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噗通一声, 水花四溅,毫无防备的姜蘅被拖进了温泉。
她以为自己会撞到池边的岩石, 但温岐将她保护地很好。柔韧粗长的蛇尾精准地垫在她背后,灵活游走,帮她避开了一切可能会对她造成伤害的物体。
为什么?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梦境,所以她在下意识地让自己免于受伤?
姜蘅有些怔忪,下一刻,高挑修长的身躯覆下阴影。
有温热的水珠滴到她脸上, 她抬起视线,看到浑身潮湿的温岐正面无表情地注视她。
他的眼睛是暗青色的,蛇一样的竖瞳,这样俯瞰她的时候, 仿佛在考虑要如何将她拆吃入腹。
姜蘅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思念。
她已经足足两天没有见到他了。以至于即便是在梦里,她仍会被他的出现牵动心弦。
只是,现在这个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没有猜错的话,她这次梦到的, 大概是尚在伪装时期的温岐?
他这个时候可不算友善。
从刚才的行举动也能看出来, 他应该是刚被发现妖身, 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拖进水里, 完全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说不定他这会儿正在酝酿着要怎么杀人灭口。
姜蘅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但她也不想体验被杀的感觉, 毕竟这个梦境里的一切都挺真实的……
姜蘅浮在水里, 感受到温热的泉水正在漫过她的身体。她被蛇尾缠住, 找不到支撑点,只能被迫伸手,紧紧环住温岐的腰。
和昨晚做的那个梦一样, 她能清晰地触摸到他的背部线条、肌肉走向,还有被水浸湿的、滑腻的蛇鳞,一切都近在咫尺,有种难以分辨的真实。
她甚至能感觉到缠在身上的蛇尾正在慢慢收紧。
他想勒死她?还是想淹死她?
无论哪种死法,过程都会很痛苦。
姜蘅突然有点紧张。
她看着温岐,试探性地开口:“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温岐眸色渐深,一种难以排解的郁气几乎将他吞噬。
他在想要怎样才能把她困在这里。
他一整天都在关注她。
从她从梦中醒来,到参与比试,再到顺利晋级,和那群人一同出府游玩。
温岐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如此矛盾。
明明想让她开心,想让她玩得尽兴,但如今她真的尽兴了,他又会难以抑制地烦躁不安。
她似乎完全没有想起他。
无论是与贺兰攸的交谈,还是在与那群修士的结识过程中——她一次都没有提过他。
她好像完全忘了他。
有很多次,温岐甚至想将那些聚集在她身边的人全部杀光。
他们像蝗虫一样源源不断,层出不穷地接近她。
他想杀光他们,也想杀光这里的所有人,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觊觎她,也不会再有人夺走她的目光。
但他不可以这样做。
姜蘅还是太了解他了。一旦他光明正大地动手,以她的敏锐度,第一个就会想到他。
他只能忍耐,尽管这种忍耐让他格外痛苦。
沉郁、不快、害怕、心烦意乱。
注视她的每分每秒都变得格外煎熬。
他必须看着她对其他人微笑,释放友好,就像面对他时一样。
不……或许比对他还要好。
至少她从未主动帮他疗过伤。
在那以前,其实他的心情甚至算得上愉快。
因为姜蘅在比试中用了他的术法。
他并不介意,反而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
他想看到姜蘅告诉所有人,这道术法是他教给她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亲密。
但姜蘅什么都没说。
她理所当然地隐藏了他的存在。
他很清楚,她这么做并非是真的想与他划清界限,只是不想让其他人过度地关注他。
但他还是觉得不快。
不仅是因为他没能与她共享胜利的喜悦,更是因为她对那个薛怀的态度。
道谢,疗伤,一同出行。
温岐无法想象,如果再让姜蘅和薛怀相处下去,他们之间会进展到什么地步。
……她会彻底忘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刺痛了温岐的心脏。
他没有回答,低头咬上姜蘅的唇角,牙齿森白而尖锐,很快吮到腥甜的血腥味。
姜蘅的心跳陡然加快。
这个时期的温岐似乎真的想吃了她。
他看起来很难沟通,如果她像昨天那样命令他,他会乖乖听话吗?
唇角的痛意让姜蘅来不及多想。她一只手抱紧温岐,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试图让他看着自己。
“放开我,温岐。这是命令。”
温岐听到这句话,噬咬的动作微一停顿,而后抬眸注视她。
“命令?”
他微微侧头,低哑的声音里有种微妙的笑意。
姜蘅一怔。
不等她继续尝试,温岐再次覆了上来。
这次他没有再咬她,而是撬开她的唇舌,长驱直入地侵入她的口腔。
姜蘅渐渐感到呼吸困难。
他亲吻的动作很激进,每一次进攻都充满了强烈的侵略性,每一次勾缠都似乎要填满她,让她的脑海里再也想不起来其他人。
姜蘅只觉舌根酸胀得厉害,她忍不住去扯温岐的头发,仿佛这样就能获得片刻喘息。
但温岐并没有松开她。
似乎是察觉她快喘不上气了,他短暂地离开她的唇,开始顺着她的脖颈往下舔吻。
姜蘅大口呼吸,窒息感让她的胸口起伏剧烈。
蛇尾依然缠着她,泉水因为他们的推搡而激荡。她既紧张又无力,只能抱紧温岐,像八爪鱼一样牢牢贴住他。
温岐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每一处柔软。
她浸泡在水中,仿佛随时都会融化。与她紧贴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灼烧、震颤,炽烈而炙热,几乎燃尽他的理智。
“温岐……”耳边忽然响起姜蘅略带迷茫的声音,“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温岐微怔,抬眸看她。
她的脸还是很红,睫毛被生理性的泪水沾湿,呼吸间夹杂着低微的喘息,看他的眼神朦胧而茫然。
“你是我梦到的假象,对吧?”她轻轻眨眼,指尖无意识划过他湿润的后背,“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难道我在潜意识里更想让你这样对我?”
姜蘅是真的在认真地考虑这件事。
温岐大部分时候都很温柔,即使是在“惩罚”的过程中,仍然会顾及她的感受。
但梦里的温岐,却表现得意外强硬。
但话又说回来,梦是自我意识的投射……
这让姜蘅忍不住怀疑,莫非她其实是喜欢这种比较强硬粗暴的对待方式的?
这个猜测……似乎很合理。
毕竟她很喜欢看到温岐失控的样子。而一向温柔的人突然粗暴,某种意义上也表明了他正在失去自控。
姜蘅很快便说服了自己,然而温岐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他差点忘了。
他现在并不是真正的“温岐”,只是在扮演梦里的“温岐”而已。
他不能脱离姜蘅的想象,更不能违背她的意志。
他应该更……顺从。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水面逐渐趋于平缓,姜蘅见温岐迟迟没有动静,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属于掠食者的竖瞳已经消失了。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恢复了清浅的色泽,像琥珀一样通透,看上去温驯而无害。
姜蘅有点惊讶。
难道她刚才的话又触发了潜意识吗?他看起来又变回了熟悉的样子。
姜蘅想了想,开口道:“把我放到岸边吧。”
温岐眸光微动,然后低低应声。
“好。”
他松开紧绞的蛇尾,轻轻抱起姜蘅,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把她轻轻放到温泉池边。
姜蘅终于接触到实质性的东西了。
她坐在岸边,双腿没入水中,蛇尾再次缠了上来。
这次温岐的动作很轻柔。
细细的蛇尾顺着姜蘅的足面蜿蜒向上,柔软而缓慢,没有任何力度,像温凉的水流,似有若无地抚过她t的肌肤。
细密的痒意从足面蔓延上来,姜蘅头皮发麻,下意识坐直身体。
温岐仍然浮在水中看她。
他停留在她的腿边,潮湿的发丝拂过她的膝盖,漆黑蛇尾在水下若隐若现,裸露在外的身形线条充满了隐秘的爆发力。
但他仰脸注视她的神情却格外柔和。
姜蘅不由又开始心跳加速。
她看着温岐,轻声道:“你知道吗?我今天比试赢了,还一次打败了十几个对手。”
温岐微微勾起嘴角:“这么厉害,不愧是阿蘅。”
姜蘅被他夸得有点骄傲。
“其实我用的是你教的术法……不过他们都不认识。”
温岐:“你希望他们认识吗?”
“不希望。”姜蘅摇头,“你的术法很特殊,可能会招致歹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温岐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一半,但还有一半在涌动着,积聚着,始终得不到纾解。
“你用了什么术法?”他的语气低缓,有种循循善诱的意味。
“就是可以凭空变出藤蔓的那个术法。”姜蘅边说边比划,“啊,还有治愈术。”
温岐侧了侧头:“你受伤了?”
“没有,受伤的不是我。”姜蘅解释道,“是另一个跟我一起晋级的人。他为了帮我,被人偷袭划伤了手,我就顺便帮他治疗了一下。”
——顺便。
温岐忽然觉得这个字眼很刺耳。
他并不认为那是顺便。
他看得很清楚,是她主动提出帮薛怀治疗,而且还提了两次。
一点都不顺便。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阴翳:“那个人很好吗?”
这是什么问题?
姜蘅一愣,转念一想这是在梦里,于是没有过多深思:“还行,虽然有点不善言辞,但看得出来人挺好的。”
仅仅才结识不足一日,她就给了对方这么高的评价。
温岐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刺痛起来。
剩下的那一半郁气在他心里迅速扩张,如同看不见的黑洞,几乎要吞噬他的所有伪装与忍耐。
他安静了很久。
姜蘅只是想对着他的脸倾诉而已,见他不出声了,也没有多想。
周围的雾气似乎更浓重了。
就在姜蘅思考要不要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温岐再次抬起眼睫。
他专注地凝视她,声音轻柔,瞳孔倒映出她疑惑的神情。
“阿蘅,”他说,“你喜欢那个人吗?”
第72章
姜蘅突然生出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温岐会问出这种话吗?
她不确定, 但她觉得,她潜意识里的温岐绝对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甚至不理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情感。
太奇怪了。
而且仔细想想, 她在昨天的梦里,也曾问过类似的话。
——温岐,你喜欢我吗?
当时她直接打断了他的回答,因为她并不想在梦里听到没有意义的答案。
但他今天居然也问了相同的话。
只不过不是问她喜不喜欢他,而是问她是否喜欢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就好像……两场梦之间存在着某种隐秘的承接感,仿佛她梦到的两个温岐是同一个存在。
但这怎么可能呢?
除非……他们确实是同一个存在。
同一个真实存在的, 温岐。
这个猜测让姜蘅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极力保持平静,谨慎地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温岐安静地注视她:“因为我想知道。”
太奇怪了……
姜蘅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更多的违和感。
梦里的温岐会关心这种事吗?
如果会, 他会像现在这样,耐心且锲而不舍地追问她吗?
他现在看她的眼神,简直和现实里的温岐一模一样。
专注,黏稠,纠缠不休。
姜蘅忽然失去了分辨力。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故作平淡地笑了一下:“这种事情, 告诉你也没有意义吧, 反正一觉睡醒就忘记了。”
温岐声音很轻:“你觉得我会忘记?”
“难道不会吗?”姜蘅目不转睛地观察他。
她想看看他会如何回答。
即便看起来再真实, 假象终归是假象,和真实的存在必然有不同之处。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 她都会牢牢抓住, 直至彻底弄清楚自己的猜测究竟是真的, 还是荒谬的臆想。
姜蘅聚精会神地盯着温岐,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异常的信号。
但温岐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垂下眼睫,若有所思地说:“你说得对。”
姜蘅有点纳闷。
只有这一句?
蛇尾从她的腿上缓缓撤离, 温岐撑起上身,双手环过她的肩背和双腿,温和而平静地说:“这里风大,我们回屋吧。”
姜蘅忽然感到挫败。
这个温岐和她印象中的一样捉摸不透,无论她怎么试探,最后都只能一无所获。
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次日,姜蘅还是很早就醒了。
她已经不太记得昨晚梦到了什么,但温岐的那个问题,仍然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深处。
她愈发怀疑,自己梦到的温岐并非假象,而是真实的本尊。
但如果那是真的温岐,那他是如何入梦,又是什么时候入梦的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已经说过不会打扰她,又为何要悄悄潜入她的梦里?
难道他以为她离不开他的陪伴?
还是说……真正离不开对方的人,其实是他?
姜蘅的脑子里充满了疑问。她想,除非真正见到温岐,否则谁也无法给她确切的答案。
她想证实自己的猜想,更想知道温岐是否就在这里、在谢府、在她身边。
用完早膳,姜蘅与贺兰攸前往第三场比试的场地。
经过昨天的筛选,今天的参试者只余三十人。
姜蘅放眼望去,俞秋言等人都在,她又在人群中搜寻一会儿,很快发现了站在角落的薛怀。
他还活着,而且看起来状态很好,没有任何反常不适的样子。
这让姜蘅在放心之余,不由又产生了一丝疑惑。
如果薛怀状态如常,那是否就说明温岐并没有来过这里?
否则以他在梦里的在意程度,不太可能什么都不做。
就在姜蘅默默思考的时候,贺兰攸走了过来。
“抽签了吗?”他懒散地问。
姜蘅回过神,摇了摇头:“不急,等他们都抽完我再抽。”
贺兰攸打了个哈欠:“就这些人,还要一个个打,简直浪费时间……”
姜蘅:“确实。”
说实话,自从被贺兰攸提醒后,她对今天的比试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毕竟她总共也没学过多少术法,除了刚开始修炼时学的那些低阶术法,就只有温岐教给她的、以及刚学没多久的那几门贺兰秘术。
平心而论,在这些术法里面,还是温岐教的最适合她、也最具攻击性。
但考虑到贺兰越已经盯上她了,她也不打算再使用。
如此一来,能供她使用的选择就不多了。
“对了,”贺兰攸忽然转头看向她,“昨天你怎么没问我有没有晋级?”
姜蘅:“……这不是毫无悬念的事情么,有什么好问的?”
“是吗?”贺兰攸意有所指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心思不在这里。”
那他属实是冤枉她了。
昨天她可是全身心地投入在比试上,一定要说她心不在焉,那也是今天的事了。
“你想多了。”姜蘅淡定道,“再怎么说也代表了贺兰家的脸面,我还是很认真的。”
“唔,这样啊……”贺兰攸漫不经心地扫了人群一眼,“那你觉得那个薛怀怎么样?”
姜蘅:“……”
你们到底什么毛病,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在意薛怀?
她忍不住反问:“怎么,你也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也?”贺兰攸眼底有锐利的光一闪而过,“还有谁这么问过?”
“还有咱爹。”姜蘅面不改色道,“昨晚他就差直接给我说媒了,你忘了吗?”
贺兰攸闻言,轻嗤一声:“不用管他,他只是在表现得很关心你而已。”
姜蘅:“那你呢?”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贺兰攸不由一怔。
还在等候抽签的参试者已经所剩无几,姜蘅说了句“我去抽签了”,便抬腿向抽签处走去。
贺兰攸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迈开长腿,也大步跟了上去。
抽签结束,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比试正式开始。
姜蘅发现王恕依然没有出现。
如果不是第一天他主动打招呼,估计等簪花会结束,她都不会知道有这个人来过。
王家家主经常与贺兰越共事,每每看到贺兰越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儿子,恐t怕也挺糟心的……
姜蘅不由对王家家主产生了一丝同情,正在默默感慨之时,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再度冒了出来。
——正如她刚才回忆的那样,王恕不是突然生病,而是在与她跟贺兰攸打过招呼之后,才莫名其妙受风寒病倒了。
如果说那几个在晚宴上试图搭讪她的人还能用喝醉酒来解释,那么王恕连晚宴都没参加,又为何会突然生病?
就算王恕真的天生羸弱,但那日下午见面时,他尚且生龙活虎,怎么也不像是受了场风寒就再起不能的样子。
除非,打倒他的根本不是风寒,而是某种连王家家主都束手无策的神秘力量……
姜蘅对修真界的战力排行并不了解,但直觉告诉她,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温岐。
姜蘅的心脏突然怦怦狂跳起来。
她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好像越来越近了。
同样的,她和温岐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她抬手轻按胸口,感受着胸腔里激烈的跳动,某种近似雀跃的感觉在她心里快速膨胀。
原来这才是她最期待的。
就在姜蘅专心推理的时候,台上的比试也渐入佳境。
贺兰攸抽到的位置比较靠前,早早便轮到了他。他在场上的状态比平日还要傲慢,奈何实力实在太强,对手即便气得牙痒痒,也只有被他无情碾压的份。
他甚至都没有用到秘术和武器,随手使出一招,就把对手打得一败涂地。
也正因为他的战斗节奏太快,导致后面的比试也跟着提前了。
姜蘅还在暗自思忖要怎么做才能让温岐主动现身,场上忽然报到她的名字。
“贺兰蘅,上场。”
这么快就到她了?
姜蘅微讶,抬头看到贺兰攸身后那些垂头丧气的参试者,心下顿时了然。
她走上比试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另一名参试者终于上场。
这是个身形高大、肤色较深、俊美到有些邪气的年轻男子。
“你就是贺兰蘅?”男子目光坦荡地打量她,“似乎和秋言说的不太一样。”
俞秋言?
姜蘅扭头看向人群,俞秋言和她对上视线,尴尬地直摆手。
姜蘅收回视线,礼貌地问:“请问你是……”
“我是俞秋言的二哥,俞江晏。”俞江晏饶有兴致地说,“昨日我没有看到你的比试过程,秋言说你很厉害,是真的吗?”
姜蘅神色谦虚:“还好吧。”
这个回答似乎让俞江晏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俞江晏拔刀出鞘,“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原来他使的是刀。
姜蘅没有回应,抬手掐诀,一道泛着浅浅金光的屏障出现在她周围。
下一刻,刀光闪动,伴随着尖锐的铮鸣声,俞江晏势不可挡地攻袭过来。
姜蘅立刻侧身闪避,刀光撞上坚固的护身阵,引起连绵不绝的震动。
姜蘅脸色微变。
这个俞江晏和昨天那群人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她迅速掐诀,护身阵再度泛起金色微芒,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坚固。
“你不打算出手吗?”
俞江晏手腕一翻,刀势再起,裹挟凛凛寒光,汹涌而至。
姜蘅不言不语,只是专心躲避刀势。她的动作极为敏捷,在场上如同一只灵巧的猫,但远比猫更聪颖沉着。
场下的观战者不由哗然。
昨日的比试中,她几乎没怎么动。就连最后使出那道强悍的术法时,也是一直安定地站在原地,导致绝大部分人都以为她不擅闪避,只会站桩输出。
但从她此刻的表现来看,她并非不擅闪避,相反,她比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要擅长,甚至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不是说这家伙以前是个村姑吗?谁家村姑躲刀子躲得这么溜啊!
由于姜蘅身份上的特殊和她出其不意的表现,导致这场比试竟然比贺兰攸的一招致胜还要精彩。
就在观战者们频频感慨的时候,场上的比试也越发激烈。
姜蘅太过敏捷,俞江晏逐渐意识到单一进攻很难击破她的防御。
他攻势一收,锋利的刀身在空中竖直而立。
姜蘅凝眸看着他,护身阵纹丝不动。
下一刻,悬在空中的长刀忽然快速闪动,短短一瞬便化作无数刀光,密不透风地向姜蘅狂袭而来!
姜蘅一惊,立刻旋身躲避。
然而刀光实在太多了,无论她往哪儿躲,都会被刀光划到。
眼看护身阵上的裂缝越来越多,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姜蘅知道不能再拖,必须尽快反击。
其实用昨天的那个术法是最快捷也最稳妥的,但贺兰越等人都在观景台上看着,她不敢再轻易施展。
只能寻找其他突破口了。
姜蘅一边躲避刀光,一边迅速观察四周。
刀光反射,她突然发现在擂台后方不远处的一座亭子上,用的是形同镜面的琉璃瓦。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现在也只能试一试了。
姜蘅打开乾坤袋,动作迅疾地取出镜子,一边避开刺眼的刀光,一边手持圆镜,将镜面对准透亮的琉璃瓦。
看到她掏出镜子,场上众人顿时了然。
她这是要使出贺兰秘术了!
不过……她用镜子往上照是想干嘛?
场上的俞江晏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便将攻势集中到那面镜子上。
然而姜蘅比他更快。
她默念法诀,只见镜光一闪,她的身形突然原地消失。
俞江晏一愣,正要调转攻势,忽然背后一寒,他旋即转身——
青天长空下,姜蘅正立于琉璃瓦上,抬手虚拉,一线幽蓝火光从她指尖燎燃,呈现出满张的弓形。
火光跳动,凝成尖锐的箭头,精准瞄向了他。
俞江晏瞳孔震动,立刻将刀光转至身前。
但他还是迟了一步。
长箭呼啸而至,刺穿他持刀的手臂。
他手臂一震,长刀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贺兰蘅,胜!”
判决落下的瞬间,场下掌声雷动,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姜蘅翻转镜面,再次回到场上。
俞江晏的手臂正在流血。
他捡起长刀,转身走到姜蘅面前,敬佩地看着她:“秋言说得对,你的确很厉害。”
“过奖了。”姜蘅将镜子收起来。
她也没想到琉璃瓦竟然能当镜面使用,这么看,贺兰家的秘术远比她想象得要更实用。
这是她前段时间学的另一道贺兰秘术,可以利用镜子实现短距离传送。
用贺兰攸的话说,这是一种聪明人用起来很顺手、蠢人用起来很鸡肋的术法。
由此看来,她应该算聪明人。
姜蘅默默肯定了自己,一抬眼见俞江晏的手臂依然血流不止,于是习惯性地问道:“你会医术吗?不会的话我帮你治疗一下。”
俞江晏看着她,忽然笑了:“劳烦。”
姜蘅轻车熟路,很快便治好了他手臂上的箭伤。
俞江晏从头至尾都没出声,直到她收手准备下台,他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姜蘅脚步一顿,疑惑道:“还有事吗?”
“有,还有一个问题没问你。”俞江晏说道。
还有问题?
姜蘅没有多想,平淡道:“那你问吧。”
俞江晏灼灼地盯着她,语气很平稳。
“你愿意嫁给我吗?”
……????
姜蘅惊呆了。
场下众人也惊呆了。
虽说簪花会本就有交友相亲的性质,但在擂台上直接求亲的,这还是第一个。
姜蘅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打了一架就想让她嫁给他,究竟是他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姜蘅想都不想,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但就在这个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又闪过了一道幽光。
和之前几次不同,这次她感受到的更多了,存在感也更强烈。
莫非是温岐?
这个要求让他按捺不住了吗?
姜蘅心念微动,脑子里的想法也活泛起来。
既然她不能确定温岐是否就在这里,那不如顺势用这个办法试探一下。
反正她也不用真的答应,只说自己会考虑,如果温岐真的在意,夜里一定会再度入梦。
一个人不可能连着三天都梦到同一个人。只要她继续梦到他,就说明她猜对了。
姜蘅主意已定,再次看向俞江晏时,目光已经变得柔和。
“我……”
她刚开口,一只蓝色蝴蝶突然从她的眉心振翅而出。
与此同时,清澈明朗的天空骤然阴沉,浓雾弥漫,瞬间笼罩了整座谢府。
第73章
天色阴沉得太过突然, 众人看着迅速弥漫的浓雾,顿时紧张起来。
“什t么情况?天怎么忽然黑了?”
“这些雾是从哪儿来的?怎么还越来越多了?!”
“喂, 你刚才看没看到一个蓝色的东西从贺兰蘅的眉心飞出去了?”
“我看到了,好像是蝴蝶!好诡异……”
不仅是场上乱成一团,观景台上的各位家主前辈们也纷纷惊疑起来。
“谢家主,这也是簪花会的安排之一吗?”
“为何我觉得这雾气十分邪性……”
谢贽神色凝重,没有回复那些人,直接与贺兰越三人私下传音。
“这么浓重的妖气……莫非是不周神君?”
“除了他, 还能有谁?”王梧鸠柳眉紧锁,额上已然渗出冷汗。
上次在神山脚下直面上古妖兽的震撼与可怕仍然牢牢根植在她体内,以至于她现在一看到这些雾气,就会本能地感到畏惧。
“但他之前不是已经拒绝我们的邀请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钟易明急切道。
“神君的心思, 又岂是我等可以揣度的?”贺兰越不痛不痒地回了这么一句,眼睛却紧紧盯着场上的姜蘅。
太巧了。
那孩子刚比完,妖气就肆无忌惮地压了下来。
莫非那个人……上古妖兽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
如若真是如此,那么他此时突然出现,究竟有何目的?
雾气越来越浓, 一时间, 谢家府上的所有人都在惊惶地四处张望。
只有姜蘅一直在盯着空中那只翩飞的蓝色蝴蝶。
从她的眉心飞出后, 蝴蝶的身影便越来越淡, 如同一道轻盈的幻影,渐渐与浓雾融合。
这只蝴蝶……果然是温岐。
姜蘅目光一凝, 下意识便要追上去。
然而她刚迈出一条腿, 忽然脚底一空。浓雾迅速遮蔽了她的视野,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这又是什么情况?
姜蘅警惕拉满,正要抬手掐诀, 忽然再次恢复视野。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密林,林中薄雾弥漫,充满了湿冷肃杀的气息。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这里不是神山吗?
就在她仔细观察环境的时候,四周又有一些人从空中掉了下来。
和她一来就是平稳站在草地上的情况不同,这些人简直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往下掉,从他们落地时发出的哀嚎来看,估计还摔得不轻。
有些反应快的,刚一落地便立即摆出防御姿态,谨慎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不是在谢府吗?怎么会跑到这里??”
“是有人开了什么大型传送阵吗……”
掉落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各种猜测与疑惑也越来越多。
姜蘅不想参与他们,也不想被他们影响判断,于是独自一人向密林深处走去。
除了温岐,她想不到还有谁会把她带回神山。
她要找到那只蝴蝶,找到温岐。
林中雾气深重,一切都和记忆中的神山完全一样,但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就像她这几天做的梦一样。
即使梦境里的一切都无限接近真实,但她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区别,感受到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难道眼前的这些也是以假乱真的幻象?
姜蘅不能确定。
但即便神山是幻象,那些和她一同过来的修士却都是真的,一次将这么多人抓来这里,不知道温岐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身上的镜子发出感应。
姜蘅掏出镜子,指尖轻点三下,镜面上随即浮现出贺兰攸的面孔。
“你现在在哪里?”贺兰攸一见到她便开口询问。
姜蘅看了看周围:“在一处密林里。”
贺兰攸:“没有更具体一点的提示吗?”
“你又不是没来过神山,应该知道这里的地形有多难区分吧?”说着,姜蘅拿起镜子,将附近的花草树木展示给他看。
贺兰攸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来过两次神山,几乎刚一落地,就意识到了自己此时身处何处。
和姜蘅的猜测一样,他也认为只有温岐才会干出这种事。
虽然不知道那家伙这次为何要这般大张旗鼓,但他的目标无非还是姜蘅。
“真是被缠上了啊……”贺兰攸神色不爽,“你把镜子收好,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好,小心不要被其他人抓走。”
这个“其他人”,自然就是温岐了。
姜蘅面不改色:“我知道。”
“保持联系,我现在去找你。”说完这句,贺兰攸便在镜面上消失了。
姜蘅收起镜子,继续往前走。
神山上的树林太多了,饶是她住了这么久,也时常分不清方向。
她只能像当初那样,一边小心前行,一边在树上留下标记。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人?
姜蘅条件反射地伏低身子,指尖亮出火焰。
一个面熟的青年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
姜蘅定睛一看,讶然出声:“薛怀?”
薛怀也愣了一下:“是你?”
姜蘅擦掉指尖的火焰,站直身体走过去。
“这附近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我没发现其他人。”薛怀点头,见她走近,有些迟疑地问,“……你没受伤吧?”
“没有。”姜蘅摇头,“我很熟悉这里,不会受伤的。”
“你很熟悉这里?”薛怀神色疑惑,“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来过。”姜蘅顿了顿,补充道,“在我被贺兰氏找回之前。”
薛怀对她的经历有所耳闻,不知道这些事该不该问,只能沉默地点了下头。
姜蘅看了他一眼:“我要继续往前走了,你呢?”
薛怀似乎没料到她会看向自己,目光对上的瞬间,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低声道:“……你要找出口?”
姜蘅含糊其辞地答:“算是吧。”
薛怀沉默几秒,道:“那我与你同行吧。”
虽然他原本的想法是同行可以保护她,但一想到她刚才在擂台上的表现,顿时又觉得这种想法很多余。
“好。”姜蘅简短地应了一声,顺手在旁边的树干上做了个标记,然后继续往前走。
薛怀跟在她身后,一路保持静默。
他发现……和在谢府时相比,现在的姜蘅似乎更自如、更从容。
也许真如她所说,她曾经来过这里,所以才会如此放松。
他甚至能从她的步伐和侧脸中看出隐隐的雀跃与轻快。
就好像……她正在期待着什么。
这个地方,有什么是值得她期待的?
薛怀按下心中疑惑,一路紧跟着姜蘅,同时时刻留意四周的状况。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又遇到了俞家兄妹。
俞秋言一见到姜蘅,立马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瞪了身旁的俞江晏一眼。
“太好了,总算看到熟悉的人了。都说了听我的走这个方向,不然你能遇到人家?”
俞江晏扯了下嘴角:“再说就堵住你的嘴。”
“哼。”俞秋言不屑地冷哼一声,直接站到姜蘅身边,把一旁的薛怀也挤了过去,“人家贺兰妹妹就在这里,你堵个试试。”
姜蘅:“……”
这兄妹俩倒是挺松弛的,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她有些无奈地轻咳一声,开口问道:“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俞江晏顺势看向她,抢在俞秋言前面回答:“从一座破庙那里。”
原来他们的落地点是神庙。
姜蘅又问:“那你们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俞秋言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只遇到了几个和我们一起参加簪花会的人,不过他们有自己的打算,我跟二哥就没管他们。”
姜蘅想了想:“看来进入这里的,应该都是参加簪花会的人。”
她有点没搞懂这背后的逻辑。
温岐是很讨厌簪花会吗?为什么要把所有参加了簪花会的人都弄过来?
看来这个问题只有温岐本人才能解答了。
姜蘅把之前对薛怀提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俞秋言和俞江晏的回答如出一辙。
“当然要一起啊,你这么厉害,傻子才要跟你分开走。”俞秋言笑容爽朗。
“我还用问吗?”俞江晏理所当然地说,“我都跟你求亲了。”
姜蘅无话可说。
她看了一眼神色尴尬的薛怀,平静道:“那就一起走吧。”
既然温岐不在神庙,那么也不太可能会在其他地方。
——除了那座竹楼。
姜蘅隐约觉得,只要自己找到了竹楼,就能找到他。
就这样,队伍从一人扩大到了四人。
随着时间流逝,山上的雾气越来越重。
一行四人走了许久,终于走出密林,姜蘅本以为接下来就好办了,谁料眼前的景色却让她倍感迷惑。
眼前是开阔的草地,无论是花花草草的种类,还是那几棵古树的t分布位置,都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一致。
但本应在远处遥遥相望的山峰却不见了。
相对应的,是另一处更为高耸的山峰。姜蘅记得清清楚楚,这座山峰应该在神山的另一个方位。
难道山上的地形都被打乱了?
就在姜蘅疑惑不解之时,又有几个人发现了他们,从不同方向跑了过来。
“哎?”俞秋言惊讶道,“那不是林挽吗?还有谢家妹妹,还有那小谁……”
姜蘅抬眼望去,这才发现跑来的竟然都是与她同时晋级的那几个人。
她不由暗暗心惊。
这会不会太巧了点?
这么大的神山,一般人连方向都分不清,他们竟然还能一个不少地聚到一起?
不止是她,林挽他们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好巧呀,我们十个人居然都在这里。”
“不是十个人,是十一个……”
“呃,他是我二哥,我们一起的。”
姜蘅越想越不对劲。
世上不可能有概率这么低的巧合,就算有,也不可能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甚至俞江晏都不是多余的,毕竟他刚与她比试完,还提出想要娶她。
比起巧合,这更像是温岐的刻意安排。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蘅正在深思,站在她身旁的薛怀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化作了一滩血水。
这一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他怎么会……”
俞秋言话未说完,在她身旁的俞江晏也随之溶化,转眼所剩无几。
又是一滩血水。
“二哥……!”
俞秋言的瞳孔瞬间放大,下一刻,她与剩下几人同时溶化,将翠绿的草地染成了粘稠的猩红色。
姜蘅愣在原地。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溶化了?
她蹲下身,刚想试着触碰,这十一滩血水突然像有了生命一般,自发地汇聚到一起,缓缓流动,形成一道蜿蜒的血线。
姜蘅看着这道流动的血线,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这些血水……是温岐在指引她吗?
第74章
姜蘅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很不正常。
十个刚刚还在跟她有说有笑的大活人转眼便死在了她面前, 还变成了流动的血水,这种画面实在太惊悚了, 但凡是个人都会被吓到浑身瘫软、无法思考。
但她真的没怎么害怕。
在看到这些血水汇聚到一起的时候,她满脑子只想知道这种现象是如何形成的、又代表了什么。
她甚至开始怀疑,刚才跟她相遇的这十个人,究竟是真实存在的人,还是以假乱真的幻象?
草丛里的血线还在延伸,姜蘅用手摸了摸。
触感非常真实, 温热,粘稠,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无法判断。
也许只有跟随这些血水的指引,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姜蘅站起身, 试探着朝血水延伸的方向走出几步。
随着她的移动,血水也继续涌动,汇成蜿蜒的细流,如同一条血红色的长蛇。
果然……
姜蘅不再迟疑,跟随血水的指引加快步伐。
山上的雾气越来越浓, 白茫茫一片, 几乎遮蔽视野。
姜蘅逐渐听到凄厉的惨叫声。
伴随着这些忽远忽近的惨叫, 不断有新的血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缓慢而无声地融入她脚边的血线。
姜蘅甚至没有找到那些惨叫的人在哪里。
她只能看见流动的血线越来越宽、越来越深,渐渐变成猩红的血河, 不知不觉中漫过她的脚面。
天色似乎也暗了下来。
姜蘅腰间的镜子再次亮了起来。
她拿起镜子, 贺兰攸的面孔随之浮现。
“你还活着吗?”他语气迫切, 一开口便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觉得呢?”姜蘅看了一眼微微涌动的血河。
又有人汇过来了。
“我觉得你现在还活着,但再过一会儿就说不定了。”贺兰攸神色严肃,这在他的脸上是非常少见的表情。
“什么意思?”姜蘅问, “你那边死人了?”
“看来你也遇到了。”贺兰攸见她这般平静,随即了然,“这里应该不是真正的神山。我一路走过来,发现有不少人正在消失,并且当场化成了血水。”
“我也看到了。”姜蘅顿了顿,“你还好吗?”
贺兰攸微怔,然后笑了出来:“你在担心我?”
姜蘅认真地说:“算是吧。因为和我有关的人好像都消失了,所以我觉得你可能也……”
“我不会消失的。”贺兰攸笑着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名副其实的天才,那家伙想杀我,还没那么容——”
他话未说完,镜面忽然一闪,紧接着他的画面便消失了。
姜蘅点了点镜面,又仔细擦了擦,依然没有任何反馈与动静,仿佛在这一刻变回了普通的镜子。
是镜子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还是镜子对面的人也化作了血水?
姜蘅不确定。
但她并不意外。
她隐隐觉得……温岐正在注视着她。
像最初时一样,他试图牵引她、诱导她,将她一步步引入温暖的巢穴。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妨碍他。
姜蘅看着脚下的血河,收起镜子,继续向前走。
无尽浓雾中,天色昏沉,呈现出幽暗的色调。
姜蘅终于在熟悉的小径前停下脚步。
浓雾之中,血水缓缓蔓延,将两侧的蓝紫花映衬得越发诡艳。姜蘅抬头,看见竹楼在雾中若隐若现,灯光微弱,一道修长且熟悉的身影在楼前静静伫立。
姜蘅呼吸微滞。
果然是他。
她张了张唇,正要开口,温岐已经抬眸看了过来。
“阿蘅,”他目光温柔,瞳孔是纯粹的暗青色,“你终于来了。”
姜蘅心念一动,抬腿走过去。
血河在她身后涌动,又在竹楼前无声停滞,如同一道血红色的屏障,将竹楼与外界分隔开来。
温岐牵起姜蘅的手,拉着她进入竹楼。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灯光昏黄,茶香四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草味,一切都是那么的整洁、雅致。
但这里的人却和以前不太一样。
或者可以说,是很不一样。
即使此刻的温岐看起来再温和、再平静,但姜蘅还是能感觉到掩盖在平静之下的暗潮。
阴晦、幽暗、深不见底。
看来俞江晏的求亲的确刺激到他了。
只是她依然不清楚,他之所以反应强烈,究竟是因为不满自己的猎物被他人觊觎,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她想知道答案。
非常想。
“温岐……”姜蘅看着温岐的眼睛,认真地问,“这里是神山吗?”
“不是。”温岐柔声回答她,“这里是我创造的幻境。”
她猜对了。
怪不得这里有种难以忽视的虚幻感,怪不得外面的地形可以随意变换。
姜蘅想了想,继续问:“那外面的那些人也是幻境的一部分吗?”
“不是。”温岐柔和地看着她,眼神充满耐心,“他们是真实的,只不过被我一起放了进来。”
姜蘅心下微惊。
如果说进入这个幻境里的所有人都是真的,那么化成血水的那些人,岂不是也真正地死掉了?
似乎看出了姜蘅正在想什么,温岐抬手,轻轻抚上她柔软细腻的脸颊。
他的指尖很凉,似乎比往常还要更凉一些。
姜蘅下意识用脸轻蹭了蹭他的手。
她的动作太自然、也亲昵了,温岐眸光微动,似乎想做点什么,但终究还是压制了心底的躁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轻声道,“那些人还没死,但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他的语调太轻柔了,像黑夜下潺潺流淌的溪水,清澈冷冽,说不出的优美动听。
但他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意思?”姜蘅连忙追问,“难道他们都失去意识了吗?”
温岐轻笑一声:“不愧是我的阿蘅,真聪明。”
姜蘅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
她知道他天生是妖,也知道他杀人不眨眼,但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姜蘅思索着问:“他们还能恢复意识吗?”
“可以。”温岐睫羽半垂,在灯火的辉映下泛着浅金,“但我不会让他们恢复。”
姜蘅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
“为什么?”
温岐安静地凝视她。
她居然还在问他为什么。
对于他的焦躁与不安,她似乎毫不知情。
或许她是知道的,但她并不在乎,也不想安抚他t。
她只想从他身边逃离,逃得越远越好,然后与另一个男人成亲生子,白头偕老。
比如那个俞江晏。
温岐本以为自己能忍耐到簪花会结束,但俞江晏的行为再次刺激了他,而姜蘅的反应更是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她竟然犹豫了。
面对一个陌生男子的求亲,她竟然会犹豫。
似乎任何人都能得到她的好感,除了他。
心里的空洞吞噬了他所有的情绪,那个瞬间,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杀光他们。
无论是薛怀、俞江晏、贺兰攸,还是其他试图接近她的人……
他都会让他们消失。
他不会把阿蘅让给任何人……无论她是否愿意。
她会永远待在他身边,待在只有他们彼此的地方。
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再也不会有人来妨碍他们。
她会永远属于他。
温岐的指尖似乎越来越冷了,姜蘅隐隐察觉到竹楼似乎在晃动,更确切地说——是在蠕动。
这种感觉很诡异,但她确实感受到了,而且这种诡异的感觉还在愈发强烈。
“阿蘅,”温岐专注地看着她,声音轻若呓语,“你很担心那些人吗?”
姜蘅从他眼底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痛苦。
“不。”她伸手按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我担心你。”
温岐微微侧头,脸上神色未变,似乎在等她继续。
姜蘅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温岐闻言,隐约轻笑了一下:“你是在为他们求情?”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姜蘅微微停顿,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当初不是你自己说不会来打扰我吗?我以为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温岐轻声打断她:“我反悔了。”
他竟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姜蘅突然觉得他有时也挺孩子气的,她抿了下唇,接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温岐继续凝视她,织缠的目光黏在她脸上,露骨地让她脸颊发热,“我根本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更不想让其他人接近你。”
他对她的占有欲果然强到……不可理喻。
姜蘅的心跳开始疯狂加快,一种难以抑制的期待甚至让她的胃部轻微痉挛。
她不想让自己过分期待,以防最后期望落空,只剩下无尽的落寞与失望。
她只能攥紧手心,用尖锐的刺痛感让自己保持冷静。
“所以你一直暗中跟着我,对吗?”她说,“包括前两日我在梦里见到的人……也都是你?”
“是我。”温岐的声音低下来,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角,“我以为我会扮演得很好,但这种事似乎比我想象得……要艰难得多。”
姜蘅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艰难”这两个字。
任何事到了温岐手里都会变得轻而易举,他看起来永远不会被难倒。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来,姜蘅根本想不到这世上有什么事会让他觉得艰难。
但他现在竟然说,扮演她梦中的自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为什么?”姜蘅不由自主地问出声。
温岐俯身凑近,发丝从肩头滑落,与她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因为我无法忍受你在我的面前提起别人。”
周围的景色正在飞快变幻。
竹楼里的一切似乎都扭曲了,仅仅一瞬,那些熟悉的书架、桌案、花草都化作了漆黑的鳞片,盘曲、环绕,逐渐变成一条庞大的黑蛇。
这条黑色巨蛇比竹楼还要高,像藤蔓一样游动着交错缠绕,形成一个潮湿幽暗的巢穴,将温岐与姜蘅完整地包裹起来。
在这个封闭的巢穴里,姜蘅的所有感官都被放大了。
她能嗅到温岐身上的每一缕香气,看到他眼睛里每一个闪动的光点,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的频率。
“阿蘅,我希望你的眼睛只看着我,希望你的心里只想着我。”
姜蘅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几乎冲破耳膜。
“……为什么?”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问出这句话了。
温岐专注地凝视她,隐约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低头,在她的眼睛上轻轻一吻。
“因为我喜欢你。”
第75章
“喜欢”这个字眼, 从温岐的口中吐露出来,似乎显得格外虚幻。
姜蘅的睫毛轻颤一下, 心跳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一切感官都被抽离,耳边只剩下温岐的声音。
如果不是温岐的存在太过真实,她几乎都要以为这又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觉。
她完全没想到温岐会这样回答。
他不通人性,不懂情爱,连欲望因何而起都不知道。
在他开口之前, 她甚至想过,无论他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只要能让她感受到非她不可的唯一性,她都会满足。
但他的回答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感到欣喜、恍惚、不知所措。
以至于即使竹楼变成了盘绕的巨蛇, 也没能让她产生一分一毫的恐惧与慌乱。
姜蘅轻轻眨了下眼,小心翼翼地确认:“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温岐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如同深暗的泥沼。
“看到你会觉得开心、满足、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他一字一句,轻声说道, “是这样吗?”
姜蘅微怔, 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正是她曾经对温岐解释过的“喜欢”。
他竟然一字不差地记住了。
她忍不住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温岐又吻了吻她的鼻尖, 指腹划过她的后颈,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痒。
——不止是后颈, 连心尖都是痒的。
姜蘅忽然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酒, 头脑依旧清醒, 但身体却控制不住发热,心率加快,连呼吸都带着微醺的热意。
她不由微微倾身, 进一步拉近和他之间的距离,目光上移,与他的视线交织勾缠。
“所以你把我引到这里,也是因为喜欢我?”
“这里很好,不是么?”温岐弯起唇角,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所有碍事的人都消失了,这里很快就会只剩下我们。”
姜蘅眨眼:“然后呢?”
“然后?”温岐笑得更温柔了,“然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这个词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总是带着难以言说的惊悚意味。
大概是因为他的喜欢太沉重,他的永远也太长久,加上他强烈到扭曲的占有欲,很容易让人心生退却。
试问,有谁能接受一个人时时刻刻的注视,甚至不限于清醒的时候,就连梦中都不放过?
姜蘅相信没有一个正常人能接受,除非那个人也和温岐一样不正常。
她恰好就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她不确定自己是原本就不正常,还是在遇到温岐之后才逐渐变得不正常……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非常喜欢温岐。
喜欢他好的一面,也喜欢他坏的一面。
喜欢他的一切,也接受他的一切。
此时,此刻,姜蘅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看了看周围,黑色巨蛇仍在游动,鳞片闪烁,折射出月光般的清辉。
比起巢穴,这更像是一个茧。
幽暗、封闭、与世隔绝。
温岐轻声道:“我会和你一起待在这里。没有人能打扰我们,除非我死了,否则任何人都无法破坏这里。”
姜蘅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想把她永远留在这个幻境里。不止是她,连他自己也会留下,留在这里永永远远地陪伴她。
姜蘅从未感受过如此高浓度的“喜欢”。
她想,或许这已经远远超过喜欢的范畴了。
不知道温岐本人有没有发现这一点。
与此同时,姜蘅也完全相信他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的力量太过强大,连四大家族合力设下的封印都能轻易摧毁,放眼整个修真界,还有谁能威胁得到他?
但她不能和他永远待在这里。
并非她不愿意——事实上,如果这条巨蛇能够变回竹楼的样子,她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在这里过完一生。
但外面的人现在还生死未卜,她很难不顾虑他们,更不可能将他们的生死置之度外。
毕竟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和她产生了感情上的链接,即便这感情并不关乎爱情,但她依然不想让他们死在这里。
只是……现在的温岐,大概是听不了这种理由的。
姜蘅想了想,认真地说:t“我是不介意待在这里……但如果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怎么办?”
“无论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给你。”温岐柔声答道。
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想起温岐做的点心,姜蘅不由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那如果我无聊了,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呢?”
“你想看什么样的风景,我都会为你幻化出来。”
温岐亲了亲她的唇角,柔和的声音有种近乎堕落的安定。
“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失控了。
姜蘅突然生出一丝微妙的罪恶感。
她忍不住想,如果那些人真的死了,那她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不,或许要负全责?
毕竟是她害温岐变成这样的……
一想到这里,姜蘅觉得自己还得再努力一下。
她抬眸,对上温岐的视线:“你把我困在这里,其实是怕我再次逃走,对吧?”
温岐没有回答,只是眼睫低垂,安静地注视她。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好像在控诉她。
姜蘅心下一软,声音也轻了下来:“其实你根本不用这么做。就算你没有把我引来这里,我也会主动回到你身边。”
温岐闻言,苍青色的眸光微微闪烁,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太擅长欺骗他了。
曾经他可以看穿她的所有心思,而如今她可以比他更轻易地做到这一点。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她依然能冷静地、精准地看出他心中所想。
然后一击致命。
温岐神色平静,胸腔里的沉坠感却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姜蘅知道他没有相信,于是继续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你肯定以为我又在骗你,但你可以仔细想想,如果我只想从你身边逃走,那当初在贺兰府重逢时,我为什么要主动吻你?”
温岐微微侧头,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影影绰绰,牵动人心。
“我也想知道。”他轻声问,“为什么?”
姜蘅一怔。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握住温岐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然后轻而肯定地说:“因为……我也喜欢你。”
她的手很温暖,手心柔软,热意毫无阻碍地传递给他,几乎将他灼伤。
温岐慢慢握紧她,指节曲起,用力深入她的指缝,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牢牢牵制。
“阿蘅,”他声音极轻,“这样的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姜蘅哑然。
很显然,他还是不信她。
她第一次尝到了自讨苦吃的滋味,即便这苦里还掺着丝丝的甜。
“我知道……”她再次解释,“但这两次,是完全不同的。”
温岐目光不变,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姜蘅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隐隐的讥讽。
他到底是有多不信任她……
她暗暗无奈,深吸一口气,然后不急不缓地开口。
“第一次说喜欢你的时候,我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只知道你是传说中的上古妖兽。”
“而我是你的祭品,我很害怕,所以想用这种办法拉拢你,打消你吃人的念头。”
她顿了顿,见温岐不出声,便继续道:“但这次不一样了。”
“自从离开神山,我越发确定我是喜欢你的。只是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感觉,所以才一直没有对你坦白。”
她说的有理有据,情真意切,但温岐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波动。
他还是不信。
姜蘅不由叹了口气。
如果他会读心术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读懂她的心,看清她对他的喜欢有多热烈。
四周悄然沉寂了下来。
幽闭的环境下,姜蘅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快速跳动。
她突然想起温岐曾经对她的判断——她在撒谎时,耳朵会发热,心跳也会加快。
莫非他现在也是这么判断的?
姜蘅想了想,决定纠正他。
“温岐,”她开口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撒谎?”
“不是么?”
温岐平静反问,指尖滑至她颈间,轻轻压上搏动的血管。
姜蘅感受到他指尖的凉意,幽微、冰冷、寒冽刺骨。
她不由握住他手腕,带着他向下移动,直至在胸口处停留。
温岐微微一怔。
这里传来的心跳声更清晰、也更激烈,此时正因为他的触碰而迅速跳动,有如擂鼓。
“我不知道妖和人的心脏是否相同,但我想告诉你,比起撒谎,人在诉说爱意的时候,心脏会跳得更快。”
姜蘅看到温岐的瞳孔骤然收缩,于是微微倾身,让他更好地贴近自己。
“感受到了吗?”她轻声问。
温岐没出声。
他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剧烈而急促,敲打着她脆弱的胸腔。
他不确定姜蘅说的是否真实。
但他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混乱、疯狂、发出震撼的响动。
正在猛烈地回应她。
第76章
幽闭的黑暗中, 两颗心脏的跳动逐渐重合。
剧烈、急促、清晰有力。
是这个虚构的幻境里,绝对真实的存在。
现在, 他们都听到了。
姜蘅轻轻眨眼,仔细观察温岐的反应。
他的手依然覆在她胸口,完全静止,似乎在反复确认她的心跳。
但他的睫毛却在轻微颤动。
非常、非常细微的幅度与频率,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在昏暗的环境里几乎看不出变化。
他不会还是不懂吧?
不, 这次他肯定听懂了。
她就差把心剖出来给他看了。
姜蘅微微叹气,然后抬起双手,勾住温岐的脖子。
“好歹给点反应吧?”她无奈地说,“你这样会让我很没有……”
她还没说完, 就被温岐低头吻住了。
姜蘅微怔,迅速给出回应。
这是一个过分缠绵的吻。
温岐低垂眼睫,抬手托住她后颈,手指深入她柔软的发间,膝盖牢牢抵住她, 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
姜蘅搂紧他的脖颈, 主动倾身靠近, 安静细致地与他辗转勾缠。
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 心跳无比清晰地传递给彼此,每一次敲击、每一次震动, 都带动着对方疯狂共鸣。
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要美妙, 都要甜蜜。
也更能催动情欲。
姜蘅亲得正投入, 忽然腿上一凉。有冰凉滑腻的触感慢慢缠了上来,她不由睁开眼,发现温岐的颈间已经布满蛇鳞, 双腿也在不知不觉间幻化成了蛇尾。
看来不止她一个人有感觉……
虽然很想继续,但姜蘅并没有忘记外面那群倒霉蛋。
她依依不舍地与温岐分开,一边抬眸看着他,一边试探性地询问:“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温岐黏着地凝视她,指腹在她的下颌轻轻摩挲:“还不够。”
——真是贪婪的蛇妖。
姜蘅有点想笑,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又强行将笑意压了下去。
“你要是还不信我也没办法了,不然你去学个能读心的术法吧,这样也省得我绞尽脑汁地自证了。”
“不需要读心。”温岐轻抵她额头,鼻尖几乎与她相触,“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
姜蘅的心跳更快了。
她忍不住抚摸他颈侧的蛇鳞,指尖的热度让蛇鳞迅速蔓延,很快扩散到耳际。
漆黑通透的蛇鳞映着苍白的肌肤,有种既冰冷又潋滟的奇异美感。
“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姜蘅小声说,“这次就算是你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
蛇尾把她缠得更紧了。
温岐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微一侧头,再次覆上她的唇。
姜蘅担心再亲下去会没完没了,连忙推了推他的胸膛。
“等一下……”
温岐动作微顿,专注地看着她。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放着不管是不是不太好?”姜蘅舔了下唇,“要不还是把他们放出去吧,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温岐目光微动,迅速冷了下来。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想为他们求情?”
姜蘅:“……”
你有点敏感了。
她想了想,主动抚摸伏在腿上的蛇尾,然后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不是在为他们求情,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迁怒于他们,更没必要嫉妒他们。”
温岐微微侧头:“嫉妒?”
他似乎还不明白嫉妒是什么意思。
“对。”姜蘅语气认真,“还记得你对薛怀的敌视和厌恶吗?那就是嫉妒。”
温岐若有所思。
如果说对一个人的敌视和厌恶就是嫉妒的话,那么他对薛怀应该不仅仅只是嫉妒那么简单。
还有强烈的杀意。
不止是薛怀,还有贺兰攸、俞江晏、以及所有接近过姜蘅的人……
只要一想到他们都或多或少地接触过姜蘅,他体内的妖性就怎么也压不住。
必须要杀死他们,杀死所有试图接近姜蘅t的人,他才能彻底平静。
温岐并不打算将这种阴暗危险的想法告诉姜蘅。
但姜蘅却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
“我知道你想杀掉他们,但其实你完全不用这么做。”
温岐安静地看着她:“为什么?”
姜蘅知道,他多半又在胡思乱想了。
她面露无奈,用一种柔软又安抚的语调轻声说道:“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他们,也不可能喜欢上他们。”
温岐睫羽半垂,眼底闪烁着暗青色的微光:“你就这么确定?”
“当然。”姜蘅抬起他纤细冰凉的尾尖,在他的眼皮底下亲了一下,“除了你,我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
温岐的瞳孔瞬间收缩,一半来自尾尖的愉悦,一半来自这句话带给他的、前所未有的满足。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渴望的,只有她才能给予的东西。
“所以,无论你杀掉多少人,对你、对我都没有影响。”姜蘅轻声说,“但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温岐注视着她。
他本可以询问她理由,也可以直接驳回她的提议——毕竟他们仍然在幻境里,而他才是这处幻境的主人。
但他突然想顺从她。
他想看到她露出开心的笑容,想看她因为满足而拥抱他、亲吻他,甚至是更进一步的接触。
为了得到这些,他愿意压抑妖性,压抑自己的本能。
为了得到更多……独属于她的爱意。
“如果你实在觉得不解气,也可以在这里多杀他们几次。”姜蘅见温岐没出声,以为他不高兴了,于是继续出主意,“反正出去人还是完好的就行了,最多就当是做了场噩梦……”
话音未落,温岐忽然伸出食指,轻轻抵在她唇边。
“我答应你。”
姜蘅一愣:“真的?”
温岐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真的。”
姜蘅有点不习惯。
她以为温岐至少会跟她讨价还价一番,但看他现在这个意思,似乎并没有什么附加条件。
她不确定地问:“你真的愿意放那些人活着出去?”
“嗯。”温岐轻柔应声,看她的眼睛微微发亮,“这样你开心么?”
姜蘅微怔,心脏在这一刻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由伸手环住温岐,慢慢收紧,温热的呼吸拂在他颈间。
“开心,”她小声说,“非常开心。”
温岐嗅到她身上的气息。
清甜、温暖,混合着潮湿的妖气。
是他的妖气。
但是,还不够。
他想让她沾染更多妖气,想用自己的气息将她彻底浸透。
姜蘅感觉到蛇尾缠得越来越紧了。
她悄悄合拢双腿,强行忽视身上涌动的热意,然后与温岐略微拉开距离,歪头看他。
“那我们现在出去吧?”
“出去?”温岐微微蹙眉。
“难道你还打算继续待在这里?”姜蘅有点惊讶,“可是这里又不是真正的神山……”
温岐又开始用那种安静且洞悉的眼神看着她。
“你不会又怀疑我想趁机逃走吧?”姜蘅眨眨眼,“那这样好了,你用锁链把我捆起来,我绝不反抗,这样可以让你安心了吗?”
说着,她抬起双手,露出纤细莹白的手腕。
温岐的目光落在这双手腕上,没有说话,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
姜蘅不由咽了下口水。
他不会真的想这么做吧?
就在姜蘅暗暗后悔的时候,温岐忽然温柔出声。
“没有必要。”他说,“我不会再让你有任何机会逃走了。”
说完,他轻轻按下她的手,指腹抚过她柔软的手心。
仿佛有电流划过,姜蘅微妙地轻颤了一下。
“不过这个提议很好,”他在她的耳边呢喃低语,“以后可以尝试一下。”
姜蘅:“……”
看来她还是多嘴了。
第77章
温岐解除了幻境。
姜蘅亲眼目睹了这个过程, 突然觉得如果不用死人的话,这里其实也挺美的。
盘绕成茧状的巨蛇缓缓散开, 在漆黑的夜幕下瞬间消失,化作星星点点的幽光逸散开来。
原本熟悉的小径与竹林都不见了,只有那些莹莹生光的蓝紫色花丛还在轻轻摇曳。猩红粘稠的血水没过翠绿的根茎,如同镜面般光滑静止,时不时有一只蓝色蝴蝶从上空翩飞而过。
姜蘅注意到自己也站在血水里,但并没有明显的滞涩感, 也闻不到任何血腥味,仿佛这些血水只是清澈无澜的湖水。
在这个幻境里,一切与神山有关的景色都消失了,一切与神山无关的人也都消失了。
就像她做的梦一样, 天地之间只有她和温岐,还有一望无际的夜幕与寂静。
姜蘅抬起手,蝴蝶停落在她指尖,蝶翼收敛,透出一种莫名的温驯。
“这也是你的化身吗?”
“现在不是了。”温岐握住她的手指, 蝴蝶随即消逝, 化作破碎的星屑落入血水。
姜蘅:“……”
他不会连自己的化身都醋吧?
她狐疑地看了温岐一眼。
温岐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安静地垂着眼睑, 指腹轻轻抚过她的指尖,似乎要将蝴蝶洒落在她手上的鳞粉擦拭干净。
……以他那占有欲爆表的性格, 还真不好说。
蝴蝶消失后, 夜幕下的雾气也越来越浓。姜蘅感觉到一直保持静止的血水慢慢流动起来, 血光闪烁,反射出一张张惊恐狰狞的面孔。
这些是……被温岐杀死的人吗?
姜蘅心中微讶,正要凑近细看, 一只修长冰凉的手突然捂住她的眼睛。
“别看。”
温岐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伴随着血水的流动声,有种空谷山涧的清幽之感。
姜蘅没有再动。
很快,水流浮动的声音消失了。温岐将手拿开,姜蘅恢复光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幻境已经解除了,他们此时正站在簪花会的比试擂台上。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白色的浓雾,放眼望去,地上躺满了人,整座谢府鸦雀无声,有种近乎可怕的死寂。
距离姜蘅最近的是俞江晏。
他就倒在她面前,长刀躺在一旁,从他紧闭的双眼来看,他此时的状态应该不算很好。
姜蘅很想过去探探俞江晏的鼻息,但一想到温岐就在旁边,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不刺激他了,要是再气出个好歹来,那这些人估计就真的活不成了。
姜蘅又看了看附近的其他人。
其他人和俞江晏一样,也是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个个眉头紧皱、神情扭曲,仿佛正在遭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就连观景台上也无一幸存。
姜蘅不确定地问:“这些人,真的还活着吗?”
“嗯。”温岐脸上的神情温和而无害,“活得很好。”
说着,他微微抬手,手心向上,指尖轻慢地勾了一下。
如同被瞬间唤醒一般,这些躺在地上的人一个个呻吟着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哪里……”
“我不是死了吗?我记得我流了好多血……”
“头好痛,感觉快要喘不上气了……”
越来越多的人恢复意识,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他们其中有不少人连站都没站稳,转眼又两腿发软地倒了下去。
姜蘅注意到他们的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
她连忙看向温岐:“这又是怎么回事?”
温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大概是妖气太重,他们无法适应吧?”
姜蘅:“……那你收一收?”
温岐没说什么,但周围的雾气却明显变淡了,谢府上方的压迫感也随之减弱许多。
姜蘅怀疑他是故意的。
随着妖气收敛,那些修为不深的年轻修士虽然还是神色惨淡,但总归能站起来了。
他们的绝大部分人,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
然而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已经穿过人群,直直地走了过来。
“……果然是你。”贺兰攸紧盯着温岐,神色不善。
姜蘅仔细打量他。
和其他人相比,贺兰攸的状态明显好多了。看来幻境对他产生的负面影响很小。
面对贺兰攸的兴师问罪,温岐显得无比从容。
“你应该感谢阿蘅。”他淡淡道。
贺兰攸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阿蘅的怜悯,你已经死了。”温岐用一种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平静叙述,“你的这条命是阿蘅给的。”
“左一句阿蘅右一句阿蘅……还真是不客气啊。”
贺兰攸脸上闪过一丝凶戾之气,抬手掐诀,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姜蘅只看到一道寒冽的剑光自他手心浮现,下一刻便卷起层层浓雾,呼啸着袭向温岐!
周围很多刚恢复意识、还未搞清现状的人,陡然见到这一幕t,不由震惊地瞪大双眼。
和贺兰攸之前的比试表现相比,这一剑展现出的力量简直超出百倍。莫说是簪花会上这些对手,就算是许多修为深厚的前辈,恐怕也很难承受。
但对面那人却毫无惧色。
他甚至没有出手,只是侧了下头,周身便凝聚起浓郁白雾。白雾像蛇一样升腾、涌动,磅礴剑气刚一触及,便像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吸纳一般,被涌动的白雾尽数吞噬。
这一幕太过震撼、也太过诡异。
众人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发觉这一招似乎有些熟悉。
等等,之前在第二场比试时,贺兰蘅用的不就是这一招吗??
虽然与贺兰攸对上的这个人没有召出藤蔓,但那些吞噬剑气的白雾,却与环绕在贺兰蘅周身的白雾一模一样。
不如说,此时弥漫在他周围、以及覆盖了整座谢府的白雾,都与他们周身的白雾如出一辙,散发出极强的、可怕的压迫感……
众人脸上的表情逐渐恐慌,再看向姜蘅与温岐的目光也变得惊疑不定。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青年究竟是什么人?他与贺兰蘅又是什么关系?
姜蘅也没想到贺兰攸出剑这么快。
他极少用剑,就算是之前教她修炼时,也多是掐诀布阵,以术法为主,她甚至没见他正儿八经地使过一次剑术。
看来他这次是要动真格了。
姜蘅对自己的战力一向具有非常清晰的认知,她知道仅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是绝对阻止不了贺兰攸的,于是迅速转头望向观景台。
如她所料,观景台上的那群人也醒了,此时正匆忙赶来。
“攸儿,不得无礼!”
贺兰越发出一声怒斥,然而贺兰攸却充耳不闻。
他再次起手,身后无数剑影交相辉映,杀意腾腾,气势如奔雷浩荡。
被俞秋言拉到不远处的俞江晏暗暗心惊。
同样的分化之术,他练了这么多年,至多也只能达到第五重。而贺兰攸这一手显然已经学到头了,更不用说贺兰攸所学甚杂,平日花在此术上的心力恐怕不及他十分之一……
在场众人看到贺兰攸身后的重重剑影,再次对他的惊人天赋有了实质性的认知。
然而更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那个被剑影锁定的青年。
即便是面对铺天盖地的剑影,他依然神色平静,眼帘半垂,仿佛并未将这些剑影放在眼里。
他甚至还轻拍了拍贺兰蘅的手背,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万千剑影已然疾掠而下。
浓雾被瞬间冲散,姜蘅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剑影并未落到她的身上。
温岐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却发现那些剑影已经调转方向,奔雷走电地朝贺兰攸袭去。
贺兰攸站在剑影中纹丝不动,束起的黑发被剑光掠过,发丝随风飘荡,转而又被浓雾遮蔽。
剑影伤不到他,但他身后的那些人可就说不准了。
原本他们刚从幻境中脱身,本就体力不支,如今又被铺天盖地的剑影锁定,一个个顿时吓得到处乱窜。
危急时刻,一道巨大的屏障倏地落下,将人群笼罩起来。
剑影落在屏障上,发出密集尖啸的穿刺声。
屏障里的人胆战心惊地看着屏障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很快又一道屏障覆盖下来,就这样反复持续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剑影才终于落完。
“攸儿,你太胡闹了!”赶来的贺兰越收起屏障,脸色铁青地训斥贺兰攸,“不仅对神君无礼,还害诸位同道陷于危境之中!你就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有什么后果?”贺兰攸冷笑一声,“反正他们迟早都会死。”
众人哗然。
虽然你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但也不能这么说话吧?!
姜蘅觉得贺兰攸真的是气上头了。
虽然他原本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他毕竟代表了贺兰世家,平时就算再傲慢,多少也会保持基本的体面。
但看他刚才那架势,似乎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
姜蘅实在不明白他对温岐的恨意究竟出自哪里。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最首要的是恢复理智。
姜蘅看着贺兰攸,诚恳地说:“哥哥,你冷静一下。神君也不是故意的,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这番话说的巧妙,一下便将针锋相对的两方都摘了出去。
那几位家主也听出了她话里的小心思,但此时情况特殊,再加上神君就在她身边站着,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顺势接话。
“哎呀,真是精彩啊,不愧是贺兰家的继承人,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钟易明率先尬笑,对贺兰攸赞不绝口。
谢贽沉声应和:“确实精彩。如此看来,我谢家的小辈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还需加倍努力才是。”
谢家子女们听到自家大家主这么说,连忙恭敬应声。
“是,谨遵家主教诲。”
有这两位开头,其他家族的家主或代表也纷纷夸赞起来,仿佛刚才的危险并不存在,只是一场点到即止的比试。
对于这些连绵不绝的夸赞,贺兰攸充耳不闻,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姜蘅与温岐。
所幸,他没有再动手。
贺兰越转身对温岐行礼,惭愧道:“神君,犬子顽劣,是在下教子无方,万望神君海涵。”
神君?!
莫非此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不周神君?!
众人这才听清几位家主对青年的称呼,一个个顿时神色各异。
整个修真界,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不周神君的名号,但真正见过他的却寥寥无几。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能被称作神君的人,必然是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然而此时见了本尊,却不想竟是此等年轻、此等风华。
如此一来,贺兰蘅与他的关系就更耐人寻味了。
一时间,广阔的比试场上无人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温岐与姜蘅身上。
姜蘅看了温岐一眼,示意他随便说点什么。
不然这个场面实在太尴尬了。
温岐接受到了她的讯号,眼皮轻抬,目光冷淡地扫向贺兰越。
“无妨。看在阿蘅的面子上,我不会计较。”
阿蘅……
众人听到这个称呼,心下不由暗暗惊恐。
这也太亲密了。
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多谢神君。”贺兰越敛下眼底的惊奇,继续道,“神君今日前来,是有何指示吗?”
“没有。”温岐侧头注视姜蘅,“只是想来看看阿蘅而已。”
他说的太直接了,人群中顿时响起几道低低的吸气声,旋即又归于寂静。
姜蘅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是她想多了吗?总觉得温岐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宣誓主权……
“原来如此,我们还以为您不会来,准备得也太不充分。”贺兰越满脸歉意地说,“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这就为您准备合适的住处,重新调整大会流程……”
“阿蘅,”温岐没有搭理他,温声询问姜蘅,“你还要继续比吗?”
姜蘅想了想:“不比了。”
本来她对第三场比试就没有什么兴趣,现在这些参试者又都一个比一个虚弱,看着也不像能继续比试的样子,不如早点结束,各回各家。
温岐闻言,目光移向贺兰越:“不用准备,我们很快便会离开。”
听他这意思,显然要带姜蘅一起走。
“既如此,我等就不叨扰您了。”贺兰越垂首应声。
温岐对这些人厌烦至极,此时只想带着姜蘅快点离开。然而一直保持沉默的王梧鸠却突然出声,一脸凝重地叫住了他。
“神君……刚才的幻境,是您布下的吗?”
姜蘅就知道有人会产生这个疑问,毕竟幻境里的迷雾与此时弥漫在谢府的雾气基本一致,但凡长眼睛的人都会认为幻境与温岐有关。
而温岐也并未打算隐瞒这一点。
“是。”他说,“你有疑问?”
他的语气很平淡,王梧鸠却莫名想起那夜在神山脚下的情形。
这其实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另外三个老狐狸都没问,是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上古妖兽的性情捉摸不透,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温和耐心。
而王梧鸠又比他们三人更清楚一点。
但她还是想问清缘由,这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她的儿子王恕。
“我想知道,您为何要布下幻境,又为何要让我们所有人在幻境中接连死亡?”王梧鸠压下本能的畏惧,凝声问道。
温岐平淡地扫了她一眼:“因为……t”
“因为他想考验你们一下,顺便给簪花会增加点难度。”不等他说完,姜蘅便抢在他前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这样吗?”王梧鸠神色狐疑。
温岐顿了顿,忽然勾起唇角,温然应声:“嗯。”
他听出了姜蘅的意思。
虽然她在撒谎,但却是为了袒护他,是向着他这一边的。
他很喜欢。
王梧鸠没想到姜蘅会抢答,也没想到温岐会顺势应下。这明显是胡诌出来的理由,但话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还有一件事。”王梧鸠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我儿王恕自来簪花会的第一日便突然病倒,至今病因不详,这件事……您有所了解吗?”
自从温岐出现,她就隐隐怀疑,王恕的病因或许跟他有关。
毕竟除了上古妖兽,在场没有其他人能让他们四大家族都束手无策,而王恕的病情正是如此。
除了上古妖兽,王梧鸠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这种程度。但鉴于他刚才的回答,王梧鸠觉得就算真的是他下的手,恐怕也不会承认。
然而温岐的回答却意外坦然。
“是我让他病倒的。”
姜蘅闻言,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果然是他。
由此看来,那几个喝酒喝到不省人事的“醉鬼”,应该也是他的成果。
“您为何要这么做?”王梧鸠紧锁眉头,“是王恕有哪里冒犯到您了吗?”
“他没有冒犯我。”温岐神色平静,慢条斯理的语调,却让人不寒而栗,“我只是不希望他接近阿蘅而已。”
此言一出,场上不少人都神色复杂。
这已经是明示了。
王梧鸠更是心下一惊,下意识望向姜蘅。
她对这件事似乎也是知情的,听到这番话,脸上并无半分讶色。
这少女果然不简单。
也是,能在上古神兽的手里安然无恙,还能得到他的偏爱,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想到这里,王梧鸠不由在心底暗骂王恕。
早就跟他说过,离贺兰蘅远点,他就是不听,这下倒好,果真引火上身了!
真是个猪脑子,等这次病好了,定要关他几个月禁闭……
“此事确是我儿唐突了,我代他向您道歉。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日后我必好好管教他……”
王梧鸠一向高傲,此时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放下身段,低头为自己的儿子求情。
然而她紧张地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再一抬头,前方哪儿还有上古妖兽与贺兰蘅的身影?
周围雾气渐渐散去,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不少人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这就是不周神君的威压。
若他待的时间再久些,恐怕有些人便要撑不住了。
即便如此,在场仍有不少人倍感虚弱,当即就地盘腿,开始打坐恢复真气。
钟易明本想传音给另外三人,共同商讨今日之事,但谢贽还得主持大局,王梧鸠一心挂念她的儿子,而贺兰越似乎也准备打道回府,钟易明见状,只得悻悻作罢。
一片混乱中,贺兰越走到贺兰攸面前,沉声道:“你今日差点酿下大祸,你可知晓?”
贺兰攸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贺兰越的脸色越发晦暗不明。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与其他几位家主道了声别,接着便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姜蘅与温岐已经先一步离开谢府。
姜蘅本想去看看王恕那个倒霉蛋有没有恢复正常,但考虑到温岐可能会吃醋,她很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既然温岐已经答应她了,应该就不会再折磨那些人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她好奇地问。
这会儿天还没黑,她不用急着回贺兰府,在外面转转也不错。
她好像还从未与温岐在神山与贺兰府以外的地方独处过。
“回神山,好不好?”温岐蹭了蹭她的鼻尖,透出意犹未尽的缠绵。
他的发丝垂在她的颈窝,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拂动,带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姜蘅怀疑他在引诱自己。
“我也想回神山,但……暂时还不行。”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其实我想吃你做的点心了……不然我们去你现在的住处吧?”
她想看看他现在的住处,想看看没有她在身边,他是否还和过去一样,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她想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他的生活是否有所改变。
姜蘅的眼神充满期待,但温岐却少见地有些迟疑。
“我的住处么?”他侧了侧头,似乎有点苦恼,“可以是可以,但那里没有食物。”
姜蘅惊讶道:“你平时不吃饭吗?”
温岐轻轻抚摸她的脸,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我没有进食的需要。”
他是上古妖兽,只靠吸收天地灵气便可维持生命,即便是神山上的灵物,对他也毫无增益。
姜蘅不解:“那你之前还每天跟我一起吃饭?”
温岐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而愈渐幽暗。
“因为和你一起进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姜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的确不需要进食,他喜欢的并非进食本身,而是跟她一起进食的过程。
换句话说——她让他很有食欲。
第78章
放在以前, 听到这样的回答,姜蘅只会感到紧张、害怕、迫切地想要逃离。
但现在她渐渐明白了。
或许对温岐而言, 食欲也是爱欲的一种,是萌生好感的开始。
只要他不会真的吃掉她就没关系,她可以接受这样的欲望,即使它很不正常、很不健康。
但她很喜欢。
非常喜欢。
姜蘅抿了抿唇,将上扬的嘴角压下去:“不吃也行,那就去参观一下吧, 反正我暂时也不饿。”
“无妨,”温岐柔声说,“你想吃什么,我让人把需要的食材送来。”
姜蘅好奇道:“什么人?”
“那些修士。”温岐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们很乐意为我提供帮助。”
姜蘅眨了眨眼。
她发现温岐有时也挺狡猾的。知道那些世家想要讨好他、牵制他,就顺势利用这一点,以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她又有些担心:“他们不会在食材里下药吧?”
毕竟他才刚把他们抓进幻境,还让他们体验了一回死亡的滋味,那些人其中有不少都是修真界有名有号的人物, 恐怕很难咽得下这口气。
温岐想了想:“你是指下毒?”
姜蘅点点头。
“放心。”温岐浅浅笑了, “没有毒能毒到我, 至少我从未遇到过。迷药或许可以, 但仅仅只是迷晕我,还无法对我产生威胁。”
没想到, 他的体质远比她想象得还要强悍。
姜蘅不由询问:“那迷情药呢?”
温岐微愣, 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迷情药?”
很显然, 他并不知道邪恶的人类还发明了一种能够催情的可怕药物。
“就是一种可以让你浑身燥热、刺激情欲的迷药。”姜蘅试图解释,不等温岐完全理解,自己很快便想到了解决方法, “不过就算给你下了迷情药也没关系,反正有我在……”
她没有说完,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温岐的视线。
非常灼热、非常黏稠、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
温岐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她柔软的胸口。
“又变快了。”他声音极轻,其中隐含的寓意只有她能听懂。
即使隔着层层叠叠的衣物,被他触碰的地方依然隐隐发热。
姜蘅忍不住想,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温岐更有效的迷情药了。
他的目光就是最好的迷情药。
“那我们先回去吧。”姜蘅清了清嗓子,将自己从旖旎的气氛中抽离出来,“我想吃栗子糕、奶皮酥、梅子姜、还有银耳羹……”
温岐的眼底浮起笑意:“这么多,能吃完么?”
“吃不完的话,就留到明天早上继续吃。”姜蘅若无其事地说。
温岐闻言,眸光微微闪动,与她视线交缠。
他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好。”他低柔应声,环在她后腰的手悄然收紧。
四大世家的办事效率很高,姜蘅与温岐刚抵达临时住处,新鲜的食材与调料就已经整齐地摆放在院门外了。
姜蘅跟着温岐进了门。
在他们踏入门槛的那一刻,雾气随之弥漫开来,将整个院子笼罩起来。
姜蘅知道,这些雾气是为了隔绝来自外界的窥探。温岐不喜欢被别人监视,但他自己做起这种事倒是十分坦然。
好在姜蘅并不讨厌,甚t至乐在其中。
“你先休息,我去做点心。”
温岐把姜蘅带到卧房,温声叮嘱,在得到姜蘅肯定的回应后,才转身去了厨房。
屋里一下子空了下来。
姜蘅环顾四周,开始仔细观察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所有家具都是崭新整洁的状态,一看就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平时一定经常打理。
然而让姜蘅感到熟悉的,并不是这里的整洁程度,而是这个屋里的陈设布置。
无论是床铺、桌案、屏风的方向,还是其他摆设的位置和数量,都和竹楼一楼的那间卧房一模一样。
乍一看,这个房间与温岐在神山上的卧房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只要细细比较,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同。
这个房间复刻的不是温岐的卧房,而是姜蘅住过的卧房。
在姜蘅入住之前,温岐的屋里只有一把椅子,屏风朝南,案上摆设很少,榻上常年也只有一床薄被。
但自从姜蘅住进他的卧房后,里面的布置便有了细微的变化。
姜蘅有时会拉着温岐在桌边说话,于是屋里的椅子就变成了两把;姜蘅不喜欢清晨的阳光,于是便把屏风挪到了窗前,偶尔还会把衣服挂在上面;姜蘅早上需要对着镜子梳头,于是案上便多了一面梳妆镜,还有几把不同形制的木梳;姜蘅夜里怕冷,温岐就为她准备不同厚度的被褥,根据她的需要更换使用……
姜蘅如今看到的这个房间,虽然没有她住过的痕迹,但却处处充满了她的影子。
甚至放在床边的话本,都是她曾经看过的那几本。
姜蘅感到心脏一阵皱缩,一种难以形容的下坠感拉扯着她,伴随翻涌的悸动,带她沉入无尽的深渊。
她忍不住想,在她不在的日子里,温岐是如何入睡的?
会每晚翻开话本,回忆与她同看鬼故事的时光吗?还是在床榻上留出一半位置,想象她仍然躺在身边?
她发现自己想象不出。
但她可以透过这个房间,清晰地读出温岐对她的思念。
直到温岐端着点心进来的时候,姜蘅的心跳仍未完全恢复平静。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视线,走到桌案前坐下。
温岐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变化。
“怎么了?”他直直盯着她,轻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么?”
姜蘅摇了摇头:“没有。”
温岐显然不信。
他伸手覆上她的脸颊,微微上抬,以一种温柔且不容抗拒的力度让她与自己对视。
姜蘅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强烈的焦灼感。
混乱、阴郁、患得患失。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可能让温岐误解了,姜蘅连忙握住他覆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软声软气地安抚起来。
“我没有要离开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
温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想到什么?”
姜蘅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直到踏入这个房间之前,她一直在对温岐喜欢她这件事上抱有隐晦的不确定。
她担心温岐实际并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或者他对喜欢的理解只是停留在浅显的表面。
她非常贪心,一旦发现温岐是在意她的,就想得到更多。
希望他对她的喜欢更进一步,希望他对她怀有同样浓烈的爱意。
而她现在感受到了。
就在这个房间,就在他的眼底。
姜蘅停顿一会儿,忽然问道:“温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她在心里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这个问题,但询问的对象却不是温岐,而是她自己。
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温岐,又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她的。
明明他那么危险,时时刻刻都在威胁她的生命,甚至不需要刻意动手,就能轻易摧毁她的一切。
但她还是喜欢上他了,并且不可自拔。
她很清楚这并非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并非什么吊桥效应。
她喜欢他的一切。
他伪装的样子,他真实的样子,他不通人心的样子,他凝眸注视她的样子……
他身上的每一个特性都深深吸引着她,让她既恐惧又着迷,既谨慎又盲目。
她不知道自己的喜欢诞生于何时,但大概从她开始依赖温岐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法抑制地坠落了。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心意,而此时此刻,她突然好奇温岐会如何思考这个问题。
会像她一样反复确认吗?还是直接露出迷茫的神色?
在姜蘅看来,这个问题对温岐来说还是有点复杂了,他也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得出答案。
但温岐却一瞬不眨地看着她,毫不迟疑地轻声开口。
“从你提出和我一起生活开始。”
姜蘅愣住了:“那么早?”
温岐专注地凝视她,拇指微曲,一遍遍缓慢描摹她的唇形。
他想,如果“喜欢”也包含了被她吸引,那他在注意到她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就像他在梦境中回答的那样,她是特别的,矛盾的,独一无二的。
遇到她之前,他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好奇心。遇到她之后,他变得格外贪婪,总是生出无法遏制的欲望,填不满、熄不灭。
他清楚地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
她的每一次靠近与接触,都在不断加深他对她的探索欲,也在不断占据他的心神。
他无法理解,无法判断。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对她的渴望。
于黑暗处无穷无尽,疯狂滋长。
“阿蘅,”温岐俯身看她,发丝垂落,剔透的眼睛微微闪动,“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需要确切的肯定,更需要强烈的证明。
姜蘅眨了下眼,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轻声回答。
“当然。”
交织的视线如同透明的蛛丝,灼热而粘稠,无形间拉近彼此的距离。
温岐低头,轻轻舔咬姜蘅的嘴唇。姜蘅主动张口,露出湿润的舌尖,温岐抵近含住,缓慢细致地与她勾缠。
这个吻太细腻、也太漫长了。
姜蘅的身体迅速升温,手心也渗出微微汗意。
她本能地贴近温岐,发烫的指尖顺着他颈侧的蛇鳞蜿蜒游走,不断摸索,寻找更凉的地方。
她能感觉到那些细密的蛇鳞正在因为她的抚摸而迅速蔓延,她继续向下,试图摸到光滑冰凉的蛇尾。
然而她的动作却被迫停止了。
温岐扣住她的腕骨,牵引着来到某处。
姜蘅指尖一颤,不由睁开眼:“你的尾巴呢?”
“你在说什么?”温岐声音微哑,蛇尾慢慢缠绕上她,“这就是我的尾巴。”
第79章
冰冷滑腻的蛇尾蜿蜒而上, 姜蘅被凉得一激灵,立即垂下视线。
温岐作为人形的双腿确实已经不见了, 劲瘦有力的腰腹以下是漆黑柔韧的蛇尾,蛇鳞细密,在昏暗的光线中流光溢彩。
姜蘅对这条蛇尾已经非常熟悉了,真正让她惊讶的,是她此刻触碰到的东西。
……几乎超出了她的认知。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温岐的尾巴只是单纯的尾巴。就像小猫小狗的尾巴一样, 除了更灵活、更敏感,并不具备其他的功能与构造。
所以她上次才会主动提出让温岐变回人形,因为只有变回完整的人形,她才能找到想找的东西。
但她完全没想到, 原来蛇尾也包含了这个构造——而且也是两个。
姜蘅不由愣住了。
既然蛇尾也能交合,那温岐之前为什么从未对她暴露过?总不可能是担心会吓跑她,所以才一直隐藏起来吧?
不,他才不会这么有人性。
姜蘅相信,就算温岐真的有这方面的考虑, 也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才没有这么强的自控力。
姜蘅很想详细问问, 但一想到上次她用手时温岐流露出的反应……
那显然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或许就是自那时起, 他才真正知晓这个部位的用途?
姜蘅目光怔忪, 突然有点紧张。
虽然温岐异于常人,但她其实并不害怕。甚至那次用手帮他解决之后, 她还认真考虑过要如何更进一步的问题。
她喜欢他, 想和他在一起, 自然也想和他体验各种各样的事。
愉快的,痛苦的,只要是和他在一起, 她全部甘之如饴。
但她之前的考虑,都是建立在温岐保持人形的基础上。
她从未想过和蛇尾要如何进行、如何协调。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在这个过程中被兴奋的蛇尾活活勒死……
大概是她出神的时间太长了,温岐忽然低头,轻蹭了蹭她的鼻尖。
“你在害怕?”
姜蘅立即回神:“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动?”温岐低声问。t
“我……”
姜蘅刚要解释,温岐忽然将她横抱起来,来到榻边,将她轻柔地放了上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屋里光线极暗,只有一缕薄薄的月光透进窗内,映照出她怔然的神色。
修长的阴影笼罩下来,漆黑的发丝轻悄滑落,倾洒在她莹白的肌肤上。
姜蘅抬起眼睫,对上温岐的视线。
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苍青色,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即使充满浓重的欲望,依然通透、纯粹,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独属于他的幽香萦绕着她,无声无息地渗入她的每一个毛孔,让她神晕目眩。
姜蘅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搂住他,却被他轻轻按下。
“放松点。”温岐与她十指交握,俯身亲吻她纤细的脖颈,感受她颈侧血管的每一次搏动,“你现在很紧张。”
他果然看出来了。
姜蘅也想试着放松,但温岐的动作实在太要命了,每次触碰都只会让她越来越紧张。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吻到了哪里,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蛇尾游走的轨迹,冰冷、滑腻,贴着皮肤缓慢爬行,蜿蜒向上,激起一阵接一阵的细密酥麻。
他在用一种极其折磨的方式缠绕她、束缚她、让她近乎窒息。
这让姜蘅不由想起他们之前在神山上的“练习”。
当时她对温岐只有一个要求,轻一点,再轻一点。
直到现在,他仍然牢记着这个要求,严格且完美地在她身上反复执行。
她甚至怀疑,他是在故意报复她。
明明蛇尾的触感极其冰凉,姜蘅却很快出了一身薄汗,额发也沁出微微湿意,呼吸愈发急促。
蛇尾从后到前,越爬越上,慢慢贴上她的侧脸。纤细的尾尖在她唇边磨蹭,细小的鳞片隐约开合,似乎能轻易划破肌肤。
姜蘅不确定温岐究竟想怎么做。
尾尖深入她的发间,渐渐与她的发丝纠缠起来。她本能地想要张口咬住,身体忽然猛地一颤。
恐怖的战栗感迅速席卷全身,一种又酸又胀的感觉让她瞬间脱力。
姜蘅努力抬头,却只能看到温岐散开的发丝和低垂的睫毛,覆着朦胧如水的月光,随着他的动作轻微起伏。
姜蘅的大脑陡然一片空白。
她以为他至少会先用手指或者蛇尾,但没想到他会直接用嘴,舔……
姜蘅的呼吸越发困难。
温岐是蛇妖,不但体温比常人低出许多,就连唇舌的温度也是如此。
但总归比手指和蛇尾要温热些,也更柔软。舌面略微粗糙,细致地辗转、挤压,缓慢轻柔地探索最脆弱的地方。
姜蘅仰起脖颈,更多汗液顺流而下,沾湿了冰冷滑腻的蛇鳞,让蛇尾盘绕得更加紧密、贴合。
随着温岐的探索愈渐灵活,她颤抖得也愈发厉害。
很快,汹涌的热潮倾泻而出。她轻颤两下,大口呼吸,如同一尾搁浅的鱼。
空气热得惊人,黑暗中,喘息声与心跳声激烈交织,连带着那点疏冷的月光也变得灼热起来。
“还好吗?”
温岐重新覆了上来,轻轻抚摸她潮湿的额发,尾尖间或扫过她的脖颈。
姜蘅的睫毛被泪打湿,视野一片朦胧。
她无力地抬起眼,勉强看清温岐的下半张脸一片濡湿,脸侧的蛇鳞被浸润得格外漆黑、剔透,就连下颌都挂着黏稠的水珠,欲滴未滴。
她的脸瞬间滚烫,薄红从耳根迅速蔓延而下,整个人像刚从温泉里捞上来一样,从头到脚热得厉害。
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应,温岐用指腹轻轻擦拭唇角的液体,微微侧头,然后伸舌舔了舔。
姜蘅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在这一刻轰然炸开了。
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温岐舔手这一个画面。
他舔得非常干净,从指尖到指缝,没有漏掉一滴水液,像猛兽进食一样专注。
姜蘅的心跳几乎停滞。
她怔怔地看着温岐,鬼使神差地开口:“温岐……”
“嗯?”温岐凑近她,瞳色极暗,仅仅一个轻哑的音节也透出浓浓的欲意。
姜蘅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混合了她的,将空气都搅和得黏稠起来。
“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温岐深深地凝视她,呼吸并不平稳。
“你希望我怎么做?”
姜蘅没有立即回答。
她伸出手,顺着他的蛇鳞一寸寸往下。
她的手心湿润、微黏,热度惊人,刚一搭上去,温岐便难抑地发出一声低喘。
姜蘅也有些喘。
她引着他,慢慢抵近自己,然后微微抬头,在他耳边轻语。
“贯穿我。”
温岐的瞳孔瞬间凝成针状。
全身血液在这一刻疯狂奔涌,心脏跳动得格外激烈,凶猛地撞击胸腔,每一下都带给他逼近边缘的愉悦。
他低头吻住姜蘅,将她沉重的喘息尽数吞咽。
他的发丝散乱地倾泻下来,随着起伏而摇曳、晃动,如同窗外的风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姜蘅觉得自己正在融化。
她看不清温岐的脸,只能感觉到强烈的饱胀感。在溶解的过程中,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栗、震颤,让她在痛苦与欢愉中反复煎熬。
他的蛇尾在绞缠她,而她同时也在绞缠着他。
无法抽身,无法停下。
他们用了很长时间才结束。
屋里的最后一缕月光也悄然消逝了,姜蘅低低喘息,浑身湿透,整个人在黑暗中近乎虚脱。
温岐慢慢舔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低柔而沙哑,听不出任何疲惫的意味。
“阿蘅,”他轻声问,“累了么?”
姜蘅喘不上气,暂时无法回答,只能眼睫半垂,微微失神地看着他。
温岐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然后撑起上半身,略微调整了下位置。
战栗感再次攀升上来。
姜蘅呼吸一滞,不由弓起身子,紧紧抓住温岐的手。
温岐将她抱起来,坐在蛇尾上,慢慢贴近。
“先休息会儿吧,”他温柔拍抚她的后背,轻声耳语,“然后我们再继续。”
第80章
屋里彻底暗了下来, 连一丝月光都没有。
姜蘅感觉非常要命。
温岐嘴上说着休息一会儿,动作却毫不停顿。
姜蘅想推开他, 然而双臂根本抬不起来,只能软软地搭在他肩上。
温岐开始继续。
他的节奏并不快,甚至可以算得上缓慢。
但姜蘅还是战栗不止,每次一张口,还未出声,话音就变得支离破碎。
太慢了。
太折磨了。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休息”, 那她情愿不要。
姜蘅低头抵在温岐的颈窝,呼吸困难,潮湿滑腻的双手紧紧搂住他,吐息颤抖着吐在他布满蛇鳞的颈侧。
“温岐, 快……”
她声音细弱,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轻喘,几乎无法听清。
“嗯?”温岐低低应声,“什么?”
“快一点……”
她快被折磨疯了。
听到这个要求,温岐低哑地叹息一声, 蛇尾更加灵活地绞紧。
姜蘅觉得窒息感似乎更重了, 与此同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激烈狠狠冲击上来。
她瞬间头皮发麻, 不由深吸一口气,脖颈高高仰起。
温岐一边稳住她, 一边轻咬她的耳骨, 柔声呢喃:“这样可以吗?”
姜蘅无法回答, 只能神志不清地摇头。
“那就再快一点。”
温岐吻了吻她湿润的睫毛,收紧蛇尾,将节奏再次提升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夜长, 风急,黑暗中的浪潮不止不休。
彻夜未停。
次日,姜蘅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她浑身又酸又疼,仿佛被巨蟒狠狠碾过,两条腿尤其无力,有种不属于自己的麻木感。
而且小腹也很胀。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隐约摸到一点隆起的轮廓。
嗯??
姜蘅倏地清醒。
她一睁开眼,就对上了温岐柔和的视线。
“醒了?”他关切地问,“要不要喝水?”
姜蘅没说话。她试着用手压了压,温岐眸色一暗,慢慢撤了出去。
淅淅沥沥的液体流淌而出,粘稠,微浊,一浪接一浪。
姜蘅震惊了,耳根迅速热了起来。
“我帮你洗洗吧?”温岐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昨晚出了好多汗。”
这到底该怪谁啊!
姜蘅愤愤道:“我自己洗!”
一说话,她才发现喉咙也干涩得厉害,难怪温岐会问她要不要喝水。
明明她昨夜都没怎么说话……
“你一个人可以吗?”温岐坐起身,漆黑发丝像绸缎一样流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用勉强。”
姜蘅本想回“当然可以”,但她一撑起上半身,难以言喻的酸痛感便侵袭上来。
根本站不起来。
温岐轻轻叹息,蛇尾化作双腿,俯身将她横抱起来。
姜蘅突然庆幸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勤于修炼。
如果她没有修炼,以她之前的体质,能不能活过昨夜都是个问题。
温岐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疲惫,一t直保持着亢奋的巅峰状态,一分一秒也不想停下。
姜蘅甚至觉得,就算他只有一根,都能让她几近昏迷。
更不用说他有两根。
好在他是轮番上阵,不是双管齐下。这样虽然姜蘅会很辛苦,但至少不会太痛,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她觉得温岐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两根同时使用。
因为她在意识模糊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似乎想尝试一下。但她当时用手推了他,之后他便没有再尝试。
一想到这里,姜蘅不由暗暗松气。
还好没有尝试,她可承受不了。
不,是绝对承受不了。
洗完澡,姜蘅终于吃上了温岐亲手做的点心。
昨天的点心已经不新鲜了,温岐又重做了几份。
清甜软糯,入口即化,还是熟悉的味道。
姜蘅吃得心满意足,又喝了两碗小米粥。
不是她胃口大,实在是温岐做的太好吃了。
而且她昨天也确实消耗了太多体力。
吃饱喝足后,姜蘅本想在温岐这里休息一会儿再回去,但贺兰攸留给她的镜子却亮了起来。
姜蘅取出镜子,轻点三下,贺兰攸的面孔随之浮现。
“你在哪儿?”他的神色有些冷淡,“贺兰越想跟你谈谈,他让我帮忙联络你。”
温岐就坐在姜蘅对面,姜蘅朝他看了一眼,如实回答:“我在温岐这里。”
贺兰攸笑了一下:“我猜也是。”
总觉得他这个笑有点嘲讽的意味。
姜蘅将那点微妙的异样感压了下去,继续说:“贺兰越想跟我谈什么?”
“不清楚。”贺兰攸意兴阑珊地歪头,“无非就是你和那家伙的关系吧,否则还能是什么?”
姜蘅也是这么想的。
她略一思索,道:“好,那我待会儿就回去。”
贺兰攸:“一个人?”
“一个人。”姜蘅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面的温岐听了这话,眉头微微蹙起,眼底有冷意一闪而逝。
姜蘅越过桌案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
“好。”贺兰攸目光深晦,“我等你回来。”
说完,镜面便黯了下去。
姜蘅放下镜子,一抬头,果不其然,温岐正直直盯着她。
姜蘅的心跳不由漏了半拍。
比起贺兰攸,温岐的长相更柔和,气息也更温雅无害。
但在注视她的时候,他眼中透出的侵略性却远超贺兰攸,仿佛随时都能将她拆骨入腹。
“你要回到贺兰攸身边?”温岐轻声问道。
“不是……你在想什么?”姜蘅一愣,随即好笑地看着他,耐心解释,“我是回去见贺兰越,看看这个老狐狸又想打什么主意。”
温岐反握住她的手,指腹紧压在她的腕骨上:“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姜蘅摇头,“你一出现,贺兰越就把狐狸尾巴藏起来了,那样我什么都打探不到。”
温岐不再出声,只是与她十指紧扣,用力得甚至让她感到微微痛意。
姜蘅忽然想起来,在她刚刚睡醒的时候,温岐似乎也是这样紧抓着她不松手。
难道是怕她再度离开吗?
姜蘅的心脏微微皱缩,一种塌陷般的柔软在心室间无声蔓延。
她起身越过桌案,用另一只手捧起温岐的脸:“我不会离开你的。你要是实在担心,可以让化身跟着我。”
“这样总能放心了吧?”
温岐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流连,明明是温和平静的,却又透出摄人的热意。
“早点回来。”
“嗯。”姜蘅扬起嘴角,“我知道。”
温岐目光下移,落到她唇上,正要倾身靠近,姜蘅突然打断他。
“还有一件事。”她认真地看着他,“你得帮我把身上这些痕迹消除掉。”
温岐闻言,目光又往下移些,扫过她的脖颈、肩头、锁骨,以及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
少女莹白的肌肤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红痕,有些是蛇鳞印上去的,有些则是被他舔咬出来的,凌乱而密集,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他微微侧头,无辜地轻眨了下眼:“这些痕迹不消除也没关系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姜蘅表情严肃,一字一句道,“必须消除干净,不然你连化身都不准跟着我。”
说得好像她能阻止得了一样。
虽然温岐不太情愿,但他更不希望姜蘅生他的气,于是还是选择了妥协。
“好吧。”
半个时辰后,姜蘅独自一人回到了贺兰府。
温岐不但帮她消除了身上的痕迹,还帮她恢复了体力,让她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仅仅几日没回,贺兰府的仆役们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如果说以往多是恭敬与艳羡,那么现在又多了一层隐隐的畏惧。
大概是因为听说了她在簪花会的事迹?
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把她传成什么样了。
姜蘅并不在乎这些,她只关心贺兰越急吼吼把她叫回来的意图是什么。
她来到议事厅外,远远看见贺兰攸正倚靠在廊下,目光遥遥落向她。
“那家伙居然会放你回来。”贺兰攸笑了笑。
姜蘅看了他一眼:“温岐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贺兰攸:“是么?”
姜蘅没有再跟他多言,直接推门进入。
贺兰越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见她进来,立即起身迎道:“蘅儿,你可算回来了。”
又开始上演父女情深的戏码了。
姜蘅扯了下嘴角,平静道:“父亲,听说您在找我?”
“你消失了将近一日,我找你不是理所当然?”贺兰越细细地打量她,“还好,没有受伤。”
姜蘅面不改色,任由他打量。
贺兰攸懒散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蘅儿,昨日你从谢府离开后,是一直和神君待在一起吗?”贺兰越收回视线,关怀地看着她。
姜蘅点点头:“是的,就在他暂住的那处住宅。”
贺兰越欲言又止:“那神君对你……”
“他对我很好。”姜蘅接道,“没有伤害我,还请我吃了点心。”
贺兰越心下微讶。
他本以为那些食材是上古妖兽拿去做其他用途的,没想到竟然是用来做点心给姜蘅吃。
这个发现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贺兰越看着姜蘅,斟酌道:“蘅儿,你老实告诉爹,神君对你……是否有特别的情意?”
他问的倒是直接。
姜蘅察觉到贺兰攸的视线也转了过来,她抿了下唇,低声道:“是。我对他亦有此意。”
贺兰攸的目光似乎更尖锐了,姜蘅依然保持平静,不暴露任何情绪。
倒不是她有多想把她和温岐的感情公之于众,实在是昨天温岐在簪花会上做的太彻底了,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俩关系亲密,隐瞒也没有意义。
况且她也想看看贺兰越的反应。
说完这句,姜蘅就一直盯着贺兰越,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惜,没有任何收获。
贺兰越不愧是公认的老狐狸,听到她直接承认,也没有露出任何反常的表情,只是惊讶了一下,然后了然叹气。
“果然如此。既然你们互相有意,昨日神君会做出那番举动,也就可以理解了。”
姜蘅没有回应,等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昨日我离开簪花会时,俞家二公子曾私下找过我。”贺兰越缓缓道,“他有意向你提亲,不过被我推拒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姜蘅有点意外。
她没想到那个俞江晏也挺执着,在看到她和温岐在一起后,竟然还没放弃娶她的念头。
“当时我就猜测,此事神君多半不会同意。”贺兰越意味深长,“至于蘅儿,你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同意吧?”
“是。”姜蘅答道,“我只对神君有意,不可能再看上别人了。”
“如此也好,我这个做爹的总归是放心了。”
贺兰越顿了顿,温声道:“既然你与神君情投意合,不如由我牵头,让你与神君成亲如何?”
一瞬间,隐没在灵识中的幽蓝微光倏然亮起,犹如蝴蝶振翅,翩跹浮掠。
姜蘅一愣:“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