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屋外的阳光依旧灼热。 ……
屋外的阳光依旧灼热。
布鲁斯终于进入了一间合适的、正常的房子, 能够从窗户外观察屋外的情况。
很难想象希维尔闲得无聊时到底给自己折腾了多少迷宫。
布鲁斯分明觉得他已经离教堂的位置很近了，但一路上走来也没遇见几个人形怪物，偏偏耳边怪物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大。
他不可能对空间的距离判断出现如此大的差错, 如果他没错，那错的肯定是这个奇怪的世界。
布鲁斯问：“希维尔, 你知道现在距离我们刚见面时过去多久了么？”
“时间？”希维尔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脑袋, “我从来不会关注时间问题……”
他怎么会需要关注时间问题呢？反正事事都有别的家伙在操心, 一个家里往往只需要一个靠谱的大家长就够了。
果然如此。
这个奇怪的世界里, 时间和空间都难以用先前的经验来处理。
他既不能明确判断空间的距离问题, 也不能精确感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一开始他还想看看房屋墙上的挂表和屋外的钟塔。
但是一路上走过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房子，其中屋内的挂表有的早已停止了转动, 有的时针转的速度比秒针还要快，而钟塔的朝向却一直是背对着他们的。
布鲁斯刚才终于转到了钟塔的正面，他原先还以为是屋内的钟坏掉了，现在终于得出了正确答案——钟塔上的时针分针秒针都在逆时针各自转各自的圈。
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混乱的、无序的顽皮鬼的世界里, 连钟表都喜欢和人开玩笑。
那种从刚见到希维尔开始就逐渐奇怪起来的感觉又出现了，在布鲁斯打算认真研究一番的时候，希维尔却叫住了布鲁斯想往窗外去的行动。
“我们应该快到你想去的地方了！”
布鲁斯顺势看过来，小乌鸦从袖口里钻出来跳到门的把手上, 自信地点了点头。
“我的感觉必然不会出现问题的，这扇门外肯定是你想找的东西。”
这个游戏世界连个新手教程都没有, 希维尔游玩的体验非常无聊, 只能勉强在这个世界里捡捡垃圾，让他具体去重新找回捡到垃圾的地方实在有点困难，所以希维尔偷偷绕了点圈子才找回正确的路，没敢和别人解释。
布鲁斯看了一眼理直气壮的希维尔，非常怀疑他的底气到底来源自什么地方。
但他此刻或许只能寄希望于希维尔说的话足够靠谱, 只有希维尔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好吧……”布鲁斯决定放弃牛顿的教育，拥抱尚在探究中的量子学说，“一切解释权归希维尔所有。”
如果有机会能遇到教希维尔聊天或者谈判方式的那位教师，布鲁斯绝对会好好和他商讨一番的。
“佐罗的面具我都快听腻啦。”
希维尔突然想起来自己捡到这些绘本的地方应该还有别的绘本，毕竟那儿有一个很大的书架，可惜上面的书他能够看懂的东西很少，只挑了一本有着喜欢的封面的书拿走，绝不是不想看满是字的书本。
既然这个世界有了死神找来的老师，作为一名好学生，他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努力学习，至少绝不会在知识这一点上输。
希维尔回忆了一番满是书的架子和房间，点点头：“你要记得把剩下的书都讲给我听鸦。”
布鲁斯把门推开，一时间也顾不上答应希维尔的要求。
天上灼热的太阳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被厚重的乌云笼罩，天气瞬间变得灰蒙蒙的，好像马上就要下一场断断续续的小雨，灼热到刺痛的阳光也在一时间马上消失不见，变成了充斥着哥谭的熟悉的潮湿和雾霭。
落在眼前的同样也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座庄园，是他的韦恩庄园。
***
作为一栋历史格外悠久的庄园，整座庄园的布局很少会发生改变，但内里的装饰和人倒是经常发生变动。
当然，装饰并不包括那些上了年纪的古董，它们大部分都能当作家族底蕴的象征，所以要研究一个庄园的时代变化，最好的方式是去看摆在书柜的报纸或者书籍，或者研究一下卧室。
毕竟不会有庄园的主人喜欢把数十年前的报纸摆在书桌上收藏的！至少，如果庄园里拥有一位合格的管家，那么管家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布鲁斯几乎是只需要一眼就能认出来眼前的这个庄园应当属于谁。
他小时候的韦恩庄园和他长大后的韦恩庄园没有什么区别，就算再过十年庄园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可真是一座大庄园。”希维尔振振有词，“我以后也要住这样的。”
“你之前不是来过了？”布鲁斯问他，来到庄园的范围后连天气都阴沉下来，小乌鸦迫不及待就跳到了肩膀上欣赏庄园风景。
“感想要说给别人听才行。”希维尔说，“没人听会很无聊！”
希维尔难得见这个刚刚一直在赶路的人在屋前停留下来，略微显得有些踟躇。
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摸不着头脑，没有想明白这个世界怎么还有阴天，反正希维尔他只见过晴天和黑夜！
为了防止记忆中羽毛被淋湿的难受触感，希维尔出言催促：“我们快点进屋子吧？待会就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大雨就倾盆而下。
希维尔站在肩膀上一动不动，似乎有点后悔自己先前从袖口里跳出来的速度太快，赶上了这一场没避开的大雨。
要不是希维尔也结结实实地被淋了一身的雨——布鲁斯都要怀疑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为了配合希维尔而诞生的。
不过如果怀疑的论点成真，那希维尔应该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舒舒服服的才对，除非希维尔他脑子不对劲。
希维尔格外不适地甩了甩脑袋，脑袋也耷拉下来，像是无法承受这一场大雨的重量！
布鲁斯就更不用说了，定制的衣料不但容易吸光，还吸水，一旦抬起裤脚，水就滴滴答答往下落，还没来得及进屋，全身上下就彻底湿透了。
这场大雨不但来得突兀，走得也格外突兀，等布鲁斯一抬头，雨就恰到好处地停了。
小乌鸦捂着脑袋打了个喷嚏。
考虑到屋外诡异的天气，布鲁斯原本想快点进庄园内，谁知道希维尔会不会突然想到冰雹之类的极端天气——万一天真的直接下冰雹了怎么办？
每走一步，水滴就顺着衣料角落下去，淋湿的感受当然格外糟糕。
于是在行动间，布鲁斯根本没法忽略肩膀上耷拉下脑袋的小乌鸦。
他身上的羽毛还是稳稳当当地覆盖在身体表面，丝毫没有受到重力的影响。
布鲁斯逐渐停下来，耐心地观察了一遍小乌鸦的长相，坦诚地讲，他并没有什么饲养乌鸦的经验，凭借先前的鸟类知识储备，也只能判断这只死神鸦的颜色确实是比别的乌鸦要黑上不少。
布鲁斯拎起小乌鸦的腿，试探性地往下抖了抖，羽毛依旧牢牢地静止在一个画面内，丝毫未动。
希维尔：“？”
天空突然就倒过来了！
“别着急。”布鲁斯说，“我只是在判断你是否当了一只人类眼中的乌鸦。”
他把小乌鸦重新倒回来摆正，放在还未被大雨淋湿的石阶上，干脆拎起小乌鸦的后脖颈，这片区域的皮毛通常会比别的部位更厚一些，就算用的力气大了些也不用担心受伤。
布鲁斯继续用力抖了抖手中的乌鸦，羽毛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连石阶也保持着原先干燥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的衣袖甩了几滴水珠上去。
希维尔鸦又打了个喷嚏，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上方的布鲁斯，满是疑问。
“刚刚下雨了。”布鲁斯说。
“对鸦对鸦，所以我们得找个躲雨的地方。不然羽毛都要全部湿透了。”希维尔很贴心地回答道，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乌鸦会和他一样贴心了！
羽毛湿透了的感觉会很糟糕，雨水会浸透吸附在羽毛上，身体都会变得沉甸甸又湿漉漉的，连灵魂都会变得阴冷下来，有时遇到太大的雨，还要小心那些雨水不能进到脑子里去。
想到刚才不受重力制约的羽毛，布鲁斯想到了一个可能：“实际上，希维尔，水滴在羽毛上是会往下掉的。”
努力伪装好一只乌鸦的魔法体，可惜伪装的程度实在不够格，到处都是漏洞。
“是，是这样的吗？”希维尔震惊了一下，如果水滴到羽毛上会往下掉，那他以前淋过的雨又算什么？
希维尔随即心虚地解释：“我已经在很努力当好一只乌鸦了，但你要学会理解我，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当乌鸦！”
希维尔自己从台阶边缘挪回到了布鲁斯手指边上，蹦跶：“那你再试一下！可以再用点力试试。”
“待会我就肯定是个正常的人类眼中的乌鸦了！”
布鲁斯不太相信眼前这只小乌鸦能够直接把控好伪装的程度。
本着想看看希维尔又能干出点什么稀奇的事情，布鲁斯勉强愿意陪希维尔胡闹一回。
布鲁斯试探着捏住小乌鸦后颈，往下甩水风干，不知道死神鸦这种品类会不会感冒，但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翅膀末端的羽毛终于松动了一点——是先前希维尔取出儿童绘本的地方。
依旧没有什么水滴落下来，和沉甸甸的落汤鸦该有的水分非常不符合，于是布鲁斯决定加大点力度甩干。
台阶上终于不再像先前一样干燥，但随着雨水噼里啪啦掉下来的还有别的一大堆奇怪东西。
先是一大堆子弹砸到台阶上，虽然已经是出膛的子弹，但好在并没有随着奇怪的羽毛空间把冲击力也带到这儿。
接着又是几颗零零碎碎的糖果、贝壳，一些不知名的玩具和时髦小垃圾——他可真喜欢这些。
布鲁斯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想收手，谁知道他把什么东西从希维尔身上甩出来了。
但是依旧有几片白色的羽毛随之缓慢飘落到台阶上。
布鲁斯松开手，希维尔晕乎乎地在台阶上来回蹦跶了一下，然后张开翅膀整只鸦倒在台阶上，原先的子弹们被他毫不留情地挥下去，在石阶上发出清脆声响，被布鲁斯恰好收拢至掌心。
这些子弹布鲁斯他可太熟悉不过了，石阶上大部分都源自于小丑的子弹，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双面人用的子弹型号。
在这种怪世界见到老熟人们的东西，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遇故年旧知的快乐。
“呕。”希维尔勉强张开眼睛发出一句拟声词，依旧感觉晕乎乎的，搜遍脑袋也只想出这一句能符合他此刻的心情。
布鲁斯无辜地看着小乌鸦：“我可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希维尔说，“当一只正常乌鸦可真困难。”
布鲁斯安慰他：“别难过，知道问题了依旧可以改正。”
倒在石阶上的小乌鸦在子弹堆里掩面：“原来我真的不只是乌鸦！我还以为所有死神都会是乌鸦呢……”
被沉痛打击了的希维尔开始思索死神的本质。
末端的一小撮羽毛终于化成残影，消散在空中。
布鲁斯评估了一下这道残影：“看着更像是魔法体，也许你们死神内部有更好的形容词，总之，不是物质□□。”
他就说死神们应该不会闲得无聊还专门选取乌鸦作为本体参照，大概只是化形方便而已，反正魔法体可以随便转化自己的样子，它们的本质就和星之彩那样的光团差不多。
布鲁斯把倒在台阶上开始深入思索死神本质的希维尔放到更上一层的石阶上，开始清理从羽毛里掉下来的东西，可惜本该有的雨水依然少的可怜。
布鲁斯没法把所有的子弹带回去，他的口袋里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只能挑几样最典型的子弹类别作为之后也许用的上的样本，也不能再让希维尔把剩下不要的子弹塞回羽毛里。
在把其余零零碎碎的东西都终于塞进口袋里后，布鲁斯叹了一口气，继续把石阶上的希维尔捞回来，看向房子大门。
“差点忘了！”希维尔把脑袋转回来，“去找你想看的绘本。”
小乌鸦依旧是那副似乎根本没带上脑袋的样子。
布鲁斯想到口袋里塞着的子弹贝壳和糖果。
他是跟着希维尔一同通过星之彩的通道进的奇怪世界，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回到了过去，经历一些特殊的、由记忆组成的事件，反正这个世界的时间空间都诡异得很，说不定那个希维尔也去了另一个独特的空间。
但现在看来，竟然是现在时态的，只是跟着一同进来的希维尔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小乌鸦的模样——包括脑袋的认知水平。
就在不久前才发现的糖果堆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到好几年前，这只乌鸦本来就是希维尔。
庄园里的房子不少，希维尔试图向布鲁斯指路，他还记着自己是在哪里翻到的儿童绘本。
不过在希维尔指明房间前，布鲁斯就早就站在书房的门前了。
不需要太多的分析，他完全可以断定，这个世界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庄园必然是他自己的韦恩庄园，屋外的设计没有太大的变动，但庄园内的设施却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一些多出来的房间、本该不属于他的摆设、从没见过的机器……
布鲁斯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一个更具有生活气息的韦恩庄园了，这样的生活气息应该往前追溯到他还小的时候，至少在他的青年生涯和成年生涯没遇见过。
在他二十多岁的时间里，庄园更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古董，他住在那不过是装点房子的一部分，来象征哥谭的韦恩家族还没有彻底死绝，欢声笑语并不属于这间庄园。
不过这样冰冷冷的状态在收养格雷森之后倒是改观了很多，家里多了一个顽皮的马戏团男孩，无论当时的迪克再怎么早熟，他依旧还只是个略微成熟了一点的小孩。
布鲁斯没有太多犹豫，直接进了书房。依照他的习惯，书房里肯定能够找到能够解答他疑惑的情报，除此之外，布鲁斯不确定他能不能在书房里找到蝙蝠洞的入口。
布鲁斯喊了一声希维尔，很快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红宝石眼睛。
不知道算不算布鲁斯的错觉，他总感觉在这双清澈的眼睛里见到了一些戏谑和恶劣，是最顽皮的淘气鬼爱干的恶作剧。
书房内的布局摆设倒是完完全全按照了布鲁斯本人的喜好，没有做出太大的改变，和他原本世界里的书房没什么太大区别——甚至还有蝙蝠洞的电梯入口机关。
他第一时间并没有选择打开那个机关，决定先在书房内看看有没有代表正确时间的文献，韦恩庄园内的时钟转向和速度都是正常的，但他也不确定这是否是过多混乱造成的巧合。
在勉强擦干身上的水渍后，布鲁斯就在书架前翻阅他想看的文件。
但在看到一行日期时间时，布鲁斯的视线就凝滞下来。
……几乎快要到几十年后。
希维尔乐趣高涨地在书架前跳来跳去，幸好他作为一只正常乌鸦的意识还没有锻炼成功，否则布鲁斯完全不能保证书架到底是先被水滴淹没还是被子弹淹没。
希维尔往边上的人影瞄了一眼。
又瞄了两眼。
没等到希维尔再看第三眼，他就干脆利落地飞到书页边上凑过去看。陈旧的打印纸的味道算不上好闻。
但他只觉得布鲁斯沉默得过分。
“你在看什么呢？”希维尔凑过去，只看见满页的字，这可不是他感兴趣的！
布鲁斯看着希维尔，叹气：“在思考人生。”
他有想过自己的书房可能有什么东西，但大部分东西肯定不会太过于重要，重要的情报和文件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蝙蝠洞呢。
但有的时候，书房内一些普通的书本给人的冲击性和情报也能等同。
尤其是他手上的这一本——儿童常识大全。
如果他现在教了希维尔这些正确的东西，那过去、至少在他还没进到这个诡异的世界前，他认识的成年希维尔是谁教的？
哦，肯定还是他自己。
他书房内的书全是他亲自看完的，没有一本只是为了买来装点门面，而这本书上甚至还有他自己写下来的注释。
但是注释的字迹很明显不是现在的他，要老练成熟得多，内容反倒幼稚的很。
“最好一天只丢给希维尔一颗巧克力，为什么乌鸦也会牙疼？带着鸟类去看牙医的事情有点蠢。”
“从没觉得解释常识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直到我听见他问我为什么苹果会掉到牛顿头上。”
“我要收回苹果牛顿的话题，因为没过几天他就知道了榴莲，我很怀疑他当时想问我如果是榴莲砸到牛顿脑袋上怎么办。”
“……”
“我该庆幸至少现在，不会有小孩跟在腿后边吵着闹着要当罗宾鸟了吗？”
他成功在满墙的书里翻到了几本不属于他的书，有一两个名字还挺耳熟，有几个则非常陌生，他还并不认识他们，尽管看样子未来他们会非常熟悉。
德雷克是隔壁家的小孩，至于杰森和达米安——
布鲁斯沉默着把手中的常识大全翻地哗哗作响。
他又是谁？
看来他很有可能已经不只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了。
联想到先前在脑海里闪过的莫名其妙的育儿经验，他很有可能是个二孩爸，甚至是三孩爸、四孩爸，以及更多。
布鲁斯继续沉默地把手中的常识大全啪嗒一声大力合上。
布鲁斯头一回感觉到有点头晕，他想到了进门前从那双眼睛底看到的戏谑，这一定是个某人捉弄他的恶作剧。
“你喜欢思考人生吗？”布鲁斯靠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思考你是谁你要去哪你在干什么。”
先前完全淋湿的西装外套被他放在了书桌上，布鲁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糖果。
“事先说明，我可没打算逼供。”
理解逼供的含义对希维尔来说有点点困难，他只注意到了被拿出来的糖果，立马被钓了上去，美滋滋地张开翅膀拥抱被玻璃纸包裹的糖果块。
布鲁斯把糖果块往前推了一点：“你之前认识我吗？”
希维尔眼睛盯着它：“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如果之前就认识你，那我肯定不会忘。”
布鲁斯把糖果块往后挪了一点：“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见面。”
“我有一个小问题，你回答完我就把糖果给你。”布鲁斯好奇地转头看着希维尔，“你看上去对我很特殊，为什么？”
在确认眼前的小乌鸦并不是清清白白一无所知的鸦鸦之后，布鲁斯套起话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不过他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能不能得到答复，而是答复的内容。
希维尔要比那位鸽子的化身要好套话得多，那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前任死神当然是位十成十的老油条啦，祂告诉给别人的必然是祂想让别人知道的，尽管动物的脑容量没办法让他做出点可怕的事。
至少布鲁斯只能从前任死神的话语里知道，现任的小乌鸦看上去和他关系匪浅。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和死神扯上关系的！总不能是因为他夜晚的义警制服和死神平日里穿的斗篷一样黑。
总之，从制服这一点来看他和死神的联系的话，那应该可以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他们没有任何交集。
但比起和希维尔套情报，布鲁斯可能还是更擅长和一句话里藏了至少三个以上隐喻的老狐狸们打交道。
和希维尔聊天要自备一套完整的翻译体系，或者说，他可能、大概、并不是特别擅长应付那些热爱打直球的人物。
尤其是话语之中特别直白的，这让他有点难以适应——当然，这并不是代指类似韦恩的社交场合。
论在社交场合上如何戴好面具，布鲁斯·韦恩可太得心应手啦。这要归功于他打造了一个完美的社交人设：慷慨、大方、善良、仁慈。
这些形容大多属于另一方的恭维话，漂亮的形容词语背后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这位韦恩继承人足够愚蠢，是位喜爱享受人生的花花公子。
唯一让那群对他背后代表的财富虎视眈眈的人们失望的一点品质，也许是这位富N代继承人足够听长辈们的话：他把公司事务都交给那几个对集团忠心耿耿的老头子们的话。老狐狸们最懂老狐狸，这让他们无法插手更多的生产事宜。
抛开背后这些商业斗争来谈，从明面上看，布鲁斯当然很适应别人对他的吹捧。
但吹捧也要区分质量。一个看上财富的陌生人夸赞你慷慨仁慈又大方，和知根知底交心的朋友们的夸赞可格外不同。
换位思考，如果有一天正义联盟的各位同僚们到他面前突然来他面前说些什么赞美话。布鲁斯肯定要把头盔摘下来，用严肃的目光盯着他们，再问一句是不是在外惹出什么买不了的账单了！
如果不是账单的问题，那肯定是被邪恶的力量魔法入侵了脑袋。
这倒不是出于不相信赞美话——而是这群英雄们，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拧巴得要了命。
对没什么交集的普通人张嘴就来漂亮话，对待最珍视最重要的人的时候反而结结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连最巧舌如簧的谈判专家面对矛盾时都只会沉默半天然后吐出一两个字眼，最后成功把矛盾再次激烈化。
比如在两方立场僵持不下时绝不会服什么软，说点“别走”“留下来”“我需要你”。
而是大大方方地硬碰硬，总之把心里话全都口是心非地说出来，成了“你滚”“离开这”“我喜欢单干”！
他们都对另一方的立场再了解不过，也同样再了解不过自己应站的立场，所以没有人会轻而易举地为原则而妥协。
但是像希维尔这类完全不属于超级英雄类别的直球专家就不一样啦。
死神这类的存在，要是按拯救弱小的定义论超英，那他们完全应当归属恶魔类别，恶魔哪有什么原则可以谈论的！
好在大部分能当上死神的生命大部分都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就算手中拥有的权柄再有趣，天天永不停歇地干上数百上千年都够祂受的啦。
但偏偏死神又不是个轻而易举会换班的职位，只能寄希望于哪一个世界或者维度争点气，无论是什么背景的死神都好，只要诞生出一个新的死神幼苗来，这样才好换班退休。
正常来说希维尔也会这样按部就班地长大，成熟的死神会避免幼苗过于没有原则，尽量让他老实本分地按着工作要求来——可惜世界末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所以目前的希维尔是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危害但也没什么原则的小乌鸦。
小乌鸦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看上哥谭的黑漆漆呢？
布鲁斯认为这背后必然有秘密，但是没有人愿意慷慨直白地告诉他。
而他内心却有着非常非常难得的平静，可能是他的心理年龄已经远远超过外表，毕竟不止一个迹象表明他也许比他想得还要大上一些，那心智更成熟也属实正常！
也可能是他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拥有生活气息的韦恩庄园，这证明他未来过得还算不错，收养了不止一个小孩，放在几天前，他绝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这侧面反应他比他想象得还要喜欢养小孩，真糟糕的猜测。
未来的时间线拖得有点长，如果放在几十年后——那他得老成什么样了？
鸽子曾斩钉截铁地告诉过他，他们所待的世界就是宇宙的主世界，那或许这个韦恩庄园只是平行世界的一种？
又也许，主世界早就迎来过上帝之日呢。
人类都在上帝之日后达成了永生这种可能性，远比他真的又继续活了几十年来得靠谱多啦。
常识书上的注释有很多内容，但大部分都是日常相处的琐事，很少涉及一些特殊的词语，连罗宾鸟这类指代都只是短短出现了一两次。
布鲁斯知道这是为什么，它没有放在蝙蝠洞。
总之，他坐在很久没有人来过的座椅上，侧身看着窗外混沌的天空和建筑。
在一片精密设计的迷宫建筑群外，偏偏有韦恩庄园静坐在世界一角。
天空的颜色是格外迷幻的晚霞色彩，光线云雾和水滴千奇百怪的折射反射散射形成了最漂亮最难以捉摸的风景。
有点像是缓缓崩塌的世界末日，而他一个人就坐在韦恩庄园里等待它慢慢的吞噬，周围再安静不过了。
小乌鸦在桌子上蹦跶了一下，像是有点奇怪眼前的人类怎么这么问。
但逐渐清醒起来的脑袋随便给他找了个理由，人类和神明之间本来就依靠灵魂和信仰，问神明为什么钟爱自己的信徒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这个答复像是把笨鸦忽悠开心了，希维尔决心相信这个解释，认为自己应该慷慨地和这位家庭教师解释一下自己挑选信徒的标准。
“我的偏爱很明显吗？”希维尔歪歪脑袋，“这不可能吧！我明明隐藏得很好。”
希维尔的鬼话听听得啦。
布鲁斯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没酝酿好，就被希维尔的鬼话再次打断。
“因为你的样子很好看啊。”希维尔说，“你长得很好看。”
布鲁斯设想了很多可能性，其中还有不少家庭背景因素——这当然不是出于财富啦，难道他也和别的超级英雄一样要赶一回时髦了吗？也许韦恩家族里也有别的魔法血脉？基因突然觉醒获得超能力也不是不行。
但他没想到还真有家庭因素、血脉关系、基因觉醒。
可惜是长相关系。
布鲁斯有点想要拒绝回复希维尔的夸奖，出于礼貌，布鲁斯只能把回复的话说点幽默些，尽管因为长相获得死神的偏爱这种事情有些太过于玩笑了。
考虑到希维尔职业的特殊性，布鲁斯思考了一下，回答说：“那你得去找我父母感谢。”
外表可不是他决定的。
“找父母感谢？”小乌鸦继续疑惑。
布鲁斯有点拿不准小乌鸦疑惑的点在哪里，总不能是因为小乌鸦也没有父母，那他要因为这一点和小乌鸦道歉吗？听上去无论道不道歉都有些太过于冒昧。
“长相的因素和我本人的努力可没有任何关系。”布鲁斯解释了一下，“这得益于我的父母给了我一副好看的外表。”
“外表？”希维尔狐疑地看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希维尔这次把脑袋重新抬起来了，带着非常明显的打量因素，上下看了好几遍布鲁斯的样子。
“唔，你看上去也不差！”希维尔宽慰了一下，“别担心，你的灵魂比外表长得要美丽多啦，不用因此自卑。”
“你能看到别人的灵魂长什么样子？”这是个没什么含义的疑问，但对希维尔的理解能力来说刚刚好，还能让他兴致勃勃地往下聊。
希维尔的形容能力非常奇怪，好在布鲁斯成功掌握了翻译希维尔话的秘诀。
幸好大多数关于恶魔的故事没有唬人，鲜血、灵魂、信仰，这些都是神明力量的养料。
在世界之外，如果用天堂来指代那些神秘力量居住的地方，那么在天堂行走用的就绝非是□□，而是灵魂力量，轻飘飘的云雾可没办法承载身体的重量。
如果在人间，走路依靠的当然是□□，所以灵魂无法触碰实物。
人类们对死神的吸引力从来不是□□，反正希维尔见过的死神可没有收集尸体的癖好，顶多和尸体打交道的时间久了，有点点审美不明。
在所有的关于恶魔的故事中，几乎都要提及灵魂，灵魂才能吸引到死神，灵魂的质量高低决定了对死神的吸引力。
按照希维尔的意思，拥有坚定信念的灵魂最容易受到神明的偏爱。
坚韧纯洁善良美好之类的品质可能更被天使们所喜爱，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按照上帝的喜好办事，至少死神他们不喜欢，神明需要信仰，每种神明青睐的信仰都不同。
不过，不同的品质代表的灵魂颜色不同，但是力量都是一致的，只是有的喜欢酸酸涩涩的灵魂，有点更偏爱甜一些的。
布鲁斯皱眉问：“得到喜好有什么用？”他想到了一些宗教仪式。
希维尔说：“其实没什么特别多的用处，大概是比别人更多一点好运。”
“嗯……”布鲁斯问，“得到死神之类的喜爱呢？”
他不确定自己算不算属于博得死神青睐的那种，得到神明的喜爱听上去很不错，但死神的性质则让这些喜爱听上去有点儿奇怪。
按坚韧善良之类的反义词，十足的坏蛋肯定会更符合死神之类的喜好，但他也没见小丑干坏事后过得多坎坷。
可见童话书和神明说的话一样不可信，去为了博得什么生物喜好而做事实在有些太无趣，现实表明，好人未必有好报，坏人也未必——
希维尔冷不丁出言：“早点死算不算祝福？”
布鲁斯决定跳过灵魂品质的问题，他见过太多难以善终的极端例子啦，如果一一质询希维尔，这无疑是在戳伤疤，不只是他的，还有希维尔。
毕竟，连死神都死了的‘天堂’，可见希维尔接受的只是神明最浅显的教育。
“跳过这个话题吧，我有点好奇……天使、恶魔、死神，这些数量都很多？”
“不，反正我到现在只见过一个死神，天使的数量就更少啦，或许以前很多，但都是听死神说的，他说以前天堂很热闹，里里外外能住好几层天使，我没见过。”
反正希维尔记忆里的天堂冷冷清清的，没死神所说的‘以前像超市临时一折清仓出售那么热闹’。
“不过他说我可能赶上好日子啦，放以前，死神可没办法住天堂，我们得住别的黑漆漆的地方，但也许是上帝他老人家也寂寞了，干脆把所有还活着的都接一起住——上帝他很老了吗？”
希维尔经常听死神辱骂老板。
死神也丝毫不避讳自己在小辈面前当了个坏榜样，希维尔则有点不太好意思，有时他会注意提醒死神，那位他口中的坏老板还在光团里盯着他呢。
按死神的原话则是：哦？那个老家伙？别管他啦，幸亏现在大部分人已经不再追赶时髦信仰死神，人类可怕得很，悄悄告诉你，把耳朵凑过来听，虽然上帝什么都听得到，但我们好歹可以装一装在背后说他坏话的恭敬样子，他可没工夫抓我们的小把柄。
谁让人间的地狱笑话实在太多了呢？上帝每天都要尽量捂住耳朵不听那些奇怪的祷告。
希维尔不太懂地狱笑话的含义，但未来的他学会了长辈的优良传统，并将其发扬光大：在老板面前也敢光明正大辱骂老板。
尽管主管先生认为他只在背后偷偷‘微词’，可惜布鲁斯和蝙蝠侠是同一个人。
布鲁斯总感觉自己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八卦，但这类八卦也算抚平了他的心情。
听上去他又可以相信一下好人有好报了，谁让本该维持秩序的天使们也都死差不多了呢，两边都不好过，听上去也不坏。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就像是窗外没有任何规矩可言的建筑——在他的故意设计下，至少还成了一片迷宫的样子，最早让希维尔胡乱布置的时候，它就更像是彻头彻尾的混乱，全凭喜好做事。
虽然现在也没差，时间的走向也是乱的，昼夜交替更是胡来，哪有地平线上一半是白天一半是黑夜的，这又不是南北极区域。
到处都是无法观测的不确定性，他在回到韦恩庄园的途中开了不少的大门，每一扇门背后内里的布置都完全不同，大部分实则和钟表差不多：混乱，混乱，还是混乱。
尽管看上去创造这些东西的生命有努力地在依样画瓢，想模仿原来那些规则该有的东西，可惜他太过年轻，完全不明白事物的本质。
原来的秩序消失了，那就应该诞生一种新的秩序，创造属于他自己的秩序，而非照着原本的模样一笔一划地完全抄写下来。
布鲁斯突然意识到从一开始就存在的认知误区，他总以为这个世界和协会是从前过去的投影，但从事实来看，或许先前的猜测更为准确，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由希维尔主导的世界。
否则还有什么地方会有一场大雨说下就下？连建筑布局都是乱七八槽的，全按喜好做事。
更何况中心还有一栋收容协会的大楼，希维尔是主管，那它理应待在这里。
布鲁斯把糖果块收拢回掌心，希维尔本想趁他发呆的工夫把糖果带走，可惜手段依旧太过稚嫩。
“你是我见过灵魂最好看的人类啦~”希维尔抬起亮闪闪的眼睛。
布鲁斯怕希维尔又说出点什么了不得的话，赶紧把糖果丢给希维尔拆，希望糖果能让希维尔消停一点。
希维尔心满意足地收下糖果，他本来还准备了一堆话想说。
可惜人类永远不能看到他本身的灵魂有多好看啦。
死神的偏好向来和天使们不太沾边，天使们钟爱的灵魂更像是圣洁美丽不沾染一丝一毫灰尘的，宛如高悬的太阳。
死神对他们的审美向来嗤之以鼻，认为这样审美太过于理想化，而天使们又过于养尊处优不明白太阳的光线可能也会灼伤生命，不过死神向来和天使们唱反调。
他喜欢的是一片黑暗污泥的那种，最好连恶意都能凝成汁，这代表了业绩。
死神也同样很想鄙夷希维尔的审美，可惜小乌鸦天然就擅长如何利用撒娇卖乖来达成目的，狡猾得很，又再固执不过。
希维尔喜欢的既不是圣洁得不沾染一丝尘埃的高傲灵魂，也不是一片泥泞的浓稠恶意。
他喜欢那种从恶意里诞生出来的漂亮星辰，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永远不屈的火焰。
死神对此做过点评：这家伙的审美比我还要命。
第72章 第 72 章 希维尔仍趴在桌子……
希维尔仍趴在桌子上拆糖果块, 后脖颈被人捏起来，一时间没注意，尾巴端的羽毛就随着动作飘落到空中, 化成一团消散在空中的黑色迷雾。
布鲁斯就这么看着羽毛化成灰，无声地叹气, 完全就是拙劣的伪装。
之前受到了那位死神先生鸽子形态的迷惑, 还真以为希维尔就是一只会说话的乌鸦, 怎么也没想到还有一种魔法体化形的可能。
等到意识到了希维尔是魔法体的本质, 再来看小乌鸦的形态, 简直从头到尾都是漏洞，但没办法, 这群长生种的幼年时期很难掰扯清楚常识的问题。
希维尔任凭黑色的迷雾消散，也没尝试去把它们重新化成羽毛，他把糖果块叼起来，不明白身后这位人类想要干什么。
小乌鸦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盯着布鲁斯, 以示沉默的抗议！
布鲁斯挑起眉毛，面对抗议无动于衷，并不在意：“希维尔，既然没事可做, 那我们该进行学习了。”
“这是你要求的事情，还有满墙的书等着你看。”他停顿了一下, 说明了看书的要求, “每一本都得记住。”
小乌鸦来不及把糖果吞下去，全身上下的羽毛都凝固了。
他真的不爱看满是字的书！他不喜欢动脑子。动脑子代表他需要消耗很多的热量和糖分，可惜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颗糖果吃，除非再给他多的糖果吃，不然他绝对不要主动动他宝贵的脑子！
***
一个韦恩庄园并不能代表什么, 但韦恩庄园底下的蝙蝠洞倒是可以。
布鲁斯如愿以偿地在蝙蝠洞里找到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必要的资料、文件、信息记录，还有一些水果罐头之类的食物储备。
永远可以相信蝙蝠侠，这句话换到布鲁斯本人身上也同样可以验证。
蝙蝠洞里的电脑可以正常开机查阅文档，但无法联网，不过布鲁斯本来也没指望能用这台电脑联系上外界。
不得不说，在外界奔波的时候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全感，回到蝙蝠洞里，这股不安全感就立即消失了。
那些分门别类归纳好的文档一如既往地待在电脑内的文件夹里——按照他本人的信息处理习惯和方式。
蝙蝠洞里完完全全是按照布鲁斯、或者说蝙蝠侠他本人所熟悉的方式来布置的，布鲁斯他了解自己，无论是往前推演十年，还是再往未来拉长十年，他的一些习惯都很难改变。
这些安心感都在暗暗地告诉他一个不可忽略的信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在这个到处都充斥着莫名其妙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他足够熟悉的蝙蝠洞；而且不管是哪一个他，至少现在都留下了希望他能够知道的情报消息。
布鲁斯在电脑前沉思了一会，还是决定先把文档看完，尽管他并不想承认《非常令人头疼的希维尔的观察报告汇总》是出自他本人的手笔。
这次也不用担心希维尔又想闹出点什么花样来——在蝙蝠洞的电脑旁早就准备好了一沓适合儿童5—8岁年龄翻阅的童书，这是在他一下来时就发现的，除了给希维尔看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这只能是早就有人准备好的，至于这个人选究竟是不是布鲁斯他本人，嗯，他决定看完汇总再进行判断。
布鲁斯看了一眼被书本堆掩盖的希维尔身形，不出预料的，希维尔对那堆书非常感兴趣，连点抱怨都没有，和之前不想看书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也许是因为儿童绘本里卡通绘图占了大多数。
他点开标注了顺序的文档，就像是专门等在这里写给他看一样，指名道姓，不再像往常一样充当谜语人。
布鲁斯的眉头皱起来，蝙蝠洞内深处听上去还有蝙蝠簇簇飞过的动静，不过他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那些话上了：
“世界往往在终结之后会迎来一次全新的开始。
我们已经迎来了一场开始，布鲁斯。
我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年纪的我会看到这一封文档，但想必作为蝙蝠侠的行为习惯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如果你来到了这个世界，那至少说明主世界已经有了正常的时间流动，这是一件好事。
我猜你已经了解到了什么是主世界和平行世界，包括那些乱七八糟的永生力量和代表混乱的巴巴托斯。
鸽子也许会告诉你：永生正在觊觎主世界的力量，妄图用平行世界来慢慢侵染主世界，随后入侵主世界再以此完全取代整个宇宙的发展。
至于协会，他只是作为一个独立的组织，在各个平行世界吸纳那些污染后的神奇生物。
在他的故事里，平行世界迎来上帝之日后，时间就永远陷入了停摆，人类开始陷入漫长生命产生的疯狂，希维尔则作为协会的主管开始慢慢清理这些污染的生物，协会内恰好有着我们都认识的一些老朋友。
永生不再满足于平行世界，开始慢慢渗透主世界，而你的任务，则是让希维尔真正明白死神的职责是什么。
你当然会将信将疑，认为鸽子的说法站得住脚，但认真研究起来依旧有些许奇怪的地方，我必须要告诉你，你的怀疑是正确的，因为这是第二次发生的故事了。
其实永生和巴巴托斯代表的力量哪有这么聪明，并不是我诋毁邪恶力量的智商，而是它们的傲慢就注定不可能从普通的平行世界开始入侵。
所以，我想告诉你，用严正的声明：从一开始，真正的故事，一直就是从主世界开始的。
无论神明是否爱人，我并不是很想去研究这个命题。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如果人间迎来了一场从未有过的翻覆，信徒无论如何哭喊都没有任何神迹诞生之时，那些所谓的天堂和高纬度的生灵也同样迎来了一场混乱，这些混乱同时投映到了人类生活的地方。
所以死神才会猝然迎来死亡，老实说，祂哪里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祂就和手下同样死去的大部分人类一样，等到死亡降临后就彻底不能了解死后发生了什么了。
死亡消失，永生降临，地球再次迎来前所未有的混乱，和你所了解的大部分上帝之日后造成的那样，整个地球的秩序彻底被破坏了。
也许是永生的力量和死神的力量产生了什么冲突，总之，在第一次的上帝之日里，只有地球上的生命出现了这种奇怪的变化，他们不再拥有死亡的权利。
或许你想问，那些超级英雄在做什么？
实际上，正义联盟并不认为永生是一场灾难，起初就连我都有些庆幸……我不喜欢看到任何人在我面前死亡，你我都同样明白这一点。
超级英雄们都有了足够的力量去保护地球，那些外来的物种依旧没有放弃入侵地球的想法，大部分超英们在一次次的入侵中成功保护了地球。
可惜没人提醒我们，虽然我们不会死亡，但精神上永远铭记了死亡的感觉。
我们以为超级英雄是那批精神足够强大的人类，但第一个出现精神崩溃症状和污染的便是我们自己。
我并不想回忆那些对我来说堪称灰暗的记忆：在一开始越抱有热情的年轻英雄们是最开始陷入永生陷阱的人。
他们都太过年轻、太过青涩、太过幼稚，并不能很好地明白如何在战争中保护自己——尤其是连他们自己都不在乎自身生命的时候。我并不想去批判这些热情。
……于是英雄们成了怪物，受伤越多的人越容易成为那些污染物。
我没有那些所谓的热忱，要在这种交代信息的文档里剖析自己的精神和道义总感觉有些奇怪，没什么意义。
总之，经历了非常混乱的一段时日，尚且保存理智的人寥寥无几，魔法侧的英雄从上帝之日到来的那天就已经无法继续再联系了，或许这和他们的力量来源有关，可见拥有魔法并不是什么好事，信仰神明的弊端就在这里了，平白无故的遭殃。
我试图把那些怪物们都关起来，也许花了很长的时间，我并不清楚。
在那个阶段，时间的流逝已经不再明显了，也许仅仅是一天之内，你种下种子，没过多久就能收获它的果实。
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希维尔。
在死神死亡时，那时的希维尔确实仍然待在收容协会的庇护下，躲过了永生的侵袭。
不过，他并没有进入协会内部开始完成他的工作，死神和死神之间当然会有力量上的联系，在感知到死神陨落后，他直接从协会内跑了出来，来到主世界。
希维尔对时间的感知度并不高，两个地方存在的时间差，让他一来到主世界就只能面对一片充满废墟和怪物的现状了。
但，你能指望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乌鸦做些什么事情呢？你遇到的希维尔就是我一开始遇到的希维尔。”
布鲁斯看到这里突然懂了文档里透露出来的情绪，他遇到了同款的笨蛋小乌鸦；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他突然将文档缩小，点开了电脑自带的日历记录，不过日历记录被人为更改过了。
日历被明显分成了两部分，上半部分和布鲁斯所经历的时间没什么区别，有一个格外显眼的标志分割出了下一部分——上帝之日。
之后是无数的圈圈，布鲁斯不知道往日历下半部分数了多少圈，又终于看见了另一个乌鸦的简笔画，代表希维尔出现在他身边的日子。
“很好。你看日历了？你最好不要问我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到底已经几岁了。这不是一个礼貌的话题。
因为我也不知道，毕竟人为能够规定的时间流逝，在上帝之日来临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停滞了，所以我应该还算得上年轻。
在教导希维尔的过程中，我慢慢发现了一个突破口：希维尔他是永生侵袭之后，出现的死神幼崽。
他是代表死亡的种子。
***
在过去的韦恩庄园里，布鲁斯写下这份文档前。
得益于永生的力量，地球上的人类早就不需要再进食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个怪物，也为了保持过去的一些行为习惯，颇有点欲盖弥彰的氛围，大部分幸存者依旧会自行规定一个时间来进食。
韦恩大老爷并不擅长做饭，在他的管家阿尔弗雷德尚且在庄园活动的时候就是如此，管家一向把庄园打理得格外出色，但每个人都要习惯在路上相伴已久的同行人有突然消失的一天，韦恩老爷也不例外。
不擅长做饭也没关系，布鲁斯他至今也没有克服做饭这个困难，他很怀疑是基因导致的，和努力并无联系，反正他烤的肉味道还不错，至于那些小甜饼之类的烘焙，不擅长就不擅长了。
原本这座庄园里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再吃了，但生活就是这么爱和他开玩笑。
布鲁斯弯腰从厨房的抽屉里取出一罐水果罐头，走到客厅里，把罐头摆在桌子上，示意某只乌鸦快要开饭了。
“我还以为会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年轻人。”
布鲁斯拉开另一边的椅子顺势坐下，略带笑意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但大概率是桌子底下跳出来的黑漆漆小乌鸦。
“看到小乌鸦你难道很失望吗！”
希维尔气呼呼地爬上桌子享用他的水果罐头，熟练地拉开罐头，被糖水淹没。
“当人很难的，不要老是逼迫一只普通的乌鸦当什么人。”
糖水咕噜噜地在上头冒泡，布鲁斯有点听不清希维尔到底在抗议什么，不过理解希维尔的脑回路向来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要学会懂点礼貌，希维尔。”
“书上只教我尊重老人家！”
布鲁斯点头赞同了希维尔的话：“当然，我已经很老了。”
希维尔狐疑地看了好几眼一脸正经地说自己很老的布鲁斯。
肌肉力量和身体力量明显处于巅峰期，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希维尔在韦恩庄园丰富的藏书里还捞到了不少八卦小报，八卦小报上的文字比大部头的书籍看起来有意思多了，尽管有的时候因为阅读速度过快可能一不小心汲取了什么奇怪的知识。
尤其是关于眼前这位韦恩大老板的。希维尔他在翻阅报纸时能找到一些久远的花花公子之类的称号，上面的照片和眼前的人分明没什么区别，正是年轻人奋斗的好阶段。
“哪有当花花公子的老人家鸦！”这可压根欺骗不了机智聪明的希维尔，是很拙劣的谎言。
“不过我可以看在今天水果罐头的份上原谅你一回。”
布鲁斯没理希维尔的哼哼，重新把话题饶了回来：“看到小乌鸦我并不意外，但你难道不准备和我解释解释昨天的兜帽？”
希维尔最近终于把基础的常识都学会了，不过希维尔虽然说话奇怪了点，但在学习能力上还算不错，布鲁斯去巡察记号区域时开始带上了希维尔，希望希维尔他能够做到初见时给自己画的大饼。
布鲁斯没什么喜欢给人当老师的癖好，但希维尔或许是觉得眼前的人灵魂品质出乎他的预料，又可能是这个世界也没几个保持了完全理智的活人。
总之，希维尔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底都掀掉了，毫无保留地说明，只要他有机会能从乌鸦的样子变成人，他就能够掌控死神的力量，把这个世界上的人通通杀光，带给他们生命最后的安息。
听完希维尔想要杀光这个世界上所有人话语的布鲁斯陷入了沉默：……
为了防止希维尔乱来，布鲁斯极其自然地让希维尔进了蝙蝠洞，也就希维尔这个奇怪的脑子还以为他遇到了好人。
等到一人一鸦相处了一段时间，布鲁斯才慢慢把希维尔往蝙蝠洞上的韦恩庄园赶，省得希维尔试图乱动他的电脑看二次元漫画打游戏。
如果遇上一些合适的机会，布鲁斯也会把希维尔带进他隔离怪物们的记号区，之前怪物们还相安无事地和平共处，但最近总是慢慢产生了一些摩擦，有时还会演变成肢体上的冲突。
布鲁斯决定把集群的怪物们全部都隔离进单间的区域，尽管这看起来有点像是人为划分的监狱或者病房。
放在以前，他的行为也许要被谴责成违背了人道主义精神，但反正现在也没几个拥有清醒神智的人愿意跳出来职责他。
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希维尔根本不明白发展至今的自由和制度，他躲在记号区域外试图偷偷变人。
不过至今为止布鲁斯只看到过一次小乌鸦变成的兜帽人背影，这也是为什么他今天专门开了一个水果罐头来找希维尔。
希维尔沮丧地把空了的水果罐头盖好，终于承认了那天看到的兜帽背影确实是他自己，承认失败需要勇气：“我肯定不是人，别拿这种奇怪的语气问我嘛。我也想变成人形掌控力量鸦，可惜做人实在是太难啦。”
难怪今天一看到希维尔就感觉他头顶乌云密布的，还乱发脾气。
原来是当人失败了。
布鲁斯随口安慰道：“别担心，我们总有办法的。”
布鲁斯也想人希维尔快点当上他口中的死神，他一开始见到希维尔时也不是没怀疑过希维尔话语的真实性——但，这个世界他过的日子太漫长了，漫长到就算遇到有人想欺骗他都是一种新奇的乐趣了。
衡量是否要信任一个人对布鲁斯来说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复杂了，他只需要考虑对方是否欺骗他就足够了，不再需要去考虑后果，反正现实已经是一团糟，那再坏点也所谓了，总不可能比现实还坏！
想想吧，如果他的目的是欺骗，那他之后肯定还能牵扯到一堆别的利益和任务，漫长的日复一日的生活又重新多了一些波澜起伏，那么被欺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如果希维尔说自己能成为死神的话是正确的，那就更好了，他也不需要再去寻找别的死亡方法来解脱。
毕竟希维尔也实在不像什么正常乌鸦。
总之，有这么一只不正常的乌鸦在他身边解解闷是一件好事。
他试图翻译过希维尔所说的话，勉强从其中知道了什么是永生和死亡，按照他的意思，秩序能够正常运行的前提是平衡。
但是现在永生的力量占了大多数，生机一旦超越地球能够承载的极限，又没有死亡的权柄从中维持平衡、控制生命的离去，那么宇宙最后迎来爆炸也不算太意外。
希维尔的坏脾气就和被他拆了盖子的水果罐头差不多，没一会就消失。
等到平静下来后，对外界的好奇心就占了大部分。
希维尔还是头一回见到韦恩庄园外有这么多被划分起来的区域。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记号鸦？”
“我还以为你都看不懂，前几天你还试图在蝙蝠洞里用电脑看漫画，没想到还会上心看区域了？”
希维尔贼得很，光看动作就知道没少和他的抚养者斗智斗勇，竟然摸准了布鲁斯他的作息偷偷溜进蝙蝠洞里。
可惜希维尔涉世太浅，不懂什么叫做阴险和诡计多端的人类，敢给天真的小乌鸦下套，那他还真敢往里跳。
布鲁斯本想看希维尔到底打了什么鬼主意，还要趁他不在的时候往蝙蝠洞里溜，结果实时观察他的搜索浏览记录时，他都没好意思承认希维尔前端时间是他亲自教导的。
黑漆漆的小乌鸦脸色微微泛红：“哎呀，我只是在学习人类的漫画技巧，怎么能说是在偷偷看漫画。”
希维尔非常想要转移话题，连忙回忆了一下最近跟着布鲁斯去看记号区的景象，装作一副求知的模样：“路上的人怎么都不喜欢和你说话？我之前明明听说过大部分人类都很友好。”
尽管布鲁斯对那些不爱和他说话的人也不怎么友好就是了，遇见时既不像绘本里一样露出友好善良的八颗牙齿笑容问他们最近过得怎么样，也不会问他们吃了没有。掏出绳子就把人绑起来丢进记号区。
希维尔每次看到这一幕都能老实一会。
布鲁斯开始准备外出的装备，听到希维尔这么问后，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很疑惑那股揪着他夸好看灵魂的厚脸皮劲去哪里了。
“你确定那些是路人？”布鲁斯开始怀疑希维尔是不是真的能够看清楚他灵魂的样子了，又或许是专门用来唬人的话，花言巧语诡计多端的死神也很符合童话书里对恶魔们的印象。
“你不是能看清楚人的灵魂吗？”
希维尔点点头：“是能看清啊，但是他们依旧还是人类嘛，就是和人没区别啊。”
布鲁斯整理装备的动作停顿住了：“……光看外表可看不出来是人了，他们和你看的漫画书上的怪物也没什么区别。”
他都认不出以前的那些同僚的脸了，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在一开始他只把普通人集群安置，普通人之间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攻击性，但是超英之间火药味不轻，他们是最初被单间隔离的那一批怪物。
“走吧，我们去记号区。”布鲁斯拎起想要溜去蝙蝠洞的希维尔，“这次你和我一起进记号区看看，别老是躲在外面。”
记号区只是一个用来方便称呼的名字，实际布局和监狱差不多，不过布鲁斯更想用病房来称呼他们。
希维尔的精神不佳，和以往吃一罐水果罐头可以兴奋一整天的情形完全不同。
希维尔之前从没进过病房的内部，一方面是因为布鲁斯一开始也没想让希维尔进去，现在看希维尔表露出来的情绪，或许他自己也不想进去看内部的情况。
“你以前也不想进去，为什么？”布鲁斯冷不丁发问。
“你既然说里面的都是人类的灵魂，那你更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通常只有人类怕死神的份。”
希维尔犹犹豫豫了半天，看着布鲁斯继续一一记录病房里“人类们”的今日份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
病房内并不完全是整洁的，有些暴躁一点的怪物会在某一时间段疯狂地用脑袋砸着墙壁，于是洁白的墙壁上会留下一连串血浆。
布鲁斯面不改色且极其熟练地操控着病房内的清洁机器整理墙上的残渣，还可以依据伤口的痊愈情况来判断这只怪物在什么时候发狂。
布鲁斯很明显有着丰富的经验判断，他猜测的时间和电脑监控上的时间显示相差无几。
希维尔看着呆呆坐在角落里的怪物，才慢慢说：“其实我不是害怕。虽然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但我倒是觉得，这种情绪应该和我感觉到死神先生不在的那一刻是一样的！”
所以他才有点抵抗进记号区，绝不是害怕。只是感觉脑袋晕乎乎的，连眼睛都有点想要耷拉下来，不那么意气昂扬地抬头看天空。
得益于近期看了不少恋爱漫画的缘故，希维尔猜这可能是一种叫做难过的情绪。
“我感觉有点难过。”希维尔说，“他们的灵魂依旧是人类，但又有着非常非常、格外格外明显的沮丧，比死亡还可怕。”
“明明他们身上又有着极其充足的生机——都快烫到我啦。”
“这不应该是这样的……”
世界应该像那些漫画书里画的那样，大部分人每天烦恼下一顿该吃点什么好吃的，然后犹豫着未来的计划，过完普通但温馨的一生，绝对不是像如今这样的世界末日。
但偏偏他们的身上有着格外诡异且难以说清楚的生机，希维尔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好事，从他们身上透露出来的浓浓沮丧来看，希维尔也同样对此感到难过。
可惜希维尔并不清楚他能为此做点什么。
在他仅有的一些和死神先生同行的记忆里，大多数人类并不那么喜欢碰见死亡，也不会像歌颂上帝一样歌颂死神。
布鲁斯关掉了屏幕上调出来的监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
希维尔最近对世界过去的事情有着前所未有的好奇，对正常世界的了解也有了不小的进步。
至少这段时间的希维尔不会像初见时那么语出惊人，不再一张口就是想要杀光全世界。
从近日看的书里也能窥探一点究竟，不再仅仅捧着儿童绘本，连那些写满了字的大部头书也开始看得津津有味。
“人类应该不喜欢死亡的吧？”希维尔带了点期盼的神色看着布鲁斯。
记号区今天很安静，没有往常那么多的骚乱。
布鲁斯揉了揉眼睛：“很高兴你终于对死神的讨人嫌本质有了点清醒的认知。”
如果可以，布鲁斯希望他能够把死神这个人称代词直接更改为‘希维尔’，他之所以愿意无限制地给希维尔糖水吃，是因为他以为神明这类生物怎么说都不至于会因为吃多了糖而闹蛀牙——希维尔该庆幸这个世界上还有几个幸存的牙医，而不全是怪物！
“你能不能再说点以前当超级英雄时发生的故事呀？之前你明明是在救人，现在却要养一个死神，听上去有点违背职业道德！”
布鲁斯干脆不理他了，希维尔也是真敢说。
“死亡也并不全是坏事。”希维尔说，语气间带了点高深莫测。
希维尔今天有点鬼鬼祟祟。
布鲁斯把胳膊搭在椅子上，略带探究地盯着希维尔：“你想说点什么？”
希维尔扭扭捏捏：“哎，给你看个好东西嘛！”
他这段时间跟着布鲁斯巡察记号区病房，收获也不少。
那些生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试炼，他当然非常讨厌旺盛的生机，但通过观察那些灵魂，死神的本能总在背地里悄悄冒头，想要把旺盛的生机按下去，也不能说是想要把灵魂都吞噬掉——回归一个让他感到舒适的区域总还是足够的！
希维尔觉得自己最近有了不小的进步，至少可以不再止步于当只小乌鸦，他第一时间就想要小小炫耀一把。
布鲁斯想要走到下一个记号区的脚步一顿，站在原地看着小乌鸦啪一下跳地上，然后出现一个熟悉的兜帽背影。
“唔……”布鲁斯上下打量了一会，想要证实心中的想象，“你转个身再看看。”
希维尔得意洋洋地转身，宽大的兜帽盖住了整张脸，至少脸部应该是藏在阴影里，兜帽顶有着一个大致的轮廓，但看不太清楚。
很符合各种书中对死神的描述，从头到脚没有任何肌肤露在空气外，只是阴恻恻地站在原地，连空气都泛上一层阴暗爬行的意味。
“那，把帽子摘下来？”
希维尔把兜帽摘下，看上去依旧有点羞涩，至少他用一团黑漆漆的雾气掩盖住了脸部的模样。
布鲁斯有点奇怪，他拿不准希维尔为什么用雾气把脸给挡住了，因为害羞？但这完全不符合希维尔之前的性格。
他试探着用激将法：“希维尔，不准长成我的样子，至少不能一模一样。”
希维尔气鼓鼓地说道：“那我总不能凭空捏一个人的样子吧！我又不是上帝，我怎么知道我要长成什么样。”
他好不容易按照书里的样子给自己憋了一个宽大的兜帽！兜帽多帅呀，他还没想好自己该长什么样呢。
希维尔震怒：“我绝对没用你的脸。”
布鲁斯总不能因为希维尔说没用他的模样捏脸，就因此感谢希维尔。
希维尔觉得自己分明是因为他过于满意自己捏脸的创意，想要制造一点仪式感，来点缀自己的人形闪亮登场的那一刻。
希维尔决定不再理会过于自恋的韦恩大老板，深觉他不愧是八卦小报上闻名的花花公子，希维尔觉得自己捏的人形比他好看多啦。
他把兜帽敞开，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灵魂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希维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人形骷髅架子，骨头都显得格外光滑白嫩，十分帅气，十分酷炫，十分符合他作为死神的出众格调。
“嘿嘿！好看吧！我看他们都是这么画死神的！”
希维尔捧脸，骷髅架子和骷髅架子相互接触，指尖恰好怼到红宝石边。
布鲁斯难言地盯着那对红宝石，红通通的宝石镶嵌在骷髅头眼眶里，如果他没猜错，估计希维尔把它拿来充当骷髅架子的眼睛。
但，这对红宝石他非常眼熟。
“你从哪摸到的红宝石？”
“就，就不能是我自己捏出来的红宝石吗？”
“天哪。”布鲁斯夸张但面无表情地赞扬了一句，听上去有点讽刺，“你还学会制造宝石的原理啦？真了不起。”
白嫩的骨头上泛起可疑的红色：“好吧，我承认是从韦恩庄园抽屉里拿的。”
“至少我能变人了！”希维尔继续骄傲，“等我学会肌肉和内脏该怎么捏，我就能冒充上帝。”
布鲁斯深觉培养小乌鸦的审美一事迫在眉睫。
“有了人形对你的力量也有帮助？”布鲁斯决定放弃要回宝石的所有权，就当礼物送给希维尔算了——反正希维尔到底拿了什么东西他都一清二楚。
希维尔小骄傲：“人还不一定能带走，但我觉得可以试试小动物。”
布鲁斯随手指了一下病房里的三倍体蝙蝠怪：“就它吧。”从蝙蝠洞里抓出来的。
希维尔看过去，悲伤地感叹一句：“可怜的三只小蝙蝠。”
布鲁斯对着骷髅架子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打开隔离门，希维尔飘进去。
蝙蝠恰好正处于发狂期，毕竟一只身体需要容纳三只灵魂的旺盛生机实在有点痛苦，没有神智时越容易直截了当地表达身体状态，整个房间里全是蝙蝠吵闹的拍打翅膀的声音。
希维尔把蝙蝠捧到手心里，骷髅磕磕碰碰地接触蝙蝠的身体，平心而论，骷髅的手感比不上拥有着脂肪肌肤的手指，但蝙蝠却慢慢地安静下来，三对连皮带骨的翅膀缓慢垂落。
像是在享受自从上帝之日后难得拥有的宁静。
在死神的手上，蝙蝠不吵不闹地盯着同样有着红色眼睛的死神，快速地从青壮期衰老，直到最后变成一堆骨架，没等希维尔的下一步动作，骨架就变成灰湮灭。
希维尔跳着后退了一步，看着灰消失在空气中。
他有点震惊地询问：“从你说的上帝之日开始……这个世界到底已经过去多久了呀？”
“我有点好奇——”布鲁斯突然问，“如果在过去，死神还活着的时候，那些灵魂去了哪？”
是成为死神口中自己力量的化身，还是彻底消失成为别的养料？
希维尔抬起眼睛，回答布鲁斯的疑惑：“死神只是用来维持秩序的存在，死去的灵魂会去到另外的平行世界，从头再开始新的一生。”
“果然拥有人形就聪明多了，我从没感觉过像现在一样拥有了脑子。”希维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个世界的秩序被彻底破坏了。”
“那只蝙蝠呢？”
“理论上他应当去别的平行世界开启新的一生……”希维尔说，“但是死神没啦，上帝也不知道去了哪，通道也没有啦，主世界的时间凝滞，就没办法衍生新的生物会死亡的平行世界，它也不可能去那些已经成形的、时间正常的平行世界，我可没那么强大的力量维持一个世界，我只能利用死亡，可没办法给人新生。”
“所以他在主世界里陷入了沉睡。”
“他们已经活了太久太久啦，该好好睡一觉。”
三倍体蝙蝠怪的房间空空荡荡，布鲁斯说：“我们走吧。”
希维尔有点摸不着头脑：“去哪？”
布鲁斯看了几遍希维尔的大兜帽，意味深长：“培养你的审美。”
***
“布鲁斯，你快跟我出去看看！”
希维尔跳进蝙蝠洞急急忙忙喊人。
布鲁斯正在电脑里整理相关文档，这次他让希维尔自行去记号区看。
或许是希维尔在接受审美教育后，觉得全是骷髅架子的身体略微有点点太过于露骨，不符合含蓄的修养，干脆直接用一团黑漆漆的雾气把身体掩盖了，成天带着宽大的兜帽飘来飘去，但是偶尔闹矛盾时，就喜欢用那双红宝石眼睛从雾气里透出来做抗议。
电脑上的日历又不知道划了多少次圈圈，布鲁斯觉得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有点迟钝。
在希维尔急切地喊了名字、已经飘到了他身旁时，布鲁斯才从电脑日历上移开眼睛，像是才发现希维尔的存在。
“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消失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希维尔说，“你很少去逛的记号区最深处，你肯定很重视那块地方，我专门替你关注那儿了！”
希维尔有点语无伦次地比划着手势：“我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似乎有个奇怪的东西来到这个世界里了……”
希维尔并不是很清楚收容协会这个机构的来历，但死神确实把他送去了这个机构所在的世界，不然凭他当时的力量，根本不够永生看的。
从这一点上来看，收容协会明显是凌驾于世界规则之外的。
但他不明白协会到底在规则内充当了什么角色。
布鲁斯立刻站起来。
记号区的最深处关着曾经的正义联盟同僚、那些超级英雄，他曾经的好友与亲人。
希维尔没把兜帽摘下来，白色的骷髅手指按住兜帽两侧，他飘在布鲁斯身旁，语气询问之间带了点小心翼翼。
他还从没见过这位拥有好看灵魂的人类如此生气的样子。
“那个奇怪的机构有点危险。”希维尔虽然并没有特别了解机构的运转模式，但他在那见过一大批的牛马灵魂，敢驱使牛马灵魂当做员工的机构能够几个是善良的家伙呢。
希维尔信誓旦旦，可以是看在宝石的份上，也可以是看在这段时间的教导上。
“放心！我们一起去那个机构看看，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
这份文档记载的内容很完整，把布鲁斯到底是如何认识希维尔的事情都写的一清二楚。
在最开始的时候还像是什么观察报告，但越往后看下去，布鲁斯觉得自己就像在看很久前的日记一样，很难说明白这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他们最后肯定去了协会——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希维尔成为了主管、拥有了死神的力量，但这些重要的事情压根没有写在这份文档里。
布鲁斯认为这里的戛然而止感有些太重了，按照他的习惯，无论如何，一定会有一个结论在末端，不应该如此突兀地结束在叙事上。
布鲁斯依旧在电脑上寻找他想要的结论，无果。
他思考了半天，突然将目光转移到被书本淹没的希维尔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乌鸦盖着书本呼呼大睡，在身旁仍旧有一本同名的佐罗面具，布鲁斯把全文字的佐罗面具拿起来，快速地翻阅完书页，终于在末端插画处找到一张字条，身披斗篷、头戴面具、高举剑柄的骑士骑在马上，这位罗宾汉式的英雄人物斗志昂扬地盯着书页之外。
布鲁斯只看了一眼就把字条拿起来。
上面的字迹和他一模一样，他再熟悉不过。
“最近总有只小乌鸦喜欢在背地里指点我，认为我没有足够的幽默感，对此我只有一点想要说明：得了吧。
至少我已经学会如何捉弄未来的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佐罗的面具，那是一个贯穿一生的阴影，但是没办法，总有些坏家伙喜欢拿阴影来捉弄人。
——你知道我们该去哪，那一栋闪闪发光的协会大楼，它不属于任何以此牟利的人，去那完成我们尚未完成的事情。”
希维尔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总之他就爱闹着玩，蝙蝠洞里又被他发现了新的玩具，蝙蝠洞里当然有数不清的蝙蝠。
也许是看着那些蝙蝠长得和他差不多黑，小乌鸦跳过去发出古怪的笑声，冲到蝙蝠堆里，把那群正常模样的蝙蝠都惊走，飞到洞穴之外。
第73章 第 73 章 你认不认识……白色的超……
“怎么现在又要出门啦？”
希维尔警惕地看着眼前摆放好的水果罐头, 谨慎地询问缘由。
“水果罐头，放大版的糖果，你肯定喜欢。”
布鲁斯也只是试着在蝙蝠洞翻了一会, 竟然真的让他找到了一堆水果罐头，洞里的蝙蝠群们也不会凑过来抢吃的, 这个现象实在是有意思。
希维尔面对这些糖衣炮弹难得起了警惕心, 开始疑惑自己作为死神学徒, 是否拥有规律的完整休息时间, 如果每天都要高负荷高强度的学习, 那他和提前上岗有什么区别，他又没有薪水！
神明的岗位可比看上去的辛苦多了, 虽然从理论上而言，希维尔从诞生起就获得了部分人梦寐以求的‘永生’和带走人生命的权柄，但再换个角度思考，他都没法保证自己有充分的、足够的休息时间, 要整整一辈子的无休。
他终于从格外漫长的工作时间上明白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命运所赐予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眼前人奇怪的殷勤同样也是！
他又不可能光靠可爱的脸蛋就能赢得别人无缘无故送的水果罐头。
希维尔奇怪的脑回路总能在不必要的时候给予他事情正确的答案：“要吃完一份水果罐头肯定要付出不少力气。”
他无辜地盯着布鲁斯看，试图用红宝石一样的眼睛蒙混过关光吃饭不出力, 但死神生来就很难胜任‘特意让自己变得可爱’这份工作，谁让他们会对着阴森森的骷髅喊甜心宝贝？这种不为大众所接受的奇怪癖好很难让他们变得受欢迎起来。
作为向来对可爱事务不感兴趣的蝙蝠侠则更加了。
“希维尔。”布鲁斯深深地看了一眼混在蝙蝠堆里的小乌鸦, 由衷许愿, “你什么时候能长出脑子呢？”
希维尔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还没长脑子。”
就算是用乌鸦的魔法体，捏一个具有正常神经反射的脑子和身体系统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不要提人的脑子啦。
希维尔以前一直试图掩盖这个真相，他相信，反正等他捏成人形的那一天一定会有脑子的, 所以现在当然不用为以后的事情担忧。
这份过于乐观的心态对死神这类的神明来说其实是好事！如果不出些谁都没预料到的意外的话。
反正天塌了也不影响人总是要死的，慢慢悠悠不着急地处理一些看上去十万火急的事情（实际上也很十万火急的事情），非常符合这类不顾他人死活的工作涵养。
但出了意外后这种过于乐观的心态，也会让急于希望事情快速完成的人类非常着急，培养神明可不是件容易事。
希维尔不想过多谈论有关他脑子的问题，连忙答应水果罐头的诱惑。
“好吧好吧，出门就是了，上实践课也挺好。”希维尔淡定地想要从蝙蝠群里溜出来。
接着，他淡定地看了一眼布鲁斯。
很快，又淡定地看了两眼布鲁斯。
布鲁斯眯起眼睛，他可太熟悉希维尔不动声色的表情下暗藏着的小动作了：“需要我做什么？”
希维尔羞涩地收回看的第三眼，解释道：“被蝙蝠群卡住了。”
逗蝙蝠好玩，但从蝙蝠堆里离开就是件麻烦的事情了。
毕竟蝙蝠们的视力情况很糟糕，听觉之类的触感倒是极其敏锐，希维尔一旦扑腾一下就能引来蝙蝠洞里一大堆受惊吓的蝙蝠胡乱扑腾。
蝙蝠侠布鲁斯·韦恩终于在这个类似小孩子过家家的世界里又遇到了一个艰难的、复杂的、一言难尽的大问题，他竟然需要从蝙蝠堆里去掏一只乌鸦。
先不说蝙蝠这类生物接触起来到底危不危险，单单是这个世界里，和他有关的元素和牵扯也太多了点。
虽然布鲁斯他会在每一个习惯使用的物品上都打上蝙蝠的标志，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蝙蝠这类生物一眼定情情有独钟。
布鲁斯叹气，又不能真的不管希维尔，让他在蝙蝠堆里自生自灭。
蝙蝠洞里深处的蝙蝠传来骚动的声音，连布鲁斯都数不清洞穴深处瀑布边上藏了多少小蝙蝠，他看了一眼泛着光亮的洞穴外，伸手示意希维尔尽量往他所在的边上靠过来。
不过希维尔并不算配合默契的好助手，死神先生从来不需要亲自动手，对肉搏的培训也少得可怜，不太擅长排除掉魔法因素的打架。
于是布鲁斯在一堆胡乱扑腾的蝙蝠堆里率先救下来的不是希维尔，而是另一只恰好卡住希维尔的小蝙蝠。
入手的触感有些出乎预料的温热，蝙蝠可能是没有预料到自己也会有被普通的人类抓住的一天，落在手心里时有些茫然，黑色的眼睛盯着人看，很是无辜的模样。
布鲁斯依旧对这套不感冒，刚想顺势把手上的蝙蝠挥开，却意外地发现手指穿透了蝙蝠的身体，而那只蝙蝠仍然是一无所知的状态，被人甩开后骂骂咧咧地往洞穴外飞走。
布鲁斯的动作顿住，立即伸手去尝试触碰别的蝙蝠，就像在半空中捞浮影泡沫一样，在瞬间接触到实体之后啪地一声碎掉，穿透泡泡，只接触到温热的空气。
希维尔自力更生地从蝙蝠堆里跑了回来，人性化地摸了一把额头，幸灾乐祸地看着布鲁斯：“看来你也会被蝙蝠卡住嘛！”
“……这些真的是蝙蝠？”
“货真价实的蝙蝠鸦。”希维尔眨眼睛，“都是很乖很乖的蝙蝠宝宝，只是太热情了点。”
“……那么。”布鲁斯问，“他们是灵魂还是？”
这个问题很直白，希维尔听得懂。
希维尔莫名其妙骄傲了一下：“当然是灵魂啦。”
"希维尔。"布鲁斯按住额头，“下次，要记得提前告诉我。”
布鲁斯都想直截了当地把这个世界称作希维尔的快乐世界了，可惜他还得找点证据，想办法快点从这儿出去。
布鲁斯开始怀念那些记录里希维尔有了脑子之后的行为了，至少他不用从蝙蝠堆里把希维尔捞出来、还不用每次都是遇见了问题才知道答案——突发情况根本无法事先做好准备，虽然他的随机应变能力并没有就此退化，但布鲁斯不喜欢这类到处都充满了随机变化的生活。
希维尔嘀嘀咕咕了一阵，看着水果罐头不说话，接着把罐头推到背面去，他虽然很想安慰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看，至少只要敢问他就敢回答！
但那堆书好歹也不是白看，太过放任自己就很难获得成长，尽管他也确实没什么目标，但可以尽量做得更好一些。
希维尔盯着罐头把自己说服了，决定以后尽量用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韦恩庄园的地理位置实在优越得过分，除了协会附近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建筑之外，它是唯一一座布局摆设都没出差错的建筑。
趁着翻找必要设施的间隙，布鲁斯还成功把庄园附近的监控打开了——实际上，若非因为一些意外，他的蝙蝠洞里应该能够看到整个哥谭的景象，可惜这个世界受限于希维尔的认知，太空外可没有韦恩集团发射的卫星。
好在即使没有卫星，附近的监控同样够用，布鲁斯意外地发现，他待在蝙蝠洞里，恰恰好能够清晰地看到协会的出口方向。
希维尔拍了拍被水果汁填满的羽毛们，心满意足地跳到了布鲁斯身旁，探头探脑，观察电脑盒子里放的画面。
布鲁斯只感觉边上好像跑过来一只浑身散发着香气的水果罐头，他放弃考虑希维尔到底是怎么把罐头吃完的。
看着协会入口络绎不绝的人群，希维尔悲伤地叹了一口气。
布鲁斯把目光投向会说话的水果罐头。
“他们过得好可怜哦。”
画面之中，一群群玩家们兴奋地从协会门口冲出来，兴致勃勃地开始观察新世界周围的环境。
希维尔不忍再看：“怎么还有人类一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干活鸦。”这群人已经干了太久的活啦！
布鲁斯肯定了希维尔的说法，尽管他并不认识那一群奇怪的协会人员，看着也不太像是布鲁斯所在世界的人，性格、行为举止、谈吐，都不太和他们世界的普通人相似，布鲁斯从未见过他们。
也许那是以后希维尔的员工也说不定。
“你对协会到底有多少了解？”布鲁斯再次试着问他。
“那可是个坏家伙。”希维尔信誓旦旦地说到，“连天堂以前都不敢雇佣这么多牛马灵魂，但是它们却敢。”
布鲁斯皱眉，看着显示屏的画面深思，人群到处往外跑，在他设计的迷宫的各个角落里都能找到人影，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兴奋，除了一小部分人以外，大多数从协会里跑出来的人们不像是在完成什么特定的任务，反而更像是在进行一场颇有趣味的探险。
布鲁斯说：“我们得想办法进协会去看看，最好再找上几个人了解相关情报。”
“找人倒是没问题，但是真的要去协会吗？”
希维尔对布鲁斯他接下来的行程规划有点犹豫，倒不是出于自身能力的问题——反正他又死不了。
理由就和他说的差不多，连天堂都不敢这么做，但那栋楼里却能雇下这么多可怜的牛马灵魂，背后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可不想一外出旅游就牵扯进什么大麻烦，万一死神大人气得想打他怎么办？他可不想惹事，尽管以前惹的事情也够多了。
比方说偷吃隔壁天使家养好的鱼、用红色颜料在死神的斗篷背后画上一个大大的爱心，趁着死神去人间打工的间隙跑到普通人类的家里游玩等等等。
但是。
希维尔闻了闻水果罐头的香气，充满了新鲜黄桃和橘子的秋天气息，和他最喜欢的秋季差不多，人间丰收的季节到了，也恰好是死神的业绩潮。
他对此还有印象，也许是因为夏天太热，死神还要顶着黑漆漆的吸热斗篷去人间干活，这个时候的脾气通常也不会太好，过了夏天，死神的力量就会在一年之中达到峰值，迎来一个丰收的秋天。
和夏天相反，秋天的天气会变得渐渐凉快起来，人间的街头偶尔也能看到挂在树叶里的丰盛果实，希维尔会藏到树叶堆里睡觉，也不用担心被什么不安好心的坏人发现带走，死神这个时候也通常不会来管他。
足够的安闲、舒适，和雾蒙蒙的午后差不多，是希维尔最喜欢的无所事事的时间点。
但是过了秋天就不太一样了，整个冬天里，死神的力量就不再变得像夏天一样强大，希维尔对死神的力量向来敏锐，和天使对这些黑暗力量的感知程度有的一拼。
死神对希维尔的疑问不屑一顾：“我教你点生物知识，小笨鸦，那叫冬眠。”
“冬天冷，哪有动物喜欢往外跑？躲在被子里睡觉还差不多。”
“那我也要躲被子里睡觉！我想要一床被子。”希维尔后知后觉，疑惑地看着正在忽悠小孩的死神，“但是，原来我们也需要睡觉吗？好奇怪啊。”
“当然。”死神张口就来，“哪有生命会不需要休息呢？上帝还要创造个星期天来光明正大地让自己有理由什么事情也不干，没道理死神就要全年无休的，这是违背生命本性的压榨！”
“睡觉是为了降低能量消耗，抵抗寒冷的冬天，死神也不例外。”
死神当然不可能和希维尔解释他冬天力量减小的实话，实际上冬天死掉的生命才更多呢，饥饿、寒冷，都是提高业绩的好帮手。
反正希维尔也还没有到能够带走生命灵魂的程度，他现在什么也不会，自从医院一行后死神也没打算揠苗助长，希维尔还是个小笨鸦呢，多可爱多笨，光是看希维尔乱跑他都能蹲着旷工，看上整整一天。
可能是养小孩太有意思，死神现在看人间的小孩也很有意思——当然啦，对死神来说，人间的小孩这个词语不限制年龄，就算是一百多岁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祂而言和小孩也没什么区别。
从前死神会更喜欢一些纯黑的、像是从污泥里提出来的粘腻灵魂，这些灵魂对他的业绩很有帮助，对力量的提升也同样如此。
偶尔祂会从这些灵魂里遇到一些更加顽固的，他们甚至触碰到了魔法，窥探到了神明的边界，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像别的灵魂那样重新再生活到别的平行世界里了，只要把这群坏了的灵魂毫不留情地吃掉，对死神的力量都是一些非常好的补充。
死神从来不会对灵魂网开一面，该什么时候死就该什么时候死，托梦或者再跑回去看放心不下的人一眼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灵魂再好看也没用，高尚纯洁和死神有什么关系，祂又不像那群天使一样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但是受到小乌鸦的影响，死神偶尔也开始偏心一些亮闪闪的灵魂了。
这种偏心对力量主义至上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放灵魂回去见见他们心爱的人消耗的可都是死神自身的力量，神明也没有那么好做的！
心软软总是需要付出代价，任何事情都一样。
面对天使的嘲笑时，死神会开始反思，为什么祂要喜欢亮闪闪的灵魂啊？没道理的。但是一看到希维尔见到亮闪闪灵魂时就两眼发光的样子便只能妥协一下。
嘲笑就嘲笑好了，天使又打不过祂。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多正常啊，亮闪闪那么好看，不喜欢的才是有问题，没有欣赏美丽的审美。天使只不过是嫉妒希维尔足够黏祂，连天使故意用鱼都诱惑不了小乌鸦罢了，这是出于嫉妒的丑陋心理！
不过希维尔肯定不知道死神后来为什么突然改变审美，毕竟死神的性格依旧和祂的斗篷代表的颜色差不多，永远不乐意说真话，只管使劲忽悠人，把人骗走就好了。
所以对于努力像死神学习的希维尔来说，做出去自找麻烦的事情并不太好。
希维尔反思了一下自己，他又不是什么热心的人，讲道理，他明明是死神类别的嘛，哪有天天做好事求人的呀——反正那位死神先生以前从不爱干好事，如果他要向死神学习，分明该把所有人通通带走一个不漏还差不多。
死神以前也是确实是这么干的，只是自从捡到小乌鸦之后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但死神从不会和希维尔解释，死神只会对抱着看不懂的厚黑学哭唧唧的希维尔说，为什么要一定学我呢？你只需要做自己就行。
其实每个死神的性格都不一样，尽管祂也忘了前任死神是什么性格，毕竟像祂这么‘幸运’地捡到一只死神幼崽的情况可不多。希维尔大可以当一个非常喜欢亮闪闪灵魂的死神，就算以后喜欢穿上帝的衣服去收割业绩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死神笃定，希维尔的潜力比祂要高多啦，即使现在看上去和笨蛋没什么区别，那只是希维尔太小的时候就去闯了医院这种格外可怕的场合。
总之，希维尔以后一定可以成长为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死神。
很可惜，希维尔对死神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甚至还会思考他到底要不要尝试改变自己过于突出的个性。
因此，希维尔面对要不要去协会非常纠结。
完完全全是说不清楚的纠结，他真的要主动去找麻烦吗？待在这个庄园里白天看书，晚上啃水果罐头，休息时间就凑蝙蝠堆里玩多有意思。
希维尔从诞生开始头一回感觉自己的状态实在是非常怠惰，完全提不起干劲、一点也不想动弹！
他只想待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躲在韦恩庄园里的角落，偶尔兴致来的时候再看向窗外观察观察协会的大楼，看大楼里涌出来的奇怪灵魂，然后无所事事地消磨完一天。
还想在太阳光凉下来那么一点的时候，躺在地板上晒羽毛。
希维尔曾经见过这种状态，不过倒不是他，而是那种濒临死亡的小天使们，他们活得够久了，从人间获得的力量也渐渐得变少了，于是慢慢在天堂的圣光沐浴下懒洋洋地继续提不起干劲。
死神解释说，他们只是完成了自己应有的使命，或许在人间中世纪的时候非常需要天使这类的生命，但再过几百几千年就不再需要了。
找到使命对神明来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否则就会像不再被需要的小天使们渐渐步入神明生命的尽头；所以能把赐予生命死亡作为使命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尽管这样的神明不怎么受生灵喜爱，但是也能像个真正概念之中的规则那样，永远不会步入死亡。
希维尔认为他当然应该承担起使命啊，所以压根不应该有这种——像是活了很久很久后产生的疲惫那样的怠惰。
他决定把这些怠惰归功于韦恩庄园的布置实在是太好了，非常符合小乌鸦本鸦的喜好。
“希维尔？”布鲁斯又喊了一声希维尔的名字，想要把发呆状态的希维尔叫回神。
希维尔的状态说不上来的奇怪，是一种陷入了回忆的样子，经常陷入回忆的状态对于希维尔来说很不常见，通常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者曾经意气风发过但遇到坎坷的人喜欢干这些事，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和希维尔不太沾边。
如果说希维尔的犹豫是为了协会而迟疑，那就更说不符合现实的推断了。
虽然在布鲁斯的记忆里，至少是他能记起来的记忆里，希维尔向来是个‘热心’的死神。
从现实来看，希维尔本就该是协会的主管，他不可能会不管协会的事情，一个遇见大事总是选择逃避和保全自身的主管先生可绝对不会获得那么多员工的喜爱。
他不明白为什么希维尔会展现得这么犹豫。
如果希维尔的状态和他那份记录在电脑里的年龄和心智是一样的，那就没有任何理由犹豫，他就和记录里一样真挚，不可能不想跑去协会玩的。
除非……
这就是希维尔还没有彻底成为死神的另一半原因。
希维尔没解锁如何读取一个灵魂的心声这种能力，毕竟眼前的人也不是他的信徒，更不会虔诚地用仪式在心底念他的名字来做祷告。
他只是犹豫半天，认真地随着心底的想法下了决定。
看在水果罐头的份上！他们也算是过了水果罐头的交情，就算是去协会里找麻烦——那就去好了。
待在韦恩庄园的感受实在太舒服，都快让他忘记了他还没完成‘一个正式死神’的试验关卡了。
“是的。”希维尔严肃地点点头，“我们必须快点往协会里去。”
布鲁斯应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去？你想直接跑进协会里吗？”
希维尔颇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布鲁斯一眼，这个问题简直太小瞧他了：“你怎么能直接闯进协会里呢。”
希维尔考虑了一会，义正言辞地说道：“亲爱的布鲁斯，佐罗的面具经过了不少的艺术加工。”
“嗯哼。”布鲁斯示意希维尔继续往下说，“所以？”
“所以你不能学习他像个孤胆英雄一样一个人挑战整个城堡！就算是为了救公主也不可以。”希维尔振振有词，“所有人都希望英勇无比的佐罗像个英雄一样完成那些工作，因为这很难实现，艺术加工的情节就从这类幻想里诞生啦，那是满足众人心愿的事物。”
“我也希望这样的英雄可以实现理想，可惜现实就是，我见过不少这群相仿之人的灵魂呢，他们都死了。”
“所以绝对不能贸然逞英雄哦。”
布鲁斯赞同的点点头：“确实是非常值得纳入考虑的思路。”
希维尔意犹未尽，难得让他也当一回老师：“我们最好找几个灵魂，就是那群拥有着厚重枷锁的牛马们，反正他们出来那么多人，总不会都是送出来当零食的，只要他们能进去，我们也能想办法混进协会里……”
“——你盯着我看什么？”希维尔把脑袋转回去，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没什么。”布鲁斯收回视线，“只是觉得你非常擅长学习，成长迅速。”
“嘿嘿，你之前还不想夸奖我。”希维尔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点亮暗示这一套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赞美，“我当然是最好的。”
***
游戏的难度出乎了所有玩家的意料，好在这款游戏的玩法还蛮有意思的，趣味性十足，没有在玩家群体之间引起太大的反响。
就算有一些怨言，但也只是被视为数量极其微弱的特殊群体。
毕竟从全息游戏诞生以来，他们还从没有遇见过如此拥有极大自由度的游戏！提高难度也许是为了增加可玩性和延长游戏寿命，玩家们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自圆其说，帮从来不肯露面的制作组圆上了他们的想法。
尽管他们也同样郁闷，好不容易触发了听上去就很厉害的任务，但是任务地点怎么都找不到，眼前的哪里是路啊，分明是七拐八拐的迷宫嘛！
像这种包含了一些恐怖元素的大游戏，随随便便在迷宫的房间里、角落边、拐弯处放几只怪物，再偶尔用怪物突个脸就足够足够吓人了。
营造恐惧的氛围不完全是血浆、断肢、骷髅，未知才是最容易引起害怕的。
这类如何制造一款恐怖游戏的圣旨现在完完全全体现在了眼前，玩家们压根不知道一旦打开门，会即将面临什么可怕的怪物。
耳边更是充斥着格外可怕的怪物嘶吼声，光是从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里，就能猜出来他们究竟要面对一个怎样庞大的怪物群体，这群没有理智的污染物怪物们攻击性可比协会内那些乖乖巧巧的收容物们大得多！
协会内的玩家之间各自有着各自的小团伙和工会，为了主动攻克这难得一见的协会未知大型关卡，玩家之间基本都三两成群地结伴离开了。
他们可一点也不想直接白白死在协会外，要把等级肝到能够出协会，要花上不少的功夫，要是就这么送命清零，重新回到协会再开始，那他们和白肝有什么区别。
不过并非所有玩家都具有如此昂扬的战斗意识，在巨大的玩家比例之下，只是想要休闲地体验一把传说中的全息开放世界的轻度玩家也不在少数。
恐怖游戏虽然非常刺激，但是不定时的惊吓实在是太考验人心脏了一点！并不是所有玩家都爱玩的。
面对这种到处都是怪物的阴森森的迷宫，许多本着体验全息世界的玩家们都陷入了沉默。
这完全就是打着全息世界的名号骗进来杀人嘛！要是有心脏问题怎么办？怪不得在购买游戏时，甚至还有跳出来提示谨慎游玩的一大串恐吓公告。
他们原本还以为只是为了突显游戏氛围的制作组小心机，毕竟能够登上主流平台的游戏，不可能能够玩出什么人命来，这和大部分游戏都会跳出光敏性警告的公告差不多，仅仅只是起到免责声明的作用罢了。
结果没想到这个公告竟然在这个时候灵验了。
“要不我还是退出游戏吧……”
其中一位玩家在踏入迷宫前犹豫地说道。
“突然反应过来，我们在这个游戏里花的时间好像有点太长了，说好的只是体验一下划时代的新科技呢？我还想回去做点别的事情……”
“好歹再试一下！别急嘛，我真的有点好奇这个世界的污染物长什么样子。”
小团队内的大部分玩家否定了想离开的说法，纷纷交流幻想中的污染物会是什么样子，光看憧憬的神情，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可怕的怪物，而是和毛绒绒宠物一样的可爱生命。
“但是……”最先提出想要退出游戏的玩家神色迟疑，“我们到底玩了多久的游戏了？”
“我们上次登录游戏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要退出游戏的想法？”
“这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同伴疑惑：“为什么要退出游戏？现在退出，以前肝了这么久的活就都白费啦，多浪费时间，我们肯定要争取第一个发现污染物的秘密呀。”
同伴赞同地说：“谁玩游戏还记上次登录时间嘛，玩玩就差不多啦，还得抓紧时间去完成那些任务。”
最后关心地询问了一句：“你今天好奇怪啊，发生什么啦？”
玩家茫然地摇摇头：“我没什么事，只是感觉今天玩的游戏时间好像太长了，有点累，想休息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点想家，猫猫还等着我去喂水。”
“你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同伴笑着说，打趣地抱怨了一下，“之前分明是你拉着我们想要出去看小乌鸦的，我们本来还没打算出协会呢，要肝出门需要的等级和任务要求也太多了。”
“要不是为了看你先前在论坛里提过的小乌鸦，我才不要出协会找什么污染物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这样。”同伴附和说，“之前还和我们炫耀说用一条命换到了漂亮小乌鸦的羽毛，结果放背包里什么都没了，这次我建议你可以让小漂亮把羽毛给我，你先去当代价，等你重生杀回来，我再把羽毛从背包里拿出来给你。”
玩家哀怨地看了同伴一眼，以为自己不知道他也想要一根漂亮的羽毛吗？
不过既然同伴们都想要进迷宫探险，玩家也只好打消了退出游戏的想法：“那好吧，就陪你们这一次，等差不多逛完迷宫一圈我就打算退出游戏休息下。”
在打开迷宫的第一扇门时，这位玩家依旧感觉到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感，比连续工作了整整一个月无休的疲惫还要可怕。
但疲惫的感受仿佛是一瞬间的，在她想要仔细研究来源时又顿时消失不见，浑身充满力量，连脑袋都莫名其妙地特别具有精神，完全没有刚才非常想要逃离的疲惫感受，精神地想要立马探索迷宫，畅想协会世界隐秘，恨不得拿起电脑写十篇论文。
她都想对天发誓，她连参加最重要的考试的时候都没这么聚精会神过。
但在她安心下来想要以高标准来完成协会的任务时，那股莫名其妙的疲惫感总是会突然穿插着出没，天哪，这只是个游戏！她为什么要上上下下清洗五遍玻璃烧杯？
这也导致了她今天刚刚萌生的想法：为什么他们一群玩家里，好像从没见过有人退出离开呢？
好像一开始还是有的。
但是每次有玩家离开，又会有新的玩家接替那群离开的玩家，继续快乐地探索收容协会，周而复始。这很正常，总有玩家会弃坑不想玩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玩游戏时都能看见自己熟悉的那批人。每次他们也就开始抱团参加各类活动了。
有多久没看到新人玩家了呢？
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现象？
这款游戏，真的有这么热门吗？
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想要找出自己冒出这些奇怪想法的来源时刻。
遇到那只小乌鸦前？绝对不是。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卷王选手。
难道是接到那片羽毛的时候？
人物卡死了后再归零重生的话，应该是能返回到登录界面的。
但依照自己的习惯，她应该在返回登录界面时就退出游戏才对，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如此痴迷地陷入一个游戏里，永远不下线。
她还需要给家里的猫猫换水。
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她就立刻下线！
在同伴的催促下，玩家深吸一口气，握上了门把手。
同伴把脑袋贴进去张望：“太好啦！这栋房子里没怪物！我们继续走下一栋看看去。”
玩家环视了一圈迷宫附近的玩家们，他们互相从不打招呼，因为并不是一个圈的玩家，没有什么共同的喜好和话题。
但偏偏他们又很熟悉。
在协会的不少实验室里，他们往往都能打上照面，时间一长，一来二去也就眼熟得很了。
他们都在迷宫里欢呼着，眼神里全是奇怪的狂热之色。
很快，她现在就像是以另一种视角观看现场游戏一样，大部分玩家一开始并不能找到正确的路，到处在迷宫晃悠，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他们仅仅是在以探索游戏的精神完成任务，绝对不是为了完成协会的高标准要求。
如同牛马最后的自我挣扎和说服！
等到到处乱逛的探索期结束，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分别从不同的路出发，共同点都是在中间的教堂位置。
尽管教堂附近的建筑群布置格外混乱，连开口的门都不一定垂直于地面（它很有可能是平行于地面），就算是熟悉建筑布局的老手来也不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一条适合行走的路，更不要说是找准教堂位置的正确出口了。
布鲁斯能够确定自己肯定只给教堂留了一条能够走的路，甚至入口还是在韦恩庄园的方向。所以从协会入口处走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真的去往教堂。
但偏偏这群玩家硬是从不同的方位开始，慢慢地向着教堂的方向走。
“噢。”希维尔伸开翅膀用羽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来你的陷阱并不怎么有效果。”
布鲁斯对此不知可否，他放弃在这个世界里过于认真地遵循规则，这只会让他对自己学过的物理学感到怀疑，谁知道是不是某一个队长标号的家伙在建筑系统上捣乱。
与其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情，还不如去想想如何解决马上要发生的麻烦——
“教堂里有什么？”布鲁斯抱起手臂，低着眼睛问站在手臂上迎风看风景的小乌鸦。
希维尔此时也不再试图隐藏他其实不是个正常乌鸦的事实。
头顶的太阳那么大，在山坡上的风又那么强，希维尔用羽毛捏了一顶黑色礼帽和一副墨镜，恰恰好能盖住光秃秃的头顶和大部分脸。
然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光滑下巴，下巴处能够露出来的喙和羽毛似乎都被特意清理了一遍，连普通的黑色都透露出了一种低调和奢华之感。
希维尔高深地顶着礼帽和墨镜，把翅膀背在身后不说话：“我在思考教堂里有什么！”
布鲁斯有点看不下去突然开始在意起外貌的希维尔，而且很难恭维希维尔变礼帽和墨镜的审美。
希维尔当然最喜欢黑色，但他忘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全身上下除了爪子本来就是全黑色的，再加上高高的纯黑色礼帽、大大的纯黑色墨镜，再加上希维尔无聊时喜欢把自己缩成一团——这可能是作为魔法体的下意识习惯。
一旦等到黑夜来临，希维尔顶着这些装扮往空气里一钻，这还有谁能看得到嘛。
出于好意，布鲁斯提醒道：“通常我们不会这么戴帽子和墨镜。”
布鲁斯试图像貌似长了脑子的希维尔形容：“色彩搭配，你可以在纯黑色的礼帽上系一圈纯白色的蝴蝶结。”
反正简约的小蝴蝶结还挺适合小乌鸦的，也可以减弱乌鸦这类形象本身就具有的压迫感，看着就像一只爱美的普通小鸟。
希维尔严肃地拒绝了布鲁斯的建议，并且深深地鄙视了这位哥谭富豪的审美：“难道我和蝴蝶结很相配吗？只有小孩子才喜欢！”
在义正言辞的批评之后，希维尔轻咳了一声，纯黑色的礼帽上泛起一圈纯白色的……骷髅边。
它们甚至隐隐约约排序成了一个蝴蝶结的形象。
希维尔骄傲地展示自己漂亮的高礼貌：“这才符合我的形象定位啦。”
“是的。”布鲁斯面无表情地赞同了一声，“小孩子才喜欢蝴蝶结。”
希维尔自动过滤掉了不好听的话，小乌鸦扬起脑袋，代表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看在他勉强采纳了自己一半的建议上，布鲁斯继续好心地给了另一个建议。
“你确定不打算给自己来一套衣服吗？光是礼帽可不好看，最好打个领结什么的，黑色配红色也很不错。”
韦恩庄园里那些画像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再加上一些消失不见的人物画册，他猜希维尔终于从佐罗的面具移情别恋，看上了别的好看西装。
至于希维尔目前正在发展的审美——布鲁斯考虑了一下大部分人临终之时更想要看到什么样的死神形象，真诚地向他提出了建议：穿西装总比穿斗篷和面具要好上那么一些！
如果他能乐意去掉那些稀奇古怪的骷髅头就更好了。
希维尔不动声色地默默给自己穿上迷你版西装。
布鲁斯非常符合气氛地送上了希维尔想要的赞美之词。
心底倒是说出了和赞美截然不同的想法。
他真希望希维尔以后成功当死神去收业绩的时候，记得把乌鸦的脑袋也收回去，不然，也许很久以后那些穿着宽大斗篷和镰刀的死神形象可能会彻底变样。
比如说什么……乌鸦怪人、乌鸦恶魔之类的，他们都很符合对死亡的恐惧想象。
好在布鲁斯没把乌鸦怪人这种形容说出来，希维尔对于自己头一回想象的形象就能收到那么夸张的赞美之事，感到特别愉快。
于是也决定不再和布鲁斯卖什么关子，虽然希维尔觉得眼前这个心眼可能比他活的岁数大小还要多的人也许猜到了他故意把那些迷宫空间打乱，好让这群协会的员工成功到教堂里去。
“教堂里也许有你认识的熟人。”希维尔推了推自己的墨镜，接着又迟疑地把墨镜往下推，露出一对红色的眼睛。
希维尔难得有点踟蹰，也许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往教堂处飞快地看了一眼，感觉到怪物的叫声开始比以往更强烈一些，说道：“你认不认识……白色的超人？”
第74章 第 74 章 现实世界。 绿灯……
现实世界。
绿灯侠怎么也想不出他最近到底遭遇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切都很正常。
地球很安全, 宇宙也很安全，没有大事发生，风平浪静, 好得不能再好。
最近唯一发生的遗憾事情也只有一场迟到的救援。
那颗死去的星球救援信号传递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尽管正义联盟以最快的速度组织了最好的两名救援选手前去支援——他和超人也没办法穿越回近乎十个月前, 去完成拯救任务的。
结束那一场失败且遗憾的救援任务后, 绿灯侠就和超人各自分道扬镳, 他还得去负责其他地区的安全巡逻任务呢。
在此期间, 依旧没有发生什么过于震撼的大事。
通常反派们蓄谋已久的入侵大事件背后都有可以窥见的蛛丝马迹, 就像是地震前小动物们的异动，动物们无法在天灾里成功保护自己, 但他们的对危险的天性和感知依旧会提醒他们远离那些可怕的危险。
没道理一声不吭地就憋一个改天换地的重大危险事故的！
而他们这群名义上地球顶尖的超能力者，更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察觉！
可惜事实发生在眼前，就算绿灯侠不愿相信，也只能相信。
从所有能够用科学的、严谨的实验方法化验的角度看, 那颗被宣判失去了恒星和核心能源的死亡星球，就是他们所待着的、未来的地球。
毕竟在外太空可没有别的地球，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哥谭，更不可能有同名同姓同建筑的韦恩大楼。
又或者, 再想想一个更有可能性的假设！
也许外太空真的有一栋一模一样的韦恩大楼？
该死的大资本家、大阔佬先生布鲁斯韦恩已经把他名下的家族业务发展去了外太空。
邪恶的资本力量会侵蚀一切，就算是外星人也没办法顽抗的, 这不怪他们, 都怪万恶的资本主义。
这倒不是他恶意在背后说同事坏话，又或者衷心希望蝙蝠侠的事业进军至外太空。
而是他实在有点难接受这个现状。
总之，这些假设都比他们在本宇宙里，见到一个未来已经毁灭了的地球有可能多啦！
哈尔·乔丹，这位伟大的绿灯侠随手拉了一把小板凳坐在实验室附近, 他蹲下来，满是疑惑地抓了下头发喃喃。
“我一定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他开始思考一个哲学上的思想问题：“既然有一个毁灭了的地球，那为什么没有未来的、或者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来找我呢？”
“也许有人来找过我了？”哈尔陷入沉思，试图找到一路上他是否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太空里的事务一切正常，至于回到地球——他却认为地球上发生的怪异问题多到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尤其是现在的瞭望塔。
化验的工作都交给了专业人士处理，实验室人满为患，哈尔试图去观察那些五花八门的试验结果，但最后不由自主地又重新把目光放回了整个实验室中心的猫头鹰身上。
“其实一开始我就想问了……”
迪克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哈尔顺势询问：“什么时候正义联盟多了一只猫头鹰？以及，他怎么待在某个喜欢黑色披风的家伙最喜欢的椅子边上？”
“前不久我还听说你们找到了一只能在太空里自由翱翔的鸽子，动静还不小，你们打算在瞭望塔开个神奇动物园？”
“不错的绿色椅子，从哪找来的？实验室边上的杂物间？”
迪克看了一眼哈尔的坐姿，也学着他搬来了一把小板凳：“我倒是想拥有个动物园，建个额外的动物园需要审批经费，但是。”
“审批经费的那个人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试图拯救世界。”
“这个时候只能让类似的动物上来顶替一下。”
迪克凑过去和哈尔一同窃窃私语：“你能相信吗？那只猫头鹰竟然也会像B一样说话！”
“像布鲁斯一样说话？”
“我还以为如果布鲁斯真的不小心中了什么魔法诅咒……他会变成一只货真价实的蝙蝠。”
“我是指……你肯定能明白，猫头鹰是猫头鹰，B是B，但是。”
迪克清了清自己的喉咙，特意让它能够发出更加低沉恐怖的声音：“绿灯，这是你的战损报告，你最好注意周围的市政处理中心，如果下次再接到警署的举报电话，我不介意扣掉这个月的外出补贴——”
哈尔连忙抬起手：“停停停。”
“这就是我想说的。”迪克说，“虽然我们和猫头鹰之间有着不少的交易，但，按理说他明明不该如此了解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可他就是做到了。”
哈尔严肃起了神情：“你不能就这样把指挥权交给他，我们对目前的收容协会了解太少了。”
迪克舒展了下身体，姿态放松：“如果你决定要把一件事交给另一个人，那就不能对另一个人产生太多的怀疑。”
哈尔：“哇哦，我可不信这是布鲁斯能教给你的。”
迪克耸肩：“你可以当成没有言传，但有身教，反正你拿这个问题去问他，他也绝对不会回答的。”
“实际上，如果我没有坚定地把指挥权交给他，那我就不会发现他对我们过于了解的这个秘密。”
日常的接触可以透露的信息可远远比言语要来得多，也有趣得多。
“因祸得福？”
“不，这不是因坏事引出的好处，他们都应该是属于好事。”
哈尔一时没注意，绿灯捏出来的小板凳闪了闪，电量告罄，板凳直接消失，哈尔扑通一声坐到了地板上。
哈尔揉了揉腿，重新站起来拍拍灰尘，转回头看了一眼干净的地板，再摸了会戒指。
“别担心！灯戒没电了，我得充会电。”
“真的没电了？稀奇。”迪克好奇地看着那枚象征着意志的绿灯戒，“我以前只是光听你喊灯戒快没电了，还是头一回见到它真的没电了！”
迪克对于绿灯的电量一直保持着高度的好奇心，他有时都担心，如果绿灯侠在宇宙里飞行时不小心遇到电量消失的事情怎么办，他会直接从太空里掉下去吗？
“……那是因为，以前我会特意加点储备能源，不到严重时刻不会动用，我总不能真的在战斗里直接没电。”
绿灯侠耐心地朝着迪克解释道，尽管自己的猜测不太可能，但为了不让年轻的超级英雄后辈认为自己不太擅长持久战斗，他还是解释下比较好。
“非战斗时期，没有用储备能源的必要。”
“所以要养成及时充电的好习惯。”
迪克下了个结论：“嗯……原来你是那种手机电量下降到九十以下就会感到不安全的人。”
“那你的储备能源呢？”迪克联想了一下，“像这类需要充电的必要战斗武器，我敢打赌如果是B，他会在身上带至少十个应急储备能源。”
在联盟的大顾问、大老板不在的时候吐槽他的一些坏习惯实在是很有意思，毕竟这个时间说他坏话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听见。
哈尔·乔丹笑着摆了下手，帮同僚遮掩一下行事习惯：“太夸张了点吧。”
哈尔看着指头上戴着的绿灯戒，打趣道：“他顶多就带五个。”
“等等……你说得对。”
迪克：“嗯？什么说得对？带十个储备电源？”
“不，是最近发生的奇怪事情。”哈尔补充了一句，“我指的不是地球上发生的。”
哈尔说：“你刚刚是不是说——没想到我的戒指真的会有没电的那天？”
迪克点头，很疑惑他为什么这么问。
哈尔开始数不对劲的地方：“最近绿灯的电源确实用得太快了点。”
“但我没有额外的高能量支出。”
哈尔眼睛渐渐亮起来：“我的戒指没道理总是无缘无故地断电。”
绿灯军团内通常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灯戒的力量源自于宇宙本源的意识，不同颜色的戒指来源的力量并不相同。
而绿灯凭借的就是意志力，它能够将无形的精神世界通过特殊的装置使其具现化，使用者的意志力越坚定，绿灯的力量也越强大。
人类物种的精神意志永远是最为特殊的那一类，它永远都不能被具体的数据所束缚，机器的力量会被硬件算力所拘束，但意志不会，它永远都不会有‘上限’的存在。
这倒不是哈尔·乔丹突发奇想讴歌人类赞曲，而是无数现实总结下来的规律。
机器是可以被衡量计算的。
在他本人的行动没有和先前发生别的出入前提之下，灯戒它没道理总是没电。
除非他本人的‘绿灯’意志在对抗另一种无形的力量，除非……整个宇宙的意志来源都在和另一种无形的力量对抗。
“我必须得回军团内一趟。”
迪克站起来，跟在哈尔身后：“你不是想去协会那看看吗？发生了什么？”
"如果你在好奇最近发生的怪异事件，只要看地球就能——"
哈尔在瞭望塔的窗口前站住，恰好能够看到被一片粉紫色烟雾笼罩着的地球，正常的蓝白色球体上被刷了一层朦胧的滤镜，说不上来的梦幻，隐隐透着些许诡异。
它完全不像是代表着生机的蓬勃色彩，几乎是完全相反，任何人看到这些梦幻烟雾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警示的危险。
还没等哈尔开口，实验室里的毛绒玩具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两个人身旁。
“这些是结果，不是原因。”
夜枭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淡定地解释道：“看我干什么？我只是换了一个特殊的声卡。”
“之前只是在调试声卡数据，所以听上去才会更像蝙蝠侠吧。”夜枭否定先前迪克的说法，“但相信我，现在的声线才更符合我的本音。”
“回绿灯军团寻找验证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支持你。”
夜枭依旧淡定地和哈尔说话。
“只凭借我的说法并不足以取信联盟所有人，但你，绿灯侠，作为英勇无畏的代名词，如果你能够成功找到宇宙现状的理由，那我就不用再想办法去做一些无聊的人际交往了。”
“接着，向其他人解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的问题，完全可以交给你。”
“尽管我的观点认为，你可能得再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和军团内的守护者们一同找到事情真相，要让那群老头子们接受世界在他们不知不觉中就要迎来毁灭的难度可不小。”
“尤其是他们认为自身全知全能的前提下。”
“不过无所谓，这点时间比让我去想办法取信于人要少得多——尤其是蝙蝠侠不在的时候。”
哈尔定定地看了一会夜枭，没和他说什么。
哈尔转头问迪克，直截了当表达心中不解：“他说话一直都这么讨人厌吗？”
“呃……这可说不准。”迪克摊手，“我们得对合作伙伴客气点。”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随便相信一只毛绒玩具说的话，甚至还因为他的话去号召别的人。”哈尔重新地、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猫头鹰。
为了迎合市场的喜好，毛绒玩具们通常都会做得非常可爱，全身上下也都是柔软的、舒适的，符合三岁以上婴幼儿玩具标准。
但这只猫头鹰长得可爱不假，说出的话就没外表那么可爱了，有点点刻薄，和毛绒绒的外观严重不符。
甚至还能因为说话太难听，导致让别人看着他的可爱外表都不爽快，严重一点还能导致对方一度把猫头鹰加上动物厌恶榜单，和榜首的蝙蝠其名并列。
气氛一度僵持了下来，猫头鹰不紧不慢地欣赏他的爪子。
迪克都想站出来缓和一下两者之间莫名出现的火药味了。
很快，哈尔抱起自己的胳膊：“不过你说的话里只有一点我仍然赞同，我当然属于英勇无畏的代名词，具有独特的号召力，所以——”
“看在英勇无畏的份上，以及你最好不是用这个词语阴阳怪气我行动永远没有计划、全凭勇气冲动做事。我可以听听你的观点。”
“听听我的观点？”夜枭说，“我的观点很简单，世界末日。”
他又不是管家，老是喜欢和年轻人说一个长长的故事，夜枭懒得和别人一一解释上帝之日，在人类没有体验过永生之前，都会认为这是一种世界的馈赠，绝非末日，能够体验漫长的生命多好啊，永远不用畏惧死亡了。
光是想想后续正义联盟内后续极有可能出现的漫长分歧和讨论，他就感觉连毛绒玩具都会忍不住掉毛的，夜枭相信，联盟内肯定有人愿意支持永生！
这样看来，他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一个简单的概念，等上帝之日到来的那天，世界末日也要来临了，反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不过你们应该非常擅长应对世界末日了，只是世界末日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从前我还经常梦寐以求试图制造一些世界末日呢，放心，别这么警惕地看着我，我已经改正归邪了。”
“看，我现在甚至还会做点好事，比方说坐在瞭望塔里帮某个消失不见的人干活。”
“我可真是太敬业了。”
哈尔：“行吧，我会保留你的看法，现在我得回绿灯军团。”
“无所谓你相不相信，现在的事态同样没有出乎我的预料。就算最后不能成功——但至少地球不会像你们发现的那颗未来星球一样了。”
“目前我只需要你让你们的超级英雄们做好一件事，”夜枭认真地说，“别去找让粉色烟雾消失的办法。”
哈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猫头鹰会知道他刚才在试着用绿灯戒搜集粉色烟雾。
他提出疑问：“但是粉色烟雾笼罩了整个地球？我的戒指能够感觉到，它是一种以生命力为生的动物。”
“让粉色烟雾就这么笼罩着地球。”夜枭想了想，叮嘱了一下迪克，“记得让那两位管家们注意，一定要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够及时获得一份薯条，无论何时何地。”
粉色的烟雾本质是一大团膨胀开来的星之彩，尽管星之彩以他人的生命力谋生，但目前却恰恰好能够抑制渐渐膨胀开的生命力。
不过，星之彩毕竟是非人的生物，说它有理智也好，能控制进食本能也好，但食物链保证了它一定会对人类的生命感兴趣，尤其是希维尔近期不在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去挑战星之彩的忍耐度比较合适。
伪人的薯条恰恰好解决了以防万一星之彩想要进食的问题。
这两者之间完全能够达成诡异的平衡，希维尔当初找怪物的奇思妙想简直绝了，和泳池里一边抽水一边放水的操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哈尔审视了一番猫头鹰，深吸一口气：“……好吧。”
夜枭从善如流：“感谢你的信任，记得从绿灯军团回来后帮我说服别人。”
“其实不用我去说服他们。”哈尔原本都要走开了，听到猫头鹰顶着一个如此可爱的玩具外表说如此老成的话，不由得笑出声，“虽然还不知道收容协会干了什么，但很明显，超人他们都很信任你，也许还有后面那个素未谋面的主管先生。”
“看得出来，就连蝙蝠侠都很信任你们，真难得。”
“距离我上次离开联盟也没多久吧？我真有点好奇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在短时间内就赢得了别人的信任。”
看着夜枭一脸莫名的样子，哈尔较劲了：“别看他们嘴上从来不说，但我肯定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在下意识信任你，就像信任我一样，我可是他们的同僚——普通的合作伙伴可做不到这样。”
夜枭摇摇头："得了吧。"
“你最好相信一个飞行员的直觉。”哈尔·乔丹微笑，“否则像你之前说的那些难听话，如果是一个陌生人，我早就让他见识一下为什么人要学习说话的礼仪了，但我忍耐住了教导的欲望，说明你除了说话难听这一点外，为人还算不错。”
夜枭：“你还挺擅长夸人的。”
哈尔：“谢谢。你是除了漂亮的女孩子们以外第一个这么说我的。”
绿灯侠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忙着去绿灯军团证实他的想法。
夜枭看着远去的哈尔，沉默地想着些什么。
等到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夜枭不算意外地看见迪克一直在边上等着他。
夜枭问：“看上去你想问我点什么。”
迪克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他一直好奇的重点：“蝙蝠侠他们去哪了？”
夜枭：“追求真爱去了。”
迪克被夜枭的幽默惊出了满头的问号。
猫头鹰继续面无表情：“看我干什么，我只是在讲笑话，还需要我对你解释一下笑点在哪里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幽默感了。”
“别担心。”夜枭转身往实验室里去，“在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的。”只不过……
夜枭想了想，没把后面半句说出来，如果希维尔依旧没办法找到死神的意义，大不了，永远在协会活着也可以。
迪克喊住夜枭：“为什么你会愿意帮助我们？”
“……”夜枭转过身，圆圆的眼睛上下扫了一圈，“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别看我刚成年没多久。”迪克上前走了几步，蹲下来看着猫头鹰，“但你最好别小瞧我。”
不知道猫头鹰出于什么原因，他把许多事情都下意识交给了迪克处理。
“也许你觉得我过于年轻，看人的目光没有别的英雄那么厉害。”迪克自信地抬起胸膛，“但我曾经可是蝙蝠侠的助手，你又把太多的事情交给我处理，给了我和你极多的相处机会，我当然有机会看出你的破绽——”
“你的判断力、逻辑性、缜密思维、做事风格、胆大程度……都不可能是一个无名之辈。”迪克一一分析，绝不让嫌疑人就此有溜走，“连做事手段和行为都非常老练，尤其是，在应对正义联盟的时候。”
“你知道怎么和超人、神奇女侠、闪电侠这些超级英雄们打交道，甚至在一开始他们有些不满意的时候会使用不同的话术说服他们。”
夜枭想了想，说的话却不像是迪克以为的那样：“太多的事情交给你处理？”
“好吧。”夜枭反思，“你是指工作太多了？那我交给别的人做好了。”
夜枭自说自话：“只不过他们的效率可能都没你来得高。”
“嘿，这不一样。”迪克连忙打断夜枭的自言自语，“别想抢走我的工作！你别想岔开话题！”
“你甚至把许多的计算机工作都交给我，这也是效率高？”
“当然，你也有不少帮手不是吗？”夜枭点头，“让我再去想办法找个擅长计算机的人也需要花时间的。”
“这需要花时间吗？”
“花时间想。”
夜枭不紧不慢地说到：“我不在乎你是怎么完成我给的任务的，我只需要看到结果，所以是不是由本人完成也无所谓。”
“你肯定认识很多擅长计算机的人，德雷克家的那个小孩？或者哈登警长的女儿，可能还有别的。”
"我的观点也只有一个。"迪克看着猫头鹰圆滚滚的眼睛，“你好像有点过于了解我们了。”
“我没有——”
“你甚至还认识提姆！”
“我不该认识吗？你难道认为和别人来往时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吗？只要一查就能发现。”夜枭语速极快地反问，“反正你们肯定认识。”
“至于你先前问的愚蠢的拯救世界问题……”
夜枭想不通为什么某些小朋友总爱刨根问底，结局是好的就够了，过程？过程有那么重要吗？
夜枭不解：“你就当作，我想做点好事？”
“主管先生代表协会，愿意和正义联盟达成交易。”
“那么我作为一名合格的、恪守职业操守的协会员工，尽心尽力为合作目标共同努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迪克瞄了好几眼猫头鹰：“你可不像是……会心甘情愿替人打工的类型。”
“是啊，不像是。”夜枭说，“但是我这么做了。”
夜枭一开始并不想要和迪克解释他在协会工作的缘由，在夜枭的定位之中，无论是哪个格雷森都只是个助手而已，他不用了解那么多，也不需要面对特别严重的危险——但在这个世界里小丑早就没办法继续作妖了，他也不至于真死了。
夜枭叹气：“如果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对于像我这样纯凭理性做事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利益完全是可以作为广义上的形容，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是对方欠缺的，但是希维尔能够给予，那么任何交易都有机会达成。
敌人可以成为友人，友人也可以成为敌人。
迪克抬眼：“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这么夸赞自己。”
“仅仅是便于你能够理解。”夜枭不作解释，“总之，从利益角度而言，我和主管先生，也就是希维尔——达成了一个交易。”
“这个交易的内容只有一个，我帮他完成一些必要的后勤工作，他则负责……”
夜枭看着迪克好奇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极具恶趣味地说："送我去死。"
‘这个奇怪的猫头鹰肯定是在开玩笑吧？’
迪克还没反应过来他能够再继续说些什么，尚且稚嫩、但已经是个足够英俊的青年小伙子的脸上写满了格外有意思的表情，和打翻了颜料桶的白色小鸟身上的颜色没什么区别。
“看在某些事情的份上……如果你下次再遇见类似的情况。”夜枭最后和迪克说了一句，“你可能认为我下意识把许多事情交给你，但是。”
“为什么我会下意识把事情交给你呢？也许，不是下意识，可能是出于习惯。”
“无论是哪一个猜测，只要你不说，自己试着去调查。”夜枭拍了拍迪克的肩膀，作为这一次谈话的结束，“说不定你就能猜到更多的秘密。”
“在发现代表秘密藏着的尾巴时，别急着找人对峙。”
***
猫头鹰走回了他的专属指挥位。
善良版本的正义联盟布局和他所熟悉的那个邪恶版本的很不一样。
不过就算是他所熟悉的那群坏蛋们，对他来说也已经过去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活的太长有一个坏处，用人类的记忆曲线来比照的话，如果他习惯于迎接应付新事物，那么旧的回忆细节就会在他脑海里慢慢消失，只留下一点情绪的印象。
对于夜枭来说，他离开自己世界的时间已经远比他真正的活着的时间要长得多了。
他也没什么心情伤春悲秋，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按照他的心情来，那他更希望世界能够毁灭，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不能因为他应该是布鲁斯·韦恩的哥哥、不能因为他是一个在别的世界作为超级英雄的兄弟，就让他也要担负起拯救世界的职责。
硬要说起来，他遇见的坏蝙蝠比例可比好蝙蝠大的多——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接触黑暗世界，好蝙蝠几乎不属于黑暗世界的列表。
而且在他所在的那个世界里，主世界正义联盟内的超级英雄们有一个算一个算是超级大恶棍，几乎没几个算好人。
哥谭内的韦恩夫妇是参与□□和赌场的罪恶资本家，他的家庭内并没有充满温馨和谐的友好气氛，可惜歹竹出好笋，他的弟弟确实算个好人，但好人又怎么样呢？在哥谭，他照样还是死了。
夜枭也算是跟着希维尔看过了好几个不同的黑暗世界，这些世界里，许多人物关系和事件轨迹和主世界大差不差，但总是在那么一些关键的节点里硬生生拐了一个弯。
就像是，蝙蝠侠有他的罗宾一样，夜枭也有自己的助手，有趣的是，他们的助手恰恰好是同一个人——来自格雷森家的小孩。
不过，悲剧的结局永远不会像美好的故事书里一样其乐融融。
“我有点想应景地帮你长叹一句心声——天呐，他都长这么高啦？”
夜枭没理身后说话的管家。
“我说过的吧，夜枭？”管家走到了猫头鹰身旁，“当你看见你倾注过感情的几个小孩依旧能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你很难不放弃原来想要毁灭世界的欲望。”
周围的几个人都开始去重新准备化验另一个地球上的下一页物品清单，实验室里罕见地没什么人。
夜枭否定了管家的说法：“那也不代表我想拯救世界。”
“我恪守契约精神，你可以这么认为。”夜枭默默开始下一轮的工作，“我只是履行希维尔不想干的工作，换取交易。”
作为和几个韦恩都相处了不短时间的管家，他早就学会了一项和韦恩们和平共处的技巧，那就是从来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去看他们做了什么。
让一群喜欢在大半夜穿紧身衣，然后在大型工业城市里逛来逛去的义警们说点心里话可不容易，他们可不像是小镇里长大的超人。
所以管家才不管夜枭的嘴硬，自顾自说道：“你猜当看见韦恩少爷第一眼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上帝呀。他可真年轻，漂亮得体的西装、坚定的眼神。”
“就像我印象之中，他死去的那天一样年轻……”
管家随意将手臂搭在金属台上，像个真正的老人那样说家常：“我和你一样，作为一个糟糕透顶的人，活得太久了。不过我比你要幸运得多，也许是更可怜。我和那几个孩子相处了很长一段的时间，有着很多的回忆。”
夜枭说：“那应该要比我幸运一点，至少你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不用像我一样渴望毁灭世界。”
“但是时间过去太久，我的记忆力只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儿，很多相处的细节我确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只有几个场景我记得格外清晰，就算我真的真的非常想忘记，也根本忘不掉。”
管家轻轻拍着手指：“那就是他们死去的样子。”
“如此的具有活力，如此的年轻，脸色如此白皙……如果他没有躺在一座真正的棺木里，那他和往常受伤时回家休息也没什么区别。”
“像我这样不算好的人，在上帝之日后享受永生、享受清醒的神智和意识，但像他们那样的好人却在那么年轻的年纪，就睡在了地里，上帝实在是不公平。”
“我不想连主世界再次陷入绝望，至少，在一切都是最美好的节点的故事里，付出努力拯救世界就该拥有回报、拥有最美好的结局。”
夜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没说话，只是在默默地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事务。
许多事情原本不必经过他的手，不过很久前在犯罪辛迪加里做事的习惯依旧保留着，不看一遍那些事务，他会感到一阵没理由的担心，担心事务的发展会脱离掌控，担心别的人做事太过粗心会导致一些预想不到的后果。
他依旧下意识地不想让任何事物脱离预料。
过了一段时间，验收完化验成功的技术人员也重新走回了实验室，管家见状想回地球继续开始他的后勤准备工作。
夜枭说道：“看样子你和主世界的阿尔弗雷德相处得不错，以往你可没这些闲情雅致来和我说这些。”
管家思索：“你说的有道理，我和阿尔弗雷德很合拍，没有人会拒绝听些恭维话，我们一致认为，阿尔弗雷德是世界上最好的韦恩庄园管家。”
“我们在密切注意最近的舆论动向，他们总能发现星之彩和薯条之间的关联，我不知道我们能够保持如今的平衡多久。”
在管家离开前，夜枭终于说道：“我相信希维尔，相信我们的……主管先生。”
他几乎不轻易托付信任，但希维尔属于例外的那一列。
***
提姆和夜翼有了一个属于他们俩人的秘密基地——韦恩庄园里的小花园。
出于安全着想，夜翼在拜托提姆完成他交予的工作时，都会邀请提姆来韦恩庄园玩，在几天的游玩庄园时间里顺便完成一下工作就更好了。
这次也不意外。
迪克沮丧地坐在花园里，桌面上摆了一堆孩子们最喜欢的零食，两杯热红茶，他有气无力地捏着麦片一片一片啃。
提姆看不下去：“……你睡着了吗？”
“这只是表达我心情的一种方式！低沉的进食欲望。”
“不说这个了。”迪克把麦片放下，端起红茶一饮而尽，“那些计算机的任务交给你比较方便。”
“芭芭拉她最近忙着替她老爸维持警局秩序呢……”
“放心交给我。”提姆点开电脑里的传输文件慢慢检查，“这些东西都不算太难，检测舆论的工具我早有准备，之前我还把它放在网上时刻监测蝙蝠……呃，你什么都没听见！”
迪克眯起眼睛：“检测蝙蝠什么？”
提姆振振有词：“已经没有在检测蝙蝠图片了，我最近都在搜索别的东西！比如说神秘的协会主管先生，你别说，他西装真好看，到底是哪儿的牌子？或者是定制的手工西装，但连我都不出来是出自哪位大师的手……不应该啊。”
提姆开始打他的小算盘：“如果和他打好关系，那他能不能……送我一张变形金刚的签名合照？借我开一开已经是奢望了，我得慢慢来。”
德雷克家怎么说也算有点钱，提姆也跟着父母见识过不少社会上的名流，衣装、美酒，总是宴会上一些用来开展话题的必要谈资，尽管他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必要的知识还是会掌握的。
“可能是十几年后的大裁缝也说不定。”迪克摆手，想要岔开这个话题，“这些事情对你来说不难就好，我还担心你太逞能。”
“我才不会。”
“但是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提姆把电脑屏幕对准迪克，指着那份打开的文件质询：“为什么这里有韦恩名下的正义联盟附属财务清单？”
“呃……”迪克挠头，“布鲁斯名义上是正义联盟的投资人，联盟的财务清单各类报销都会丢给顾问管，让顾问再负责和韦恩集团交涉，顾问又是蝙蝠侠，所以——”
“我知道这个！我奇怪的不是他们两个。”提姆又说，“而是确认财务的清单为什么会给我管？”
实际上这些所有文件都应该归夜枭暂代处理。
谁知道夜枭会把财务清单也夹在这堆分发的业务里丢给他管……还格外嚣张地标了一个文件名《请把这堆文件让你的计算机朋友负责.zip》
文件那么多，先前迪克还有心思把那堆压缩文件一一解压查看内容，等到了后期的事情越来越多，迪克干脆只把文件名重新更改了一下就发给了提姆处理。
迪克严肃起表情，像一个真正的老大哥一样拍了拍提姆的肩膀：“我是出于锻炼你的目的，才把这些高度机密的文件交给你处理的。”
才怪。其实清单里全是各个超英的战损报告，光是看着就很头痛，他们的破坏力真的有这么夸张吗？他不信，肯定是市政处理中心的人偷偷把自己看热闹时意外打碎的水杯都算进清单里了。
“好吧……”年轻的提姆小朋友并没有意识到大哥夸赞背后，代表了怎样的用心险恶。
他只是乖乖地答应下了他能力范围之内可以完成的工作和任务，并以此为荣，为此，他需要多贡献十杯热红茶提神。
看着周围粉紫色的烟雾，迪克突然想起一件事：“光是处理各种化验单了，大部分市民是怎么看这些变化的？我还没来得及看报纸。”
提姆看着迪克眼下的黑眼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别担心，你要相信一个饱受过折磨的地球人民的集体素质。”
“至少在哥谭里是这样，别的地区我还没怎么关注。”
“戈登警长他们有告诉你，警局为什么要忙着维持秩序吗？”
戈登才没空告诉他，芭芭拉也只是和他说了最近没办法处理多余的事务，出于阿曼达·沃勒之故，布鲁德海文直接让他休假了，迪克皱眉：“我以为，是确保市民不要仓皇逃离哥谭？”
提姆严谨地解释道：“是赶着去阿卡姆病院维持人群秩序，防止发生踩踏事件。”
迪克：“？”
“那座收容宫殿就在阿卡姆病院附近吧？”提姆想了想，改口，“哦，它好像已经完全覆盖了整个阿卡姆岛屿。”
提姆语气之中流露了憧憬："一夜起高楼哎……我还没亲眼去看那座传闻之中格外高大华丽的宫殿呢……"
“听说它有着足以媲美奥林匹斯众神底蕴的魅力，优美、华丽，带着如同幽灵般鬼魅的神秘气息，吸引着所有人试图一窥究竟！像鬼屋一样摄人心魄！”
“作为一个哥谭人，如果不能亲眼去见识一下阿卡姆宫殿的壮观景色绝对是一种遗憾。”
迪克询问：“麻烦问一下，你从哪听来的解说词？”
“现场有不少转播录像啊，可惜现在哥谭警局不让游客进去参观，哎，真可惜。”
现在的阿卡姆岛屿外到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哥谭群众们，毕竟只有哥谭市民有这样的胆子愿意外出了。
“拜托了，迪克！听说你和协会的主管先生也很熟悉，你快说说那座宫殿真的有那些解说词里说的那么有意思吗？”
“……应该吧？”迪克迟疑地说，他很难从兵荒马乱的那一天中回忆宫殿到底有多壮观多好看，他注意更多的反而是希维尔和布鲁斯。
“好看是好看，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迪克开始画大饼，“先完成舆论监督工作，有机会我带你去协会内部看。”
“舆论工作？轻轻松松。”提姆打下了包票。
提姆娴熟地移动电脑：“看，这是涉及目前现状后形容最多的语句。”
屏幕上排列出了一连串词汇：
“上帝，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原来只是一场世界末日？”
“好消息！”
“所以，明天可以休假了？”
“想看正义联盟各个超英的腹肌，我觉得超人的腹肌肯定是所有人里最大的！”
“……”
见迪克神情有点不对劲，提姆连忙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屏幕：“哦，我没注意这个。”
提姆立刻把电脑屏幕转回来，敲了一会键盘，心满意足地把屏幕转回去。
迪克一言难尽地看着电脑屏幕，某个狡猾的、尚未脱离蝙蝠粉滤镜的开发者利用权限修改了后台检索的文字内容。
“想看正义联盟各个超英的腹肌，我觉得蝙蝠侠的腹肌肯定是所有人里最大的！”
提姆满意地看着汇总栏，心情格外好地叉腰：“我这就把这些检索后的大众言论编辑成文件发给你们，联盟里的英雄们都可以放一百个心。”
“……我们还是删掉腹肌吧。”迪克露出不赞同的眼神，“我觉得夜翼的腹肌才是所有超英里最好看的。”
***
距离希维尔的提问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
离教堂的位置有点远。
“……”
离教堂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
得益于希维尔逐渐掌握完全的能力，他们两人倒是完全不需要再像先前一样到处碰壁找方向，几乎不用花太久时间就能安全抵达教堂周围，甚至能贴心地避开周围火热灼人的阳光。
“……”
布鲁斯足够沉得住气，他一点也不着急，反正他知道，只要他不着急，急的自然有别人。
尤其指代某个完全不能接受忍耐和等待的希维尔。
“你怎么能忍心让一只小乌鸦在地上跟着你跑？我建议现场衡量一下一人一鸦的步行尺寸，用严谨的数据论证这是一场严重的酷刑。”
“等等，别走那么快嘛！”希维尔快跑追上布鲁斯，“你就不怕走丢吗？我都走在你身后了，不但要忙着追上你，还要忙着不让你走散哎。”
布鲁斯感同身受地赞同了希维尔的说法：“很能理解，毕竟我也要一边走路，一边数数。”
希维尔的求知欲当然得第一时间满足。
布鲁斯说道："我在数你这一路上还能露出多少破绽。"
希维尔从身后快步跳至跟前，摸了摸乌鸦头上头发：“破绽很多吗？绝对不可能吧。”
“人是不可能完全装成一个弱智的。”
“而我虽然确实可能拥有极高的演技天分，但我明显拥有一颗热忱善良的心灵，我是个好人~我不可能对你撒谎~”
“我可没想到你有承认自己是个弱智的一天。”
“嘿！”希维尔抗议，“我只是用它来形容我的状态，我可没有知情不报、故意隐瞒事情真相，你一路上遇到的怪事……那不是我的问题。”
希维尔叭叭叭：“我只是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态度来对你。”
“这是个很需要考虑的问题么？”布鲁斯觉得小乌鸦扭扭捏捏，和先前胆大包天的态度非常不一样，“那就让我来问你吧。”
“审讯吗？别吧，我罪不至此。”
蝙蝠侠很怀疑希维尔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你现在的记忆，恢复得怎么样了？”
“别告诉我还只是小乌鸦。”
戴上了新帽子的小乌鸦理直气壮跳到布鲁斯的肩膀上。
“我的脑袋就像是一瓶开了盖的玻璃汽水，到处在冒泡泡。”
这是个很容易让人误解的比喻，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自己的脑子里有泡的情景可不常见。
“那些泡泡是很多很多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的记忆。”小乌鸦仰头戴着墨镜，看着天上炽热的太阳，“我还没整理好……看见你的脸我就头晕，不然我为什么要带墨镜！”
“嗯……听上去有不少都是关于我。”
小乌鸦戴着墨镜泪眼汪汪：“韦恩大老板你能不能把脑袋转过去？”
“我刚刚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它很糟糕，你肯定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布鲁斯很茫然，他又怎么了，他又做什么了。
“你竟然任凭不带上脑袋的我认不出韦恩大老板和蝙蝠侠的区别。”希维尔控诉道，“你怎么能特意欺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努力干活的主管呢？”
“主管先生他明明每天都很努力地在搬砖，试图解决三十一亿的负债了！这笔债务还是我替你背的。”
布鲁斯不但认为希维尔在乱说胡话，还敏锐地察觉小乌鸦的声线变得有点奇怪。
希维尔飞快地、含糊地跳过了一句似乎是关于上帝的感叹，布鲁斯没听清前面那一句，但能够听到下一句：“你看上去真年轻，布鲁斯。”
“就像你第一次捡到我的那天一样的年轻。”
布鲁斯身体有点僵硬，他似乎意识到了希维尔怎么突然爱上戴墨镜的秘密，他眨了下眼睛。
布鲁斯问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好像听到你在说上帝。”布鲁斯说，“像你们这样的死神也会信仰上帝？”
“那肯定不会。”希维尔说，“我们肯定不信上帝，这是一句流传在死神之间的俚语，以前的死神经常说，我也会学习一下。”
“赞美上帝当然是不可能的，直接咒骂上帝的话，对祂有点不太礼貌啦，毕竟那么长时间里还要经常见面，上帝又什么都能听到。”
“所以我们会说。”希维尔交叉翅膀，看上去立刻被成功转移走了注意力，“踢踢上帝的屁股。”
希维尔补充说：“以表感叹。”
“……”布鲁斯问，“你怎么恢复记忆的？在这个世界里逛上一圈？”
希维尔小声说：“可能是因为去了韦恩庄园？那是个好地方，它也有个好主人。”
“也许是我把一些记忆丢在韦恩庄园的电脑里说不定。”
希维尔挺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想把先前的记忆丢了的，他几乎是把所有和死神职责相关的东西都丢到了这个独立的小空间里。
这个小空间也是独属于死神权能的地方——这是希维尔自己的理解，他从没问过死神是否拥有这样的小空间，但，他确实能够感知到这个世界独属于自己。
可惜他的死神权能只完成了一半，导致这个空间是个进化没完全的样子，没有像样的时间，也没有像样的昼夜。
希维尔在前往重启后的主世界前，颇为忐忑地担心死神的任务依旧完不成，防止事情变得更坏，干脆把协会内一些最严重的安全问题都放到自己的小空间里。
然后思索再三，同样把先前死神中涉及到主世界的记忆丢进了空间内的韦恩庄园。
一方面是担心依旧拥有重启前的记忆会加速影响主世界的时间稳定……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他的私心。
希维尔不想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过去发生的事，他不想这么做，一切都应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在主世界未完成重启前……”希维尔说，“你做了一些事，确实让我学到了不少，我也成功拥有了带走别人灵魂的力量，我能让他们都能拥有死亡，我把那群永生者的灵魂都带离了他们曾经的世界里，下一步该做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权柄的力量告诉我，我似乎还没有学会除了死亡之外的事情。”
“他们离开了永生力量干扰的地方，按理说应该获得了自由，他们完全可以选择沉睡或者离开……但他们只不过获得了意识上的清醒。”
“我可以帮助他们的灵魂，让他们的精神力量变得坚韧一些。用以抵抗漫长岁月的干扰。”
“这让我很疑惑。死神的力量，本来就只有死亡，我分明已经完成了所有死神能够做的事情，可惜这个空间——依旧是不完整的模样。”
“我目前还没办法给予他们精神上的死亡，只能做下许诺，让他们帮忙管理协会……我去寻找真正能够带去死亡的方法。”
“除了最开始的那几个人以外，其余那些黑暗世界的人们，我只能选择把他们都放进协会里，再进行后续的研究。”
“协会的力量和这些空间很相像，于是我幸运地拥有了协会。”
他们到了教堂大门前，透过栏杆，能够清晰地看见里面游荡着无数数不清的怪物。
“他们就是各个黑暗世界内承受着永生痛苦的人群。”
“在我成功接管协会之后——它的任务便从研究永生的污染物们，变成了去搜集所有受到永生胁迫的受害者们。”
希维尔指着教堂附近边上的那群奇形怪状的人群：“我看过他们的灵魂，看过他们从几斤重的小孩变成如今的庞然大物。”
“见过他们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也见过他们的意志力被摧毁的时候。”
“也许是我因为活得太长了也说不定。”希维尔鸦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在研究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想念还没变成人的希维尔，越来越想念还不需要拥有这么多见识的我。”
他见过了那么多灵魂。
但他只喜欢这一个在黑暗里发光的灵魂。
布鲁斯抬眼看着眼前这些长得格外可怕的怪物们，其中有的一只怪物身上，甚至能够数出十七八个人的影子。
其实初入这个空间的时候，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布鲁斯就感觉到了两种格外不同的气质，这两者之间天差地别，反差极大。
一种是无尽的、具有些许童真的混乱，那就像是一个尚且对世界没有建立起特殊认知的小孩。
另一中确是很多很多的孤寂，也许是能够活得久的物种注定要对很多事情保持淡漠，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特殊的生机，又可能是死神天性所致。
“其实在主世界重启之后，我才开始去慢慢接触协会的。”希维尔说，“在协会里，我意识到了永生存在的原因，接着我去找那些黑暗世界，把他们都搜集起来。”
“我拥有了很多好助手，我可没想过去找你……”希维尔摸摸帽子，“在意识到永生又开始接触主世界后，我才跑去你们世界的，反正你现在也不认识我嘛。”
希维尔含糊道：“既然你不认识白色的超人，那也是件好事，作为协会的保安队长，他帮我在这看着这群收容物。”
“我和他做过一个交易……”
“没错。”
另一道声音插入希维尔和布鲁斯的对话之中。
希维尔用白色的超人形容他确实很贴切，站在教堂顶端的人披风无风而动，浑身上下只有黑白两色的制服配色，和主世界的超人恰恰相反。
卡尔指着底下那群互相撕咬的怪物：“你现在终于打算回来和我履行约定了？”
“地球之行愉快吗？”卡尔一点也不见外地和希维尔叙旧，“让我数数，我到底在这等了多少天？”
卡尔快速地扬起一个微笑，又极快地放下去：“哦，差点忘了，像我这类活得太久的人已经很难分辨时间流逝的速度了。”
“但这不是你不来的理由，你最好解释一下，协会内出现了什么情况？”
“在我印象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些奇怪的动静了。”
第75章 第 75 章 希维尔遮遮掩掩地戳了戳……
希维尔遮遮掩掩地戳了戳自己的墨镜, 再提了一下拥有独特骷髅蕾丝边的高礼帽。
“如果我说不是我的原因你相信吗？”
超人当然不是笨蛋，阳光开朗的超人不是，褪色的超人更不是。
卡尔没和希维尔多说什么, 只是抱起两边的胳膊，略微眯起眼睛看着那只黑漆漆的乌鸦：“你的穿衣品味一如既往的糟糕, 真不清楚你是从哪学的。”
希维尔对卡尔的话不以为然, 鄙夷了一番对方制服的审美。
卡尔挥挥手, 本着自己对过去主管先生的认知, 深觉对方怕不是依旧在一团乱麻的记忆海洋里畅游, 他看着布鲁斯，一边打招呼一边指使聚集过来的怪物们往两边散开。
这群聚拢起来的怪物人群, 就算没什么清晰的主体意识，也依旧明白凑热闹的道理，好在超人明显有着非同寻常的威望，几人踏上小径往教堂内部走去的时候, 怪物们顺从地让出一条歪歪扭扭的路。
只是路两边依旧吵得厉害。
偶尔还有几道非同寻常的炽热目光时不时盯着黑漆漆的小乌鸦。
“你好啊，布鲁斯。你是来自哪一个宇宙的来着？”
卡尔用打趣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看上去真年轻，我都快想不起来上一次见到一个布鲁斯是什么时候了，西装品味不错, 看来阿尔弗雷德还会替你准备生活用品……”
“主世界的我过得如何？”
布鲁斯在卡尔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时，就把暗中观察的视线换到了明面上, 想了想, 干脆换了和相熟的超人平时相处的方式：“克拉克？一切都很好。”
“如果你再早个几年来到这鬼地方，我一定会……”超人转身拉开教堂的门，“让你还是喊我卡尔·艾尔。”
“克拉克·肯特是属于地球小记者的名字。”
“不过这鬼地方待久了，会锻炼人的心态，所以, 你喊我克拉克也没什么问题。”
布鲁斯观察了一番教堂内的情况，和现实中的教堂布置没什么出入，只不过天主教和新教的两番布置穿插着填满了整座大堂，看上去就像是甜酱和咸酱混合起来了一样。
他没办法对其做出什么合适的评价，只能认为这座教堂实在是——很希维尔风格。
布鲁斯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在这待了多久了？”
“我没有记时间的习惯，没这个必要。”
“提醒我在这活了多久的时间可不是什么值得留念的记忆。”
那名被希维尔称为白色的超人看上去，实在和布鲁斯印象里的超人不同。
站在教堂塔顶时，背后的太阳如同成了整个人的写照，披风无需动作便在空中微微晃动，太阳之子一向喜爱这样的出场方式。
布鲁斯很快就意识到了超人所穿的制服，最大的区别当然是颜色。
希维尔注意到布鲁斯的目光，凑过去聊天：“你也觉得超人品味不如我，是吧？”
布鲁斯意有所指：“我还从没看见超人穿过黑白色的制服……他就算是当记者的时候选格子衫，也喜欢选和小麦色泽差不多的。”
他本意是想暗示一下希维尔，让他告诉自己对面的到底是哪一个超人，最好能把和主世界的出入也介绍一下就更好了，虽然布鲁斯能感觉到超人也没什么恶意，当然也没什么往常的热情。
天地良心，布鲁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来历是什么。
也不知道希维尔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布鲁斯的暗示，总之，希维尔思考了半晌两个超人之间穿衣风格怎么突然大变样，他瞄了一眼在前方带路的超人，悄悄说：“代表内心已黑化。”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装成大好人招摇撞骗的！这一点应该好好学习一下我们死神，至少我们从不选漂亮的金色当死亡代表。”
好吧。至少布鲁斯能知道，被希维尔的收容协会接纳的那群熟悉的超英里，大概率全是黑化版本的。
“我可没兴趣偷听你们的对话。”卡尔补充了一句，也许是对方忘记了自己拥有的超级听力，他好心地提醒，“但你们的悄悄话说的太大声了。”
卡尔一点也没有主动提起自己过往经历的兴趣，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一场理念冲突而导致的世界悲剧，他没什么好说的。
愤怒、悲伤、痛苦，所有的情绪最后都被时间所抹去，超人在一开始时始终相信，无论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一定会迎来能够和解的结局。
他的世界里有很多分不清到底是谁造成错误的结果，也许是超人太过冲动，也有另一方太过强硬不屑于给予解释之故;这些纠缠不清的事情就该让它们一直纠缠不清下去。
可惜意外总比预料结局来得要快，永生的力量横插一脚毁灭了世界，超人预料之中的纠缠就这么硬生生被外来的力量化成了一团烟雾。
满腔的情绪再也找不到能够解决的人，有错的人死了，没错的人也同样死了，只留下永远无法获得死亡、甚至连清醒的理智都失去的人。
他还怎么一一算账？难道那些死去的人就这么永远死了？凭什么只留下他一个人还清清醒醒地活着？这根本不公平。
任何一个有着对‘永生’状态感觉不公平的人，都无法拒绝希维尔的条件。他们嫉妒死去的人，凭什么留着活着的人孤零零的在世界上享受永生呢？他对此感到愤懑。
“容我提醒你一句，亲爱的主管先生。”超人特意加重了语气，来彰显内心的阴阳怪气，“希望你的记忆还好好地待在你的脑子里，别让它再到处乱跑。”
“制服的颜色是你定下的，你最好再想一想，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穿的还是红蓝色的。”
超人本来想带着他们找个位置坐下，再好好聊一聊交易的问题，可惜实在受不了希维尔对自己品味的质疑，直接把两人带去了最重要的仓库。
“说起来。”卡尔看着布鲁斯的西装，“你不奇怪，为什么蝙蝠洞内没有你能穿上的蝙蝠战甲吗？”
卡尔心情很好，一把拉开仓库的大门。
“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超人饶有兴趣地打量各个战甲柜：“灰色的，黑色的，红色的，或者，也许你喜欢七彩的制服？金属的战甲看上去也不错。”
不同型号、不同颜色的蝙蝠战甲都被分门别类归纳在一个角落。
布鲁斯：“……绝对不要七彩的那件。”
他可不相信自己穿过七彩制服！
无论是哪一个世界的他，品味都不可能沦为希维尔那样的！
“放心，没有黑白配色的制服，毕竟你没加入过协会。”卡尔拍了拍布鲁斯的肩膀，“不用穿太丑的衣服也是一种幸运。”
布鲁斯无奈地看了卡尔一眼，认为他说的话总有种明显的、说不出来的幸灾乐祸味：“你还是和我说清楚点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希维尔看到这堆制服时，就跳了下去仔细观察战甲柜，偶尔时不时点个头。
卡尔飞上仓库内树立着的十字架，十字架顶端放着一个小小的透明密封盒子，他把盒子拿下来，想把它递给希维尔。
“别看你的那堆制服了。”卡尔动作娴熟地把希维尔从战甲柜里拎出来，“看看你的记录纸。”
一时不察调转了方向，希维尔晕乎乎地捧起脑袋看着透明盒子。
“不会现在还没醒过来吧？”卡尔无奈地把希维尔捧在手上，让他方便看清楚透明盒子里装的纸张，“我可是难得看到一个正常的蝙蝠侠在你边上，这次绝对没有再出什么问题了。”
“或者你去外面的怪物堆里逛一圈醒醒神？”
“我在这里帮你看守这群怪物，等你下次来的时候再把这张记录纸交给你。而你——则回来答应送我和我所在的宇宙内的所有生物，一个干净利落的死亡。”
如何获得一个干脆利落的死亡是卡尔·艾尔现在的终极奋斗目标，而能够实现该目标的希维尔怎么说都不能出差错。
目标无法实现的话，和白干活有什么区别？
布鲁斯走过来：“让我看看这张纸。”
卡尔迟疑了一下，看向希维尔：“我不确定……”
希维尔低下帽檐，布鲁斯早就把盒子拿到了手上，指尖搭在锁扣上。
“算了算了。”希维尔说，“你看着好了。”
本来就是该给蝙蝠侠看的，不然希维尔也不会专程把蝙蝠侠带进来。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份折叠好的文件，封面末端有着明显的协会记号和印章，最让人无法忽略的自然是文件的标题：零号收容同位体观察记录。
文件内夹杂着不同的记录文本，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把许多不同世界的同位体都记录在一张薄薄的纸上。
第一号收容物。
第二号收容物。
第三号收容物。
……
第N号收容物。
所有的名字通通都是清一色的布鲁斯·韦恩，为了便于记录，在后续添加了相关的宇宙编号，从1到N，还有一些奇怪的缩写，诸如不义、领主、狂笑，他猜测可能是这些标记好的‘布鲁斯’特别出彩也说不准。
布鲁斯翻阅记录纸的动作一顿，突然停留在另一张被单独剪裁下来的档案里，这份档案明显被人从整份记录里带走过，但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又重新将档案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布鲁斯将那张被剪裁过的纸取出来，光线透过薄薄的一层纸，恰好印到了身后不远处的战甲柜。
其余的所有战甲都能够从外表清晰地察觉到蝙蝠的元素，那是独属于蝙蝠侠的象征，毋庸置疑。但只有这一件衣服不同，它全身都是由金属制作完成的，光是看厚重的金属披风就能察觉到难以承受的重量。
“这件制服……你可能没法穿。”卡尔搭上布鲁斯的肩膀，“要不你再换一件？”
布鲁斯捏着那张独特的记录纸，只有这一份的名字和其余清一色的布鲁斯·韦恩不同，上面的记录外号也不再是蝙蝠侠，而是托马斯·韦恩，夜枭。
***
卡尔和布鲁斯勾肩搭背。
“你当然不能指望一位主管、一个死神，亲自来处理协会内繁杂的公务。”
把躁动的怪物们送进单独的房间，记录所有怪物们波动的数据，找出永生之间的联系，这些都是重要但繁琐的任务。
主管先生一个人可干不来这些活，幸好那些毁灭了的世界里，理智尚存的人之中还有不少是处理繁琐事务的高手。
夜枭算一个，褪色版本的超人算一个——管家也算一个。
“那我呢？”布鲁斯摆手，盯着希维尔看，“我可不信，那么多世界里，没有一个理智尚存的、黑化版的布鲁斯·韦恩。”
“所有我都被当成了收容物？仅仅是试验品？我敢保证让我出去接手协会事宜比单独当成”
连托马斯·韦恩都能被抓进协会光明正大干活，凭什么没有布鲁斯·韦恩？这一点都不正常。
希维尔一点也不想告诉布鲁斯这个残酷的事实，实际上，希维尔最青睐的就是属于蝙蝠侠的灵魂，但偏偏意外就发生在这里。
“恭喜你！最棒的主世界蝙蝠侠布鲁斯·韦恩。”
褪色的超人拍了拍蝙蝠侠的肩膀，语气玩味。
“严谨的数据和实验记录显示，成功把你变成一个十足的恶棍之后，毁灭你所在的宇宙成功效率会比别的手段高上一大截。”
"为了世界和平，你要努力多上点道德与法治课程，提高道德底线素养。"
卡尔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地揭露了为什么协会内没有蝙蝠侠，但处处都是蝙蝠侠元素的理由。
最初的协会，作为效率至上主义者，并不在乎宇宙和平与否，反正它们的目标永远是揭露生命的奥秘，为了达成目标，协会内需要非常多的生命作为实验品。
在他们看来，协会甚至给予了世界被毁灭后的生命一个收留之地，如果没有协会如此慷慨地提供岗位，那群尚且拥有清醒理智的人会与那些沦为实验耗材的收容物们坐一桌。
协会才是那个在乱世之中充当无私救主的机构，任何世界的污染物们合该对他们感恩戴德，最好是乐意跪下来本本分分地当协会的狗。
明面上的协会并没有充当毁灭世界角色的意愿，但协会非常乐于推波助澜，如果世界不毁灭、永生不存在，那些不死不灭的收容物实验品们从哪找？
因此，为了确保实验品的诞生，协会并不吝啬于提供科技和理论的支持。
卡尔站起来：“外面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对劲，我出去看看。”
希维尔挥挥手。
卡尔没好气地捏了一把小乌鸦的翅膀，不出意外地发现上面一点羽毛触感都没有。
布鲁斯消化了一下自己可能是永生力量最大BOSS的事实，然后很快问希维尔：“协会的上一任主管是谁？”
“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希维尔高深莫测。
“……？我该为这个玩笑象征性地笑一会吗？”
"我只是想活跃下气氛！"
“协会存在的时间够久啦。”希维尔说，“它背后的主管早就不是特定的人了，是一种概念！就和我一样。”
“繁殖、扩充，永远是一个机构的本能，生和死，好与坏，对这类概念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它只是变成了永生的工具，你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协会的情况了，不过没关系，毕竟我也不是很想回忆它。”
要不是仓库内没有合适的镜子，希维尔这个时候必然要抱起镜子揽镜自照一番：“总之，只有像我一样这么厉害的人才能当上协会的主管，把坏协会变成好协会。”
“希维尔。”布鲁斯叫住他，“我知道你有些事不想和我说，但事情并非是你不去想他就能解决完的。”
“把脑袋埋进沙子里、或者把帽子遮住眼睛的做法可以勉强让自己不去在意外边的情况，可是现实就在那里。”
“你说协会变成了永生的工具，那，谁是真正的操控人？”
“一定有一个操控人的，它并非单纯的永生概念，是不是？”
希维尔把头顶上的帽子摘下来，用翅膀边慢慢摩梭：“为什么你总是想要知道原因？”
希维尔一点也不想告诉布鲁斯，协会内遇见的永生力量势力们到底是谁，这一次回到协会，他可是死神。尽管是半个，但也不一定不能把永生的力量都解决掉。
没道理和第一次那样重蹈覆辙的。
“希维尔你快出来！”卡尔喊，“别看你那顶帽子了。”
两人很快冲到大堂边，发现协会内的部分员工已经非常靠近教堂的位置了。
“我就说他们怎么突然这么吵。”往常协会内也不是没组织过玩家们来教堂探险，托希维尔的福，这还是协会玩家头一回离教堂的范围这么近。
“还是像之前一样？”卡尔问希维尔，“你干脆隔开空间，把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赶。”
要不是先前他们之间有过协议，超人早把这群在外头乱冒险的玩家通通杀回复活点。
不过对于这群尚且不知道收容游戏真面目的玩家来说，重新回到复活点，也会让灵魂身上的枷锁变得更严重一点，超人倒是希望这个世界内的灵魂赶紧消失，如非必要，超人很少动手去理会那群游戏玩家。
“我在……挑人。”希维尔试图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人群，“说不定我找到了让他们离开的办法——先让我试试手。”
希维尔怎么说也算是半个死神，从前还没清晰认知他手上的力量权柄时，顶多能感觉到玩家的灵魂和污染物的灵魂是不一样的。
但随着前段时间希维尔偶遇玩家的经历，他突然察觉到，玩家身上的灵魂只是多了一层牛马形状的枷锁而已，那是协会在玩家身上刻下的烙印，玩家们所在的宇宙秩序依旧好好的，肉身也不像是污染物们一样享有永生。
换句话说，如果玩家们真的在这个世界死亡，只是去掉了束缚在灵魂身上的枷锁，他们大可以回到正常的世界里。
也许这就是轮回的本质呢？希维尔脑海内突然迷迷糊糊闪过一些东西。
有漂亮的灵魂，有能够承载漂亮灵魂的肉身，再加上能够自我融洽的生老病死和轮回秩序，没有永生，也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力量。
所以污染物没有办法真正死亡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没有一具新的、能够承载灵魂的身体？
如果将一具身体再扩大来看……他缺少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呢？
***
“啊哈！”玩家迫不及待地跳进教堂内，“看来我们就是第一批到达教堂内的人了。”
当玩家进入教堂领域范围内时，玩家们面板上的任务立刻变了一种更为清晰的指示。
【去获得教堂内部十字架上的透明密封盒】
【那是协会丢失已久的尘封记录档案，它被另一位拥有着强大力量、却与协会理念不合者取走，这是完全不符合协会发展逻辑的事情】
【协会不需要死亡来证明协会的一切，协会永远期待的，只有永恒的生命】
“说起来这个迷宫的难度还蛮简单的……我还以为起码遇到点跳脸惊吓之类的。”
“所以一路上……还是没能成功遇到小乌鸦吗……”
“好遗憾啊，之前不是说小乌鸦偶遇率超高吗？”
还没等玩家们抱怨完，教堂附近等待了许久的污染物们察觉到新鲜的活人气息后，立刻从铁门后蜂拥而至。
和丧尸类的恐怖片开闸放丧尸有异曲同工之处。
丧尸们追活人是为了满足食物需求，污染物们追玩家同样也是出于——移植新鲜器官的需要，完全丧失了理智的污染物们并不需要进食，他们只是遵循依旧清醒时、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他们不是永生的怪物，他们只是有点老了，需要用年轻的器官和血液来活动一下身体而已。
协会内仗着玩家的灵魂做过特殊防护处理，一点也不担心这些来自其他维度的生命死在外头，反正灵魂在协会世界内可以无数次再生，玩家们的□□更是远在其他维度世界里，完完全全是属于可回收利用形的耗材，不需要担心来源储备，也不需要担心损耗过多的问题。
所以哪怕是玩家外出进行收容工作，也极少会给玩家分发核心武器，反正总有高级玩家可以徒手完成任务的，更不需要额外再开支了。
在记忆逐渐回笼之后，希维尔对属于自身空间力量的掌握也越发熟练，他根据卡尔和布鲁斯划分出来的区块，把所有即将涌入教堂内的玩家们都分散到不同的空间格子里去。
不同的格子内，污染物们疯狂地扑向抵抗的玩家，在希维尔眼里，同款的游戏面板可以让他清晰地看到玩家身边的生命条在不断流失掉落，即将归零的那一刻时，系统会自动将玩家们的牛马灵魂与□□重新分割开，再打上一层厚厚的枷锁，重新丢到协会中心获得新的□□。
希维尔下意识打了一个响指。
布鲁斯和卡尔都扭头看他。
希维尔丝毫不觉得尴尬，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你们不觉得这么干更帅吗？”
非常符合他这种类型大佬登场的气质！
布鲁斯和卡尔异口同声：“希维尔，请你少看点电视剧。”
希维尔大人有大量，才没有兴趣和他们纠结登场方式的问题，毕竟希维尔觉得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可帅了。
这个世界当然是他的世界，协会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只是让希维尔一遍又一遍的复盘，让他找出来如何完成死神职责的方法而已。
这群迷失在游戏中已久的玩家，就是希维尔要做的第一步。
清脆的响指声落下，各地的奇形怪状的钟表、钟塔都暂停了五花八门的流逝动作，永远定格在响指声出现的那一片刻。
希维尔重新摘下他的帽子，亲昵地摸了摸上面的骷髅头装饰，帽子重新化作一把极黑的镰刀，镰刀的速度就像急剧弥漫开来的雾气那样通过每一格分割空间。
玩家们急剧下降的生命条暂停，灵魂和□□已完成悄然分割。
不少玩家茫然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玩家捏脸，又看了看另一面定格住的、拥有着狰狞面孔的怪物，格外疑惑地喃喃道：“游戏出bug了？”
“我屏幕没掉帧吧？奇怪……就算是全息舱内的显卡也是刚换上的呀。”
没有人解答他们的疑惑，在他们的视角里，整个鲜活的游戏就好像在一瞬间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他自己的视角能够动——甚至还能看到他掉在地上的游戏建模脸，一动不动，甚至可能因为没有做好完美的表情管理，玩家心心念念捏出来的脸蛋看上去有些呆滞、狰狞。
玩家点点头：“果然是出bug了吧。”
“说起来……以前好像还没觉得，今天玩的游戏时间好像有点太长了？”没能拿到过小乌鸦羽毛的大部分玩家摸摸脑袋，头一回生出了些许疑惑，随即涌上来一股非常难以形容的疲倦感。
他们好像真的真的玩了太长时间，又忘记了游戏是可以下线的了。
“今天的游戏时间就到此为止。”
在教堂上方看下去，能够清晰地看到被分割开的小空间里，一个个灵魂在闪光之后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没有任何意识残留的身体数据和几片碎掉的枷锁。
只有一个玩家所在的位置依旧没什么变化。
希维尔收起欣喜的心情，有些奇怪地跳到那一片小空间里察看缘由，他对这个玩家有点印象——说好要羽毛，结果没拿到就离开了。
“我还以为你拿了羽毛就离开了呢。”希维尔疑惑地说，收起翅膀站到一边的石桌上。
之前真的和希维尔碰过面的玩家鼓起勇气率先上前一步，尽管小乌鸦的形象和先前非常不一样了，至少头一回遇见的拥有着毛茸茸羽毛的乌鸦还没有戴上他的骷髅头领结！
希维尔严肃了脸色，营造出阴森的氛围：“怎么了？”
玩家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有些震撼与周围发生的事情，如果游戏出现bug导致画面一动不动，那为什么小乌鸦还会说话？
“我……”玩家指着身旁倒了一地的朋友，手忙脚乱地吐出了心中的疑惑，看着小乌鸦如同红宝石的眼睛时突然平静了下来。
玩家觉得自己的行动有些好笑，她和一个游戏内的npc有什么好说的呢！再怎么自由，都只是通过算法演算得出的回答而已。
她干脆点了退出游戏，等待进度条的时候，还是不好意思地挠头，自言自语道：“我们在游戏里待的时间好像真的有点长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位游戏npc真的回应了她。
“是啊，别再回来啦。”小乌鸦语气轻快，“你们已经在这个世界工作得够久了，该休息休息了。”
“其实上次拿到羽毛你就该走啦。”
玩家立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格外熟悉的退出游戏面板，她突然回想起在拿到羽毛的那一刻她确实试图下线退出游戏过。
被刻意模糊的经历渐渐清晰，她在经历同样的事情，但上一次的进度条分明……加载失败了才对。
在玩家还想和外头的神奇小乌鸦说几句的时候，耳边传来悦耳的提示声。
“恭喜您结束了这一次的收容协会之旅，您今日的游戏时长是20250205&%￥——”
“系统修正中。”
“游戏已关服，恭喜您结束了收容协会之旅，您今日的游戏时长是三小时，记得要多外出运动哦！”
第76章 第 76 章 代表圣……
代表圣洁的教堂附近倒了满地的尸体。
连头号杀手都没办法对眼前这片惨象无动于衷。
然而世界和平的守护者·正义联盟的核心成员超人和蝙蝠侠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说服自己这群尸体只是看上去像尸体而已。
在这个协会所属的世界内生活已久的超人卡尔·艾尔漂浮在空中，环抱起胳膊，背后的披风无风自动。
卡尔看着教堂前满地的尸体感叹：“真想让我自己世界的朋友们看到这一幕。我还得和他们解释这群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布鲁斯问他：“你看着像是个坏人？通常朋友们看见尸体的第一反应不会是你是否杀了他们, 有普通前科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第一判断。”
“我当然是世界的头号反派。”卡尔若无其事地摊手，“你没听见我和希维尔的交易吗？我倒是希望我们世界迎来真正的死亡。”
布鲁斯当然对卡尔的交易很感兴趣, 不止是交易, 还有他背后的动机。
没有人会不期望一直活着, 但偏偏这群经历过永生世界的人, 都想要和希维尔达成一个‘死亡’的美梦, 这听上去有些过于黑色幽默。
“是啊，世界末日了, 凭什么就我还能拥有理智地活着？这可一点也不公平。我得好好清算清算过去得罪过我的人，可不能让他们顺心地一天天过日子。”
“在我的世界里得罪我的人可不少，尤其是你，蝙蝠侠。”
卡尔的心思可不像协会内可以称为‘同僚’的夜枭、管家那么复杂。
有怨报怨, 有仇报仇，他当然讨厌自己世界里的很多人，可惜联盟内的许多超级英雄都曾是他的朋友——尽管他们之后成为了理念不同的敌人，这更让他感觉到明显的怒意, 用难听些的话来形容，他们就算是死了, 那也得卡尔他来点头同意才行。
凭什么让一个不明不白的永生力量来替卡尔做主？
和希维尔达成这样的交易实在是人之常情, 那是卡尔他自己的世界，不允许别的力量来插手任何处决。
报复世界这种手段怎么说也得让他先来！
布鲁斯上下环视了一圈这位平行世界的熟人：“你在这待了多久了？”
卡尔意有所指：“我不会浪费精力去记一件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有时，时间不会继续往前行进，它只是停在那里。”
“事情不会再继续发展下去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们的世界是被抛弃的也说不定。”卡尔说, “我不想看到这些世界只是停留在这，尽管我不清楚我是否还爱它。”
卡尔慢慢将手搭在胸口前的标志上，他最近会时常莫名其妙地想起它还拥有鲜亮颜色的时候。
只有事情要发生变化之时，过去的一些回忆才会慢慢冒上来，他不觉得这是一种偶然。
“你不觉得黑白色很酷吗？”想到这里，卡尔拍了一下布鲁斯的西装，“老兄，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你那件黑色的蝙蝠制服，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有多深沉。”
布鲁斯：“……”
卡尔：“得啦，你现在可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布鲁斯：“幽默？你认真的吗？”
卡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布鲁斯，挥挥手：“我要去把那些尸体处理掉，不然教堂里的怪物可能会把他们也当成养料的。”
“好主意！”希维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点头赞同了卡尔说的话，“虽然摆在教堂里，协会估计也没办法注意到这儿。”
“但让一群尸体孤零零地躺在这里有点缺乏人道主义关爱。”
“那么。”布鲁斯问，“他们是……死了？”
小乌鸦露出神秘的微笑：“他们的灵魂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
希维尔故意掐出咏叹调：“永远的宁静，久违的休憩，灵魂的故乡……”
在另外两人失去耐心之前，希维尔对他们没能及时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感到遗憾：“展示一下丰富的词汇量又怎么了嘛！”
“别担心，我只是顺利完成了之前的任务，送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你可以理解成——他们回家啦？”
“受益于此，我现在强的可怕！”
“你就打算这么进去？”
希维尔理直气壮：“协会是我的东西，肯定是直接进去。”
“我现在可厉害了。”
死神多多干活能够收获多多的力量，协会招聘进来打黑工的玩家们都被希维尔成功送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体验了一回代表游戏的‘异世界’死亡。
希维尔没想解释那么多，生怕他描述得自己好像真的杀人了一样，但他发誓那真的是死神的工作。
于是希维尔自信地挥了挥翅膀，表示自己很有力量。
布鲁斯蹲下来，检查了一会地上的尸体，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身上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往协会玩家的手上划去，连一点血都没掉下来。
“……希维尔。”布鲁斯不知道第几次这么说，“实际上，新鲜的伤口会流血，下次捏人的时候注意一点。”
布鲁斯已经默认这群玩家的身体也是希维尔创造的了。
“死了还会掉血吗？”希维尔回忆了一下，“还真是。”
“但我不喜欢看着血液从伤口里掉出来。”
“这可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你呢？要跟着一起去协会吗？”布鲁斯把刀擦干净后重新放进口袋里，看着背后的超人。
超人思考了一会，果断拒绝了布鲁斯的提议：“不，我得留下来看着那群人。”
超人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简洁地解释他必须留下来的理由，于是问他：“你见过伪人吗？”
“你的意思是……？”教堂里那群互相吞噬的怪物听上去确实有点像它。
超人果断地点头：“就是他们。”
布鲁斯瞬间理解了原因。
***
“其实你穿西装也很好看啊。”
希维尔看着长长的蝙蝠侠制服说道。
他们正趴在协会附近的建筑后面观察协会内部的工作情形。
布鲁斯闻言，对小乌鸦脑袋里每天在想什么东西感到非常好奇：“你还不如说我穿什么都很好看，如果是用来夸人的话。”
希维尔又看了一眼制服：“打架的时候难道不会踩到披风吗！”
他好奇很久了！
“当然不会。”布鲁斯严肃地回答道，将希维尔的注意力转移到真正该注意的地方，“我们得想办法混进去，最好别引起太大的动静。”
希维尔揉揉自己的下巴：“混进去？这个说法听上去有点偷偷摸摸，好刺激。”
“但是用官方的说法当然是——伟大的主管先生莅临协会指导工作！”
小乌鸦有点孔雀开屏的嫌疑，他非常自信地想要溜进协会里。
“莅临？”这个说法有点好玩，“我还以为协会这个状态不是你拥有的那一个。”
“协会一直是我的协会，只要是你能看到的。”希维尔冷不丁地说出了一件事，“毕竟现在支撑协会运转的是我一半的力量。”
“你在担心协会里的员工们会发现我们吗？”
“不必担心，他们只是维持过去一直在做的事情，那只是一个大型的剪影。”
希维尔还没当上协会主管的时候，遇到的协会员工通常都没有那么友好，根本没有像样的人文关怀！非常黑暗！指指点点！
过去的协会是个格外标准的血汗工厂，它拥有跨越纬度和穿越空间的力量，得益于此，协会内收集了许许多多来自别处的珍奇物种和生命。
贯彻研究生命的意志。研究员们也早已习惯了研究解剖各类拥有生命的其他物种——弱肉强食才是赢得生存的法则，为了至高无上的理念追求，生命看上去并非特别需要珍惜的物件。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希维尔从半空中掏出一本故事书，天知道他的羽毛口袋里藏了什么东西：“我们只要走进协会，打败幕后最大的反派，赢得死神的奖励，就可以拯救世界啦！”
“书上说，最英勇的骑士还可以获得公主的亲吻哦。”
然而布鲁斯完全不搭理浪漫的童话书，小乌鸦都几岁啦？怎么还能沉迷童话书呢？这是完全不可行的成长计划。
布鲁斯勉强从希维尔的话里提取出最重要的——和记忆不稳定的家伙打交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在事情最关键的时候才告诉你一些早就该知道的秘密！
“你用自己的力量维持协会运转？”
希维尔理所当然：“不然协会怎么还会存在呢？”
“协会只是一个机构，一个运转的机器，工具没有好坏之分，可惜曾经控制过它的人有。”
“你早就毁灭过协会一次了……抱歉，我忘记了。”希维尔兴奋的语气立刻调转了一下，高昂愉快的情绪变成了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我忘记你不知道啦。”
“那是我保留下来的标本。”小乌鸦的羽毛软软的，身上的触感越来越像一只真实的乌鸦，可惜说的话却没那么拥有生气，“很有意思吧？”
蝙蝠侠突然觉得希维尔口中说的协会最大反派其实是希维尔自己。
第77章 第 77 章 你会保护我的吧？
布鲁斯他本想再搜集点信息后去协会内看看, 听到希维尔的话后干脆顿住，将视线放在希维尔身上，挑眉不说话。
希维尔：“……干干干什么嘛！”
希维尔：“我要向动物保护协会投诉你一点也不关爱小动物, 不说话也是冷暴力的一种！”
“不。”布鲁斯冷漠地说道，“动物保护协会对保护一个神可没兴趣, 你应该找教堂。”
“教堂也可以！总之我肯定会投诉的, 这代表了我坚韧的毅力。”
“是吗？教堂可不欢迎一个死神。”布鲁斯抱起胳膊, “就算牧师想要举办一个派对也不会真心邀请你。”
“太可恶了。”希维尔他对不会邀请自己的牧师感到衷心的愤怒, “我的心要碎掉了！”
这种插科打诨说胡话的话题希维尔倒是一接一个准, 偏偏重要的信息却老是捂着不肯说。
布鲁斯想起希维尔老是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羽毛里塞，一旦拎起爪子来往下抖一抖就能抖出不少东西。
如果他想要知道的各种关键信息也能像抖东西一样抖出来就好了。
“希维尔。”他问, “你肯定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有多重要，为什么不愿意说呢？”
“不是我不乐意……”希维尔的处事准则里压根就没有这类情绪。
只是对希维尔来说，主动承认自己做不到实在是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问题，这事关神明的尊严！
小乌鸦自暴自弃地摊开在地上, 抖一抖羽毛，爪子朝天：“好吧，我承认了。”
“我根本就做不到，直面惨淡的事业总是让人不好受！乌鸦和什么乱七八糟的神都是一样的。”希维尔说, “……我想当一个很好的主管，也想当一个很好的死神。”
“收容物们都说很喜欢我, 但我不确定我能否完成当初向他们许诺的东西。”
希维尔许诺过那些员工死亡。
“我还以为我做的事情足够出色了……在你, 蝙蝠侠又一次成功拯救世界，世界开始重启时间线修复力量。”希维尔含糊了一下，“我也当了一个还不错的主管，至少永生也没有再次出没在主世界上。”
“协会也在我的努力下，去别的被毁灭的世界挽救一些理智尚存的幸存者。”
“我还以为能在这个过程中, 变成一个还不错的死神——毕竟我还那么年轻，总可以变成很厉害的死神。”
“自欺欺人一点用都没有，我遇到瓶颈了，我根本想不明白接下去该如何做，我明明已经很好的完成任务了。”
布鲁斯若有所思：“因此你想来找我。”
希维尔背地里偷偷想舒一口气，蝙蝠侠也没那么会刨根问底嘛！说不定还是因为他当年和蝙蝠侠相处了那么久，也学会了一点如何忽悠蝙蝠侠——
布鲁斯冷不丁问道：“不过，我当初是怎么拯救世界的？因为我毁灭了一开始作恶多端的协会？”
希维尔只来得及窃喜半下。
“很多地方完全说不通，如果你说协会只是一个工具，那我们毁灭的肯定是协会的掌控者……”
布鲁斯想了一会，看着希维尔说：“当时你只是个货真价实的小乌鸦，还没现在学聪明了，什么话都不肯说。”
布鲁斯从希维尔的反应中得出了想要的结论：“当时占据行动主导权的果然是我。”
他这一路上都被希维尔牵着鼻子走，里面肯定有希维尔潜意识设计的报复。
“所以是我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英雄剧本？”
“还有点说不通。”
他没道理无缘无故牺牲自己，再说了，留一只没教好的大杀器希维尔在外面闲逛，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
“希维尔。”布鲁斯蹲下来，将手指搭在羽毛上，揉了揉乌鸦的脑袋。
“时间理论里一直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讨论点，如果杀掉过去的人，那么他的未来是否还能存在？”
“希维尔，在听到主世界理论的时候我就在考虑另一个问题——如果平行世界的衍生都基于主世界，那么，杀掉主世界的人、杀掉主世界的蝙蝠侠，是否也会导致平行世界的‘蝙蝠侠’都不存在？”
“所以是我必须、且只能牺牲自己。”
卡尔之前给自己看的那些文件终于派上了用场，协会里有那么多和他有关的收容物。
布鲁斯猜到自己最开始和希维尔进入协会时，看到的主管人是谁了。
“前任主管，或者说能够有实力操控主导协会的——是我。”
事情发展到这里，某些答案突然显而易见了。
尽管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协会收集了不少黑暗版本的蝙蝠侠，在主世界遇到希维尔和布鲁斯本人的时候，希维尔尚且只是初出茅庐的小乌鸦，根本没有现在的能力。
料想一个蝙蝠侠也没办法打过另外好几个蝙蝠侠。
但是主世界的蝙蝠侠可以消灭平行世界的自己，代价同样是他自己。
“这是我自己创造的世界，我想把之前的经历留下来，想办法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案。\"希维尔垂头丧气，“你可以理解成神明的特殊空间，大概？反正我也不认识别的还活着的神。”
大型实验间，试图去还原这个世界还没重启前的那些事、你还没主动摧毁协会前的样子。
“但是你也理解我的创造能力。”希维尔谦虚地说，毫不惭愧，“能把建筑本身做出来已经很厉害了！”
这个世界只能是出自希维尔个人的手笔。
布鲁斯的猜想成真，但他并不特别在意过程，对方的动机才是最重要的。
“我第一个认识的人类就是你，你的灵魂很坚韧，也很好看，我当初觉得，只要你教我的时间再长一点，我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死神。”
“但你没教完，我肯定要让你把课都教完了才能走啊。”
“……”希维尔说，“你肯定还会笑话我。”
“我应该是个名正言顺的死神才对，至少前任死神没说我是冒牌货。”
死神这样的身份天然就亲近死亡，看到生命死亡的时候，希维尔其实并不会感到和人类相同的情绪，他本来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希维尔垂下眼睛：“但我却不喜欢看见你死的样子。”
“我不能再看你这么做。”
“至少这一次不行。”
“我压根就搞不明白你们这群超级英雄。”
“你想要自我牺牲，去干掉坏的蝙蝠侠，那好的那些蝙蝠怎么办？”
布鲁斯说：“至少我们可以拯救更多的平行世界？”
希维尔闷闷道：“这就是电车命题？牺牲一个人和牺牲好多人。我也搞不明白你们人类，脑袋里怎么总要想这么多事。”
“并不完全是吧。”布鲁斯说，“毕竟我没有去主动让别人牺牲，我只是打算让我一个人死。”
“迎接死亡，听着还很浪漫。”
“但我早就迎接过一次了。”希维尔不高兴，“死神并不是很欢迎太过好看的灵魂过来玩，你也不是黑暗里诞生的灵魂。”
“我总有机会再造一个新的协会，毕竟这只是工具，但我没法创造新的灵魂，我又不是上帝。”
“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这么做的。”希维尔认真地回答道，“永生的力量依旧还在，所以这不是最佳的方案。”
“我会找到解决方法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希维尔有点舍不得好看的灵魂就这么消失，他当然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
“什么是死神的工作？”
希维尔在无穷的、成为主管之后的日子里经常这么询问自己。
作为一名优秀的主管，审视最近的工作成果是必要的环节。
希维尔自信地认为他将协会运转得格外出色，还有哪一位死神能和他一样受到如此爱戴呢？
他确信自己的工作完成得很好，按理说凭借他如今的纸面实力，完全可以满足协会内渴求死亡生命的心愿。
但每次希维尔试图尝试一下的时候，都仅仅只能做到让这群受到永生折磨的人短暂死一会儿。
呼吸能够渐渐衰弱，心脏也会慢慢停止跳动，希维尔几乎以为他终于成功了。
可是很快，在心脏彻底停摆的时候，他们的身上就会传来一阵非常非常强烈的生机，死神当然对生机有心理性过敏！
希维尔遗憾且丧气地告知睁开眼睛的人：真抱歉！你们又重新活过来啦。
循环反复的实验场景常常这么上演着。
作为半个死神的希维尔非常自责的想：完蛋啦，他这个主管要像上一任那样被员工们推翻啦，毕竟他根本做不到当初说服员工们成功竞选上台的那些事——
果然承诺只有在说出口的时候最真心、最有可能实现，因为再过一段时间他根本没法完成那些承诺。希维尔快要自暴自弃了。
不过协会依旧如同往日一般运转着，去别的星球探索永生的苗头，安抚协会内部的收容物，接纳新的污染物，研究死亡的秘密。
主管先生会借着员工谈话的契机，偶尔虚心地询问一下好员工们他们怎么还没暴动的契机——他以前当员工的时候可是经常碰见污染物暴动的事故！
也许是被主管先生的糖衣炮弹打动了不少，无论是哪个员工，都会热忱地看着他们尊敬的希维尔·菲索主管，恳切地说道：“暴动？请您绝对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们都是自愿追随您的。”
“哪怕是片刻的死去也好。”
“我们都在您的身边感受到了绝对的宁静。”
收容物们如是说。
希维尔在这一点上犯了一个大毛病，他不能光听员工们说的好话，哪怕好话听上去再艺术再文艺都不行，毕竟收容物们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哲学家，也许他们只是抓耳挠腮地查阅了不少词典，绞尽脑汁用了一点好形容来安慰看上去陷入低谷的主管上司。
他们会解释自己的感受：他们一点也不会埋怨主管没有实现死亡的承诺，只是表达待在希维尔的身边足够开心。
这绝非收容物员工们被生活和工作拷打，学会了对上司说好话的那一套，怪物们诚实得很。
死亡后感受到的绝对宁静是真的，足够的开心同样是真的。
他们，包括希维尔身边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愉悦源自于那一份渴盼已久的死亡。
所以希维尔自然而然地会去研究，如何延长死亡的时间。
但在呼吸停止和呼吸重新出现的交替瞬间，生物的本能永远占据短暂的上风。
没有人会真心地期待永恒的死亡。
他们只是经历了太久秩序破坏之后的永恒生命，一成不变的死水生活，忘记了新生和改变的味道。
希维尔永远不会体会到什么是新生，也不明白收容物们上瘾的绝对宁静是什么。
毕竟他不会突发奇想去体验一下什么是死亡。
***
布鲁斯抬手捏住了小乌鸦的后脖颈，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
不管如何，如果希维尔能用个像样点的人形再来说什么‘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这类话就好了，表现出来的情绪效果一定要比用还没他头盔大的乌鸦样子要好得多。
乌鸦的体型做不到很多事，至少捏住后脖颈的时候和被扼住命运的喉咙也没什么区别，希维尔压根挣脱不了。
“好吧，乌鸦先生。”蝙蝠侠的身影能把头顶炽热的太阳光全罩住，“你会保护好我的吧？”
被扼住命运脖颈的乌鸦先生只能用爪子踹几脚空气，太阳光会从碎发或衣服的空隙里漏一些出来，他说了他对到处都是阳光的空气过敏！
***
蝙蝠侠开始深刻地反思自己。
他果然不能被花言巧语欺骗，尤其是用特定的、能够叠加小乌鸦、主管先生，以及半个死神大人这三种称呼的来形容的对象。
传闻中协会最顶级、最能体现主管高贵身份的办公室中，赫然坐着一位和‘标本’这样的形容丝毫不搭边的不速之客。
“你好啊，布鲁斯？”对面融合了小丑血液的蝙蝠露出包含八颗牙齿但一点也不阳光开朗的笑容，“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第78章 第 78 章 我们当然有的选
在希维尔自信的提议之下, 布鲁斯犹豫了一会，依旧同意了主管先生的提案。
他对协会知之甚少，身上只有从教堂那趁机拿了一点杀伤力不那么大的武器, 提前做预案和不做预案的结果极大程度上相差无几。
于是希维尔和布鲁斯——他们格外大摇大摆地从协会正大门走了进去。
戴着高礼帽的小乌鸦如同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语气骄傲：“我说过的吧, 肯定没问题, 他们不会伤人的。”
来来往往的协会员工衣着打扮都非常符合一个变态科技实验基地, 就连身上配发的不少器材和武器装备, 蝙蝠侠都没怎么用上过。
布鲁斯将视线从身边走过的‘员工’身上收回来, 光看武器装备的外表，根本不能猜测出协会的科技掌握水平到了甩了目前世界的主流水准多少条街。
员工们一言不发, 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个工作，如果时间上可行，布鲁斯都想去他们的办公室和协会的监控室内看一看。
“确实没有伤人。”布鲁斯附和了一句，哪里只是不伤人的问题, 他认为这群员工压根没有看见他们。
但布鲁斯却不认为这个世界完完全全是假的，至少墙壁上钟表的时针正符合客观规律地顺时针旋转，所有器材设备的摆放和协会外的建筑不相同，前者是可以明显地看出设计师构建基地的思路, 后者却不同。
或许目前的协会确实如同希维尔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独立构建好的标本世界。
他们和其中的员工们并不处在同一个时间线上。
尽管协会的人没有一个能够看得见他们，布鲁斯精神依旧高度紧绷地观察了四周的环境。
好在协会的科技水平虽然难以捉摸, 但建筑的设计还没有脱离地球上的设计理念, 在临近楼梯间的地方，布鲁斯很快发现了协会的各处通道图。
协会没有消防安全逃生隐患，不过协会内关押的收容物危险度明显比火灾问题高了不止一截，在安保措施方面，协会对员工们的态度倒是比对外包们的态度好得多。
主管的办公室十分显眼, 不需要观察就能瞬间在地图上发现，希维尔热情地介绍主管办公室的路好走得很，中央电梯直达就好了。
布鲁斯安静地听着，盘算着遇到意外后可行的逃生路线。
但此刻楼梯间上却传来楼上的员工的脚步声，有两人正从二楼的办公区步行而下，布鲁斯飞快地看了一眼地图，一楼大部分属于安保室。
“看到你能准时下班真不容易，探测新世界波动的工作完成了？”
希维尔同时侧身看着两人路过，全身雪白的协会员工从身边穿了过去，像是两条不同纬度的平行线。
“探测新世界的工作永远是干不完的。”说话的人打了一个哈欠，“那么多不同纬度和时间线的世界，就算我不是人了我也干不完。”
“真该恭喜你，终于明白了协会工作的尽头，反正这些任务永远都做不完！倒不如对自己好点，说不定再过个十年百年，工作的热情能比现在高一些，对了，你快用协会终端看下今天午饭。”
“今天的午饭依旧是星之彩黏糊糊的营养剂，没什么好吃的……哎，这都几点了，那群出去的外包们怎么还没回来？”
“毕竟这次降落的地点是一个特殊的新世界，留久一点也很正常。”
“有多特殊？和协会一样特殊？这个世界也能和协会一样带着项目组开发的千奇百怪收容物从单纯的游戏世界中脱离出来？早知道能从数据飞升，我当初就该想方设法让制作人把我们的数据调高一点，开点外挂就更好了。”
“差不多吧。”老员工耸耸肩，“你没看前几天发的周报吗？协会甚至有办法打破纬度了，可惜不确定那些世界是否安全，现在直接派第一批外包玩家出去探险。”
“到底有谁会看协会周报那种玩意，你别老是卖关子嘛，我可没兴趣专门去下周报看情报，到底是什么世界？真这么好玩吗？我现在倒是有机会申请去研究新世界的收容物。”
“是你最爱的超英世界。”
“我的最爱？”
“你之前的工位上不全是超英系列的周边吗？”
他挥挥手：“那都几十年前的事情啦，那些电影制片厂老是拍没有后续的黑化系列片，一旦系列反响不好，又重新开始折腾新的英雄开头。”
“这么说你不喜欢超英了啊。”
“那倒不是……听你这么说我突然又重新感兴趣了，如果新世界能变得和协会一样特殊，那也不算是件坏事。”
“协会的力量也不算好，我自己都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算什么好事，测试收容物的精神极限，等到收容物暴动也挺可怜的。”
“不过，至少世界的命运也不会总是被别人操控，我其实就想等着看一个系列的结局，就算是坏结局也一样。”
两人的闲聊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
希维尔摸了摸脑袋，似乎在沉思着该如何解释这一场突然被听见的、还有点刻意的谈话。
“看来他们完全注意不到我们的存在。”布鲁斯突然出声说道，“我们得抓紧时间去你的办公室。”
“直接去办公室吗？”希维尔惊讶了一下，“你难道不想跟着员工去看食堂……哦，是去看他们提到的收容物。”
布鲁斯好整以暇地看着小乌鸦漏洞百出的计谋：“没那么想去看，反而更想去看办公室。”
“但是说不定这个时间线上关押的收容物你会很眼熟哎！”
“听上去很有意思。”
小乌鸦的眼睛亮了一下：“对啊对啊，我们就该去看这个，接下来想办法做点什么动静出来，这样就能引开所有员工的注意力前往办公室了——”
布鲁斯抱着胳膊，透过镜子的反光，盯着希维尔：“你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很有计划，很不错。”
“说明我足够有脑子，很有智慧。”
“我解释一下总行了吧。”小乌鸦沮丧地拍了拍翅膀，“其实他们不算是我亲自招聘的员工们啦，我的员工们按照对话的内容来看，还在收容物牢里关着呢——是我们第一次来到协会的时候看到的。”
希维尔只是有点莫名的强迫症和仪式感，第一次来到协会的时候该遇到的事件，第二次来了也还是要原原本本的还原一次！
头一回来到协会时，由于希维尔尚且属于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乌鸦种类，两人完全是小心翼翼地偷听和潜伏，察看了收容物基地和污染物关押的地方后，想方设法引出了一场收容物的暴动，趁着整个协会陷入紧急预案保护内部员工的时候，趁乱跑进了主管办公室。
主管办公室有能够掌控整个协会的核心资源，能够关停协会内大部分的运转机构。
尽管任何一个正常的重要机构，都不会如此草率地把所有重要的核心资源放在最高位的办公室之中。
但好就好在，协会依旧会延照着游戏的设计思路，一旦攻略的玩家能够入住协会的核心主管办公室，那这位攻略者就合该找到最丰厚的游戏奖励资源。
蝙蝠侠的第一次打败协会计划成功了，可惜希维尔的死神成长计划只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一半。
希维尔对此非常意难平，这一回他倒是很机智地想要复刻一个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过程，想要从途中查漏补缺——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没能成功的？
不过蝙蝠侠对于主管先生的意义毕竟不同，希维尔略有些自信骄傲地思考着，这里可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协会欸。
是他的协会欸。
是他的力量化身欸。
没道理要像第一次一样狼狈地、像个小偷一样悄悄咪咪进大门的欸。
如果不是嫌太过分，希维尔很有可能会考虑在协会大门的两侧铺上红地毯，烟花和礼炮，这才是主管先生应该有的庄重排场！
就算是至高无上的死神大人（虽然现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半个），也会有自己的独特小心思。
如果蝙蝠侠也算死神的导师的话，那再次见面的时候，学生向导师证明自己的实力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也许他也可以偷偷使一点坏，让局势变得不可收拾的时候再英勇地站出来，勇敢地在危机面前力挽狂澜，拯救一切！
这听上去太酷了。
不过自己如果展示地太过于英勇，没有任何危机的话——他又该如何从这场格外重要的初次见面里查漏补缺呢？
于是希维尔决定折中一下，大摇大摆但不至于像铺了红地毯那么张扬地走进协会。
希维尔折中的方案实在是太巧妙了，不说是天衣无缝的计谋，也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连楼梯间偶遇的谈话都显得那么刻意。
不说黑暗骑士蝙蝠侠了，就连哥谭阔佬布鲁斯都不会上当的。
希维尔的英勇无畏计划还没开始就被宣告了失败，希维尔只能说：“那好吧，我们去办公室就是了……”
“在我印象里，办公室有能够控制协会的机关。”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布鲁斯在打开办公室门前随口说道，“我只是担心我一开始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遇到的东西。”
“遇到的东西？”希维尔宽慰说，“时空乱流？不过说不定是我的空间应用能力太糟糕，这个世界里出现什么幻觉也正常。”
希维尔话刚说完，就感觉到了一道格外明显的恶意从办公室里传出来。
希维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了一会办公室里占着主座的黑漆漆人影，又飞快地转过头来看着布鲁斯紧绷的下颚。
“不速之客。”
***
被称为不速之客的人慢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硬币：“你好啊布鲁斯？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我可没想等你。”
“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伤人心，难怪你一点也不受欢迎，到这种时候也只有一只乌鸦陪着你玩儿。”
希维尔视线晃悠悠地来回转，并不是很想承认对面的那只蝙蝠侠的形象也被称为蝙蝠侠。
希维尔转回去对着真正的蝙蝠侠宽慰道：“别担心，你很受欢迎的，你又没有对面那只长得那么难看。”
布鲁斯并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谢谢希维尔对他外表的赞美。
他皱着眉头紧盯着对面的狂笑之蝙，完全想不出来狂笑的意图。
谈判和战斗都只是实现目标的意图，在双方都无法忍受对方开出的条件时才会使用暴力和战争的手段——至少对正常人来说是这样的。
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和精神病打交道，因为另一者毫无逻辑和意图可言，完全不遵守棋盘上的规则，想要做的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突然想这么干。
希维尔也想不明白。
剧本里不是这么写的，协会当初产生暴动的地点也不是在办公室里，而是在那一批装满了各种蝙蝠侠黑化体的收容物中心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根本不应该在这里。
“小乌鸦，你问的都是什么废话问题？”狂笑露出獠牙——没办法，他就长这样，“是个人都能走到办公室，这里的安保措施真糟糕。”
“他绝对不是蝙蝠侠。”希维尔才不肯相信蝙蝠侠的名号会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他的灵魂也不像你。”
希维尔说的时候又快又轻，布鲁斯压根没注意听希维尔说了什么。
布鲁斯问对面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从第一眼在这个世界见到狂笑的模样时就感觉不对劲，尽管他一路上提高警惕注意狂笑的动静，也依旧没能察觉到对方的动静。
“依照规则。”狂笑蝙蝠摊手，“我当然会告诉你我的意图。”
狂笑的梦想是什么？毁灭所有世界的蝙蝠侠，证明他才是最好的那一个。
“你想要拯救世界，那作为你的对立面，我的意图当然是毁灭世界。毁灭世界多有意思！”
蝙蝠侠开始怀疑他的黑暗同位体的道德素养。
他原本还以为他就算堕落，也应该出于某种更加极端的道德理由——像卡尔那样的听上去也不错。
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是作为对立面想要毁灭世界！
小乌鸦在肩膀上站都有点站不住，摇摇晃晃，布鲁斯不得不伸手去接他。
但小乌鸦却把自己埋进了衣领里：“办公室里的味道太难闻了，下次一定要在门外设计一道灵魂清新剂……”
布鲁斯这次注意到了：“灵魂？”
“当然，灵魂。”希维尔试图扒拉西装的衣领捂住鼻子，“我当然没有说你的灵魂不好闻。”
“对面的灵魂才不好闻。”
布鲁斯看不出来什么区别，他觉得有一些事情脱离了掌控，他本应该为此感到烦躁——尤其是眼前还有一个根本不知道意图、只想要毁灭世界的‘蝙蝠侠’。
但隐隐约约之中，他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内心深处格外地平静。
这十分不同寻常，他从来不会在面对一个未知的敌人时感到宁静。
更何况，布鲁斯并不认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黑化版本的蝙蝠侠，狂笑给他的精神状态更像是小丑，完全混乱的、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小丑。
“瞧瞧你一头雾水的可怜模样。”
“也许我应该像你解释解释我的伟大计划。”
布鲁斯觉得对手给他的感觉更加熟悉了：一个披着蝙蝠侠外壳的小丑灵魂。
只有小丑这类的人才特别热衷于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宏伟计划’，对他们来说生命中最大的惩罚绝对不是死亡，而是无人关注无人问津、再也吸引不到别人的注意力、做任何事的结果都只有在角落里孤单地死去一个结局。
“让我想想这只一无是处的小乌鸦进屋前说了什么词来着？——哦，是幻觉。”
“如果我能像幻觉一样纠缠一个正常的主世界蝙蝠侠生生世世……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形容吗？”
“我们能够拥有无数个不断诞生的新世界，新的不正常蝙蝠侠！”
布鲁斯面无表情：“你听上去像个变态。”
“哦，谢谢夸奖。”狂笑丝毫不在乎另一方的冷落，“你在惦记着别的什么吗？在幻想那只没用的小乌鸦拯救世界？就算他号称死神又如何，能杀死一只蝙蝠的绝非神明。”
“我也可以自称是蝙蝠之神。狂笑之神？这个称呼听上去更好听！”
“你知道用什么才能彻底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但——只是暂时的。”
长着獠牙的怪物狰狞大笑着冲到眼前，布鲁斯飞快地从衣袖中抽出蝙蝠镖往身侧划去，冲到屋外想要立刻躲避狂笑的袭击。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蝙蝠镖依照轨迹划伤了狂笑的脸颊。
狂笑蝙蝠却笑得更加开心了，脸颊处滚落的不是血液，只有一只只灰暗色的蝙蝠从脸颊处的伤口里钻出来飞到空中盘旋。
有好几只灰暗色的蝙蝠尖叫着冲着布鲁斯的脸上飞，他挥舞着蝙蝠镖试图将这群吵闹的蝙蝠赶走，余光之中却瞥见希维尔的目光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有蝙蝠从狂笑的身上飞出来。
办公室里没有蝙蝠。
只有他的视线里有。
布鲁斯立刻低头，手掌上有刚才打斗时划出的伤痕，没有任何流血的迹象，他只看到很多蝙蝠，很多烟雾，很多在耳边不停尖叫的幻觉。
布鲁斯几乎没办法拿住手中的蝙蝠镖，一阵恍惚之中，蝙蝠镖摔落到地上，紧接着，他的身体再也无法继续控制平衡，跌落到地上。
希维尔急得跳下来蹿到布鲁斯眼前，焦急地询问：“你还好吧？刚才的灵魂怎么突然消失了！我根本看不见他！”
“这不可能……”希维尔盯着布鲁斯蓝色的眼睛。
布鲁斯来不及和希维尔解释什么，他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血色，无数的血液从不知名的尸体里滚落出来，像是要把整栋大楼都装满。
在上一瞬间布鲁斯认为翻滚的血液要淹没他的喉咙，下一瞬间他又能清醒地看见是他自己扼住了喉咙的部位。
黑色的羽毛翅膀搭在了他的手上，但这无济于事，希维尔的乌鸦模样还没他的手掌那么大。
布鲁斯想要让希维尔立刻去收容物所在的地方看看，或者想办法先出去，让卡尔过来。
但他此刻说不出任何话。
狂笑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来，压抑着尖锐的嗓音絮絮低语：“你想要去死吗？我以过去的经历向你断言，一旦你试图通过杀死自己来彻底抹去我的存在，这个世界同样会再次重启——因为你可怜的死神宝宝根本体会不到死神的价值，他只是一个没用的乌鸦崽子而已。”
“我最喜欢看这样的戏码，毁灭一次世界？不不不，一次性的演出最没意思，我要看着这个世界永远在毁灭的循环里周而复始，哈哈哈哈哈——这多有趣！”
布鲁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愤怒地喊着：“滚开！”
血液的幻觉和模糊的现实在视线之中不停纠缠。
上一秒仍旧是黑色的羽毛，他能够轻松地在与狂笑争夺身体控制权中挥开这讨厌的黑色。
但下一秒就变成了另一个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看上去和十年没有晒过太阳一样苍白，他几乎一拧就能把它折断。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窒息感有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这个地方哪里来的别人呢？
布鲁斯突然侧身，在幻觉之中像是主动跳进血液汇聚而成的河里，模模糊糊地摸到男性和女性尸体交握的手中的蝙蝠镖，滚落的珍珠一颗一颗漂浮到血液之上。
“又是珍珠项链。”耳边的声音嘲弄道，“每一次我要窥探你的噩梦时，总是会出现的物品！”
“你说我该不该播报一条寻人启事？八岁的小男孩在游乐园里迷路啦！请问他的家长在哪里？哦——怎么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啦？”
他紧紧掰开手，捏住蝙蝠镖，脑海中的声音在锋利的蝙蝠镖划开皮肉之后瞬间消失。
布鲁斯立刻看到希维尔伸手想要去拿蝙蝠镖，他抬手，按住希维尔的手腕，遏制住刚才呼吸到新鲜空气后疯狂的咳嗽，摇了摇头：“不。”
希维尔慢慢抬起脑袋，现在的样子倒是和小乌鸦没有半点关系，但也和一开始见到的金色头发金色眼睛的模样毫无联系，黑色的头发和偏棕色的眼睛，五官比起一脸阳光灿烂的金发金眼的时候比起来要显得冷漠矜贵许多，或许这就是刻板意义上的死神形象。
一开始的灿烂金发反而更像是一种有意为之的意外了。
但是这位刻板印象中的死神形象此刻，眼睛里竟然难得出现了水花——这还是布鲁斯印象里看到希维尔第一次用人形的样子哭，他只见过小乌鸦不需要形象的模样。
“我很抱歉。”希维尔感到非常愧疚，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意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意外。
这让他感觉到更糟糕了，他一开始笃定的、绝对不会出现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明显的差错。
他甚至要害死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求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找出原因，这全是我的错，我必须……求您。”
死神的安慰和祈求给人的感觉实在非常新奇，他的力量绝非像是天使那般人温暖如春，连搭在手上的触感都带着幽森阴冷的死气——夏天的时候很适合用来当制冷机，但冬天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希望他离得远远的。
布鲁斯看着希维尔，盘算了一下时间，突然决定不直接了当地切入正题了。
布鲁斯问他：“我突然有点好奇……你现在看到的灵魂世界是什么样的？”
“你一定见过不少和我差不多的蝙蝠侠，他们的灵魂也一样会很漂亮。”
他当然不是为了吹嘘自己的美貌，只是出于好奇，在黑暗里仍旧坚韧不拔的灵魂……符合形容的描述实在很多。
希维尔油盐不进，闷声道：“我只喜欢我第一次遇到的那个灵魂。”
“但是别的灵魂也一样的吧？”
希维尔：“绝对不一样，刚才的那个蝙蝠侠就很不一样，他才不是蝙蝠侠。”
“他完全就像是凝聚了所有最坏的形容词那样捏造出来的灵魂……和任何别的蝙蝠侠也都不一样。”
“别的蝙蝠侠是什么样子的？”布鲁斯问，“我毕竟也没见过几个。”
“当然是很好的样子，不然协会为什么要拿蝙蝠侠做研究？就算是堕落版本的也一样，被许多的痛苦缠绕着也依旧像在黑夜里闪烁火光的灵魂。”
“有的火光会亮一些；有的会少一点，看上去随时都会被风熄灭，但火光依旧在那儿。”
“——那现在的我呢？”
“……依旧是有很漂亮的颜色。”希维尔停顿了一下，“但……我能够闻到刚才那只蝙蝠侠的味道。”
布鲁斯笃定地说：“杀了我，就现在。”
希维尔立即拒绝：“我绝对不会像上一次那样重蹈覆辙，我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那么上一次，我到底做了什么？”
死神颓然：“就像这次一样。”
上一次他们可不知道收容物关押的地方有那么多黑化版本的蝙蝠侠，不过布鲁斯的心态明显比上一次好很多，至少这一次决定去死的时候还询问了希维尔的意见，不像上一次那么果断。
死亡是唯一的方法。
希维尔现在的力量厉害了不少，比之前的全靠直觉更加能够敏锐地感知到身边这人生机的流逝。
蓝色的眼睛里全是轻松和笑意：“那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你可以创造无数次循环，那至少下一次你比这次要学会了一点。”
希维尔的手颤抖得厉害，他不明白自己的手为什么会颤抖，理论上来说身体是力量的化身，而他可以轻松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出现如此情绪化的、人类才能拥有的动作。
有另一种说不清，至少希维尔说不清楚的情感促使着他做点什么。
他应该做点什么，他是死神，是一个神明。
“或许，或许我们有别的选择。”
希维尔看着颤抖的手，眼神里满是对颤抖的手的迷茫之情，但目光却比之前任何一次要坚定得多。
“我们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轮回了，因为这是死神的工作。”
第79章 第 79 章 目标是拯救世界
希维尔知道死神的任务是什么。
当然应该知道吧？毕竟希维尔是一名拥有了很多很多很多年充分实习经验的死神预备役。
前一任死神尚且还在寄希望拔苗助长的策略能够成功的时候, 还会带着希维尔干点正事。
死神的任务说起来一点也不复杂，甚至连流程都很标准化，经年累月做的任务永远都是同一件事, 很难追求什么新的创新。
去将死之人的身边，然后把灵魂带走, 送到一个特别的地方。
沿途唯一还算有点意思的地方, 只能算是在送灵魂的途中, 能够清楚地看完灵魂从出生到死亡一生的经历。
希维尔之前永远只喜欢注意沿途的风景。
至于灵魂的终点会是什么地方——“这个问题我可没办法回答你, 小乌鸦, 那得你自己考虑。”
“或许等到你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死神不准让小乌鸦再抓着祂的披风不放，他得把灵魂送进去了, “我就能退休了。”
现在轮到希维尔来郑重其事地独自考虑这个问题了。
死亡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是他注定要穿过一地的落叶去把灵魂带走？
天气大概率是灰蒙蒙的，有点像刚下过雨、刚睡醒起床的午后，伴随的背景声可能是亲属和爱人的哭声，也有可能什么也没有, 这取决于这个灵魂自身。
他会带着死去的灵魂走上一段路，回顾灵魂里过往的历史，路的两侧也许都是灵魂这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经历，而他会扮演这一路上最后的一位同行人, 好让死去的灵魂也不显得那么孤单。
但是，最后呢？
他不可能一直走下去。
毕竟所有的路都注定是要有个尽头的, 所有的故事也都会有个结局, 哪怕结局的句号看上去并不完美。
“希维尔，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剩下的那半个。”
“你只明白了死神会干些什么工作，但是没明白接班的意义。”
“只有永恒的生命当然不行。”
“永远的死亡那就更加不行了，在你试图将所有生命杀光光的时候，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反抗一个至高无上的神明——生命的诱惑和坚韧就在这里。我们死神总是不那么受欢迎的, 你要理解。”
希维尔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这么说，但他不确定那是谁，也许是前一任的死神，也许。
毕竟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祂的样子了。
希维尔只记得自己花了很长的时间都没办法解决剩下那半个问题，仅仅是蝙蝠侠一开始的牺牲好像并不管用——那只能延长一点永生入侵的时间，让别人在危机到来前提前做好准备。
希维尔试了很多方法，于是决定干脆再重来一次。
现状却提醒希维尔，他可能得考虑自己是不是太过傲慢了，他不应该太过自以为是，如果他一开始和蝙蝠侠见面的时候就拥有着过去的记忆，可能并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但希维尔当时却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没有过去任何记忆的重新见面才是最好的。
失去记忆可以看成一种另类的死亡。
获得记忆也可以看成是过去生命的延续。
希维尔突然抓住布鲁斯的手，非常强硬地把蝙蝠镖从他手中拿回来。
特制的材料在光线下随着翻转闪闪发光。
希维尔并不希望上一回的事情再重新来过。
永生依旧吞噬宇宙，作为锚点的蝙蝠侠重新开启了新的宇宙时间。
如果让布鲁斯牺牲后再次换取世界的重启，希维尔觉得，这大概率依旧是一个没办法挣脱的轮回。
因为代表着部分永生力量的狂笑似乎附庸在了布鲁斯的身上，如果不做出改变，第三次的结局依旧会和现在的结局一摸一样。
这很奇怪，但却是一个突破口。
谁才是这个永生之中的意外呢？
如果所有人都会迎来永远的生命，那死神本就不应该存在。
按照秩序，死神本该轻松地让灵魂迎来死亡。
生命的尽头当然是死亡。
可是在永生的力量之下，生命的尽头不应该存在。
死亡也不应该存在，能带来死亡的死神更不应该存在。
——但希维尔存在着。
因此这个宇宙既没办法真的被永生吞噬，也没办法让希维尔能够成为死神。
只能一次次在矛盾之中重新轮回。
想要打破这一场永生和死神较量的唯一方法，那就是让死神真正地诞生，让死亡重新存在。
希维尔是这场矛盾轮回之中唯一的例外。
第一个永生的灵魂、逃开那场上帝之日审判的灵魂，当然是希维尔自己了。
当生命开始步入死亡之时，新生已经悄然降临了。
不应该有永恒的生命，也不应该有永恒的死亡。
轮回交替的新生才是命运的底色。
这是死神真正的职责。
这是神明的职责。
希维尔垂下眼睛，冷静地盯着颤抖的手，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从没有感受过的复杂情绪。
疲倦地靠在墙角的布鲁斯原本还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他在过去也经常面对濒临死亡的时刻，不过从没有像这次一样靠死神那么近，连希维尔从他手中把蝙蝠镖拿开都没办法阻止。
但是很快，布鲁斯能清晰地感受到疲倦感在消失，尽管身体依旧全身发冷。
希维尔耸肩：“我猜你现在有办法站起来啦。”
布鲁斯撑着墙壁站起来立刻看向玻璃窗外：协会内一切都静止了。
主管办公室的风景很好，能够透过透明的玻璃夹层看见别的楼层的工作状况，所有的协会标本都维持着一瞬间的动作，时间在此刻按下了静止键。
“你在埋怨我没扶你起来？”希维尔飘到布鲁斯身后，摆手，“这可不能怪我，我也是第一回勾人灵魂的。”
布鲁斯闻言，转头看着地板，冷不丁看见一具和自己相同的身体。
这样的视角实在非常奇怪，比照镜子还要奇怪，镜子里能看到的是和自己做着相同动作的人影，但是面对面看到的‘身体’却完全不一样。
很难有机会用这种角度亲自观察身体，不过这具身体比印象里的自己要年轻一点，下巴处也没有青色的胡茬。
布鲁斯观察了一下，没忍住问希维尔：“我终于还是死了吗？”
“算是吧？”希维尔开了个玩笑，半鞠躬式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你愿意做刚上任死神的第一个业绩吗？我一定会认真地完成每一个步骤的。”
还没等布鲁斯对此说点什么反抗或者不愿意的话，希维尔随即挥手：“只是开玩笑，在这个空间消失前，我得想办法把你送回去再说。”
“那之后呢？”
“之后就是我该做的事情了。”
有人样的希维尔和没人样的小乌鸦说话的方式差别不小，小乌鸦可以格外不守规则地揪住人的裤脚往上钻当遮挡太阳的伞，但是希维尔却不太行了。
这让布鲁斯平白无端地想起了格雷森刚被收养的时候，做噩梦睡不觉时还会眼巴巴地让他在晚上讲故事——虽然迪克不会明说，但称职的管家阿尔弗雷德会明示他的好老爷，要记得眼前这个小孩还没满十二周岁。
但罗宾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监护人讲故事的罗宾了，他变成了布鲁德海文上空的夜翼，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至少迪克还不会在他的跟前和他说什么‘你已经够老了！这个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我的事从不需要你操心！’。
希维尔成长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从一只说什么都不愿意听的小乌鸦就立刻变成了黑漆漆的死神。
不想听小乌鸦说话的时候，独裁者布鲁斯韦恩可以轻而易举地捏住乌鸦的后脖颈拎着走，任他扑腾着翅膀叫嚣也无济于事。
但是面对希维尔就不可以这么做了，黑色的得体的衣服不像羽毛那么让人亲近，就算和以前一样开玩笑也依旧给人一种十分清晰的距离感：这是一位死神，一位神明。
甚至比看着小孩成长还更让人心酸一点，希维尔都不会委婉地暗示他已经够老了，而是直白地表达‘你要不要去死？当我的第一个业绩。’
布鲁斯沉默着，思考着该用什么方式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希维尔摸了摸手腕：“好吧，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我当然会告诉你。”
“死神也不总是充当毁灭世界的任务的。”希维尔透过玻璃窗看着静止的协会，“至少我没有这个雄心。”
“托了不少人的福，我现在的目标是拯救世界。”
死神虽然对生机这类东西有着心理性的过敏，但好在他拯救世界的方式比较另类，干的还是本职工作！
布鲁斯飘着的角度只能看见死神的半边侧脸，另一侧藏在阴影里，他听见希维尔说：“我要去心甘情愿地迎接一场，属于我自己的死亡。”
“从我开始。”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把你送回去才行——你又还没死，不要那么轻易见到死神，但你有机会欣赏自己的灵魂。”
在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希维尔突然出现在布鲁斯身后猛地推了一下，从协会墙壁穿了过去。
布鲁斯原本还在盯着自己地上的那具身体，在撞向墙壁的前一刻灵魂体下意识抬起胳膊减缓冲击力，但接触到墙壁时痛觉却没有如同预料一般传来，反而像是穿透一层软绵绵的果冻。
视角在这一刻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灵魂畅游在半空之中，看着象征着真实世界的协会空间在眼睛里慢慢消失——自己站在了一条长长的街道正中间。
街道的两旁是树林，落叶铺满了整个街道，也许这个地方人迹罕至，没有人来清洁它。
布鲁斯看了一会，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街道，哥谭毕竟还算是个工业城市，拥有统一布局的街道面貌都很相似。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街道，能够在大部分城市都找到相同的面貌。
布鲁斯向前走了几步，察觉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低头看向脚的位置。
半透明的。
他甚至能够透过自己的鞋子看清楚底下踩着的落叶的纹路。
希维尔突然出现在背后，哥俩好地搭上布鲁斯另一侧的肩膀，勾肩搭背地挽着布鲁斯往街道前方走。
死神很好心地解答了布鲁斯的疑惑：“这是人死前该走的路，你能在路上从一个人的出生看到一个人的死亡。”
“不过我们是倒着走的，也许是从死亡看到新生？”
“……”布鲁斯，“死的人，不会是我吧？”
希维尔安慰式地拍拍肩膀：“别介意嘛，你是第一个体验这种滋味的活人。”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干，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让你第一个体验哎，这是很了不起的体验了！”
布鲁斯迟疑：“但我确信这种体验还是不要有比较好。”
希维尔假装自己没听懂：“你难道是害羞了？是不想让陪着你走最后一程的死神看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应该不会吧？让我看一眼！”
布鲁斯肯定地说：“我确信自己更想当个活人，目前还没兴趣体验死后的世界，这太虚无了。”
“不过……”布鲁斯抬起头，看着道路两旁出现的不同建筑，“这里也能看到死去的人么？”
第80章 第 80 章 佐罗的面具
希维尔思索了一会, 不确定他想的是不是对方想看到的，谨慎地问道：“过去的回忆算不算熟悉的人？”
布鲁斯不确定能看见的到底是相册形式的图片还是录像，但听希维尔话中的意思, 他肯定是没办法真的能够看见死去的人：“他们能动吗？”
“在你的回忆里可以就是可以。”
回忆是一个奢侈的词语。
布鲁斯说：“那我还是选择直接回去吧，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要做, 路不能在这里停下, 也没有必要沉湎回忆。”
太温暖的东西对蝙蝠侠来说不算什么好事。
路上永远有数不清的危机, 与其得到后再感受注定要失去的痛苦, 那他作为一个拧巴的、有着不少痛苦回忆的人, 宁愿选择压根不得到。
更何况这份痛苦并不是只针对他一个人，对另一个被伤害的人依旧有着同样的痛苦, 双倍的痛苦叠加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这种思索的命题可能性压根没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蝙蝠侠会干脆利落地选择一个解决方案：拒绝任何温暖的东西。
听上去他的选择很可怜！但他甘之如饴，并坚定地认为这个解决方案再合适不过。
“那好吧，但是。”希维尔偏偏不乐意顺着蝙蝠侠的心思走，“我现在是一个任性的死神, 我很想看看你的故事。”
“放心好了，不必担心任何时间，无论你在这待了多久，在真实的主世界里永远只过去了一瞬间, 你可以在这里回顾你的一生。”
作为掌控死亡权柄的主人这么说道，希维尔看着长长的街道露出微笑：“这是属于死亡的走马灯, 从上帝的视角来观察过去的自己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希维尔说的话很有道理。
这可能是一个观察审视自己行为的好机会。
布鲁斯欣然答应了：“我们只看一会, 我绝不会在这里陪你看太久，如果超过一定的时间——我会自己走到尽头去的。”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真没幽默感。”希维尔假装沮丧地说。
但希维尔很快振作起来，再怎么说这也是他头一次有机会独自观看别人的回忆，责任感驱使着他拉着布鲁斯往韦恩庄园里走——这栋庄园外观上有生机多了。
布鲁斯看着另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人擦身而过走出了庄园，他试图伸手拦住对方出门的脚步, 却轻而易举地从肩膀部位穿了过去，相似的回忆顿时出现在脑海里。
不过这份记忆并不完全是属于现在这条时间线上的回马灯。
他想起来自己在这个庄园里接到了一份来自联盟的紧急通讯，各地都出现了极端的宗教狂热分子，宣称上帝开始重新庇护人类，永生即将开始，新的物种进化掀开帷幕。
庄园内部的摆放乱七八糟，一点都不整洁，地上到处都铺满了各类宗教学说书籍。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乱的韦恩客厅。”希维尔飘在客厅中间观察地上的书籍，“没有能站的地方，不过好在我们也不用站着。”
希维尔的视线长时间停留在一本书上，布鲁斯瞥了一眼就认出来他在看什么：“这是一本童话书，你以前应该很喜欢它。”
“你盯着书看再久也没用。”布鲁斯补充说，“现在我是不会读给你听的。”
他才不会给一名看上去就已经是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读童话书的。
希维尔慢慢悠悠地晃着客厅：“看上去你选择的回忆第一站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是一切都才刚开始的时间。”
“这些是宇宙还未重启前的回忆？”
希维尔看着客厅的模样也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才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这客厅和他记忆的那个完全可以说是一摸一样，更有生活气息，一看就知道养了几个小孩，不太像目前主世界的那个。
理论上而言，布鲁斯·韦恩的回忆里不该有这些，宇宙重启后的他压根没经历过那些事，根本不可能记得才正常。
希维尔说：“这下我们真的要走到路的尽头了。”
“路的尽头……有什么？”联想到希维尔先前跑火车的说法，布鲁斯犹豫，“看见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我在路的尽头给你举办了一场隆重的——”
布鲁斯真怕希维尔说他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派对。
“隆重的葬礼！”希维尔挥手，“惊不惊喜？”
“……”布鲁斯沉默，“完全不。”
“所以等我们走到路的尽头，我又能再次欣赏我死亡的样子？”
布鲁斯觉得这个场景听上去就很奇怪。
尽管他深知自己有朝一日肯定会死，而且很可能死亡时他还正值壮年——没办法，从事高危工作总要有牺牲的觉悟。
但这不代表他喜欢亲眼看着自己去死，还是在短短一天之内看两次。
希维尔叹气：“虽然我很想特别虚荣心地告知你，教导一名死神是你的荣幸！——但听上去就很欠揍，我是一位不欠揍的好死神。”
“你大可以把我的来意想象地委婉一些，刚登上王座的年轻国王也会带着导师参观宫殿的。”
“不过我没想到这一场回顾记忆的旅行还有点意外状况。”
委婉，指把自己形容成年轻的国王，这很希维尔。
“我当然感谢你的好意。”布鲁斯说，“我了解你，你带我来这绝不只是为了让我当第一个体验死亡之路的。”
“所以，为什么要给我举办一场葬礼？”
希维尔握着手腕：“我确实是在为你举行一场葬礼，不过倒不是布鲁斯·韦恩的葬礼——韦恩大老爷什么时候会对自己这么狠心啦。”
用词很值得玩味，希维尔强调的只是布鲁斯·韦恩的名字，在布鲁斯的视线之下，希维尔随手从空中拎出半本书。
布鲁斯立刻看向书架上，果不其然看见书架上的某一本书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拉扯在了空中，形成消失的斜三角，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在边缘处看见些许黑色的烟雾。
完好无损的一整本书被贴心地递到了眼前。
讲道理，布鲁斯开始有点羡慕希维尔的这种特殊能力了，他也想在忙的时候随手一摸空气就能摸到想要的文件、工具，反正什么都好，这样能够节省一大段走路找东西的功夫。
布鲁斯皱眉看着书名：“佐罗的面具？”
“你就没怀疑过那只‘不怎么算蝙蝠侠的蝙蝠侠’为什么会出现在协会？”
布鲁斯沉默了一下，立刻说道：“我的问题。”
惯性思维让布鲁斯认为——或许是希维尔把狂笑蝙蝠关进了协会里，但想来应该不是。
他为什么会在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就突然见到那只莫名其妙的蝙蝠侠呢？一路上有无数可以下手的机会，他身上甚至没有任何武器。
长着丑陋獠牙的狂笑可以突然化作蝙蝠飞走，如果蝙蝠侠真的有这个超能力，那他也许不会那么想方设法要研究科技了。这不符合常理。
在协会内，化成蝙蝠飞走的人又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主管办公室。
希维尔创造的空间稀奇古怪，时间既不存在于此处，建筑也没有一个标准的地基，灵魂和□□可以分开着面对面开茶话会，塞满了稀奇古怪的幻想，但希维尔并不会有理有据地塞一个他没办法创造出来的蝙蝠侠。
那么那只蝙蝠侠只有一个出现的可能，他源自于布鲁斯·韦恩自身。
布鲁斯想，他从没在真实的主世界见过他一眼……不，他应该是见过几次的，全是濒临死亡的幻觉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蝙蝠侠掌控着各大超级英雄们的秘密，如果能够成功洗脑蝙蝠侠为自己所用——那他们就没必要想方设法再找一个靠谱的智囊。
蝙蝠侠也能想到这一点。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不慎落入敌人的手中被洗脑了怎么办？万事皆有可能，更何况超人也是被洗脑的典型案例之一。
蝙蝠侠于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招数，他给自己捏了一个第二人格，连自己都不能被信任的前提下，完全属于理性的、更加暴力的第二人格应运而生。
就连蝙蝠侠自己也会忘了第二人格的存在。
希维尔吹走书本上的灰尘：“我本来没想告诉你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你完全可以当没发生过，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的回忆里还有这些东西。”
“那就必须要告诉你了。”
“永生能够出现，其实融合了许多黑暗面蝙蝠侠的力量。”
“协会在机缘巧合之下集齐了很多很多个黑暗面的蝙蝠侠——这你得怪协会位面的项目组，他们好像对蝙蝠侠这个形象情有独钟。”
“我们在第一次探索协会的时候发现的这个秘密。”
“于是你想要通过牺牲自己来毁灭所有平行体，而当时的我并不希望你就这么死去，毕竟你的灵魂是那么好看。”
“时间和命运这些东西向来没有道理可以讲，任何因素看上去都能影响它的走向，但谁也摸不清它会往哪走。”
好在这次的走向是一个好结局。
“好在我们并没有彻底失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要成为死神真正的觉悟是为了拯救别人？听上去是个很温暖的童话故事，但童话故事通常都不太靠谱。”
“总之你姑且这么认为吧，我不想让你死去的愿望也许成了我的晋升关键，一跃成为半个死神，死神的力量又恰好能够维持协会的运转……不过，这次是随我的心意而定。”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
“问题却出在——你的死亡走马灯里为什么会有重启前的记忆？”
“黑化的蝙蝠侠同位体成为了人格碎片融到了你的身上——也许不是人格碎片，可能是幻觉？可能是你的噩梦？也可能是……”
……可能是时间再次重启，不该存在的记忆也依旧没有彻底消失，因为它被主体倔强地留住，成为若隐若现的幻觉和噩梦缠绕在脑海里。
希维尔跳过了一种猜测，开了个自信的玩笑：“可能是你完全不想忘记如此可爱帅气的死神先生。”
“于是这些‘第二人格’成了你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东西。”
“你在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去控制，彻底毁灭宇宙。”
本该在宇宙重启后落下帷幕的故事，因为这一种无形的担忧牵扯之下，故事的句号变成了章节分段的句号，把分道扬镳的平行线又硬生生交汇在了一个纬度。
布鲁斯盯着这本递过来的书，声音沙哑：“为什么是佐罗？”
“你亲自捏的第二人格。”希维尔说，“我只能带你去看你想要遗忘的记忆，我没办法给出答案。”
布鲁斯收下这本书，抬头：“好，我会去参加我的葬礼。”
“我们遇到的或许不是什么狂笑蝙蝠。”布鲁斯说，“他应该有另一个名字。”
“祖尔-恩-阿。”
希维尔点评：“听上去就很拗口。”
布鲁斯赞同地说道：“是吧？和精神病犯人的名字也没什么两样。”
***
被控制回忆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对方是神明也一样。
人脑对于记忆的保护机制向来非常神奇，面对过于剧烈的刺激时会下意识触发保护行为，让人忽略掉过去曾发生过什么。
于是很多记忆会变得越来越模糊，情感也一样。
直到重新来到记忆中的场景时，才会发现周围的一切都透露着格外陌生的熟悉。
布鲁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观众席的正中间，边上坐着的小孩嘟嘟囔囔着想要离场。
刚才舞台上的蝙蝠效果让这个眼熟的黑发蓝眼小孩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在黑暗中的环境让它愈发难受。
小孩想要拉爸爸托马斯·韦恩的衣袖，他想要从后台溜出去透气。
不过黑暗的环境让他错失了一点判断性，他的身旁坐着另一个陌生人，他拉成了布鲁斯的衣袖：“这里太黑了，我不想看这部戏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布鲁斯感觉自己如同一栋雕刻失败的塑像一样僵硬地坐在这里，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说出了话：“你可以忍受这点黑暗的，不是吗？”
托马斯察觉到身侧的动静，略带歉意地拉住小孩，极有礼貌地朝着附近被打扰到的人道歉。
很快一家三口就打算从后门离开剧院。
布鲁斯下意识站起来追出去，等到了剧院后门，又发现刚刚不小心落下钱包的韦恩夫妇去而复返。
韦恩夫妇把他错认成了一名饱受叛逆小孩困扰的新手家长，十分通情达理地和他搭话道：“你永远没办法琢磨清楚小孩真正的兴趣爱好，前一天他可能还想着做医生，到了第二天他就更想要当一名警察了，性格也一样。”
“也许……”布鲁斯笑了笑，“太过溺爱不是什么好事，哥谭毕竟不是什么宜居城市，小孩在这也要提前适应长大。”
提起哥谭，韦恩夫妇的笑容突然淡了一点，牵扯到了他们最近烦恼的各项市政问题，但他们依旧不失礼貌地回复了一句：“哥谭会变得好一点的。”
“再者，他还是个八岁的小孩，没道理要教他学会如何适应黑暗，他还有两个比他多适应了社会二十几年的父母呢。”
小孩从母亲的身后探出脑袋，心情颇好地说道：“说不定我以后长大也要当佐罗。”
这只是一场回忆，甚至连穿越回去改变世界线都算不上。
布鲁斯不清楚这算不算是希维尔给他开的后门，毕竟一开始他连回忆里的自己都碰不到，但现在他却有机会和韦恩夫妇搭上话。
布鲁斯没再说话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韦恩夫妇马上要走到那条熟悉的小巷里。
托马斯低头问小孩：“为什么现在又是佐罗了？”
“因为佐罗是个大英雄？”
托马斯笑着说：“你肯定是因为刚看完今天的佐罗面具才这么说。”
戏院的公告牌上写着今日的演出戏码：佐罗的面具。
小布鲁斯盯了一会画面上骑着骏马的佐罗，像是被他漂亮的面具和身形吸引：“我也要当佐罗！还有漂亮的马驹、披风、面具！”
托马斯今天的心情明显很好，听到儿子童趣的发言，大人的恶趣味促使他哈哈大笑：“是吗？我不确定哥谭这种地方会不会欢迎一个想掌控法律的面具怪人。”
“也许等佐罗真的出现在世界上，只会被关进阿卡姆病院。”
小布鲁斯没有听清楚面具怪人之后的那段话，因为枪声即将要响起来了。
小巷的前方黑的要命，浓雾像是要吞没所有即将步入此处的生命，布鲁斯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只有一道清晰的脚步声慢慢从雾中踏出来。
“Zorro-in-Arkham.”希维尔看着布鲁斯身旁极富时代气息的公告牌，“这就是zor-in-ar的来历？”
布鲁斯并不喜欢向别人剖析心理，但好在希维尔不是人。
面对他时也不需要像信徒追随神明一样虔诚，可能是两人间的关系足够特别，布鲁斯在和自己说话：“挥之不去的阴影。”
联想到世界面临的不同种类黑化问题，布鲁斯若有所思：“看来，强制的第二人格也没什么保障。”
“任何保障总会有出问题的那天，从小小的漏洞开始，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我得想办法解决它，但通常情况下，又会不经意埋下另一个问题的导火索。”
“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希维尔学着布鲁斯的样子一同坐在剧院后门的台阶上，可惜哥谭作为一个工业城市，就算在回忆里抬头也看不到天上发光的星星，也有可能是回忆的主角从来没在乎过星星。
希维尔提了个小建议：“那就休息一会。”
“你不觉得你的生活像一个圈子吗？永远都没办法从圈子里走出来，永远操心别的问题，永远操心如何拯救世界。”
布鲁斯沉默了一会：“其实我也不是一直都在永远操心。”
“是啊。但你该学会如何拯救自己的生活。”
真是稀奇了，刚刚才从小乌鸦正式变成正经人模样的希维尔都会说出这种话了！
拯救生活听上去还蛮哲理，像是在拍什么电影。
布鲁斯微微侧身，像是等着希维尔从心理学书籍里再背几句鸡汤来，他好回忆回忆是从哪一本书里摘抄的：“那么，如何拯救呢？”
显然成精后的希维尔比乌鸦脑袋聪明得多。
希维尔偏不继续说，只是抬手指着戏院前方黑漆漆的浓雾。
“看到那么黑的雾了吗？我专门挑的深黑效果，保证看不到一点光，里面是给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第二人格举办的葬礼。”
希维尔说到这里，露出一副叹为观止的神情，他趁布鲁斯不注意的时候好好研究了一番蝙蝠侠的各种人格，深觉脑袋聪明的人就是不一样，都能在脑子里自己和自己打架了。
聪明人，真是神奇啊。
好在他一点也不喜欢动脑子，否则以后如果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人格，他就算拔光所有羽毛都数不清数量。
“你现在见过你死亡的样子了，再去参加一场葬礼，就该去享受新的生活了。
浓雾的效果确实很好，布鲁斯总感觉沿着漆黑的路走了很久，直到看见一点点微弱的光和哭声才停下来。
路的尽头压根不是希维尔说的什么隆重举办的葬礼，只是一条小巷的出口。
光线和浓雾交织在一起，打成了一盏蝙蝠形状的灯落在地上，珍珠和鲜血混杂着滚落在地上，年轻的小孩趴在尸体上痛哭。
布鲁斯·韦恩的噩梦永远起源于八岁那年的小巷枪声，他从没有从这条短短的小巷里走出来过。
他现在该做的事或许和希维尔说的一样，只需要安静地在边上看上一会，然后坚定地走出去就行，光就在小巷外，出口就在有光的地方。
布鲁斯蹲下来，静静地看着那几颗漂亮的珍珠，还有父母在回忆里从不曾老去的容颜。
他蹲了不知道多久，肌肉传来酸痛的滋味，布鲁斯·韦恩想站起来了。
年轻的小孩慢慢停止了抽噎，看着布鲁斯问道：“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布鲁斯摇头：“我救不了你们在场中的任何一个。”
小孩蹭掉了眼泪：“你可以救我。”
小孩说：“你现在……还喜欢佐罗的面具吗？”
***
可能在黑暗里待的时间太久，突然走到照明光线条件比较好的地方，眼睛就会特别难适应。
布鲁斯把头盔摘下来，有些不适地揉了揉眼睛。
身上这套衣服再熟悉不过了，他阔别已久的制服终于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耳侧的通讯设备终于响起滋滋的电流声，在对面的一阵调试之后，属于夜翼的轻快语调出现：“哈喽哈喽？联系失踪蝙蝠侠的第十三天——”
布鲁斯刚想回答，夜翼就很快顺着话题和另一个人聊了起来。
“算了，肯定又没办法联系上，话说回来提姆，你到底能不能破解布鲁斯给的那张黑卡的支付上限呀？你都已经花了整整三天了。”
“要不我们就别研究这个了，直接把跑车的账单偷偷加到布鲁斯的战损清单列表里，他肯定不会发现的！”
“我当然肯定了，上次我把外出的餐饮伙食费都加进去了，他也没发现。”
守在哥谭塔内的夜翼兴致勃勃地和提姆分享他的账单报销经验，先前和蝙蝠侠吵架，一气之下丢了B给的那张备用黑卡，但思来想去更气不过，干脆把自己整个月的伙食账单都混进了正义联盟的财务列表。
像布鲁斯这样的人，压根不会关注账单问题，一眼都不会。
他发现了可以光明正大买军.火的好办法！
夜翼想要继续分享他的经验，但另一道期待了有整整十三天之久的声音，终于在此刻不那么被期待地出现了——
“真的吗，夜翼？我突然有点想要检查最近一个月的战损清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