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嘴炮洗地 陆老爷子眉头一挑,……

    陆老爷子眉头一挑, 对楚衍有些刮目相看了。多年来,敢顶着他的怒火反驳他、甚至侃侃而谈的,除了苏行人以外, 仔细想想, 还真就只有一个楚衍。

    哪怕心腹如韩德钰, 也不可能在明知他十分不悦的前提下, 如此果断的打断他的发言。

    这小子,有点种!

    与他的胆色相比,那点祸水东引的本事倒算不得什么了。毕竟陆老爷子发怒并不因为舆论攻击, 他纵横商场几十年,不至于这点承压能力都没有。转移舆论的小手段, 对陆家而言更不是什么难事。他真正生气的, 在苏行人的挑衅。

    想到此处, 陆老爷子的脸色再次阴沉!众多子孙里, 他最喜欢苏行人是真的。但面对苏行人的反骨一次次纵容,却不仅仅因为喜爱, 而是面对现实的无可奈何。

    他的子孙的确很多, 可能够担起家业的, 唯有苏行人。所以, 苏行人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独生孙子”,陆通集团的第一并唯一继承人。

    这件事, 他心里清楚、集团股东高管清楚、盟友和世交也清楚。而苏行人本人, 比所有人都更清楚。

    所以苏行人才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的挑衅, 陆老爷子却对此毫无办法。

    他甚至不能用最基本的孝道去指责苏行人。生育苏行人的是苏媛, 养育苏行人的是钟阿婆与街道办。无论苏行人的生命,还是他光辉闪耀的履历,都跟陆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而最让人无处下嘴的是, 苏行人那看似张扬的性格背后,是对欲望的极端冷静与克制。陆老爷子用过很多手段,试图找寻苏行人的弱点。他甚至对其敞开了象征着陆家权力与财富的老宅库房。

    但迄今为止,苏行人只会偶尔拿走一些用于人情来往的小东西。真正值钱的,他的目光都懒得流连。

    所以,当不利于他的舆论接连炸起,他就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对苏行人彻底失控了。如非苏行人对他没有丝毫的敬意,又怎会放任他的谣言肆掠全网?

    除此之外,在陆老爷子心里,还有一个更深更隐秘的担忧——苏行人无时无刻的对抗,是真的性格张扬不肯受到任何拘束,还是……陆老爷子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苏行人,你至始至终,都在记恨着陆家?

    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东西,或许直到生命尽头,陆老爷子都无法明确苏行人内心的想法。但他绝不能再纵容苏行人的嚣张气焰了。

    因此,陆老爷子并没有理会楚衍的小巧。而是宛如平地惊雷般的丢出了一句问话:“苏行人,你真就如此讨厌陆家吗?”

    “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苏行人竟然给出了个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书房内的二位长辈不由呼吸一窒!

    “今天的舆论失控牵连到您,我深表歉意。但是,”苏行人抬眸,径直对上了陆老爷子再次扬起怒火的眼,反问,“我很疑惑,自诩公正持平深明大义的你,为何在陆世航每一次践踏他人的时候,都从未曾做出过……哪怕是仅仅限制消费的惩罚呢?”

    陆老爷子脸色微变,他从苏行人的神态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妙。以至于他本能的想打断苏行人的发言,却不等他开口,苏行人已然毫不犹豫的果断出击了。

    “侯董因为柳青青,终身名誉尽毁。”苏行人绝不是个挨了打却不敢还手的孬种,陆老爷子刚才借楚衍家事对他的攻击有多犀利,他此刻的反击就有多迅猛。

    “你数次纵容陆世航,纵容你那群酗酒、飙车、嗑药、霸凌平民、践踏司法的孙子。”苏行人掷地有声的问,“大众怀疑你口蜜腹剑、佛口蛇心,有什么问题吗?”

    “你!!!”苏行人的一连串指控,无疑正正踩中了陆老爷子的逆鳞,而近两年来的病痛折磨,让陆老爷子很难再像以往那样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尤其苏行人竟如此肆无忌惮的当面揭短,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暴怒之下,他抬手抄起了个青瓷镇纸,猛地砸向了苏行人。

    但苏行人并没像他想象的那样乖乖承受这一记攻击,反而轻巧闪过之后,还缓缓的吐出了四个字:“恼羞成怒。”

    久居上位的陆老爷子的思绪轰得炸了!

    “你闭嘴!”韩德钰见状实在忍不下去了,一边眼疾手快的搀住浑身打晃的陆老爷子,一边怒吼道,“老爷子有心脏病,你想气死他不可吗?”

    “所以,”苏行人听得好笑。当即调转炮头,轰向了韩德钰,“他的命是命,我妈的就不是了?他有心脏病,楚衍就没有了?”

    苏行人眸色发寒:“楚衍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别人不清楚真相,二位不清楚?”

    “他堂堂一家企业的总裁,被贵府孙子活生生逼到如此境地。”

    苏行人神情一敛,目光严厉的扫向书桌对面的两位老人:“网友骂你骂的很冤枉吗?”

    “放你的狗屁!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陆老爷子指着苏行人喝道,“你不要把我的纵容当成你嚣张的资本,你再敢目无尊长,别怪我亲自教你重新做人!”

    “呵!我目无尊长?”苏行人嘲讽拉满,“你配吗?”

    争执到此时,已与网络舆情无关,而是祖孙二人的观念冲突再也难以压制,已然短兵相接!

    苏行人从不惧对抗,事实上,他总是吊儿郎当的表象下,有着与陆老爷子同样的蛮横与霸道。非这份心性,他不可能在28岁的年纪,就有如此成就。没有一个天之骄子不是满身傲骨,陆老爷子是,苏行人更是。

    面对陆老爷子的以势压人,苏行人的诛心之炮骤然开火!

    “被你宝贝孙子陆林武霸凌至死的冤魂未散!因陆林武染上D瘾的年轻人如今还在戒毒所日日哀嚎!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你的名门风范?摆你的家规森严?”

    苏行人想起苏媛一生的苦难,想起楚衍永远也无法恢复的心肺功能,他恨不得活撕了陆家。他的确有野心,的确耍尽心机的争夺陆家继承权。

    但不代表他能容忍陆老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面前炫耀着陆家所谓的礼义仁智信。何况陆家子孙全废,你陆老爷子别无选择!不服憋着!

    苏行人的积蓄多年的不满蓦地炸开,抬手就指着陆老爷子的鼻子厉声叱骂。

    “陆家祖上满门忠烈,一个一个牺牲在了抗日的道路上。”

    “他们倾尽一切,不是为了陆家的荣华富贵!是为了中国人民从此不做奴隶,从此挺起腰背站起来!”

    “而你陆正峰在干什么?你陆正峰的儿孙在干什么?”

    “你养出了一窝丧尽天良的畜牲!”

    “你活该只能向我低头认输!”

    “你、你、你!!!”被骂得无法还口的陆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没想过,竟然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在他心口上捅个窟窿。陆老爷子知道自己的一生不可能完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从不犯错的人!

    然而苏行人踩着他的痛脚反复碾压,实在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放肆!!!放肆!!!”被气到头脑发懵的陆老爷子,嘶吼出来的声音都要劈叉了。可他的撕心裂肺的表象下,是已然被轰击成齑粉的底气。

    苏行人那一系列的叱骂,同样能言善辩的陆老爷子能一句一句的骂回去。唯有那句“你活该只能向我低头认输”重重的突破了他最后的心防。

    他连头带尾十一个子孙,竟是除了苏行人,无一成才。最聪明的任志隆,不用他三句话,就能吓得当场跪下。如此孱弱的承压能力,如何继承陆家江山?

    唯有苏行人……唯有苏行人……

    极致的矛盾与愤怒,彻底崩断了老爷子心弦。医疗警报顿时疯狂作响,苏行人却毫不留情的再补一刀:“或许,您能把陆佳瑜喊回来,心甘情愿的辅佐陆方博,直至将四代金孙送上宝座。”

    最后一句嘲讽拉满,被陆老爷子的狂妄害得所托非人、乃至失去生育能力的陆佳瑜,绝无可能再回陆家。

    “荷……”陆老爷子一声咯痰般的痛呼之后,两眼一翻,当场晕厥。警报之下,家庭医生发疯似的冲了进来,飞快的急救。

    两天两次心梗发作,对老人家的身体打击是何等沉重。是,完备的医疗之下,区区急性发作,绝不可能危及生命。但……

    韩德钰一脸铁青的盯着苏行人,你就真的那么恨你爷爷,恨整个陆家吗?

    苏行人此刻的神色却无比的平静。他就是太清楚局势,才会如此的毫无顾忌。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句话,是每个白手起家的草莽深深刻在意识里的坚定信念。他与陆老爷子的每一次交锋,无非是话语权的争夺。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世间博弈莫过于此。

    至于陆老爷子的身体……商界有条不成文的铁律:身体差就是原罪。

    若非陆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精力肉眼可见的萎靡,对陆通的各项事务明显的力不从心。苏行人还敢不敢像今天这样开炮,他自己都无法判断。但既然老爷子身体不好,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更何况,击倒陆老爷子的,也根本不是他的嘴炮,而是陆家内忧外患的切实困境。苏行人不过是把陆老爷子最不愿面对的真相,强硬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区区嘴炮,击不倒纵横海上的老狮王;能击倒狮王的,只有狮王自己。

    急性心梗诱发的晕厥苏醒得很快。短短几分钟,陆老爷子就被两位从梅奥高价请回来的名医拉了回来。但心脏病发作过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疲倦的恨不得就此沉眠。

    此时此刻,陆老爷子累得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他重新闭上眼,示意跟着医生进来的一群帮佣把他抬回房间。然后,把一切后续处理,交到了韩德钰手上。

    目送着陆老爷子佝偻的身体远去,韩德钰一时竟不知道以何种态度面对苏行人。在陆家的众多子孙里,他确实最看好苏行人,也最喜欢这个最上进最有才华的晚辈。但他跟老爷子几十年并肩作战的情谊,又让他对苏行人生出了极大的不满,甚至是厌恶之情。

    书房内的气氛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在祖孙吵架时一直没说话的楚衍忽然开口。

    “先开个会商讨一下舆论风波的处理吧。”

    韩德钰实在没忍住迁怒,嘲讽道:“你是真想平息舆论,而不是想报仇雪恨?”

    楚衍理直气壮:“无恶不作的柳东阳不该死吗?”

    听到如此不要脸的发言,韩德钰深呼吸……再深呼吸……

    神特么被迫委身苏行人,你这睚眦必报还一副正气凛然的无耻嘴脸,跟苏行人哪里不相配了?你委屈?你委屈个棒棒冰!

    我谢你只坑了个任志辉,没把陆家所有少爷抬出来给你们两个黑风双煞陪葬!

    “那……”楚衍觑见韩德钰山雨欲来的脸色,眼皮猛地一跳!连忙收敛表情,火速切换成了低眉顺目、温顺乖巧的模样,“韩爷爷能借一借家里的媒体矩阵给我吗?”

    韩德钰:“……”草!

    第172章 爱情故事 苏行人跟陆老爷子对……

    苏行人跟陆老爷子对掐归对掐, 网上舆情却是不能耽误的。澄清谣言的黄金时间只有短短的48小时。一旦超过了时限,谣言将会以事实的形式永远留存在群众的脑海里,无论后期怎么辟谣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何况网友你一言我一语凑出来的阴谋论, 确实猜对了大半。

    因此, 楚衍才会选择用爱情故事来侧面澄清, 因为一条条的辩驳, 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大众的。

    但爱情故事也不能说发就发,更不能由楚衍自己来发。越是舆情紧张,越不能轻易陷入自证的漩涡。剖腹取粉的下场, 楚衍可不想承受。

    所以这时候,就得由第三方来爆料了。而之所以没有直接选择呱呱直播, 则是因为时到今日, 苏行人与呱呱直播的关系已经不算秘密。

    事涉苏行人本人, 他的代言人再去发言, 很容易起反效果。反倒是陆家本身的媒体资源,显得更隐蔽些。

    时间紧迫, 加上陆老爷子的身体严重不适, 韩德钰不再磨蹭, 几个电话下去, 迅速拉起了个视频会议。

    参会的分别是迅捷传媒的王成亮王总,和鲸鱼八卦的卢振江卢总。两家传媒公司光听名字就知道, 前者属于比较正经的新闻媒体, 后者则是专注花边新闻的八卦小报。

    二位老总刚跟韩德钰打个招呼, 视频窗口的图标一闪, 六六传媒胡总的头像亮了起来。

    大家都是珠城地界上搞传媒的,彼此自然认识。被楚衍用电话请过来的胡总见到两位同行不禁怔了怔,毕竟刚才通话时间并不长, 楚衍只说了个大概,也没说请了同行。还没等他寒暄,页面再次刷新,韩德钰那张严肃的脸,赫然出现在了视频列表前。

    胡总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小楚董你一脸受欺负的表情找到我老胡时,没说你背后站了这么大一个佬啊!合着今晚你打电话过来,是专给你胡叔叔扩展人脉的是吗?

    胡总还真猜对了。

    柳青青的那场直播事故掀起的惊天舆论,将柳洪山的学生们齐齐挂在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而当时的直播平台,恰恰是闻九玉的呱呱直播。大家又不是傻子,看不出谁在背后操盘。恩师的一世声名不复存在,自己也落了个丢尽颜面的下场,怎么可能不迁怒楚衍?

    更何况,楚衍一个假少爷,竟然不顾柳洪山与侯子芳的养育之恩,跟仇人闻九玉站在一起,彻底断送了柳青青的前程。对此,老一辈的人是很难接受的。不是他们认为柳青青不该被罚,而是不能由楚衍来动手。

    以至于现在那群前“长辈”,看楚衍跟看个白眼狼似的,提起来就没好气。这也是陆老爷子指责苏行人断绝了楚衍人脉的根由。

    但这些长辈并不全是老古板。比如六六传媒的胡叔叔,一直是比较开明的,以往私底下的关系也不错。对于想重新构建人脉网络的楚衍来说,拿他作为突破口,是个不错的主意。

    反正都要动用媒体资源,找谁不是找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端坐在书桌前的韩德钰发现胡总进来时,不由深深看了楚衍一眼。搂草打兔子,你小楚董也很在行啊。

    这时候的他忽然有点理解苏行人的不忿了。就这么个算盘珠子时时嘣你脸上、但你却很难跟他生气的祖宗,如果不是任志辉背靠着陆家,恐怕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却偏偏直到老爷子动怒,他才把任志辉踹进了大众视野,等待警方侦查拘留。

    仔细想想,陆家这些年,对子孙确实过于放任了。

    纵然老爷子嘴上嚷着不认私生子,谁又敢当真呢?陆林武都死了4年了,再恪守旧俗,陆家也切实再没有任何一个嫡出的孙子了。连陆林武的遗腹子,也不过是外围所出,还不如任静莉等人清白。

    所以任志辉等人横行珠城无人敢管,以至于今天晚上,陆老爷子竟被苏行人骂得抬不起头,确实是陆家莫大的耻辱。

    楚衍轻咳一声,视频会议正式开始。韩德钰也立刻收敛了心神,听楚衍简洁明了的介绍起了前情提要。

    事发突然,又是下班时间,三位搞传媒的老总也很难把瓜吃全。楚衍一边讲述,一边把谭立铮整理的概要上传至会议室。三位专业的老总迅速搞明白了状况,各自认真思索起来。

    不多时,鲸鱼八卦的卢总率先试探着问:“楚总,您能说说,您与苏总是怎么认识的吗?”

    楚衍故作惊讶的问:“您不知道阿行跟我爸爸的关系?”

    韩德钰的面皮抽了抽,不禁想起了昨晚那场对任志辉的三堂会审。苏行人同样是借楚开元说事。

    但韩德钰清楚的记得,老爷子当初询问他们的关系时,苏行人明明白白说的是金阙那晚的交集,让他对楚衍产生了兴趣,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结果到了现在,这对黑风双煞一个两个的张嘴就来。任志辉你真是栽得不冤枉!

    楚衍的反问很有技巧,他并没有说是楚开元介绍他们认识,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很容易就会理解成这个意思。

    要不是韩德钰知道真相,他都得信了。是啊,为什么不信?做父亲的,遇到个别人家的孩子,让自家儿子向人家学习学习,不是理所当然?

    至于两个孩子最后搞在了一起……那就跟他们这些外人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你们两个认识的还挺早?”六六传媒的胡总对此颇有些意外,身为楚衍长辈的他,忍不住按着太阳穴,不太确定的问,“自由恋爱?”

    “对!”

    “没错!”

    苏行人和楚衍这对政治联姻的盟友,无比默契地斩钉截铁、异口同声。

    今晚心里怄着气的韩德钰,更想当场退出会议了。苏行人那个野生的就算了,楚开元多么霁月光风的一个人,怎么养出了个楚衍这样的玩意儿!?

    “那你们的呃……朋友关系是怎么开始的?”迅捷传媒的王总插话进来,追问起了细节。毕竟是要向大众爆料带节奏的,细节越丰富,越容易掌握主动权。

    于是楚衍脸不红心不跳的当众编起了故事:“事情还得从我那位三代独苗的耀祖表哥柳东阳说起……”

    视频会议内外,与会的五人安安静静听起了楚衍的讲述。

    楚衍讲的并不复杂,无非是楚开元亡故后,他四面楚歌的艰难局面。

    柳东阳的数次为难倒是真的,随便去妙言打听打听,更详细的版本都有。

    但讲到金阙那晚,被柳东阳带着纨绔子弟们围攻,他情急之下向苏行人求救,就完全是瞎扯淡了。

    偏偏金阙事件在珠城上流圈,是颇为震动的。在此之前,诸位老总都没想过,纨绔们还有如此胡闹的角度。楚衍那可是正经八百的上市企业总裁。别说是个男的,就算是个女的,也足够炸裂了。

    因此,听到楚衍提起金阙,视频会议对面的三位老总的脸色顿时精彩纷呈。当然,他们没有谁会傻到揭露楚衍的不堪。

    金阙事件至今对外的说法,仍然是纨绔们因为旧怨设局暴打楚衍,却被横空出世的苏行人所救,继而结下了更深的梁子,所以双方在今年3月再次爆发剧烈冲突,最后以楚衍完胜一群纨绔,才为这长达十几年的旧怨画下了句点,并成为了上流圈各大家族对子弟的经典教材。

    鲸鱼八卦的卢总凭借着职业敏感度,火速从边上拿过一张纸,唰唰地写了起来。楚衍的故事讲得干巴,但卢总的文笔可不干巴。

    从铁炉山的卖水之缘,到两人的年少相识,再到美人遇难、英雄出手。这是什么吃瓜群众喜闻乐见的绝美爱情?他都想问楚衍要个版权,投资电视剧去了。

    胡总在娱乐八卦的引导上,并不比卢总弱。但他却认为爱情不爱情的,当代年轻人可未必有兴趣。但豪门撕逼一定能引爆话题。

    于是,胡总敲了敲桌子,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放料的节奏必须鲜明。我认为,第一阶段不必谈楚总与苏总的故事。而是应该把重点放在楚总身上。”

    “没错,我赞成胡总的意见。”迅捷的王总迅速接道,“现在我们面临的舆情是,大量的民众质疑陆家。这时候我们突然炒作苏总和楚总的爱情故事,未免显得太突兀,很容易引起舆论反弹。反之,从楚总这边入手,就要柔和的多。

    等到大众被纨绔们的行为带起了情绪,再着重炒苏总的从天而降,后续自然水到渠成。甚至不用我们特别引导,他们自己就能磕CP磕到同人遍地。谣言不攻自破。”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都觉得王总的提议不错。

    接着,卢总笑呵呵的补充:“爱情方面嘛,也不是不能提,只是要讲究方式方法。我们鲸鱼八卦跟你们不一样,本来就是做花边新闻的,没事都得生造出几对CP给大众磕一磕。所以,我让人用‘难道这都不算爱’为主题,剪几个沙雕鬼畜视频。先把事情娱乐化,等大家满脑子只剩沙雕段子,阴谋论的热度也就过去了。”

    三位专业做传媒的老总你一言我一语,短短个把小时的功夫,就商量出了好几套可行的方案来。看得韩德钰叹为观止,如今的全民网络时代,真是跟当初的环境完全不一样了。从今往后,他必须有所警醒,以避免反复陷入被动之中。

    于是当晚11点半开始,三家媒体的矩阵依次发动,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网络时代的媒体时效性。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新瓜砸向互联网,与呱呱直播和明星热搜抢夺起了网友们的注意力。

    在楚衍这位瓜界顶流的威名之下,吃瓜群众迅速集结,开启了吃瓜人的狂欢之夜。

    凌晨2点30,柳东阳的手机骤然炸响,紧接着鬼哭狼嚎的喊叫从听筒里飚射而出。

    “阳哥!快别睡了!”

    “楚衍那老六,又又又又把你送上热搜了!”

    第173章 扫地出门 坐在床上的柳东阳足……

    坐在床上的柳东阳足足愣了半分钟, 才从睡懵的状态里回过了神。等听明白舅家表弟的通风报信的内容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从柳青青全网爆雷,致使股权旁落之后, 柳家的噩梦就开始了。

    先是他的姐姐姐夫纷纷被妙言开除, 大姐柳玲玲还算好的, 她一直在妙言工作, 即使被开除,也不至于找不到下家。

    二姐和三姐却是一直在做家庭主妇,娘家失势, 丈夫立刻翻脸。两个姐夫行动一致的提出了离婚,几家人闹了个天翻地覆, 到现在都没消停。

    紧接着柳靖被查, 因为涉及金额过大, 毫不意外的惊动了经侦。不止柳靖, 连郝敬国都被控制了起来。

    现在楚衍上位,闫晓玲升职为CEO, 正是想方设法收拢股份的时候。

    而妙言蒸蒸日上, 新任CEO闫晓玲理应获得的股份从哪里来?与其跟其它股东来回扯皮, 直接从败家之犬手里抢不是更爽?

    所以闫晓玲的出手可谓快狠准, 一把揪出了两人的利益链条,以雷霆之势把人送进看守所, 只等着开庭审案。

    新上任的CEO第一把火如此熊熊, 整个妙言瞬间噤若寒蝉。与此同时, 柳靖的秘书程君兰顺势被扫出了妙言。

    就在柳家被妙言的狂风扫得七零八落时, 程君兰忽然找上了门。原来她单身带着的那个儿子,竟然是柳靖的种。

    柳靖明显已经倒台,程君兰可没兴趣带着个拖油瓶生活。把儿子往柳家一撇, 就卷着柳靖之前给她的钱财,直接跑路了。

    柳东阳的妈妈杨远红差点原地发疯。

    她怎么都没想到,柳靖居然背着她搞出了私生子。最呕血的是,活生生的孩子扔到了他们家,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父母都在,孩子送不进孤儿院。可父刑拘母失踪,根据现有法律,成年的兄姐有扶养未成年弟妹的义务。

    谁特么想养个私生子啊!

    偏偏柳家四个孩子,大女儿忙着找工作,二女儿和三女儿忙着保卫婚姻,唯一的金宝贝柳东阳,他怎么可能会带孩子?最终这个私生子,不得不落到了杨远红手里。

    杨远红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当即给了孩子一顿毒打。结果又被邻居报了警,让杨远红体验了一回拘留所三日游。

    唯一欣慰的是,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某些部门也不好再和稀泥,终于让相关工作人员把孩子领走,柳家才勉强安静了下来。

    但柳家的倒霉事并没有因此结束。柳靖多年以来,利用柳青青的信任,在妙言上下其手,赚了个盆满钵满,家里人自然而然的跟着他享尽了荣华富贵。

    连柳东阳这种山寨太子,都在珠城纨绔圈闯出了一席之地,可见昔日的柳家奢侈到了怎样的地步。

    可现在柳靖被抓,房产豪车被查封,柳家一窝废物毫不意外的断了经济来源。除了长女柳玲玲还有点找工作的希望之外,剩下的没一个能独立生存的。如果不是现在住的这栋小联排早早过到了柳东阳名下,恐怕他们一大家子就要流落街头了。

    柳东阳从小到大,都没经过如此憋屈的生活。而他曾经的朋友,也因楚衍上回的猛烈反击,齐齐被家族放弃。冯良更是被他的私生子弟弟打压得喘不上气来,现在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被迫滞留在家里的柳东阳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他们没和楚衍闹得那么僵,是不是不会落到今天的局面。

    可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从柳东阳设局把楚衍骗到金阙的那一晚开始,楚衍就已经与柳东阳不死不休了。

    否则为什么区区带节奏的小事,楚衍非得把柳东阳翻出来祭天?没有柳东阳,楚衍就带不了节奏了吗?开什么玩笑!

    区区阴谋论,随便放几个明星的八卦混淆混淆视线,最多个把星期也就散了。楚衍把柳东阳提出来,纯粹为了报复。

    而三位传媒界的老总,又有谁是不知道楚衍和柳东阳的恩怨的?一个两个闻弦知雅意,不用楚衍刻意招呼,柳东阳的黑料瞬间铺满全网。最绝的是六六传媒的胡总,居然把柳东阳和任志辉的高中照片贴在了网上。

    舆论顿时哗然!

    网友们才吃了任志辉的瓜,正对任志辉的种种违法犯纪喊打喊杀,连累得平安珠城的账号都被骂了好几千楼。而柳东阳更是广大网友的老熟人,但凡爱好吃瓜的,谁没见过当初丢娘娘直播间里那段恶心的想吐隔夜饭的视频?

    何况他是妙言的山寨太子、是瓜界顶流假少爷楚衍的表哥、是顶着旁支身份肆意欺辱本家少爷的奇行种。

    即使没有这波放料,他也早已是网友们心里的馊瓜顶流了。

    但网友们万万没想到,这俩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贱人,居然是朋友。简直是生动的给网友们科普了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网友们也终于再次咂摸出了更多的细节——怪不得楚衍能被柳东阳欺负到没脾气,原来,柳东阳背后靠着的是任志辉啊!

    1+1的效果堪称炸裂。加上陆家根本没兴趣帮着任志辉压热搜,隐藏在水面下更多的犯罪被网友一点点的扒了出来,包括楚衍的金阙惊魂一晚,都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曝光在了阳光下。

    幸亏那天晚上确实没发生难以挽回的事,视频能拍到的只有楚衍与众纨绔的肢体冲突。网友们看着视频里楚衍浑身血污、狼狈逃窜的模样,很难不共情。

    商场上有名有姓的总裁都被这么欺负,那他们普通打工人,在任志辉眼和柳东阳眼里里还算人吗?

    天还没亮,汹涌的舆情冲向了执法部门。警察迅速行动起来,下午3点,蓝底白字的通告就发上了网络。任志辉与柳东阳齐齐喜提刑拘。

    与此同时,陆通官网发布公开声明,向全体网友表示,陆家从未承认过任何私生子。陆世航婚生子已然亡故,所有私生子所作所为与陆家无关。

    声明一出,任志隆往下的少爷小姐们齐齐眼前一黑!任志辉犯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除了任志隆那个假正经,他们都不是一个妈的好吗?

    现在任志辉捅的娄子,凭什么连累他们被锤?陆家的声明是普通声明吗?那是斩断他们人脉的号角!从此在珠城地界上,他们再敢打陆家的旗号,就得掂量掂量陆家的老爷子的态度了。而没了陆家的光环,他们一群私生子……

    怕是学都不能好好上了。

    私生子们想着各自的处境,差点哭出声来。尤其是梁志安、谢志江、龙志定三位年纪稍大的,读的是花钱砸的野鸡学校,过的是任志辉一模一样的腐朽生活。私下里结得仇海了去了,之前仇家们迫于陆家威压忍气吞声。

    可现在……

    想着任志辉的下场,三位居住在不同地方的金孙,竟同时打起了寒战。

    以至于谁也没留意到,陆家私生子的范围里,还包括了苏行人。

    陆老爷子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犹豫的把在舆论场上奋战了一夜的黑风双煞扫出了大门。

    吃瓜吃了一整夜,以至于精神萎靡的猹们本来已经散了,可当陆家老宅门口的一线狗仔传回来最新情报时,又一个个的重新支棱了起来。

    【卧槽!在陆家眼里,苏行人算私生子的啊!?】

    【为什么不算?他父母没结婚,说破天也是私生子好吗。】

    【可苏媛并不是小三上位的说。】

    【苏媛是不是小三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苏行人都被赶出了陆家,那陆家的皇位继承人是?】

    【传说中的陆方博?】

    【楼上别闹,陆方博今年才5岁。哪怕老陆董能再守10年,15岁的他敢登基,就得被他的叔伯活撕了。尤其是他的大伯苏行人,绝对的猛兽!吃人的那种!】

    【虽然坚决不让私生子进门确实挺爽的,但……老陆董未免太古板了吧。这……陆方博真的接不下啊。】

    【其实吧,换个场景我得给老陆董打call!就该多点老陆董这种尊重元配的大佬,免得私生子满天飞。可是,他们家的婚生子……是个飙车撞死自己的瘾君子啊!】

    提起陆家早死的那位祖宗,网友们可就不困了。当年的大瓜历历在目,立刻有人为小一辈的猹们科普起了往事。

    【他还在中学玩小鹿游戏,把拿奖学金入学的平民当小鹿,组织人去围堵他们。至今都不知道被玩死了几个了,媒体压根不敢报。】

    【何止,他有次在酒吧打架,把劝架的保安打成重伤,也是赔钱了事。】

    【他好像还性骚扰过陆通的女员工吧?我仿佛见过爆料。】

    【楼上,不是骚扰,是强迫。跟他同父异母的亲哥任志辉同款人渣,陆家的家教简直绝了。所以陆家现在的子孙,我是谁都敢信了。】

    陆林武的黑历史拉出来,可不比任志辉的少多少。何况当时他死上了头条,又有任志隆在背后疯狂放料,当年给人的印象就是死得好、死得呱呱叫!典型的老天开眼系列。

    现在被人一记洛阳铲铲上来,苏行人和楚衍还没进家门,陆方博就已经因为亲爹过于垃圾,被网友单方面踢出继承人序列了。

    刚进家门的苏行人看着网上再次汹涌的舆情,重重嘶了一声:“老爷子今天要再撅一次,不能赖上我了吧?”

    “虽然但是……”同样快速扫过网络信息的楚衍抬起头,神情无比复杂的道,“前天那位分析帝又上线了……”

    苏行人的脸上缓缓浮起了个大大的问号。不是,分析帝您是福尔摩斯转世吗?这么爱玩破案游戏的?还是打算开辟新赛道,来跟我九龙夺嫡抢流量!?

    楚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苏行人:“你看,胡叔叔刚给我发的信息。分析帝的长微博,半小时转发破两万了。他现在问我,之前我们商量的节奏……还继续带吗?”

    苏行人:“……”

    第174章 内鬼 分析帝的出现简直猝不及……

    分析帝的出现简直猝不及防。

    三位传媒老总的配合战刚打出了水平、打出了节奏, 带着全体网友认真的复习了一波任志辉与柳东阳的黑暗史,成功的让吃瓜网友的注意力转向了深扒两大畜牲黑历史的方向。顺便补充点当年受害人的资料,将网友的情绪彻底引向了他们预设的轨道。

    可陆老爷子您老没事跳出来拖什么后腿啊?带节奏很累的好吗!

    与任志辉切割没问题, 但如此关键时刻, 把苏行人扫出家门, 不是给阴谋论送弹药吗?还是核爆级弹药。所以您之前发飙, 是嫌阴谋论的市场不够广对吗?

    看着自己奋斗了十几个小时的成果,在苏行人滚回星河里的短短时间内一溃千里。常年在互联网上搅风搅雨的三位老总难得沉默了。

    因为陆老爷子的行为属实令人迷惑。要知道,苏行人对上陆老爷子的那份自信, 并不是凭空掉下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众望所归的结果。

    就像上次的“棒打鸳鸯事件”一样, 因为所有人坚信苏行人的继承权, 才会脑补出无数版本的宫斗宅斗大戏。不然你换任志辉搅基试试?能上娱乐头条都算陆家牌面。

    别看呱呱直播九龙夺嫡喊得响, 现实里谁不知道那是呱呱直播在蹭历史热度。陆家哪来什么九龙夺嫡, 顶天了苏行人和任志隆对掐。

    现在,任志隆受到弟弟任志辉的牵连, 几乎已经注定出局——别说网友了, 整个陆通集团, 也没人相信一个妈能生出两种娃的。任志辉烂成那样, 但凡任志隆不是一丘之貉,兄弟俩早八百辈子闹掰了。现在没把任志隆一起吊起来祭天, 纯粹是手里没实锤。

    结果陆老爷子一番操作, 任志隆是出局了, 但苏行人也同样出局了。

    追了好几年九龙夺嫡的吃瓜网友们???

    这时候满地乱窜的猹碰上了前两天才带起一波节奏的分析帝, 可不就是天雷动地火、彗星撞地球吗?

    所以传媒的三位老总和苏行人两口子,这一宿算是彻底白干。

    “我不管了!”换好睡衣的楚衍噗地倒在了床上。在陆家老宅住的拘束死了,根本休息不好, 还未完全康复的他是真的累了。

    楚衍本来就不是个喜欢遛着别人玩的人。哪怕是完全陌生的网友,他也觉得把节奏带来带去挺没意思的。

    只是有些事情,他没办法公之于众。譬如他与苏行人联姻的真相;又譬如他们感情的升温来自陆老爷子一场既傲慢又无情的考验。

    这些一旦暴露在人前,他们面临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事实上,无论是苏行人还是楚衍,都不是高调的人。别看苏行人九龙夺嫡系列炒得热火朝天,但他实际上很少暴露在人前。

    大众所认知的,更多是他故意炒出来的人设而不是他本人。他当初自称在九龙夺嫡系列饰演皇长孙,是调侃,也是肺腑之言。

    楚衍就更加了。没有真假少爷这档子,他都只接受过财经杂志的专访。任何娱乐八卦连边都不沾的。

    因为他们两个心里都很清楚,天天暴露在聚光灯下,代表着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拿着放大镜观察解读。这对企业家来说,风险是巨大的。网红企业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好做,毕竟互联网就是个每天创造奇迹、也每天都有奇迹破灭的地方。

    只不过因缘际会,让他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兵行险招。到现在陆老爷子也掺和了进来,并频繁掉链子,楚衍就彻底不想再管了。

    天可怜见儿的,他一个肺功能损伤的病人,跑去应对超高强度和压力的网络舆情,那不是找死的吗?他才20多岁,且没活够呢。

    任志辉被刑拘,陆家家务跟妙言再没有了牵扯。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关他屁事!

    苏行人扫了眼网络舆情,也跟着躺下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皇长孙的戏份都让陆导强行杀青了,他自然也不合适继续呆在剧组,该干嘛干嘛去呗。

    本来就只是屁点大的事,搞得兴师动众的,不过因为陆老爷子故意找借口压他。

    现在的舆情比前天更汹涌,看老爷子在乎了吗?陆通那么大个集团,还能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破事骂倒闭了?那些让刚毕业的小崽子签敬业协议的黑心资本家且活得好好的呢,陆家才哪到哪。

    熬了一晚上的苏行人无比淡定的双眼一闭,抱着他家的楚猫猫直接睡着了。

    苏行人猜得没错,陆老爷子不说完全不在意网友对他的看法,说得太离谱的时候,也难免发个小脾气。但要说他多在意,那真不至于。

    一方面网友瞎猜的流言很难长久,最多半个月,他们就自然而然的追逐新热点去了;另一方面,老爷子毕竟是与国有功的人。真有人恶意抹黑到了他头上,国家也不会放任不管。何况自家还有舆情部门,哪能真让网友拿捏了。

    可以说,他最近的不爽快,全是让苏行人气的。

    吃完药重新躺回床上的陆老爷子简直越想越气,苏行人幼年到底遭遇过什么,才养出这么刺头的脾气?哪怕稍微软和那么一点点呢,有指着亲爷爷的鼻子骂数典忘祖的吗?我俩到底谁毫无孝心你心里没点数!?

    一旁伺候的朱阿来看着床头监视器上节节攀升的血压和心跳,赶忙出声:“打住!打住!老爷子您又在想什么啊?非得让俩大夫给您嗓子拉一刀,插个气管吗?天大的事,且养好了病再说吧。”

    陆老爷子也知道轻重,他这两年的身体每况愈下,必须好好保养。于是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好半天之后,才缓缓地让自己的血压降了下去。

    而后就听他咬着后槽牙道:“他仗着我宠他,不然我灭了他的星河,看他还怎么嚣张。”

    朱阿来深深叹了口气,老爷子是真的老了啊。这两年在性格上越来越爱钻牛角尖了。朱阿来忍不住腹诽:您灭了星河有什么用?那两口子手里除了星河还有妙言呢。您前脚灭星河,您的大孙子能后脚入赘妙言您信不信?那时候不得再气个心梗病发。

    您老都多大年纪了,那脆弱的心脏,能经得起几次折腾哟。

    但这些话,朱阿来也不好劝出口。她算看出来了,这爷孙俩将来且有得掐,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掺和不起。

    哄着老爷子睡着了,朱阿来才腾出空来,往厨房看晚饭去。恰好出来遇到同样一脸糟心地韩德钰,不由问道:“三……辉少……真被警察带走了?”

    “公告都发了,你说呢?”

    朱阿来苦笑一声:“陆家几百年了,没丢过这么大的人。你说这群小少爷,一个个的都干什么呢?”

    韩德钰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问:“阿来姐,你有没有怀疑过……有人在故意带坏孩子们?”

    朱阿来没好气的瞪了韩德钰一眼:“还用故意?任静莉、梁春晓、谢亚楠、龙曼妮、钟艺婷……”朱阿来一口气报出了一大串陆世航小老婆的名字,“哪个是品德高尚的吗?”

    “那我们少爷呢?”

    朱阿来张了张嘴,无法回答。在陆家,直接喊少爷的只有一位,就是唯一的那位婚生子,承载着陆师林三家期望的继承人。

    “我们的人已经跟上了任静莉。”韩德钰低声跟朱阿来交流着情报,“短短几天,她跑了三趟梦龙酒吧。”

    朱阿来的心咯噔了一下,梦龙酒吧正是当初陆家同时拍到任静莉和乔培龙的地方。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那现在几乎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老爷子今天……”朱阿来喉咙发干,“把大少爷的保镖收回了,他会不会……”

    “呵,那你就别瞎操心了。”韩德钰没好气的道,“他上车前就拨通了林家的电话,现在林家新配给他的保镖怕是都已经就位了。”

    朱阿来顿时哽住。不是她说,苏行人年纪轻轻地,办事属实周全。所以他气老爷子,就纯纯故意的呗。面对这一个犟种一个刺头的祖孙俩,朱阿来觉得自己的工资都不香了。从师家到陆家几十年,她都没有现在这么心累过。

    “总之,阿武那件事,不可能是任静莉在外下的手。”韩德钰的神色重新变得严肃,“家里一定有内鬼,我们曾经掘地三尺都没翻出来的内鬼。现在老爷子身体不好,我的精力多放在集团那边,家里得你多费心了。”

    “入狱的是辉少,并没牵连隆少……”朱阿来喃喃,“任静莉的行动,针对的必然是……”

    两个老同事目光一对,都知道了对方心里的答案。

    “陆家经不起再一次重创,”韩德钰郑重的道,“家里的人员监控,就拜托你了。”

    朱阿来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随即,她平日里总是温柔的眸光闪过了一丝厉色,在这座宅子里,谁敢忘恩负义,再把手伸向我们小姐的子孙,我就弄死他全家!不信邪的,大可一试!

    第175章 私生女 梦龙酒吧的后门,带着……

    梦龙酒吧的后门, 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人闪身闪过。她却没发现,在她身后好几个方向,都有目光投射了过来。

    倒在她警惕的回头查探时, 又纷纷挪开了视线, 装成了普通路人, 甚至连整个身形都隐藏进了角落里。

    女人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迅速加快了步伐,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后巷。直到上了马路边的一辆毫无特色的捷达,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妈, 外公怎么说?”捷达的驾驶座上,竟然是理应呆在家里闭门思过的任志隆。而刚才从酒吧里出来的女人, 自然就是他的亲妈任静莉了。

    “呵, ”任静莉似自嘲又似不甘的嗤笑, “我没见到你外公, 你王叔说他会转达的。”

    任志隆不自觉的沉默了。身为私生子的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母亲的处境。因为她的母亲也同样是个私生女。

    唯一的区别是, 他的外婆并没有跟外公在一起。而是被抛弃后, 才惊觉自己怀孕。

    当年的社会环境很保守, 外婆又打胎过太多次, 医生说,如果这一胎再打掉, 很可能再也无法怀孕。于是外婆紧急回乡相亲, 火速找了个老婆死于难产的鳏夫结了婚。

    于是, 从明面上来看, 他母亲出生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落后小县城。通过努力学习,勉强考上珠城的大专。

    接着,她在大学期间兼职赚生活费时, 偶遇陆世航,从此“嫁”入豪门,过上了奢侈的富太太生活。

    远在家乡的父母也因此受益,早早搬离了县城,在市区拥有了套大平层之后,又陆续买了十几套普通住宅和店铺用于出租,晚年过得十分平静幸福。

    如此一眼望到底的生活轨迹,实在是平常到了毫无特色的地步。因此,当年在陆林武的案件中,即使陆老爷子对最大的受益者任志隆充满了怀疑,也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因为任静莉太普通了。哪怕她有漂亮的长相、有满脑子小聪明小心机,但在陆世航的一群小老婆里,也实在算不得什么。给人做小情人的,任静莉的特征过于标准。

    只是谁也不知道,任外公并非任静莉的亲父,任静莉选择珠城的大专,也并非仅仅喜欢繁华。

    任外公是个极其传统的男人,他心里并不喜欢独生的丫头片子。女儿考上珠城的大学时,也没兴趣奔波几千里相送,正好方便了任外婆。

    于是从那年起,任静莉与生父相认;也是那一年起,她有了进出高档场所“打工”的机会,最后成功钓到了陆世航。

    连续两个儿子的出生,长达十几年的宠爱,不仅让明面上的父母在老家挺起了腰杆,也让真正的生父刮目相看,双方的来往不免渐渐多了起来。

    然而就如任志隆的经历一样,私生子终归是私生子,他们天然受到婚生子的排挤。

    任静莉不过是众多私生子女中的一员。即使搭上了陆世航,也并没得到太多的关注。

    一来是她父亲拥有尚且满意的继承人,对外头养的几个没多大的兴趣;二来则在陆世航这个二世祖,在真正的大佬眼里并不值钱。

    可以说,如果任静莉搭上的不是陆世航,而是陆老爷子,她在娘家的地位才叫水涨船高。

    而现在……

    “你大舅他真是……”任静莉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却也只敢这么低声咕哝一句。她那位婚生子大哥,如今已经接手了泰半家业,任静莉可惹不起。

    “妈,苏行人被赶出来了。”任志隆顿了顿,神情里带上了明显的犹疑,“我们是不是……”

    “不行!”任静莉立刻从纠结中回过了神,“苏行人只要存在,他就是你最大的威胁。”说着,任静莉的语气变得严厉,“我劝你最好放弃幻想!在老爷子心里,私生子只有你们,永远没有苏行人!”

    “他一样是私生子!”任志隆的声音也拔高了稍许,字里行间充满了不服。

    “苏媛650考进的珠大!”任静莉瞪着蠢儿子,声音尖锐得险些破音,“你懂那是什么意思吗?”

    不用任志隆回答,任静莉已经再喊出声:“意味着她如果不是本地人、不想留在本地,她是可以上京大的!”

    提起京大,任志隆的妒火更加熊熊。对着自己的母亲,他没再刻意压抑情绪,直接吼出了声:“京大了不起啊!”

    “京大就是了不起。”任静莉冷冷地看着儿子,“京大的女学生,嫁给任何豪门,都能叫门当户对。”

    任志隆的脸色瞬间铁青。

    “这里是中国,”任静莉的表情也因嫉妒扭曲了一瞬,“学霸从来拥有无上的特权。”

    所以陆世航除了林福音以外所有的女人,都只能叫小情人,唯有苏媛是唯一的前女友。正经八百地、以名校女大学生的身份、与陆世航谈婚论嫁的前女友!

    但凡陆世航有点责任心,不是纯粹把苏媛当猎物玩耍,今天的苏媛,就是无人可撼动的陆太太。因为看重血脉传承的陆老爷子,在自家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时,绝不会反对一个学霸进门。

    而苏行人京大双硕士的辉煌履历,又成了苏媛基因绝佳的最好证明。

    任静莉闭了闭眼,她当年能轻而易举的教唆陆世航摧毁苏媛的前程,是因为陆世航不仅凉薄,还是一个标准到不需要任何额外形容词描述的纨绔子弟。他不在乎学霸女友,更不屑基因优势。

    但陆老爷子呢?

    任静莉想起陆老爷子的固执,胸口就堵得几乎喘不上来气。都21世纪了,怎么还有那么固执的人啊?如果说苏行人确实优秀,他选苏行人,大家都可以理解。可陆林武是什么货色?继承权凭什么排在她儿子之前?

    最恶心的是,在陆老爷子眼里,哪怕苏行人资质平平,恐怕他的继承顺位仍旧会排在任志隆之前。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苏行人有个世俗意义上的、身世清白的妈。

    你以为自己活在古朝鲜吗?还讲究从母法的!

    任静莉恨的咬牙切齿!我付出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

    苏行人必须死!!!必须死!!!!

    ——

    监视报告无声的传递,苏行人与楚衍的生活却蓦地平静了下来。

    被陆老爷子抽走资源的苏行人免不得更忙碌了几分,毕竟每个小生意人,拜访客户请人喝酒、拉关系送礼夜不归宿都仅仅是生活日常。

    楚衍倒是比较悠闲,闫晓玲是个靠谱的总裁。加上妙言因历史原因,几十年都是总裁扛鼎、董事长装死的模式。

    楚衍升级为董事长之后几乎没出现在公司,妙言的员工感受到的是波澜不惊的安心与平静。要是他天天去公司打卡,恐怕大家还不习惯了。

    更何况,妙言的主营业务是女性用品。很多时候闫晓玲出面比他要合适的多。

    尤其闫晓玲年纪轻轻,就凭借自身能力登上了总裁的宝座,这无疑给现阶段备受争议的妙言打上了一记强心针。长相并不漂亮的霸道女总裁,横眉一扫,气场碾压全场的画面,是女孩子们最好的榜样。

    所以妙言的销售回温,不仅仅是吃瓜的诱惑,更有品牌形象的再度重建。

    拥有着更好消费能力的城市女职工,在冷静下来后,终究还是愿意再给妙言一个机会的。毕竟侯子芳曾照耀过一个时代,毕竟现在当家的是一位女总裁。

    至于柳青青?呵!

    用户们只能用最朴素的情感,祝愿冉董能生一对与她同款的女儿,分别继承天林和妙言。

    市场平稳,楚衍自然就平稳了。无需奔忙的他,记起了自己在住院时苏行人的提议。寒窗苦读十数年,又有谁不盼一举成名天下知呢?

    珠城大学,曾经苏媛的母校。与陆家老宅相隔不到1公里。

    按铁炉山下的建筑密度,几乎能称得上隔壁邻居。也正是因为如此距离,才让陆世航与苏媛相遇,让苏媛遭受了一生的悲剧。

    但时过境迁,这个距离实在合适。最绝妙的是,珠城最优秀的专业为计算机与金融。此外,林学与食品工程也常常取得不错的成绩。而楚衍的目标……

    看着手里的资料,楚衍没忍住捂住了眼。堂堂学术圈鄙视链巅峰的数学专业,您是怎么沦落到跟土木工程一样连续三年降分录取的?

    数学怎么着也不会像土木人一样,毕业后能从工地晋升入牢房吧?最多找不到工作而已,竟然混成了土木的好搭档,珠城大学有你真了不起。

    楚衍啪地合上手中资料,很好,辍学儿童的救赎,我的专业就选你了!

    然后楚衍一口气下单了全套高中教材,又去苏行人的小库房里,把他当年的学习笔记刨了出来。尽管时隔多年,教材数次更改,但理科的基础永远是相通的。状元的笔记岂有不看之理?然后,楚衍就看着书架上整整齐齐的出版物,陷入了沉思。

    所以苏行人的第二桶金,就来自笔记出版是吗?楚衍羡慕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知道当学霸容易赚钱,但没想到能这么赚的。

    全科笔记至少再版三次……楚衍立刻就不想了解出版业,不想知道版税占销售额的比例了。

    就在楚衍平复好情绪,准备撸袖子正式备考时,赵巧萍突然脸色古怪的走了进来。

    “有事?”楚衍问。

    赵巧萍当即一脸糟心的道:“柳东阳说想见你,他家联系不上你,他家电话打我这来了。”

    楚衍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个问号。见他?他有什么好见的?难道柳东阳是觉得刑期不够长,希望他帮忙补点吗?

    第176章 疑惑 楚衍对柳东阳没半点兴趣……

    楚衍对柳东阳没半点兴趣。他犯的那点事, 落警察手里早晚都能被审个明明白白。并不存在他楚衍不出现,柳东阳那怂货就能铁骨铮铮咬紧牙关打死不交代的情况。所以在楚衍看来,柳东阳申请见他纯粹是脱裤子放屁。

    但在楚衍翻开书本的一瞬, 又不禁顿住。理论上, 拘留期间是不能见家属的。所以一个小小的柳东阳的无理要求, 警方为什么会答应?还能让柳东阳的家属传消息给他?

    楚衍心念一动, 立刻想起了胡总的那通爆料,再考虑到任志辉背后所代表的阴霾……楚衍啪地合上书本,吩咐赵巧萍:“备车, 我去一趟市局。”

    赵巧萍撇撇嘴,作为楚衍的保姆之一, 她对柳东阳的厌恶并不比楚衍少。得知正静养的楚衍又得为那个丧门星出门, 忍不住抱怨出声:“都是你外公惯的!也是见了鬼了, 你外婆那么凶悍的一个老总, 偏偏对上柳家就跟欠了他们钱一样,放着他们添麻烦, 放着他们欺负你。”

    听到赵巧萍的话, 楚衍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

    “哎呀大热天的, 我得让马根山注意点儿, 千万别让你中暑了。”赵巧萍絮絮叨叨的拿起电话,让司机李元勇上楼接人, 又不住嘴的叮嘱保镖出门的注意事项。

    楚衍自嘲一笑, 抬手看了看手表, 决定速战速决。却没想到, 人刚到警局,就先被请进了一间会议室。

    接着,一位40来岁的女警推门而入, 并伸出了自己的手。

    “楚董您好,我是这次案件的负责人、重案二组的组长于海珠。”

    楚衍眼皮一跳,国内重案组都是为了某个案件临时组建的特殊团队。区区柳东阳,怎么会惊动重案组组长?

    但他思绪不过一瞬,又立刻扬起笑脸,伸手握住对面的右手,热情招呼:“于组长您好,您叫我小楚就行。”

    “楚董客气。”于海珠一边寒暄,一边招呼楚衍落座,“这次迂回的请您过来,也是有事相求。”

    楚衍笑道:“您请吩咐。”

    于海珠见楚衍态度和善,且没什么抵制情绪。当即掏出了一叠资料,递到了楚衍面前。

    楚衍接过资料翻开,居然是陆林武车祸案的旧档?难道……当年陆林武案,竟然跟柳东阳有关?

    楚衍觉得有些荒谬了,以至于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是,如此重大案件,凭柳东阳那小混混也配?

    “实不相瞒……”警局里不是闲聊拉关系的地方,所以于海珠没有废话,选择了开门见山,“近日,陆通集团董事长陆正峰先生向警方提起了重启陆林武车祸案的申请。但事实上,这件案子在警方至今也仍然是悬案。”

    楚衍认真听着。

    “倒不是车祸有什么问题。而是他尸检里的血液毛发指标呈阳性。”于海珠的神情非常严肃,语速极快的说着前情提要,“因此,当年就启动了溯源追查。事后发现,给陆林武提供D品的是他的好友苑宇堔。”

    “但是。”于海珠指着楚衍手中的资料道,“据苑宇堔交代,他是在发现陆林武D瘾发作时,想办法帮助好友渡过难关,才找人买的D品。可陆林武到底是怎么染上D瘾的,至今成谜。”

    楚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毕竟他现在算准陆家人,陆家为了他的安全,这些消息并没对他隐瞒。

    “最近根据情报,我们拿到了一些新的线索。为此市局成立了重案组,正式重启陆林武车祸案。”

    于海珠没有透露新线索是什么的意思,转而说起了今天的请楚衍过来的目的,“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件事一直在秘密调查。恰好柳东阳突然闹着要见您,因此,我请求楚董在等下与柳东阳的会面中,帮我们提几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楚衍虽然不太明白于海珠为什么要他个普通人帮忙提问,但十分爽快的答应道,“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非常感谢。”于海珠行动干净利落,几句话沟通完毕之后,便让人直接带楚衍去见柳东阳。

    警方安排的见面处是一间没有窗的小房间,天花板上明晃晃的挂着摄像头,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套嵌进地板的桌椅。而柳东阳,则被铐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楚衍噗嗤笑出了声。曾经张扬跋扈、敢闯进妙言顶层的会议室当着他的鼻子骂娘的纨绔大少爷,此刻却胡子拉碴、狼狈不堪。宛如一个被扫黄组扫进来的嫖客,在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下抬不起头。

    听到动静的柳东阳抬眸,看见了依然面带病容、却笑容灿烂的楚衍,脸色蓦地一变。

    两人现在的差距是如此明显。记忆中明明差不多的两个人,此刻却犹如天壤。

    柳东阳瞬间破防:“你来看什么?你来看笑话的吗?你个白眼狼!你们全家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突然像发了狂似的大喊:“没有我们柳家,侯子芳早饿死了!你们凭什么过河拆桥!凭什么不让我继承妙言!!!妙言是我柳家的!是我的!!!”

    “你个冒牌货给我滚!!滚!!!”

    面对柳东阳前言不搭后语的发泄,早已习惯的楚衍淡定非常。他悠闲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柳东阳发疯。甚至顺便给刚加上好友的于海珠发了条微信:“您好,请问柳东阳的血检有做吗?”

    “检查过了,阴性。这方面他没问题。但我建议他看看精神科。”

    于是楚衍安下心来,只要不涉及D品,柳东阳个人疯不疯他一点也不关心。难得有大把休息时间的他,甚至饶有兴致的看起了热闹。

    说实话,对楚衍而言,柳东阳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阴影。在学校里、在家族聚会里,甚至有时候长辈转个身的功夫,他就会被牛高马大的柳东阳推一把打一拳。

    因为他体弱,无论怎样都打不过年长他好几岁的柳东阳。直到各自上了大学,幼时的噩梦才算彻底结束。

    然而,当楚衍想起过往的时候,赵巧萍刚刚的抱怨竟蓦地刺入了他的脑海,蛮横的刺破了所有人都一直回避的质疑——为什么明明他才是柳家唯一金尊玉贵的少爷,但却在诸多长辈的眼皮子底下,被柳东阳欺负了那么久、那么久……

    直到现在,柳东阳仍然在理直气壮的辱骂他、羞辱他。这似乎并不能用柳家妄想来解释,正常人类,哪怕柳东阳这样的傻逼,都不可能那么理所当然的认定,自己才是堂叔祖家的继承人。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楚衍嘴唇抿了抿,随着长辈一个个的离世,或许有些秘密,已经永埋地底,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柳东阳的嘶吼渐渐没了力气。忽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也让楚衍从回忆中回过了神。

    “是你请我来的,”楚衍的语调平静且冷漠,“如果你无话可说,那我走了。”说毕,起身就要走。

    “慢着,”柳东阳的声音已然沙哑,他伏在桌面上,大口的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重新开口,“我有话想说。”

    楚衍却没有坐下,而是保持着站姿,一副随时准备走的样子。

    “楚衍,我知道你恨我。”冷静下来的柳东阳,语调里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示弱,“但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故意找你事的从来不是我。”

    楚衍挑眉:“你想说,任志辉?”

    “对!”柳东阳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我顶多算从犯,他才是主谋!你要告的是他,不是我!不是我!!!”

    二度被抓进局子,柳东阳的心态真的崩了。如果说上一次,是因为冉婵娟嫌他烦,小小给他个教训;那这一次,他已然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柳靖手里的股票被强制回购,家里的资产被冻结清查……

    所以,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来捞他,甚至会因为楚衍的起诉而判刑。

    金尊玉贵长大的柳家大少爷,上次拘留的半个月就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在牢房里蹲几年……柳东阳想都不敢想。尤其是作为一个常年混迹各种娱乐场所的纨绔,不知在酒桌上听过多少监狱八卦。

    现在回想起来,是根本抑制不住的恐惧与颤抖。

    可以说,他此前在珠城多么横行霸道欺凌弱小,现在就有多么畏惧暗无天日的未来。

    所以他发疯、发狂,目的不过是想让楚衍放他一马。

    楚衍却没兴趣纠缠往事,想着于海珠的交代,直接开口问道:“金阙那天晚上,冯良手里的药是谁给的,你知道吗?”

    “不是我!”柳东阳立刻喊道,“是他自己拿到的……”

    “你最好说实话,”楚衍凤眸微垂,居高临下的看着柳东阳,“否则,我不介意多给你搜罗几页纸的证据,让你跟柳靖在牢里父子团圆。”

    柳东阳一抖:“真不是我。”金阙的事过去了近一年,他早忘了细节。但现在他有求于人,只好顶着楚衍那冷漠地目光拼命回想。

    不知过了多久,柳东阳终于想起了个细节,立刻邀功似的道:“是刘猛!是猛哥给的!你应该记得他的,那天晚上他在现场,他是任志辉的人!”

    听到新的人名出现,监控镜头外的警察们顿时精神一振。陆林武车祸案千头万绪,却始终找不到关键信息。而违禁药品和D品,往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毫无头绪的重案组,只能尽量去抓每一个线头。

    现在,似乎抓到点东西了。

    “那……药是从外面拿进来的,还是金阙提供的,你清楚吗?”

    楚衍继续深入。

    “外面,”这点柳东阳很确定,“因为俞总事后发了很大的火。”柳东阳的声音越说越低。他没说的是,从此他们这群纨绔,再没踏进过金阙。若非事后任志隆出面求情并补偿,当时俞总就告到陆老爷子那去了。

    这也好理解,如果任志辉只想借他的场地灌酒搞事,他装装死也就过去了,没必要为了个楚衍得罪大客户。可一旦涉及违。禁。药品,那就等于用自己的身家性命给任志辉的任性搭台。

    任志辉且没那么大脸。

    “外面哪里,知道吗?”

    “好像是……”柳东阳努力想,“揽月路什么的……”

    门外的警察们对视一眼,于海珠的手指,果断的敲向了地图上的某个点。观云区的揽月路上,赫然有家梦龙酒吧,线索连上了!

    果然,有些细节是可以通过外围小跟班一点点复原的。或许他们每个人都只知道一点点,但那就像散落的拼图,只要找到的足够多,必然能挖出全部线索。

    只可惜柳东阳属实太外围了,高中毕业后即被抛弃的前跟班,无论怎么问询,也再吐不出任何有用信息。不过能找到刘猛和揽月路两个线索,重案组已经很满意了。

    “楚董,实在太感谢了!”于海珠再次与楚衍握手,“今天的信息很有用,劳累您大热天的跑一趟。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于海珠的话说得真心实意,为了榨取柳东阳的全部价值,无数的问题来回问询。一口气从中午折腾到夜幕低垂,这对病人而言是巨大的负担。

    但楚衍却没说什么,和气的跟警察们一一打过招呼,并保证自己绝不会泄露今天的提问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警局。

    深深吸进一口夏季灼热的空气,稍稍驱散了些许积压在胸口的郁气,心里却仍是沉甸甸的。并不为今天与警方长时间的配合,而是柳东阳在问询中丑态百出的模样,一直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我就是被这样一个玩意欺负了20年……”楚衍低声呢喃着,他好想问句为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嘀——”短促的鸣笛打断了楚衍的思绪。一辆深红色的库里南滑到了楚衍跟前。马根山等保镖当即警惕的围住楚衍。不料车窗摇下,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烈焰红唇瞬间冲入了众人的眼帘。

    楚衍不由微怔:“闻总?”

    “是我。”闻九玉明媚一笑,利落开口,“今晚呱呱开会,我们陆董主讲下阶段互联网营销方案。苏行人建议你可以去听一下。如果你愿意去的话,那我顺路来捎一下你。小美人儿,你是坐自己的车,或者……”闻九玉冲楚衍眨了眨眼,“陪姐姐一起畅游夜色珠城?”

    第177章 郑伯克段于鄢 陆佳瑜主持的展……

    陆佳瑜主持的展望会, 闻九玉亲自来接,楚衍当然要参加。

    于是他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李元勇开着楚衍的宾利率先启动, 闻九玉的车居中, 陆家保镖的车殿后。四辆车形成一个标准的富家公子出行车队。

    但一点也不霸气张扬。

    因为刚开出去没几米, 所有豪车跟各路神车一样被严严实实的堵在了路上, 只有小电瓶在各路缝隙里呼啸而过。

    楚衍:“……”大意了,市区晚高峰恐怖如斯。

    车门外,远方的红灯凝固在天边, 与近处火红一片的尾灯交相呼应;车门内,闻九玉从容摸出一瓶带着温热的红糖姜奶, 递给了楚衍。

    “谢谢。”楚衍接过红糖姜奶, 安静的低头啜饮。

    “怎么?心情不好?”车辆实在动不了, 闻九玉索性往椅背上一靠, 跟楚衍起了个话题。

    楚衍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刚才好像确实再次不自觉的陷入了回忆, 这对闻九玉来说是非常不礼貌的。

    楚衍苦笑, 疲倦的时候, 自控力真的太弱了。因此,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而后对闻九玉温和的笑笑:“没事, 身体没恢复, 所以有点累。”

    车里的两个人并不熟, 如果不是堵在路上,连个手机都不方便玩,闻九玉绝不可能无聊到主动开口去逗个小朋友。可偏偏, 现在的闻九玉,就是格外的无聊。

    我今天出门应该让司机开车的……闻九玉如是想。

    漫长的两分钟后,宽阔的主干道上,所有的乌龟慢慢向前爬了一格。远方的绿灯像是没出现过似的,再次消失不见。

    闻九玉长长叹了口气,什么鬼玩意?为什么要安排在晚8点开会?不是擎等着堵车吗?

    “来,说说吧。”闻九玉再次看向楚衍,“姐姐我闲着也是闲着,你聊点不开心的,让我开心一下。”

    楚衍:“……”看出来了,闻九玉是让堵车弄得闲出屁来了。

    “别害羞嘛!”闻九玉轻笑,“何况,你似乎确实有点困扰的样子。”

    楚衍无奈:“那我问你,你知道柳东阳为什么会长成那个样子吗?”

    “知道啊!”闻九玉咯咯笑出声来,“你这可就问对人了。”

    楚衍惊讶,他的本意是随口抬个杠,让闻九玉别拿他消遣。难道闻九玉竟是能答上来的吗?

    “做什么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闻九玉好笑,“我是你爸的前秘书嗳,秘书是什么,你心里没数?就说你家那点破事儿,是闫总不知道?还是闫总身边的殷秘书不知道?或者,你猜猜谭立铮知不知道?”

    楚衍无言以对。

    “再说了,你爸当时且没上位呢。区区中层管理,秘书本就可有可无。不然怎么会拿我这个实习生当秘书使?无非是老侯董为了他能接班,给他机会培养班底。作为被重点培养的对象,我知道的秘密多着呢。”

    楚衍挑眉:“那您说说柳东阳的成长轨迹?”

    “真要听?”

    “您说。”

    “那就是个很漫长的故事了……”闻九玉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品牌方赠送的新款手环,“行吧,反正堵着。”

    说毕,她放下手腕,修长的手指落在方向盘上,不自觉的轻敲了好几下:“让我想想,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柳东阳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才是继承人。”楚衍单刀直入。

    “噗嗤,”闻九玉竖起大拇指,“你很会抓重点。那我回你一个重点,因为侯子芳是女人。”

    楚衍微笑:“大清也没有觊觎叔祖母私产的。”

    闻九玉再次咯咯笑了起来,反问:“那如果叔祖母的家产,都是叔祖给的呢?”

    楚衍脸色一沉:“这不是借个鸡蛋却要收回一个养鸡场的无耻之徒吗?”

    “可是,柳洪山不救侯子芳,侯子芳就不存在了啊。”闻九玉的笑容里,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讽刺,“是柳洪山救的侯子芳,是柳洪山教侯子芳读书认字,是柳洪山拿出积蓄让侯子芳自己挣个前程,也是柳洪山在市场开放初期、那个风云聚变的时代庇佑的侯子芳。”

    闻九玉慢条斯理的接着道:“而当年庇佑侯子芳的,不仅柳洪山,还有柳靖的父亲柳洪云。”

    楚衍面无表情:“陆老爷子还是靠师家小姐的嫁妆起家的呢。”

    闻九玉似笑非笑的看着楚衍:“再想想我说的重点。”

    楚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车厢内一时陷入了沉默。深红色的库里南仍然如绿乌龟般,一点一点的艰难向前爬行着。闻九玉忽然想抽烟,却在弹开香烟盒时,看了眼楚衍。心肺功能受损……闻九玉悻悻地抽出了一根细长的香烟,拿在手上转着圈儿把玩起来。

    “我知道你心里在愤懑什么。”车子幸运的开出去了好长一段,闻九玉心情瞬间好转,“一切悲剧的源头,竟然仅仅在于侯子芳是个女人。”闻九玉嗤笑,“但凡柳洪山与侯子芳性转一下……”

    窥见了过去的冰山一角,楚衍的心情却更沉重了。但他不想放弃对过去的探寻,因为这是他心里一个结,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死结。因此他的喉结数次滚动之后,终是问出了始终压在心里、不能诉之于口的疑问:“把家产给到柳家男丁,是我外公的意思吗?”

    闻九玉转着香烟的手微微一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你外公……确实是个好人。”

    楚衍眼眸低垂,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外公是好人。可是,柳家的跋扈与张扬,柳东阳对他多年的欺辱与打压,身为好人的外公,真的不知道吗?

    每一个被霸凌的孩子,背后一定有个不作为的组织。任何孩子,哪怕再坏、坏成了柳青青的模样,他们小时候的战斗力终究是有限的。如非学校或家族长期的装聋作哑,阻止他们霸凌,也不过只需要两个巴掌。

    压在楚衍心头的,是足足20年的委屈。这份委屈,并非来自霸凌者,而是……他至亲至爱的人。

    “你年纪小,或许不太理解刚改开时的生态。”闻九玉把细长的女士香烟叼在了嘴里,“那时候的确遍地黄金,但也同样遍地暗雷。政策五花八门,帮派纵横四海。黎世建那孙子凭什么拿那么多股份?就因为他给你外婆挡过刀,肠子流了一地。而他们遭此横祸,也仅仅因为去别人的地盘贴了张小广告而已。”

    “这是来自违法分子的威胁。”

    “更让人惶恐的是来自官方的朝令夕改。因为那时候,谁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国家也不例外。所以侯子芳没事就进看守所,她蹲局子的经验,恐怕比街头小黄毛还丰富。那她被抓进局子后,谁在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赔笑脸、讲好话、替她求情呢?”

    楚衍的呼吸也跟着沉重了几分,然后,他听见了自己最不想听的答案。

    “是柳靖的爸爸,是柳洪云呀。”

    楚衍无奈的闭了闭眼。

    “柳洪云去奴颜婢膝的讨好别人,又因为侯子芳是他的弟妹,是他柳家人。这是老封建们最朴实的价值观。就如陆老爷子对你的保护,你接受了,你就得承情。”

    楚衍讽刺的低笑。师家同样庇佑过陆家,却从没有过如此难看的施恩嘴脸。所以,确实只因侯子芳是个女人。哪怕她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在众人眼里,也深深烙下了柳家的印章。

    这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楚衍心中有口气,却不知该朝谁去发。

    “所以,你外公认为,妙言的股份分给柳家5%、10%不过分吧?黎世建都能17%,柳家凭什么不能?黎世建为侯子芳挡过刀,柳家没有吗?”

    “不是这样算的。”楚衍的声音低低的,似乎仅仅说给自己,又似乎在隔着时空,反驳那个他曾最为敬爱的老人。不是这样算的,如果每一个帮过侯子芳的人,都要分润大额股份,妙言早就不在了。

    并非否认知恩图报,如果柳家需要,侯子芳可以给他们买房、买车,帮他们孩子上重点、甚至简单粗暴的发大红包。这些都可以,因为受过帮助的人,理应给予回报。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仅仅因为帮过手,就索取别人的事业、索取别人安身立命的根基。股份是侯子芳的命,他外公怎么可以帮着外人,去要妻子的命?

    楚衍无法接受这个理由!更无法接受,那个对陌生的学生都愿意倾其所有、勇斗人贩对孤儿伸出援手的外公,对自己的枕边人是如此的残忍无情无理取闹。

    他不敢想,如果苏行人借口陆家的帮助,要把他的妙言拿给陆方博,他会是什么心情。侯子芳是孤儿,他也是孤儿。他们什么家人都没有了,他们只有自己的爱人了……

    外婆……外婆……楚衍的呼吸骤然急促,他蓦地想起了曾经日日夜夜守在他病床前的老人。他好想再次去摸一摸老外婆沟壑纵横的脸。

    所以……这就是您拿着《郑伯克段于鄢》一字一句教我背诵的缘由吗?所以,你才那么纵容柳东阳,纵容他的野心,纵容他的狂妄。

    因为废物根本没有能力继承家业。

    只要把竞争对手弄成了废物,就一定能为自己的孙子的成长与康复,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到那时,即使把整个柳家连根拔起、再狠狠踩进地狱,也将再没有人来指责侯子芳狼子野心忘恩负义。柳东阳是你们柳家人自己惯坏的,你柳家人自己没本事,与侯子芳何干!?

    郑伯受迫于孝道,侯子芳受迫于女人天生背负的枷锁。所以脾气暴躁又手腕果决的侯子芳,才没办法用常规手段喝止柳家的妄想,她只能像个深闺女子一般,用尽了内宅手段。

    这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这是侯子芳亲手打下的基业,只因她嫁进了柳家就必须拱手让人?

    恍然间,楚衍似乎听见了外婆的咬牙切齿。

    区区柳靖也敢觊觎我的江山、我的家业?做你娘的春秋大梦!SB滚!

    第178章 爸爸爱你 车内再一次陷入了安……

    车内再一次陷入了安静。楚衍的拳头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

    同样曾为妙言殚尽竭虑, 他太理解枕边人觊觎妙言时的心情。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也是绝不可能消解的、不共戴天之仇!

    “你知道吗?”闻九玉忽然开口,“你外婆曾经掉过一个孩子, 一个成形的男胎。”

    “我知道。”

    又一次的沉默。

    “作为曾经被迫卷进你们家那点破事的无辜群众, ”闻九玉摘下嘴里没抽过的烟, 一把扔进了垃圾桶, “我也得客观说一句,你外公倒也没那么不堪。”

    “有人说,侯子芳太重事业, 弄掉了柳家独苗,柳洪山怀恨在心。”闻九玉嗤笑, 却不知道在笑谁, “别意外啊, 就算是你做了一辈子慈善的老外公, 总也有人看不惯的。”

    楚衍没说话。

    “但有一说一,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老柳同志确实有缺点, 他那一辈的人, 说没一点封建思想, 也不现实。所以他们重家族、重传承。这也没什么, 还能指望全世界人人都是共产主义战士不成?”

    楚衍不知为何,忽然联想到了陆老爷子。

    “所以老柳最大的问题, 还真不是可惜了那个男胎, 而是优柔寡断。”

    “但他在掉了个孩子的前提下, 对老来女宠过了头, 客观来讲,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说着,闻九玉自嘲一笑, “我有时候也想,如果我这个年纪了,还能生个孩子。让我不宠着点,好像……是有点为难哈。”

    楚衍深吸一口气:“你对我家……很了解。”

    “那不然呢?”闻九玉笑了,“我跟楚开元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你猜你爹憋得要发疯的时候,他的委屈找谁说的?”

    楚衍惊愕的瞪大了眼,什么!?闻九玉跟他爸爸是好友!?

    “那你为什么狙击妙言?”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楚衍的问话竟然没过脑子似的脱口而出。

    “看你说的,我那是狙击妙言吗?我是狙击柳青青好吧!”闻九玉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然你真以为你爸死了之后,我放手是因为柳洪山那群学生阻拦?我那是看我哥们的儿子弱得像朵娇花,深怕自己拍一下就给拍死了。还学生阻拦,他们拦得住嘛就瞎领功劳,笑死!”

    楚衍真的很意外:“我没想到,你跟我爸爸有这么好的交情。”

    “有什么奇怪的?受害者联盟嘛。你以为当年的事,坑的只有我?你爸不委屈?委屈完了还得一次又一次的出来擦屁股。亲自去给我那没种的前未婚夫赔罪就算了,无非丢点面子的事。

    后来我在娱乐圈那一件件的,哪件不是他在后头收拾。隔三差五的,冷不丁我就给柳青青捅一下,然后你爸你外婆轮番着给我鞠躬,就差没给我跪下了。你以为呢!”

    楚衍愕然半晌,不自觉的喃喃:“那……你攻击妙言……我爸他……”不怕加重他的负担吗?

    又一个红灯亮起,闻九玉的车被生生逼停在了斑马线前。液晶屏上倒计时闪烁,一秒又一秒……

    不知过了多久,闻九玉才轻声道:“妙言是他的枷锁,枷锁碎了,他才有自由。”

    听到闻九玉的话,楚衍的心底蓦地泛起了绵密的酸。像一张浸透了陈年老醋的网,一层层的裹住了他的心肺,让他喘的气,都带着酸意灼烧的难过。

    此时此刻,他也不禁想,如果没有妙言……

    “别总觉得你爸临危不惧、无坚不摧、坚韧不拔、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闻九玉的语气里,不知不觉的带上了怅然,“那是你没见过,他在我面前,絮絮叨叨的宛如深闺怨妇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太委屈了,哭着要离婚。”

    楚衍嗓子发堵:“为什么不离?”

    “怎么离?他离了,妙言完了。他怎么对得起柳洪山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非要这么报吗?”楚衍又一次感觉到了恶心。难道当初救人,就是冲着一命换一命去的吗?

    “柳洪山救的人太多了。”闻九玉抬眸,看着前方被霓虹闪烁照耀出五彩斑斓的夜空,轻声道,“受了恩惠的人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利益联盟,也形成了一个……无意识的、互相绑架的道德囚笼。”

    “对侯子芳如此,对楚开元亦如此。”

    “就像你胡叔叔,”闻九玉摇头笑,“你以为他吃饱了撑的,愿意管你们家闲事?”

    说着,闻九玉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没有人愿意管的。但人在群体里,就会失去理智。当你爸爸闹离婚的时候,每个人不论出于道义、还是人情,都免不得劝几句。”

    “可当那么多的回声叠加在一起……”闻九玉的声音骤然变得极轻,“是会杀人的。”

    楚衍耳边,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了!炸得他耳朵嗡鸣、连思绪都有了一瞬的凝滞。

    “而把你爸爸逼到这个份上的,是你的外婆侯子芳。”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楚衍整个人被炸得浑身僵直、四肢发麻。

    “为什么不离婚?”闻九玉哈哈大笑,“楚开元一个童养媳,他凭什么提离婚?他有什么资格谈婚姻自由?”

    闻九玉的声音骤然尖锐:“从古至今,哪一个童养媳不是这么过来的?”

    “他委屈,侯子芳不委屈吗?”

    “他被所有人要求为柳家奉献,侯子芳没有吗?”

    “他楚开元凭什么不服?”

    闻九玉一字一句,声声重锤!

    楚衍僵硬的抬起手,捂住了眼。

    他从没听过如此恐怖的故事、如此绝望的过往。从来人间的故事里,有正有邪、有英雄有坏蛋。唯有他们家三代人最深的纠葛里,竟没有谁是真正的坏人。

    他的外公,桃李满天下,仅有一点守旧观念与对家族的私心,有错吗?

    可是他的外婆,白手起家,不知经受了多少风吹雨打,才攒下小小的妙言,她爱逾性命,又有错吗?

    他的父亲,知恩图报,数十年如一日守卫着恩人的心血,最后只想要一点点自由与尊严,有错吗?

    可是,他的叔叔伯伯们,受益于老师和师母,出于善意与道德,试图维护大家和谐,又有错吗?

    楚衍剧烈的喘息着,感觉自己成了一只落网的飞蛾,在无力且无望的挣扎。

    因为,面对坏人,他可以期盼、甚至帮助英雄去获胜。但面对的是一群好人纠缠出的恶果,又该如何破局?一场代代相传的悲剧,一场永无止境的死局。

    直到离奇的真假少爷爆出,才离奇打破了这宛如失控蚂蚁的死亡循环。

    好荒谬啊!

    所有的一切都好荒谬啊!

    好像20年来莫名承受的委屈,成了一场笑话。一群大人的勾心斗角,最后呈现的竟是一个健壮的熊孩子肆意殴打小病人的生活日常。

    更荒谬的是,等他找到了真相,才发现自己的委屈,竟然是最微不足道的。毕竟比起两位“童养媳”,比起他们所面临的那密密麻麻却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区区一个熊孩子柳东阳,又算得了什么?

    他是打不过,可他坑回去的次数真的少吗?他与柳东阳的互相仇恨,真的只是柳东单方面的仇视吗?

    高峰期渐渐过去,交通拥堵终于缓解了些许。

    闻九玉打开了一条窗缝,汹涌的热浪立刻顺着缝隙挤了进来。车外的噪音与污浊的尾气,也骤然变得分明。

    “是不是更不开心了?”

    竭力迫使自己平静的楚衍无力回答。

    “但我觉得你现在可以开心点。”

    楚衍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闻九玉随手丢了包清口糖到楚衍怀里:“你想想现状,股份到手了、柳家进去了、柳青青更是遭了大报应了,不够开心吗?”

    楚衍的呼吸有些困难,因此他说话变得有气无力:“我并非因为自身而不开心。我只是……”楚衍顿了顿,终是在如此情境下,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我接受不了外公才是一切的源头。”

    “你呀,”闻九玉无奈地看着楚衍,像看一个天真的孩子。不过……闻九玉不自觉的想。如果她没有遭受柳青青的那场无妄之灾,或许……她的孩子也有楚衍这么大了。闻九玉的指尖掠过小腹。在那空荡荡的地方,竟莫名生出了一丝柔情。

    但她很快回过了神,接着刚才的话头道:“你的外婆和爸爸,确实过得很痛苦。但是……”

    闻九玉抬手,揉起了楚衍细腻的发。

    “比起居无定所、侮辱强。奸、断手断脚呢?”

    “而那些……只不过是被拐卖的流浪儿的日常。”

    楚衍指尖微颤。

    “外公做得够好啦。”闻九玉笑,“你也不能要求老外公是圣人不是?他一辈子救了那么多人,到了阴曹地府,判官也要判个功德无量的。”

    “我知道。”楚衍并没有责怪外公。他只是是意难平,明明挺好的一家人,就因为养出了柳靖和柳青青两个狂妄的废物,弄得所有人不得不陷入内耗,生生耗尽了全部的温情。

    “还有你外公那些学生们,他们更不是坏人。他们恰恰因为有道德,才反过来被道德桎梏。”闻九玉笑,“所以我觉得苏行人一招乱拳打死老师傅,把柳青青的不堪直接暴露在了全国人民眼前真是神来之笔。那时候,网上虽然有很多人无脑跟着骂你外公。可也骂散了所有人的道德枷锁。”

    闻九玉的声音徐徐。

    “你外公的丰碑,知情者不会遗忘。”

    “所以你的叔伯们,也不会真的被对手抓到把柄。”

    “反倒成了一个绝佳的脱身契机……”

    闻九玉眸光温柔:“现在他们都跳出来了,你们彼此清清白白、没有循循环环的恩德道义。纯粹的重新相识相交,不是更好吗?”

    楚衍定定的看着闻九玉,有些反应不过来。从来强横霸道、睚眦必报的闻九玉,在一句句的细致教导着他。字里行间,都是浓郁满溢地关怀。似乎很久没有人,如此耐心的、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讲述为人处世的道理。异常的温暖、也异常的熟悉。

    “为什么……”

    闻九玉倏地抬眸,她琥珀色的眼眸清亮,好像一眼就能直直看进人的心底。

    而后楚衍听见了她一声极轻的叹息:“因为……”

    “你是楚开元这一生,最爱的小宝贝啊!”

    第179章 大布偶 吧嗒……吧嗒……温热……

    吧嗒……吧嗒……温热的液体一颗颗的落在了手背上。

    爸爸……

    楚衍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疯狂的想念起了如山岳般爱护自己的父亲。四年多以来,他承受的不仅仅是群狼环伺,更有摸不到边际的极致孤独。

    妙言总部的灯火辉煌, 可办公室里的那个人影, 却再也找不到了。

    爸爸……衍衍想你。

    爸爸!爸爸!爸爸!

    呜……楚衍抑制不住的呜咽出声。在这依然身体孱弱的时间里, 在爸爸的好友面前。

    库里南静静的在道路上缓速前行, 一停一顿间,龟速地驶向云光大厦。最后一个路口的绿灯亮起,库里南拐入园区, 而后轻巧滑进了地下车库。并不远的距离,经过了重重红绿灯, 终于爬到了目的地。

    楚衍却因短暂的情绪爆发, 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疲倦至极的靠在座椅上, 表情已经平静, 但身体仍在生理性的抽噎。

    “给我3分钟……”楚衍闭上眼,竭力平复着呼吸。

    闻九玉看着努力强迫自己恢复冷静的楚衍, 倏地想起了十几年前的自己。当一个人孑然一身又举世皆敌时, 是哪怕痛到了极致, 也不敢轻易示弱于人前。

    失去父母的人, 总是只能一边脆弱、又一边坚强。她是、楚衍是、苏行人亦是。

    “好了,谢谢。”楚衍的声音还有些许颤抖, 但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 除了略微发红的眼角, 再也看不出任何狼狈。

    二人推门下车, 率领着一群司机保镖,登上了去往顶楼的电梯。再次来到呱呱直播,心境与前几次截然不同。更深度的合作, 更牢固的盟友。

    刚进门,闻九玉的助理就迎了出来,快速汇报道:“苏总堵在路上,估计还得30分钟左右。陆董从另一个方向过来,马上抵达。其他管理人员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入会。”

    “大屏开好了吗?”闻九玉问。

    “开好了,我接了会议室的那个笔记本。大家的PPT都拷上去了。”

    “行,各部门先做好准备。”闻九玉一边往大会议室里走,一边吩咐,“顺便,你让小刘去楼下的荷香村订个餐,具体情况让他跟楚总那边的马根山对接。”

    听闻九玉提起,楚衍才猛然想起今天下午在市局耽误的时间太长,不仅是他,他身边所有人都错过了晚饭。只是他现在的精力已经撑到了极限,脑子实在转不动。索性跟闻九玉道了声谢,全权交给她负责。

    “我们开会恐怕很晚,”闻九玉转身对楚衍道,“你先去陆董的办公室休息一下,行吗?”

    楚衍点了点头,助理立刻加快速度,三两下奔到了一间办公室前,推开了房门。紧接着,不远处的办公室里,照明新风与空气净化器次第开启。等闻九玉和楚衍走到办公室时,沙发上的靠枕都已经摆得整整齐齐了。

    楚衍被安顿在了沙发上,累极的他思维已经粘稠的宛如一团浆糊。脑袋隐隐有些作痛,呼吸更像是隔了一层被子,换气尤其的艰难。

    李元勇担忧的看着楚衍,犹豫着要不要打120。

    “先让他躺着缓一会儿。”闻九玉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她经历了太多坎坷,几次手术多多少少留了点后遗症。虽然平时看不出什么,但时不时的也会出现几乎失去意识的情况。没别的原因,纯粹累的。

    今天楚衍先是跟柳东阳对线了一下午,刚才又在车上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别说一个没有完全恢复的病患,就是个健康人,这会儿估计也累得直喘气了。

    所以,这时候最好别去打扰他。让他先安安静静的休息休息,缓过那股劲儿再说。

    马根山见状,没忍住抱怨了句:“苏总没事把人喊过来干嘛,早回去早完事了。”

    马根山没有明说,但闻九玉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是怪她引起楚衍情绪波动了。闻九玉无奈的摊摊手,话赶话的谁能想到呢。要怪,就怪苏行人吃饱了撑的,没事非让她顺路接人。

    “所以……”李元勇忍不住问,“闻总,你们今晚开会,苏总为什么要把楚总带过来?”

    “因为今晚是呱呱直播下一阶段转型的头脑风暴大会。”闻九玉瞥了眼蜷在沙发上的楚衍,“不涉及机密,但有很多对未来的展望与互联网营销发展方向的猜测。”

    “跟楚总有什么关系吗?”李元勇诚心请教。

    “近距离听一听老前辈的现场会议,是很多年轻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闻九玉笑得意味深长,“我们陆董的展望会,那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听的。”

    永晖娱乐的董事长陆佳瑜,亦是珠城商圈的又一个传奇。当年永晖娱乐的争夺绝对能称得上教科书级的精彩,及至把前任董事长丁勇博绳之以法,陆佳瑜全面接管永晖。自此,永晖娱乐业绩节节攀升,投资或自制的电视剧每年都有爆款。在娱乐圈被称之为投资圣手。

    现如今已经发展到,只要传闻陆董看好的本子,就有人无脑跟风投资的地步了。

    而当年她跨界杀入直播界的操作,更是挖掘出了全新的吃瓜直播赛道,至今还有无数人模仿。

    这样一位眼光卓绝的女强人主持的探讨会,确实值得一听。即使李元勇只是个司机,也能理解其间价值。

    但楚衍现在的情况……

    楚衍肯定是没办法参会的,等苏行人赶到时,他都有些发烧了。好在并不严重,不然非得跑趟医院不可。

    听到苏行人的动静,并没有完全睡着的楚衍勉强睁了睁眼。

    苏行人拍了拍楚衍的胳膊:“睡吧,自家姑姑的发言,想听有得是机会。”

    “嗯。”楚衍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其实要不是在车上激动的那一下,他晚上旁听个会议确实是没问题的。前沿的营销思路,一定对他下一步的规划有不小的好处。但现在他实在没精力,强行参会也没有意义。

    现在妙言没了拖后腿的,楚衍再不像之前那么紧绷。毕竟传统行业,想做起来很难;想倒闭也同样很不容易。那是一个需要长期稳步经营的行业,没必要像互联网那样争分夺秒地抓住每一次契机。

    于是楚衍慢慢的睡了过去,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空气净化器在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楚衍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摸到手机,睁开眼看了看时间,竟然才9点半……还以为睡了很久。

    会议室内空无一人,楚衍也不想立刻起来,于是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出神。

    闻九玉讲的往事,有太多的出人意料。但与自己的记忆对比,又显得那么的情理之中。不过……闻九玉所说的,重点在于外婆是个女人这一点,楚衍并不是完全同意。

    一个女人,想在社会上立足当然格外艰难。但是柳家后来落到了那样一团乱麻的境地,根本原因还在柳青青。小时候的很多记忆,楚衍已经模糊。可前几天,苏行人指着陆老爷子鼻子痛骂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如果不是养出个不争气的独生子女,无论是陆老爷子,还是他外婆,都不会被动到那种地步。

    设想一下,如果柳青青是师少芳、是闻九玉、是陆佳瑜……

    楚衍忍不住扯动了嘴角,那都不知道他哥有多幸福。

    或者说,哪怕柳青青只是个普通混吃等死的米虫,每天专注买买买,也不会让他爸爸那么痛苦、让外公外婆的慈善事业蒙上污点。

    睡了一觉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在车上的那份纠结,不知不觉就拨开了云雾,看得清清楚楚。但凡柳青青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个犯罪分子,开出了楚开元这种ssr的柳家,根本就不可能被柳靖觊觎。

    与其说外公的私心促使了柳靖的妄想,不如说是柳青青的刚愎无能养大了柳靖的野望。尤其是二老过世之后,如果没有柳青青在背后支持,柳靖根本没有任何跟他爸爸叫板的可能。

    柳靖连他都斗不过,斗他爸?呵!凭柳靖那弱智也配!?

    只可惜……

    楚衍无声苦笑,如果外公外婆知道柳青青的疯狂折腾,会致使她丈夫早丧、会让她自己染上了毒。瘾,将作何感想。毒。瘾啊……终生戒断不了的恶魔。等陆林武车祸案终结,她再没有了任何钓鱼的意义。戒毒所便是她最后的归宿。

    邹映芳尚且有刑期,但柳青青没有了。她这辈子做得孽太多,楚衍不可能让她踏出戒毒所,不可能再放任她祸害任何人。

    咔哒,会议室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条缝。紧接着,门缝越扩越大,却不见人影。楚衍本能的四下搜寻,然后看到从门缝里挤进来的……一只猫!?

    呱呱直播居然还养猫的?不愧是新型互联网公司。

    山猫纹的布偶竖着鸡毛掸子般的大尾巴,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接着它奋起一跃,咚地一下,落到了楚衍的腿上。

    楚衍:“……”目测有20斤的大布偶恐怖如斯!刚才那一下,他感觉自己的腿差点断了。

    布偶睁着无辜的蓝眼睛,歪着头看着被痛得面容扭曲的楚衍。而后,它十分自在地一甩尾巴,翻身躺在了沙发上。

    楚衍:“……”打搅了,原来是他占了猫大王的御座,刚才那下不冤枉。

    布偶的乱入,打断了楚衍的思绪。他也本能的不想纠结令人窒息的往事,于是悄悄伸手,撸了把布偶肚子上的毛,发现它没反应,楚衍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长毛的猫浑身温暖又柔软。楚衍调整了姿势,跟布偶并排躺在一起,然后从头摸到脚,又从脚摸到头。直到他摸到了那蓬松的大尾巴,才被布偶一脚踹开。

    布偶不愿给他摸,他偏要摸。索性翻身起来,跪坐在沙发上,跟布偶玩了起来。一人一猫四只爪在空中你来我往,布偶辗转腾挪间,猫毛漫天飞舞。

    “喵呜——”干不过楚衍的布偶明显生气了,发出长长的警告音。

    跟布偶“打”了一架的楚衍却畅快的笑出了声。伸手将猫抱进了怀里,轻轻的抚摸起了猫头。布偶猫的叫声立刻变得甜腻,一声声的嗲进了人的心田。嗲的楚衍心底的阴霾渐渐散开。

    也是,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他该关注的是明年的社会招考。当所有人的枷锁齐齐卸下,他们就该真正的为自己而活了。

    第180章 忘年交 金秋十月,是楚衍外公……

    金秋十月, 是楚衍外公柳洪山的忌日。墓园里,楚衍弯腰放下一束花后,怔怔的站在墓碑前, 看着老外公笑容满面的照片, 心里五味杂陈。

    去年的这个时候, 侯东澄刚认回没多久。他也是避开了正日子, 提前带着人来见个面。不想,仅仅一年的功夫,所有事、所有人, 都变得面目全非。包括他心里最敬重的两位老人。

    虽然明知到了这个份上,大家都是老狐狸, 不可能还有什么纯粹的真善美。但为了继承权, 夫妻几近反目的现实, 还是给了楚衍不小的打击。楚衍自嘲一笑, 还好他爸的人设没崩,不然恐怕他的三观都要跟着崩了。

    秋季凉爽的风拂过大地, 吹散了酷暑留下的热意。几个月的调养, 楚衍的身体进一步康复。在郊区清新的空气里, 呼吸再没有了滞涩感, 感觉格外畅快。而人的身体一旦康复,精神上也自然变得坚强。

    因此, 楚衍此时的心态平静的近乎平和。他理解三块墓碑下的每一个人, 他们的苦衷、他们的选择。没有人是完美的, 长辈是, 他亦是。

    “外公、外婆、爸爸……”并排挨在一起的三块墓碑下,都是曾经最爱楚衍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

    “本来想带着苏行人来拜见的,但想想, 还是算了。”

    “过几天的正日子,我再带他来。”楚衍掏出一包湿纸巾,蹲下来慢慢的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今天就我一个人,我们一家人,安安静静的说说话。”

    凉爽的微风温柔的吹起楚衍的发梢。

    楚衍自觉地起了个话头:“先跟你们说说哥哥啊,他说今天有个会,他过两天带着未婚妻一块儿来。”

    “我嫂嫂你们都认得吧?就是冉家姐姐,她现在已经是天林的董事长。我觉得她那脾气,就挺像外婆的……不过我说句真话,外婆你别生气,”

    楚衍笑着眨眨眼:“我觉得冉姐姐,比外婆年轻时长得好看耶!”

    “……”

    虚幻的人影在眼前晃动,楚衍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只能昂起头跟长辈交流的幼年。热热闹闹、嬉笑满堂。

    一点点擦拭浮灰,一点点捡尽墓地周围的落叶……三捧鲜艳的捧花在墓碑前随风摇曳。

    楚衍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很多。直到家长里短聊尽,再无话可说时,已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太阳开始偏西,不用人催促,楚衍也知道,他该回去了。

    与三位长辈鞠躬告别,却不想,一转身,撞见了个熟人。

    “俞伯伯……”

    来人正是柳洪山的学生,现在的珠城市纪委书记俞伟峰。

    “你也提前来了?”俞伟峰看了楚衍一眼,而后点了点头,“气色好多了。”

    楚衍笑着应了声,谢过了俞伟峰的关怀。

    俞伟峰也带了一捧花,还带上了一袋子包装老旧的萨其马。这是一种风靡于上世纪90年代的小零食。用现在的眼光来看,简直又腻又干,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可很多经历过饥饿的老人,偏偏最好这一口。

    难为俞伟峰还能从现在五花八门的零食里,把这玩意刨出来。

    “柳老师。”低头摆着贡品的俞伟峰声音平和、又带着几分笑意,“好些年没给您买到您爱吃的萨其马了。今年啊,我总算在您小孙子投资的线上超市看到了。买了两斤给您尝尝鲜。”

    楚衍微怔,说的是哈哈货柜吗?

    “您别说,那个线上超市挺好用的。我女儿在那上面,买了好几车你们妙言的散装卫生纸卫生巾,往乡下扶贫去了。”俞伟峰说着笑出了声,“我倒要看看她那个扶贫干部,能做成什么样子。”

    “对了,那个超市还是您大孙子代言的。演个快递员,演得活灵活现的。”

    俞伟峰跟楚衍一样,东拉西扯说了一堆。但都是报喜不报忧,仿佛他的老师还活生生的坐在面前,含笑听着他讲话。

    国人讲究事死如事生,在晚辈心里,敬爱的长辈哪怕死了,仍然还是在的。至少,大家愿意相信他们还在,只是人鬼殊途,见不到面而已。

    因此,俞伟峰跟柳洪山说完,又去跟侯子芳和楚开元打了个招呼,才整整衣裳,结束了此次的拜访。

    既然在墓园撞见,两个人自然走到了一起。柳洪山夫妻喜欢山水,所以墓地选得颇远。距离市区几十公里外的山地,人烟稀少,宁静非常。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关紧要的家常,直到走出了墓园、走到了停车场,俞伟峰的话题忽然一顿,开口问道:“你哥呢?”

    “我们正日子还要来。”楚衍扯了扯嘴角,“我今天是闲着,想外公了,过来走走。”

    俞伟峰点点头,只要侯东澄会来,他倒不在乎早来晚来。何况柳洪山和侯子芳的慈善基金帮过太多人,每年忌日都乌央乌央的全是人。确实需要有主事的,侯东澄是必须出席的。楚衍倒不必在那天凑热闹,不为真假少爷,主要是楚衍一向身体不好,人多了他容易出状况。

    于是俞伟峰话锋一转。

    “你也不能总闲着,陆家……”他习惯性的说教,忽又想起目前彼此略有些尴尬的立场,顿了好一会儿,终是选择了开口,“年轻人,要有自己的事业才好。”

    楚衍接收到来自长辈的好意,笑道:“伯伯说的是。我也没真闲着,最近再考虑几个投资项目,还有……我想试试参加高考。”

    “高考啊……”俞伟峰想起了往事,抬手在楚衍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天行健,君子自强以不息。你能对自己的未来有清晰的规划,伯伯很高兴。”

    “伯伯还愿意教导我,我也很高兴。”

    俞伟峰笑出声来。他年轻的时候,不太喜欢柔柔弱弱的楚衍,总觉得男孩子要阳光开朗、要身强体健。可随着年龄增长,再看到楚衍这样句句话都让人熨帖的乖孩子,竟比那些大大咧咧的混小子显得可爱了。

    气氛和谐下来,楚衍顺势邀请俞伟峰上了自己的车。然而,当车门一关,俞伟峰看到开车的司机时,脸色又不由沉了下来。

    “伯伯?”楚衍试探着喊了句。

    俞伟峰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我最近听到些关于你母亲的风声……”他再度沉默,这一次更久,久到楚衍以为他不想多谈时,才艰难开口,“是……真的吗?”

    楚衍垂眸,俞伟峰问得如此隐晦,恐怕是从其它渠道知道了柳青青尿检阳性的事了。于是沉重的点了点头:“嗯。”

    俞伟峰又看了眼司机,继续追问:“小李怎么跟着你?他原先不是跟着你母亲的吗?”

    楚衍有些意外俞伟峰竟然还记得柳家一个司机,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她自己赶的。李叔看着我长大,我就让他给我开车了。”

    “那她的保镖都换了?”

    “都在我这。”

    “劝不动?”

    楚衍苦笑。

    俞伟峰无话可说。柳青青那性格,楚开元都摁不住,儿子更加没办法。

    “这要是让老师知道了……”俞伟峰心中酸涩,他也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碰掉点油皮都心疼得不得了。如果他家发生这种事,他怕是都不想活了。

    “那天直播……”楚衍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我们都不知道,所以也没想到……她已经完全没了理智。那时候,我们只想救妙言。两千多个工人、三四百个住在家属区的退休女工,如果妙言没了、地皮没了,她们何去何从?”

    “我不是为自己辩解什么。”楚衍抿了抿嘴,“我那时都病得起不来了……”

    想起楚衍的病因,恰是柳东阳在背地里教唆纨绔围攻他所致,俞伟峰更加无话可说。

    其实网络舆论风潮退去之后,所有人也都自然而然的冷静了下来。对上柳青青那种管不了又弄不死的货色,别说二十多岁的楚衍,就算他们这群老家伙,又有什么办法?

    还不如索性让她社会性死亡、让她彻底跟妙言脱钩。否则一旦妙言破产,年轻力壮的工人还好说,家属楼那边的退休女工的安置,市政非得被搞疯不可。到那时,社会的舆论压力才叫真的排山倒海。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学生被对头嘲讽几句,真不叫个事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柳青青竟然会涉毒。

    事到如今,只能说还好侯东澄看着正派,找得对象也正派,柳家血脉算是续上了。唯一可惜的是,将来冉婵娟即使生两个孩子,属于柳家的这个也不可能再姓柳了。

    当然,这只是俞伟峰的一厢情愿。个人有个人的立场,反正能做主的几个人,听到柳字就脑壳疼,即使没有别的考量,也不可能姓柳的。

    宾利平稳的开向市区,楚衍和俞伟峰和谐的聊了一路的天,竟感觉比以前更亲近了几分。毕竟之前两个人说是认识,其实从没有过深入交流。说句熟悉的陌生人都不为过。反倒在今天,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才让彼此真正了解彼此的思想见地。

    及至车队开到家属大院门口,楚衍和俞伟峰握手告别,二人就算是重新建立了交情。但这不再属于外公学生对外孙的照拂、不再属于恩义下的责任。而是单纯的两个观念相似的人,借此契机成为了忘年交。

    回程的路上,楚衍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林立高楼,不禁露出了个轻松的笑容。

    枷锁,确实没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