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姜蘅之前一直有个疑惑。

    为什么温岐明明对她有欲望, 但对她接触却只是停留在抚摸、舔咬、用尾巴盘绕?

    一开始她以为是温岐太体贴了,太顾及她的感受, 所以才迟迟没有更进一步。

    但她后来发现,温岐的欲望其实非常强烈、也非常深重。

    自己只是在他的腿上轻划一下,都能让他现出蛇尾,说明他对她的触碰已经敏感到了极致。

    而他在这方面的自制力也微乎其微。

    所以,他迟迟没有更进一步,会不会并非是因为体贴, 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更进一步?

    经过刚才的“惩罚”,姜蘅忽然觉得这个猜测的可能性非常大。

    据她所知,温岐的尾尖非常敏感。

    而上次和这次,他似乎都很想尝试用尾尖和她深入接触。

    或许他并不知道, 其实还有比尾尖更适合的部位……

    姜蘅心情复杂。

    她不确定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但只要一想到,温岐很可能一直在被迫忍耐,她又有点心疼。

    姜蘅视线偏移,脸上浮现出几分为难。

    温岐静静看着她,突然出声:“你很讨厌尾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姜蘅隐约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失落。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立即解释, “我只是……”

    温岐轻触她脸颊, 让她看向自己:“只是什么?”

    姜蘅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太美了。

    即使充满欲望, 依然通透而纯粹,像深不见底的幽潭, 永远浮漾着揉碎的月光。

    “只是……”姜蘅顿了顿, 将手覆上他的尾巴, “我一点都不讨厌,真的。”

    温岐眸光微动。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轻轻落在鳞片上,触感细腻而柔软, 传递出温暖的热度。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听她这样说。

    但,还不够。

    他想听她说出“喜欢”这两个字,想让她看他的眼神更加热切。

    温岐不由微微凑近,发丝飘荡,呼吸几乎拂到她脸上。

    “只是不讨厌吗?”

    姜蘅的心跳逐渐加快。

    她怀疑温岐在诱导自己。

    她睫毛一颤,低声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温岐微怔。

    她已经能看透他的心思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反问,就把问题又抛给了他。

    他当然可以让她说出他想听的话。

    但如此一来,也就无法确认,她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温岐与她视线交错。

    姜蘅没有回避,她歪着头,尤带着几分水汽的眼睛看起来莹润而清澈,像初生的幼鹿一样无辜。

    只有温岐知道,她远比幼鹿要坚韧得多,也要狡猾得多。

    “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温岐慢慢垂下眼睫。

    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什么时候说都不迟。

    见温岐率先退让,姜蘅虽然有点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温岐会让她抚摸蛇尾,然后再顺理成章地用蛇尾给她来一次。

    她不是介意他的尾巴,只是以前在网上看过某个关于蛇的科普,至今还让她记忆犹新。

    ——科普上说,雄蛇有两个……那什么。

    姜蘅没有真正见过蛇的生理构造,但既然是科普,应该不会有假。

    她有点害怕温岐的尾巴里也藏了两个。

    况且,就算不论数量,光看这么长的一条尾巴,她也不知道藏在哪里了呀……

    思来想去,姜蘅觉得还是变回人形更方便一点。

    当然,主要是方便她。

    “那你把尾巴收起来吧。”姜蘅回过神,不放心地又提醒一遍。

    温岐看了她一眼,将缠在她身上的蛇尾慢慢松开。

    姜蘅没好意思盯着看,于是转过头,目光落在墙边的角落。

    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蛇尾在榻上游动发出的细响。

    很快,温岐轻轻出声:“好了。”

    姜蘅这才将目光转回去。

    蛇尾已经消失不见,温岐坐在床榻边,双腿掩盖在深色衣摆下,隐约可见修长的轮廓。

    姜蘅不由有点紧张。

    不管怎么说,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做。

    她伸出手,摸到温岐腰间的带子,犹豫半晌,迟迟没有扯开。

    温岐微微侧头,安静地看着她:“要解开吗?”

    “……嗯。”姜蘅低低应声。

    温岐想了想,正要自己解开,姜蘅忽然按住他的手。

    “还是我来吧。”她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垂下视线,“……我先摸索一下。”

    温岐其实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他对她即将要做的事隐隐充满期待。

    他将体内的躁动尽数压下,将全部的耐心倾注于她,喉结微动,兴奋而焦灼地等待她开始。

    姜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从上面入手。

    她先将温岐的领口松开,露出紧实且布满蛇鳞的胸膛,然后将手放上去,顺着蜿蜒的蛇鳞慢慢下行。

    和刚才相比,她的手明显更热、也更湿了。

    温岐不由绷紧身体,蛇鳞起伏,双腿几乎又要变回蛇尾。

    他必须分神才能压住这一冲动。

    “你有发情期吗?”姜蘅试图说点什么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发情期?”温岐眼神困惑,音色略微有些哑。

    “就是动物的生理欲望。”姜蘅尴尬地解释,“你在山上应该有见过吧?很多动物会在某些特定的时期寻找伴侣,然后跟它们……”

    温岐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没有。”他直勾勾盯着她,“我是妖兽,不是野兽。”

    姜蘅:“……哦。”

    看来他从来没有被发情期困扰过,那挺好的。

    姜蘅顿了顿,继续问:“那你有没有自己解决过……生理问题?”

    温岐轻眨了下眼,没出声,继续盯着她。

    姜蘅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迷茫。

    看他这个反应,答案多半也是没有。

    姜蘅勉强放松了些。

    没有最好,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动手了。

    仿佛受到了某种鼓励,姜蘅深吸一口气,终于扯开那根衣带,将手伸了进去。

    一瞬间,两人都静止了。

    温岐瞳孔骤缩,肌肉紧绷,全身血液在这一刻疯狂下涌。

    姜蘅的动作微微僵住。

    如果没有数错的话……她摸到的,好像不止一根。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变回人形了吗?

    难道她摸错了?

    姜蘅心脏狂跳,不由又仔细地摸了摸。

    温岐的呼吸陡然加重。

    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冲上头顶,他一把扣住姜蘅的腕骨,手背上青筋暴起,在蛇鳞的映衬下显得极具压迫性。

    姜蘅被他抓得一激灵,随即反应过来——真的有两根。

    那她这……要怎么操作?

    姜蘅顿时有点懵了。

    她的停滞让温岐备受煎熬。

    他的瞳孔凝成针状,眉头紧蹙,近乎恳求地轻喘:“阿蘅……”

    姜蘅心尖一颤,立即抬眸看向他。

    昏暗的光线中,温岐低垂着眼,发丝垂落,露出布满蛇鳞的脖颈。他喉结滚动,锁骨附近的肌肤又潮又红,胸口剧烈起伏,眼睫随着喘息的频率微微颤抖。

    他看起来难受极了。

    ……也诱人极了。

    姜蘅的心跳越发激烈,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她覆上纤细温热的手指,开始青涩细致的摸索。

    屋里一时无比寂静,除了温岐的低喘,就只有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只记得结束时,手上的黏腻感格外强烈。还没等她将手拿出来,温岐便握着她的手腕,往下压了压。

    “阿蘅。”他抵在她额上,声音过分暗哑,“还有……”

    姜蘅眼睫微颤,只好继续满足他。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

    直至天亮,姜蘅才把温岐哄走。

    她一夜没睡。

    严格地说,是自从温岐来后,她就再没睡过。

    她甚至没数后半夜发生了几次。

    反正手很酸,非常酸,酸到她一直在抖,连手心都磨红了。

    她觉得,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她可能需要两只手同时进行。

    蛇妖这种生物实在太可怕了。

    接近正午时分,贺兰攸过来了。

    他带了些点心,据说是外面点心铺刚出的新品,数量有限,要天没亮就去排队才能买到。

    “昨晚睡得怎么样?”贺兰攸托着下巴,一边吃点心,一边询问姜蘅,“没有被那家伙影响到吧?”

    姜蘅:“……还好。”

    由于手实在太酸了,为了不让贺兰攸看出异常,她只能把手放在桌案下面,用另一只没怎么活动过的手拿点心。

    “我去问过了。”贺兰攸继续道,“那家伙现在就住在附近,以后恐怕t免不了要跟他见面。”

    姜蘅保持平静:“那也挺好的。”

    “挺好的?”贺兰攸挑眉看她,“你不怕他再像昨晚那样盯上你?”

    姜蘅咬了一口点心:“没事,我昨晚跟他商量过了,以后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他不会再来找我了。”

    贺兰攸狐疑地眯了眯眼:“什么时候?”

    姜蘅面不改色:“就是在撞见你们之前。”

    贺兰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认真道:“他说的话,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姜蘅闻言,不由也看了他一眼:“那我信谁?”

    贺兰攸笑了,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当然是信我啦。”

    姜蘅:“……”

    她继续吃点心,没有说话。

    贺兰攸:“总之,不管他是妖还是神,对你来说都一样危险。从今天开始,我会陪着你,等他彻底离开再恢复正常。”

    姜蘅动作一顿:“陪着我是什么意思?”

    贺兰攸撑着头,对她笑了一下:“就是寸步不离的意思。”

    姜蘅心下一跳,下意识往窗外瞥了一眼。

    还好,蝴蝶不在。

    贺兰攸奇怪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姜蘅故作随意地收回视线。

    贺兰攸闻言,也朝窗外望去。

    除了那棵枝繁叶茂的紫藤树,并没有其他东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重新看向姜蘅,本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忽然目光一凝,落在姜蘅白皙纤长的颈侧。

    在她的颈侧,有一道浅浅的淤痕。

    他记得很清楚,昨天她的脖子上并没有这道淤痕。

    “那是什么?”

    “什么?”姜蘅微愣,顺着他的视线摸向自己的脖子。

    她旋即反应过来。

    是温岐留下的咬痕。

    第62章

    姜蘅心情微妙。

    其实温岐临走前, 已经帮她治疗过一次了。

    他的术法一向出神入化,更深的伤口都能瞬间恢复, 这点淤痕又怎么可能消除不了。

    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故意留下的。

    是为了提醒她昨天夜里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为了让其他人看到……

    不管怎么说,这个行为都有点不正常。

    但考虑到对方是温岐,好像也就能理解了。

    他连别人多偷看她几眼都会动手杀掉,如今只是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咬痕,和前者相比已经温和多了。

    “可能是被虫子咬了?”姜蘅不在意地摸了摸淤痕,“你不提醒, 我都没感觉到。”

    贺兰攸似笑非笑:“这里又不是神山,哪有那么多虫子?”

    姜蘅微顿:“那也可能是磕到哪里了吧?我睡觉不太老实……”

    贺兰攸又扫了淤痕一眼:“也不太像。”

    姜蘅:“……”

    这家伙怎么这么难糊弄?

    “好了,先说正事。”她轻拍桌案,将贺兰攸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贺兰攸神色疑惑:“什么正事?”

    “当然是你刚才说的, 寸步不离。”姜蘅顿了一下,“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没有必要?”贺兰攸微微歪头,“你觉得贺兰府很安全吗?”

    姜蘅:“……不安全吗?”

    “对府上的其他人而言,是挺安全的。”贺兰攸慢吞吞地说,“但对你而言, 显然和安全这两个字没什么关系。”

    姜蘅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在贺兰攸眼里, 昨晚温岐的行为应该算是非常危险的级别了。

    能在那么多宾客的眼皮底下消失, 还能在偌大的贺兰府内精准找到她, 这无疑是将整个贺兰家视若无物。

    虽然后来贺兰越解释了温岐的神君身份,但贺兰攸毕竟与他正面对峙过, 对他的看法肯定没那么容易转变。

    姜蘅想了想:“你也说了, 他现在的住处就在附近。既然都这么近了, 也没必要特地来偷袭我吧?”

    贺兰攸笑了一声:“你以为他住这么近是为了什么?”

    姜蘅努力帮温岐找借口:“可能是刚好看中了那个地方……”

    “你不用再说啦,反正我这段时间本来就打算多陪陪你。”贺兰攸伸了个懒腰,“你不是想学秘术吗?”

    姜蘅听到“秘术”, 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有点迷惑。

    “什么意思?”她问,“是你来教我?”

    “你忘了吗?我可是贺兰家最聪明的天才啊。”贺兰攸弯起眼睛,顺手将双臂枕到脑后,“还有谁比我更适合教你吗?”

    姜蘅:“其实我可以自学……”

    “贺兰秘术和普通术法不同,自学是摸不到门道的。”贺兰攸看着她,“况且我们是双生子,传授起来应该更容易吧?”

    姜蘅心想,那可不一定。

    贺兰攸似乎很看重他们之间的双生关系,但她总有种顶替别人的无所适从感。

    如果贺兰攸只把她当做一个关系不熟的普通妹妹看待,她大概会心安很多。

    姜蘅斟酌许久,试探性地慢慢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你的亲妹妹?”

    贺兰攸盯着她:“什么意思?”

    “就是,不小心认错人了……之类的。”姜蘅说,“话本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桥段吗?以为找到了失散的亲人,结果最后又是一场乌龙。”

    说完这番话,她仔细观察贺兰攸的表情。

    贺兰攸没出声。

    他神色未变,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勾起唇角。

    “不是也没关系。”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然后撑着桌案起身,又恢复了随意懒散的语气,“你先准备一下吧,下午就开始。”

    不是也没关系?

    认错人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关系?

    这家伙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她完全不能理解……

    姜蘅感到难以置信,但贺兰攸已经转移话题,她也不好再继续发散。

    其实她本意是想让贺兰攸跟她保持距离,毕竟温岐对他敌意很大,要是被温岐看见贺兰攸整天跟她待在一起,恐怕又要不高兴。

    但她又确实想学贺兰家的秘术……

    只能小心一点了。

    用完午膳,姜蘅跟着贺兰攸来到府上的演练场。

    这里是专门用来练习术法的地方,但由于主家这一代只有贺兰攸一个,所以平时也只有他会用到这个场地。

    演练场面积很大,视野宽阔,四周摆放了几面比人还高的镜子,映照出姜蘅纤细柔韧的身形。

    还好今天没什么太阳,不然这里估计会很刺眼。

    “贺兰家的秘术基本都要用到镜子。”贺兰攸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递给姜蘅,“你可以先用这个练习。”

    姜蘅接过镜子看了看。

    这面镜子和之前贺兰攸留在山上的那面镜子差不多大,不过做工明显精致很多,镜子上还刻了繁复的暗纹,十分精巧玲珑。

    姜蘅:“先学什么?”

    “唔,我想想……”贺兰攸摸了摸下巴,道,“先学传音入镜吧。”

    传音入镜?

    姜蘅略一思索:“是用镜子传讯吗?”

    “对,之前我和你在神山联系,就是用的这个术法。”贺兰攸说,“这个术法其实和普通的传音差不多,优势是可以通过镜子看到对面的情况,而且无论距离多远,只要镜子没坏,都能畅通无阻。”

    这么一看,这个“传音入镜”的确方便,简直可以用当手机用了。

    姜蘅立刻来了兴趣:“要怎么学?”

    贺兰攸勾起嘴角:“先运转你体内的灵力,将它们集中到你的手上。”

    姜蘅闻言,闭上眼睛,试着将体内灵力调动起来。

    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只梦幻的蓝色蝴蝶,正在黑暗中翩跹而动。

    可她明明是闭着眼的,怎么可能会看到蝴蝶呢?

    姜蘅有些迷茫地睁开眼,一道白雾似的真气正在她的手上缓缓流动。

    她有点惊讶:“这是什么?”

    贺兰攸微微挑眉,神色不是很愉快。

    萦绕在姜蘅手上的雾气,几乎和笼罩在神山上的浓雾一模一样。

    那是温岐的妖气。

    那个怪物究竟给她喂了多少妖血,竟然连她自身的灵力都被污染了。

    真是阴魂不散……

    贺兰攸心生不快,但并没有说出来。

    “这是你的灵力。”他说,“现在试着把它注入镜子。”

    姜蘅闻言,试着将雾气慢慢汇拢,将它们一点点注入镜面。

    吸纳了雾气的镜子骤然亮了一下,接着镜面变得格外清晰,边缘隐有微光闪烁。

    姜蘅不确定地问:“这样算是成功了吗?”

    “差不多了。”贺兰攸点头,“接下来你只要再找一面镜子,用同样的方式点亮镜面,再把这两面镜子连结起来,就可以相互传讯了。”

    姜蘅好奇道:“怎么连结?”

    “这样。”

    贺兰攸伸出食指,在她额头轻点一下,大量淡金色的文字瞬间钻入她的大脑。

    这些金字消失得极快,姜蘅试t着回忆一下,它们又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比起法诀,这些金字更像使用说明。

    姜蘅闭上眼,一边充分领悟金字传达的含义,一边凝聚灵力,将其注入周围离她最近的一面圆镜。

    她仿佛又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翩飞的蓝蝴蝶。

    她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她自己潜意识里的想象。

    睁开眼时,她发现竖在面前的大圆镜也亮了起来。

    似乎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透明锁链将两面镜子连接了起来,亮光闪烁几下便消失了,锁链也随之遁入无形。

    贺兰攸走到竖立的大圆镜前,伸手敲了敲镜面,发出沉沉声响。

    他扭头看向姜蘅:“看看那面镜子。”

    姜蘅依言低头,发现手里的镜子忽然有点发热。

    镜面泛起一道涟漪,下一秒,镜面上浮现出贺兰攸的面孔。与此同时,贺兰攸面前的圆镜上也浮现出了她略微惊讶的脸。

    姜蘅眨眨眼:“这是……连上了?”

    贺兰攸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有天赋。”

    姜蘅不明所以:“这个术法这么简单,也能看出天赋?”

    “当然。”贺兰攸耸耸肩,“虽然我没见过,不过我听那些老头子说,很多人用了几个月才学会连结。”

    “……”

    姜蘅沉默了。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术法居然这么难学。

    这么看,她可能确实有点天赋。

    但她的天赋,恐怕有一半是温岐的功劳……

    “你先练习几天吧。”贺兰攸说,“等你彻底熟练了,我再教你其他的。”

    “好。”姜蘅点点头,将圆镜上的术法解除。

    看着她手上一闪而逝的白色雾气,贺兰攸刚要说点什么,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演武场下方。

    “小少爷,二小姐。”那道身影恭声道,“家主请你们过去一趟。”

    又有什么事?

    姜蘅与贺兰攸对视一眼。

    两人来到议事厅,贺兰越正在喝茶,见他们进来,随手将茶盏放了回去。

    “听说你们在学习秘术?”贺兰越慈和地看向姜蘅,“学的怎么样,有困难吗?”

    姜蘅如实回答:“暂时没有。”

    贺兰越笑了:“不愧是我的孩子。”

    姜蘅微微垂眸,保持温顺,贺兰攸则是一脸不以为然。

    贺兰越双手交握,继续说道:“昨日在宴席上,许多世家的家主们都很关注你们。其中有不少家主对你们两个大为欣赏,纷纷表示想与我们贺兰家结亲。”

    姜蘅觉得这番话有点耳熟。

    她略一思索,很快回忆起来——昨晚宴席散场时,的确是有几个家主提到了“亲事”、“联姻”之类的字眼。

    她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原来是在给贺兰攸和她谈亲事。

    虽说古人成亲都挺早的,但她才刚被找回来,这些人就等不及了?

    姜蘅有点哭笑不得。

    “谁要跟他们结亲?”贺兰攸嗤笑一声,“真是痴心妄想。”

    “不要这么说。”贺兰越眼神无奈,“其他家族中也不乏青年才俊、窈窕淑女,你连见都没见过,怎可轻易看低他们?”

    贺兰攸冷淡道:“我不需要见。”

    贺兰越将目光转向姜蘅:“你呢,蘅儿?”

    姜蘅没有立即回答。

    贺兰越见状,继续温声道:“你们不用多想,家主们也只是有这个意向而已。刚好再过几日便是簪花会,你们就当是去结识朋友,如若没有中意的,拿了魁首回来便是。”

    他已经默认贺兰攸会在簪花会上取得魁首了。

    贺兰越顿了顿,探究地看着姜蘅:“如何?”

    姜蘅垂着眼,似乎在思考。

    她对结亲这种事情当然没有兴趣,毕竟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又怎么可能会再看上别人?

    但她突然有点好奇。

    温岐知道什么是“结亲”吗?

    如果知道,他会怎么想?

    第63章

    姜蘅对温岐以外的任何异性都没有兴趣。

    但她觉得……这或许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来试探温岐。

    无论温岐是否理解“结亲”的含义, 只要让他意识到她有可能会和其他人在一起就可以了。

    她想看看他的反应。

    姜蘅觉得自己有点不道德,但又克制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思。

    明明温岐很讨厌被欺骗, 但她却一直在欺骗他。

    不过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毕竟是他先骗她的。

    姜蘅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她抬起视线,平静地问:“这个簪花会,具体是干什么的?”

    “其实就是个交流切磋的活动,不过因为参会者都是年轻人,所以竞争性没那么强。”贺兰越笑道,“可惜攸儿一直对这些活动没兴趣, 要知道修真界有不少神仙眷侣可都是在簪花会上相识的。”

    姜蘅面露好奇:“您和谢夫人也是吗?”

    “我和冬宜吗?”贺兰越微一沉吟,“大概是吧……”

    大概?

    这应该不是什么很难回忆的事情吧?

    难道他连妻子与自己初次相识的经历都记不清了?

    姜蘅对这个便宜爹的印象顿时又差了几分,然而脸上仍是不动声色。

    “只要不强制我和别人结亲,去见见也可以。”她说。

    她话音刚落, 一旁的贺兰攸便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还真想去?”

    “去一次也没什么损失吧?”姜蘅淡定地说,“说不定真能遇到合适的人选呢?”

    贺兰攸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不说话了。

    贺兰越笑起来:“还是蘅儿懂事。攸儿,蘅儿已经确定参加簪花会了,你要改变主意吗?”

    贺兰攸没再多说什么。他扫了姜蘅一眼, 语气恢复之前的冷淡:“那就一起去吧。”

    “如此甚好。”贺兰越神色满意, 端起案上的杯盏轻抿一口。

    贺兰攸不耐烦道:“还有别的事吗?”

    “暂时没有了。不过, ”贺兰越看了姜蘅一眼, “我还要跟蘅儿说几句。”

    贺兰攸挑眉:“说什么?”

    贺兰越面露无奈:“攸儿,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 跟你没关系。”

    很显然, 贺兰越并不想让贺兰攸参与他们的对话。

    姜蘅心下了然, 侧头对贺兰攸说:“你先出去吧,让我跟父亲说些体己话。”

    贺兰越微笑颔首,表示赞同。

    贺兰攸目光闪烁, 没有再坚持,转身走出议事厅。

    厅门缓缓闭合,姜蘅抬眸看向贺兰越,神色温顺而乖巧:“父亲,您想和我说什么?”

    贺兰越拍拍旁边的座椅,道:“先坐。”

    姜蘅乖乖过去坐下。

    贺兰越端着茶盏,关怀地着看她:“昨晚太迟了,我没来得及问你。不周神君……没有伤害你吧?”

    “没有。”姜蘅表情平静,“他只是跟我聊了几句,问了些我在这里的近况。”

    “哦?”贺兰越似乎略有些讶异,“他没有动怒吗?”

    姜蘅不解:“为什么要动怒?”

    “攸儿之前告诉我,他一直将你养在身边。”贺兰越缓缓道,“如今我们将你找回来,他的身边便没人了。我原以为他会动怒,但看他昨晚的样子,对你似乎很是和善。”

    姜蘅心想,你不是一直低着头吗,从哪儿看出来温岐和善的?

    “他就是这个样子。”姜蘅解释道,“在神山上的时候,我也从来没见他生过气。”

    贺兰越:“哦?”

    姜蘅继续道:“他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对山上的野兽也是这样,对山上的花草也是这样,他的情绪一直很稳定。”

    “是吗?”贺兰越神色莫测,“那夜他对山下的修士,可不算和气啊……”

    姜蘅语气微顿:“那是因为我们刚挑衅了他的缘故吧?他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泥人,肯定也会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贺兰越不置可否。

    他端起茶盏,继续问:“你与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姜蘅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应该没有吧?他在山上过得很清闲,虽说是妖,但每天做的事和人也没什么区别。”

    贺兰越吹了吹茶盏上方的热气,余光扫过低眉顺眼的姜蘅。

    他特意将姜蘅留下来,为的就是从她这里套取一些上古妖兽的秘密,如果能借此发现他的弱点就更好了。

    毕竟姜蘅是唯一一个与上古妖兽相处了这么久还能毫发无伤的人。

    他想,对上古妖兽而言,姜蘅一定是特别的。

    而上古妖兽昨晚的举动,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但这个孩子还是一问三不知。

    究竟是太愚钝了,还是在防备他呢……

    贺兰越收回视线,露出宽心的笑容:“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姜蘅从议事厅走了出来。

    她能感觉到,贺兰越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试探她。

    虽然看似是在关心她,但t他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温岐。

    他对温岐很感兴趣吗?

    但他问的那些问题……似乎不仅仅是感兴趣那么简单。

    仔细想想,贺兰越虽然对温岐态度恭敬,但私下提及温岐,总是暗含一丝探究的意味。

    或许自己应该抽空提醒一下温岐,让他提防贺兰越这个人。

    姜蘅边走边想,就在穿过一座亭子的时候,贺兰攸突然从前面走了出来。

    “体己话说完了?”他在姜蘅面前站定,微微歪头,似笑非笑地看她。

    姜蘅脚步一滞,差点撞到他身上。

    “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啊。”贺兰攸理所当然地说,“所以贺兰越跟你说了什么?”

    姜蘅:“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些我和温岐的相处细节。”

    贺兰攸讥笑一声:“他对那家伙倒是上心。”

    姜蘅对此不作评价。

    她想了想,询问贺兰攸:“对了,那个簪花会,到底是什么活动?”

    “那个啊……”贺兰攸双手环胸,意兴阑珊地说,“就是各个世家联合举办的过家家游戏,说是切磋比试,其实都是一群臭鱼烂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有没有可能是你太能打了……

    姜蘅心情复杂:“那像我这样刚修炼不久的,到了那里会不会被别人碾压?”

    “当然不会。”贺兰攸笑了,“你可是和我一样的天才,谁能碾压你?”

    那也不好说。

    就算她再有天赋,但她的修为摆在这里,真要打起来,肯定还是比不过那些修炼多年的老手。

    “要不我还是趁这几天多练练吧。”姜蘅若有所思。

    见她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件事,贺兰攸不由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眼睛。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姜蘅眨了下眼:“什么?”

    “你真的想去结识那些人?”贺兰攸探究地看着她,“还是说,你还有别的打算?”

    姜蘅没想到他会想这么深。

    她神色镇定:“我只是觉得好奇,想去见识一下而已,没必要想这么多吧?”

    贺兰攸:“那些对你‘大为欣赏’的老东西可不会这么想。”

    “他们怎么想又不关我的事。”姜蘅顿了顿,“况且,如果真的有看对眼的,认识一下也不错。”

    贺兰攸诡异地沉默了。

    姜蘅看了他一眼,又道:“你也可以去挑挑,说不定就有你喜欢的类型呢?”

    贺兰攸的表情更诡异了。

    姜蘅猜测他可能是在难为情。

    毕竟刚满十八岁,又常年醉心修炼,说不定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事。

    她抬起手,刚要拍拍贺兰攸的肩膀以示鼓励,贺兰攸突然开口。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吗?”

    姜蘅又把手放了下去。

    “可能……”姜蘅不确定地说,“比较聪明的类型?”

    贺兰攸似笑非笑:“我看你就挺聪明的。”

    姜蘅听出了他语意里的嘲讽。

    她不由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

    贺兰攸在原地扬声问道:“你去哪儿?”

    “去练习镜子戏法。”姜蘅头也不回地答。

    姜蘅在演武场练了整整一下午的“传音入镜”,又被谢冬宜叫过去用了晚膳,直到天黑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仆役们知道她喜静,一见她回来,便纷纷自觉退去。

    姜蘅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将湿发擦到半干,然后披上外衣,来到院子里。

    她微微抬头,看着夜色下的紫藤树,清亮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疑惑。

    奇怪,今天怎么一整天都没见到蓝色蝴蝶?

    难道温岐满足了就不再监视她了吗?

    姜蘅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

    温岐不再监视她,对她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没有人喜欢自己被另一个人时时刻刻地注视着,即使对方是相爱的恋人也不行。

    但姜蘅好像……高兴不起来。

    她还是更喜欢被他注视。

    那种如影随形的视线,仿佛在提醒她,温岐时刻都在关注着她。

    姜蘅又盯着紫藤树看了一会儿,晚风吹拂,花瓣飘落一地,蝴蝶仍然没有出现。

    她垂下视线,转身回屋。

    这时,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突然从身后伸出,轻轻一扯,将她扯进一个清幽微凉的怀抱。

    后背贴上紧实的胸膛。

    凉滑的墨发从上方垂落,姜蘅颈后微痒,听到一道低柔轻缓的声音。

    “阿蘅。”

    姜蘅的心跳骤然活跃起来。

    她侧头转身,果然,温岐就站在她面前。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姜蘅放轻呼吸,细细打量他。

    他今天穿得很随意,甚至有些素淡,但却不减半分风华,反而突出了他的疏雅。

    他发丝披散,仅用银色绸带挽了一缕垂在胸前,漆黑柔滑,比往日更添一分散漫。

    与此同时,温岐也在凝神端详她。

    她的头发还未干透,发梢上笼罩着潮湿的水汽,将衣领浸湿,隐隐透出锁骨的轮廓。

    她的眼睛很亮,有种晶莹剔透的水色在眼底流动,脸颊泛出动人的薄红,嘴唇湿润而柔软。

    温岐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她的手上。

    他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手指和手心,轻声问:“还酸么?”

    姜蘅耳尖一热,昨夜的画面似乎又浮现出来:“……还好。”

    温岐低下头,无比自然地覆上她的唇。

    姜蘅的心跳加快了些。她想起今天一直在琢磨的事,连忙抬手挡住温岐。

    “等一下。”

    温岐长睫轻扇,薄唇被她的手心虚挡,呼吸轻轻拂过她的指缝。

    姜蘅:“我有一件事要……”

    不等她说完,温岐已经吻上她的手心。

    一阵细密的酥麻沿着掌纹传遍全身,姜蘅后腰酸软,几乎招架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手抽回来,然后站稳身体。

    温岐这才抬起眼睫,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姜蘅对上他的视线,身体发热,头脑却无比清醒。

    “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第64章

    姜蘅拉着温岐进了屋。

    虽然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在, 但她对府上的人并不完全信任,相对而言, 还是室内让她觉得更安全点。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灯火摇曳,在墙上映出昏暗的阴影。

    姜蘅不太确定自己应该先说哪件事。

    在她看来,这两件事情同等重要,但哪个先说、哪个后说,还是值得好好琢磨一下。

    她想了想, 决定先问自己最关心的:“你今天……还好吧?”

    温岐轻眨了下眼,语调低缓:“非常好。”

    姜蘅怀疑他和她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意思。

    “不、我是想问……你今天忙吗?”姜蘅轻咳一声,努力不去回忆昨夜的细节,“我一整天都没见到你的化身, 所以有点好奇。”

    温岐专注地看着她:“你没有见到吗?”

    “没有。”被他这么一问,姜蘅也有点不确定了,“也可能见到了?不过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错觉……”

    仔细回想起来,她的确是有看到过几次,但不是通过肉眼, 而是在运转灵力的时候。

    “那不是你的错觉。”温岐目光幽深, 声音轻柔, “我一直都在。”

    姜蘅对上他的目光, 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她在黑暗中看到的那些蝴蝶都是真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

    和之前相比,今天她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视线。如果他不说, 她甚至毫无知觉。

    贺兰攸应该也没有发现。否则以他对温岐的防备程度, 必定会刨根问底。

    姜蘅想继续追问, 但转念一想,她其实并不在意温岐是怎么做到的。

    只要确定自己仍然在被他注视着,这就足够了。

    姜蘅抿了下唇, 继续道:“那你今天有没有看到贺兰越把我留下来单独谈话?”

    “看到了。”温岐眼睫微垂,透出微妙的冷意,“跟他儿子一样,令人厌烦。”

    姜蘅:“……”

    温岐很少会如此直接地表达恶意,贺兰家何其荣幸,一下子就中了两个。

    “他有点奇怪。”姜蘅说,“昨晚也是,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套我的话,我怀疑他是在暗暗打探你的情况……”

    温岐耐心地听她说话,目光安静地黏在她脸上,清浅通透的眼睛微微闪动。

    “你是在担心我吗?”

    姜蘅一怔,下意识回答:“我当然是在担心你。”

    温岐唇角微勾,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

    他这样……也太温柔了。

    姜蘅的心跳再次加快。她攥紧手心,以此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总之,我觉得贺兰越很可能对你另有企图。”她继续陈述自己的想法,“不管他的企图是什么……你最好提防一点。”

    她说的很认真,但温岐一直在看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的目光太露骨了。

    姜蘅甚至能感觉到他正在用目光描摹她的唇形,自上而下,细致到连空气都隐隐变得黏稠了起来。

    姜蘅不太自然地抬手掩t唇:“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温岐轻声道,“那种人不足为惧,你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姜蘅忍不住问:“你不怕被他算计吗?”

    “无妨。”温岐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他真的能算计到我,那就让他算计好了。”

    姜蘅不说话了。

    她突然有点生气,因为温岐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就算他很强大,也不可能永远无坚不摧。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吗?

    自从离开神山,姜蘅就很少暴露情绪。这会儿也是如此,即便她心里不舒服,面上仍是没什么变化。

    但温岐却察觉到了。

    他伸出手,修长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姜蘅的脸颊,带着清疏的香气。

    “你在生气么?”

    姜蘅忽然觉得有点稀奇。

    以往这种话都是由她来说的,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温岐嘴里听到这种疑问。

    他会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吗?

    他会揣测她的心情吗?

    他会理解她在想什么吗?

    姜蘅不清楚。

    但她想,掠食者一定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猎物。

    心底那点不满瞬间烟消云散,但她不想被温岐察觉,于是继续保持不冷不热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放心了。”姜蘅摇了摇头,“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温岐仍然在慢慢触摸她的脸颊:“什么?”

    姜蘅抬眸看向他,神色很平静:“我过几日可能会离开这里,去参加簪花会。”

    “簪花会?”温岐微微侧头。

    “就是那些修道世家一起举办的一个活动。”姜蘅简洁地解释道,“贺兰越希望我和贺兰攸都参加。”

    温岐指尖动作一顿:“又是与贺兰攸一起?”

    什么叫“又”?

    她跟贺兰攸总共也没一起活动过几次吧?

    姜蘅觉得他的关注点有点跑偏。

    “不止是我和贺兰攸,还有很多同辈的世家子弟都会参加。”姜蘅一边解释,一边观察他的神情,“据说往年会有很多人在簪花会上找到自己的心仪对象,然后两家结亲,贺兰越也有这个打算。”

    温岐:“结亲?”

    不知道是光线过于昏暗的缘故,姜蘅很难在他脸上看出明显的情绪变化。

    也许他真的不懂“结亲”是什么意思。

    “对,贺兰越说昨晚在宴席上,有很多家族想跟贺兰家结亲。”姜蘅试着说得再明确些,“他希望我跟贺兰攸都能通过这次簪花会找到合适的对象,然后与他们成亲,达到家族联姻的目的。”

    她以为温岐会问她什么是“成亲”、什么又是“联姻”,但令她意外的是,温岐什么都没问。

    “你想去吗?”他安静地看着她,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温和。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奇。

    姜蘅设想过他的很多反应,但唯独没有这种。

    太平淡了。

    她不喜欢。

    “想。”姜蘅面不改色,“听说簪花会上会有很多优秀的青年才俊,我想趁这个机会见识一下。”

    “是么。”温岐眼睫低垂,在眼下投落深幽的阴翳,“你希望我陪你去吗?”

    姜蘅直直地看着他,语气轻而果断:“我不希望。”

    温岐对上她的目光。

    有什么在她的眼底涌动着,他无法看透,也无法洞悉。

    她像水面上的月影,明明近在咫尺,但他始终无法捕获。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她答应参加簪花会的那一刻,他便去了解了“结亲”的含义。

    对凡人而言,结亲就是与另一个人成为夫妻,从此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他想,这世上只有他能和她永不分离,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但她似乎并不这么想。

    她对这场簪花会充满期待,对那些可能会出现的人充满期待。

    而他也很清楚,只要她做了决定,就一定会达成。

    如果他试图阻止,只会让她逃得更远。

    温岐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太大了,到处充满了道路和缝隙。

    如果把整个世界都变成幽闭的巢穴,她会不会就能彻底安定下来了呢?

    温岐很想试试——尤其在听到那句回复的瞬间。

    “我不希望。”

    她甚至不希望让他陪着她。

    为什么?

    因为不想被他无休止地纠缠吗?

    温岐不确定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他只知道,他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除了和别人在一起。

    无论是她看中的人,还是看中她的人……

    他都会让他们消失。

    第65章

    屋里一片寂静, 烛火幽幽,在温岐的眼底静静燃烧着。

    姜蘅冷淡地看着他, 忽然有点后悔。

    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尖锐。

    是她先说想要体验这里的生活、想要结识更多的人,温岐只是顺应她的想法,这种反应很正常、也很合理。

    不如说,他是在尊重她的决定,她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毕竟她自己也说了,只是去见识一下而已, 又不是真的在簪花会上和某人定亲。

    退一万步讲,就算温岐真的不在意她,她也没必要生气。

    至少他对她的占有欲是真的。

    只要他对她的占有欲依然存在,她就可以慢慢培养, 总有一天会让他对她萌生爱意。

    这种事急不得。

    姜蘅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想了想,诚恳地说:“抱歉,刚才是我激动了。”

    温岐缓慢地眨了下眼,似乎没料到她会先道歉。

    “我没有排斥你的意思。”姜蘅解释道,“只是觉得你现在身份特殊, 如果陪我参加这种活动, 恐怕会被有心人盯上。”

    她说的也是实话, 但温岐知道, 她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而这也是她的狡猾之处。

    只要她搬出这样的理由,他就没有立场再强行陪着她了。

    温岐垂下眼睑, 轻声道:“我明白。”

    姜蘅不知道他在明白什么。

    她视线上移, 看着他起身走到她面前, 然后微微俯身,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他的腿抵进她膝盖, 动作充满了无法言说的侵略性,声音却很柔和。

    “想去就去吧。”他轻声低语,“我不会打扰你的。”

    姜蘅心下微颤。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说的话和他的动作有很强的割裂感。

    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姜蘅抬眸看他。

    黑暗中,他的瞳孔微微泛青,眼神依然柔和平静。犹如伺机而动的蛇,将毒性隐藏在利齿之下,看似人畜无害,却比任何猛兽都要危险致命。

    姜蘅心跳渐快:“你今晚要留下来吗?”

    温岐垂眸凝视她:“你还在生气吗?”

    答非所问,但还是让姜蘅微微一怔。

    原来他还记着这件事。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姜蘅目光微动,落到他垂在肩头的发丝上,“我没有生气,只是没那么担心了而已。”

    撒谎。

    温岐低低叹息,抬起她的下巴。

    她又在骗他。

    比起听她继续编造这些虚假的谎言,他还是更想堵住她的嘴。

    温岐低头吻了她。

    姜蘅这次没有再推开他。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安静而投入地与他唇舌交缠。

    他们用了很长时间才分开。

    姜蘅的气息不太稳,但温岐显然还能继续。

    他将她抱起来,向床榻走去。

    姜蘅心里一慌,连忙伸手抵住他胸膛:“我昨晚一夜没睡……今天想好好休息一下。”

    温岐轻轻眨眼:“你想怎么休息?”

    还问她怎么休息……

    姜蘅放低声音:“我想睡觉。”

    她没有看温岐,隐约间,似乎听到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好,”他平缓的语气里掺杂了一丝遗憾,“那就睡觉。”

    姜蘅终于放心了些。

    温岐将她放到榻上,帮她盖好被子,然后熄灭烛灯。

    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致,和在神山时一样。

    借着微弱的月光,姜蘅侧头看向他:“你不睡吗?”

    温岐与她视线织缠,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声音很轻:“你不怕我影响到你?”

    “不会的。”姜蘅小声说,“我睡我的,你睡你的,我们互不影响。”

    温岐似乎轻笑了一下。

    姜蘅没有听到他拒绝,便主动往床榻里侧移了移。

    一片黑暗中,温岐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姜蘅嗅到他身上的幽香,心跳又快了些。

    她只想尽快入睡,于是默默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温岐。

    但她还是睡不着。

    在她数了不知道多少只羊后,温岐的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慢慢环住她。

    姜蘅的心跳陡然一滞。

    “别动。”温岐在她背后轻声呓语,“不会影响你的。”

    姜蘅觉得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胸膛紧贴着她,心跳声隔着单衣传递过t来,带动着她的心室微微震动。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心脏的跳动也能如此有力、如此剧烈。

    她甚至分不清这是谁的心跳声。

    急促、纷乱、渐渐重合。

    一下下敲在她的心尖上。

    次日,姜蘅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

    她还是睡着了,而且一夜无梦。

    姜蘅不确定这是不是温岐在她身边的缘故。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发现温岐已经离开了。被褥服帖地盖在她身上,房门紧闭,仿佛夜里从未有人有过。

    接下来的几天,姜蘅开始一心修炼,跟着贺兰攸学习秘术。

    贺兰越几乎每天都会跟她见面,有时询问她的修炼情况,有时跟她一同用膳,有时则是单纯的嘘寒问暖,顺便了解一下她以前的生活。

    虽然他表现得很自然,但姜蘅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他在刻意地和她拉近距离,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姜蘅忍不住思考他的真实目的。

    但他隐藏得很好。除了偶尔询问起温岐的事情,大部分时候,他的话题仍然只围绕她一个人。

    姜蘅找不到破绽,索性与他慢慢周旋。

    直到某日晚上,她又被谢冬宜叫过去用晚膳。

    就在姜蘅吃完主食,开始享用糕点的时候,谢冬宜将随侍的仆从都屏退了出去。

    “蘅儿……”谢冬宜看着姜蘅,柔声问道,“我听说,你父亲近日经常召见你?”

    姜蘅点点头:“他最近可能比较闲,经常把我叫过去聊天。”

    谢冬宜的神情似乎有点紧张:“他都跟你聊些什么?”

    姜蘅想了想:“也没什么,主要就是问我之前在山上是如何生活的,还有不周神君平时都是如何对待我……之类的话题。”

    谢冬宜柳眉微蹙,不知在思索什么。

    姜蘅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母亲?”

    她其实依然不太习惯叫谢冬宜母亲。但谢冬宜对她很好,且谢冬宜本人很希望她能这样叫她,姜蘅只好按照她的心意来了。

    谢冬宜嘴唇微抿,似乎在犹豫。

    姜蘅放下糕点,耐心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谢冬宜终于慢慢开口。

    “你父亲……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你刚回来,不要太相信他。”

    姜蘅心念一动。

    贺兰攸说这话,尚且还能理解为父子不和或是天才少年的叛逆期,但谢冬宜说这话又是何原因?

    “为什么?”姜蘅不动声色地说,“父亲待我很好。”

    “他待你好,是因为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谢冬宜慎重地看着她,“他心思很深,如果不是有利可图,他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险把你救出来。”

    姜蘅若有所思。

    没想到谢冬宜会说得这么直接。

    之前她一直以为谢冬宜与贺兰越很少一起出现,是因为他们夫妻感情不和,但现在看来,更像是谢冬宜发现了贺兰越的本质,所以才不愿与他同流合污。

    姜蘅暗暗展开灵力探查,确定附近没有人靠近,这才低声提出自己的疑问。

    “那您认为……他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

    谢冬宜轻轻摇头:“这我也不清楚。但我想……大抵与那位神君有关。”

    和她猜测的方向一致。

    姜蘅微微蹙眉。

    虽然温岐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她做不到和他一样视之不理。

    “那您知道他对神君有什么企图吗?”

    谢冬宜面露歉意:“他从不和我谈论这些。我只知道,他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搜寻与上古……神君有关的古籍,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

    居然从很久之前就盯上温岐了么?

    姜蘅奇怪道:“很久是多久?”

    “我想想……”谢冬宜凝眉思索道,“大概是在你与攸儿出生的那一年。”

    那么早?!

    姜蘅更奇怪了:“孩子出生,他不是应该一门心思扑在您和孩子身上吗?怎么反而开始研究起上古时期的东西来了?”

    听到这个问题,谢冬宜先是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然后柳眉压低,神色逐渐凝重。

    “那一年……他变得很奇怪。”她低声道,“不再与我亲近,也不关心我和攸儿,行事风格更是与往常截然不同,就像是……”

    她欲言又止,姜蘅立马追问:“就像什么?”

    “就像……”谢冬宜顿了顿,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惶恐,“变了个人一样。”

    变了个人?

    姜蘅垂眸深思。

    “不过,这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谢冬宜勉强笑了一下,“或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只不过之前伪装得很好,等孩子生下来后,他便懒得再伪装了。”

    这倒是很多男人的通病。

    但姜蘅却不觉得,贺兰越仅仅只是懒得伪装而已。

    毕竟她自己就是穿越的,所以她完全可以接受“变了个人”这个推断。

    莫非贺兰越也是穿越者?

    但就算是穿越者,也不应该一穿来就去研究上古妖兽,毕竟那都是千百年以前的历史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姜蘅想不通,但终归是多了一个怀疑的方向。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她看着谢冬宜,诚恳地说,“哥哥他知道吗?”

    谢冬宜摇了摇头:“我没告诉他。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父亲,我倒是不担心他会被利用。况且攸儿戾气重,如若让他知道,反而不好……”

    姜蘅明白她的意思。

    以贺兰攸的性子,如果让他听到这些话,恐怕能和贺兰越当面对质。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姜蘅轻轻按住谢冬宜的手,“您也要小心。”

    谢冬宜眸光闪烁,不由轻轻点头,露出一个怜爱的微笑。

    “好孩子……”

    用完晚膳,姜蘅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前往府内的藏书阁。

    之前贺兰越跟她提过,府上所有古籍经卷都安置在藏书阁内,她身为贺兰家二小姐,可以随意进出,无需报备。

    姜蘅进入藏书阁,点亮烛灯,刚要细细查找,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姜蘅一惊,指尖凝起幽火。

    脚步声越来越近,灯光摇晃,照亮了对方的脸。

    竟然是贺兰攸。

    “你干什么?”贺兰攸奇怪地看着她,“要偷袭我吗?”

    姜蘅:“……你怎么会来这里?”

    贺兰攸微微歪头:“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姜蘅狐疑道:“你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不是跟踪,是看护。”贺兰攸从她手里接过烛灯,理所当然地说,“你忘了吗?我说过要寸步不离地陪着你的。”

    姜蘅懒得跟他掰扯。

    她走过去,贺兰攸瞥了她一眼,问:“你想找什么?”

    “不找什么,随便看看。”姜蘅的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书架,“这里的书你看过多少?”

    贺兰攸懒散道:“都看过。”

    这么多书都看过?

    这家伙是在吹牛还是真的天赋异禀?

    姜蘅略一思忖,又问:“那你有没有看过跟上古妖兽有关的书?”

    “看过,但这类书很少。”贺兰攸摸摸下巴,“全部加起来也就只有一面书架这么多吧……还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怎么,你想研究那家伙?”

    姜蘅摇头:“我不是想研究他,我是想研究咱爹。”

    “咱爹”这个称呼有种莫名的讽刺意味,贺兰攸挑了下眉,顿时来了兴致。

    “什么意思?”

    “他这几天一直在暗戳戳地跟我打探温岐的事,我怀疑他对温岐意图不轨。”姜蘅简明扼要地解释。

    “就这?”贺兰攸听完,用一种看笨蛋一样的眼神看她,“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那家伙可是上古妖兽,别说是贺兰攸了,全修真界都对他意图不轨。”

    姜蘅:“……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贺兰攸:“那你是什么意思?”

    姜蘅发现,除非将谢冬宜的那些话告诉他,否则她很难解释。

    但她不能这么做,这样有违谢冬宜的意愿。

    姜蘅仔细思索,忽然询问贺兰攸:“有没有什么术法是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过去的?”

    贺兰攸被她过于跳跃的思维惊讶到了。

    “有是有,而且贺兰家的秘术里就有类似的术法。你想学吗?”

    姜蘅用力点头:“想学。”

    贺兰攸见状,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是已经失传了。”

    姜蘅:“……”

    她想杀人。

    大概是她此刻的表情太狰狞,贺兰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抬起一只手,轻轻点中她眉心。

    “这是残缺的法诀。”他说,“你想研究可以,别跟着学就行。”

    姜蘅疑惑道:“为什么?难道会走火入魔?”

    “不,是浪费时间。”贺兰攸鄙夷地看着她,“都残缺了,你还想走火入魔?想得美。”

    姜蘅:“……”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将这个术法记下t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簪花会开始的当日。

    一大清早,贺兰越便命人备好马车,亲自带领他们前往赴会。

    临行前,姜蘅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温岐一直没有出现。

    姜蘅忍不住想,这可能是他最信守承诺的一次。

    说不会打扰她,就真的不来打扰她。

    现在连送行都没有了。

    第66章

    簪花会每年都由不同的世家组织举办, 今年轮到了谢家,由谢贽亲自准备, 地点就设置在谢家府内。

    马车缓缓驶入谢府大门,姜蘅掀开车帘一角,惊叹地观赏府内风光。

    她原以为贺兰府已经很大了,没想到谢府更大。

    甚至说是一座城池也不为过。

    府上仆役如云,正在井然有序地招待各地的来宾。

    姜蘅很佩服这些仆役。

    如果让她住在这里,恐怕连路都分不清。

    马车驶了很久, 终于在一个清净雅致的院子前停下。

    姜蘅刚下马车,在她前面的贺兰攸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我们就住这里吗?”姜蘅往院子里看了看,“好像挺宽敞的,不知道要住几个人?”

    “只有我和你。”贺兰攸懒洋洋地说, “贺兰越地位比我们高,谢家给他另外安排了住处。”

    姜蘅:“?”

    这么大一个院子,只住两个人?

    谢家是开客栈的吗?簪花会那么多参与者,他们要准备多少院子才够住的?

    “不用这么惊讶,谢家本就财大气粗, 来多少人都住得下。”贺兰攸打了个哈欠, “况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待遇, 你看那些小家族的……”

    姜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发现有不少马车的规格明显低于大家族,而那些马车也被仆役引进了偏远的小院子。

    ——原来谢家安排的住处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姜蘅收回视线, 余光瞥见一名青年正在朝他们挥手。

    贺兰攸“啧”了一声:“又来了。”

    姜蘅还未细看, 青年已经走了过来。

    他一身锦衣玉带, 身姿挺拔,容貌英俊且不失风流之气,正是王家少爷, 王恕。

    “两位,又见面了。”王恕矜持地笑了笑。

    贺兰攸冷冷道:“滚远点。”

    王恕神色自若:“贺兰攸,这次可不是在你们贺兰府。”

    姜蘅不语,只是一味上下打量他。

    王恕察觉到她的视线,对她粲然一笑:“贺兰妹妹可是想我了?”

    “不,我只是有点好奇。”姜蘅认真地说,“上次你娘把你拖走的时候,脸色特别恐怖,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王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贺兰攸不客气地嘲笑起来:“估计耳朵都被拧断了吧?怪不得两边看着不太对称呢。”

    王恕的脸都黑了:“哪里不对称了,这是我今天的造型!”

    姜蘅同情地看着他:“你娘没让你离我远点?”

    虽然王恕看着有点缺心眼,但他娘王梧鸠显然是会审时度势的。

    再加上他娘也是四大家族的家主之一,对温岐和她之间的过往必定有所了解。

    姜蘅相信,只要他娘足够关心他,就肯定不希望他和她这样身世复杂的人扯上关系。

    而王恕接下来的回答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你怎么知道?”王恕惊讶地看着她,然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我又没打算娶你,只是跟朋友打个招呼而已,应该没什么吧?”

    贺兰攸一脸讥讽:“谁跟你是朋友?”

    “当然是贺兰妹妹。”王恕抬起一只手,若隐若现的红色丝线在他的指间萦绕闪烁,“我们可是有过一起毁尸灭迹的交情,难道还不算是朋友么?”

    姜蘅:“……”

    怎么感觉他还挺骄傲的?

    “少套近乎。”贺兰攸面色不善,“再敢这么叫她,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王恕啧啧摇头:“贺兰攸,你不正常……”

    姜蘅懒得听他们叭叭,转身走进院子。

    和她在贺兰家的住处不同,谢家的府邸风格更有一种富丽华贵之感,即便外面看着简洁幽静,内里还是有不少精致的细节。

    姜蘅走到池塘边,微微低头,好奇地看竹节取水。

    池水很清澈,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水面隐隐泛起一层涟漪。

    起风了?

    姜蘅下意识抬手,却未感受到任何气流波动。

    外面两人也走了过来。

    “这次谢家是下血本了。”王恕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边说边扇,“听说谢贽筛选了不少资质不错的小辈参加这届簪花会,为的就是把他们都配出去,最好是各大家族人手一个……”

    姜蘅:“……谢家真的有这么多人吗?”

    “有啊,谢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了。”王恕说,“你们晚上看着吧,绝对让你们眼花缭乱。”

    姜蘅对谢家人倒是没什么兴趣。

    谢冬宜就是谢家人,但她从未听谢冬宜提起过自己的母家,想来平时也没什么联系。

    姜蘅还是对比试内容更感兴趣。

    “以往的簪花会都比什么?”

    “什么都比。”王恕摇动折扇,带起阵阵微风,“骑射、体术、制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能比的。”

    姜蘅不解:“这么比很难保持公正吧?”

    贺兰攸懒懒道:“所以我才说没意思。”

    “这只是第一天的比试,算是热身活动,给所有参与者比着玩的。”王恕淡定地说,“你们不喜欢可以跳过,反正也不会被淘汰,直接等着参加第二场比试即可。”

    姜蘅:“第二场比什么?”

    “第二场就是正儿八经的斗法了,不过禁用家族秘术。”说到这里,王恕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这场还挺适合用傀儡术的。想想场上那么多人,一次全部做成傀儡,多方便啊……”

    这番言论让姜蘅不得不怀疑,第二场比试之所以禁用家族秘术,主要就是为了防他们王家人。

    “那第三场呢?”她继续问道,“有第三场吗?”

    “有,第三场就是一对一比试了,这场可以使用家族秘术,所以一般都是四大家族的子弟拔得头筹。”王恕顿了顿,忽然瞥了贺兰攸一眼,“不过前年这位仁兄参会的时候,情况略有不同……”

    姜蘅闻言,不由有些好奇:“哪里不同?”

    贺兰攸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没用秘术就打败了他们所有人。”

    姜蘅:“……”

    太嚣张了。

    “就是这样。”王恕语气颇酸,转而又殷切地看向姜蘅,“你以前修炼过吗?”

    “呃……”姜蘅模棱两可地说,“我修炼时间不长,目前还在初学阶段。”

    王恕笑了一下:“那你到时候跟着我吧,免得受人欺负。”

    不等姜蘅回绝,一旁的贺兰攸也笑了起来:“就凭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姜蘅连忙中止这个话题。

    “到时候再说吧,我已经累了,要去小憩一下。”

    她都这么说了,王恕也不好继续赖在这里。

    “好,那晚上见。”

    王恕从善如流地收起折扇,对姜蘅道了个别,接着直接无视贺兰攸,转身离开此处。

    走出院子的那一刻,他忽然背后一凉,一种没来由的寒意直窜头顶。

    怎么回事?

    现在又不是寒冬腊月,怎会突然冒出一股寒意?

    而且,这种感觉有种隐隐的熟悉,就好像那晚在贺兰府……

    一想起那晚的离奇经历,王恕顿时寒毛直竖,冷汗随之浸透衣衫。

    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见周围并无异常,愈发觉得诡异与心慌。

    莫非是鬼上身?!

    很有可能,毕竟那晚打晕他的人至今都还没找到……

    王恕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加快脚步,匆忙离去。

    王恕走后没多久,谢家仆从过来传话,大意是让他们先休息,等天黑便会有人过来,带他们去宴厅用膳。

    贺兰攸一脸嫌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晚上就会有人扑过来了。”

    听他这个意思,多半是以前经历过。

    姜蘅若有所思:“那我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你休息吧。”贺兰攸百无聊赖地拨弄案上的摆件,“等开饭了我再叫你。”

    “嗯。”

    姜蘅进入里屋,在竹榻上侧身躺下,同时拽过一块干净整洁的毯子,顺手盖在身上。

    案上摆着一鼎香炉,烟雾袅袅,淡淡的熏香使人昏昏欲睡。

    姜蘅闭上眼睛,慢慢调动体内灵力。

    一片寂静中,丝丝缕缕的真气渐渐溢出,如同萦绕的白色雾气,在她的手上缓缓流动。

    她试着像之前那样感受,却只能看到静止不变的黑暗。

    那只翩飞的蓝色蝴蝶仿佛从未出现过,无论她怎么探寻,都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看t来温岐是真的没来打扰她。

    ……真体贴啊。

    姜蘅默默睁开眼,收起真气,翻了个身,开始心无旁骛地睡觉。

    到了晚上,谢家仆从准时过来,带着他们去宴厅用膳。

    与贺兰家相比,谢家的宴厅也更大,更加富丽堂皇。

    宴席上坐满了前来赴会的宾客,姜蘅放眼望去,多为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只有少数长辈坐在上座,贺兰越也在其中。

    身为本次簪花会的东道主,谢贽只寥寥说了几句,接着便宣布晚宴开始。

    乐声奏响,一群姿容出众的年轻女子进入宴席,轻歌曼舞,很快便将气氛带动起来。

    贺兰攸敲了敲杯沿,意兴阑珊道:“那些舞女便是谢家人。”

    姜蘅微讶:“她们都姓谢?”

    贺兰攸点头:“等比试开始,你还会见到她们的。”

    姜蘅有点震撼。

    之前王恕说谢家人多,她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的确不少,都能组成一个歌舞团了。

    姜蘅忍不住提出疑问:“谢家没有男人吗?”

    怎么都是女子在跳舞,总不能男人都在下面坐着吧?

    “有,但是不多。”贺兰攸用筷子一指,“喏,弹琴的那几个就是。”

    姜蘅:“……”

    合着都在歌舞团里表演才艺呢,看不出来谢贽还挺一视同仁。

    虽然有点同情谢家的子女们,但姜蘅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表演还是挺好看的。

    她一边吃菜,一边看歌舞表演,没过多久,便有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贺兰攸歪坐在座椅上,神色了然,眼神讥讽地看着来人走近。

    “这位姑娘花容月貌,仙姿玉色,想必就是贺兰小姐吧?”

    年轻男子微笑着看向姜蘅,姿态彬彬有礼,给人一种谦谦君子之感。

    姜蘅不是很想搭理他。

    她托着下巴,正想随便回点什么把这人打发走,男子忽然面色一变,脸上登时一片煞白。

    这是什么表情?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姜蘅有点迷惑。

    不等她开口,男人手中酒杯砰然落地。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甚至来不及听她说话,便惊惶转身,步伐匆匆地走出了宴厅。

    姜蘅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贺兰攸嗤笑:“可能是酒喝多了吧。”

    晚宴才刚开始,这就已经喝多了?

    姜蘅无法理解。她捏了颗葡萄放进嘴里,继续看歌舞。过了一会儿,又一个世家公子起身离席,朝她走了过来。

    贺兰攸慢悠悠道:“又来了。”

    姜蘅放下杯盏,将目光转向来人。

    然而这位世家公子还未开口,只是多看了她一眼,便浑身冰冷,脸色惨白。

    一种无法抗衡的恐怖力量迫使他低下视线,转身后退。他四肢僵硬,冷汗涔涔,明明恐惧到了极致,却无法开口,只能在旁人疑惑的眼神中缓慢移动,不受控制地走出宴厅。

    直到走出厅门,他都没有再回看姜蘅一眼。

    姜蘅忍不住询问贺兰攸:“我长得很丑吗?”

    贺兰攸好整以暇地说:“你是我妹妹,怎么可能会丑。”

    姜蘅还是无法理解。

    就算她不是什么沉鱼落雁的大美人,但也远远没到倒胃口的程度。怎么这些人一个两个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似的,不想听她说话也就算了,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也太古怪了。

    第67章

    姜蘅忽然怀疑, 这会不会是温岐搞的鬼。

    毕竟上次在贺兰府,那两个人只是躲在暗处窥伺她, 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杀掉。

    但如果是他,那手段未免又过于温和了。

    刚才那两个人看到她只是转身走掉,并没有其他反常的举动。一定要找出点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但这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姜蘅暗暗运转灵力, 将真气凝于手中。

    还是没有看到蝴蝶。

    她又凝神感受了一番。

    宴厅上热闹非凡,时不时便会有视线从她身上掠过,但停留时间都不长,也没有那种强烈的熟悉感。

    也许这次的确是她想多了……

    姜蘅想了想, 侧头看向坐在身旁的贺兰攸。

    大抵因为簪花会带了一层社交性质,这里每个人的仪表都很端方,无论男女都是一副矜持雅正的姿态。

    和他们相比,贺兰攸就显得过于随意了,不但坐姿散漫不羁, 面前居然还放着一把锋利的短刃。

    姜蘅不由疑惑:“你把刀放在桌上干什么?”

    “顺手。”贺兰攸拿起短刃, 夹在指间熟练地转了两圈, “需要我帮你切肉吗?”

    姜蘅:“……不用。”

    怪不得刚才那两人一走过来便脸色煞白, 多半是被这家伙吓到了。

    姜蘅本想让贺兰攸把短刃收起来,但转念一想, 放在这里继续吓退那些搭讪的人也好, 省得妨碍她欣赏歌舞。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 继续专心吃菜看表演。

    大概是那把短刃的威慑力太强了,之后断断续续又来了两三个男子,都是还未与她搭上话便被吓退, 倒是给她省了不少事。

    也有几个大胆的少女来找贺兰攸,可惜也没说上几句话,就被贺兰攸不客气地骂走了。

    姜蘅觉得这几个少女比来找她的男子要高强多了,至少人家没有被区区一把短刃吓跑。

    除此之外,他们这场宴席过得还算愉快。

    值得一提的是,下午说着“晚上见”的王恕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姜蘅问了谢家的仆从,说是王家少爷下午受了些风寒,已经服药歇下了。

    “没想到那家伙体质这么差……”姜蘅感慨道。

    她还以为修道之人都不会生病,至少她在打通灵脉后就再也没有得过风寒了。

    贺兰攸嘲笑:“真够丢人的。”

    姜蘅想了想,觉得还是刚才那几个见了她就跑的胆小鬼更丢人一点。

    晚宴一直持续到亥时才结束,散场时不少人都喝醉了,还有一些酒量差的,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姜蘅本想留意那几个提前离席的有没有回来,但碍于场面过于混乱,只能作罢。

    她连那几人的脸都没看清,更别提在人群中找到他们了。

    在仆从的指引下,姜蘅和贺兰攸回到了暂住的院子。

    “怎么样?”贺兰攸走到案前坐下,饶有兴致地问她,“有看到合适的人选吗?”

    姜蘅觉得这家伙是在故意讽刺她。

    “暂时还没有。”她坦然回答。

    “我早就说过了,贺兰越的话信不得。”贺兰攸慢条斯理地说,“有我在,你很难找到更优秀的人……”

    姜蘅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真正优秀的人才不会像你这么自恋。”

    贺兰攸笑眯眯地问:“比如?”

    比如?

    姜蘅停顿一瞬,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熟悉的脸。

    ——温岐。

    其实严格来说,温岐并不优秀,甚至拥有很多致命的缺陷。

    但他就是……

    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姜蘅很难不在这种问题上想起他。

    见她似乎陷入了沉思,贺兰攸脸上的笑意随之消失:“你不会又想起那个怪物了吧?”

    姜蘅神色如常:“应该叫不周神君。”

    “他究竟是什么,我们都很清楚。”贺兰攸歪头看着她,“总觉得你这两天格外在意他。”

    他话音停顿,不等姜蘅反驳,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探究。

    “难道说……你又和他见面了吗?”

    姜蘅心下微惊,脸上仍是一派平静:“你天天跟我一起修炼,我跟谁见过面,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贺兰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也不好说。”

    姜蘅不得不承认,他的直觉的确很准。

    但这说到底只是他的猜测,只要她不承认,他也没有证据。

    “我觉得你有点疑神疑鬼了。”姜蘅说,“温岐现在估计正忙着享受生活呢,说不定连我叫什么都忘了,怎么可能跟我见面?”

    贺兰攸挑眉:“你是这么想的?”

    “那不然呢?”姜蘅无奈,“人家现在可是神君,你以为和你一样闲。”

    “我很闲吗?”贺兰攸不以为意,“我怎么不觉得?”

    “你都开始教我修炼了,还不闲吗?”姜蘅无语地看着他,“难怪贺兰越要给你安排相亲,估计他也看不得你这么闲。”

    贺兰攸笑了笑:“那我觉得还是教你修炼更有趣些。”

    姜蘅懒得听他说那些歪理。

    她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向自己所在的房间走去。

    “反正你不用担心我,温岐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在意我,我也不会一直记着他。”姜蘅走到门前,微微侧身,认真地回看贺兰攸,“你忘了吗?当初我想逃离神山的心情有多迫切。”

    “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有多危险。”t

    说完这句,姜蘅打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房门随即闭阖,贺兰攸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他当然记得姜蘅当初想要逃离温岐的心情有多迫切。

    但他也记得那晚在水榭上,她对于温岐的触碰毫无抗拒,甚至透着一种隐隐约约的亲近。

    他们之间并没有对外表现得那么疏远。

    这个发现让贺兰攸非常不爽。

    姜蘅是他的妹妹。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配接近她。

    尤其是温岐。

    贺兰攸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双手结印,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透明屏障瞬间荡开,以姜蘅的房间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延展出去。

    漆黑夜色下,整座庭院都被笼罩在这道屏障里。

    一只飞鸟低空掠过,在触及屏障的瞬间陡然僵住,接着化作齑粉,被寒风尽数吹散。

    如此一来,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鬼,都无法踏入这里了。

    姜蘅并不知道贺兰攸在院子外面布下了一道结界。

    如果她知道,一定会嘲笑贺兰攸多此一举。

    温岐根本就没打算来,他布下这道结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白浪费灵力。

    屋内,灯火幽暗。

    姜蘅坐在床榻上,双目微阖,正凝神回忆着贺兰攸传给她的那门秘术。

    正如贺兰攸所说,这门秘术早已残缺不全。她试着梳理了一下,除了头脑愈渐昏沉,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只能先放到一边了。

    姜蘅晕得不行,加上屋里的熏香一直没断,困意很快袭涌上来。

    她吹灭烛灯,决定今天先睡觉,具体等明天再研究。

    屋里瞬间黑了下来,她盖上被子,侧身朝里,很快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独自坐在竹楼里,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窗外的蓝紫花随风摇曳,在昏暗的天光下莹莹闪烁。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本书,书页摊开,正是她之前看过的《围炉夜话》。

    ……真是令人怀念的场景。

    姜蘅轻轻摩挲书页,忽然生出一丝感慨。

    她翻动书页,下意识地想把这个梦延续下去。

    就在这时,一缕柔软的发丝从上方垂落,轻轻拂过她的手背。

    “好看吗?”

    姜蘅一怔,旋即扭头。

    身披黛青外袍的温岐正站在身后,微微俯身,眉眼含笑地注视她。

    姜蘅有点震惊。

    他看起来也太真实了,即使知道是梦,但还是让她有些恍惚。

    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淡淡幽香。

    “……温岐?”她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温岐轻眨了下眼,似乎有些茫然:“我一直在这里,你忘了么?”

    他一直在这里?

    姜蘅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她做的梦,而梦里出现谁都不稀奇。

    况且这个梦的场景是神山上的竹楼,作为竹楼的主人,温岐会出现实在再合理不过了。

    只是……她很少会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莫非是她白天太惦记温岐了?

    也没有吧……

    姜蘅不确定,却也没有深思下去。

    反正是在做梦,就不要考虑太多了。

    就在她默默思索的时候,温岐已经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抬手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目光低柔,略带关切地问她:“你又走神了。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

    姜蘅抬眸看向他,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这不是她第一次梦到温岐。

    但绝对是最真实的一次。

    他看上去简直和真正的温岐一模一样。

    这样想着,姜蘅不由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温岐见状,眸光微微闪动,反手将她握住,指节弯曲,慢慢与她十指交握。

    姜蘅能感觉到他逐渐加深的力道。

    无论是他手心的温度、指节的硬度、还是手腕翻转的动作,都和真实的温岐完全一致。

    太神奇了。

    姜蘅不由抬起眼睫,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

    触感也很真实,柔软、微凉,甚至能摸到细腻的纹理。

    温岐神色不变地看着她,喉结细微地动了动。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我很奇怪吗?”

    “……没有。”姜蘅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真实。”

    温岐眼中浮起一丝疑惑:“真实?”

    “我是在说梦话啦,你不用在意。”姜蘅笑了笑,起身坐到他腿上,“不过真的太像了,你也能幻化出蛇尾吗?”

    温岐没出声,眼底青色渐深。

    姜蘅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

    而且,还是两个。

    她后知后觉地垂下目光,如同被灼烧般,耳根陡然一热。

    ……连这个地方都这么真实吗?

    第68章

    姜蘅突然有点坐立难安。

    她没想到梦里的温岐也会有反应……而且连数量都和真实的温岐一模一样。

    太真实了、也太震撼了。

    她做的这究竟是什么梦啊?

    姜蘅耳朵通红, 她迅速收回视线,想从温岐腿上下来。

    但温岐却阻止了她。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 修长有力的手指牢牢按住她后背,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后颈,激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姜蘅的腰有点软,身体顿时失去力气。

    为什么她在梦里也这么弱?她就不能强行推开他吗?

    反正他又不能杀了她。

    姜蘅有点不服气。

    她又看了温岐一眼,忽然将手用力按上去,接着微微坐直身体,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松开我,这是命令。”

    像训狗一样。

    温岐对上她俯视的目光,眸光闪动,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喘息, 然后顺从地将手放下。

    姜蘅满意地勾起嘴角。

    不愧是她做的梦。

    想到这里,她又俯身凑近温岐,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眼睛。

    “你比真正的温岐可爱多了。”

    温岐闻言,眼底的晦色似乎更深了些,但姜蘅并未察觉。

    她只觉得手下的触感似乎越来越硬了, 顶着她的手心, 甚至能摸出大致的轮廓。

    感觉再摸下去, 这个梦境的内容就刹不住了。

    修道之人, 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身体也会自发吸纳、运转灵力。如果不小心做了春梦, 那么灵力就会有外泄的可能, 严重的还有可能会影响到次日的修炼状态。

    明日簪花会的比试就要正式开始了, 姜蘅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出差错。

    她把手拿开,坐回到一旁,悻悻地说:“你还是把尾巴放出来吧。”

    温岐没说什么, 只是安静地垂敛眼睫,任由姜蘅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衣摆下的阴影渐深、渐长,很快化作漆黑粗长的蛇尾。

    姜蘅仔细看了看。

    蛇尾矫健而光滑,上面排布着密集的鳞片。鳞片看似柔软,实则坚硬锋利,随着摆动的幅度轻微开合,折射出若隐若现的幽光。

    连蛇尾都极其真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比一复刻了。

    看来她是真的很想见到温岐。

    姜蘅心情微妙地收起目光,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天气什么都做不了……”

    说着,她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温岐,无奈地笑了一下。

    “还是看书吧。”

    她重新翻开案上的话本,单手撑头,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如同得到她的指令般,一旁的温岐也没有再做出其他举动,只是温驯地垂下视线,和她一起看话本。

    恍惚间,姜蘅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神山上的日子。

    那时的温岐尚未对她露出可怕的妖性,而她也没有对他产生病态的、不理智的情感。

    姜蘅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心平气和地享受这样的时光了。

    她翻动书页的指尖微微停滞,忽然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温岐。

    温岐正在安静地注视她。

    “温岐,”姜蘅轻轻开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看你。”温岐柔声回答。

    姜蘅不为所动。

    这只是她梦中的温岐,并不是那个真实存在的人。

    真正的温岐可能在睡觉,可能在看书,但唯独不会像梦里这样,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是她拒绝了他,所以她不会抱怨,也没有必要抱怨。

    她只是忍不住会想,为什么他的反应那么平淡呢?

    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

    还是对她势在必得,确信她一定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姜蘅想不明白。

    她看着眼前的温岐,微微歪头,轻声问道:“温岐,你喜欢我吗?”

    温岐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他薄唇微动,似乎准备回答,但姜蘅却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打断他。

    “算啦,问你这种问题也没什么意义。”她说,“反正都是假的。”

    说完,她垂眸想了想,忽然打了个响指。

    “我们换个问题吧。”她看着温岐,一脸期待地问,“其实上次我就想问了,送上神山的祭品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只救了t我?”

    虽然梦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是自我意识的投射,但她还是有点好奇,想知道梦里的温岐会给出什么答案。

    这次她没有再打断他。

    温岐眼睫微垂,似乎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柔声回答。

    “因为你是最特别的。”

    姜蘅眨了下眼:“有多特别?”

    “你看起来最弱小,却比其他祭品都要坚韧、顽强。”温岐专注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你很聪明,也很理智,充满机敏的生命力……”

    姜蘅的心跳渐渐加快。

    她知道自己才是梦境的主体,换句话说,这只是她潜意识里想听到的回答,并不是温岐的真实想法。

    但这并不妨碍她为此感到高兴。

    她想,如果这是真正的温岐对她吐露出的话语,她一定会更高兴吧。

    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今夜的这个梦境是美满的,甜蜜的。

    “答得不错,再奖励你一次吧。”

    姜蘅心满意足地拍拍温岐的肩膀,倾身靠近,在他的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因为是在梦里,所以显得更加虚幻,犹如水中泡影,一碰就破。

    但触感却很真实。

    温岐睫羽低垂,蛇尾微微颤动,仿佛在渴望着什么,却终究没有进一步行动。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姜蘅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

    她也不确定自己是真的饿了,还是这个场景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温岐亲手制作的点心了。

    虽然梦里的点心也是假的,但只要能吃到嘴里,那么那一刻的感受就算是醒后也能回味到吧?

    一想到那些香甜可口的点心,姜蘅的嘴里就开始止不住地分泌唾液。

    她扭头看向温岐,眼巴巴地问他:“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栗子糕,可以吗?”

    温岐微怔,随之轻笑:“当然可以。”

    姜蘅一听,看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垂涎:“那……”

    “我现在去做,你在这里等我。”

    温岐起身,蛇尾变回修长笔直的双腿,宽松的外袍随之垂落,遮挡住腰部以下的轮廓。

    姜蘅乖乖点头:“嗯,要加桂花。”

    “好。”温岐弯起唇角,缓步离去。

    姜蘅坐在桌案前,百无聊赖地翻了会儿话本,思绪渐渐飘远。

    其实她对温岐还是有一点生气的,气他对她的试探无动于衷,也气他竟然真的不来。

    但她并不想因此迁怒梦里的温岐,毕竟他又没做错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她真的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也没什么关系吧?

    反正这只是个梦而已。

    可是……他看起来实在太温驯了,即使是在梦里,她也不忍心欺负他。

    不然下次努力梦个讨厌的温岐好了,这样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蹂躏他了。

    姜蘅一边在脑内预演蹂躏的具体方法,一边伏在案上看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幕。

    雨声太过催眠,她很快便意识模糊,昏昏欲睡。

    等温岐端着点心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

    温岐没想到,姜蘅居然在梦里也能睡着。

    他很想将她唤醒,但又不忍心惊扰她,于是将端来的点心放到案上,悄然无声地坐回她身旁,静静端详她全无防备的睡颜。

    案上的点心转眼便化作雾气消失了,周围的景色微微扭曲,空气中倏然泛起透明的涟漪,一切似乎都浸泡在潮湿朦胧的细雨里。

    而温岐却毫无变化,依然存在。

    这的确是姜蘅做的一个梦。

    无论是这座僻静的竹楼、窗外的濛濛细雨、还是周围的一切,全部都是梦境编织的幻象。

    唯独他是真的。

    他是梦境外的温岐,借着之前埋下的化身,悄然潜入她的梦里。

    无时无刻、无休无止——不在注视着她。

    他想,如果阿蘅发现了他的存在,一定会怒不可遏吧?

    明明答应了不会打扰她,却还是在关注她、跟随她。

    但他怎么可能忍住呢?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的放走她。

    既然她不希望他陪在身边,那他就满足她。

    他可以换一种方式——一种更为隐秘、更为深入的方式。

    进入她的梦里。

    这样,她不会被打扰,而他也可以继续看着她。

    这个方式很好。

    她一整天都很放松,没有到处搜寻他的存在,也没有将那几人的诡异举动与他联系起来。

    这大概是他下手最温和的一次。

    虽然他很想将那几个人切成碎块,但他也很清楚,这样只会影响簪花会的气氛,进而影响到姜蘅的好心情。

    他不希望破坏姜蘅对这个游戏的期待。

    ——尽管这个游戏无趣、庸俗、令他厌烦。

    但他还是希望姜蘅能玩得尽兴。

    他会帮助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除了……她喜欢的人。

    她刚才问他,他喜欢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喜欢”是想要靠近她、想要拥有她、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那他对她的喜欢早已深入骨髓了。

    但在她心里,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或许她还在惧怕他。

    她总是想找机会逃走,一面安抚他,一面疏远他。

    就连在梦里,她仍然没有完全袒露自己。

    但他并不介意。

    至少她在梦里很亲近他,也愿意和他诉说自己的心里话。

    虽然梦境始终不如现实,但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她喜欢这样的陪伴,那他就继续维持这样的陪伴。

    无论是扮演梦中的温岐,还是扮演她喜欢的模样……他都欣然接受。

    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第69章

    姜蘅一觉醒来, 神清气爽。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后半夜梦到了什么,但她隐隐约约记得, 梦中的温岐一直陪在她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个宁静的梦里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隽永感。

    就好像,她可以一直待在这个梦里,永远不醒来……

    不对,就算昨晚的梦再甜美,这种想法也有点可怕了。

    她对现实世界还有很多期待呢。

    姜蘅揉了揉太阳穴, 穿戴整齐后,从屋里走了出来。

    贺兰攸已经在外间用早膳了。

    见她出来,他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

    “今天起这么早?”

    “睡得早。”姜蘅走过去, 在他面前坐下,“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半个时辰。”贺兰攸上下打量她。

    她看起来气色很好,精神也很充沛,体内灵力充盈而稳定,没有任何被干扰的迹象。

    贺兰攸终于放心了。

    昨晚布下结界之后, 他就一直在留神关注着。一夜过去, 虽然没有入侵者出现, 但结界曾经发生过一次极其细微的波动, 不免让他有些在意。

    他找不到引起波动的源头,只能在结界里逐一排查。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排查出来, 而同样的波动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不相信那只是一次偶然现象。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他疏漏了, 只是他暂时无法继续验证。

    好在姜蘅没有受到影响。

    “比试什么时候开始?”姜蘅端起面前的芙蓉鸡丝粥, 浅浅喝了一口。

    温度刚刚好,不知道谢家是用什么方法保温的。

    “再过一个时辰。”贺兰攸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想参加吗?”

    “没什么兴趣,但是可以去看看。”姜蘅说道。

    其实她是想去打探一下昨晚那几个人还在不在,毕竟他们昨晚在宴席上的举动实在太古怪了,就算贺兰攸的那把短刃很有威慑力,似乎也不能完全解释得通。

    “那等吃完就去吧,刚好给你看看修真界有多少草包。”贺兰攸笑眯眯地说。

    姜蘅:“……”

    这家伙说话还真是肆无忌惮。

    用完早膳,两人前往比试地点。

    正如王恕所说,第一场比试极为宽松,众人根据自选的比试内容聚集在相应的场地,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聊天说笑,不像紧张的竞技活动,更像是来交朋友的。

    姜蘅大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王恕。

    “王公子的风寒尚未痊愈,目前还在休养。”谢家仆从这般回答。

    姜蘅与贺兰攸对视一眼。

    这王恕看着神采奕奕,没想到身体这么羸弱,得了一场小小的风寒还要休养。

    姜蘅:“他不会明天也痊愈不了吧?”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贺兰攸嗤笑:“说不定是不想在比试中丢人,故意在这儿装病呢。”

    姜蘅不置可否。

    她跟王恕本来也没什么交情,随口问了一嘴便继续打听其他几人的情况。

    可惜谢家仆从也不知道她问的那几人分别是谁,只能从她提供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三两个人的身份。

    据仆从所说,昨晚有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直t到今日还未完全清醒。

    他们不知道昨晚中途离开宴席的究竟有哪些人,但他们推测出的那三两个人今日的确没有到场,大抵是尚未酒醒,仍在各自的住处休息。

    这个说法倒是与贺兰攸昨晚的猜测对上了。

    姜蘅心里虽然还是觉得古怪,但也没有再深究下去。

    反正没死人就行,省得又跟她扯上关系。

    第一场比试只进行半日就结束了,姜蘅坐在台下耐心观看,发现这些参试者其实并没有贺兰攸说的那么不堪。

    除了那些摆明冲着相亲来的谢家子弟,剩下也有不少是有真本事的,还有一些明显能看出年纪轻轻便修为深厚,表现出的资质即使在一堆青年才俊中也相当出色。

    姜蘅表情严肃地询问贺兰攸:“我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

    “你装什么病?”贺兰攸奇怪道,“难道你想和王恕那个蠢货凑一起?”

    “当然不是。”姜蘅说,“我怕下一场被人吊打,毕竟我学的那些术法都太低阶了。”

    “自信点。”贺兰攸对她露出轻快明朗的笑容,“除了我,没有人能吊打你。”

    姜蘅:“……”

    完全没被安慰到。

    然而担心归担心,她也没有打算真的退出不比——毕竟这里有那么多眼睛都在盯着她。

    其实从昨晚开始她就注意到了,这次簪花会上有很多人都在关注她。

    她之所以如此备受瞩目,一来是因为她如今的身份与经历,二来是因为修真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她是穷乡僻壤出来的村姑,以前连修道者都没接触过几个,更别说是否修炼过了。

    姜蘅能感觉到,在关注她的那么多人当中,除了想和她——和贺兰家攀上关系的,其余很大一部分都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看来大家族的小姐也不好当啊……

    姜蘅暗暗叹气,继续观看场上的比试。

    到了下午,作为主办方的谢家排出三份名单,将所有参试者分成三拨人,开始第二场比试。

    和第一场相比,第二场的规则要正式许多。

    简单总结,就是这三拨参试者都要在各自的场地里展开比试,除了不可使用家族秘术,其他任何术法或者武器都可使用。只要能坚持到最后,就算胜利,可以顺利进入第三场比试。

    姜蘅听着有点大乱斗的意思。

    她跟着人群上场,大致扫视一圈,发现同家族的人基本都被分开了。

    除了谢家——他们主要是人太多,再怎么分也不能完全隔离。

    贺兰攸在另外一场,远远地朝她打了个手势。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摸到挂在自己腰间的乾坤袋,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把锋利轻薄的短刃。

    正是贺兰攸惯常使用的那把。

    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姜蘅有点惊讶地将短刃拿出来,试着比划了几下,还挺顺手。

    她翻转刀柄,换了个趁手的握法,正要展示给贺兰攸看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线幽光。

    姜蘅顿时不动了。

    她站在原地,试图追寻刚才那线幽光,却什么都找不到了。

    奇怪,是她想多了?总觉得刚才那线幽光,很像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蓝色蝴蝶……

    姜蘅还想继续回忆,但场上的钟声已经敲响,比试就此开始。

    场上旋即陷入一片混乱,一时间各种术法、阵法、符纸在场上尽数乱飞,姜蘅立即收敛思绪,抬手结阵,给自己上了一道护体屏障。

    观景台上,以贺兰越为首的世家家主们看着自家的小辈,一个个神色各异。

    钟易明看了一会儿,脸色不是很好。

    虽说他原本也没指望钟家人能在这种比赛上拔得头筹,但这一批小辈表现得也太平庸了,尤其是跟贺兰越的那个儿子相比,简直惨不忍睹。

    他不想再看下去,索性将注意力转向别人。

    “王梧鸠,你儿子呢?”钟易明疑惑道。

    王梧鸠冷冷道:“病了,且养着呢。”

    她完全不想提这件事。

    这王恕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日刚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结果没过多久就得了风寒,整个人气色极差、萎靡不振,饶是她喂了多少名贵药材也不见好转,偏偏又未伤及性命,她只能先命人好生照顾,等今日比试结束后再看看状况。

    “王家公子也病了?”站在后方的一名男子忽然惊讶道,“听闻许家公子也病了,今日还未缓和过来呢。”

    王梧鸠闻言,扭头望去:“他生的什么病?”

    男人回忆道:“好像也是风寒,听说他昨晚酒喝多了,中途离席,跳进后山的半月湖里泡了一整夜……”

    此言一出,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闷笑。

    许家虽然不如四大家族,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如今居然在宴席上做出这等举动,实在丢人。

    王梧鸠脸色寒冽,不再多问。

    她的儿子可没有做出此等愚蠢行径,不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谢贽沉沉瞥了一眼王梧鸠,在四人之间传音:“这事确有蹊跷。昨日不止王恕和许家人,还有三个参试者也病倒了,今日均未参与比试。”

    还有三人?

    另外三位家主面面相觑。

    如果只有两人生病,那还能说是偶然现象。但五人在同一日病倒,且都未能参与今日的比试,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钟易明:“会不会是昨晚的饭菜有问题?”

    他刚问出这句话,谢贽就重重敲了下拐杖。

    “你这是在质疑老朽的待客之道?”

    “不是不是,我随便说说……”钟易明连忙改口。

    贺兰越沉吟:“这五人可有什么共通之处?”

    谢贽目光沉沉:“并无明显共通之处。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这五人都是男子,且其中四人都曾中途离席过。”

    “莫非是宴席上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钟易明疑惑道。

    王梧鸠拧眉:“那我儿子又是怎么回事?他昨日下午就病倒了。”

    无人知道缘由,只觉此事格外蹊跷。

    与此同时,场上的混斗越发激烈。

    有一部分参试者已经被击败,为了不被当成其他人的靶子,他们主动投降,或疲惫或负伤地下场。

    而没有被打倒的参试者则继续留在场上乱斗。由于这场比试要等场上只剩十人才能结束,因此那些相对较弱的参试者便成了众人对付的目标。

    姜蘅已经被对付过无数次了。

    大概是她看起来真的很弱,不少人一上来就先袭击她,完全没有因为她姓贺兰便对她手下留情。

    也有一部分人会过来保护她,但这些人很快便自顾不暇,甚至还因为保护她而被其他人偷袭打下场。

    姜蘅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虽然那些人的行为也有作秀的成分。

    但很快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她根本不需要保护。

    她身上的护体屏障看似低阶,其实极难攻破,任凭场上打得天花乱坠,愣是没人能伤到她一根头发。

    这个护身阵是贺兰攸教给她的,原本是为了临时抱佛脚,没想到意外地好用。

    眼见场上的人已经少了一半,她却岿然不动,其他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不是说没怎么修炼过吗?怎么护身阵用得比他们还好?

    一想到要让这么一个混子苟到最后,这些人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原本正在缠斗的几人看了看彼此,似乎达成了某个共识,忽然调转方向,齐齐袭向护身阵中的姜蘅!

    姜蘅一愣,随即加强阵法。

    但对面的攻击实在太密集了,她的护体屏障虽然坚固,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同时抵挡这么多攻击。

    攻击迎面袭来的瞬间,护体屏障应声碎裂。

    这一下似乎鼓舞了场上的更多人,一时间无数攻击蜂拥而上,夺命似的袭向姜蘅。

    姜蘅手持短刃,细眉紧蹙,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躲了。

    逐一击败也来不及。

    除了贺兰秘术,还有什么术法能在挡住群攻的同时,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看着愈发逼近的密集寒芒,姜蘅瞳孔微缩,心中陡然有了对策。

    她双手结阵,随着奇怪的声音响起,脚下地面像蛛网一样飞快裂开、延伸,无数藤蔓从裂缝中升起,如同巨蛇般将那些人牢牢缠住。

    “啊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为什么砍不断?糟了,好像越缠越紧了!”

    场上一时惨叫声不断,藤蔓将这些人举至半空,只有姜蘅平静地站在原地。

    在她周身,有白色的雾气正在缓缓萦绕、流动,如同看不见的深渊,将所有攻击尽数吞噬。

    观景台上,众人神色震惊:“那是什么术法?”

    谢贽沉声道t:“贺兰家主,这应该不是贺兰氏的秘术吧?”

    贺兰越没有回答,眼神却同样震惊。

    这当然不是贺兰秘术。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只有那只妖兽才能使出的上古妖术。

    第70章

    姜蘅使用的术法太过瞩目, 一时间,不仅吸引了观景台上的目光, 就连另外两场的比试者也纷纷停下动作,惊异地看了过来。

    除了贺兰攸,在场没有一个参试者能看出这门术法出自何处。

    和姜蘅之前使用的护身阵相比,这道术法的攻击性极强,甚至有点邪门儿;而她的修为在今年这批参试者中并不算深厚,再加上外界对她的传闻, 想来也不太可能在短期内一蹴而就。

    难道这也是贺兰家的秘术?

    如若真是如此,那也难怪这些年贺兰家风头愈盛。连刚入门不久的修道初学者都能习得此等法术,其他人恐怕更是难以想象……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展开各自的想象肆意猜测。

    而姜蘅却无心留意他们。

    她被悬在半空的那些人吵得头疼, 干脆将藤蔓用力掷下,那些人也被连狠狠砸到了地上。

    “哎呀,好痛……”

    “屁股、屁股裂了……”

    “怎么还不松开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这些人毫无防备地摔了下来,顿时此起彼伏地惨叫起来。姜蘅不想听他们继续叫唤,于是直接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裁判, 问道:“这样算打败他们了吗?”

    裁判尚未从震惊中回神, 被她这么一问, 连忙点头:“算, 当然算。”

    本来这些人以多欺少的行为就令人不齿,如今还被一锅端了, 作为旁观者只会觉得他们活该, 倒也不想看他们在场上继续丢人现眼。

    虽然贺兰蘅的术法也有点诡异……但终归是她赢了, 而且赢得十分轻松。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不会提出异议。

    得到准确的判定后,姜蘅再次结印,解除了藤蔓的束缚。

    众目睽睽之下, 那些长满尖刺的藤蔓像蛇一样钻回裂缝,而裂缝却没有消失,从上方看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静静遍布了整个空阔的场地。

    姜蘅就是这张蛛网的中心和源头。

    被藤蔓松开的那些人从台子上爬起来,也没脸再说什么,忙不迭捡起各自的武器与符纸,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走了下去。

    至此,场上除了姜蘅,就只剩下之前没有袭击她的十余人。

    姜蘅平静地望过去,有几人一接触到她的视线,立马主动投降。

    “我认输!别打我。”

    ……倒是挺自觉的。

    就这样,场上又少了几个人,裁判点了点人数,发现刚好剩下十人。

    “本场比试结束,请晋级者前来领取簪花令!”

    姜蘅松了口气。

    本以为自己刚才多半要挂,没想到竟然成功晋级了。

    看来还是温岐的术法更厉害。

    就是不知道她突然来这么一下,会不会被上面那些人怀疑是歪门邪道?

    姜蘅下意识往观景台的方向扫了一眼,台上人头耸动,看得出来,那些人似乎正在议论着什么。

    不出意外,等今天的比试全部结束,贺兰越就会来找她了。

    “你是贺兰蘅吧?”

    一道爽朗的女声忽然响起,姜蘅收回视线,循声望了过去。

    那几个跟她一同晋级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其中一名女子身姿飒爽,手持长剑,正是方才与她搭话之人。

    姜蘅不认识她,一旁也没有人介绍,于是只默默点了下头,没有出声。

    “我叫俞秋言,叫我秋言就行。”女子笑道,“你刚才那招真漂亮啊,是贺兰家的秘术吗?”

    姜蘅疑惑地眨了下眼:“今天这场比试不是禁止使用家族秘术吗?”

    俞秋言微愣,而后笑得更爽朗了。

    “抱歉,是我问得唐突了。”她收剑入鞘,又凑近了些,“不过我真的没见过那种术法,你是从哪儿学的?”

    姜蘅想了想:“我是在一本古籍上学到的。”

    这是贺兰攸曾经对她用过的话术。虽然贺兰攸说的是真话,而她说的是假话,但她相信这些人辨别不了真假。

    毕竟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温岐那么敏锐。

    果然,俞秋言听了,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得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呢?”

    “听闻贺兰家主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古籍,你所说的古籍,应该是贺兰家主的收藏吧?”另一名长相温婉的少女细声问道。

    “算是吧。”姜蘅模棱两可地回答。

    “不管怎么说,你刚才都狠狠打了他们的脸,让他们以多欺少,这下算是自取其辱啦!”俞秋言笑嘻嘻地拍了拍姜蘅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痛快,仿佛对那些人也颇为不满。

    其余几人也相继附和,言辞间都是对那群人的唾弃与不齿。

    姜蘅相信在场的这九个人都属于品行端正的那一档,但她并没有想与他们结交的念头。

    她可不想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姜蘅保持安静,默默听着这些人复盘刚才的混战过程。渐渐的,她感觉到人群中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自己,她循着目光望去,看到一个青年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姜蘅暗暗扫了一眼对方。

    这个青年看着应该跟王恕差不多年纪,不过气质更为沉静内敛,给人一种寡言少语的感觉。

    姜蘅对他有点印象。

    之前她被两人同时夹击的时候,这个青年帮她挡了几下,因此还遭到了别人的偷袭。姜蘅本以为他已经被淘汰了,没想到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未负伤。

    看来也是个有本事的。

    本着做人要有礼貌的原则,姜蘅走过去,对青年说道:“刚才谢谢你帮我。”

    青年见她走了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板着脸开口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这样面对面站着,姜蘅才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刀口。

    不深,但是有血渗出,几乎横亘了整个手背。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蘅的目光,青年将手藏到背后,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姜蘅仔细回忆了一下,猜测这道刀口应该就是他被偷袭时划伤的。

    这么说,这道刀伤还跟她有关了……

    姜蘅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主动提问:“你会医术吗?”

    青年默了默,似乎没明白她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不太擅长。”

    姜蘅闻言,干脆地说:“那你把手伸出来吧,我帮你治疗。”

    青年怔了一下:“你会治疗?”

    姜蘅:“……我看起来很像不会治疗的人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年连忙解释,“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

    姜蘅发现他耳朵红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

    “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姜蘅无奈道,“把手伸出来吧,我不会治坏你的。”

    青年涨红了脸,眼神充满懊悔。他迟疑几秒,还是把受伤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略微僵硬地摆在姜蘅面前。

    他好像很紧张。

    姜蘅目光专注,将手悬在他的手背上方,然后默念法诀,淡淡微光覆上伤口,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这是温岐教给她的治愈术。虽然她运用的远不及温岐那般出神入化,但对付一般小伤也是绰绰有余了。

    俞秋言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作,惊讶地凑了过来:“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啊,连医术都会?”

    姜蘅淡定地说:“我也是跟哥哥学的。”

    她口中的哥哥,自然便是天赋过人的贺兰攸。众人听她这么说,顿时都不觉得惊讶了。

    贺兰攸是出了名的天纵奇才,什么都能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有这样的人亲自教学,无论她会什么似乎都不足为奇。

    姜蘅也是这样想的。

    只要有不好解释或者不想解释的地方,直接推给贺兰攸身上是最简单的方法。反正他本身就异于常人,再多套几个光环,别人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然而奇怪的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脑海中似乎又有青蓝色的幽光一闪而逝。

    如同某种记忆闪回一样,她感觉不到任何不适,却总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

    难道她还在想着温岐?

    还是说……温岐的化身仍然跟随着她,只是隐藏到了她发现不了的地方?

    姜蘅不确定。

    她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她连梦里都是温岐,刚才又用了t他教的术法——某种程度上,他虽然没来这次簪花会,存在感却并不比平时低。

    各种意义上的剧毒。

    姜蘅收敛思绪,对俞秋言等人说道:“你们有人想学的话,可以让他教你们。”

    “他教我们?”俞秋言露出震骇的表情,“算了算了,就算他愿意教,我还不愿意学呢。”

    姜蘅不解:“为何?”

    “因为他脾气极差,行事乖张,而且还毫无耐心,谁要是落到他手里,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一个少年抢着解释,听他那夸张的语气,似乎还有点心有余悸的意思。

    “是么?”姜蘅眨了眨眼,有点意外。

    感觉跟她了解的贺兰攸完全不一样。

    “总之跟谁学都行,但是跟贺兰攸,绝对不行。”俞秋言说着,伸手揽过姜蘅的肩膀,向台下走去。

    “走,先去领簪花令,待会儿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姜蘅本想留下,继续观看另外两场比试,但架不住俞秋言太过热情,只能被她带着提前离开。

    此时天色尚早,俞秋言十分豪爽,直接邀请另外九人一同出府游玩。

    大概是因为共同晋级的缘故,大家都很乐意一起行动,只有一两人提出婉拒,但也被俞秋言强行拉走了。

    姜蘅和那个帮过她的青年就是唯二的婉拒者。

    他们是坐马车离开谢府的。

    马车的内部空间极大,十个人坐在里面都不觉拥挤。大家一番自我介绍后,姜蘅大致记住了另外几人的名字。

    除了俞秋言,之前那个长相温婉的少女叫林挽,那个帮过她的青年则叫薛怀。

    还有一个姓谢的少女,看着很是腼腆,据说是从谢家旁支选上来的,在此之前从未来过主家。

    俞秋言问她今晚还要在宴席上跳舞吗?她不好意思地绞了绞衣角,说只要迟点回去,就不用上场跳舞了。

    姜蘅觉得这才是她愿意跟大家一起出来的真正原因。

    俞秋言非常仗义,为了帮谢家少女躲过歌舞表演,硬生生带着他们玩到戌时才回去。

    在此期间,姜蘅身上的镜子一直频繁发亮。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贺兰攸在召唤她,但由于次数实在太多,她只回应了两次便没再管了。

    等她回到谢府,已经临近亥时。

    夜幕漆黑,在庭院的水池里映下星星点点的倒影。

    姜蘅走进庭院,刚一踏入门槛,就听到贺兰攸的声音。

    “可算是回来了。”贺兰攸倚靠在廊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外面好玩吗?”

    姜蘅想了想:“还行吧。”

    贺兰攸歪头看她:“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贪玩……”

    “攸儿。”屋内响起贺兰越沉稳的声音,“外面风大,让蘅儿先进来。”

    贺兰攸脸上升起一丝不快,他挑了下眉,示意姜蘅跟他一起进去。

    姜蘅跟在他身后,镇定地走进屋内。

    贺兰越正坐在桌案前,衣着与白日无异,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

    “蘅儿。”他温和地看着姜蘅,“在外面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姜蘅垂眼回答。

    “用过就好。”贺兰越神色欣慰,“你今日表现得很好,为父还未恭喜你。”

    姜蘅神色不变:“这是女儿应该做的。”

    “你能有这种想法,我很高兴。”贺兰越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案,话锋一转,“不过你最后使的那道术法,我倒是从未见过。是跟攸儿学的吗?”

    站在一旁的贺兰攸发出一声讥笑,显然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问。

    贺兰越并未在意他,只是目光如电地看着姜蘅。

    姜蘅对此早有准备。

    她低眉顺眼,语气平常地回答:“那道术法是我在神山时学的。”

    “哦?”贺兰越对此似乎很感兴趣。

    “我在神山时,经常帮神君整理书架,偶然发现一本修炼典籍,便跟着学了一点。”

    贺兰越微微眯眼:“什么样的典籍?”

    “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手抄本……”姜蘅作出努力思考的样子,“上面记载的术法大多晦涩难懂,我跟着学了一段时间,也只学会了两三种。”

    贺兰越思忖道:“神君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姜蘅说,“他说这些都是简单的术法,想学便学,学不会也没什么。”

    贺兰越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案,似乎在思索这番话的真实性。

    “不过就是一道术法,有什么好琢磨的?”贺兰攸不耐烦地开口,“只要能打败那些草包不就行了,问来问去真是麻烦。”

    “话虽如此,但也要让众位家主信服才行。”贺兰越摇头,“如果任由他们将其错认是贺兰秘术,那么不仅会影响到蘅儿接下来的比试,也会影响贺兰氏的声誉。”

    姜蘅温顺地说:“我可以向他们解释。”

    “不必,此事我已经处理好了。”贺兰越严肃地看着她,“只是涉及到家族声誉,蘅儿,恐怕你还要说得再详细些。你告诉爹,你究竟是如何习得那些术法的?”

    姜蘅隐隐有种直觉,这才是贺兰越这场问话的真实目的。

    莫非他也想习得温岐的术法?

    还是他还有别的打算……

    姜蘅心里百转千回,脸上仍是不动声色:“我真的是自学。神君只有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指导我几下,但也基本都是些理论知识,用他的话说,我能学上全靠我天赋好、有灵性。”

    贺兰攸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贺兰越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如此,那我便心中有数了。你自己也要小心,如若发觉有哪里不对,一定要及时来找我。”

    “我明白,父亲。”姜蘅乖巧应声。

    贺兰越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蘅儿在此处已经待了两日,可有遇到什么中意的人?”

    姜蘅仍是温顺乖巧的样子:“暂时没有。”

    贺兰越笑了笑:“今日我在观景台,看见你与薛家之子相谈甚欢……那个孩子如何?”

    贺兰攸闻言,不由蹙起眉头。

    “也没有相谈甚欢吧……”姜蘅如实道,“只是他在比试过程中帮了我,我过去跟他道谢而已。”

    “只是道谢吗?”贺兰越笑道,“我好像还看到你给他疗伤了?”

    姜蘅:“……”

    她突然希望这个便宜爹能像刚才那样继续试探她,这样至少她不会觉得尴尬。

    “只是顺手而已,就算换个人,我也会帮他治疗的。”姜蘅淡淡说道。

    “莫慌,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贺兰越随和地看着她,“无论蘅儿你是否有中意之人,都不必有压力,顺其自然便可。”

    “谢谢父亲体谅。”姜蘅终于松了口气。

    可算是结束这个窒息的话题了。

    谈话结束后,贺兰越又关怀了几句便离开了。贺兰攸将门合上,然后走到姜蘅面前,俯身看她。

    “你刚才没有说实话,对吧?”

    姜蘅略一思索:“你指哪部分?”

    “当然是术法的那部分。”贺兰攸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件事,你应该也很清楚。”姜蘅看向自己的手腕,莹白的肌肤下映出纤细蜿蜒的血管,“我的体内……”

    “这点我当然清楚。”贺兰攸一把按在她手腕上,低声道,“但贺兰越既然能问这么多,就说明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学可以学会的东西。”

    姜蘅明白他的意思。

    贺兰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如果他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恐怕总有一天,他会撕开慈父的面皮。

    “我明白。”姜蘅认真地说,“我以后会更小心的。”

    贺兰攸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他的本意是想让她更依赖自己一点……但她似乎总是没有这种意识。

    算了,以后再说吧。

    姜蘅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睡觉了。

    她睡得很沉,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睁开了双眼。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竹楼后面的小道上,天色阴郁,前方温泉池水汽缭绕,将一切都勾勒得朦朦胧胧。

    很显然,这里是神山。

    姜蘅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又做梦了。

    谢府虽大,却没有可供宾客使用的温泉。她疲惫了一天,如今突然看到温热的泉水,顿时想下去狠狠享受一番。

    姜蘅的行动力一向很强,更何况这是在梦里,连换洗衣服都不需要准备。

    她直接快步走向池边,心情雀跃,充满了对温泉的期待。

    池中忽然响起哗哗水声。

    姜蘅脚步一顿。

    氤氲雾气中,一张清隽殊丽的面孔从水下探了出来。他的发丝漆黑潮湿,像蛛丝t一样贴在苍白的肌肤上,上身赤裸,水珠顺着紧实的肌肉缓缓流淌。

    是温岐。

    似乎听到了姜蘅的脚步声,温岐抬起眼睫,毫无阻碍地看向了她。

    他的瞳孔很细,在看到她的瞬间微微收缩。

    尖锐、幽深、像锁定猎物的掠食者,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

    姜蘅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怎么又梦到温岐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

    上一次在温泉池撞见温岐的恐惧至今都让她难以忘怀。

    就在她微微发怔的时候,水声再次响起。一条漆黑有力的蛇尾从水中甩出,猛然缠上她的腰肢——

    不好!

    姜蘅心下一跳,不等她开口制止,蛇尾便将她拖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