多久,怕她哭坏了身子少便抱起她。
还没碰上,她抬头躲开他伸来的手,蜷缩着手脚躲在床角,望向他的眼通红,下唇紧咬也压制不住颤抖,桃花颊边滚着晶莹的泪珠,一副拒绝被他碰的抗拒姿态。
“不许碰我。”
他僵在原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陷在迷茫中,血色尽褪的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只是垂下眼睫盯着颤抖的左手。
没什么诧异的。
他早就想过,她若是发现会是什么反应,只是真当这一日来临时,心口仍有撕扯的痛楚,比针扎在脊椎分开骨骼,翻出了血淋漓的皮肉,都还要痛上几分。
所以他瞳孔空洞地看向她,抬手将枕下的匕首拿了出来。
那把匕首是谢观怜之前藏的,想找机会杀了他,但没想到他一直都知道。
见此,谢观怜下意识往床下爬去。
刚抓住床沿,她便被揽腰拽了回去。
冰凉的塞进她的掌心,青年高大的黑影覆身压罩住她,声音轻抖地唤她的名字。
“谢观怜,我会放你。”
谢观怜抬头看去。
他垂帘盯着她的眼框渐渐被猩红取代,握住剑刃抵在心口:“谢观怜,杀了我。”
什、什么……
她呆滞地看着将剑刃对准自己的男人。
沈听肆似根本就不担心她真的会动手,握着尖锐的剑刃,身子往下压去:“杀了我,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我缠着你了,谢观怜。”
“怜娘……”
他不断呢喃,握住她的手,用匕首尖锐的一端刺破皮肉,沁出的血顺着剑刃滚落在她的手上,湿黏黏的。
温凉的血惊醒了她。
谢观怜猛地松开手,惶恐地往后退,“不……”
她迫切地想要将手中的匕首丢掉,但被他握得死死的,甚至又往前送了些。
那些血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敢乱动,生怕一动,他将整把匕首都插进去。
她一直都知道沈听肆是个疯子,可从未想过他这般疯癫,连死都不怕。
看着眼前的人,她眼眶生涩,茫然得不知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见她犹豫不舍,沈听肆原本惨白的脸上奇异般地浮起红晕,嘴角上扬:“你知道的,只有杀了我才能离开,不然我此生此世都会缠着你,生死不休。”
只要他不死,他会出现在她任何地方,或许以后会伪装成她的丈夫,也或许是相识的邻友。
他也可以为了让她发现不了,而毁了这张脸,一辈子戴上人皮面具扮演别人,他知道她喜欢怎样的人,她避不开他的。
“怜娘,不杀我,我会一直,永远陪着你,爱着你。”他悲悯地看着她,笑着往下压去想抱她。
匕首在她的眼前一点点深陷,鲜血的腥味儿铺天盖地而来。
谢观怜用力挣扎开,伏在榻上,垂着头疯狂喘息,眼中的泪也不知是难受的,还是因为被吓的,宛如断线的珍珠疯狂砸落,混合着血在素色的薄褥上晕开。
沈听肆见她弃了匕首,不顾肩上还流着血去抱起她,吻上她流泪的眼,分不清是在笑还在喘,“你不舍得杀我,对不对?”
莫大的欢喜席卷上他的四肢,他颧骨潮红,浑身颤抖,疯狂亲昵地蹭着她的脸。
她不想杀他,那便是不舍,既然不舍,心中定有爱或者恨。
无论是何种感情,他都在她心中留下了深痕。
一旦留下深痕,想要剜去,只会留下更大的痕迹。
“怜娘,我们将会永远纠缠。”他愉悦得近乎发狂。
他不用再扮成别人,与她纠缠的人就是这张脸,这具身体,即便是死了,他也要将自己做成泥塑送给她,里面藏着他的肉身、皮肉。
谢观怜被他抱得很窒息却无力挣扎,转着眼珠子视线落在他病态的脸上,难得心如止水般平静。
她早知道了,他是个疯子。
第83章 真的‘沈听肆’-
自从那日她认出了沈听肆,两人浑身血地相拥着合衣而眠后,往后的每夜他都取下了面具,换下冷罩袍,露出面容在她的眼前。
好似又回到了沈府那段时日,他每日与她同吃同寝,偶尔会去军营商议战事。
谢观怜不知道这场战事何时结束。
秦河里住的都是安逸多年的贵族,并无想象中那般难攻克。
沈听肆用岩王遗孤的身份,打着兴复前朝的口号,当年岩王底下不少旧臣纷纷倒戈。
所有人都以为再过不了几日,秦河就会被攻破了,只有谢观怜清楚地知道,沈听肆早就能将秦河攻破,他手中不仅有匈奴王庭的锐师,更有一批精锐的暗兵。
但他却没选择立即攻破秦河,而是逼着里面的人主动出来。
最初她不懂他究竟要做什么,直到他兴致好时,抱着她温柔解释:“曾经他们也这样逼我,我现在还给他们,若不是我套了沈听肆的身份,可能活不到至今的,怜娘也不会与我相识。”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他真是岩王留下的那个孩子,当年被人偷出去,还辗转被拐卖至雁门。
后来在又在雁门与真的‘沈听肆’换了身份,最后才去的匈奴。
原来他之前说在雁门见过她,不是假的,他是真的
见过她,因为当时的他也和她一样经受着摧残。
谢观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之前若对他有怨恨,现在却有说不清的情绪在心中萦绕。
曾经她也被典卖过,那些人为了训她,每日对她非打即骂,以至往后被卖去谢氏成了谢家女,她都还会听不得一点炮声。
他经历的不比她好多少,所以才让他至今还有这般大的怨气,将天下搅乱成这般模样。
沈听肆像是看穿她眼底的怜悯,默不作声的,贪婪的,将所有往事都说给她听。
没当沈听肆之前,他从偷走他的那人手中逃走,做过乞丐,求过人,因生得好又是还是小孩,又被人牙子看中偷偷拐走。
进了楼里,不甘被人困在这里,一心想要逃走。
但那些人却将他绑在石柱上,此后的他每日都挨打,他们要他忘记自己是谁。
可他谨记自己的身份,身上担负的重任,一日也不敢忘记。
可还是在短短一月便被打得失了智,险些真的忘记了自己是谁,后面他装死,寻到机会杀了那些人逃出去。
刚逃出去就被沈氏的下人认错,转而带去了王庭,最后他才成了真正的沈听肆。
而真的沈听肆早就在走丢后被人打死,挂在他的怜娘床头,吓得她至今都没有忘记他。
当他查到原来两人差点就要相遇,会时常想,如果当时是他被挂在她的床头该多好,她会一辈子都记住他,往后看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有他的影子。
“你看,怜娘,我与你多相似,我们天生便是一对。”沈听肆从后面环住她,弯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说起往事脸上竟带着笑。
他为能与她有类似的经历而愉悦。
谢观怜对他这副模样已经习以为常了,震惊后神情平静地靠在他的身上,抬眸望着窗外的金黄暖阳。
是很相似。
她被人偷走,被人追杀,他亦一样-
打着匡扶久朝的军队有了骁勇善战的匈奴军支持,一路攻克数座城池,挥兵向秦河,而本就分崩离析的王朝只有一个陈王尚且能抗一时半会。
但陈王也抵不过,那些长久遭受打压的前朝大臣在得知是对方乃岩王旧部,开始纷纷投效敌军。
投效的人越多,人心越不稳,如此寡不敌众下,君主命陈王誓死护城。
而此刻的秦河内人心惶惶,每日都听着外面传来的战报,却无多少人能挑起大梁。
陈王有时看着这些人气急了,恨不得提刀斩了这些人,往日过得醉生梦死,如今国难当头仍旧如此。
眼看着即将面临亡国,清河的几位王也顾不及争夺地位,联合一起商讨如何将快要攻进来的敌军击退。
陈王营帐中。
小侯君急得在营帐中来回走动:“殿下,乱臣贼子已经兵临城下了,您可有什么法子击退敌军?我们不能这般一直被困在秦河内不出去。”
敌军似乎没有要立即攻破城门之意,而是时不时敲响战鼓,反复如此,饶是再体力充沛的士兵也坚持不住,更何况现在被困在城内粮草供应不足,再如此下去即便敌军不攻打,他们也会被活活困死在城内。
上首的陈王揉着发胀的额头,亦是一样苦恼,“本王何曾不想,只是……如今寡不敌众,你身边可有能送出书信之人,写封信送去高丽,找他们借兵。”
小侯君正欲开口讲话,外面传来通报。
“殿下,张大人求见。”
陈王闻言蹙眉与小侯君面面相觑,“张正知来作何?”
自从雁门之乱,沈听肆被杀后,张正知便顶替上他的位置,如今手握重兵。
但张正知一向与是黎王身边的近臣,虽然在一同抵御敌军,但甚少有主动来往过。
小侯君摇头。
陈王思索片刻,道:“让他进来。”
张正知刚从战场下来,身上染血的甲胄都还没有换下来,进营帐后撩袍单膝跪下:“臣下张正知见过陈王殿下。”
“不必多礼。”陈王命人端杌,问道:“不知张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张正知坐在木杌上,望着陈王道:“臣下今日在战场上,似乎看见了沈听肆。”
沈听肆?陈王愕然。
谁都知道沈听肆已经死了,怎会忽然又活了。
小侯君亦是满脸惊讶,连摆手道:“不可能,他的尸体至今都还被拓跋呈挂在雁门的城墙上,怎么可能会看见他。”
“臣下不会看错的。”张正知肯定道:“对面一开始乃拓跋呈借由匡扶前朝,打岩王名号招揽人心,可实际上,拓跋呈败在雁门后,忽被名不见正传的人接手本就古怪,且往年那些岩王旧部似乎都没有怀疑,全头一股脑地投效,只能说明那人的确是岩王遗孤。”
说完,张正知看向陈王,道:“殿下可还记得,沈听肆一直在找岩王留下的令牌。”
陈王默了。
一边的小侯君品砸过味儿了,愕然道:“你的意思是,沈听肆是岩王当年的孩子,可那些人说不是个女郎吗?”
张正知摇头:“她不是。”
此前外面传的的确乃谢观怜。
可他与谢观怜一同长大,知晓虽然谢观怜的确并非是谢氏女,但也绝对不会是岩王的遗孤。
而且他还无意间听闻陈王说,沈听肆从很早之前便已经在找岩王当时留下的令牌,心中早就怀疑沈听肆与岩王有分不开的关系。
他们不信,张正知也同样不愿相信竟会看见沈听肆,虽然当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帷帽被风吹落的青年,他便肯定,那人就是沈听肆。
况且对面根本就未曾隐瞒,从一开始便是打的岩王名号。
小侯君怒道:“谁当时说岩王留下来的是个女郎,早知道当时就不管男女全杀了的,也不至于现在陷入如此局面!”
张正知:“沈听肆假死去了雁门,尔后从拓跋呈手中夺权,现在又一路长宏而来,气势磅礴地直逼秦河,想必我方有人在暗地接应于他。”
这也是今日他来找陈王的缘由。
陈王抬眸觑他,“你怀疑接应他的人出在我这里。”
这话说的着实可笑了,他是王室中人,天下都是他的,何必与旁人勾结。
张正知:“臣下自然不会怀疑殿下,但王妃似乎在迦南寺住过一段时日,且当年其父亲乃岩王至交好友,臣下觉得,殿下有些事需得防着点儿王妃。”
“够了。”陈王不耐烦地挥手,“本王的王妃,本王知晓她为人,有些事不必你说。”
小侯君听了张正知的话,也笑了:“张大人怀疑旁人,都不应怀疑王妃,王妃自幼胆小,连与人讲话都不敢,怎可能会是那个人,而且这些年她一直被养在王后身边,虽是前朝人,但心却是如今的新王朝,怎会为了一个都不熟的人而去背叛殿下。”
小侯君心中腹诽一句不该的,陈王如今最有可能成为君王,一旦陈王上位,王妃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更不可能会去帮沈听肆,即便他真是岩王之子。
张正知见两人如此坚持,便止住话点到为止。
只是出了营帐后,张正知抬头眺望远方,陷入沉思。
必定是有人在接应-
随着夺的城池越多,
营帐现已经驻扎在了秦河外。
而被压在秦河的那人忽然反击夜袭。
半夜。
沈听肆得了消息,起身换上甲胄打算出营帐。
起身时,怀中的谢观怜下意识抱住他的腰身,脸往他身上蹭了蹭,面色红润地寻了处舒适的地方继续沉睡。
因她本能的依赖,沈听肆伸出的手垂下,很轻地搭在她睡得甘甜的脸上。
自脱了莲圣子的外皮,露出本来的皮相,他便一直将她严丝合缝地绑在身边。
她最初虽有不情愿,可也无可奈何,近来表现得像是认了命。
可他却知晓,她的乖顺是暂时的。
他靠过去,气息覆在她的唇上。
沉睡中的谢观怜隐约有所察觉,抿朱唇,低下颌,他的唇落在了她的鼻尖上了。
他喉结轻滚,脸上的柔意淡了,转头盯着窗外亮起的火光。
依赖他,躲避他,都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习惯。
习惯能养,爱一样也能,只要她再也离不开他,那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他应该先将躲避从她骨子里剥去。
第84章 颤栗的每一根骨……
昨夜外面闹出了动静,谢观怜这一夜却睡得很安静。
她是被胃里恶心惊醒的,醒来时才发觉营帐中已经无人了。
沈听肆不知道去何处了,小雾现在也没有过来。
她披上轻薄的外裳撩开帐门,打算寻人问问发生了何事。
外面刺目的光落在她的眼皮上,下意识用手挡住,然手还没有放下来,士兵便将她拦住。
“娘子请回。”
沈听肆不在她不能随意出去,这段时日谢观怜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没有强闯,站在原地望着士兵,柔声问:“小雾今日怎么没来?”
每日在他离去后,小雾就会来的,但今日却迟迟没有出现。
士兵恭敬道:“小雾姑娘似乎遇见旧友了。”
当听见士兵说小雾遇见旧友,谢观怜怔了一下。
在这里,哪里来的什么旧友?
谢观怜心中正疑惑着,紧接着那士兵暗自往她手中塞了一封信,道:“这是小雾姑娘给娘子留的。”
小雾连字都识不全,会留信给她?
谢观怜垂头看去,还没看清手中的信,忽然闻见一股怪异的淡香后方才察觉不对。
这不是沈听肆的人。
但她发现得已为时已晚了,眼前恍惚地摇晃几下倒在了地上。
士兵见她昏迷,当即揽腰将她扛在肩上,避着人悄然往另一边过去。
士兵出了营帐,刚将她放下,吹哨传信。
谢观怜的营帐周围一向许多人看守,为了能将她偷掳出来,陈王用尽了潜伏在敌营中的探子,还派了张正知特地在外面接应。
很快,守在外面的张正知赶了过来。
他翻身下马,问道:“下了多少药?”
士兵道:“不多,娘子等下应就能醒来。”
“嗯。”
张正知屈身蹲在昏迷的谢观怜身边,拨开她颊边的长发,盯着这张娇艳粉嫩的面容,唇角扬起:“观怜姐姐,终究你还是在我手上。”
上次对她没有警觉心,所以让她轻易逃脱了,现在不会了。
他倾身抱起谢观怜,翻身上马。
“撤。”
不知过了多久,谢观怜被马上的颠簸弄醒。
想到昏迷前发生的事,她没有打草惊蛇,继续佯装昏迷,隐约听见察觉马停下,有人在禀话。
“大人,似乎是发现了,出去的路都被围住了。”
张正知没料到沈听肆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抬头觑向上空的日头,道:“先寻个地方躲一躲。”
为了不被沈听肆发觉,他带来的人并不多,只能先避着。
“是。”
下属去寻地方隐匿踪迹。
张正知抱紧怀中女人,低声呢喃:“怜姐姐,我不会将给你给他的。”
谢观怜听见熟悉的声音一怔。
是张正知。
正当她暗忖着如何从张正知手中逃走,身子陡然坠下,她及时压住惊呼没有发出声,下一刻稳当当的又被人接住了。
少年含笑的腔调慢悠悠地传来:“怜姐姐醒了这般久,还不睁眼吗?”
张正知翻下马将缰绳丢给身边的人,含笑地凝睇怀中女子黑鸦似的眼睫扑簌地颤着。
在他说完后,她仍旧没有睁眼,仿佛还陷在沉睡中。
张正知挑眉,“再不醒,我便要亲你了。”
说罢,也没给她回应的机会,俯身凑去。
“张正知!”
女人音含惊慌,纤玉指腹抵在他的唇上,别头留给他白皙的耳畔。
张正知慢悠悠地抬眸,好笑地看着她泛红的耳畔,倒也没继续往下。
他顺势抬起头,笑得无害遗憾地轻叹:“我还以为怜姐姐还昏迷着呢。”
谢观怜从他怀中挣扎着下去,脚尖甫一落地,张正知一臂捞起,让她靠在怀中。
“观怜姐姐身上的药效还没有散去,靠着我会好些。”
谢观怜别无他法,浑身无力得只能倚在他的胸膛。
下属尚未找到合适的藏匿处,张正知也不急,扶着她坐在一旁的石上。
一坐下,谢观怜就旋身靠在树上,扬起一双天生湿红的眼觑着他:“你将我带出来作何?”
张正知坐在她的身边,笑道:“自然是救怜姐姐于水火之中,你不是一向想逃离沈听肆的身边吗?我是来帮你的。”
他说得自然,甚至还有讨好的乖。
谢观怜轻扯唇角,垂眸没说话,心中却生烦。
沈听肆在她身边放了多少人,她很清楚,想要将她从里面带出来,只怕是倾尽了所有。
而如今张正知与沈听肆对立,此刻费尽心思的把她从带出来,绝不是如他所言为了救她,极有可能是用她逼迫沈听肆。
“怜姐姐是在想,我会不会用你去逼迫沈听肆吗?”张正知单手撑着下颌,睨她沉默地靠在树干上,好奇地问道。
谢观怜没说话。
他弯眼浅笑,“是这样,怜姐姐还是这般聪颖。”
如今沈听肆带着大军压境,将他们逼得一退再退,只能蜷缩在秦河连出去都难,所以他只能另想法子让沈听肆兵败。
而谢观怜便是其中关键。
不过他并不打算真的让谢观怜真的身处险境,只会放出消息谢观怜在他的手上,若是能引诱沈听肆入陷阱,他就会直接杀了沈听肆。
“怜姐姐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我思慕你许久。”张正知弯一双桃花目,少年意的爱慕从眼尾泄出。
此话他早在很久之前便已经说过了,但大多数时皆是在她不留意时低声说给自己听的,偶尔会说喜欢,但她从未在意过。
今日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用温柔含情的腔调说出。
可当他说完后只等来阒寂的沉默。
张正知神色淡下,看着她。
女人眼帘微垂,神似长江上浮挂的一轮冷艳皓月,默了良久,忽然轻声开口问:“所以当初是你做的对吗?”
张正知望着她缓缓的露出少年无害的笑,“我不知道怜姐姐指的是哪一件事?”
他做过很多事。
谢观怜与他对视:“在雁门派人传我是天煞孤星,背地故意对月白说我只将他当成替身,让人在嫂嫂面前说我与兄长有私情,让嫂嫂将我嫁出去,以及在迦南寺派人将我掳走。”
或许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这些啊。”张正知没有反驳,对她露出恍然的笑:“我还以为怜姐姐早就知道了,所以当时才会趁着我不在,而悄悄离开呢。”
谢观怜抿唇。
她是在当时听了沈月白的话隐约猜出这些事,但她仍不愿相信,当年那个跟在身后的少年,竟在背后这般对她,辱她名声,驱走她身边的人,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毫无余地的心狠手辣。
张正知靠在身边抻长了腿,望着雀鸟飞过的苍穹,平静说:“你眼中从未有我,我只能让你被人厌弃,待到一无所有后,你才能正眼看见我,如我爱慕你一般,爱慕我,依赖我。”
他羡慕被她主动靠近的人。
“还记得三年前我约你去赏雪那日吗?”张正知侧首看向她。
谢观怜记得,当时她出府时遇见惊马,及时被赶到的张正知救下。
他见她记得,续说:“其实那匹马是我放的,我曾想过,要不干脆杀了你,将你的骨血藏在只有我能看见的地方。”
只是后来看见她鲜活的面容又下不去手。
正是因为察觉日益增长的杀意,所以他才会去秦河,只是没有想到他赶走了沈月白,又来了个沈听肆。
张正知浅笑晏晏的在她讶然微扩的眼神下,温声说:“你看,我爱你到宁愿隐藏真实的我,也愿意为了你改变,你凭什么不多看我一眼,我都说了,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可能
当不在乎那些人的,你却一个字都放在心上。”
他在迦南寺见她又看上了别人,是真想过,她若是真喜欢那人,他与人共享也可以,但她却没放在心上,甚至还和以前一样,看都不看他几眼,只顾着与别人爱恨情仇。
“怜姐姐,你是我见过最冷血的女人,我从年幼时就爱慕你,一心想要娶你,你却能忍心我一直看着你与别人的情情爱爱。”少年语气中全是对她的埋怨。
若在往日,从未遇见过如此变态之人,谢观怜或许会惊讶,可当她遇见过沈听肆之后,听见张正知这种话只觉心如止水。
谢观怜摇头望他,轻声道:“张正知,你这不是爱,只是想占有,就像是一件触手可得精美的物,你看得久了便觉得应该是你的,你所说爱慕,全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张正知看着眼前的女人,金灿色的光透过树枝在本是妩媚的削尖儿脸上落下阴影,不知怎的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怜悯。
“不是爱?”他低声呢喃,不知怎的眼尾抖出浅笑。
这么多年,他的目光全在她的身上,她笑,他便一整日都欢快,她哭,他便一整日都是阴郁,她看上别人,他便嫉妒所有被她目光所及的所有人。
如今她却说不是爱。
张正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诮笑她:“我的确不知道什么是爱,你就知道吗?你若是会,沈月白会远赴王庭,谢明怿会被驱去高丽,甚至连沈听肆也怕你逃走,将你囚禁得死死的,谢观怜,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不懂,你也一样。”
谢观怜沉默。
就在两人沉默时,前去探查的人急色匆匆地过来,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张正知目光一顿,转而落在谢观怜身上,眼底闪过恼意,拉起地上的谢观怜,不由分说将她打晕。
谢观怜垂下眼皮昏了过去。
张正知揽住她的腰,招来人吩咐道:“你带着她先从另一边小路往下走,我等下再追过来。”
沈听肆的人已经快要找来了,现在只能让人先带着她走另一边,随后在汇合。
“是。”那人接过昏迷的谢观怜,随后往另外一边走去-
谢观怜被扛着,身子颠簸得令人难受,睁开眼便发现又在马上。
她没有打草惊蛇,继续佯装昏迷。
不知这人要带自己去何处,穿林涉水许久才似口渴了才停下。
士兵见她还在昏迷,放心地放在一旁,蹲下身掬水,没有发现身旁的人已经清醒了。
谢观怜趁他不留意,拿起地上的石头猛然朝他砸去。
他一时不查被砸得眼冒金星,待到回神后才发觉她已经逃了。
士兵心道不妙,顾不得尚在流血的头,赶紧吹了哨子,然后追过去。
谢观怜还没跑多久就遇上正领兵的张正知。
少年身骑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望着浑身狼狈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怜姐姐,你要去何处?”
谢观怜被忽然掠在面前的马惊跌于地,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喜怒,哑着嗓子道:“路上遇见了追兵。”
张正知笑了,从马上翻下来蹲在她的面前,一如往常般道:“那应该跟着你的人去何处了?”
谢观怜避开他怀疑的眼神,镇定道:“不知道,天太黑了,我们跑丢了。”
林中又黑,跑丢也于情于理。
不知他究竟信没信,弯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既然跑丢了,林中又危险,怜姐姐应该找个地方等着我来找你的,不应该乱跑。”
往日不大点儿的少年如今生得高大,抱着她仿佛抱着孩童,翻身上马置于身前。
张正知垂眸看着怀中安静的女人,心中早就知道她不会乖乖的。
“怜姐姐,别以为我……”他抬起手刚触及她的脸颊,一支长箭带着煞气呼啸而来。
张正知下意识偏头,箭穿过他的耳垂透穿前方的树干,杀机尽显。
他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支箭又紧接而来,直冲他的脑袋。
莫说张正知,就连谢观怜都感受到了浓郁的杀意。
张正知抱着人闪身躲过,脸上划过一道血痕,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山坡上,青年持弯弓,指尖勾紧箭弦对准着他,又放了一箭。
张正知再度避开,这次手臂被划伤,抱不住怀中的人松开了。
谢观怜在地上滚了一圈抬头看去,恰好与青年对视上。
不远处的青年看着她,眼中并无情绪,“怜娘,过来。”
谢观怜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还没开口便被张正知攥住手腕,捂住口鼻。
“不许跟他走,不然我杀了你。”
张正知恶狠狠地盯着谢观怜,往日的无害被撕破,露出眼底对她的怨怼。
谢观怜被他此刻脸上的狰狞吓得屏住呼吸。
似看出她眼底地恐惧,张正知蓦然回神,不顾对面的箭对准着自己,再度抱起她低声道:“怜姐姐,我一直不舍得伤你,你别跟他走,你和他走了,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真的会的。
谢观怜察觉他说的并非是假话,紧张地攥住他的袖子。
张正知避开身后的箭,看了眼正朝这边而来的男人冷笑,侧首对谢观怜道:“让他不许过来。”
谢观怜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青年,“你别过来。”
女子的声音在嘈杂声中很轻弱,传入了沈听肆的耳中,他还是下意识勒停了马。
张正知见他真停了,冷嗤:“真听你的话,不愧是怜姐姐,驯狗得当。”
说完,他压下嫉妒,掐住她的脸颊,冷沉沉地盯着对面,亲昵地覆在她的耳畔道:“他这般听你的话,如果我让他自断一臂,或是自我了断,你说他会不会听话?”
谢观怜攥住他的手,怒斥他:“张正知!”
张正知乜她俏白小脸上的担忧,目光放在不远处,“怜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他自断一臂的。”
谢观怜一口气还未松下,下一息又听见他慢悠悠地吩咐身边的弓弩手。
“备箭,杀了沈听肆。”
弓弩手搭起弓箭对准前方,
而前方的沈听肆却没有动,只盯着她,没有要闪躲之意。
张正知见他真的会为了谢观怜而束手就擒,本应值得高兴,可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反而升起如蛛网般的密密麻麻地嫉妒。
尤其是怀中的女人不停地挣扎,“沈听肆,快让开。”
她不需要他救,张正知不会真的伤害她,可却会真的杀了他。
可无论她如何拼命让他离开,他都似未曾听见,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喜欢从她脸上露出对他的担忧。
这一刻,她所有的表情都是真的,甚至他还从她慌乱的神色中看见了一丝微弱的情意。
她不舍得他死。
张正知捂住谢观怜的唇,嫉妒冷嘲:“我倒要看,他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为了你死。”
手一抬,弓弩手们拉长弦,数十支箭对准一人。
“放!”
随着冷淡的命令,谢观怜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人,肩上被一支箭射中。
尖锐的箭都穿透了甲胄,他却看着她笑了。
“沈听肆——”她的瞳孔骤缩,用力挣脱被桎梏的双手,半边身子往马下坠。
张正知一把捞起她。
“放开我!”她抬起通红的眼。
此刻她像是疯了,眼前全是沈听肆中箭的画面,连带着也对张正知生了怨怼。
谢观怜恶狠狠地看着张正知,仿佛要将他杀了。
张正知被她的眼神烫了,别过眼,还是吩咐手下人停手。
“沈听肆,我不杀你,你让人退开,放我们走,不然我便与怜姐姐一起殉在你面前。”
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既然逃不掉,那他与谢观怜死在一起也可以,说不定能一同入轮回,来生还能再遇见。
如此想着,张正知垂眼看她的眼神含着缱绻的笑,低声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怜姐姐,若是他不放人,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不过我不会让你痛
苦许久的,我会直接割破你的脉搏。”
谢观怜则被桎梏得无法动弹,听出他语气并非是商议,而是真的。
张正知真的会在临死前先杀了她。
可现在她无心去想他话中的真假,仓惶地颤着被泪水打湿的眼睫看过去。
马上的人已经跌落在地,气若游丝地被人扶着,都这样了他还在偏头吩咐人放行。
谢观怜想要开口唤他,可张正知蓦然夹紧马肚,抱紧她一鞭挥在马身上。
骏马如箭羽般朝下而奔去。
如此快的速度让谢观怜浑身紧张,尤其是少年的腔调混着风袭来,像是感叹又带着点冷淡。
“怜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
谢观怜没有回答他的话,好似被马疯狂往下奔跑的速度吓到了:“张正知慢点,我害怕。”
见她实在难受,张正知调整了马的频率,刚将她往下掉的身子拢在怀中,小腿忽然剧烈一痛。
他咬紧牙,强忍着继续朝前跑。
但他带来的人本就不多,所以很快便被身后的人追上围住了。
张正知身下的马已经彻底不能跑了,瘫在地上呼哧地喘气。
他从马背上落下来单跪于地,连着谢观怜也落了下来。
张正知还欲将她抓住。
刚伸出去的手又被射穿,死死地钉在地上。
张正知痛苦嚎叫着,顺着一旁转头看去。
刚才还身受重伤,快要昏迷过去的青年手持弓弩,眉宇清冷,阔步而来的衣袂随风扬起,丝毫没有受伤的虚弱。
张正知见他安然无恙就知被骗了,顾不得被钉在地上的手,猛地拔掉去抢谢观怜。
可还没触碰,他的整只手便被砍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听肆越过他,弯腰抱起地上女人。
而她红着眼扑进他的怀中,连哭都来不及,神色焦急地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沈听肆,你身上的伤……”谢观怜泪珠如雨落,双手攀在他的肩上四处寻着:“可伤得重?”
方才那么多的箭全射在他的身上,她只要想到手便抑制不住在颤抖。
沈听肆握住她的手,低头放在脸上,轻轻地蹭了蹭:“没事。”
谢观怜没发觉他那双茶褐色的瞳珠中噙着浅笑,埋头找着他身上的伤,微翘的秀美媚眼儿里汪着晶莹的湖水。
他低着头,由她攀看。
直到她解开甲胄,里面露出的金罩衫,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谢观怜又掀开金罩衫,看见里面的内衬雪白,才确定他真的没有伤口。
“你…没受伤…”她抬起眼呆呆地看着他,这会也留意到他身上的甲胄虽然破了,但却没有血。
沈听肆抬起手,指腹拂过她颊边坠着的泪珠,低头吻去那一滴泪,喉结轻滚:“嗯,没有。”
“那你又骗我。”谢观怜咬住下唇,后怕的颤栗再度如破堤的河水袭来,忍不住用力拍打他的肩膀。
在看见那些箭朝他射去时,她连心跳都止了,甚至产生许多疯狂的念头。
没想到只是一场戏。
也好在只是一场戏。
想扑在他的怀中,浑身颤抖地开始哭:“骗子。”
沈听肆环住她,轻抚着她轻颤的后背。
其实从他知道谢观怜被人带走后,他就急忙赶来了,并非是提前在里面穿了金罩衫,即便没有穿,他也会为了想得到她所有情感而同意。
不过此乃下下策,他并不想用死来得到她,死后他无法保证她会永远记得他,或许就像是那个小僧人,只短暂的在她心中存留过。
他想要长久,想要她的全部。
谢观怜哭够后想起了张正知,从他的怀中抬起脸,往后旁边看去。
少年被压在地上,身下全是血,残缺的手臂在他的眼前,他没有看,而是盯着她。
身边全是嚎叫声,而他却如同死尸般一动不动的和她对视。
张正知从未在她的眼中看见过这种神情,就像……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男人。
原来她也会爱人。
不知为何,张正知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他也曾摔伤过,她蹲在身边仔细地为他擦拭伤口,那时候他便下定决心,想要不择手段地得到她。
可无论怎么做,她的眼中都是别人。
最初是不知名的小僧人,然后是沈月白,如今又是沈听肆。
张正知死气沉沉的倒在血泊中,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尽管方才他说了那般多偏激的话,可始终没有伤过她,谢观怜想过去看他。
沈听肆握紧她的手腕:“怜娘。”
谢观怜最终没上前,看着张正知被人带下去。
待到此事处理完,她还在恍惚中,直到身体腾空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才回过神。
沈听肆问:“怜娘回吗?”
天已昏沉,仅有天边弯月露出的一轮稀薄光亮,照得他的瞳珠清冷明亮。
他所问的回去,并非是回到营帐,而是问她是否回他的身边。
谢观怜看着他清冷的轮廓,靠在他的怀里,微不可查的轻‘嗯’了声。
话音一落下,他先是一怔,随后踏着月色一路奔回营帐。
几乎是刚撩开帐帘,传唤的热水都还没有抬来,他便将她放在榻上,俯身捧着她的脸细吻。
“怜娘今日为我难过了。”
他眼含浅笑,指尖拨弄开花色的长裾,拂她颤栗的每一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