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愚蠢的、可爱的、可怜的,姐姐最为忠诚的小狗
黎铭钶失魂落魄地从书房里走出来,思绪乱糟糟的一团浆糊。心脏空落落的,像是被挖了一个大洞。
刚刚黎薇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关于自己的身世,早在李明廷出现时就模模糊糊有了概念。
他的亲生父母是谁重要吗?身体里流淌着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血液,或许黎铭钶有那么一刻的动容吧,那么努力地生活,用尽力气也要留下他。黎薇对他很好,在他心里她就是自己的母亲。
可现在大脑里只是一幕幕重放着黎知韫擦身而过的场景。之前那么多次的试探,一定是早就知道自己在骗她了吧?明明给了自己那么多机会,他却一个也没抓住。
他本意并不想对黎知韫撒谎,他只是害怕姐姐厌恶自己卑劣的基因。
黎铭钶不仅要面对失去血缘这唯一的羁绊,那曾经让他能够藐视所有贱人的排他因素,还要被迫接纳自己的基因来自一个烂人的事实。
为什么要来搅乱他的人生呢?
为什么不去死呢?
不敢去找黎知韫的那几日,天知道黎铭钶有多么纠结难过,他已经不是毫无负担可以没脸没皮撒娇的身份了。
哪怕艰难入睡也总会在半夜惊醒,梦中姐姐嫌恶的目光像把利刃一样直刺眉心,虚幻的痛觉逐渐化为实质,被吞没在死寂的黑夜里。
但他又是极其卑劣的,在确定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后,竟然感到莫大的庆幸,毕竟那已经不再是禁忌。
爱没有理由,黎铭钶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要去爱黎知韫的,这是命中注定的使然。更何况她耀眼夺目,他根本没有理由不去爱她,所有影响她的人都该去死。
他原以为自己只要被施舍一点目光就行了,一点点就行,可是姐姐抚摸他脑袋的手是那么柔软,她的怀抱充满苦橙的香气,黎铭钶怎么会满足?怎么甘心一辈子眼睁睁看着别人享受她的短暂停留?
他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去拥抱她呢?
换种身份正大光明地站在黎知韫的身边,而不是总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朝所有觊觎她的人龇牙咧嘴,暗戳戳地使各种小手段把他们挤走,在别人向他献殷情来打听黎知韫的喜好时,面色冷冷地让人家滚。
黎知韫会失望吗?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对她竟然会有那样不堪的想法。
“去找小韫吧,她在等你。”黎薇说。
*
门虚虚掩着,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房间里暗暗的,黎知韫只开了一盏床头夜灯,闭目休憩,幽紫的灯光像层薄纱覆在她姣好的面庞上,在隐秘的夜色下,显得诡谲又迷人。
“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进来。”黎知韫侧身一手撑着脑袋,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听不出情绪。
黎铭钶没有说话,手紧紧攥着顺从地走到床侧,缓缓跪伏了下来。
地上铺了一层绒质地毯,柔软又温暖,却像是迷雾林里的沼泽层层包裹住他,携着熟悉深刻的苦橙香,卷他下坠。
良久的静寂让黎铭钶的脑袋埋得越来越深,黎知韫打量着他这幅颇为视死如归的表情,心底觉得有点好笑,真是一只可怜又笨蛋的狗狗。
“这么久没见了,没什么想要对姐姐说的吗?”黎知韫掐住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直视自己,戏谑开口:“还是又要从‘对不起’开始呢,小钶?”
黎铭钶身体一颤,原先垂着的眼睛撞进少女幽深的黑瞳中,眼里的光闪烁又熄灭,嗫嚅着干涩的嘴唇:“不不是的,姐姐你——”
尚未发出的音节被吞回肚子里,眼尾染上濡湿的潮红——她的手正在抚摸他。
从柔软的耳垂开始,一点点沿着下颚向下,如同冰冷的小蛇般探入领口,少年不解地张了张口:“姐姐姐。”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黎知韫浅浅“嗯”了声,原先打量着他的视线停留在凌乱的领口,手上的动作依然漫不经心。
因为常年打篮球,黎铭钶的身体保持在一个趋近完美的状态,漂亮的人鱼线,恰到好处的薄肌,衬着象牙白的皮肤没有强烈的侵略性。
她能感觉到指尖划过少年小腹时,他无法克制的颤抖,以及因为生理的兴奋而快速充血鼓胀的肌肉。
“你自己做过那种事对吗?”
“那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是想着姐姐吗?”
“还是因为想到了姐姐,才会做这种事呢?”
黎铭钶没有预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件事,那层浅薄虚伪的外表被毫不留情地扯下,从空洞洞的壳里流出卑劣、肮脏又下贱的液体。
要他怎么向她诉说呢?是在身世大白之后吗?还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在每一次像阴沟里地老鼠一样暗地里窥视她与别人的言笑晏晏时?
是觉得他恶心吗?黎铭钶自暴自弃地想,如果结局是被抛弃的话,他的唯一归宿只会是死亡。
可是为什么姐姐的手越来越向下?这样丑陋的画面明明只适合独自在暗夜里腐烂,不该在她的直视下亵渎,黎铭钶躬着身子极力想要掩盖自己的不堪。
他无力的挣扎显然没有奏效,皮带搭扣“啪”一声被挑开,罪恶的欲望赤。裸裸地暴露在迷幻的夜色里。
“就在这里,做给我看吧。”黎知韫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黎铭钶从没见过的,曾经渴望的,真实见到却近乎虚假的笑。
在这样笑容编织的幻梦下,他像一个被抽取灵魂的玩偶任人摆布,灼热的掌心在她的牵引下缓缓握住,僵硬地不知如何开始。
“动啊。”姐姐的语气也那么温柔。
在那些夜深人静的梦境里,他幻想着拥抱她,把脑袋埋在她沁着苦橙香的脖颈,小狗一样地舔舐甜蜜的汁水。他青涩的莽撞换来了疼痛的咬痕,狗狗眼仍然亮晶晶的,这是属于他的专属印章。
可真实的当下,没有相拥,也没有咬痕,只有他藏匿的下流、肮脏与狂热,在少女冰冷的检视下一览无余。
黎铭钶感觉自己要死了,整个人好像被割裂成两部分,一半处于岩浆般炽热的情。潮,一半撕扯着理智的思绪坠入无尽的深渊。
价格高昂的地毯不再柔软,在激烈的动作下抵着他的膝盖生疼,他不敢和床上的少女对视,只能大口大口吸入熟悉的香气刺激不安分的因子。只要闭上眼睛,黑暗里下意识就能勾勒出她的面容,看人疏离、含笑时又摄人心魄的杏眼,形状优美却薄情的粉唇,以及唇角迷人的小痣。
他怎么能不爱她?
可能下贱的基因就是如此令人唾弃吧。
被汗水打湿的黑色碎发下,他的眼神逐渐失去焦点,呼出的潮湿热气浸润了干涩的嘴唇,吐着舌头丝丝喘气。
黏腻的液体零星点点地滴落在地毯上,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高。潮瞬间被抽空,只留下一具肉。体空壳恍惚着。
好恶心。
好恶心。
好恶心。
曾经带给自己隐秘欢愉的事情,成了带给他无尽折磨的酷刑。
黎铭钶呆呆地盯着被自己弄脏的地毯,原先盛蓄在眼眶的泪水再也支撑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受伤似的呜咽出声。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在欺骗了她之后,又亵渎了她。
所以她才无所顾忌地看他表演,泡沫般的美梦一触即破,清醒过后将要面临被丢弃的结局。
秋淑月不是黎薇的玩具,但他却是姐姐的玩具。
小狗看着自己的眼神难过极了,声音破碎不堪:“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黎知韫定定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起身将小狗毛茸茸的脑袋拥进怀里,滚烫的泪珠打湿了她的睡裙。
“怎么会?”
愚蠢的、可爱的、可怜的,姐姐最为忠诚的小狗。
轻柔的吻落在黎铭钶的额头上,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第62章 恐惧本身
看起来豪门秘辛是永远都不会缺乏讨论度的话题,但网络上热热闹闹了好几天,黎氏依然没有出来公关的意向。
公司内部按部就班地运作着,这点新闻对于员工来说更算不上什么大事了,毕竟她们效力的又不是娱乐公司。比起将精力放在公关上,如何准备接下来的新品发布会才是重中之重。
一期的芯片植入表现十分不错,很多患者都在网络上分享了她们的治疗历程和术后效果,但评论区依旧有不和谐的声音。
发布会的现场也是如此。
这次发布会由黎知韫全权负责,她提前散布了一些小道消息,只要是感兴趣的业界大牛或相关人士都会收到相应的邀请函。
开场短片的风格一如既往的简洁直切要害,随着聚光灯的牵引,黎知韫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走到舞台中央。她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西装,没有过多的矫饰,在聚光灯下显得奇异的沉稳,如果不是清楚她还是一个在校学生的身份的话。
黎知韫先和坐在前排的几位教授点头致意,再扫视一圈台下,媒体那片区有零星几个陌生的面孔,蠢蠢欲动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来意。
她直接忽略了这几个臭虫,从容不迫地进行接下来的发布会流程。
新品宣传片一个半小时,经历了好几轮审核,对于情景设置团队还参考了苏妙颜的意见。
因为之前拍纪录片的经验,苏妙颜很会抓取人的行为*细节,短片在描述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时采用的是第一人称的摄制镜头。面对一项革新的医疗技术,她们担忧、害怕、却又对重获新生表现出强烈的渴望与企盼。
芯片的嵌入为这群人重新注入了活力,画面最终定格在术后病人忽然睁开的双眼,几乎是黑屏的一刹那全场掌声雷动。
直到最后的掌声归于沉寂,黎知韫才拿起话筒。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今天的到来。从开发这个项目开始,我们团队就遇到了一些阻力,无论是外界的质疑还是技术上的问题。‘我们唯一值得恐惧的只有恐惧本身’,我相当能理解一部分人的忧虑,但是谁会在意真正需要之人的感受?”
“在全脑血管造影术出现之前,谁能理解那些人对开颅手术的恐惧?”黎知韫适时地开了个玩笑:“难道因为恐惧就不去做吗,甚至在这样的时代,做什么事都得瞻前顾后的话,等到外星人入侵地球时都得嫌弃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吧。”
台下默契地笑了。
何况谁能保证现在的一切理论就是完全正确的吗?从地心说到日心说,再到宇宙学,哪一个不是被当时的人质疑接受再推翻呢?哪怕只是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黎知韫都会去尝试。
“有人会恐惧,但LIF永远不会止步不前。”
聚光灯随着话音落下的瞬间,黎知韫眨眨眼,锐利的眼神像一束穿透夜幕的光。
黄教授领头站起来为她鼓掌,他的表情是难以言喻的激动,他年纪大了不知道研究还能搞多少年。但科研最重要的就是大胆与坚持,不怕失败,只怕有人因为害怕而不去做。
接下来的媒体问答环节,有些媒体是黎氏之前合作过的业内媒体,问答都比较愉快。
直到一个格子衬衫男见缝插针地扯着嗓子吼:“有关最近网络上针对黎氏小少爷流传的消息,小黎总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原先和谐的气氛被打断,显然大家都对这人很不满,简直拎不清什么场合做什么事。窃窃私语声愈来愈大,黎知韫说了句抱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这位嗯——”黎知韫歪着脑袋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视线落到他相机上方的Logo,了然地笑笑:“这位搜奇娱乐的记者,虽然不知道你是通过谁的邀请进来的,但通过你的问题,我想你可能是走错片场了。”
“或者说不合适的圈子不要硬融,你觉得呢?”
话音刚落,场馆内响起稀稀落落的嘲笑声,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这是委婉地骂他蠢。
格子衬衫男气得青一阵白一阵,还想嚷嚷些什么,就被安保“礼貌”地请出去了。
*
应付完媒体后,黎知韫回到后台休息室。
背对门的沙发露出一个圆圆的后脑勺,她顺手摸了把,在短发少女发火之前自然地坐在另一侧沙发上。
“怎么来后台了?”
苏妙颜支起身子,看见是她又扭头将视线挪回天花板上,短发凌乱地糊了一脸,只有露出的一双猫眼睁得圆溜溜:“还不是老爷子,看你家新闻发布会看得教育之魂熊熊燃烧,对坐在一旁弱小无助的我耳提面命。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我不务正业,天天鼓捣个相机也弄不出名堂来,还晒得黢黑。”
“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黎知韫,这事你全责。”
明明语气是不屑的,黎知韫还是在她长久的缄默中回味出隐隐的沮丧。
从黎知韫刚刚在发布会前台和苏老爷子的交流来看,他说这话是心疼孙女,只是拉不下老脸迂回地表达自己的关心。要是他真不想让苏妙颜干,早就派人到山沟沟里把她抓回来了,哪里还容得她抛头露面去参加什么电影节。
“我全责?”黎知韫玩味似的重复了这三个字:“也许吧,不过我记得下个月可就是科罗诺尔电影节了——”
“诶停停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金主大人就不要跟我一般计较啦。”苏妙颜蹭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姐俩好地黏在她身侧。她今天戴着最喜欢的那款克罗心耳坠,随着动作擦过黎知韫的脖颈,冰冰凉凉的。
果然她没几秒又正经起来:“对了,你弟那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阿姨没受什么影响吧?”
黎知韫任她倚靠着,又顺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像撸小猫一样漫不经心地给苏妙颜顺毛:“能有什么影响?不过一个炮灰罢了,就是留着他蹦跶还有点用处。”
“啊,阿姨没事就好,前几天在盛京看见黎铭钶魂不守舍的,还以为事情很严重呢。话说回来,这小孩从小就爱跟在你屁股后面转,好歹也姐弟情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想?”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盛译发来的消息,说是盛淮可能会邀请她去参加盛嘉年的葬礼,问问她怎么想。
黎知韫能怎么想,刚要单手打字回他,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捧着鲜花笑得灿烂的黄豆小人。
是她以前最爱用来称赞别人的emoji。
苏妙颜察觉到她的愣神,疑惑地张开手心在少女面前挥了挥,被她一把握住。
黎知韫按灭屏幕,语气难得有些懒散:“那得看他自己想要什么身份了。”
*
葬礼这天雨幕如织,黎知韫怀疑盛淮是故意挑的这种天气,十分完美地烘托了小说男主角去世悲凉的氛围。
前来吊唁的黑车缓缓停在殡仪馆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先一步下车撑开伞,将瓢泼的雨隔在外面。车门打开,黎知韫扶着他的手走下车,戴着黑色墨镜神情淡漠,长发微卷,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在风中扬起凌厉的弧度。
闻炔尽可能保持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好帮她挡住绵密的雨丝。
盛家的家主就这样侯在入口处,对黎知韫的迟到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一点也看不出背后让警察来调查她的模样:“小韫,你来了。”
黎知韫被冷风吹得没什么耐心,只是朝他颔首:“盛总,节哀。”
闻言盛淮身体一僵,她没像以前一样叫他盛叔,语气中的疏离可见一斑。不过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中年丧子的沉痛表情,引着少女进入内厅。
在看见被一群股东围着的盛译后,黎知韫明白为什么只是面容沧桑的盛淮在门口接待了。特意等自己是一部分,殚精竭虑却眼睁睁看着手中权力被架空,正心气不顺呢。
金发混血少年的视线几乎是在她进门的瞬间就牢牢锁定,而那群股东之间因为合作原有对黎知韫不满的,也不得不认可她的优秀。
现在的盛世集团就是个无法填补的大窟窿,虚假繁荣,有时想想干脆撤资及时止损算了,但盛译这小子又总是四两拨千斤地挡住他们的去路。
谁不知道黎氏风头正盛,能分一杯羹也是好的,不长眼色的直接到黎知韫面前晃悠,完全不在意身旁盛董事长全黑的脸色。
闻炔拧起眉伸手挡了一下。
蠢人凑一窝,黎知韫面上不显,只是佯装惊讶公事公办地回他:“谢谢您对我们黎氏的关注,但这似乎并不是谈论这种事的场合。”
说完,她朝灵堂中央抬了抬下巴,那才是今天的主人公。
白菊如潮,层层叠叠簇拥着少年的遗像,洁白得近乎刺眼。相框里的盛嘉年是黎知韫许久没见过的黑发时候,黑白色调将他那张讨厌的脸衬得越发孤寂。人的忘性很大,曾经美好的时刻早就模糊不清了。
身后的盛董事长把她的沉默当成良心发现,开始自己绘声绘色的表演,将儿子生前那点隐私抖落得淋漓尽致。
“小韫,盛叔不怪你。我知道你本可以拉他一把,但是他这孩子……”
真可怜啊盛嘉年,身为小说的男主角却没有走到这本书的结局,一辈子还都是悲剧。
黎知韫接过闻炔递来的花摆在灵堂前,墨镜下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良久,她余光看向角落的盛译,他举着手机朝黎知韫晃了晃,又指着休息室。
黎知韫打断他的表演:“盛总,失陪一下。”
第63章 愿者上钩
门没完全关上,留了条细微的缝。
“不是工作上的事,你是不是就不来找我?”
金发少年背靠墙壁,一手搂着黎知韫的腰,亲昵地把脑袋抵在她的脖颈处,看起来十分委屈。
黎知韫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你被人夺舍了?”
合作了这么久,如果还看不出这是几分演的情况,才是她的失败。更何况这可是在盛世集团继承人的葬礼上,无论盛董事长怎么选,都无法跨出这盘棋局。
“嘶,真是冷漠无情的女人呢。”头皮被拽的有点痛,盛译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笑盈盈的脸上没一点可惜的表情。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准确来说,是盛译单方面的短信轰炸。盛世董事会上的分歧,盛淮的无能狂怒,都被他一一上报,至于中间夹杂着的插科打诨,黎知韫选择直接忽视。
为了重新获取董事会的信任,盛淮可谓是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全部心力。他一方面要依赖黎氏的投资,另一方面还要提防一切外部渗透的可能性,所以才总是暗戳戳地搞些小动作。所以哪怕现在意识到不对劲,他也没多余的脑子去思考了。
黎知韫答应盛淮的合作,初衷是稀释他在集团内部的权力,但黎氏毕竟有实际出资,她会把握好度,不会让整个项目真的打水漂。
而盛译对盛世没什么感情,等到一切结束就会回美国,他母亲的身体这几年一直不是很好。
“老东西可能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前几天还装作不经意试探我。”对于身上一半血缘的来源,他丝毫不留情面,刻薄地评价道:“真难以想象,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当了这么多年盛世董事长的。不过比他更蠢的人先死了,老东西也快了。”
对此黎知韫不置可否,她没有和别人一起奚落死人的爱好,只是边听他说话边漫不经心地玩弄他敞开的衣襟。
“所有的证据都匿名传给警局了,现在警察都快到门口了吧。”
盛译絮絮叨叨的,被她无情的动作捏得闷哼一声:“嘶,轻点”
动静有点大,黎知韫单手掐着小金毛的下巴堵住他浪荡的嘴唇,伴随着楼外呼鸣的警笛声,黑瞳锐利地扫过透光的门缝。
一个期盼已久的身影,转瞬即逝。
*
李明枝的动作很快,没有刻意去封锁消息,盛世集团董事长锒铛入狱的新闻迅速在网络上散播开来。
家庭暴力、黑白颠倒、官商勾结,当一个人的完美面具被撕碎,得到的反噬更是千倍万倍。
人们不再为他惋惜失去孩子的痛苦,也不再期盼这位资本家曾经郑重许诺的愿景。部分作为曾经强制征收土地的受害者,终于不再被捂嘴,将一切愤怒都在网络上吐露出来。
盛世集团的形象顷刻间一落千丈。
在监狱里大发雷霆的盛淮要求见黎薇一面。
闹了好几天,人终于到了,只不过来的是小黎总。
黎薇没有时间,她在宝贝女儿的建议下带着黎父去度假了。主要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黎氏的对手都在一个个衰退,目前没有任何威胁,黎知韫觉得一次适当的散心很有必要。
当然,黎知韫也不纯粹是因为盛淮的要求才来警局。
“李警官,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吧?”
黎知韫关上门,彻底隔绝身后前盛世集团董事长的歇斯底里,自然地拍了拍李警官的肩膀,清俊的眉眼透着澄澈的光。
李明枝神色复杂地捏着手中的密封文件,心知肚明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并非完全被迫。哪怕所有的判决都是基于事实,太过容易的收获也会让人感到不安。
“我会好好考虑,黎小姐。”她只能回答。
黎知韫没再说什么,她其实也不在意李明枝的回答,这对于自己来说只是顺手的小事而已。
见她从警局出来,一身黑色制服的闻炔上前给她披上外套。
临近傍晚,温度下降了些。
“小姐,”闻炔弯腰凑到黎知韫的耳边,呼出灼热的气息:“他已经在这附近蹲守很久了,要不要直接处理他?”
黎知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灌木丛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影。衣服破破烂烂的,沾满了尘土和不知名的污渍,头发乱糟糟一窝,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乞丐。
见她一出来,李明廷就毫不掩饰地恶狠狠盯着,看起来简直要把黎知韫生吃活剥了。
黎知韫本想直接无视,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明廷一眼,按住身侧男人的手:“待会把他引到巷子里,你不用靠我太近,他动手你也先别管。”
“只要注意他的情况就行。”
闻炔皱着眉头,虽然不理解小姐的用意,但还是应下了。
李明廷果然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她。
这条巷子四通八达,人又不多,弯弯绕绕像是蜘蛛织的网,黎知韫小心地控制着之间的距离。
又拐进一条死胡同前的岔道,她轻巧闪身,整个人藏进阴影里。
“特娘的人呢?!”一墙之隔传来男人难听的叱骂声。
察觉到自己是被溜了的李明廷呼哧呼哧喘着气,一手扶墙,直到余光再次瞥见熟悉的身影。
*
追踪地点定位显示在盛世集团郊区开发的一栋烂尾楼盘里。
原先盛淮打算高价收购老街的地皮,开发高回报项目实现资金回流,以此来填补这期烂尾楼盘的亏空,只可惜因为黎氏的介入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明廷能把人带到这个地方,想来之前的网络舆论也有盛淮在背后推波助澜。黎氏作为目前共同的敌人,他和盛淮达成了协议,一个炮灰而已。
“去这里,到了叫我。”黎知韫吩咐完就关上窗户闭目养神,黄昏的辉光在她冷淡的面庞上流连忘返,近的可以看出可爱的绒毛。
按照绑架犯的一贯操作,黎薇收到了李明廷的勒索电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要钱。
黎知韫在她采取行动前先一步给黎薇打了电话,虽然已经弄清楚被绑架的不是自己女儿,黎薇语气依然很严肃,黎知韫再三保证安全后才让她松了口。
闻炔把车内温度上调了一点,默默无言地按照小姐的吩咐开往目的地。
胸口处的纹身隐隐发烫,心中还在震惊刚刚自己亲眼目睹的一切。
另一个,真的和小姐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当时闻炔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就在黎知韫拐进岔道后,那个人出现了。
甚至在李明廷挟持她时,也没有丝毫挣扎的意图,从闻炔的角度看来,她们之间有种隐秘的心照不宣。
闻炔知道小姐的身上有许多秘密,从收下自己开始,从让自己寻找一个与她相似的人开始。黎知韫当然可以找到身份比他更干净的保镖,哪怕他是作为讨好献上的物品,也是有风险的,但小姐似乎有恃无恐。
他永远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其他人听起来可能觉得荒谬的事,闻炔兢兢业业地干了很久,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看起来黎知韫一开始就对结果没抱太大期望,但这是他的无能,闻炔只能保证自己可以更好地保护她,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闻炔开车很稳,速度快又始终保持在合乎法规的标准上。
“把刀给我。”在推门进入天台前,黎知韫停下脚步。
闻炔有几分犹豫:“小姐……”她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让他跟进去。
黎知韫食指轻轻勾了勾,闻炔浑身一颤,立刻感到一股电流从胸间弥散开来,将整个胸腔包裹住直达内里,像是跳跃的火舌在舔。舐心脏。
“待会有情况的话,我会通过这个告诉你。”
那层薄薄的皮肤组织,有她亲手纹上的标记,皮肉之下嵌着一枚精巧的感应芯片。
*
天台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地砖已经翘起,积水在破碎的排水口边打着旋。生锈的铁栏杆摇摇欲坠,一侧早已断裂,只剩空荡的混凝土边缘裸露在外,和那块“安全第一”的标语牌配合得不是很好。
男人不知道多久没换衣服了,穿的还是之前视频上那身,鼻青脸肿成了新添的饰品,整个人散发出的馊味更是令人恶心的“香薰”。
他正躬着身子对手机屏幕骂骂咧咧,黎薇的已读不回让他烦躁许久了,他知道黎薇有多宝贝自己的女儿。
反常,简直太反常了。
黎知韫目光迅速掠过离他不远处,蜷坐着的正是被绑架的“黎知韫”,两人的视线几乎是瞬间碰撞。
“她”的嘴上贴着黑色胶条,双手被麻绳困在了身后,甚至还有闲心地朝她眨了下眼睛,看不出一丝慌乱。
这是很新奇的场面,黎知韫看着被李明廷绑架的自己,难得陷入沉思。虽然她确实是想引蛇出洞,但是完全没预料到对面不仅直接接招,还置换了处境。
两人无声的眼神交流已经有一会儿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李明廷才发现第三人的存在,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你她你们——”
黎知韫没有丝毫的遮掩,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暴露在人前。
李明廷狠狠朝地上啐了口,猛地一拍脑袋:“那狠心女人原来养的双胞胎!!?”他又不敢置信地抹把眼睛,脑子停滞了很久才重新运转。
靠,新来的这个才像是从小养到大的主啊!怪不得他说要把她女儿丢下楼的时候黎薇无动于衷呢,敢情他这是绑错人了。
李明廷恶狠狠的眼神在两人间逡巡一圈,麻溜地勾着“黎知韫”的脖子,示威般地往天台边缘靠近。
他看着眼前少女无动于衷,心底没来由一阵慌乱,嘴上却不忘嚷嚷自己的诉求:“给钱!给钱我就放了她!”
“给钱?”
黎知韫叹了口气,看上去十分无奈:“唉,我不是告诉你方法了吗?只可惜你那么蠢,听不懂人话,还不懂得及时止损,只能说穷就是你的命啊。”
他最讨厌这群有钱人看起来运筹帷幄的样子,令人作呕。
“是你们不肯给我一条生路啊!”李明廷想到自己被从赌场里丢出来,半夜睡在桥洞里还被人莫名其妙蒙着头暴打一番,憋屈愤恨地不行,到现在他的一只眼睛看东西都还有血影。
那盛淮也是个没用的老蠢货,说什么从名声上先抹黑黎薇,屁用没有,自己还先一步进了局子。
“盛淮,呵!他做了这么多年董事长,我还以为是个什么聪明人,竟然也是蠢货,连你这种小丫头片子都搞定不了!”
“他娘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黎知韫微微蹙眉,她很久没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骂得这么恶心了。
“我说了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就把她推下去了啊!”李明廷挟持着“黎知韫”的手剧烈颤抖着,又往后退了几分。
他的威胁对黎知韫来说无关痛痒,依旧缓步向前:“黎氏的真正继承人只有我一人,你手中的只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冒牌货。哪怕我在这里直接击毙你,即便调出监控来都不会有人置喙。”
“你——闭嘴!”李明廷手微微颤抖:“我是真的会杀了她!”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被欺负了是要秋淑月来救的,赌博是牌算不明白全靠烂运气的,没钱了是要到处跪地磕头求饶的。”
“别说想往上爬了,一辈子做个社会的蝼蚁不好么?”
“你闭嘴!”李明廷气得浑身发抖,眼神近乎失焦,拖着人背对着天台边缘,脚步踉跄。
懦弱的人连绑架都做不好,就这种状态,黎知韫有理由相信,“她”是能轻而易举反制的。
确信“她”在演,黎知韫自然也乐得陪她演下去。
看着李明廷近乎崩溃的样子,黎知韫放缓声音:“都这样了还不收手吗?你现在只是赌博欠债而已,结束之后也顶多添个绑架未遂的罪名,坐几年牢就出来了。”
“如果更进一步的话,或许就不好说了?”
“恶心的小骗子,你别逼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啊?!我说了,别——”
边骂边踉跄着后退,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起,李明廷原本就颤颤巍巍的脚猛地一滑,脚下踩空,瞬间整个人连带着“黎知韫”一起向后翻落。
“啊——!”
电光火石之间,黎知韫猛地冲上前,毫不犹豫地扑向天台边缘,伸出手臂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整个人被猛地一拽,几乎半个身子探到空中。黎知韫咬牙稳住重心,另一只手死死扣在天台边的栏杆上,手臂上青筋暴起。
“抓紧我。”
风呼啸,高楼下是无尽的深渊。
“她”死死握着黎知韫的手,整个人几乎悬在半空,面上却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仰着头朝她微笑。
愿者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