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美观 我来
031
这么一番折腾后, 林西月无力地在他身上偎了很久。
郑云州抱着她,一夜之间生发出无限的耐心。
他摸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吻她的脸颊, 隔一段时间就问:“好点了吗?”
林西月都摇头,小声而委屈地抱怨:“做得太厉害了,腿现在还抖着呢。”
郑云州听后,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下, 一只手压着她的腰:“床上很湿, 我们再躺下去要着凉, 我抱你去洗澡好吗?”
“嗯。”
郑云州把她抱到浴室清理。
林西月靠在浴缸里,披散着头发,脸颊上的热度褪不下去,艳丽得像一朵被大力揉皱了的凤仙花。
温水把她托起来, 她轻得仿佛随时会被冲走。
郑云州只好陪她一起,他拨了拨她湿掉的长发:“还在抖吗?”
林西月的嘴唇贴在他脖子上, 点点头。
他伸长手, 拿起浴缸边的电话吩咐:“来换一套床单, 再熬一碗姜汤过来。”
“好的,郑总。”
林西月最怕喝这种东西:“不是给我的吧?”
郑云州说:“当然, 光着身子闹了这么久, 不怕感冒?”
想起自己跌到地毯上的模样, 她脸上一热。
她跪趴着, 被状得一直往前缩,又被郑云州拉回来, 力气大得几乎将她对折,他眉目癫狂地,把她抱在身上不断地梃挵。
林西月皱了下鼻子:“能不能不喝?”
郑云州摸了摸她的脸:“听话, 就喝一点点,不苦的。”
林西月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她在想要不要告诉他,其实他哄人的声音很好听。
最后那碗姜汤还是全进了她的肚子。
林西月漱了口,又重新盖上被子躺下。
她歪在郑云州怀里,浑浑噩噩地问:“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吗?”
“早就是了。”郑云州的手指缠进她的头发,低低地笑,“新年快乐,林西月。“
林西月捏了下他的手心:“你也是。明天你又要忙了,快睡觉吧。”
郑云州摇头。
才尝过酥麻入骨的滋味,交感神经正兴奋,哪里能立即睡得着?通道里柔软又湿润,每一处褶皱都像长了嘴,带着微小的吸力,拼命拖拽着他耸入深渊里,让他狂性大发地,不断往更里去探索,几乎撞散小姑娘的骨架。
他揉着她的头发:“你睡吧,我缓一下。”
“要缓什么?”林西月抬起头,差点撞到他下巴。
郑云州语塞:“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
林西月哦了一声:“其实,我也不太睡得着,陪你说说话?”
“给你的礼物看了吗?”郑云州问。
她一激灵,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糟了,压根就没有拆开。
林西月心虚地嗯了句:“看看了。”
“喜欢吗?”
“很美观,我喜欢。”
为了不出错,她挑了个万金油式的褒义词。
这会儿郑云州心情好,点了点头:“你小时候都怎么过年的?”
林西月的脸闷在他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妈妈还在的时候,她会做很多菜,吃完了,我们就站去桥上,看小孩子点烟花。”
郑云州没有问她自己为什么不放。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家里不给买,她也懂事地不去争。
他揉了揉她的耳垂:“你很喜欢看烟花?”
“喜欢。”林西月声音都抬高了些,“那些火焰在空中炸起来的时候,把夜晚点缀得那么美,我能挤在人家门口看好久呢。”
郑云州沉默了一阵后,说了句好。
连西月也不知道他在好什么。
后来不知怎么睡过去,一觉到了中午。
清早郑云州起来时,西月有一点朦胧的意识,但实在太困了,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醒。
他好像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但本能地、听话地嗯了声。
整夜未眠的郑云州反而精神奕奕。
他起床洗澡,换衣服都轻手轻脚,怕吵到了她。
神清气爽地出了小楼后,面对酒店员工接连而来的“新年好”,郑云州都沉稳地点头应了。
李征送他出来,联想到昨夜送去的酒,和服务员换下来湿透了的床单,也不难猜到具体内容。
难怪郑总看上去心情这么好。
郑云州问:“红包都发了吗?”
“发了。”
“走,去府右街。”
一大早赶去郑家拜年,陪着他爸吃了早饭,当然也没逃脱一顿教训。
但郑云州挺直了背坐着,慢条斯理地喝着乳鸽汤,上面骂得再难听,也不影响他食欲。
郑从俭敲了敲桌:“我跟你说了半天,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郑云州敷衍了两句,放下勺子,对身边的卢姨说,“今儿这汤不错,再给我盛一碗。”
得,又他妈要上鸽子汤了。
郑从俭气得两眼一闭,撂下了碗筷。
用完早饭,郑云州陪在郑从俭身边,见了一拨又一拨的客。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拘谨的问候和关心,适时地表达忠诚。
听得他都乏了,往后靠在沙发上,捏了捏眉骨。
昨晚真算得上肆无忌惮。
两个人大汗淋漓,在房里热得透不过气,郑云州便开了窗,把她抱到湖边的露台上,压在木栏杆上做。夜风把林西月的头发吹到他脸上,他闻着那道浓郁的青翠香气,神志不清地大力掟她。
林西月抱着他,在他耳边软绵绵地,压抑不住地轻吟,双手双脚都缠紧了他,缠得他想赦。湖面被风吹皱的水流,和被撞出的激烈氺声混在一起,意外的和谐。
坐到了中午,郑云州起身告辞,说要去看看妈妈。
郑从俭挥挥手:“快走。”
“哎。”
等他真走了,郑从俭的脸色又不好,闷坐在那儿不动。
卢姨把冷茶换下去,笑说:“您哪,其实打心眼里疼云州,嘴上就忍不住要骂他,依我说,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谁疼他!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郑云州从园子里出来,陪赵木槿喝了两杯茶,就近回了云野。
林中白茫茫一片,楼畔那两株罗汉松在风里颤了颤,簌簌抖下雪来。
他快步上楼,卧室里窗帘紧闭,一道挥散不去的浓腥气味,在这儿待了一晚不觉得,从外面进来,轻轻一嗅就嗅出来。
床上拱着一道人影,他推门进去,也不见有一点反应。
郑云州拧开沙发角上的台灯。
他坐到床边,看林西月仍不肯醒,伸手捏住了她鼻子。
忽然喘不上气,林西月蹙着眉嗯了一声,头左右晃动。
郑云州松开,他又低下身体,用下巴上细小的胡茬去痒她的脸,说:“都几点了,还要不要吃饭?”
“不要。”林西月被刺挠得拼命躲,边躲边笑。
这么一闹她彻底醒了。
林西月躺在床上,伸手握了握他:“好冰,你从外面来吗?”
“嗯,去拜了年。”郑云州顺势把她拉起来,“父母离婚就这点不好,拜个年要走两家,唠叨也要分别听两份。”
林西月觉得他奇怪:“你这么说,父母离婚还大部分是好处了?”
郑云州说:“当然,每天吵吵闹闹的,不如离了省事。”
她掀开被子,刚一下地,稍稍挪动了下步子,身下就传来一阵肿胀的痛感,林西月扶着郑云州,嘶了一声。
“怎么了?”郑云州摁住了她的腰。
林西月仰起一双清澈的眼睛,控诉道:“你说呢?”
郑云州确实没经验,只知道昨晚看上去又湿又红,他以为睡一觉就好。
他又把林西月放回了床上,掀开她的睡裙检查。
即便做过了,林西月还是害羞,伸手去挡。
但一下就被郑云州握住了手腕。
在力量对比上,他们的差距t?一向悬殊。
就像昨晚,林西月简直被他的力量和速度折磨得快疯掉。
几次泄身相隔得时间都很近。
总是刚失禁一回,身体还处于余韵之中,又很快被送上云巅。
来来去去的,林西月觉得自己被抛高又坠落,可那把细瘦的腰肢始终被他握着。
郑云州退下衣料来看,那两瓣粉红的唇肉高高肿起,昨夜被揉撞得太狠,现在还是一副充血的模样。
他脖子一红,用拳头抵着唇咳了声,赶紧把裙子给她穿好。
郑云州摁下遥控,打开窗帘透气:“你别动了,我找个医生来看看,配点药。”
林西月靠在枕头上:“那我总要洗漱,穿衣服,吃饭吧?”
“我抱你去洗漱,吃饭就在床上吃。”
“我又不是病人。”
“差不多。”
袁褚带着妇幼的老专家赶到时,林西月已经被挪到了沙发上。
窗边熏着陈皮香,湖上涌起的风吹动那面手织苎麻帘,徐徐晃动。
繁丽精巧的客厅内,她裹着条毯子,半歪在堆起来的靠垫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只纸糊的灯笼,郑云州坐在旁边喂她喝汤,舀起一勺吹凉了,又递到她唇边。
袁褚看住了,比老专家还慢一步进去。
郑总服侍林西月吃东西,给了他开年第一场惊吓。
郑云州放下碗,对老专家说:“您帮她看看,顺便把个脉,她身体一直不好,吃什么都不长肉。”
“好,男同志到外面去等。”
老专家今年快七十,在妇科一道上颇有建树,她早过了退休的年龄,又被妇幼返聘回来坐诊,但去年因为身体不好,连医院也不去了,一般人很难找得到,即便找到了也请不动。
她很温和,掀开林西月裙子时说:“闺女,昨天是不是闹得太凶了?”
林西月红着脸点头:“嗯,昨晚不觉得难受,但中午起来就”
“不是这么说,你再喜欢郑家老大,也要提醒他分寸,你怕他啊?”
“我怕的。”
老专家又给她把脉,左右手各把了一次,然后点了下头,让她躺回去。
她坐到桌边去写方子。
写完了,把郑云州叫了进来,当面叮嘱他:“去买这个药膏,一天擦三次,这周内不要再有性/生活。另外,照方子抓药,一天熬一次喝,喝上三个月,我再来给她瞧瞧。”
郑云州接过来,顺手就递给了袁褚。
他说:“谢谢您,大年初一麻烦您跑一趟,真对不住。”
老专家摆了下手:“没事,你自己要有节制。”
“好。”
送人出去后,郑云州又坐回了沙发边。
见林西月在发呆,他拉过她的手:“想什么呢?还疼吗?”
“不动就不疼。”林西月艰难地启唇,“我可以回金浦街吗?我想去学习了。”
郑云州开口骂她:“学习学习,一门心思就是学习!你文曲星转世是吧?”
林西月摇了摇他的手臂:“真是文曲星就不用学了,像你一样聪明的话,那么年轻就顺利读完博士,我们这种笨鸟才要补拙,送我回去吧?”
郑云州简直要被她气笑。
他无奈地说:“回去,小祖宗,这就回去。”
各自穿好外套,郑云州抱着她出了门。
林西月放了全姨的假,她昨晚走得匆忙,司机是临时通知她下楼的,地毯上还堆着她的书,横七竖八。
郑云州抱她进去时,她挣扎着要下去收拣。
他低声斥了句:“要你动什么,放这里又不碍事,躺着吧。”
郑云州把她放在了沙发上。
他站着环视了圈,视线落在角落里那个没拆开丝带的盒子上。
郑云州微眯了下眼,不敢相信林西月会骗他。
林西月也注意到这段冷肃的目光,柔弱地回视着。
“很美观,你很喜欢?”
郑云州两只手搭在胯上,挑眉问道。
不该笑的,但看见他这副样子,林西月真的快忍不住。
她咬了半天唇才说:“对不起,我忘记了。”
为了将功补过,她扶着茶几站了起来,因为一走路就疼,就这么姿势怪异地,要去拿盒子过来。
“给我站住!”郑云州拉住了她,“躺着,好了再看也不迟。”
林西月哦了声:“那你不怪我了?”
郑云州拿手点了点她:“下不为例。”
“嗯,不会的。”
在金浦街养了一阵子,林西月能正常走路时,第一时间去了医院。
董灏躺在床上,气色还是不怎么好,病恹恹的,勉强能回几句话。
大多数时间,都是林西月在说,他安静听着,偶尔露出个微笑。
林西月拿着他的检查结果:“医生说,再过一周左右,如果没什么其他情况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董灏点头。
她又说:“等春暖花开了,姐姐推你去公园走走,这阵子都待在医院,一定闷坏了。”
他也还是点头。
坐到天黑,林西月从医院回了家。
如果家象征着安全与归属,是旅程中的港湾的话,她想,金浦街的房子,是很符合这个定义的。
她进门时,全姨问:“西月啊,晚上郑总回不回来吃饭?”
“不回来吧,今天第一天复工,他晚上有应酬。”
“那你洗了手来吃吧。”
林西月哎了一声:“就来。”
虽然威风的郑总没来,但全姨还是按他的喜好做了几道菜,连餐具都是成套的,一组乾隆年制的黄地粉彩盘。
吃完饭,她绕着客厅散了几圈后,雷打不动地去书房。
突然叮咣一声,戴着橡胶手套的全姨惊得啊了下。
林西月跑下楼来,看见地上的碎瓷片,明白是摔了碗。
但阿姨吓坏了,知道这个碗价格昂贵,嘴唇颤抖着,不停地问怎么办。
林西月拍了拍她:“没事,您别担心,就说是我打碎的。”
她弯下腰,把那些大一点的瓷片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全姨看着她:“可以吗?郑总会知道吧?”
“他也不是神仙,不会的。”林西月笑说。
全姨感激地哎了一声:“谢谢你啊西月,你去看书吧,我来弄干净这里。”
“好。”
郑云州是深夜才回来的。
他喝了不少酒,几乎是来者不拒,步子都飘了,坐在车上,脑袋发昏。
到家时,林西月已经睡了。
他去卧室里看了她一眼,又退出去。
等洗完澡,换了干爽的睡衣才进去。
躺着女孩儿的被子里,总有一道甜腻的暖香。
这个房间她住久了,角角落落都染了她身上的气味。
郑云州拨了下她的脸,她没反应,睡熟了。
白天用脑过度,她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就跟昏迷了一样,怎么都吵不醒。
这几日他都睡在隔壁,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影响她身体恢复。
但早上听林西月说她要出门,应该是好了吧。
他慢一点,轻一点,总没问题的。
也不好每次都像刚尝腥的毛头小子一样,把人弄得走不了路。
今晚灌了几杯酒,洗澡时想着林西月动情时那张漂亮的小脸,胀得差点穿不上裤子。
郑云州在黑夜里嗅着她,柔嫩甜软的气息占满了他的鼻腔。
好香,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又不像他曾经闻过的任何一种花。
嗅到唇上时,他喉咙干涩地去吻她,先用唇碰了碰,不够,又伸出舌尖描摹她嘴唇的形状,后来掰开她的下巴,伸进去卷挵她的舌头。
吻得久了,林西月也有了些意识,嘤咛了一声,偏过头要躲开。
但郑云州扶住了,他痴缠地吮吸她的唇,越吻越深。
他完全包裹住她的唇:“别躲,再给我亲一会儿,这几天我很想你。”
小姑娘正是鲜嫩的年纪,被吻了这么长时间,哪怕在睡梦中,身体也软烂得不像话。
身上的气味也更浓郁了,闻起来像熟透了的杏子。
郑云州抱紧了她,像抱了个没长骨头的洋娃娃,到处都软绵绵的,而那丛秘境里,稍微用手轻轻一捻,就能掐出汁水来,他像采撷清早的花朵般,沾了一手潮湿芳香的晨露。
他将林西月翻了个身,拿胸口贴紧了她的背。
很快,林西月迷糊地呜咽了一声。
做贼的人像被吓到,卡在原地不敢再往前,却又被那份紧致和温暖缠裹得受不了,难耐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真正把她弄醒时,郑云州已经没了这份克制。
林西月在他无所顾忌的动作里醒来。
她很黏地叫了一声:“郑郑云州。”
“嗯。”
郑云州俯下身来,他早已经改为撑在上面,而她仍然折叠着,这样能最大限度地容纳他,他哑声道:“宝宝,t?我有点控制不住了,你吻我好不好?”
林西月轻柔地抱住他的脖子,顺从地把唇舌送进去。
被她乖巧地含住了舌头后,郑云州越来越凶,越来越肆无忌惮。
几分钟后,林西月的身体蜷成一团,抽噎着,脸上晕开大朵大朵的潮红,咬着他的嘴唇泄掉了,她突然不中用,也绞得郑云州跌了下来。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仍不要命地吻着彼此,两根湿红的舌头缠来缠去,流出的津液打湿了枕头。
平复了很久,林西月才轻声抱怨了句:“凶得要命。”
“太舒服了,我实在忍不住。”郑云州吻了吻她的额头。
林西月说:“以为你今天不回来,我都没等你。”
“不要紧。”
洗完澡后,林西月在浴室里上药,磨蹭了很久。
虽然是痊愈了,但今晚又来这么一遭,她担心会复发。
“林西月,还没好吗?”郑云州等了半天,开始催她。
她举着药棉,自己弄了半天不得法,结巴地应:“哎哎,快了。”
郑云州没理会她的快了。
他直接推门进来,惊得她手指头一软,棉签掉在地上。
“你到外面去呀。”林西月赶紧放下睡裙裙摆。
郑云州走过来:“你上药为什么不叫我?自己在这儿瞎碰运气。”
她小声说:“这怎么好意思让你弄?”
前面一周她都是自己搽的。
郑云州把她抱起来,放到了洗手台上:“我看看,现在也难受吗?一次就这样了?”
他就怕她太娇嫩,一开始慢慢吞吞地往里填,一点力气都不敢用。
后来后来那是失态,实在不受他掌控了,幅度才那么大。
林西月说:“现在不难受,但我担心明天早上会肿,还是抹一下好了。”
她心想,你也不看看自己的x器官多吓人啊。
郑云州洗了手,抢过她手里的药膏:“我做的错事,我来。”
林西月只好别过脸,默默地对自己说,没事的,反正他哪儿都看过了。
但还是忍不住羞涩地抿紧了唇,紧张地绷起脚尖。
“好了。”
郑云州也是捏油瓶似的上完,手腕颤了又颤。
小姑娘那里粉粉嫩嫩,又被搓揉出深红,像朵渐变的早春玉兰。
他把林西月抱在身上带出去。
她被放到床上时,和他打商量:“郑云州,一会儿能安静睡觉吗?我吃不消了。”
郑云州哭笑不得地说:“好,就睡觉。”
凌晨两点多了,月亮隐没在云端,窗边的晚香玉开了,在夜里散着浓香。
林西月和他对面躺着说话。
她伸出细巧的手指,从郑云州眉毛的左边划过来,又划到右边去。
他的眉毛怎么生得这么浓?
眉毛浓的人脾气都不好。
就郑云州这样蛮横,将来他太太有的好受了,要是也碰上个性格刚强的,家里一定吵翻天。
想到这里,她的手指头莫名顿了一下。
这关她什么事?
想到这里,林西月又收回手。
但被郑云州捉住了,他亲了一下,裹进了自己掌心里。
他翻了个身,快要睡着的塌调子:“你弟弟快出院了,我在西城买了套院子,你带他住过去吧,免得没个落脚的地儿。”
林西月迟疑了几秒钟。
他的安排确实周到,也很及时。
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谢字就是说不出口,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林西月闷闷地嗯了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不明白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难道郑云州和她发生了实质关系,喂她喝了一次汤,抱着她进进出出,给她上了一次药,几度在她身上压抑不住地低喘,她就以为他们是正常合理、地位平等的恋爱了?
别搞错了,林西月,你陪着他的目的,就是为弟弟治病,她提醒自己说。
至于其他不切实际的幻想,绝对不可以有,那是慢性毒药,会腐蚀掉她的五脏和骨血。
等她酝酿好说谢谢时,郑云州早已经睡熟了。
林西月拿开他的手臂,隔了一段距离,慢慢地转过身去。
她一直睡不着,睁开眼睛躺了很久。
后来不知怎么睡过去,人却飘飘荡荡的,踩石涉河,回到了云城小镇上。
林西月一路找到葛家,门前那一对石狮子还是老样子,左边的缺了半截獠牙,青苔从底座一路长上来,像条丑陋的疤痕。
晨光洒在门楼上,中庭的那口井里冒着雾气,井边两道醒目的绳痕。
她在梦里仍然有些不清不楚的印象,从葛善财掉下去以后,这口井不是封掉了吗?
林西月往里走,回了自己常写字的那间屋子。
她绕过屏风,看见妈妈就端坐在椅子上,还是年轻时的温婉模样,可表情那么惆怅,那么绝望。
林西月高兴地上前叫她,却被她冷冷推在了地上。
她撑着手站起来:“姆妈,你不认识我了吗?”
林施瑜终于肯开口:“你不是我的小囡,你不上进,好好的书都不要读了,去当供男人赏玩的手把件,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吗?为什么就是不听!”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林西月拼命地为自己辩解,她声撕裂竭地喊,可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我是为了救小灏,他妈妈把他交给我了,我不能不管他。郑云州郑云州他也只是在帮我。”
林施瑜冷笑:“你觉得他对你不同,他在你身上用了心,所以你爱上他了,对不对?”
林西月摇头,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摇头:“不会,我不会爱他。”
“我问你对不对,你不回答我,你告诉我不会?”林施瑜一针见血地扎过来。
林西月怔了一下,立马改口:“不对,我没有爱上他,我没有爱上他。”
“我对你太失望了。”林施瑜冷冷地看向她。
她朝椅子边爬过去,想要再摸一摸她的脸,可等到她爬到的时候,林施瑜烟一样消失了。
“不要!”
林西月尖叫着从梦里醒过来,一头冷汗。
她这一嗓子喊得太凄厉。
郑云州被吵醒,他拧开了台灯去看她:“怎么了?”
昏黄光晕里,林西月的胸口起伏不定,喘得很急。
郑云州伸长手,小心翼翼抱婴儿的手势,把她揉进了怀里,低声问:“做噩梦了?”
“嗯。”
林西月蜷缩着,声音染上哭腔。
郑云州吻了吻她的脸,一下下地拍着她:“没事,我还在这儿呢,怕什么?”
这个梦太真了,真实得吓人。
即便紧紧靠着他,林西月仍惶恐地抽泣。
郑云州笑:“平时看着挺稳的,胆子怎么那么小?”
林西月没说话,沾了泪的睫毛紧紧闭上。
第32章 痕迹 淡了很多
032
四月春浓, 柳树梢头绽满嫩绿的芽尖。
林西月走在路上,迎面而来的东风像块软绸,温吞地往人脸上吹。
这几个月里, 董灏的身体渐渐好转。
每个周五,林西月下课后,都会从学校出来,到胡同去看他。
这套四合院不大, 但胜在绿荫浓密, 清幽宜人, 前后大门一关,倒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照顾他的是个小姑娘,年轻漂亮,做事麻利, 和林西月差不多大,也是云城人, 烧得一手好菜。
回回去看他, 迈过门槛就能听见里面欢声笑语。
看着弟弟一天天更开朗活泼, 西月心里就更感念郑云州一分。
从手术开始,到现在这段恢复期, 他始终像他答应的那样, 一切的资源都是最优质的, 连找佣人都花了大心思。
“阿姐, 你来了。”
春妮来提她手里的果篮,热情地请她进来。
林西月笑问:“小灏这礼拜还好吧?”
春妮说:“很好, 昨天我陪他去医院检查,肝功能这些指标都正常,我每天按医生嘱咐的, 数着药丸送到他手上,他不吃,我就倒进他嘴里。”
“你真能干。”林西月夸她。
春妮脸上漾起两个梨涡:“我总是跟他说,怎么能不吃药呢,阿姐和姐夫请来全国最权威的专家给你做手术,又住在这么好的四合院里,不好好珍惜哪能行?”
姐夫吗?
天,还好郑云州没听见。
林西月张圆了嘴,又快速合拢:“那个,春妮啊,照顾病人不容易,尤其小灏脾气又倔,你辛苦了。”
春妮爽朗地回她:“没事的阿姐!我高中毕业来城里打工,有这样适意,薪酬还不错的工作,都是托了你的福,我运气真好!”
她好活络,嘴巴也好会讲话。
林西月赞赏地点头:“你忙,我去看看小灏啊。”
“阿t?姐,你要留在这儿吃晚饭吗?”春妮问。
林西月说:“不用,我吃了来的,一会儿就走了。”
她去后院看董灏,他躺在藤椅上休息,旁边放着一部电影。
他看得认真,林西月站到了他身后也不知道。
她摁了下他的肩:“今天挺惬意的,上礼拜嚷着肝疼,把我们吓死了。”
“嗯。”董灏点点头,“这周都蛮好的,希望别再复发了。”
林西月一听见这两个字就担心。
她安慰他说:“没事的,只要你坚持吃药,按时复诊,王院长不都说了吗?你恢复得很好。”
董灏又问:“姐姐,我好了以后,就从这里搬出去吧,我还是去租房子住。”
林西月明白,他不愿意总是被郑云州照顾。
也不知道是他主观上不想,还是在医院听到了流言。
她也没问为什么,只低了低头:“嗯,早晚都会搬出去,你先别想那么多,好好把身体调理好,其他的不要管。”
董灏忍了忍,还是问:“姐姐,郑总是真心喜欢你的吧?我用了他这么多钱,到时候”
“他是的,我也是的,别瞎想。”林西月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
但董灏摇头:“但我还是觉得,你这时候是是不会想谈恋爱的,怎么就”
林西月莫名有点恼了。
因为弟弟说的都是事实,她从来不肯告诉他的事实。
其实何止是董灏,就连她自己,也把郑云州送她的东西妥善保管好了,等到毕业的时候一起还给他。
包括除夕夜里那个限量款的包,样子像白雪小房子的,林西月以为平平无奇,无非更可爱精美些,结果上网一查,这只Birkin20白房子是所有高阶养马人的追求,拍卖会上已经叫到近两百万。
这个价位,都能在她们镇上盖一栋别墅了。
西月吓坏了,赶紧装回防尘袋里,放进柜子深处。
但她要怎么说?
对弟弟和盘托出,就他那么犟的脑筋,还能在这里住吗?
她提高音量说:“你为什么老不信姐姐的话?我和他在一起是我的事,和你病不病没有一点关系。”
董灏怕她真生气了,赶紧说:“你别别我说错了。”
林西月拍了下他:“好了,吃了饭,让春妮陪你去走走,现在天气好。”
董灏刚要应她,林西月的手机就响了。
她朝弟弟嘘了一下,接起来问:“小影,怎么了?”
舒影在电话那头哭得伤心,声音模糊到听不明:“西月,你能来接我一下吗?我回不去了。”
“啊?”林西月觉得奇怪,“你不是去找男朋友了吗?什么叫回不去?”
明明她们一起下的课。
林西月回图书馆时,舒影说要去约会,补了个妆,风风火火出了校门。
舒影急得又嚎起来:“你别问了,先来接一下我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好的,把地址发给我。”林西月说。
她挂了电话,又交代了春妮几桩事,就匆匆离开了。
西月上了车,让老佟往京里最贵的商场开。
“哎,好。”老佟嘴上应了,还是笑着问了句,“终于想起来要去逛逛了?”
接送了她大半年,这小姑娘的生活实在枯燥单调,乏善可陈。
他女儿和西月差不多大,天天不着家,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钻,玩到半夜才回来。
但林西月出了学校,就是回金浦街,要么陪在郑总左右。
她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看什么都淡淡的。
无论是坐在这台宾利上,还是被人群挤进地铁,都安之若素。
因此,她提出要去商场,老佟还是挺惊讶的。
但西月说:“不,我去找我一个同学,她碰到事情了。”
“哦。”
到了商场后,老佟把车放在了停车场,林西月从电梯里上去,按照舒影发来的定位,在洗手间里找到了她。
她敲了敲其中一扇门,试探性地问:“小影,你在里面吗?”
往左几步的距离,传来一声急唤:“我在这里,西月,我在这里!”
舒影开了一丝门缝,她还在哭。
西月走过去看,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浑身上下,她就剩了一条衬裙,脚趾头不安地蜷着。
她蹙了蹙眉:“小影,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衣服鞋子呢?”
舒影抹了抹眼泪:“你能不能先别问,把你的外套给我穿一下好吗?我冻得受不了了。”
“唉。”林西月叹气,把她的风衣脱下来,“快穿上。”
她护着舒影,一路从洗手间逃到电梯,赶紧上了车。
林西月从包里拿出保温杯,用杯盖接了一杯热水给她:“快喝下去暖暖身子。”
舒影两只手捧住,眼眶含泪地看了她一眼:“谢谢。”
她喝完了,把杯子还给林西月。
西月说:“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究竟怎么回事?”
舒影点头。
她晚上要跟程和平见面,今天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舒影就去商场,想买一样礼物送给他。
但刚走进Zegna,就看见男朋友在试衣服,身边站着个漂亮姑娘,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们不正当的关系。
他们两个都注意到了舒影。
但那姑娘仍靠在他肩上,明目张胆地挑衅:“程公子,这不是你那个乖巧懂事的女朋友吗?她看起来好生气呀。”
程和平放开了她,若无其事地走过来问:“小影,你怎么来了?”
“还好来了,要不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呢?”舒影说。
她不敢和他大吵大闹,只能尽量维持面上的平静,不让自己在大庭广众难堪。
程和平无所谓地笑:“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跟你说过的,我这样的人,身边不可能就你一个女伴。好了,别生气了,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说完他就伸出手,想要牵她。
舒影又退了两步,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是啊,反正我一不高兴了,你就拿钱来堵我的嘴,我就是这么贱,就是这么好收买!”
“你今天怎么回事?”程和平皱着眉看她,伸手指了指,“在我面前你还硬气什么!看看你自己从头到脚,有哪一样不是我给你买的。差不多得了,舒影,适可而止。”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舒影知道自己一直受他供养。
但心里明白,和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
她涨红了脸,死死咬着唇,站都站不住了,要靠扶着玻璃柜,才能勉强支撑。
舒影点了点头:“是,都是你买的,我还给你,我们分手。”
说完她就把包扔给了他。
程和平偏头躲了,但也动了气。
他到底年纪大,到这会儿仍不紧不慢地羞辱她:“别光扔包啊,这衣服,这裙子,这鞋子,有本事都脱了。”
舒影真的全脱了下来。
程和平铁青了脸叫她的名字:“舒影!”
她仰起脸看他:“嗯,其他的东西我整理好了还你,程和平,我们分手。”
那姑娘又来挽程和平的胳膊:“她好不识抬举哦,别理她了。”
程和平一把将她推开:“你给我滚。”
人群里无数打探的目光,像钢针一样刺进她的皮肤里,舒影脸皮薄,她实在无法忍受,冲到了附近的洗手间里。
她不知道那一刻里自己在想什么。
就装不知道,没看见,这件事不就揭过去了吗?为什么非争这口气?
反正过后程和平还是会给她刷卡,买什么都可以。
还是对他的占有欲膨胀到盖过她自身的物质欲了?
听她讲完经过,林西月心口沉重得厉害,像压了一块未经锻造的生铁,棱角扎进她的肉里,钝钝地疼。
虽然郑云州从未做过这些事,说过这些话,但她仍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她叹息,连安慰也是有气无力的:“算了,分手了还哭什么。”
舒影抹着眼睛:“嗯,谢谢你来找我。”
“你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呀?”林西月问。
她需要快速转移话题,避免自己长时间陷落在某一种情绪,和对未来悲观的猜想里。
舒影说:“我打给我的朋友了,她们都说有事。班上那么多人,也只有你靠得住,虽然你不怎么说话。”
林西月给她擦了擦脸:“谢谢你的夸奖。”
老佟把舒影送到了她小区楼下。
林西月扶着她下去:“您在这儿等我一下,麻烦了。”
老佟说:“去吧,不麻烦。”
舒影本来想问的,这辆豪车的主人是谁?司机又是谁请的?
但问了林西月也只会搪塞她,索性不张口。
林西月嘴巴很紧,她不想说的事,别人是问不出的。
她t?外表柔弱,但自我消化力极强,仿佛从来没有情绪要宣泄,也不需要朋友倾听她,就连独处时,仍以平静温和的面目示人。
舒影总是想,她不知道要再修炼多少年,才能像西月一样。
她们上了楼,林西月把她安顿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找了个脸盆,装了热水端出来。
西月把脸盆放她脚边,坐到茶几上说:“来吧,袜子脱掉,脚伸进去泡一泡,踩在地砖上那么久,肯定受寒了。”
舒影嗯了声,泪眼朦胧地说:“西月,你人真好。”
林西月拍了拍她的脸:“我们是同学呀,很难得的缘分了,而且你不是夸我靠得住吗?不能辜负你信任。”
舒影被她逗笑,催促说:“你去吧,司机还在等你呢,今天谢谢你了。”
“嗯,我是得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会的,再见。”
“再见。”
林西月下了楼,坐上车:“走吧。”
从听了舒影的事情以后,她整个人就灰惨惨的,像车窗外风雨欲来的天空。
她欠郑云州的,可不只是一件衣服,一双鞋子。
闷了一天,这场雨总算在晚上十点多落下来。
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噼啪啪地响。
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裹着潮湿的水汽,把林西月手上的书翻乱。
她坐在窗边那把中古赤乌椅上,扭头望向地面。
楼下法国梧桐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忽而转疾的雨势拦住了行人们的去路,纷纷挤在了店铺门口,地上的尘土被雨水溅起来。
身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郑云州的电话。
一周前他去了海城出差,铭昌地产在海边开发的度假别墅区正式完工,这个项目是赵木槿主抓的,也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但后续出了不少问题,一直搁置着。等到郑云州上位以后,他亲自跑了几趟,和当地有关部门沟通,才得以重新推进,顺利交付。
郑云州精明强干,铭昌这艘航行了近百年的巨轮,在他手中迸发出全新的生机,这一点,集团上下有目共睹。
西月拿起手机来接了:“喂,郑云州?”
那边意兴阑珊地嗯了句,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又像是在生气。
郑云州吩咐说:“收拾好三天的行李,明天飞过来,陪我在这边过五一。”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简易相处模式——老板下令,员工执行。
林西月习惯了,她问:“三天都在海边吗?”
此刻郑云州躺在甲板上,头顶是晴朗的夜空,耳边吹过轻柔的海风,
他抿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嗯,先提醒你,会有点晒,您细皮嫩肉,轻轻一碰就要红啊肿的,别晒伤了。”
郑云州不喜欢讲电话,更不喜欢在电话里讲废话。
每天睁开眼,从早到晚,他不知道要下多少道指令,大事小情都有。
但这个电话他舍不得挂。
很久没听到林西月的声音了。
前几天太忙,不是在谈判桌上,就是在应酬的饭局上,披星戴月的,顾不上她。
而他的小女友太“乖”,乖到从来不肯打扰他。
每晚他回了酒店,多希望手机里能莫名其妙出现一条来自她的问候。
但一次都没有。
今天忙完了,上了游艇,才有了这么一点空闲,躺下来吹吹风。
听见红肿这类的词,林西月就脸上一热。
她小声说:“你还要说这个呀,你走之前作了一晚上怪,我都没有诉苦呢。”
林西月柔软的声音,带了一点委屈,随着起伏的海浪一道,悠悠吹进他耳膜里。
郑云州心跳骤然加快,呼吸停顿了几秒钟。
忙起来不察觉,她温柔的调子荡在耳边才发现,他竟然这么想她。
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接到身边,只不过是让专机飞个来回。
郑云州的喉结滚了一圈,哑声问:“那你身上的那些痕迹消了没有?”
他来海城前,扪着林西月做了整夜,要看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卸身里变得瞳孔涣散,意识模糊,身体软烂甜熟得不成样子,像一颗即将腐烂到流水的蜜桃。
到后来只知道吚吚呜呜地哭,咬着他的手指,泪水涟涟,紧紧偎在他的肩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郑云州全部的意志和自律,都塌陷在这样的软媚里,不知足地一直要。
结束时,天都已经亮了。
林西月蜷着身体,黑绸般的长发铺在地毯上,手脚不停发抖。
郑云州从后面贴上去,用很多的吻来安抚她,帮她平息身体里的浪潮。
林西月低声说:“我上了药,已经淡了很多,看不出来了。”
“好,学校放假了?”郑云州问。
旁边的周覆喝了口酒,冷蔑地哼了声。
尽他妈没话找话!
林西月也不是在火星读书,五一了还不放假放什么?放牛放羊?
但那头认真答了:“嗯,放假了,你呢?事情都办完了吗?”
郑云州说:“办完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还是林西月说:“明天就可以见你了,我现在去收拾东西。”
郑云州大力吞咽了一下。
他很想问,林西月,我走了这么多天,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哪怕只有一点点。
然后他才好说,我很想你,每一天都想。
话到嘴边,郑云州还是没说出口。
他放轻了声音问:“见到我你高兴吗?”
“高兴。”林西月的语调很轻快,不掺半点假。
郑云州就当她是真的。
总是去揣测小姑娘的真实意图,太累了。
他只能退一步想,不论如何,人现在还是他的,他不想让她走的话,有一百种办法留下她,哪怕是来硬的。
郑云州说了句好,“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电话后,贺开元比周覆更先忍不住吐槽。
他看了一眼手表:“郑总,这是我听你打过,时间最长的一个电话。”
贺开元是这艘游艇的主人。
他和郑云州一边大,家庭结构也类似,父亲身在高位,母亲背靠家族集团,小打小闹的,做些珠宝生意。
这艘bertram是他姥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常年停靠在南海。
“也就几分钟,长吗?”
郑云州把手机放到一边,端起酒喝了一口。
周覆瞄了眼他:“刚才卡顿了一下,本来是想说什么?”
郑云州双手交在脑后,往下面一躺:“我问她,想不想我。”
贺开元说:“那又为什么没问?怎么,你怕她说不想啊?”
“她一定会说想。”郑云州笃定地说,“我想听什么她都会说,但全都是哄我。”
“那就问啊,假的也问。”周覆在旁边怂恿,“你怎么知道不会成真?”
郑云州摇头:“我是怕我忍不住,听见她说一句假话,自己就全招了。”
周覆了然地说:“还是抹不开面子,觉得不能输给她,非较这个劲是吧?”
“你说呢老周?”郑云州侧过头征求他的意见,“你毕竟是头一个结婚的,你有经验,我招还是不招?”
周覆掸了掸烟灰,望着天边掠过去的海鸥:“招吧,面子不要紧,人要紧。”
贺开元想起当年的事:“老周说错过一句话,后来追程教授,追得那叫心灰意冷。”
“我追得再苦都不重要。”周覆敛了散漫的腔调,认真地说:“我最难过的是,我过嘴瘾说的那几句话,让她伤心了那么多年。”
“这怎么个事儿,说我的情况,还给你弄伤感了呢?别啊兄弟,月黑风高的,要不咱俩健身去?”郑云州过意不去,都坐起来了。
旁白一圈正在聊天喝酒的子弟都听笑了。
怎么把健身说得像打劫一样?
周覆摆手:“我不去,跟你健身,我情愿死这儿。”
“老郑健身什么强度?”贺开元问。
周覆凑近了他:“他卧推一百二十公斤,我看他那么轻松,就让那教练给我也上,差点英年早逝。”
贺开元摸了摸鼻子:“一百二也就”
还没说完,郑云州薅住他:“走,那今天就你跟我去,我试试你老贺的深浅,就这么定了。”
贺开元才要拒绝:“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别说,赵光辉说过一句话,男人不要说,你得做。”
“赵光辉是谁啊?”
“我三舅姥爷。”
“”
贺开元只得站起来,他问周覆:“那我真去了啊,你一个人躺会儿?”
周覆点头:“去吧,他都给你架那儿了,不去你多怂啊。”
“”
二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付裕安才睡醒,提了瓶酒过来喝:“他们两个又上哪去?”
“去健身房了。”周覆又笔直地躺了下去,懒洋洋地说:“你瞧着吧,t?老郑身上这把力气不使完,他今晚睡都睡不着。”
付裕安笑:“没那么邪乎吧?”
周覆郑重地点头:“一定有,我刚开荤那会儿,比这还邪乎。程江雪哪天要不给我亲,不给我碰的,我能去操场上跑三十圈。老付,等你有了媳妇儿就知道了。”
“"
第33章 薄纱 我急了吗?
033
林西月是第一次坐飞机。
来京里上学, 她坐的是火车,连卧铺都舍不得买,硬生生坐了一夜。
她过安检, 登机,在头等舱找到自己的座位,林西月表现得很镇静,像坐惯了的那样。
就连空姐来询问她, 需要喝什么饮料时, 她也小声说:“都不用, 谢谢。”
空姐打量她,一条看不出品牌的真丝白裙,简约而不失格调,外面穿了一件绿绫色宋锦外套, 春夏的软薄款,上面暗刻杜鹃花纹。
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 鬓角松松地垂下两绺, 一张脸素净透亮, 像空山新雨,一种完全东方的古典气质。
空姐回去后, 忍不住悄声跟同事说:“看见一个特有气质的小姑娘, 她脖子上戴的那串澳白, 个头这么大!”
“嗐, 哪家的大小姐呗,这有什么奇怪的?”
林西月挑了个大的包出门, 方便装一摞打印好的论文,在飞机上看。
等见了郑云州,她就没那么多时间学习了, 只得抓紧把今天的内容完成。
将近四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机场,林西月跟随人群出来。
快到出口时,后面有人小跑着在追她:“月月!”
除了付长泾,还有谁这么叫她?
林西月蹙了下眉,回头一看,还真的是他。
他戴了一顶棒球帽,白T灰裤,很清爽的少年风姿,见到她,唇角高高地往上翘,像是已经冰释前嫌了。
林西月也配合地笑:“你也在这里啊?”
“是,在飞机上都没看见你。”付长泾身体还是不怎么好,跑了这两步就气喘吁吁,“可能我睡着了,这会儿才认出你背影来,一起走吧?”
林西月指了下车子:“你也是去码头吗?”
袁秘书给她订机票时,把来接她的车牌也发给了她,林西月认了出来。
付长泾点头:“对,大家五一在游艇上过,我也收到贺家的请帖了,今天放假第一天,就赶紧过来。”
看样子,付长泾的车还没来接他。
而林西月也不知道能不能请他上去。
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郑云州知道。
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汇报给他听。
自从上次咖啡厅里分手,林西月没和他再私下接触过,身边连一只公蚊子都没有。
郑云州那人心眼小,行事离经叛道,心胸更是狭窄。
就在上个月,天气还没这么暖和的时候,郑云州下班早,不知怎么起了兴致来接她,让司机开到学校。
结果就这么巧,碰上她和一个学长走在一起,讨论几个专业上的问题。
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可被郑云州撞见,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死罪。
回家时,车上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人窒息。
迈巴赫的挡板升起来后,郑云州把她抱在身上吻,不停地审问她关于那个男生的事,包括但不限于他的籍贯、年龄和姓名。问到后来,林西月的裙子都被剥落,皱巴巴地丢下,后来他解开皮带,重重把自己耸上去时,她一下子被掟到酥麻。
林西月软在了他的肩膀上,呜咽着说:“不知道别再问了锕只是一个学长求你”
“叫得真亲哪,他是不是也和付长泾一样,他们怎么都那么喜欢你?”郑云州扶起她的脸来看,眼睛里的欲色浓得吓人,他咬她的唇,“为什么有这么多男人喜欢你?啊?”
林西月被他含住了舌头,含糊地说:“他不喜欢我,讨论问题而已。”
郑云州抱稳了她,不断地大力舂莊上来:“他的眼神都快黏到你脸上了,这还叫不喜欢?你再骗我试试?”
她还有最后一丝清明,知道不能再被他带着走。
林西月伸出手,紧紧缠住了他的脖子,主动来吻他:“嗯但我只喜欢你,我都不记得他的样子。”
回答她的是一声极闷极哑的喘。
郑云州抱着她,在最后那一刻里离开了那片柔软,淋在了坐垫上。
到金浦街时,林西月全身上下已经叫不上体面。
郑云州拿车里放着的毯子裹住她,抱上楼。
打那天起,林西月知道他吃醋厉害,便开始躲得男生远远的。
就这样,她和付长泾尬在了车边。
林西月刚准备好一段话术,表示抱歉不能载他。
“我的车来不了,你送我一起过去吧。”付长泾先一步开了门,坐上去。
咦,她好像还没说好吧。
这么不客气的吗?
林西月只好避嫌地坐在副驾驶上。
她没有来过海城,头一直偏向车窗外,看棕榈叶在热浪里被翻卷成孔雀的尾屏,咸涩的风从海边吹来,吹着凤凰木的花瓣一路荡,一路飘。
“读大学以后,你还是第一次出京吧?”付长泾突然问。
林西月也没回头,就这么嗯了一声:“放假了呀,来散散心也好。”
付长泾笑,笑里透着股轻蔑:“你的神经绷得那么紧,是不会来散心的,从前让你去郊外走走,你都嫌远不肯去。”
“人会变的嘛,付长泾。”林西月说。
付长泾摇头:“你并没有变,还是原来那个林西月,否则不会在包里装那么多资料,你是不敢违背郑云州。他那么霸道,和他相处一定很累吧?”
至少在他看来,她仍是光而不耀的模样,懂得隐藏、保护自己,不动声色地积蓄力量,人生目标相当明确,每个阶段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因为有了郑云州而偷懒,或者说堕落。
他有时在学校看见她,除了穿着上起了不小的变化,那大概也是郑云州的要求,其余的都大差不差,还是那副静默和顺的姿态。
林西月弯了弯脖子,指甲拨着袖口的花纹:“你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其实他没那么不讲理,大部分时候还很有趣呢。我也没你意料中的那么辛苦,不要总是对我的处境进行灾难化想象。相反的,他给我提供了一切的便利,救治我弟弟,让我容身的地方。”
付长泾不屑地嗤了声:“这么听上去,你还是在把他当债主,当恩人,并不是当男朋友,你做出的这些自我牺牲,全是在还债,是报恩,对不对?”
他的嫉妒和害怕,赤身裸体地暴露在日光下。
复杂的情绪在付长泾的胸口里发酵,他很怕,他怕他没有得到,而被郑云州俘获的这一切,是因为他攻无不克的男性魅力。
所以拼命地引导眼前的女孩子,想要听见她诉说,她过得有多心酸。
但林西月一眼看穿了他。
她扶着座椅扭过头,笑说:“那是我的事情,不管我把他当成什么,我们都已经过去了。”
付长泾盯着她红润的唇瓣看。
他早该下决心吻上去的,总和她谈什么尊重礼貌?
付长泾说:“那也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
“月月,你弟弟治病花了多少钱,你让他一笔笔算清楚,我帮你还给他,以后你就不用再听他的了,而我,也不要求你一定和我在一起,你看这样好吗?”
听起来像要给她赎身呢。
林西月转过头,自嘲地笑了下:“早就算不清了。”
她和郑云州之间,从一开始就是本糊涂的烂账。
付长泾逼问她:“是算不清,还是你压根不想算,究竟是他不肯放过你,还是你也想借着这个正当理由,在他身边陪着他?”
她细细的指尖掐入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蔓延到心口。
林西月把头转向窗外:“你实在想知道的话,就当我是吧。”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却转过那个昏暗朦胧的黄昏。
郑云州抱着她躺在沙发上,刚结束一场大汗淋漓的性/事,林西月被他吻着脸,刚刚平复了一些,想起来问:“你怎么有时间看诗集了?”
他轻喘着回:“我这么低的恋爱水准,还不得补习一下?”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可怜,很没有来由的。
有没有可能,这根本无关他的水准,是她在情感层面太抵触。
就像比武一样,身怀再高明的内功,碰上了根本不接招的对手,也无计可施。
胃里有东西蠕来蠕去,像几千只蝴蝶正在不约而同地扇翅膀。
这份感受太怪了,怪得林西月不知道怎么好,情不自禁地去吻他。
吻上他的唇以后才好过了一点。
后来又被郑云州抱到身t?上,一下就被他探到底,把她掟挵地哭都哭不出声,五六下就到了。
话题至此结束。
付长泾只管盯着她的后脑勺,目光阴冷。
登上游艇时,他仍保持着绅士风度,在舷梯降下来探入水面时,自己先踩上两格后,朝林西月伸出手。
但她摇了摇头,没有把手放上去,自己维持着平衡,慢慢地走了上去。
这里站着这么多人,哪一个都有可能告诉郑云州。
保不齐,他本人就躲在哪一处看着她。
而林西月不想再重复去年的洗手闹剧了。
事实上,她的预判都是对的。
此刻郑云州站在游艇客房的露台上,俯视这一切。
云头裹上红霞的辰光,海面上起了疾风,把林西月薄软的裙摆吹鼓,鼓成一支待放的白莲。
看着付长泾失望地缩回手,他勾起唇笑了下。
他们两个在车上的谈话,已经一字不落地报告到他这里,郑云州听得满腹火气。
这阵子太忙,都没空敲打付长泾,还以为他老实了。
是啊,听他家里人说,他一个女朋友也不肯谈,连姑娘的面也不见了。
这小子想做什么?
还时刻准备着,要把林西月抢回去吗?做他的白日梦吧!
林西月跟着服务生走,穿过十来米长的屏幕走廊,到了一处宽阔明亮的主客厅,层次感十足的交错吊顶设计,围绕式沙发布局,上面三两成群的,坐了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说说笑笑。
圆形观光电梯自上而下,服务生摁开后,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西月点了下头,进去了。
等门一合拢,那些男人就开始议论:“这谁的妞,这么正?看她那小脸,那身段,真绝。”
有人说:“你不在京里不知道,之前付长泾为了她都病了,现在还跟家里不对付。”
问话的人不以为然:“哼,不对付,他拿什么和他老子不对付,断他两天卡就老实了,还闹个屁!那现在呢,家里同意他们好,付长泾带她上游艇了?”
“什么呀,没等付家同意,女朋友就被他郑叔叔抢走了,精彩吧?”
那人目瞪口呆,鼓了鼓掌:“精彩,像郑云州会干的事儿。”
林西月出了电梯,抵达客房那一层,这一层只有两个房间,分别配有起居室,是游艇上最大的两间。
一间属于游艇的主人贺开元,他也带了女友过来。
另外一间住着郑云州。
每套客房门口,都有一块触屏信息面板,上面显示着今日气温,和目前所在位置的经纬度。
门没关,服务生敲了下,就提着她的行李箱进去,放好后又退出来。
林西月说了谢谢。
起居室里不见人影,电视里放着国际财经新闻,主持人正在分析货币当局的态度和走向,茶几上搁了本翻开一半的杂志,微风轻拂,窗边的绿丝绒窗帘动了动。
她往卧室里走,一架复古四柱罗马床,床单干净整洁,露台边摆了一张长榻,再往外一看,快要暗下来的天色里,栏杆边斜倚了个郑云州。
他一直在看她。
看她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灵活地转着那双眼珠子,像小动物参观陌生的领地。
林西月很少流露出新奇的表情。
他觉得很有趣。
四目相对的一瞬,林西月的身体僵住了,一双脚陷进厚实的地毯。
平时看多了他西装革履,偶尔穿得这么松散休闲,仿佛时光倒退,人也年轻了好几岁。
而更真实的感受是,她居然有点儿想他。
这个念头悄无声息的,像船舱内的冷调香氛一样,一旦沾染在了人的肩膀上,就再也去不掉了。
胡思乱想间,郑云州发了话:“还不过来?”
林西月迈开腿,几乎是踩着心跳走过去的,胸口的撞击一下重过一下。
她在他面前站定,仰起头笑:“郑云州,你这几天过得好吗?”
“你自己看看呢?”郑云州一手扣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上她,让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摸索。
林西月一碰上他的皮肤,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撤回手,点头说:“看起来还挺好的,没瘦。”
郑云州笑了下,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路上没碰上麻烦吧?”
林西月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先和他报备一下,免得有误会。
她摇头:“没什么麻烦,都很顺利,就是从机场出来碰到了付长泾,他说没有车子接他,我让他坐了后面,我自己坐在前面,这这你不生气吧?”
“生气。”郑云州咬着牙说。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林西月抬起眼睛,疑惑又无助地看他。
但郑云州又说:“但不是生你的气,我生那个小王八犊子的气,明知道你有男朋友,还死皮赖脸地凑上来,他真是缺管少教!”
林西月在心里啊了一声。
那他自己不也是她和付长泾当时还没分手,他不就已经喧宾夺主了吗?
那样就不是缺管少教了?
郑总宽于待己,严以待人,搞双重标准是吗?
但她不敢说这些,笑了笑:“嗯,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郑云州滚烫的气息压下来。
他抵上她的额头说:“你这么听话,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林西月感受到她腰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他的眸色又沉又暗,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她知道这代表什么。
林西月面红耳赤地说:“能不能不要在外面?”
“为什么?”郑云州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来,他吻着她的耳垂,呵出一片潮湿的热气,“这里又没人。”
林西月勾着他的脖子,细细密密地发抖:“声音声音会传出去。”
郑云州认真地问:“就不能不叫吗?”
“不行。”林西月很可怜地摇头,“我会忍不住。”
郑云州的尺寸、力量和速度都太惊人,她承受不住。
他笑,抱起她往卧室里去,床头的按钮一摁,玻璃门自动关上。
时间很紧,马上就要晚餐了,他不下去,会有很多人来请。
他可以不出现,但那样难免被打扰。
“我我刚坐了飞机,还没有洗澡。”林西月虚勾着他的脖子,轻声说。
“我也没洗,一起。”
郑云州俯下头吻她,舌面相互摩擦,在口腔里卷起一阵丰沛的汁水。
真正吻上她,嗅着她清甜的气味,头顶起了酥酥麻麻的,针孔似的痒,他才惊觉,他们已经八天没见,他是这么想她。
卧室后面,是干湿分离的洗手间,潮湿封闭的环境内,晕开绵密温热的雾气。
西月的头发被淋湿了,她眼皮微阖,脸颊上湿出潮红,像夜里被春雨压弯的海棠。
小姑娘才二十岁,身体太敏感,轻轻捻一下就要出水,而郑云州抱着她,把她压在墙上吻,她的四肢都被折揉起来,他一口口吃着粉嫩的果核,吃得她手脚痉挛,在空中淋出一道弧线。郑云州沾着她自己的气味,去吮吻她的唇:“我们小西,怎么会那么大反应啊?”
林西月被他卷着舌头,含糊地问:“你不是说先接吻吗?”
郑云州舔掉她眼尾溢出的泪,大力将她翻过来:“刚才也算接吻,你一直在吸我的舌头,不知道吗?把我吸得都箔岂了。”
“嗯。”林西月呜咽了一声,脸紧紧地贴在墙面上。
另一只手被郑云州握着,他倾身过来,紧贴在她后背的肩胛骨上,郑云州去咬她的耳垂:“好像今年养胖了一点,我走这几天,有按时喝药吗?”
至少他这么挨上去的时候,不会被她那两块骨头硌痛。
林西月说不出话,红润的嘴唇一直张着,不停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明明头顶淋着水,可喉咙里又干又哑,像条离水时间太久的金鱼。
郑云州在她的曼声里越来越凶。
他吻着她的脸,把手指胡乱伸进她口中:“好乖,乖孩子,就这样叫,我很喜欢。”
林西月吞吐着他的手,后来重重一口咬上去,淅沥沥地卸了。
郑云州一直掐着时间,在门铃声响起来之前,又要了她一次。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做/爱这么舒服。
每一次压在她身上的时候,注视着她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郑云州总觉得像在照风月宝鉴的正面,此间杏雨梨云,烟岚云岫,引得他往返流连,大动邪思妄念,在她身上死几次都情愿。
有点像微醺,但世上又找不到任何一种酒,这样使他陶醉。
“老郑,都等你呢。”贺开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郑云州是围着浴巾去开的门。
他手上还擦着头发:“没事,你们先吃吧,都不是外人。”
贺开元心领神会,想t?朝里面望一眼,被郑云州给挡了:“你那眼睛留点神。”
“对不起,一时没收住。”贺开元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打搅打搅,先走了。”
他关了门,又回去浴室里。
林西月刚吹干头发,吹风机轰轰地响,她没注意门口的动静。
郑云州说:“去换件衣服,一会儿跟我下去吃饭。”
“很多人吗?”林西月抬起头问他。
郑云州说:“人多没事,你就当是陪我吃饭,其他的人一律不用给眼神。”
西月笑得弯了弯唇:“怎么能这样?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我去换衣服了。”
她知道郑云州是怕那帮人嘴坏,喜欢评头论足。
西月挑了一条斜肩的杏色收腰纱裙,两名SA按袁秘书的吩咐,送她们家的春夏系列来金浦街时,着重夸了这条裙子,说是当季高定,已经按照她的腰身改过。
她当时就记住了,现在穿上,应该不至于给郑云州丢脸,没法子,世人都太过注重衣冠。
换好后往郑云州面前一站,他翻领口的动作顿了顿。
杏色很适合她,层叠的薄纱妥帖地包裹住腰肢,有种既温婉又天真的气质,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林西月低头看了眼自己:“这样可以吗?”
“可以,很漂亮。”郑云州由衷地夸她。
她低了低头:“谢谢。”
晚宴设在甲板上,一张长餐桌没有坐满,靠主位的两把椅子空着。
郑云州拉开来,先让林西月坐了才入席。
服务生分别端了他们的菜式上来。
林西月刚要去拿刀叉,郑云州俯低了一点身体:“有力气切吗?要不要我帮你?”
“有。”林西月小声,又乖又慧黠地笑,“没那么娇弱。”
周覆坐在对面,看着他们两个蜜里调油,轻声跟付裕安抱怨:“早知道我跟程教授去敦煌吹北风吃沙子了,也好过在这里活受罪。”
付裕安笑:“人家出差怎么带你啊?你求她也不肯。”
说话间,贺开元已经举了杯:“来,初次见面,我们欢迎云州的小女朋友。”
林西月端庄地举起酒,笑着朝四周都敬了下:“谢谢大家。”
刚要喝的时候,郑云州从他手上夺过来,仰头替她喝光了。
她抱歉地看了眼贺开元。
这真不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
郑云州放下杯子,点了下贺开元:“就这一次,别再打鬼主意敬她了,她不能喝酒。”
哪知道贺开元非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你老郑也护上了,我等你这一天等好久了!上回你是怎么起哄架秧子,敬我家那个的?”
郑云州自己也认了这个报应。
跟他碰了碰杯,笑着喝了,算泯了恩仇。
吃完饭,众人坐着聊了会儿天。
林西月静静听着,手一直被郑云州握在掌心,他和人说话也好,坐着受小辈们的敬也好,都一刻不离地牵住她,不肯稍松一松。
说上一会儿,他就要拿额头来碰她的,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林西月都摇头,说不用。
再掀起眼皮,几度差点陷进他漆黑的眉眼里。
她端正坐在他身边,目光随幽蓝的海浪起起伏伏,想的却是那年妈妈送她去学校。
林施瑜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生怕被人群冲散。
正出神,餐桌边有人问了句:“郑总这个女朋友,看着眼熟啊?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很怪,那人声音也不大,但就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包括郑云州。
他把手机往骨瓷盘上一丢,发出一阵叮咣响动。
登时甲板上都静了,说话声相继停下来,都往这边看。
林西月倒不担心她自己,这种话就算听了,也是耳旁风一样刮过去,没什么的。
但她怕郑云州会小事化大。
她紧张地去看他,刚要出声,郑云州锋利的眼刀就往下面杀过去了,他不悦地挑了下眉:“是吗?你在哪儿看过?”
说话的人,是和付长泾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叫袁津。
袁津原本是出于义气,要替发小打抱不平的,但一下子被郑云州就震慑住了,他迟疑了一阵:“我我只是说见过,不记得哪儿了,没别的意思。”
郑云州也装糊涂,沉声问道:“没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袁津心口猛然一窒,他知道今天完了,惹到这个阎王了,也不敢按照商量好的,和付长泾打话术配合,阴阳怪气一番。
但又只能硬着头皮说:“就是总之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郑云州往后靠,平静地笑了下说:“我以为哪个意思了?”
袁津彻底答不出,只好把身边那瓶白的都端起来:“今天我说错话了,您多包涵。”
说完就自罚了一大杯,又讪讪坐下。
郑云州这才面无表情地转过目光,继续同贺开元说话。
但林西月明显感觉到,他攥着她的手劲大了几分。
当众使人难堪,是上位者的特权,是权力的表征之一。
也只有郑云州,在明知对方已经吓得腿软的状况下,还要直勾勾地继续追问,他用这种故意为之的刁难,不动声色地展示了一番权势,也顺便警告了在座的人,不要随便议论林西月。
聊得差不多,冷了会儿场后,周覆掐了烟,说没意思,不如去打牌。
他们又转到了顶层,露天摆着一张椭圆的德扑桌,椅子也没有收好,看起来下午才刚玩过,两旁是半开放的吧台,放着一碟碟自取的甜点,和五花八门的鸡尾酒。
大约是玩牌不喜欢被打扰,又或许这样的小局里,会聊一些更私隐的话题,这里不见一个服务生。
郑云州挑了个位置坐下。
他亲了下林西月的手:“自己去拿点东西吃。”
“你要吗?”林西月凑近了问他。
郑云州嗯了声:“要。”
“要吃什么?”
“你拿什么我吃什么。”
今晚的郑云州好温柔,弄得她很不适应。
西月羞涩地低头:“万一拿的你不喜欢呢?”
“你只管去拿,你拿的我一定喜欢。”
“好吧。”
周覆也自来熟地抬了下手,笑着说:“西月,可以麻烦你,帮我拿一块红茶司康和白兰地吗?”
西月都已经走开几步了,又转过身说好。
郑云州瞪他一眼,大声喊道:“不用理他,那两条胳膊用不上就剁了!”
她一口气取不了那么多,就先紧着周覆,端了他要的往牌桌边走。
放下东西时,他突然抬起下巴,倜傥地笑了:“谢谢,你真是人美心善。”
西月愣了,郑云州的哥们儿这么会说话吗?
怎么他耳濡目染的,还是没长进呢?
且不说周覆这副出众长相,就单论他温和悦耳的嗓音,还有骨子里透出来的这股懒散劲儿,放在她们学校,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子。
更何况他一开口,就是谁也拒绝不了的恭维。
西月干笑了下:“不客气。”
她又走开,去取自己的那一份。
郑云州皱了皱眉,夹着烟指了下周覆说:“老毛病又犯了是吧?”
周覆敲桌:“别那么紧张,老郑,放轻松,随便聊两句天而已,你急什么?”
“我急了吗?”郑云州往后一靠,“西月根本不吃你这一套,哪怕你说的天花乱坠,也勾不走她。”
旁边贺开元公正地来了句:“虽然但你真的急了。”
周覆神气活现地笑:“这你就错了,没有女孩子不吃我这一套。”
“滚一边儿去。”
周覆低头看了看手心,又故意气他:“跟美女说两句话都给我弄紧张了,去洗个手来。”
等人一走,他的手机就在桌上响。
郑云州一看是他太太打来的,伸长手接了。
那边很礼貌地问,周覆去哪儿了?
郑云州吐了一口烟,扬声叫了两句老周,然后把手机贴回耳边:“他被一群小姑娘围着呢,玩儿得不亦乐乎,我叫不动他。”
周太太失落地哦了一声后,挂了。
笑得贺开元都快打鸣了:“你就不能吃一点亏是吧?”
郑云州掐了烟:“不能。”
第34章 褒奖 没这回事。
034
才吃了晚饭, 林西月也没多少胃口。
她端了杯西柚汁,安静地坐在郑云州身边,看他跟注或check, 间或侧过头朝他笑笑。
德扑她不会打,看一会儿就觉得无聊,站到了栏杆边吹风。
“月月,这里好玩吗?”
付长泾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 脚步很轻。
出于基本的礼貌, 林西月没有避瘟神一样立即躲开, 虽然付长泾在她眼里就是。
她点了下头:“蛮好的。”
付长泾又站近了一点,笑着问:“是,他这么护着你,感觉是挺不错的, 你也乐在其中吧。”
林西月装t?没听见,不作声。
“小西。”郑云州人在牌桌上, 目光却时刻关注着她, 看见付长泾来了, 立刻大声唤了她一句,“看看我嘴上沾到什么了?”
林西月哎了一声, 说了句失陪。
她坐过去时, 付长泾也坐到了桌边, 挨在他叔叔身旁。
他看着见林西月倾身上前, 用帕子给郑云州擦了擦唇角后,笑说:“可能是酒渍, 现在干净了。”
“哦。”郑云州拉过她的手来看,“这块手帕眼熟。”
桑蚕丝面料,深蓝底, 星空纹路,看着像他的东西。
林西月抿了下唇,柔声解释说:“嗯,是那次我受伤了,你给我捂伤口用的,我洗干净还给你,你不是说不要吗?丢了怪可惜,我就留下了。”
郑云州听得仔细,头慢慢朝他偏了过去,鼻梁蹭上她的面颊:“那么勤俭持家呢?”
他的语气太亲昵,一道浓郁的沉香罩住了林西月,让她生出晕眩的错觉,仿佛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真有他们的一个家。
她脸上烫起来,轻声说:“这是在外面呀。”
但郑云州仍旁若无人地吻了她一下:“好,不说了。”
他抬头时,冷蔑地看了对面的付长泾一眼。
见这小子脸色发青发白,不觉勾了勾唇。
过了会儿,郑云州喝了口酒,又嫌热,手上拈着牌说:“小西,我手上不方便,帮我把袖口卷一下,好吗?”
“嗯。”
林西月的手从旁边绕过去,几根手指上下折动,把他衬衫的袖子翻到小臂处。
她又退回来,说:“好了。”
刚说完,荷官就把底池里的筹码推了过来:“郑总好彩头。”
林西月也笑:“赢了那么多啊?”
“你坐在我身边,我能不赢吗?”郑云州看着她说。
她柔柔地攀上他的肩:“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好听?”
郑云州说:“我怕你当真喜欢周覆这样的。”
西月摇了摇头:“当朋友喜欢,当男朋友不太喜欢。”
“为什么?”郑云州凑近了她问。
她看这里人多,当众说周覆闲话不好,只得贴上他的耳廓,小小声说:“油嘴滑舌,又喜欢招惹小姑娘,做他女朋友压力好大。”
郑云州笑,笑完拉过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摁。
林西月一碰到,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子:“你怎么”
“谁让你靠我那么近说话?”郑云州扣握住她的五根手指,一缕轻佻和风流从眉眼里流向她,“你看看,我成什么样了?”
林西月低下头:“那我离你远点。”
“不要,就坐这儿。”
这一幕幕看得付长泾直咬后槽牙。
他别过头,自言自语:“什么德行,真是快爽死他了。衣服也要林西月弄,还好他不说裤/裆开了。”
他亲叔叔低声喝道:“住口,没大没小的。事情都过去多久了,你还不服气什么?”
付长泾说:“他有大有小,抢我的女朋友,还不让我说两句。”
“你说两句,林西月就会跟你和好了?”付裕安沉稳地注视着他,“非但不会,真惹恼了郑云州,我看你怎么开交。”
“知道了。”
打到后来,林西月一个劲儿地打瞌睡。
但她还不肯走,一直坐在郑云州的身边。
他松开了她:“乖,先回房间去睡觉,我一会儿就来。”
“嗯,那我去了。”
“去吧。”
林西月走下台阶时,碰上周覆上来,她微笑了一下。
周覆也点头:“去休息啊?”
“嗯,有点困了。”
好像很久没看见他,林西月好奇地问:“这么长时间,你都在下面打电话吗?”
“对啊,摊上郑云州这么个兄弟,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周覆苦笑,身上一股平静的疯感。
林西月呃了一下:“我先走了,晚安。”
“晚安。”
周覆上去后,拉开椅子往罪魁祸首身边一坐。
郑云州瞥了他一眼:“哄好了?”
周覆咬牙切齿的:“哄不好,我明天一早飞过去哄。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还是生气,零零落落的,把大学里那点旧账又翻了一遍,我大气都不敢喘。你说说你,三十岁的人了还玩这种把戏,幼稚吧”
郑云州连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拨了一半筹码给他:“行了,这些全都归你,别叭叭了,跟老郑一样,烦。”
牌局到半夜才散。
郑云州靠在栏杆边,不紧不慢地抽了根烟。
海风吹起他的衬衫,看上去落拓而松弛。
抽到一半,付长泾也朝这边来了。
郑云州故意地吐了口浓烟,呛得他伸手挥了挥。
“叔叔不给我一根?”付长泾开口问他要烟。
郑云州露出个嘲讽的笑:“要抽烟问你小叔叔去,不用跟我这儿没话找话。”
“您认为我在没话找话?”付长泾说。
郑云州笔直站着,指间红星明灭,瞳孔在明亮的灯光下一缩,森冷的目光落在付长泾脸上时,压迫感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
他不觉往后退了一半步。
下一秒,就听见郑云州狠戾开口:“我认为你在找死。”
付长泾撑着栏杆,勉力道:“也许吧,但我还是想提醒一句,叔叔最好是不要太迷恋她了,免得将来比我还难受,告诉你吧,林西月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她心里只有她自己。跟我分手时说的绝情话,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对叔叔说一遍,您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嘴一开一合,像吐着红信子的毒蛇,嘶嘶地响。
郑云州的手腕抖了下,指间积留的烟灰被震落,拳头无声地攥紧了。
真想把这兔崽子丢到海里去!
他缓了缓,镇定地朝付长泾迈了两步,蓦地抬高了音量:“你在车上卖力地说服她,现在又跑我这儿挑拨,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会,觉得我脾气很好是吧!?”
付长泾仰头看他:“我是好意,叔叔不领情就算了,当我没有说。”
他说完,快速从这片阴翳里逃走,下楼梯时差点摔一跤。
郑云州胸口仍起伏着,他转过身,撑在栏杆上做了两个深呼吸。
回到客房时,林西月手上拈着一张纸,侧躺在窗边那张长榻上,朝着海面睡熟了,丝毯从她身上滑下,落到了地上。
郑云州把那篇论文从她手里抽走。
他拿在手上看了一遍,大三的小朋友写论文还不得章法,也没有导师指点,论据不太充分,并不足以支撑她的论点。
郑云州抬了抬唇角,把这张纸压到了书桌上。
他弯下腰,手臂从她的膝盖下方伸进去,轻轻地抱起她。
林西月在这个过程里醒了。
她呜了一声,轻柔地问:“郑云州,你回来了?”
郑云州还在为付长泾的诅咒不高兴。
他的声音有点冷,像质问:“嗯,怎么不去床上睡?”
林西月抬起手,很娇气地吊住他的脖子:“我本来想等你,但是在太困了,你生气了吗?”
郑云州拨开她鬓边的长发,半真半假地问:“你现在还是很怕我生气吗?”
她点头:“我想要你高兴。”
郑云州吞咽了一下,仍别扭地试探她:“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高兴,尤其是在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的时候,谁也不想睁着眼睛当瞎子。”
林西月嗯了声,尾调疑惑地上扬:“你被谁欺骗了?”
他坐到了床边,仍稳稳地环抱着她,低下头,几乎要吻上她的唇:“你,你现在就在骗我,你个小骗子。”
“我?”林西月笑着摇了摇头,鼻尖在他脸上来回地蹭,“我真的在等你呀,怎么是骗你的?”
她的睫毛在颤,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久了,快要被他漆黑的瞳孔吸进去。
郑云州温热的气息洒在她唇角。
他问:“难道你就没有别的事情骗我吗?”
林西月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
他很久没给过她谜语猜过了。
她很慢很慢地笑了,伸手抚上他微微皱起的眉心:“那你觉得,我在什么事上骗了你呢?”
郑云州被她一下一下摸着,胸口也没顺畅多少。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好了,早点睡觉吧,你今天也累了。”
就这样?
林西月错愕在他的怀里,眼睛瞪得大大的。
现在定力这么好,到这一步都忍得住了?
郑云州放下她,起身去了浴室洗澡。
但林西月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朝外翻了一个身。
她的思绪跌入幽暗的海面,心也像铺展在了浪花上,随着风起起伏伏。
为什么今天晚上闹别扭的方式和之前都不太一样?
生气也平平静静的,脸绷得那么紧,一滴水都泼不进去,这要怎么哄他啊?
胡思乱t?想了一会儿,浴室里水声停了。
没过多久,郑云州躺进了薄被里,带着一身清新的水汽。
灯一灭,室内陷入一种死寂的阒黑中。
静得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好长时间没这么安生地躺在林西月身边过了。
在京里的时候,他几乎每个晚上都回金浦街,林西月很乖,什么姿势都依他,他可以把她摆弄成任何他喜欢的样子,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尖叫湓氺,被掟到神志不清,意乱情迷地,呜咽着来吻他。
想起当初说过的那句——“我也未必夜夜都来”,总觉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好在林西月温柔敦厚,从来不说叫人下不来台的话。
但这个晚上,身体里的欲望被另一种更大的担忧取代。
对着付长泾,郑云州尚且能硬撑,但身处黑暗中,只剩洞若观火的自知。
爱一个人的时候,一百年也嫌太短。
何况林西月只应了他两年。
情绪失调引发的焦虑内耗如此具象,郑云州开始一点点地往回追溯,要是当初按部就班地追求她,在林西月最需要他的时候,不掺杂一点私欲地帮助她,是不是这一切就会不同?
没有用了,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翻了个身,窗外的灯光明暗交错,把影子钉在地面上,钉成形状怪异的标本。
郑云州闭上了眼。
没多久,有嫩滑的手指压着他的脉搏,慢慢插进他指缝里。
轻微荡漾的海浪声里,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林西月柔软地靠了上来,手从他的腰际环到前面,薄软的嘴唇贴在他后颈上,她撑起一点身子,把密密麻麻的吻洒向他的耳后。
她的手心好热,把身上的气味催得更甜更香,郑云州深嗅了两下,喉结滚了又滚。
林西月吻了他好一阵,上翘的睫毛梳子一样刷在他脸上,窸窸窣窣地痒。
天地寂寂,万物屏息。
郑云州听着她吮吸自己的声音,头皮发了好久的麻,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起了兴。
吻得久了,林西月一只手臂撑不住,半边身子跌在了他肩上。
她哎唷了一声,反手就被郑云州侧身抱住。
他拿鼻梁去蹭她的唇:“不是让你睡觉吗?怎么还不睡?”
“你一直在唉声叹气。”林西月微阖着眼,小声说。
郑云州的呼吸逐渐粗重:“我有吗?”
林西月嗯了下:“你有,叹了三声重的,两声轻的,我都听着呢。”
他心里发酸,又觉得好笑:“大半夜的,你听我干什么?”
林西月答不上来,只好说:“郑云州,你别带着气去睡觉,身体要憋出毛病的,是我哪里又让你不高兴了吗?你说出来好不好?”
郑云州没来由的眼眶一热。
他箍在她后背上的一双手紧了又紧:“没这回事,你乖得不能再乖了。”
林西月被他揉得呼吸都乱了,滚烫的脸颊贴上来:“那是什么?”
“你说呢?”郑云州终于忍不住,开始吻她。
他的身体是一团晒干的柴火,只要她擦亮这么点小火星,就能把他烧个干净。
林西月被他吻着,嘴唇被包裹在一片湿润里,手上熟稔地把自己拨开。
郑云州掐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往自己怀里贴,身体微微向前方一倾,两个人的呼吸都顿了几秒。
林西月呜了一声,眼尾溢着泪,伸出湿红的舌尖来舔他的唇。
她这副迷离的样子,对郑云州来说,是一剂猛烈的催情/药。
林西月失了声,只能打着哆嗦,可怜地攀上他的手臂。
她紧绷着腿,咬着他的下巴,怎么都觉得难捱。
郑云州抬起她的脸来吻:“你爱我吗?”
林西月点头,溢出的眼泪从眼尾流下来:“爱,我爱你。”
“真的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郑云州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在最缠绵的红帐里,做着一场最荒唐的梦,但愿长醉不复醒。
林西月来吻他:“嗯,真的。”
在听到他最想要的回答时,郑云州的力气大得吓人,几乎下了死手,像再也没有下一次那样。
那几分钟里,林西月向上翻着眼皮,口腔里的空气都被蒸干,晕眩到以为自己会死在他身上。
后来郑云州抱着她,吻了她好久才让她平息下来。
她一直在发抖,已经结束了很久,但魂魄好像还没回来。
郑云州一边吻她,一边摸着她的背:“好了好了”
林西月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郑云州哭笑不得地敲她的额头:“你看,我说了让你去睡觉。”
快三点的时候,他抱着她进去浴室洗澡,顺便打电话,让服务生来换过一条床单。
换好以后,他抱着软绵绵的女孩子出来,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睡前太累,忘了关窗帘,被海上骤然升起的红日刺醒时,林西月在他怀里皱眉。
她怕吵醒郑云州,自己爬起来,伸长了手去摁按钮,再往回退,正对上他睁开的双眼,深邃漆黑。
林西月轻声自责说:“怎么还是把你吵醒了呀?”
“怀里空空的,所以我醒了。”郑云州沙哑地说。
她笑着钻进他胸口:“现在呢?能睡了吧?”
他也笑,揽紧了她瘦削的肩:“好乖。”
看吧,爱是夜里难眠,天亮后又沦陷。
谁碰到这么个小姑娘都没办法。
他们在游艇上住了两夜,假期结束前回了京。
六月里,林西月收到了赵恩如的结婚请柬。
周五那天下课,老佟来接她,问是不是回金浦街。
林西月说:“送我到朝阳公园吧。”
“好的。”老佟开出校门时,玩笑了句:“你要去和郑总约会啊?”
西月摇头:“不是的,恩如姐找我有事。”
她到时,赵恩如已经坐在咖啡店里,撑了头看向玻璃窗外,拨着瓷杯口在发呆。
西月坐下说:“你帮我点好了呀,谢谢。”
赵恩如回过神,她说:“不知道你要喝什么,给你叫了燕麦拿铁。”
她喝了一口又放下:“嗯,好喝,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要结婚了,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赵恩如从包里拿出请柬,推过来。
林西月觉得很荣幸,她想,大概赵恩如是觉得,那次在停车场帮了他们,算为他们这桩婚事助了力,所以才邀请她。
可翻开请柬一看,新郎压根就不姓郑,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她默了默,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赵恩如。
可对面惨淡地笑了下:“不是郑梁城,是我姑妈看中的人选,曾家的老三。”
林西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忍心去看恩如的脸,只瞧见她耳垂上摇晃的翡翠坠子,映出天边最后一缕落下去的霞光。
她深吸了口气,换了副轻松语调说:“你往好处想,赵董事长很有眼光的,她看人准,给你挑的丈夫,一定是出色的。”
赵恩如没什么表情地说:“出不出色我也不在乎,反正我本来就是被收养的,也不敢违背我姑妈的意思,就这么着吧。”
“那你对他感觉怎么样?”林西月问。
赵恩如摇头:“没感觉,吃了几次饭,身边全是大人,他倒是跟我讲了几句话,我没听清,满脑子都在想别的。”
“想什么呢?”
“想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吃了赵家的饭,穿了赵家的衣服,连结个婚都这么勉强。想郑梁城为什么不娶我,他怎么连争取都不肯,就急三火四地和别人订婚。”
林西月听得难受,拉了下她的手:“因为你是个有主体性,有自由意志的人哪,被迫接受不喜欢的事物,当然会有落差和失望,这并不叫不懂事。不过郑梁城确实不是好人。”
况且,懂事这个词被创造出来,对女孩子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褒奖,反而是吃人的规训。人们夸一位女性懂事,就意味着她甘于忍让、迁就,一再地牺牲自身权益。
林西月就是这样被夸过来,深受其害。
从小到大,她都在小心地隐忍避让,但也没有办法,这是生存下来的必要条件。
所以她才拼命地读书,不舍昼夜地守着书桌边高高的寂寞,就是为了早一天有能力保护自己,不用再往身上贴懂事、体贴这类的客体化标签。
赵恩如难得看她义愤填膺地评价谁。
她听笑了,跟着一道骂:“青如说了,他们郑家狂的狂,孬的孬,没一个好东西。”
“啊?”林西月微微张圆了嘴,“那也不能一杆子打死,你哥你哥还是挺好的。”
赵恩如觑着她泛红的脸色:“我正要说呢,这一年来郑总脾气t?变好了,耐心也多了,都是被你驯顺的吧?”
她低下头:“没有,我不敢。”
赵恩如提醒她:“婚礼在下周六,你记得来啊。”
“好,一定。”
恩如点头:“那你快回去吧,我还要等一个朋友,不送你了。”
林西月拿上请柬,回了金浦街。
今天全姨不在,她要带儿子去看病,下午请了半天假。
西月也不饿,洗完澡,重新换了一条裙子,就去书房学习。
她坐在电脑前,逐字逐句地修改自己的论文,这篇稿子投出去后,已经审过了,但编辑还是提了几条意见,让她再加以完善。
她盯着屏幕看得认真,连天黑了也没有反应,头顶的灯忽然亮起来时,西月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转过脖子一看,郑云州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手还揿在开关上。
他教训孩子的口吻:“借月亮当灯笼,家里都苦成这样了,要这么节俭哪?”
林西月笑了笑:“我正要去开灯的,这不是您来了吗?”
郑云州走过来,拍了下她的屁股,让她坐过去点儿。
西月挪了挪,她问:“你今天这么早下班?”
他松了松领带,往圈椅上一靠,嫌这么坐太挤,直接把她抱到了身上:“我也没签卖身契给赵木槿,至于每天拼死拼活的吗?”
林西月保存好文档,关了电脑。
她转过身,弯下脖子在他领口闻了闻:“今天好像没怎么抽烟呢。”
“我还没吃饭,饿了。”郑云州把她的脸捧起来,对她说。
西月被掐住了下巴,只得仰头看他:“那就去吃呀。”
“等一下,没那么好吃,先办点正事。”郑云州稍一低头就吻住了她。
脸贴得这么近,唇舌交融时,林西月的睫毛扑闪在他脸上,引得他颤了一下。
郑云州没出息地想,他对林西月接近病态的渴望,让他根本无法抵抗她的靠近,甚至都不用做任何前戏,只要挨上她新嫩的皮肤,就会变得很應。
他吻她的力道越来越重,林西月不断地往后折腰,快从他腿上掉下去的瞬间,她呜了一声:“抱我抱我”
郑云州笑,伸手箍紧了她的腰,狠狠往怀里一摁,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边啄着她的唇,边说:“那么怕摔啊?”
林西月穿着长裙,裙摆被翻折在郑云州手里,他掐着她的大腿,让她直白无误地贴上自己的欲望,然后一点点麽她,鼻尖全是甜软的香气。
她安静回应着他的吻,呼吸由轻转急,在面料濕成一块薄纱,轻轻一扯就破时,忍不住细弱地出声:“郑云州”
林西月的声音在这种时刻总是变得很娇。
他嗯了声,轻柔地吻着她的脸,不重不轻地挨上来:“怎么了?”
她连耳后都晃动着红晕,忸怩地邀请:“你你不办正事了?”
“正事是什么,我忘了。”郑云州故意装傻。
林西月蹭了蹭他胸口,黏在他耳边说:“是是做”
明明都快受不了了,他还是低哑地问:“做什么?”
“爱呀。”林西月急得咬了他一下。
郑云州放她站起来,将她翻了一个身,慢慢地贴上她的后背,严丝合缝地,然后俯身衔住她的耳垂:“这是爱吗?”
林西月紧紧扶着桌子:“嗯是”
闹了一阵,他们在濯春吃过饭,郑云州又带她上了翁山,车子开到门口时,都已经快九点了。
林西月记得上次来这个地方,是为她弟弟。
如今董灏恢复得差不多,她也快读大四,在郑云州身边的辰光还来不及细想,就流水一样溜走了。
第35章 庄子 鼓盆而歌
035
山上的夏夜总是潮湿而闷热。
昨夜一场大雨, 将园中的草木洗得鲜绿发亮,空气中漫着泥腥气。
林西月走在郑云州身边,四处张望。
他握紧了她的手:“这么好看吗?”
西月嗯了声:“好看, 有种野生的蓬勃美,不像你家里那个,一看就是修整过的,太规矩了。”
“下午去见赵恩如了?她请你参加她婚礼?”郑云州问。
她点头:“是啊, 恩如姐一直对我很好, 就是挺可惜的。”
郑云州走得很慢, 到长亭时,一壶热茶刚泡好,他揭开杯盖喝了一口,说:“可惜什么?没嫁给梁城吗?”
林西月想了想:“嗯, 自从她跟我说了身世之后,我觉得她和我又近了一层, 但是想不到, 她这么好的条件, 在人生大事上,还是没有自主权。”
“她没有, 不代表你就没有, 犯不上借别人的灵堂来哭自己。”郑云州笑睨着她说。
她指了指自己:“我吗?我没什么人生大事。”
郑云州话里的探究意味更浓:“怎么, 难道你就不结婚?”
噗嗒一声, 野鹭的灰影掠过湖边的水杉树梢,湖面起了阵涟漪, 浮出银亮亮的鲦鱼群。
林西月想了一会儿,笑着摇头:“应该不结了吧。”
“为什么?”郑云州夹着杯盖的手背上,浮出几道青筋来。
林西月抬头, 月色下,他一双眼睛黑如点漆。
她笑笑,不肯多说:“不结就是不结,这哪有什么为什么?你不也不想结婚吗?”
郑云州刚要张口:“我那是”
“老郑!”后面那丛黑影里走出个人,“来得晚就算了,来了还在这里陪姑娘说话,走,都等你呢。”
林西月站起来,叫了一句唐先生。
唐纳言说:“西月今天也来了,对不住,老郑我就带走了。”
“没事,你们玩吧。”
郑云州说:“我在东阁楼,你逛累了就去我那里,大晚上的别乱跑。”
林西月点头:“知道了。”
“哎呀。”唐纳言看不得他婆妈,笑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会走丢吗?”
郑云州被他扯走,走到一半他撂开了胳膊:“你说你出来的多不是时候!我刚说我想法变了,觉得结婚也没那么恐怖,尤其是跟她。”
他都不敢想,娶这么个极合他眼缘的太太,会过得有多舒服。
从前谈婚色变,不过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他甚至一退再退地想,林西月不爱他也没关系,他愿意看她假戏真做。
一个从不知情为何物的人,一旦沾染上了爱这种东西,就会变得异常贪心。
他不知满足,不肯节制,恣意地索取,反正她都会给。
林西月属于他不够,完全臣服于他不够,说了爱他也不够。
他竟然想到要霸占她一辈子。
唐纳言说:“我出来的正是时候,哪有你这样逼问人的,也没这样求婚的,这事儿讲个天时地利,今晚一样都不占,你先跟我走。”
“服了。”
等他们的脚步远了,林西月自己绕了一个大圈,才回到湖东的阁楼。
她往门里一看,郑云州在喝茶打牌,身边围着不少人,看起来意兴正浓,就没去打搅。
林西月进了旁边的书斋,这里放着很多孤本绝篇,有些从宋代就传下来,按理说,像这么珍贵的古籍名著,应该找个更干燥的地方,妥善地封存。
但郑云州好像不在乎,仍照原样儿堆在湖边,只吩咐人每天擦灰。
他拥有的东西太多,要得到什么都不难,根本惜爱不过来。
更不要说对自己的所有物做出小心惶恐的姿态。
林西月从书架上拿了本《庄子》,随手翻开一页,刚读开头一句就看了进去,于是坐在铜灯下仔细地翻。
她看得入了神,没注意进来了一位女士。
聂子珊往她对面一坐,说了句你好。
她的音量不大,是怕书斋里太安静了,又是大晚上,会吓到小姑娘。
林西月抬头,看见一位二十四五,鹅蛋脸,模样清秀文丽的姐姐。
她客气地笑了下:“您好,请问您是”
对面朝她伸出一只手:“聂子珊,初次见面,幸会。”
只在传闻里有过名姓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林西月吓了一跳。
再一想到,她曾经与郑云州谈婚论嫁,不免多了几分不安和拘谨。
她握住聂子珊的掌尖:“聂小姐您好,我叫林西月。”
“好名字,配得上你的样貌。”聂子珊笑着拨了下头发,“你在看什么书?”
林西月讶异于她平顺的态度。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真像流传的那样,聂子珊对郑云州情根深种,恨不得立刻就嫁给他,按理不该是这么好脾气的。
聂子珊看出她的疑虑,她喝了口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上来就应该泼妇骂街?”
“那倒不至于,您一看就是知书达理t?的大家闺秀,不会和我一般见识。”林西月说。
聂子珊咯咯地笑:“好会说话,难怪云州哥一天都离不得你。不过你也别怕,我是不会和你争的,我不想嫁给他。”
林西月指了下隔壁:“那他们说说你喜欢”
聂子珊解释说:“是我爸喜欢郑云州,想要他做女婿,他就对外说我喜欢,自己拉不下脸,就让外人去保媒,现在你知道了吧?”
听完,林西月脑子里那根弦绷紧了。
她的指甲细细地抠着发黄的书页:“麻烦问一下,你不喜欢郑云州这件事情,他自己知道吗?”
聂子珊点头:“知道啊,在我爸逼着我和他见面,把他烦得受不了的时候,他把我叫出来谈话。我跟他讲明白了,频繁给他打电话不是我的意思,第二个月我就申请了外派,去意大利做节目,现在才回来。”
这一下林西月笑不出来了。
那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都不存在挡箭牌这件事。
她那会儿头脑发昏,误会了郑云州,又因为弟弟生病,不肯花脑子去细想,他这样一个人,怎么会需要对别人有交代,当然是因为喜欢,因为想要。
所以从一开始,郑云州就是这么想的吗?
难怪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来也没有人为难她。
说是挡箭牌,其实什么也没给他挡下。
到现在听了这番话,林西月心中的疑问,才有了答案。
这样就说得通了。
聂子珊想到当时的情形,又说:“本来我还想,要不然就和云州哥谈吧,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好堵住我爸妈的嘴,省得他们老操心我的个人问题。但和他交流了一次啊,我立刻打消了这个主意,不谈也罢。”
林西月勉强扯了扯唇角:“为什么?”
聂子珊笑说:“他看起来好难讲话,我情愿回家挨唠叨,也不请阎王当门神。”
“嗯,你的直觉是对的。”林西月心烦意乱地点头。
她只会随声附和,思绪撞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蒙蒙迷雾中。
交谈对象心不在焉,聂子珊也没作声了,刚才打牌吵吵嚷嚷的,她嗓子都喊哑了,现在只管喝茶,听着湖中心传来的蛙声,在灯下看美人。
眼前的女孩子有两弯细细的眉毛,像天边的冷月,薄而窄的双眼皮,一双世情不入的杏仁眼,看起来相当柔弱,可脊背又挺得很直,整个人洁净高雅,像一曲格律优美的小令。
“子珊!你打完牌了吧,家里车子都来了,走不走啊?”
窗外有人叫她的名字,是她的同伴。
聂子珊起身说:“那我就先走了,没别的,就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大家传得太神了。”
“那我让你失望了吗?”林西月笑。
她摇头:“没有,云州哥眼光独到。”
林西月手里卷着书,把她送到了书斋外。
聂子珊走后,她仍痴痴愣愣的,站在木栏杆边出神。
因为一个错失的真相,她陷入了一种微妙到无法诉说的难过里。
晚风挤过密匝匝的树叶,吹来林中青松针发酵后的清苦,细微地拂在她脸上。
很像郑云州抱她的时候,她在他身上闻到的味道。
算了。
林西月想,反正明年这个时候,她就毕业了。
郑云州爱她也好,不爱她也好,他们都不是一路人。
而她唯一需要做到的,并不是去猜他的心思,而是不叫自己爱上他。
“你在看《庄子》啊?”
耳边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林西月醒了醒神,点头:“是啊,沈先生,我随便翻来解闷的。”
沈宗良的目光落在已经有了折痕的书角上。
他说:“不会,你看了很久了。怎么,你认同得了这么壮阔的生死观?”
她恭谨地笑了下,坦诚地说:“生来死往,就和季节轮换一样自然,所以庄子的妻子死了,他反而能岔开双腿,坐在地上敲盆歌唱。难道您不认为,所有的事物远远看去,最后都归于虚无吗?”
沈宗良端了杯茶,听她这么说,手腕僵了一下。
他吃惊不小,云州的这个女朋友,在柔和温顺的外表下,有着与之完全背道而驰的内在性格——一种万籁俱寂的通透。
她对世界的始末,对生命意义的本来面目看得明明白白,也许旁人留恋此刻荣华富贵,花团锦簇,但她却先一步看见了背后的沉寂,早早做好抽身的准备。
这样不好,小姑娘活得这么清醒,伤己,也伤人。
沈宗良提醒了一句:“你年纪小,这类的书还是少看,我家里也有个小朋友,但我从来不准她看这样的书。”
他也会有喜欢的姑娘吗?
林西月没听郑云州说过,只是觉得沈宗良这个人看起来,一股独善其身的冷漠,不好接近。
她笑着点头:“谢谢您的劝告,您家里那一个有您这样操心,一定很幸福。”
沈宗良刚要说什么,郑云州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他坐在圈椅上,透过碧纱窗,瞥见两个人聊得高兴,当时便眉头一皱,把位子让了出来,对周覆说:“你帮我打完。”
西月看见他,把手里的书扬了扬:“我把它放回去。”
沈宗良眯了下眼,问他说:“你那么看我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特意出来跟她说话。”郑云州直言不讳。
沈宗良被气笑:“你也太草木皆兵了,我可能吗?”
郑云州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好好好。”沈宗良抬了一下手,“你的心肝儿没人敢碰,但是我要告诉你,云州,你的对手不是我,也不是老唐或老周,不是任何一个异性,是小姑娘自己。”
郑云州反应了一下:“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宗良冷哼了声:“就你这么兴师问罪的,我真懒得搭理你。”
说完,他抬腿就往屋子里走。
“算我错了,老沈。”郑云州叫住他,“能说了吧?”
沈宗良回过头,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胸口:“真心。你的权势地位没有用,就算有皇位也迷惑不了她,拿真心出来。”
郑云州把唇边的烟拿下来。
他怔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进去后,沈宗良坐在了唐纳言身边,他说:“不得了,云州连我都怀疑上了。”
周覆早就吃过亏了,他说:“是啊,我没跟你们说吗?那是他的眼珠子,别人碰不得。”
沈宗良笑着摇头:“没关系,有人治得了他。”
“谁?”唐纳言侧过脸来问:“你说林西月?”
沈宗良嗯了声:“一个爱看庄子,推崇鼓盆而歌的典故,对世界抱持悲观主义的人,大不可能受云州摆布,现在相安无事,是因为矛盾还没浮出水面,还有的好闹了。”
站在外面等了会儿,都不见林西月出来,郑云州进了书斋找她。
她正试图把这本《庄子》放到柜子高处,好好儿地保存。
林西月身量不够,不停地垫起脚,又不舍得跳起来乱扔一气,那还不如和其他书塞一起呢。
郑云州嗤了声,走过去挨在她身后,从她的手上拿走书,轻松地放在了顶端。
“谢谢。”林西月转过头对他说。
她细微地喘着,粉红的唇瓣微张,眼睛水润润的。
郑云州往前两步,把她抵在了厚重的柜子边。
初见她时,在心底里生出的苔藓,不知道怎么就长成了一片吓人的绿,淋了几场雨才会这样?
林西月不明所以地笑,垫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沈总只是和我说两句话,你又在小心眼地乱猜。”
“没有,我是来叫你回家。”郑云州牵起她说。
“嗯,走吧。”
从翁山下来,林西月坐在车上,一直撇头看窗外。
柏树虬枝担着半轮明月,洁白的光亮晕开三丈远,照亮了芦苇丛中的草虫。
温热的掌心覆上来,盖在她的手背上,郑云州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了,低声问她在看什么?
西月抬了抬下巴:“那儿有几只萤火虫。”
“你还喜欢这玩意儿。”郑云州说。
她摇头,歪在他怀里说:“你打牌的时候,聂小姐来找我了。”
郑云州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嗯了声:“我知道,她问我能不能去和你说两句话,她没胡说八道吧?”
“人家干什么要胡说八道?”林西月连忙说,“她蕙质兰心,看起来教养很好,人也聪明和气。”
郑云州点头,没对聂子珊的品行做评价。
她是好是歹都不重要,他不关心这个。
回到金浦街,郑云州洗了个澡,身上散着浴袍,夹着支雪茄进了书房,今晚有个视频会议要开。
林西月曾惊讶于他这样的装束,说纽约那边的主创团队也如此散漫吗?搞理工的不是更该严谨一点吗?
但郑云州捏着她的脸说:“我是老板,我愿意怎么穿t?就怎么穿,努力赚钱就是为了不再受束缚,而不是戴上更重的枷锁,考核和激励员工靠有效的制度,不靠以身作则,懂吗小姑娘?”
为了不打扰到她,林西月把笔电抱到客厅里,坐在餐桌边改论文。
改到快十一点,她重新发送给期刊责编,合上电脑。
林西月双肘撑在桌上,做了一套眼保健操后,起身去喝水。
她站在岛台边,往楼上书房看了一眼,郑云州还没出来。
林西月倒了杯温水,又按她自己最近的口味,调了一杯梅子酒,一起放在了托盘里,端着往楼上去。
门没关,一条三指宽的缝隙里,漏出冷白的光束。
但她还是腾出手敲了敲,再进去。
西月把紫檀托盘放在他手边,小声说了句:“我先去睡觉了。”
郑云州点了点头。
她走了,轻轻地给他带上门。
郑云州听得累了,又从抽屉里摸了包烟拆开,倒出一根来点燃。
他斜靠在圈椅扶手上,缓慢地抽了一口后,才醒了几分神。
他敲了敲烟灰,目光落在那个小巧的托盘上。
两颗话梅泡在酒中,水晶玻璃杯里浮着晶莹透明的冰块,面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气泡。
郑云州另一只手端起来,尝了一口。
这哪里还有酒味?像小孩子过家家才会喝的果酒。
他放下杯子,抬起头,看见窗边瓦绿色的花瓶,上面插了几支晚香玉,在夜里散着潮湿浓郁的花香。
摊开的记事本上写了几行字,是林西月的笔迹,写着她这周要做完的事项,一条条列得分明,怕被风翻乱,她用一片干剑兰叶标本夹了。
这间书房她待得时间最长,处处都是小女孩可爱的生活痕迹。
他转头,看着天上寂静高悬的明月,蓦地叹了声气-
赵恩如的婚礼在郊外庄园里的草坪上举行。
按老一辈的规矩,郑云州是表哥,一早就去了赵家送她出嫁。
西月在家待到十一点多才出发。
抵达庄园时,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到了。
平坦开阔的草坪上,湖边立起了鲜花缠绕的赤松枝拱门,竹节椅整齐摆放成八排,上面交错绑了奥斯汀玫瑰和铃兰,鹅黄色的软垫上绣了新人名字的缩写,Baccarat水晶杯垒成高高的香槟塔,琥珀色的酒液自上而下流泻,在初夏的风里酿成微醺的开场曲。
林西月拿请帖给门僮看,进去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托银盘的服务生走过来,递了杯香槟给她。
她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西月坐在位置上,端着酒四处望了望,一眼在人群中认出了郑云州。
他站在湖边同人说话,挺拔端正地站着,深青色的西服衣摆被风吹起,高高的鼻骨挺在日光里,沉稳如青山的模样。
像有心灵感应一般,郑云州也回过头看她。
和她视线相交时,潇洒举了举手里的酒杯,温柔而清晰地笑。
林西月看住了,脖子上无故变得热热的,她赶紧收回目光,拉了拉脸上的口罩,低头等仪式开始。
身边有人路过,在她眼前停留了片刻,是赵京安和赵青如。
赵京安怂恿她说:“你不是见了她就要骂两句的吗?去骂啊,参加婚礼还戴个口罩,以为自己是女明星吗?”
赵青如气得推了他一把:“你给我滚远点,要找不痛快你自己去找,反正大哥就在那边招呼客人,听见声儿就会过来,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惹他。”
新人还没出场,林西月的肩就被人拍了下。
是宋伯,他弯腰说:“小林,你来一下,董事长找你。”
林西月沉默了下:“哦,好。”
从和郑云州在一起,她就知道,有一天免不了要和赵木槿交锋,这是她最不愿面对的。
她接受着赵木槿的资助,却站到郑云州这边,一块儿跟她公然打擂台,哪怕不是出于本意。
林西月被带到一间休息室内。
这里并不大,摆了一套黄花梨木沙发和一架屏风后,就不剩多少地方了。
赵木槿站在屏风后,对着窗外一丛夹竹桃出神。
“董事长。”林西月摘了口罩,走到她面前,隔了一段距离,开口叫她。
赵木槿回过头:“小林来了,坐吧。”
她坐下倒茶,推了一杯给林西月。
“谢谢。”西月端起来喝了口,“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木槿哦了声:“你别紧张,我不是要怪你,我知道你弟弟病了,你也不容易。怎么样,他的身体康复了吗?”
林西月忽然热了眼眶。
她一路走过来,都抱着一种忐忑谢罪的心态,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承受赵木槿一切的谩骂和责怪。
但她没有,反而关切地说出她的处境。
西月低下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好多了,谢谢董事长。”
赵木槿近距离地看着她,小姑娘温柔娇怯,还没发落,就已经一副知错的样子,哪怕有怒气也发不到她头上,谁能心责怪她呢?
默了会儿,她开口道:“云州呢,这阵子情绪不错,身体看着也健旺,你把他照顾得很好。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如实说,不要骗我。”
“嗯,只要是我知道的。”西月说。
赵木槿把手架在沙发上:“他自己有没有提过,说什么时候想结婚呢?”
林西月想了想,面色沉静地说:“他去年倒是说过,看样子烦透了结婚,最近很久没谈过了。不过您放心,我和他是一早讲好的,毕业就离开,不会耽误您娶儿媳妇。”
不等赵木槿问,她就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女孩这么真实诚恳,反倒让赵木槿有些无措了。
虽然在预料之中,但亲耳听见她冷淡的语气,赵木槿还是诧异,甚至有些歪立场的,同情上了自家儿子。
郑云州对她的宠爱和迷恋,已经是戏台子上的锣鼓,敲得震天响了。
但林西月仍然不为所动,在数着日子等自由与解放。
赵木槿点了下头:“他三十了,也确实是不能再拖,就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窗外的风一阵阵飘来,卷入夹竹桃浓重的香气,林西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手摁在椅子上,吐字不清地说:“郑云州对我很好,这一年是我过得最舒”
赵木槿看她样子不对,站起来上前查看:“小林,你怎么了?”
林西月面色潮红,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后背弯伏着,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
“老宋。”赵木槿朝门口喊了一声,“让司机带她去”
话音还没落,门被人一脚踹开,郑云州像阵风似的进来,一迭声地问怎么回事。
赵木槿看他气势汹汹的,也不免紧张:“你少蛮横,我就叫她进来说两句话。”
“说两句话能说成这样?”郑云州脸色难看地,边拍着林西月的背边问,“那我真想听听,您都说什”
林西月的咳嗽缓了缓,她反手握住了郑云州,柔声制止:“没事,我对夹竹桃的花粉过敏,不要对董事长大喊大叫的,去医院开点药就好了。”
她站起来,仍维持着礼貌,虚弱地朝赵木槿微微鞠躬:“我就先走了,抱歉。”
还没迈步子,郑云州就把她抱了起来。
身体重心忽然变换,林西月又避免不了靠在他肩上,难受地咳了一阵。
等她咳完,郑云州都走到外面了。
林西月说:“我自己去医院,今天你妹妹结婚,你不好走的。”
“别再废话了!”郑云州稳稳地抱着她,快步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紧张地叮嘱她:“你好好靠着我,不要说话。”
林西月的唇张了张,又无力地合拢。
她本来想说,只要快速脱离了过敏源,在通风的地方待着,很快就能平静下来,不用吓成这样。
林西月在他胸口抬起头,梧桐树叶缝隙里漏下的光斑划过他的脸,照出额角细密的汗珠。
她紧紧地咬着唇,沉默寡淡地看了他很久,像有个小人儿坐在她心上大哭,流出了一大缸咸湿的眼泪,把她的心也泡得又酸又胀。
第36章 糖霜 没点别的了?
036
林西月是吸入花粉引发的过敏性哮喘。
在医院检查时, 郑云州不解地问主治大夫:“她闻别的花也不见有事,是不是夹竹桃有毒?”
大夫误会了他们的关系,点头说:“夹竹桃本身是能引起过敏蛋白质的花, 这一点您太太自己应该知道,她不该摘口罩的。现在也是过敏多发的季节,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例了。”
林西月咳得厉害,没精力关注他的称呼, 应和说:“是, 我知道, 但我想着和长辈说话,戴个口罩太不礼貌了。”
没听t?见她反驳,郑云州扬了下嘴角,站姿都松弛了几分。
太太。
郑太太。
好听。
比叫林西月好听多了。
大夫开了药, 交给护士:“按时吸药,睡觉的时候枕头别垫太高, 进食不要过激, 少出门, 休息几天就好了。”
“好的,谢谢。”
郑云州提着药, 把她扶上了车。
西月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回去婚礼那边吗?我差不多好了。”
郑云州摆手:“都出来了还回去干什么, 看他们两个假惺惺地说誓词, 然后亲嘴吗?”
“不要这样说。”林西月看他的司机在笑, 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今天是恩如姐大喜的日子, 你祝福她好吗?”
郑云州握住她的手:“好好好,祝福。”
回了金浦街,林西月简单吃了点东西, 休息一会儿后,按医嘱吃了几种抗过敏、治咳嗽的药。
刚坐到沙发上,又摁着胸口咳了十几句,咳得面孔通红。
听得郑云州啧了一声:“你这过敏的毛病什么时候得上的?”
“很小就有。”林西月端着杯水说,“所以我从来不靠近桃花,闻不了那个。”
郑云州又问:“我妈特地把你叫过去,和你说什么了?”
林西月想了下,以偏概全地回答:“她问你身体好不好,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累着,董事长很关心你。”
她不肯在郑云州面前提任何有关婚恋的字眼。
一是怕他不爱听,二则,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他结婚,对象不会是她,不结婚,也损害不到她的利益。
赵木槿修养好,不像八点档连续剧里演得那样,拿出五百万的支票来威逼利诱,但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了,她的儿子到了适婚年龄,身边越清净越好。
这一点,她心里早就有数。
不要说像他们这样财权交错的家庭,就是他们镇上的富户娶亲,也讲究个门当户对。
而她在世上无依无靠,连个像样的门户还没有呢,想什么一步登天的事。
但能把话说得这么漂亮,不叫自己难堪,已经是赵木槿嘴下留德,她常年吃斋礼佛,不会出口伤人。
因此,林西月也不愿他们母子失了和睦,尽量把话说得圆融。
但郑云州不信,挑了眉问:“真的?”
“对啊。”林西月又陆续咳了两下,她故意说:“我说你身体很好,昨晚折腾到四点多,早上七点还能起得来,一般人可做不到。”
听得郑云州偏过头笑。
他把人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坐着,顺她的话:“是吗?那她没好奇问问,我们是怎么折腾的?”
林西月摇头:“没说呀,跟你开玩笑的。”
郑云州拿额头贴上她的,和她鼻息交缠:“说嘛,告诉她你是怎么旗我身上来的,抖得有多厉害,昨天把我迦得那么紧,动都动不了,氺积在我肚子上。说我本来准备给你洗干净,结果又在浴室里把你弄得更黏,把这些都告诉赵董事长。”
这一连串的下流话把西月说得面红耳热。
她紧抿着唇,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早晨就要说的,但筋疲力尽之后,她忘记了。
西月抱着他的脖子:“我正想跟你讲,我觉得我们需要定一个安全词,你那么吓人的爆发力,总是突然那么大力气,昨晚有两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昏过去了,那样不行的。”
“好。”郑云州挨着她的唇,轻轻地辗转吻上,沉醉地闭了眼,“你说定什么?”
林西月支吾了一下:“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什么是安全词。”
郑云州呵了声,滚烫的呼吸洒在她鼻尖:“我还没老到这份上吧?”
“没有。”林西月思考了一阵,试探性地说:“叔叔怎么样?我觉得快不行的时候,就叫你叔叔,提醒你像个长辈样子。”
郑云州吻她的动作停了,瞪着她说:“你是魔鬼吗林西月?”
叫叔叔?
她怎么不干脆叫爸爸?
他都没把握,自己听见这两个称呼会疯成什么样子。
那就更别指望他能停下来了。
林西月撅着唇:“好吧,那我一会儿再想个别的。”
郑云州笑,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又意犹未尽地去吻她,一只手按住了她柔软的腰,一边安慰说:“你也不用骗我,我知道我妈不会只说这些的,但不管谁跟你讲什么,你都不用理,听我的话就好了。”
她的嘴唇很软,柔润饱满,吻多少次都不够。
郑云州把她往怀里揉,舌尖扫了扫她湿润的唇壁,引诱她说:“啊把嘴张开张大一点”
林西月躲躲闪闪的:“不要,我刚喝了药,苦。”
“那我也尝尝。”郑云州腾出手来,带着薄茧的指腹碾在粉嫩的肉蕊上,反复地揉挵着。
头顶上传来一阵酥麻,林西月闭上眼,戍拂地蹬了两下,口中低吟了一句,就把他的舌头放了进来,卷起阵阵充沛的津液,郑云州吻得很凶,呼吸急促而混乱,扯衬衫扯得毫不手软,手工缝制的纽扣全散了,集体掉在地毯上。
这种时候,林西月倒不咳了,喉咙里的痒被别处取代,换成了另一种空虚的、热切的渴望,忍不住自己凑上去。
郑云州嗯了声,被她弄得松了力气,抱着她往前倒下。他额角上一层密密的汗,凸起的青筋里,沟壑纵横着某种无法满足的欲望。
林西月主动吻他,献祭般的虔诚,从他的下颌上一路吻过去,又把舌尖滑进他口中。
郑云州的嗓音哑得不像话:“小西,听我说一句。”
林西月又贴上来一点,软绵绵吞吐着他的舌头,“别说,不要说。”
她连看他都不敢,尤其是在这种情/欲占上风的时刻。
郑云州把她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身上,他往后靠着沙发,轻一下重一下地鐤:“我说真的,我后悔了,我不想让你走,两年太短了。”
林西月一激灵,猛地戛谨了,在他怀里打了个抖,因为情动而格外烫的小脸贴上来。惹得郑云州也跟着颤,闭上眼,嘴唇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蹭在她的耳廓上:“怎么这么快?弄得我也”
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的回答上,一时没提防,松散了神志,猝不及防地被她绞了出来,明明那么慢,那么沉,血管却像快要炸开一样,流窜着一股暴戾的破坏欲。
她的吻又主动吸附上来:“嗯太枢副”
黄昏降临时,林西月穿着睡裙躺在床上。
胡闹了一个下午,她手脚还软绵绵的,歪在枕头上不想动。
郑云州洗完澡,接了个电话匆匆走了,说去一趟集团,出了点麻烦,让她好好休息。
这她不担心,工作上的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是碟小菜。
只不过人累一点,一件件事情都要花精力去处置。
让林西月怕的,是他的那句不想让她走。
她也知道,人们在无法控制情感的时候,会说一些过头话,像他麝阱时伏在她肩头说的我爱你一样,在多巴胺爆表的那一秒里,谁都难免夸大其词。
把轻微的好感说成是爱,把偶然的一点不舍定性为眷恋,不负责地许下海誓山盟。
人是很容易败给某一个瞬间的。
她不清楚,郑云州是不是像她想的这样,只能把自己喂过去,把他的嘴唇吻到湿红,拉着他一起屈服于欲望。
郑云州果然没有再提,而勾引他的结果也难以承受,想到他在地毯上摁住自己,揉开粉色的唇瓣,然后将脸迎上去细细地舔,深深地吮,而她也呜呜咽咽的,情不自禁地张圆了嘴含住他时,林西月仍一阵颤栗。
皮肉相贴,朝彼此开放全部隐秘的快/慰感如同一场小小的海啸,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淹没在细腻的羊绒毯上。
天完全黑了下来,她昨天遗落在飘窗上的那一叠参考文献,被悄悄爬上来的月光洇染。
郑云州一连用了三个我,接连三句表意强烈的陈述,都像在祈求。
可她留在他身边做什么?
一年又一年地被他养着,现在还只是不放她走,软硬兼施地剥夺她的自由,再往后就是看着他娶妻生子。
这是一定的,郑云州不可能放纵到四十岁。
然后呢?她真的就要每晚等在这套大房子里,把读过的书通通忘干净,当一个绝对称职的花瓶摆件,在他对名门出身的太太感到不满,抱怨她毫无情致可言的t?时候,黏在他怀里软声哄他。
再过几年,也许郑云州还会要求她生孩子,一个不够就两个。
金浦街越来越热闹,人也越来越多,却没有谁被郑家承认,几口人凑不出一个正当名分,他身边的哥们儿再提起她,不好再说是女朋友,只讲她是外面的那个。
林西月深吸了口气。
她被不断冒出来的念头吓得难以入睡。
于是迅速坐起来,去书房打开电脑,立刻下载了托福的复习资料,先做准备。
她不能只是盲目地依赖于郑云州会践诺守信。
如果有朝一日他翻脸,她就先把弟弟送回云城,再只身去国外。
他在四九城里呼风唤雨,换个地方总归要收敛些。
林西月看了很多备考资料,在大致了解考试内容后,给自己定了套四个月的计划。
她不敢写在纸上,只好记在手机的备忘录里,一是提醒自己每天精听tpo,适应老美的用词方式和表达形式,形成自己的听力笔记。再来就是不限篇幅但控制时间地做阅读题,下午给自己两个小时,能做几篇就做几篇,用技巧来提升速度和准确率。
西月看到十点多,听见门口传来的声响,赶紧关闭窗口,把电脑界面换成论文。
她心里发虚,所以郑云州进来时,眼睛根本不敢看他,在纸上乱瞟一气。
这些小动作都落在了郑云州眼里。
但他不知道内情,以为林西月是怕挨他骂。
郑云州没多问,走到她身边,把笔从她虎口里拔出来,牵起她说:“走,病了还在这儿学,去睡觉。”
“哦,好。”林西月听话地起身,朝他笑了笑,“问题都解决了吧?”
她说着,低头瞥见他衬衫上一团红色的血污。
林西月慌忙松开他的手,紧张地扯起来看:“郑云州,你受伤了?”
“不是我,几个工人在闹事,都已经安顿好了。”郑云州握住她,脸色疲惫地说。
林西月松了口气,迟钝地点点头:“那你快把它脱了吧,看着吓人。”
郑云州把住了她的脸,指腹刮上去:“你那么担心我啊?”
“你你不是我男朋友吗?”林西月和他对视,睫毛不安地眨了两下。
郑云州盯着她看了一阵,试图从她温柔的神色里,找到以假乱真的痕迹。
尽管他千百遍的嘴硬,说自己只要征服层面的顺从。
可站在林西月面前,她柔软清脆的声音拂过耳边,他揉着她细腻白皙的手腕,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得到她的爱,想要她可怜他,也要她心疼他。
下午在客厅里,她被他做到瞳孔涣散,意识模糊,像一块融化了的奶油蛋糕一样,黏腻而浓稠地缠着他的时候,郑云州不停地在舔她的唇,像舔掉蛋糕表面那层甜美的糖霜。
他没有说,他被这份紧致温暖包裹得太久,也快要化了。
当身体在快感上极致契合,就不免想要走入对方的灵魂。
可他走不进去。
林西月的灵魂根本没有入口。
郑云州松开手:“好了,回去睡吧。”
世俗的道理告诉他,感情最不应当有目的性,更不能去强求一个结果,可如果他偏偏要呢?
明知道林西月会恨上他,家里会闹得鸡飞狗跳,顶着千夫所指也要呢?
他被这份强烈的、不可抗拒的情绪弄得浑身不舒服。
一连好几天,郑云州都不再往金浦街来,独自睡在茶楼里。
他将白天的工作时间延长,大小会议排满,把集团明年的发展战略提前拿出来讨论,能在办公室从早上九点待到晚上九点,搞得总裁办的职工一刻不敢懈怠。
有女秘书私下来问袁褚:“郑总怎么了?不会把这样的上班模式搞成常态吧?他不是最讲究效率的吗?什么都要简短、快速、高效。”
袁褚也摇头,扬了扬手里那沓文件:“我不知道,你看我有一刻闲吗?”
说话间,郑云州在办公室里吼了一句——“人呢!”
袁褚叹气,对女秘书说:“瞧见了吗?刚骂完信托那边,说他们是一百斤面蒸一大寿桃,现在又要看这个医疗器械的项目,估计下午就会亲自去研发中心,真是高精尖的脑子,铁打的身体。”
女秘书不是北方人,忙问:“虽然但一百斤面蒸一大寿桃是什么?”
“废物点心。”
“你快去忙吧,我也干活儿了。”
傍晚从研发中心出来,郑云州坐在车上,第一件事就扯松领带,猛灌了半瓶水。
会上只顾着说话,讲得他口干舌燥。
袁褚在前面开车,他问:“今天还是回茶楼吗?”
“嗯,否则我还能去哪儿。”
郑云州从中控摸了包烟,翻过来,倒磕了一支在掌心里,用手夹上。
袁褚没敢接话。
他心想,怎么又没地方去了?金浦街不是吗?
这一年来,下班也好,从国外出差回来也好,不都是第一时间去见林西月,迟一分钟就要发脾气吗?
难道是最近闹别扭了?
不太可能,林西月像初生的小羊犊一样温顺,怎么会和他吵?
林西月本人也很奇怪。
明明无事发生,但郑云州就是不再来了。
她给他打过电话,语气、情绪都很平和,听起来不像生了气,就说他要出去住几天。
而林西月反省了一遍,也没反省出自己有什么错,也只好随他。
晚上她从学校回来,全姨还没下班,迎面问她说:“郑总今天还是不在啊?”
“不知道,由他去吧。”林西月面色如常地坐下,端起饭来吃。
全姨看她年纪小,传授了几句经验说:“小林,男朋友这么不正常,你要多注意,说不定是被别人勾去了。”
林西月无奈地笑了下:“好,我会注意的,谢谢。”
都这么久了,阿姨还是没有看出来,郑云州和她之间在情感结构上的失衡,以及权力不对等。
她怎么敢去质问郑云州这个?
被谁勾走了也轮不到她管。
在茶楼里住了大半个月,郑云州觉得自己快得精神病了。
一开始还忍得过去,白天多操劳一点,多去下面跑跑,把会议战线拉长,晚上洗个澡就能睡。
时间一长,这一套也不济事了,更深人静的时候,郑云州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胡同里传来的猫叫,一声一声像喊魂,听得他心浮气躁。
他隔一阵就去看一眼时间,五分钟,十分钟,走得好慢。
没有小姑娘在身边,郑云州快要对付不了这漫漫长夜。
冲凉时几度想到林西月,想到她在他身下脸红,瑟缩在他怀里,被掟到双腿发抖的模样,他全身上下都在发烫,可手刚握上去,就颓唐地垂下来。
只是靠自己,郑云州已无法解决高涨到快溢出来的欲念。
接连两夜都失眠,这天一早,郑云州戴着墨镜,穿一身黑绸衬衫进了办公室,那样子看起来不是上班,倒像是上坟来的。
袁褚没敢点评,仍然很职业地往他面前一站,一板一眼地汇报今日行程。
说完,抬起头去看郑云州。
他已经摘了墨镜,眼下浮着一层苍青,满脸的疲态,一看就没休息好。
那么,刚才说的那些事项,八成也没有听进去了。
袁褚收起文件夹,等着他发话。
过了几分钟,郑云州用钢笔点着桌面问:“林西月最近在干什么?”
袁褚早知他会问,对答如流:“和平时一样,每天上学,下了课回金浦街,上周去看了她弟弟,昨天刚考完期末最后一门,晚上吃完饭,还是去了书房,十一点出来睡觉。”
郑云州嗤了一声:“没点别的了?”
他不太明白:“比如什么?”
“这还要我说啊?”郑云州嫌弃地啧了下,“她有没有跟阿姨抱怨,说难受,心情不好之类的。”
袁褚细想了想:“没有,阿姨说她挺高兴的。”
郑云州痛苦又无力地扶额,挥了挥手:“去吧。”
连音量都比往常小了几个度。
关上办公室的门时,袁褚不禁又看了他老板一眼,自从他坐上这个位置,还没见他如此松垮地靠在椅背上,一副倒了精神,半死不活的灰败样。
怪了,这段关系不是由他做主的吗?
为什么他的直观感受是,郑云州反而更被动呢?
第37章 信念 我爱你,林西月
037
太阳落山后, 郑云州仍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世界的影子渐渐被拉长。
“郑总。”袁褚敲了敲门,手里拿了个妃色锦盒。
郑云州回过头, 没什么情绪地说:“进来吧。”
袁褚把盒子交给他:“拍卖行送来的,现在人还在外面,说这条翡翠手串是您电话t?拍下的,得您当面验收。”
郑云州接过来, 把烟递到嘴边咬住, 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他点头, 随手就丢在了长桌上:“是这个,让人走吧。”
袁褚看得心头一跳,这种八位数的东西,麻烦他轻点好吗?
他转身出去复命, 关上了门。
郑云州掐了烟,盯着盒面上用贝母镶嵌出的水仙看了很久。
上次在金浦街过夜, 他一本拍卖图册丢在了床头, 等洗完澡进去时, 看见林西月拿在手里翻。
郑云州凑过去:“怎么,看上哪一样了?”
“没有。”林西月摇头, 指着这条翡翠珠串对他说, “这条手链很眼熟, 我妈妈有根款式差不多的, 后来为了我去县城读书,她卖掉了。”
郑云州笑说:“保不齐就是你妈妈那条呢。”
林西月当即否认:“怎么会, 我妈妈的颜色没这么绿,水头也不如这个足。不过,那也是她很珍爱的东西, 烧饭的时候一定会取下来,好可惜。”
她说完,自顾自地躺下去睡了。
而郑云州坐在床上,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他连看她蹙一下眉都不行了,恨不得立刻把这破玩意买下来。
从铭昌大楼出来,郑云州先去了濯春吃饭。
他进去时,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周覆看着他走过来,哟了声:“这么些日子没见,您还活着哪?”
这是他们惯常的打招呼方式。
郑云州笑着坐下:“托福,一口气没少喘。”
周覆说:“你都做什么去了?我以为你在哪个庙里剃了度,打算去代表哥儿几个去看望呢,表达一下组织上对你的关心。”
郑云州唉了一句:“这几天一个人住着,想了点事儿。”
付裕安笑说:“怎么,咱爸妈又要复婚了?”
“不是。”
郑云州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我完了,被一小姑娘彻底拿住了。我远了她半个多月,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离八宝山也就一步半步的了。”
周覆嗤了声,和唐纳言对视一眼:“我以为什么呢,还期待老半天。”
这下换郑云州高声了:“不儿,这还不叫大事吗?”
唐纳言点头:“是,但我们早就看出来了,一点都不新鲜。”
“行吧。”
郑云州抬了抬手,让服务员预备上菜。
周覆坐他旁边,看他吃得赏心悦目的,笑说:“得相思病倒是不耽误你进食。”
“懂个屁,我是想到马上要去见她,打起精神吃几口。”郑云州说。
唐纳言没怎么动,忽然问大伙儿说:“哎,都瞧一眼,我这两年看起来老了吗?”
郑云州一听这死出儿,就知道他又自我怀疑上了。
“自打和他妹妹在一起以后,老唐是越来越没信心了。”付裕安小声在他耳边说。
郑云州抬头,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真诚地说:“不老,比我二大爷看着还年轻几岁。”
周覆笑得一直在抖:“您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哪止几岁,起码十岁!”
“你不也没放过他吗?”郑云州说。
唐纳言骂了句:“你们俩把嘴闭上,老付说。”
付裕安摇着头笑:“我说真的,是你妹妹年纪太小了,不是你老。”
周覆想起一件事儿:“你说老,昨天我等程教授下课,在他们学校球场上打篮球,上来一小孩儿,张嘴就管我叫叔叔。”
“那可不是叔叔吗?”郑云州疑惑地看他,“管你叫儿子也不合适,你不答应。”
周覆挥开他说:“一边儿去,我看他那动作挺连贯,真是练过的,比当年老郑这个篮球队长都不差什么。”
唐纳言问:“然后呢?”
周覆说:“然后我帽了他十八个,彻底断了他的篮球梦,谁让他叫我叔叔。”
“神经病。”
唐纳言又问:“老郑,你在茶楼这些天住够了吧?”
“住够了,今天就回去。”郑云州说。
不回去也挺不住了,想得难受。
周覆好奇地问:“那我请教一下,这场冷战是你赢了还是她赢了?”
郑云州哼的一声,往后靠了靠:“赢?我拿什么赢她啊?人根本不和你吵,也不管你回不回来!我死了她都不知道。”
唐纳言说:“那还是知道的,全国人民都看新闻,集团也会发讣告。”
“你缺德吗?”郑云州挑起眉毛来问。
周覆哦哟了下,学着他太太说了句江城话:“小姑娘老结棍额。”
“什么意思?”
“说她厉害。”
到金浦街时,房子里一个人影也不见。
郑云州开了灯,站在地毯上打量着四周,墨绿丝绒沙发上堆着苏绣靠垫,后面放了一架湘妃竹屏风,暖黄的光晕从藤编灯罩里泄出来,茶几上一套甜白釉茶具,三两册老旧的线装书斜摆在景泰蓝香炉边,炉灰里埋了半截没燃尽的残香。
早就没有过去的影子了。
这里变得越来越像个藏娇的金屋,连气味都甜津津的,像炉子上咕嘟冒热气的雪梨汤。
郑云州环视了一圈,他用手上的权势高筑起一座足以关住她的金丝笼,但最终被锁在里面挣脱不得的人,仿佛变成了他。
林西月是九点多到家的。
她一进门,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坐在沙发上。
郑云州又自己来了?
还好她没答应在弟弟那里住。
林西月换了鞋,走过去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语气还是那么温柔,轻微喘动的气息里,一点恰到好处的雀跃。
好像这半个月他只是去了出差,现在回来了,她很高兴,不回来,她也可以继续过下去,过满两年走人。
郑云州皱眉,怎么弄了这么个祖宗回来?
他嗯了声,拿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沙发:“坐那儿,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这么郑重。”林西月心里的预感不是很好,脸上的笑僵了两秒。
郑云州手心里掐着一支烟,被他不断地搓来搓去,露出褐黄色的烟丝来。
他慢慢地张口:“林西月,你知道我这阵子干什么去了?”
林西月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身体习惯性地倾向他:“应该是很忙吧。”
“很忙是一方面。”郑云州看着她脸上柔美的弧线,声音很轻,“我在躲你,你没有发现吗?”
林西月低了低头:“你躲躲我干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郑云州抬了抬唇,自嘲地笑道:“你是不会吃了我,但你比谁都要更有手段,你都把我弄成这样了。”
她已经猜到他后面的话了。
林西月因此心跳加速,指尖在灯光下微微抖着,像瑟瑟在冷风中的枯叶。
她仰起脸笑:“我把你弄成哪样了?”
再借着灯细细看他,确实添了几分憔悴,下巴上一圈细小的胡茬,脸色比前一阵苍白,嘴唇也没那么红润了,像大病了一场。
郑云州说:“看不见你就茶饭不思,连工作也没心思,夜里不搂着你就睡不着,一想到你把我当上司看,气得牙根痒痒,但又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狗一样自己钻回来,大概就是这样。”
林西月听见这么说,眼尾一酸。
“怎么那么形容自己?”她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听起来像喜欢上我了。”
“喜欢不太恰当,是爱。”郑云州靠在沙发上,一双腿闲散地交叠着,脊背却挺到了最直,眼中雨打浮萍般的破碎飘摇,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我爱你,林西月。”
她不知道她怎么了,眼泪自发地积聚到了眼眶里,热热的。
是因为觉得郑云州的爱让她难以承受吗?
像眼睛里快要掉出来的热泪一样。
林西月无意识地撅了撅唇:“有多爱?”
样子很天真,提问方式也像小女生。
郑云州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不知道,但一定比你,比我,想象得都要多。”
“然后呢?”林西月问得太急了,她感受到胸腔的震荡,“我就不能走了,对不对?”
郑云州紧抿着唇,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她。
林西月的心性他是知道的,从在园子里第一次吃饭起,郑云州就看的很清楚。
一个女性内核强大,内心平宁,能量很高的话,她的外在表现一定是温柔,因为没有什么事值得她动怒。
郑云州点头:“对,恐怕是这样。”
谈话进行到这里,他剩下半截没凉的心也凉透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在得知他爱她的状况下,第一反应不是给他回应,是仍坚持要走。
林西月低眉不语,台灯将她的侧脸镶刻在墨竹屏风上,一动也不能动。
她黑漆漆的睫毛垂下来,肉粉色的指甲盖上,浮着晕开的暖色光t?圈。
郑云州盯着她颈侧淡青的血管看,轻声说:“我记得你跟我说,想去瑞达上班是吗?但他们只招硕士,所以你准备再读个研。”
林西月抬起下巴,清凌凌地看着他:“你又要和我谈新的条件了吗?像上次一样。”
“其实,哪一次都不算是谈条件。”郑云州说。
林西月先说出了他的台本:“你是要告诉我,我可以直接去瑞达,连硕士也不必读,比别人少走几年弯路,但必须得留在您身边,对吗?”
她很聪明。
郑云州苦笑了下:“对,就是这个意思。”
林西月默了好一阵,手指甲不停地抠着身下的羊绒垫,小声地和他商量:“非这样不可吗?我其实也没那么要进瑞达,人生的选择还很多呢。”
他听懂了,也完全明白她委婉传递出的意思。
不是没那么想进瑞达,而是没那么喜欢他。
她很高明,在拒绝的语境里做了个同义替换,为了不伤他的心。
但她这么小心维护,他好像更伤心了。
弟弟生病是火烧眉毛,一刻都等不得,急着要钱去治,但工作不一样,她充分的自信,凭她出众的学识和能力,会有很多好的offer,不缺这一份。
郑云州掀起眼皮看她:“还是去吧,瑞达是个很好的平台,如果陪着我不是那么辛苦的话。”
这个如果后面,本来不是这么一句的。
按郑云州过去的脾气,他一定高高在上地告诉她,你人生的选择是很多,但我也可以让你没得选,不信你就去试试,学院公布的推免名单里有你的话,我把郑字倒过来写。
像他们在这里的第一次交谈,嘴犟地夸她顾大局,识时务。
但现在他讲不出口。
至少,这么尖锐刻薄的话,不该对着林西月说。
她离他够远的了,不能再把她推走。
但他话里的转折,和转折后被替换的内容,林西月全听懂了。
只不过郑云州有了长进,学会用更柔软的口吻,更亲和的话语来陈述核心主旨,但这背后浓浓的威胁还是没变,他甚至连期限也不说了。
她只有庆幸,自己做好准备出国是对的。
林西月没和他争,不想撕下包裹这层自上而下的压迫的糖衣。
别说她不擅长吵架,就算把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以郑云州独断专行的个性,也不可能就此心软,反而会让他提高警惕,就走不了了。
她笑了下,抬起清澈的眼眸对住他,艰涩地说:“我小时候吃过很多苦,这不叫辛苦。”
“不辛苦就好。”郑云州也目光柔和地看她,“来,坐到我身边来。”
他再一次朝她伸手。
郑云州以为,他们在这场温情脉脉,像春雨一样细柔的氛围里,达成了一次理解的萌芽。
但没料到,这只不过是林西月在谨慎而巧妙地韬光。
她这些年努力地生活,不断地自省,在贫瘠的土地上拼命地汲取雨露养分,不是为了被某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看上,成为一条攀附在他身上的绿藤。
等到他腻了,就不耐烦地扯下来,随她自生自灭。
林西月要永远地摆脱这份关系,她想活成一株独立生长的乔木,哪怕森林里全是这种树木,很普通,很不起眼。
但那样让她觉得安全。
她人生的信念和使命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依靠自己,忠于自己。
林西月把手放到他掌心里,很快被收紧。
他把她拉到腿上坐着,低声说:“不要怕,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吗?”
她只有点头:“知道了。”
“好乖。”郑云州拨了下她的头发,“茶几上有个盒子,你打开看看。”
林西月照做,看见画册上那条帝王绿手串出现在眼前,愣住了。
它比照片还要美,对着灯去看,每一颗珠子里像流动着一团活水,绿得快溢出来。
她转头看向郑云州:“我说像的意思,不是要你买给我,你误会了。”
“我当然知道,你怎么可能问我要东西。”郑云州又把她拉过来,从她手上拿了那串珠子,推到了她的手腕上,“但它和你有缘分,留着做个念想吧,算你妈妈送你的。”
他把林施瑜搬出来,林西月一下子收不住情绪。
她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打在郑云州的手背上。
看他皱了下眉,她又赶紧去擦:“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欢”
“不用。”郑云州反握住了她的手,“我喜欢,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西月颤了颤,一副受之惶恐的模样。
她在心里央求,希望他别这样,不要再这样。
郑云州又抱起她问:“晚上去看你弟弟了?他还好吧?”
她嗯了一声:“很好,照顾他的春妮非常尽责,你费心了。”
“哦,他们相处得还挺好的?”郑云州问。
林西月擦了擦眼尾,笑了笑:“是啊,别看春妮年纪小,她做事很勤快,每次我去,院子里都洗得干干净净,那些花啊草的,也长得茂盛,烧饭也蛮有一套,我弟弟都胖了几斤。”
她又轻又慢地讲了这么多。
郑云州都没听清,目光全在她那双开开合合的唇瓣上,粉润可爱,很想吻。
林西月停下来,压低了视线看他:“你跑神了,没在听我说。”
郑云州恍惚地承认:“是,你说话像唱歌一样,我没听,在想别的。”
“想什么?”林西月问。
郑云州箍紧了她的腰,额头抵上去,温热的呼吸洒在她鼻尖上,哑声说:“别问了,你听了又要受不了。”
林西月脖子一红:“我还以为是集团的事。”
“集团没事,我有事。”郑云州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往后压了压,一种自上而下的完全占有姿态,“林西月,和我接吻,不要停。”
林西月没反应,她还在解读这个不要停。
但郑云州的唇已经落了下来。
在她怔忪着,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他已经撬开了她的齿关,不断地深入进去,林西月的嘴被迫张到最大,郑云州冲向她的力道太重,让她怀疑自己的舌头会被缠断。
那一晚他们吻了很久,各种角度。
郑云州在每一个凸起的位置停留,她的膝盖被他用腿大力地别住,浑身过电一样的酥麻,也只能幅度很小地扭动,她闭着眼,小嘴无助地张着,不断吐出湿红的舌头,在郑云州的唇回到她脸上时,等不及地吮住他,緈奋到脑子发昏。
他在上面,看她湿着眼睛望向自己,让他根本控制不住,整个过程大梃大动,锚着一个点狠命地梉,林西月连哭都没声音,身体软烂成了罐头里的果肉酱,咬着他的手背不停地抖。
夜露从窗台边的栏杆上滑下时,月亮已经走到了西边。
林西月躺在床上,穿着郑云州给她新换的睡裙,脸上的热度像身体里的余韵一样,很久都退不下去,整个人还处在失神的状态。
郑云州的力气比往常重了好多。
像在发泄怨气,过去她向他讨好卖乖,撒娇说吃不下,他都会配合地停一停,检查她是不是真的肿了,但今晚他不理她,只管反复掐着她的腰灌进来。
“过来。”郑云州在她旁边躺下,伸手扯了下她,“别背对着我。”
林西月把脸转过去,在他脖子里蹭了两下,小猫儿一样。她说:“不早了,快点睡吧,没几个小时好睡了。”
郑云州的鼻端埋在她发丝里,没说话。
刚才他太凶,林西月在接连不断的吻里,变得意识模糊,呜咽着来吻他,断续地说爱他。
那是郑云州唯一的,觉得她只属于他的时刻。
他迷恋这样的时刻,迷恋林西月在旖旎春光里,不经意露出的本来面目,她本人却无缘得见。
这夜过后,林西月没再去管保研的事。
大四一开学,她就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考证和复习托福,以及对比美国的法学院上。
为了不被郑云州看出端倪,林西月哪怕没课也要去学校待着,多看前辈们的职业发展路径,从中对比出适合自己的。
那天中午她太累,伏在桌上睡了过去,醒来时,有人替她合上了电脑。
再一抬头,舒影坐在她对面喝水。
她说:“别紧张,我看了又不会和别人说,还给你关上了呢。”
林西月摆手,笑说:“你也不是我防范的对象,没事。”
舒影双手交在一起,凑上来:“奇怪,我怎么听说你又不读研了呀?”
“计划有变。”林西月胡乱理了下头t?发,简单地解释,“我想毕业就工作,缺钱嘛。”
舒影哦了声,看着屏幕开始写个人陈述:“我得抓紧,马上到申请期了,我要投哥大。”
林西月点头:“小影,祝你被顺利录取。”
“谢谢。”
她没问,你是不是又跟程和平在一起了?
上次西月走在她后面,看着程公子站在车边抽烟,舒影一过去,他就把烟踏灭了,伸手抱她,两个人靠在门边细语呢喃,看起来感情不错,像重归于好了。
也许舒影是有苦衷的吧,林西月想。
她装没看见,从另一条路走了。
不能因为她帮了舒影一次,就自认为有权力干预别人的生活,尤其这种来回扯皮的男女纠葛,当事人都未必理得清。
但舒影自己坦白说:“西月,你是不是想问,我靠谁去出国留学?”
她笑着摇头:“没有,你可以借助一切力量,只要你认为是对的。”
“还是程和平,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他的钱。”舒影一副怀挟报复的口吻,自得地说:“我读完书,就立马和这个老男人分手,留在纽约不回来了。”
林西月嗯了声:“你考虑好了就没问题,不管他怎么样,你别为难自己,也别做伤害自己的事,好吗?”
她真的很像个心怀慈悲的神女。
舒影感动地点点头:“好。”
第38章 绣眼 记住今晚的样子
038
那年春天到的早, 很暖和,气温比往年都要高。
也正是这样,林西月没注意, 松了警惕,出门多减了一件衣服,反而冻感冒了。
三月底的一天晚上,她突然发起高烧。
很久没生病, 一病起来自己还没察觉, 只是感到畏寒、头晕。
林西月看了一眼空空的水杯, 披着毯子从书房出来,下楼去给自己弄点热水。
喝完了,在沙发上蜷缩了一阵,也没好受多少。
她不放心, 去医药箱里摸了温度计,一量, 三十八度九。
林西月放回去, 拖着虚乏的步子回衣帽间穿衣服, 准备上附近医院看看。
她换了件羽绒服,往头上缠了一条厚围巾, 把脚伸进雪地靴里, 笨重地走到门口时, 门自动开了。
郑云州从外面回来, 看了一眼她的装扮:“怎么说,上哪儿逃难去?”
“发烧, 我去医院。”林西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了。
郑云州敛了笑,俯下身体, 用手背来探她的脸和额头:“是烫了点儿。”
林西月点头:“嗯,家里好像没什么药。”
郑云州抱起她往沙发上去,一边怪她:“病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不是陪你爸爸吃饭吗?”林西月又觉得热,既然不出门,索性把外套脱了,“我打算自己开车去医院。”
她刚拿了驾照,一次都还没开过。
郑云州把她的围巾丢到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丁叔叔,您让刘军医到我这儿来一趟。”
他爸的秘书问:“怎么了,你刚吃完酒就病了?”
“不是,是我媳妇儿,发烧了。”
丁秘书听得害怕,紧张地看了眼上面坐着的郑从俭,捂紧了听筒:“少胡说,我马上叫他过去。”
刘医生来的很快,给林西月看过后,开了退烧药,叮嘱她多休息,饮食清淡。
郑云州送他出去,说麻烦了。
他折回来,挽起袖子去倒了杯热水。
看林西月躺着,他拍了拍她的腰:“起来,把这粒药吃了。”
她扶着他的手坐起来,看了一眼就说:“这药丸怎么这么大?你帮我掰成两瓣吧,我怕咽不下去。”
郑云州从中断开,笑说:“这还大,你怎么把我给吞下去了呢?都撞到你喉咙口了。”
“你就喜欢讲这个。”林西月瞪了他一下。
吃完药,林西月靠在沙发上休息,裹了毯子也还是发抖。
她难受地伸出手:“郑云州,你下来躺会儿吧,别坐着了。”
“怎么了?”郑云州加重了语气问,“身上冷是不是?”
“嗯。”
郑云州往她身边一倒,林西月就自动抱了上来,手和脚紧紧地缠住他。
他的手插进了她头发里,笑说:“你看看,也就病了才这样。”
“我身体虽然不好,但自从来这儿上学就没发过烧,还一下子烧这么高。”林西月把脸闷在他怀里说。
郑云州等她讲下文:“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林西月叹气:“这一年多也是被养娇了。”
“说清楚,被谁养娇的?”
“你。”林西月抬起下巴看他,好笑道,“除了你还有谁呀?”
郑云州点了下头,闭着眼,老神在在地说:“虽然你是个没心肝的,但这句话还算中听。”
林西月撅起一点唇。
她在心里质问,怎么就成没心肝的了?
她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是半夜,身上腻着一层汗,人倒是轻快了。
林西月自己撑着沙发坐起来,下意识地找寻郑云州的身影。
他仍穿着那件烟灰色的衬衫,站在岛台边煮东西。
高大挺拔的身形被头顶的吊灯裁成一道剪影,珐琅锅底下的炉焰青紫交替地轮换,空气里淌满红枣雪梨的香气。
夜风掀动亚麻色窗帘,灯光映在她因高热而粉酽的脸上。
林西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那一刹那,她忽然想到小时候在《百年孤独》里曾看到过的一句话——“如果你注定还要走,至少记住我们今晚的样子。”
郑云州手里捏着长柄木勺,回头时被她吓了一跳。
她头发乱蓬蓬的,像一丛很久没人打理过的杂草,脸色又如同搽了胭脂。
郑云州劝她:“你要不还是躺着吧,大半夜怪渗人的,你叫我一声,我都不敢答应。”
渗人?
林西月赶紧打开手机照了照。
屏幕里映出一个活脱脱的女鬼。
她掀开毯子,去浴室里整理了一下,梳好头发,洗了一把脸,把身上的汗擦了擦,换了条睡裙出来。
走到餐厅时,郑云州正在搅着汤水。
林西月在他后面站了会儿,忽然很想抱上去。
她忍了又忍,才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闻起来很香,你还会煮这个啊?”
“不会,现学现做的。”郑云州用勺子舀起一点,吹了吹,递到她嘴边,“尝尝,看我有没有放多冰糖,小心烫啊。”
林西月喝下去,的确甜得发齁。
她仰起脸笑:“好像是有一点,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吃甜的。”
郑云州撇了下脸:“那去坐着吧,马上就给林小姐端过去。”
但她没有动,还是怔忪地站着。
郑云州侧过头看她:“怎么不去?”
她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脚像钉在了地板上。
郑云州以为她累,盛好汤端在了手里以后,另一只手抱上她,走到了桌边。
他抱她总是毫不费力,林西月像个孩子一样坐在他的手臂上时,从来不害怕。
林西月被放到了椅子上,看郑云州要走,拉住她问:“这么晚了,还去哪里呀?”
“怎么,你还小啊,怕一个人待着?”郑云州笑着反问。
但林西月点头:“嗯。”
郑云州俯身,用双手围住她:“是怕我走,还是怕自己过夜?”
“有区别吗?”林西月抬起脸,嘴唇碰在了他面颊上。
郑云州说:“当然有,给你煮了梨汤呢,你想好了再说。”
林西月索性亲了亲他:“是怕你走,我舍不得你,这样说可以吗?”
“可以。”郑云州直起身子,摸上烟盒往门口去。
林西月又叫他:“郑云州,你不会真走吧?”
郑云州扬了扬手里的烟:“不会,自己把汤喝掉,大人累了,去外面抽根烟。”
林西月在床上躺了几天,虽然退了烧,但总是无精打采的。
周六下午天气好,春光明媚,西月嫌在家待着闷,她拿上几本书,去了后面的茶楼里坐。
那里院子宽敞,好晒太阳,在屋子闷了这么久,人都要发霉了。
她进去时,茶楼里的男孩子小安正在晒茶叶。
小安是宋伯的儿子,没念多少书,中专毕业以后,就在郑云州这里帮忙,人还算机灵,模样生得清秀,又会说话。
中庭里摆了几个竹子编织成的大晒席,用竹柄穿牢了,上面摊晾着翠绿的茶芽,西月站在台阶上闻了闻,清香扑鼻。
她走过去,拈了一片来看,又用指腹搓了搓:“再晒个两次就可以了吧?”
“是啊,你还懂这个?”小安一边铺开茶叶,一边说。
林西月笑:“小时候晒过。”
小安看了一眼天色:“本来早就要晒好的,可惜总碰不上好天儿,又不能在南风天晒,潮湿,只好看运气。”
她在树下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方片红纸看了看,问:“小安,你t?在写茶叶的标签啊?”
“对,就是写得不好。”小安回头冲她笑,“姐,要不你帮我写几个字?”
林西月点头,正好她也很久没写过字了。
她拿起旁边的羊毫笔蘸了墨:“你报吧,我来写,写完我和你一起贴上。”
小安晒完茶,站到了她的身边,撑着桌子说:“太平猴魁、六安瓜片”
“慢点,写不过来了呀。”林西月抬头看着他,轻声提醒了一句。
小安羞赧地笑:“好吧,我慢慢地报。”
林西月又低下头,在纸上流利地写着,写到第六张,她对着墨迹吹了口气,一抬眉,看见郑云州就站在面前。
他捻起一张红笺,阴阳怪气地说:“我不在,你们小两口关上门,过起日子来了?”
林西月赶紧放下笔:“你胡说什么呀,我帮他写几个字而已,小安晒茶那么辛苦。”
郑云州随手把纸一丢:“我上班还辛苦呢,怎么没见你管我啊?”
她红着脸看了一眼小安。
郑云州这人真是不分场合就说这些。
而且自从他说了爱她以后,控制欲和占有欲也在一天天变强,简直到了疑神疑鬼的程度。
有时候想起那天晚上,林西月都不觉得那是场告白,完全是一个口头通知。
郑云州是在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他脾气和态度变好了一些,但会越难越难哄。
林西月站起来,绕到桌子前,把他往树后面拖了拖,小声说:“我管,你说要怎么管,我就怎么管,好吗?”
郑云州笑,牵起她的手:“今天好多了吧,都能出门逛逛了。”
她说:“嗯,走了走,晒了会儿太阳,好多了。”
说话时,树上掉下来一只幼鸟,正砸在郑云州头上。
他气得望了望树上:“什么鬼东西!”
“别动。”林西月垫起脚来扶他的脖子,“你别动,是一只绣眼,别摔着它。”
郑云州由着她弄,嘴上还是骂:“真行啊,让鸟别摔着,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林西月哦哟了一下:“它能有多重啊,连飞还不会呢,从树上跌下来,哪就砸疼你了。”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疼?”郑云州说。
她叹气,把鸟窝在了掌心里,一边吹了吹他的脸:“好了,不疼了啊。”
潦草地哄完他,林西月转身就进了屋子里,把小鸟放在软绸堆上,小家伙干瘪瘪的,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像脱水了。
她又找来没了针头的注射器,给它喂了一点进去。
郑云州进来时,看见她伏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给鸟梳理羽毛。
他牵动了下唇角,林西月最令人感慨的,不是她所受的那些苦难,而是在经历了苦难后,身上仍有高级的人性弧光。
她从小到大,明明没得过这个世界的一点好脸色,但依然爱着世上的生灵。
林西月抬头,看见郑云州在笑,她也笑:“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忙?帮你把它烤着吃了?”郑云州故意逗她。
她吓得脸色一变,忙把那只绿绣眼保护了起来:“它还是个孩子。”
林西月用绸缎托了那只鸟:“你长得高,又接住了它,能不能再把它放回窝里去,刚才它掉下来的时候,我听见它爸爸妈妈一直在叫,应该是担心它。”
“我再高也没它的老家高啊!”郑云州不肯去。
她摇了摇他的手,撒娇说:“拿梯子嘛,你就上两步就好了,求你了。”
郑云州垂眸看她,无可奈何地把手里的烟一丢:“我上辈子该了你的!”
“谢谢,你人真好。”
林西月看他出去了,跟在屁股后面夸。
郑云州懒得去找工具,他一个起跳,从树枝上把人家的老窝端了下来,那群鸟崽子也乖,只会叽叽喳喳地叫,齐刷刷地转眼珠子,也不飞走。
吵得他捂耳朵,赶紧递给林西月:“快点儿的,烦死了。”
林西月哎了一声,把那块绸布铺在了它们窝里,把小鸟放了回去,又笑眯眯地放到他手里:“好了,麻烦你。”
郑云州又跳着放了上去。
他嫌弃地拍下手:“真脏,全是灰。”
林西月贴心地牵过来:“我陪你去洗手。”
“干脆洗个澡,我刚去了趟工厂里,身上也脏。”
“嗯,也陪。”
郑云州拉着她往后院去:“那么听话。”
林西月由衷地夸他:“你弹跳力真好,一下蹦那么高。”
“这还叫高?十八九岁的时候更高。”
“我又没见过,读书的时候很多女孩子追你吗?”
“有吧,但都没来过第二次。”
“为什么?”
“我哪知道?她们连一句滚都不能听。”
“”
那天林西月进了茶楼,就没再出来过。
晚上待在郑云州的卧室里,门窗紧闭,清脆响亮的拍打声里,夹杂些低沉模糊的动静,他很喜欢看林西月祺他,但她又没多少力气,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体绷出难耐的曲线,然后娇弱无力地俯身下来吻他。
这个时候,郑云州总会拨一拨她散乱的头发,膝盖屈起来,抱着她,平稳有力地不停往熵掟,把她弄得眼眶又红又湿,可怜地来亲他的唇角,求他别嵖得那么紳。
闹到半夜,她缩在郑云州的怀里,震得指尖都还在颤。
窗外起了风,吹得槐树枝叶在夜里簌簌地响。
郑云州拈起她的指头,一根根放到嘴里含吮,又惹得她浑身发抖。
林西月抽出来:“不要出汗了脏”
“明明很香。”郑云州又吻她的侧脸,“怎么出了汗,身上反而更香了?我再闻一下。”
林西月忙往旁边躲:“别闻,你一闻又不安生。”
郑云州说:“什么时候去实习啊?Della通知你了没有?”
“通知了,下周一就去报到。”林西月说。
郑云州揉了下她的脸,笑说:“不用紧张,好好儿跟着学就是了,学不会就多吃几顿瑞达的下午茶,别亏待自己。”
林西月捶了下他胸口:“少来了。”
Della是林西月的带教,今年三十七岁,她是瑞达的合伙人之一。
第一次见自己的老师,林西月只觉得她沉稳干练,穿衣风格也很符合她对港女的印象,简洁大方。
在翻看她的简历时,Della看她有点拘束,给她递了杯咖啡:“坐吧,放松一点,我和你男朋友很早就认识了。”
林西月问:“这样啊,是在美国认识的吗?”
Della说:“对,在纽约,他是个很出色,很聪明性感,也很有魅力的男性,和我见过的大多数东方男人不一样,就是不那么”
林西月低头搅着咖啡:“不那么迂回和虚伪,一句话带好几个弯。”
“对。”Della点头,“今年我们只招了两个实习生,另一个在别的组,你就在我身边学,别担心,我都会教你。”
林西月郑重地应下:“我会很认真的,不会让您失望。”
“先去领自己的电脑,熟悉一下工位,我这里暂时没别的事。”
“好,我先出去了。”
实习了三个月后,林西月大致已经适应了瑞达的节奏。
她每天要做的工作很琐碎,但又需要非常的耐心和仔细,校对、翻译文件,对书面英语的要求比较高,尤其是在做国际仲裁这一块,起草的文件必须要有强逻辑性,这是最基本的。
Della总是告诉她,文笔差一点,不那么信雅达都没关系,那些她可以帮助她改,但如果连逻辑都没有,这份文件就是草纸一张,没有用。
还有就是,在带教老师碰到问题的时候,检索一些precedents供她参考,要找的准确又有针对性,还得效率高,这方面要多动脑筋。
林西月也悟出来了,比起专业知识的厚薄,也许律所更需要的,是在重复度相当高的工作任务当中,仍然不出差错的耐力和细致。
她总是最早一个去,先把工位擦一遍,再整理一下昨天在审核合同中碰到的问题,团队里老师们指出来她的不足,还有法条上比较含糊,没有涉及到具体实务,通过专业咨询才找到的答案,林西月都写在本子上。
总不好问了一次又去问第二次。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她也大概了解了Della的履历,港大法本,在瑞达工作了两年后,去了哈佛法学院进修llm项目,结束后,她又回到瑞达,在纽约办公室工作了很长时间,去年刚调过来。
在这三个月里,她请假回学校答辩,参加毕业典礼时,也会和在红圈所实习的同学交流,发现其实都一样卷,做的事也差不多。
大家在操场上t?,顶着烈日闲聊的时候,有个男生说:“就昨天,有个律师姐姐满脸抱歉地找我,问我有没有空,能不能帮她把录音转成文字,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她漂亮无害”
旁边人催他说:“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
“方言!她那份录音全是方言!”
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连林西月也抖了抖肩膀。
实习期快结束时,一天下午,Della去找郑云州续签合同。
他们坐在办公室里,郑云州翻着文件问:“我们家小西怎么样?没给你添麻烦吧?”
袁褚在一边笑,这怎么跟父亲向老师询问女儿在校情况似的。
“非常不错。”Della难得用这种程度的语气夸人,“西月她很好学,静得下心,一点也不浮躁,也能挨得了骂。而且她身上有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接着说。”
“她不只是把手头的工作做得很好,也不是机械地完成我发出的指令,而是每次做完一件事,都会自己花功夫结合项目背景去琢磨,我让她做的这些细节,和整个项目之间的关联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懂她都会问我,然后记在本子上。假以时日,她也是个独当一面的角色。”
郑云州听得眉开眼笑:“开玩笑,我的人还会差?便宜你们律所了。”
正式上班后,西月回家的时间就没那么固定了,偶尔会弄到晚上八九点。
那天下着雨,郑云州在金浦街等久了,就亲自开车来接她。
他也不催,就靠在座椅上听音乐,他这辆车上只有一首《斯卡布罗集市》,西蒙和加芬克尔的版本。
林西月一拉开车门,就被这道古老的旋律卷了进去。
她看着郑云州,他眉目舒展地睡熟了,胸膛微微起伏着。
外面风雨琳琅,那一刻世界好静,静得她在流水般的乐曲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林西月凑到他耳边说:“郑云州,醒一下。”
“嗯?”郑云州揉了揉眉心,“我怎么睡过去了?”
林西月解释说:“对不起,今天碰到点麻烦,所以才弄完了一点,不过已经解决了。”
“什么麻烦要你一个刚上手的律师去解决?”郑云州揿下启动键问。
她说:“不是,但大家都在加班,我总不好先走,说我男朋友在等吧?”
“就这么说,Della敢不放你出来!”
林西月低着头,小声说:“可是,我上班第一天就和同事说了,有钱有颜是我男朋友最不值一提的长处,他这个人很幽默,很风趣,还很善解人意。”
“快打住吧你。”郑云州笑着回头,瞥了她一眼,“我就是迷魂汤灌多了,整天五迷三道的,心甘情愿给你当牛做马。”
看这不是回去的路,林西月问:“不去金浦街吗?”
郑云州说:“不去,我们到云野住一晚,明天我过生日。”
“啊?你生日?”林西月惊得扭过脖子,“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郑云州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牵住她:“不用,你陪着我就好。”
去年这个时候,他去了旧金山出差,是在公司里过的,和几个老同学一起。
而林西月在国内,他也就没让她知道这回事。
郑云州是个随兴所至的人,不注重这些繁杂而冗长的节庆,也不觉得一个生日,明明还老了一岁,有什么庆祝的必要?
说到礼物,林西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手腕。
她前年送给他的红绳,还醒目地戴在老地方,被他昂贵的手表衬得那么单薄,那么经不起细看。
第39章 灯火 去把门打开
039
林西月忙到这个点, 还没吃晚饭。
到了云野后,郑云州坐在桌边,看她把头发绑起来, 安静地吃一碗雪菜黄鱼面,前头摆了几碟小菜,都是笋丝菌菇一类。
林西月被他盯得不自在,捏着筷子说:“你吃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尝点儿。”
郑云州摆了下手, 他吃过了。
他靠在椅背上, 漫声问:“我说, 你们律所加班也不管吃的吗?就这么饿着你们。”
林西月摇头说:“有个律师出了纰漏,大家都忙着把文件重新校对、打印,再装订好,就算放在眼前也没时间吃。”
“我还是那句话, 不要太累了。”郑云州给她递了张纸巾,“你这个阶段是该努力奋斗, 我们年轻的时候做实验、搞项目也拼命, 但身体还是第一位的。”
她接过来, 擦了擦嘴角说:“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
郑云州点头:“不用殚精竭虑, 觉得自己不如那些法硕, Della总跟我说你很好, 很聪明, 路子走对了。”
“你还会问她有关我的情况啊?”
林西月把纸团揉在手里,渐渐收紧了。
郑云州笑:“闲聊两句而已, 不是特意问的。”
“哦。”
林西月默默低头,心想才不是呢,你哪会和人闲聊。
郑云州忽然又坐直了, 看似不经意地问:“入职以后换了办公室?”
“嗯。”
“几个人啊?”
林西月怀疑他都了解过了,也没撒谎:“两个,我最近跟着骆律师学并购这方面的业务,坐一起更方便。”
郑云州哦了声:“叫什么骆程是吧?他妈妈是京大法学院的。”
“嗯,是吧,我没问过。”林西月说。
郑云州盯着她的脸看:“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林西月说:“他很有经验,毕竟做这行久了嘛,对我也挺耐心的,帮助了我很多。”
郑云州话里一股戏谑的鄙夷:“是,提个修改意见都要往你身上贴,真够耐心的。”
“没有,今天下午他只是刚好进来,顺便帮我看了眼合同而已。”
“那么巧。”
林西月往前伸长了手,握住他说:“工作上的关系而已,他怎么和你比啊,长相、身高都不是我喜欢的,性格还很寡淡,我不喜欢男的像温水一样,没味道的。”
郑云州勾了下唇:“是吗?”
她用力点头:“嗯,他今天问我要不要一起吃午饭,我都说不要,我说我男朋友会让阿姨给我送,我还要喝中药呢。”
“你真是这么说的?特地跟他强调你有男朋友?”郑云州斜了她一眼。
林西月索性站起来,坐到他身上去,柔柔地吊住他脖子:“我说了,同事一问我的个人情况,我就要把你夸一遍,不信你去问Della,她在茶水间里亲耳听到的,还笑了呢。”
郑云州的手在她背上不老实地来回:“这么听话?”
“我有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吗?”西月反问。
他抬了点下巴:“那倒没有,我怕你面上听话,私下有别的想法。把我当瞎子,以为我看不见你捣的鬼。”
林西月的心重重跳了下,面上仍笑着说:“不会,我都进瑞达了,除了做好工作,还能想什么?”
“好了,吃完就去休息吧。”
很久没来云野住过,除下多栽了几株圆柏外,湖边的景致也没怎么变。
西月洗完澡,穿着条吊带睡裙靠在栏杆边。
冷白的月光直照,湖中心起了一层青白的雾,芦苇丛晃了两下,忽喇喇惊起两道白影,几只野鹭飞起来,从平静的水面上掠过去。
郑云州从后面过来,一句话也不说的,手掌从她的腰上碾过去。
林西月被烫了下,都不知道他怎么伸进来的。
她的腰软了,往后靠在了他肩头:“明天会有很多人吗?”
想也知道,郑大公子在京过生日,那得多少人来巴结,平时没事儿的时候,还动不动就有托关系求见的呢,更何况现成的表现机会。
“会,你怕吗?”郑云州在她耳后深嗅了一下。
林西月摇头:“不怕,有你在呢,谁会为难我?”
郑云州笑了下,在她后颈上呼出口热气:“你就那么相信我?”
“嗯。”林西月痒得难受,索性转了个身抱住他,“我难道没跟你说过,你很能给人安全感吗?我在你身边,从来就没有怕过,你会护着我的。”
郑云州把她放到了栏杆上坐着,低头蹭着她的鼻尖说:“你再夸两句,我站都站不住了,要飘到房顶上去。”
林西月笑了下:“别飘,会磕着头,而且”
“而且什么?”
“我想和你接吻。”
她仰起下巴来含住他,柔软的舌尖在他的嘴唇上乱描乱画,像一个刚长出乳牙,还不怎么会吃水果的孩子,把他的唇含咬得湿漉漉的。
郑云州闭了闭眼,受用地闷哼了一声,在林西月扶着他下去,一口吃住他的时候。
他的后背绷得很紧,完全被包裹在了一个湿热狭窄的环境里,潮水一样汹t?涌而来的感觉让他的心都在颤动,手也跟着发颤。
郑云州把她抱起来,几乎是用脚踹开了玻璃门,声音响到林西月以为门摔坏了。
她被丢到了床上,郑云州的吻重重地落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在他身下轻轻地挣扎。
郑云州扯过床尾的领带,在她一双手腕上绕了圈,捆住了她。
林西月被他吻着,手被放到了头顶上,她气喘吁吁:“这叫什么,你和我之间权力关系的物理捆绑吗?”
“你知道我想什么?嗯?”郑云州的唇狠压过她的耳廓。
林西月的睫毛颤个不停,她问:“什么?”
郑云州含吮着她的耳垂说:“我想就这么把你捆在身边,哪怕被你哄骗一辈子,知道吗林西月?”
她扭了扭,完全被揉开了,粉红的肉瓣抖得厉害,不断地张合着:“不不知道。”
“你跟我说你要什么,好不好?”郑云州摁着她吻,一面重重地奘了进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没有心,我把我的心挖给你,你好好看看,它都变成什么样了?”
这一晚闹到后来,林西月浑身又软又酸。
起来后,看郑云州不在,林西月独自吃了早饭,换了条白色抹胸裙。
问了李征,说他在后面的跑马场里,和沈先生一起。
马场上绿油油一片,但太阳很大,她又在外面加了件柠檬黄的防晒服,戴上宽檐帽去找他。
日光洒在马场的铸铁围栏上,还没靠近,就听见几阵嘚嘚的马蹄声,溅起来的草屑和灰尘模糊了林西月的视线。
她远远站着,只看见马鬃在疾驰里被太阳折出一道银色的亮光,擦过郑云州浅灰骑装的肩线。
林西月的眼珠子自发地跟随他,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还是郑云州到了终点,大笑了句:“我赢了,老沈,那块中古表归我了!”
那边沈宗良点头:“身体素质还是你好啊,云州。”
“得了吧,你是思想不集中。”
沈宗良苦笑了下:“最近确实精神不济,骑了一会儿就头发晕。”
她这才茫然地收了目光。
郑云州骑在马上,转眼就看见了围栏旁站着的女孩,像是凭空出现的。
她就那么看他,秀丽的五官舒展在日光下,风不断试图吹鼓她雪白的裙子,却又很快瘪下去,站成了一枝鲜嫩却孤直的翠荷。
郑云州朝她骑过去,手指灵活地在缰绳上挽了个花,又松了缇色皮手套,问她说:“就起来了?”
“你不是比我更早?”林西月绕过围栏进去,仰着头说。
郑云州笑:“上来,我带你骑两圈。”
她立马摇头:“我穿裙子了,骑不了。”
“谁让你骑了?你就是想骑我也不让,别摔下来被马踩几脚,那真叫碰到鬼!”
郑云州从马上跳下来,不由分说地把她抱上了马背,让她侧身坐了。
“天哪。”林西月叫了一声,吓得抱紧了马脖子。
郑云州又赶紧跨上去时,把她的上半身都牢牢圈住,气得问她:“这样不怕了吧,大小姐?”
看见沈宗良也过来了,林西月羞怯地低了低头:“别总这么叫我,除了你,还有谁把我当大小姐,人家听见要笑的。”
郑云州瞟了她一眼:“我说你是,还有谁敢说不是?我请问。”
沈宗良听见,也赞同了一句:“这倒是实话。”
“老沈,你就不骑了?”
“你连心肝儿都搂上了,我哪好在这儿打扰?去那边坐坐。”
林西月靠在他怀里,从身上拿出纸巾来,给他擦了擦汗:“热吧?”
郑云州慢慢骑着,嗯了一声,把脖子伸过去:“这里也擦。”
林西月看沈宗良下了马,背影萧索地往外走,担心地问:“沈先生看起来不太好,怎么了?”
郑云州说:“被小姑娘抛弃了,没缓过神来。”
林西月叹了一声:“那我们不该这样的,惹得人家触景生情。”
“不是你要来找我的吗?”郑云州反问。
“我我”林西月结巴了一阵,“我又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况。”
郑云州亲了亲她的脸:“没事儿,老沈还不至于脆弱成这样,他最近好多了,前一段连门都不肯出,病病殃殃的。”
林西月没说话了,也不敢再和他对视,把目光转向远处拂动的柳枝。
但郑云州拢紧了双臂,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说:“你不要也打这个主意,我可不是老沈,由着你满世界乱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哪儿都给你逮回来。”
林西月扭了下肩膀,缩了缩:“别弄,好痒呀,我能有哪里去?”
晚宴设在云野最大的宴会厅里。
林西月一早就梳妆好了,陪郑云州坐在休息室里,方才她嫌闷,走出来,在二楼的栏杆旁站了一会儿,楼下灯火璀璨,衣香鬓影。
袁褚进来说:“郑总,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郑云州问:“我妈来了没有?”
袁褚看了一眼林西月:“没有,宋伯送了礼来,说董事长不舒服,今晚不过来了。”
“打从我回了国,她的身体就没有舒服过。”郑云州说。
袁褚不敢回嘴。
他心道,除了林西月自己,谁不知道你是要在生日宴上公开你的女朋友,董事长不来拆台,已经是她有涵养了。
林西月上前,抬手给他整理了一下领结。
她侧头看向落地镜,深黑色的定制西服极贴他的身形,镜中的男人眉目冷峻,薄唇微抿。
林西月笑说:“今天你过生日,不要生气,早点下去吧。”
“走,你陪我一起下去。”郑云州拉起她的手。
林西月的神色僵了僵:“还是不了吧,外面那么多你的叔伯长辈,我一个都不熟。”
郑云州笑:“那怕什么,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下次再见面就熟悉了。”
旋转楼梯上铺着绛红地毯,林西月被郑云州牵着,一步步地往下走,交谈声渐次低了下去,无数目光从下面汇聚而来。
林西月扫了一圈,眼神的内容也很丰富,端详、审视、好奇、艳羡
郑云州带她见了很多人,她端着杯香槟,笑容甜美地跟着他一路叫过去,但一个也没记住。
她相信,那些人也不会记住她的。
因为他们看向她的时候,林西月只读出了轻视和敷衍,大概都觉得她攀高攀得太狠,太不自量力了,但碍于郑云州的面子,不肯宣之于口。
见完了客人,林西月说了声好累,说想去休息一下。
郑云州低头亲了下她的脸颊,松了手:“去楼上躺躺。”
她上了楼,去盥洗室洗脸的路上,站在楼道的东侧,听见供宾客休息的房间里,传出几道议论声。
一个年轻些的女士说:“我说呢,郑公子八百年都不在这样的场合露面了,下帖子都请不动,今天居然给自己搞一场这么隆重的生日会,原来是为了他那个女朋友。”
旁边有人插话:“行了,你人到了就可以了,人家跟父母明牌,用你这么激动!”
忽而她又啧了声:“你们男人都什么眼光,子珊还不好啊,就喜欢年纪小的是不是?”
“你要不先去问问聂子珊,她敢牵郑云州这根线吗?吓去意大利了。”
“那郑伯母就这么默许他胡来?这也不像他啊。”
“还郑伯母,郑伯伯也不同意啊!他郑云州做生意为什么这么顺?难道他就有财神爷附体?天底下的钱就会自动进他的口袋?还不是权势两个字在前头为他开路!”
“看着吧,他想娶这么个小门小户的姑娘,除非他净身出户,不然,就只有等着回家跟他老子认错。”
一开头说话的姑娘嘁了声:“你没刚性,难道云州哥也没有?万一他就那么爱呢。”
那个喝酒的子弟也笑:“你看郑云州像个情种吗?他能为了女人不要身家地位?我怎么那么不信?”
林西月听后,潦倒地笑了一下,转身往盥洗室去。
清水浇在脸上凉丝丝的,人也清醒多了。
她扯出纸巾擦了擦,又朝休息室走。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啜泣声。
“你还找我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结了婚?我记得姑妈发了请柬给你吧,郑梁城,你是我见过最没担当的男人。”
隔着门听不大清,有点像赵恩如的声音。
郑梁城说:“你和他相处的好吗?”
“很好。”赵恩如斩钉截铁地说,像赌气。
“撒谎,我在外面见了他多少次,五大三粗的暴发户,你t?能和他说得上三句话?”
“那也不用你来管。”
林西月的手紧张地抚上旗袍领口。
老天爷,她丈夫还在下面,她就这么在她哥的房间里跟旧情人碰头,弄得哭哭啼啼的。
她的手放在金属把手上,轻轻拧开了一道缝,本来是想提醒他们,但一抬眸,看见两个人都已经抱在一起,吻到了沙发上。
林西月吓得松了手。
踌躇间,赵恩如的老公曾邵华找了上来。
林西月听见脚步声,躲是来不及了,她飞快地进去,反锁上门,对他们说:“你先生来了。”
赵恩如满脸惊慌地说:“怎么办?我怎么和他解释?”
“来,小郑主任,你跟我躲到这边,恩如姐,去把门打开。”
林西月把郑梁城拉到了屏风后,嘘了一声。
赵恩如理了理头发,擦掉了泪痕,平静地去开门。
“你怎么在这里?”曾邵华开口就是质问。
她哦了声:“我和小林说几句话,她有事情问我。”
曾邵华显然不相信:“问什么?”
恩如随口胡编:“她去瑞达工作以后,和铭昌在法务上有不少往来,说了你又不懂。”
“是吗?”曾邵华扫了一圈室内,“那她人呢?”
林西月在屏风后出声:“我在这里,我的衣服被茶浇湿了,在换呢。”
恩如说:“我手抖了,真是对不起你,那我们先下去了。”
像怕他冲出去似的,林西月牢牢攥着郑梁城的袖口,冷静地说:“没事,你们去吧,也帮我跟你大哥说一声,我换好了就下来。”
“好。”
赵恩如把她老公拽了出去。
她说:“人家小姑娘换衣服,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哥知道了又要生气。”
曾邵华狐疑地看着她:“少拿你大哥出来唬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在干什么,看不上我,觉得我是不学无术的大老粗,喜欢郑家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是不是?”
“不是。”眼看走廊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赵恩如急着把他拉走,“我们回家说好不好?”
门被关上后,林西月长长地松了口气,但怕被杀个回马枪,又不敢出来。
郑梁城小声说:“你又帮了我们一次,谢谢。”
林西月摇头:“我可不要这样的谢。”
“你也看见了,你觉得恩如幸福吗?”郑梁城问。
林西月抬头,可笑地看着他:“您现在还来讲这种话,有什么意义吗?”
言下之意,你郑梁城早干嘛去了,既然这么关心她的话,为什么不和她结婚呢?
但郑梁城说:“有,我迟早要给她交代的。”
林西月不再试图说服这个软弱又固执的男人。
他都被忠孝礼义的教化腌入味了,身上理想主义的色彩太浓重,又总不愿意接受爱人结婚的事实,舍不得郑家的庇护,还想什么都抓在手里,根本就没有说服的必要。
她淡淡地点头:“我希望你的交代不是再给她制造麻烦,像今天这样。”
林西月说完,她刚要从旁边走出去。
忽然“嘭”的一声响,有人踹开了面前的屏风。
她恐惧地抬头,看见脸色铁青的郑云州时,僵在了原地,一股寒意蹿上她的后背。
林西月解释说:“我和他说了两句话,没别的。”
郑云州冷笑了声:“有什么了不得的话,需要你们两个躲在这儿说?”
郑梁城比她先开口:“哥,你不要误”
“闭嘴,轮不到你说话。”郑云州大手一挥,一把将他掀翻在了地上,“给我滚出去。”
他力道太重,林西月担心地看了一眼郑梁城,真怕他摔坏了。
但郑云州一把就掐住了她的下巴。
他逼着她把目光转到自己脸上:“你的眼睛在看谁?”
林西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腕,温柔地说:“我当然看你,你刚才使那么大劲儿,疼不疼?你真是的,我在帮你弟弟和恩如姐,问都不问,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呀?”
郑云州脑子里转过恩如仓皇的模样。
他也猜到了,大概又在和梁城偷摸见面,差点被捉住。
“自从她结了婚,就没一刻消停过!”郑云州卸了力道,手从她脸上垂了下来,又转身骂他弟弟,“你也争点气,要么去退婚,要么就管住自己,像个男人样子!”
郑梁城被教训的不敢吭气儿。
林西月从矮柜边拿了纸巾:“你看,头上都急出汗了,至于吗?”
她一边给他擦额角,一边掸了掸手,让郑梁城快点出去。
他会意,从地毯上爬了起来。
看来不用他担心,这个小姑娘对付他哥游刃有余。
瞧这副架势,郑云州才是敏感多疑又患得患失的那一个。
门一被关上,郑云州就把林西月抱起来,放到了墙边的矮柜上。
他眼底黑沉沉一片,想要接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外面还有好多”
但林西月还没说完,就被他含住了嘴唇。
刚刚动了气,郑云州的呼吸急促而凌乱,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脸,虎口卡在她的下巴上,把她的嘴掰开,舌头来回地搅着,又凶又重,林西月压抑不住地轻吟几声,难耐地抱紧了他。
过了很久,郑云州吻够了,胸口起起伏伏的,喘着粗气,额头抵着她的,仍在她唇上似有若无地碰着:“才站了多长时间,你就自个儿跑上来,那么不愿意陪着我?”
她摇头:“没有,是中午没休息好,头有点晕。谁想到上来洗把脸,就遇到这样的事,我也怕啊。”
“你怕什么?这又不关你的事情。”郑云州终于笑了下。
林西月撅起唇:“你怎么这样说,一个是你表妹,一个是你堂弟,那关不关你的事?”
郑云州勉为其难地说:“就算关吧,怎么了?”
“对呀,关你的事,就关我的事。”林西月说。
她睁着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刚被激烈地吻过,眼尾染上了一抹绯红,粉润得像被夜露打湿的芍药。
林西月微微地喘息,浑身都是熟透了的情意,一掐就要流出甜蜜的汁水来,嘴里说着体贴动听的话,织成一个个浅显的,一眼就能看穿的陷阱,时刻准备诱捕他。
这就是为什么,郑云州明知道她是在玩连哄带骗的把戏,还是忍不住要吻她。
天长日久,他已经不再执着于俘获她的心。
他无奈而卑怯地告诉自己,得到人就好了。
第40章 元旦 我去问她
040
那年的夏天和秋天, 林西月格外忙碌。
一方面,在律所综合评估了她的能力和专业后,把她编入了资本市场团队。
很多业务要重新学, 像third party due diligence(三方尽调),也就是对公司的一系列相关主体,例如供应商、银行和客户等进行访谈,还有verification notes(验证笔录), 对招股书进行验证, 并记录对应的支持文件和责任人, 以便确认内容的真实性和准确度。
三方尽调还好,招股书看久了,那是真的头晕。
虽然林西月没打算在瑞达久待,但也兢兢业业地对待每一项工作, 也是为之后的职业发展积累经验。
另一方面就是考试扎堆,她还面临着申请去美国法学院读llm的压力。
十二月开头那两天, 她周六一早就去了律所, 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 一口气填了八所学校的网申表格。
林西月提早准备好了一切需要的材料,像个人陈述和推荐信, 成绩单等, 也早在九月初通过DHL寄送给LSAC, 十月前出了认证结果, 整个过程还算是顺利的。
但填写时仍碰到不少麻烦,比如哥大, 它还要求描述自己的生活经历,介绍曾经看过的某一本书,也不知道这是在考察什么, 只能闷着头写。
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生活经历。
林西月专心致志地把握节奏,填完还有一点空闲,顺便把辞职去读书的报告也写好,先保存在了邮箱里。
从律所出来,把自己的笔电塞回包里时,她的心仍怦怦直跳,仿佛做了件不得了的错事。
回了车上,她把包放在副驾驶位,发了条微信给郑云州。
他几天前去了香港,前晚打给他时吵吵闹闹的,那边的哥们儿在轮流给他接风,说了两句就听不清了,林西月没顾上问他哪天到家。
等了几分钟他也没回,应该是在忙。
林西月丢下手机,开车去了西城的胡同里。
这半个月都没去看董灏,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顺便也让t?他提前收拾好东西,过了年,就先送他回云城去,省得她不放心。
她把车停在了街口,拿上包往里走。
拐过一个弯后,身后慢慢走出一个穿黑衣服,戴着帽子的男人。
他看着林西月从自己面前走过。
她提着个公文包,化着服帖的淡妆,穿了身面料精良的职业套装,一副精英女性的干练模样。
两年多过去,她已经毕了业,也找了份好工作,还有个权势遮天的男友。
怎么这么厉害,这么好命啊葛盼弟。
看来这辈子,他的好姐姐是不可能嫁给他的了,那就去死吧。
今天只是来认个门,也没准备好家伙,再留她多活两天好了。
反正他在牢里被打落了病根,这辈子都没了指望。
黄泉路上拉着她,到地底下再做一对鬼夫妻。
葛世杰死死盯着她的背影,那股强烈的恨意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把目光都磨成了淬毒的钢钉,无声扎在她的后背上,恨不能扎出几道血窟窿来。
直到她走到一座小院子前,提步迈进门槛,消失不见。
他压低了帽檐,把一双手插进卫衣兜里,又消失在黄昏的余晖中。
林西月进了院子,看见春妮在收衣服,臂上挽了一大堆,她也帮着拿了点。
她们一起往里面走,春妮说:“阿姐,昨天董灏跟我说,他身体已经好了,想回去上班。”
“没事,我来劝他。”林西月拍了下她的肩。
郑云州不在,林西月没急着回去,和弟弟一起在四合院里吃晚饭。
她给他盛汤的时候,顺嘴道:“怎么不高兴,在家里待不住啊?”
“这又不是我的家,不能总住人家的房子。”董灏说。
林西月嗯了声:“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董灏问:“回哪儿去,能不能回老家?”
“就是啊。”林西月摸了下他的头,“回云城,姐姐手里有点本钱,给你开个小吃店,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吗?”
董灏高兴地直点头:“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他站起来,巴不得立马就去收拾行李,今晚就买票走。
春妮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那么性急,听阿姐安排好勿啦?”
林西月笑了笑:“还是春妮懂事,我是想说过完年再送你去,如果实在住着不舒服的话,就元旦后吧,正好我有两天假,我送你去。”
“元旦吧。”董灏急切地看着她的脸,“姐姐,就元旦,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林西月嗯了声:“那就元旦,坐下吃饭。”
吃完饭,春妮在洗碗的时候,林西月去了趟厨房。
她洗了一遍手,轻声问:“春妮啊,我还没有问你,小灏回去以后,你是打算继续在京里做事呢,还是也回云城去?”
春妮把一个盘子放在水下冲,她说:“阿姐,我也不知道,你有文化有见识,你说呢?”
“我也不好做你的主呀。”林西月有些为难地说,“你考虑两天吧,如果愿意留下,我拜托袁秘书给你找好下家,这个月工资双倍结给你,要是想回云城,我帮你买机票,你看这样可以吗?”
春妮笑着拿过清洁擦:“阿姐这么关照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想好了告诉你。”
林西月点头,又去房间里看董灏。
他正伏在桌上,兴冲冲地在纸上写东西。
林西月过去看了一眼,原来是在琢磨店里要主做哪些吃的,云吞面,油墩儿,猫耳朵,藕粉好长一串。
她噗嗤一声笑了:“写那么多啊,你能做的过来吗?得长八只手才行。”
“嘿嘿。”董灏挠了挠后脑勺,傻笑说,“我可以请春妮当帮手,她手脚快,大不了多付她一点工钱。”
林西月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那你有问过春妮自己吗?她愿不愿回去帮你?”
董灏放下笔,像想起了什么大事一样:“对啊,你说的对,我去问她。”
“好,和气点跟她说呀。”
林西月看着他出了房门,没再去听他们讲了些什么。
还没走出胡同,就接到郑云州的电话,说他已经回来了,在濯春吃饭,喝了点酒。
隐隐约约听着,像是走不开的样子,要么就是一个不肯早散的局,否则也不打这个电话。
林西月立刻配合地说:“怎么又喝酒啊,我去接你吧,能和我回家吗?”
“你来接当然得回去,媳妇儿的话我还敢不听?”郑云州在那边高声说。
她说:“好,我很快。”
郑云州嘱咐了句:“不用急,路上慢点开,就你那技术。”
“知道了。”
到濯春后,林西月把车停在了外面。
她熟门熟路地进去,走到里层正中的包间时,门刚好开了。
里面有男有女,不知道抽了多少烟,云雾缭绕的,茶几上堆满空酒瓶。
从林西月的角度看过去,一个打扮妖娆的小姑娘正要敬郑云州的酒。
郑云州拿烟指了下她,充满警告意味地说:“走远点。”
旁边不知谁在起哄:“你今天敬不上郑总这杯酒的话,也别和我回去了,我也不要你了。”
“郑总,喝嘛,你喝一口,你不喝我就要露宿街头了。”那姑娘壮起胆子,仍不怕死地往他身边凑,把陪客的周覆都拨开了。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响亮地吹了一口哨。
她快坐下时,郑云州一掀眼皮,冷风似的从她脸上刮过,吓得她不敢动,又乖乖地退了回去。
林西月趁机在门上扣了下:“郑云州,回家吗?”
有个年轻些的公子哥儿大叫道:“唷,这是谁啊哥哥,对您直呼其名的。”
郑云州骂道:“别没大没小的,叫嫂子。”
他们又说:“嫂子好漂亮,让嫂子进来坐坐。”
“和你们坐?别给她教坏了。”郑云州起身,端起手里的酒,虚敬了一圈,“对不住了啊,今天刚从香港回来,实在太累了,先走一步。”
说完他就出来,关拢门的同时,牵住了林西月的手。
他交代这里的管事说:“你多看着点儿,要什么酒都给他们拿,别违法乱纪就行,压不住打电话给我。”
“好的,我清楚了。”
郑云州拉着她出来,林西月又往后回看一眼:“谁啊,闹得这么凶。”
他说:“两个无法无天的毛头小子。”
林西月笑着问:“还有人敢不准你走啊?那蛮厉害。”
郑云州哼了一声:“他们老子刚擢升进京,不能一来就下人家的面子,总得顾全点体面。”
下台阶时,林西月看他忽然不动了,转过头问:“怎么了?”
郑云州把手里掐软了的烟丢在地上。
他酒劲上来,带了点迷蒙而失望的疑惑问她:“你进门看见有姑娘往我身上凑,问都不问一句?”
林西月被问的一噎。
她红唇微张,旋即笑出来,温柔地称赞他说:“你不是拒绝了吗?拒绝得那么干脆,我再质问你,显得我多小气啊。”
郑云州的气顺了一点,攥着她的手说:“你是最大方的人了,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
“哪有。”林西月被他夸张语气弄笑,“真能挖苦我。”
上了车,她正准备出发时,看郑云州半天不动。
资本家又要坐前面,又没有半点系安全带的自觉。
她只好解了自己的,倾身过去给他扣上。
挨到他胸口时,被他用一只手臂紧紧箍住,郑云州弯下一点脖子,沉重温热的呼吸攀上她的鼻尖,一下就把她染得脸颊通红。
林西月挣了一下:“这是在大门口。”
“想我了吗?”郑云州蹭着她的脸问。
“想。”
“多想?”
“这怎么形容?”
“你想形容就能形容,高材生还形容不出来?”
他们的唇离得很近,说话时一直碰着、挨着,后来不知谁忍不住,终于吻在了一起,几天都没有亲近她,郑云州有些失控,差点要把她抱到身上。
林西月挣脱了,气息不定地重新系了安全带去开车。
郑云州靠在座椅上看她,笑说:“第一次来这儿吃饭的时候,你还读大三呢,现在长大了,车也会开了。”
“嗯。”林西月小心地开出胡同,“我也是头一回知道,郑总吃个饭那么多道复杂的程序,堪比我们律所的财务审批。”
郑云州的手伸进口袋,摩挲着从香港取回来的戒指盒,偏头望向车窗外的婆娑树影。
晚上躺在床上,林西月歪在他怀里,软绵无力地说:“我弟弟要回云城了。”
“怎么,四合院不好住?”
郑云州嗓音沉哑,一副事后的懒散模样,摸着她的手臂说。
她摇t?头,鼻尖在他脖子上蹭了蹭:“不是,他很多年没回去过了,想回家做点小买卖,养活自己,他将来还要结婚呢,是不是?”
郑云州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让你弟弟抢在你前面结婚?”
“我只是这么一说。”
“好,我没意见。”
“嗯,睡吧。”
元旦后第二天,林西月来胡同里接董灏去机场。
看见他和春妮都推着行李箱,她弯了弯唇。
看来董灏说通了她,愿意一起回去开店。
林西月帮他们拿了包,一齐从院子里出来。
走到拐角处时,一个男人手里握了把尖刀,从斜前方冲出来,厉声喊了句:“葛盼弟,你这个贱女人,我要你今天就给我爸偿命!”
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有道白色的身影扑过来,大力抱住她,挡在了她身前。
血
好多的血喷溅出来,溅到林西月的眼睛里,模糊了她的视线。
胡同里的人乱作一团,尖叫着四散逃离,口里喊着“杀人啦”!
林西月被弟弟压着,刀刺进他喉咙里的声音像扯断棉花,粗嘎地响在她耳边。
周围几个训练有素的青壮年扑上来,一下就制伏了葛世杰。
春妮吓得蹲在地上,捂着头放声大叫——“董灏!董灏!”
她的声音好刺耳,好吵。
吵得林西月浑身都在发颤,她的手指闭合不拢,大幅度地抖着,想要去把颓然倒在她身上的董灏抱起来。
眼泪无休无止地涌出来,和睫毛上被喷到的血混在一起,从她的脸上滑落。
林西月躺在地上,侧抱着他,徒劳地去堵他的伤口,又看不清在什么地方,她胡乱地摸着他,牙齿都在打抖:“别怕别怕小灏乖姐姐带你去医院”
董灏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太过微弱,已经听不清了。
林西月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找手机,打120。
不停地有血滴在屏幕上,她的手腕哆嗦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半天也没打开。
很快,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赶了过来。
他们动作迅速,对董灏采取了简单的急救措施。
有两个女警扶起满脸是血的林西月,安慰说:“你先起来,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拷上了,你弟弟也会送去医院的。”
林西月看着董灏被抬上救护车,她挣开他们的束缚,疯了一样跑向车边:“我和他一起去,他是我弟弟。”
“快点!”护士把她牵了上去,火速关门。
林西月不敢妨碍他们抢救。
只能缩在一边,死死咬着沾了血的指背,咬出半轮鲜红的月牙齿印,不断地虔诚祷告,一定要让董灏活下来。
她在心里默念,求老天爷不要这么残忍,他吃的苦已经够多的了。
那么勇敢地做了肝移植手术,克服了术后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好不容易抢下一条命来,能不能就让他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