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争吵 下雪了。”

    薄悬不想给继父一家人添堵, 很快就要开学了,他在这个家不会待上太久。

    因为陆诗云的状态,他们家的年夜饭吃得很晚, 薄悬收拾完碗筷后就一个人回了房间, 在这种岌岌可危的时刻堪堪维持住母子间关系平和的表象。

    饭后, 陆诗云一个人去了隔壁的刘阿姨家。

    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叠a4大小的纸张,顶上压着一张照片, 画面隐约是个温婉貌美的长发女孩。

    陆诗云走向里间薄悬的房间门口。

    正在看春晚的陈嘉柔用余光瞥见这一幕, 立刻杵了下身旁陈咏提醒他。

    陆诗云饭前吃了两粒药, 情绪安定不少,她进门后就坐在那张椅子上, 语气罕见地温和:“晚上是妈妈不对, 这种事情不应该着急,你年纪还小, 但是前段时间,你学校的辅导员给我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谈恋爱,而且疑似跟一个男生谈恋爱。”

    陆诗云未尽的话消散在空气里, 或许,她心里对儿子还抱有希望。哪怕事实摆在眼前,只要薄悬说一个否, 陆诗云也能带着慰藉, 假装事情并非她想象得那样。

    薄悬心想,原来如此, 口中回答道:“是。”

    陆诗云收紧手,揉皱的纸张发出噪声,她脸上的表情寡淡下来,冷笑一声, 将一叠纸扔到他手边的床上:“别的不多说了,你今年大三,也该为以后工作想想了,现在国内本科生不值钱,名校也是一样,我们学校几个老师高中起就把孩子送出国,申请资料我帮你从刘阿姨家找过来了,你看喜欢哪所学校,等到开春之后……”

    薄悬等她自我安慰地念叨完了,才给了回复:“我不去。”

    陆诗云对答案并不意外——她这个儿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连狗皮膏药一般的陆成才都能对付得了。

    陆诗云还在试图商量:“不去就不去,只要你跟学校那个男生分手,像个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你做什么我不干涉你。”

    薄悬不想争辩,但陆诗云的话像在形容蒋寄野是洪水猛兽,喜欢男的是种病,同性恋都应该假装自己是正常人去找个女性结婚。

    那陆诗云失败的婚姻算什么,他十多年活在父母争吵阴影下的童年算什么?

    “什么叫正常的日子?”薄悬露出一个冷然的笑,一字一句尽皆犀利尖锐,“像我爸那样当个骗婚的人渣,等结婚有了孩子,再撇下他们去跟不同的男女鬼混,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不敢说出去,那样是正常吗?”

    门口,陈咏敲门的手一下子停住了,面上有些讶然。

    陆诗云只说前夫出轨成性,但是从没透露过陆成才的艳遇对象里包括男性,他还是个同性恋。

    这样的陆成才,陆诗云竟然容忍了十多年?

    听起来,陆成才当年在孩子出生后,认定吃准了他们,才逐渐松懈,暴露出了本性,这也难怪陆诗云每每哭诉总要提起当年不应该生下薄悬。

    “那你想怎么样?!”陆诗云猛地站了起来。

    她也想知道何为正常的日子,她为了儿子和二老的脸面和陆成才耗了十多年,人生最美好的几年搭了进去,耗到心血都干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儿子长大,二老去世,她摆脱陆成才,再婚有了新家庭,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谁知晴天霹雳!儿子走上陆成才的老路,和一个有钱人家的男孩子谈起恋爱。

    她怒极反笑:“那我也来问你,两个男的在一起法律承认吗?你们能结婚吗,百年之后膝下没有孩子谁来给你养老送终,我不是非要逼你,那男生家境我听说了,很不错,你以为他家里的爸妈会容忍你们在一起胡闹?还是你根本就是冲着人家的钱去的,你从小就爱钱,是,你情我愿过上几年,人家玩够了,拍拍屁股回家结婚生孩子,照样活得像个体面人,剩下你一个人有钱又怎么样,谁能看得起你,还要连累我们全家被人戳一脊梁骨!”

    薄悬轻飘飘地一句话作了回答,“我知道。我不是为了钱,这是我选的路,不管结局怎么样我都接受。”

    陆诗云简直要疯了,她倒希望薄悬是为了钱。

    负面情绪山呼海啸一般,快要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她宁可自己是疯了,所听所看到的都是幻觉,他的儿子还是个正常人,可是她不久前吃过药,神智清醒得想骗都骗不了自己。

    薄诗云脸色平静得可怕,半响吐出冷冷的尖锐刻骨的字眼:“我早该知道,你跟你爸一样肮脏,你们都是一样的人,陆成才出去找男人的那一年起我就应该直接掐死你。”

    薄悬浑身抖了下,这是他的母亲所遭受的苦难。薄悬是罪人之一。

    但是薄悬没有停下来:“对不起,妈,我骗不了我自己,我也不想骗您,就算我出国,我也不会跟他分开,只要他没结婚我就会一直等下去,哪怕他结了婚让我当地下情人——”

    陆诗云一巴掌甩过来,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他没出口的话。

    一门之隔外的陈咏只听薄悬那几句就知道不妙。

    陆诗云此生最恨小三,哪怕婚姻关系中陈咏明显处处不如她,她依然神经质地防陈咏出轨防得很紧。

    大概在她的想法里,当年如果没有外面的莺莺燕燕的勾引,陆成才说不定会安稳在家跟她好好过日子。

    陈咏推门闯进来,正看见陆诗云抄起手边的手机纸张劈头盖脸地薄悬身上砸,眼眶通红地大声喊:“你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你还要不要脸!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去当一个贱骨头的!”

    陈咏赶紧上去抱住情绪失控的陆诗云,困住她的手脚。

    陈嘉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地跑过来劝架。

    陆诗云冲薄悬尖叫:“你给我滚,滚出我家!现在就滚!别叫我妈,我以后没你这个儿子。”

    薄悬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开始收拾行礼。

    陈嘉柔被吓得呆住了。

    陆诗云哭得很厉害,陈咏连哄带抱把陆诗云带出房间,关进主卧里,安抚她的情绪。

    陈嘉柔十三岁了,在家一直被教导要处处谦让陆诗云,不要和陆阿姨起冲突,得了陈咏的指使,她颤颤巍巍地过来拦薄悬:“哥,你不要跟阿姨生气了吧,阿姨说的都是气话,你要不就先让让她这一次。”

    薄悬收拾行礼的动作停了一下,对陈嘉柔说:“我能让这一次,我让不了以后的每一次——”

    陈嘉柔不太明白他的话:“可是,你听陈阿姨的不就好了,阿姨不会想害你的。”

    薄悬有些无力,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有选择的权力,他也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难道要牺牲自己和某个不知名女性的下半辈子,只为了满足陆诗云一个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他的行礼很少,几件衣服,一点个人用品,几分钟就收拾好了。

    薄悬在离开的过程中生出了点后悔。冲陈嘉柔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如果没有回来就好了,起码他们一家人还能过个高兴年。

    陈咏追出来,跟到门口把人拦住了,不过没等他说什么,紧接着陆诗云也出来了。

    陆诗云叫住陈咏,冷冷地说:“别管他,他想走让他走好了。”

    薄悬停了下,在陈嘉柔和陈咏盼望他能服软的目光中,他最后回头对陆诗云说:“妈,你别去找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陆诗云脸色白了白,像看魔鬼一样看着他,嘴唇哆嗦着,然后在她发出声音之前,薄悬已经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大年三十晚上,薄悬带着行李袋和脸上的巴掌印,一个人进了空荡荡的电梯,电梯厢反射出他狼狈的模样。

    电梯行至一半,进来两个下楼玩的小孩子。一大一小的两兄妹,其中年纪较小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子好奇地仰头盯着他,薄悬下意识地偏过脸。

    到了一楼,大的男孩扯了下小女孩的袖子,两个人拉着手很快跑走了。

    薄悬走出小区,在公交站台发了好一会呆,一直没有班车经过,他才意识到今天是除夕,而且将近晚上的十点多,就算放在往常,公交车也已经早早停运了。

    薄悬沿着道路往前走,他不知道该去哪。

    鞭炮声阵阵,天上渐渐飘起小雪来。路上时不时有车辆运行,但是很少有出租车,就算有,车上也是载着客的。

    偶尔有路人和他擦肩而过,但是这个特殊的节日下,并没有谁特意关注他。

    陈咏打了电话过来,应该是背着陆诗云打的,给他转了五百块钱,声音很低地嘱咐他在门口的酒店先住下,等过两天陆诗云气消了再说。

    薄悬把钱退回去了,说没关系的,他自己能安顿好。

    安顿在哪呢?

    如果在a市,他起码还能回去学校宿舍,但是这里是海城。举目四望,面前只有陌生的街道和忙碌归家的车辆。

    另一边,蒋寄野和一家大子几十号人吃了顿盛大的年夜饭,拿到厚厚一叠压岁钱红包。

    一年难得一聚,晚饭结束后,父母上楼和叔伯们聊天,蒋寄野没跟着去,聊得都是他听不太懂的东西。

    春晚的节目一年比一年寡淡。蒋寄野倒是想和边上一堆的堂弟堂妹玩,可惜,一来他们年龄差距大了,玩不到一块去,二来自打他抽条长到一米八七,快要比肩房门,就开始不太招小孩子待见了。

    相比于人高马大的冷脸堂哥,他带过来的两只性格温顺任凭揉搓的狗显然更受欢迎。

    蒋寄野备受冷落,只能去阳台跟爷爷的两只鸟唠嗑,谁知两只鸟一公一母忙着相亲相爱互相梳毛,也不搭理他。

    不经意瞥见外头飘起雪花,蒋寄野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海城极少下雪,这是这座城市实打实的第一场雪了。

    蒋寄野终于找到个借口,掏手机给薄悬发消息:“看窗外,下雪了。”

    隔了好一会,薄悬回复他:“嗯看见了。”

    下面跟着一个小人撒花的表情包。

    蒋寄野心说幼稚,手上很诚实地偷走他的表情包,怪可爱的,跟两只哑巴鸟聊累了,抬手回拨了个电话过去。

    蒋寄野问他:“在干嘛呢?你们家年夜饭吃完了吗?”

    薄悬清了清嗓子,像有些吃力地说:“吃完了,在看雪。”

    他的状态不对劲得十分明显,蒋寄野说:“你感冒了啊?”

    薄悬说:“有一点,可能最近讲话太多了,喉咙不太舒服。”

    蒋寄野听见那头室外隐约的风声,笑容收敛了下:“跟谁讲话,你去当家教不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你人在哪呢?”

    他冷不丁地发问,薄悬语塞了下。

    “我……”薄悬没料到蒋寄野这么敏锐。还在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蒋寄野先声道:“你想好再回答——假话说多了,以后就算说真话我也不敢信。”

    那头沉默,隔了很久,薄悬的声音重新响起来,微微发抖又如释重负压地说:“对不起,我跟家里人吵架被赶出来了,飞机停运,我现在正在去车站的路上。"

    第52章 拥抱 “什么关系。”

    大过年的, 到底什么大事至于吵架吵到被赶出来——

    蒋寄野让他就近找个暖和地方待着,赶过去路上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到了地方,薄悬脸上明晃晃的一个巴掌印, 孤零零地杵在路边一家店铺的遮雨棚底下, 蒋寄野就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火也上来了。

    草, 这一家人都是举世少见的奇葩吧。

    先是当爹的出轨离婚,抛妻弃子, 做生意欠了一屁股的债, 反过来厚着脸皮来跟老婆孩子要钱。如如今, 当妈的也没正常到哪去,中国人都看重节日, 讲究的是团圆、和气生财。她和新家庭一家是圆满了, 反倒把亲生儿子赶出门,只管生不管养是吧。

    除夕夜你让人上哪去?

    说个不好听, 就算是两只狗,蒋寄野惦记着怕它们在家里无聊害怕,吃年夜饭还要把它们带上。

    刚从一群扎堆玩乐的孩子窝里出来, 蒋寄野两相对比之下,恨不得把孩子要过来自己养算了。

    酒店房间门口,蒋寄野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冰块和毛巾, 关上门, 恰好薄悬洗完澡走出浴室。

    蒋寄野把裹着冰块的毛巾递到他手上:“冰敷一下,消肿得快些。”

    薄悬默默接过去贴在脸上, 苦笑道:“给你添麻烦了,好像每次很狼狈的时候都要被你撞见。”

    他们不熟悉时,薄悬有意无意地展示自己可怜的那面,希望蒋寄野心软之下能更喜欢他一些。现在关系真正好起来, 蒋寄野能不问缘由地大半夜跨越半个城区为他跑一趟,薄悬反而希望他不知道得好。

    蒋寄野该回复些什么?

    ‘没关系,我本来就闲着没事做。’

    ‘以咱们的关系,说麻烦就太见外了。’

    ‘知道狼狈就行,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哪句都不合适。

    认识时间长了,薄悬看似冷冷清清对毫不在意,然而蒋寄野认识到本质恰恰相反,这人实际上是个情感上的高需求人群,单看前段时间的瞎折腾就知道了,他内心很希望别人,或者说很希望蒋寄野关心他。

    蒋寄野难得语气温和说:“行了,你没事就行。”

    薄悬垂头坐在沙发上,捂着冰毛巾:“我妈想让我出国,在外面镀层金,回来好找工作。”

    这是在解释跟家里吵架的原因——但蒋寄野不知道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蒋寄野问他:“你不想去?”

    薄悬摇头:“不想。”

    “那就不去。”蒋寄野心说多大的事,“a大已经够出名了,一些文盲老板就算没听过国外的名校也肯定知道a大,你到国外,时间短了学不到东西,□□那种东西网上就能申请,去的时间长对找工作更没意义了,三五年再回来市场情况就全变了。”

    薄悬叹息:“是啊。”

    他离开三五年,足够蒋寄野身边人来来往往换过好几轮了,哪还会记得他是谁。

    薄悬低着头:“听说很多人在国外待久了习惯外面的生活节奏,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蒋寄野从酒柜掏出瓶酒和一个玻璃杯,倒了杯酒递给他,闻言笑了下:“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爱国的,舍不得啊。”

    “当然。”薄悬接过杯子,酒液还是冰的,据说红酒很助眠。

    他看着收起酒瓶的蒋寄野:“你不喝吗?”

    蒋寄野说,“我酒量不行,一喝多就容易犯浑,不喝了。”

    薄悬想歪了。在正常人的思绪里,酒后一般接得都是乱性两个字。

    薄悬忍不住追问:“哪种浑?”

    “分情况。”蒋寄野说,“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

    薄悬:“……哦。”

    薄悬换到毛巾冰凉的另一面,重新贴在脸上,透过玻璃杯倒影,红肿的指痕好似浅了很多。

    应该庆幸陆诗云是教音乐科目的老师,向来爱美的她出于职业习惯没有留长指甲,也没有像班上的女同学那样贴各种各样的水钻装饰,不然一巴掌下来就足够薄悬破相的了。

    蒋寄野没再继续追问伤口,打开电视机转移开注意,各台春节晚会声音一出来,立马叽叽喳喳热闹得好像塞了满屋子的人。

    看了一会节目,好像也就那样。

    蒋寄野忽然福至心灵,问薄悬:“打游戏吗?”

    业余活动从来只有看电视的薄悬发出灵魂疑问:“什么游戏,我不会。”

    除了扫雷之外,不管哪种游戏他都不会。

    蒋寄野:“没事,我教你,有我在,你等着躺赢就行。”

    薄悬在他指导下了游戏,通过新手教学,然后一块组队上路,意外地发觉指挥像素小人并肩作战的感觉很不错。

    两分钟后。

    两个崭新的尸体整地并排倒在山坡上。

    薄悬看向蒋寄野,蒋寄野啧声说:“运气不太好,这把有人在房子里面蹲守着伏击我们,我刚没看着,再来一把,你待会跟在我后面。熟悉下怎么操作就可以了。”

    薄悬说好。

    三分钟后。

    两个人在一片火光中尸骨无存。

    蒋寄野不信邪了:“再来一把。”

    五分钟后。

    随着几声枪响,缓缓黑下去的屏幕中央跳出game over的字样。

    蒋寄野:“……”

    一片震耳欲聋的沉默中,薄悬迟疑道:“……要不还是不玩了吧。”

    蒋寄野从善如流地退出了游戏,并解释他往常的战绩不菲,纯粹是酒店网络太卡拖了后腿的缘故。所幸,薄悬一如既往地‘你说什么我都信’的表情替他挽回了最后一点尊严。

    时钟走过十二点,阴差阳错的,他们算是遵循传统守了次岁。

    蒋寄野出门前给堂弟堂妹们封了很多红包,讨个喜庆的意思,多出几个装在口袋,临走时他灵光一闪,掏出来一个递给薄悬。

    蒋寄野说:“给,大你几个月也算大,今年的压岁钱。”

    薄悬笑了下,痛快接了:“谢谢蒋哥。”

    薄悬跟着送到电梯口,蒋寄野感觉他一个人孤零零得可怜,动了点心思,问他:“要不我留下来陪你,我爸妈这个点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明天早点回去也一样。”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蒋寄野已经做好留宿的准备。

    谁知薄悬先拒绝了:“不了吧,过年还是要跟家人一起,你回家还能睡得久一点。”

    万一蒋寄野的爸妈发现儿子夜不归宿和一个男生住在酒店,生气了怎么办。

    薄悬知道被父母责备有多难过,被赶出门有多难堪,他不想蒋寄野有一丁点重复他经历的可能。

    薄悬想到蒋寄野的爸妈,突然就有一脚踩空的惶然。

    他可以坚定地拒绝陆诗云的提议,但是要求他和蒋寄野分开的发话人换成蒋寄野爸妈……

    谁的阻拦薄悬都可以无视,但是偏偏蒋寄野父母的意见他不能不管,不单单因为他们养育了蒋寄野的缘故。

    如果他们知道有人缠着他们的儿子,想把身为直男的蒋寄野拐上歧途。

    薄悬的心往下沉。陆诗云其实说的没错,哪怕他豁得出去愿意给结过婚的蒋寄野当地下情人,那也得看蒋寄野和他父母同不同意,还有他的合法配偶同不同意。

    薄悬手里抓着红包,艰难道:“蒋哥,如果……”

    然后没有了,他半天没吭声。蒋寄野问:“如果什么?”

    电梯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薄悬勉强露出个笑:“没什么,突然想问问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亲了好几遍,反正是不清白了。

    但是确定要在这种地方讨论这个问题?

    酒店走廊,分别时刻,一个人脸上还带着伤。以后每年的恋爱纪念日回忆起来未免太磕碜了。

    蒋寄野说:“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薄悬诚实地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也是这时,叮咚一声响,电梯停在楼层打开门,电梯厢内下楼的乘客们和他们来了个面对面脸对脸。

    七八只观众的眼睛围观着,注重个人隐私的蒋寄野只能用几句场面话结束话题:“回去吧,别胡思乱想了,睡个好觉,有事给我打电话。”

    走进电梯,他看见薄悬红着半边脸——这次是物理意义上的红,又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目送自己离开。

    门缓缓合上了,薄悬的笑容也跟着变淡了,露出一种……蒋寄野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表情,很失落的,空茫茫的,以至于粗线条的他看了都觉得心酸。

    一个年轻人,为什么总是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

    蒋寄野伸手按住电梯门的开关,门重新打开了,他在一电梯人打量神经病的目光中走出来回到走廊上。进电梯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

    薄悬同样傻愣愣地看着他。

    白白溜了一圈,蒋寄野有点尴尬:“别看了,回去睡觉了。”

    他率先往酒店房间的方向走,薄悬跟上去:“你不回去了?”

    “不回了。”蒋寄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问题不大,往年我跟着邢岳麓俩人去郊区放一夜烟花,我爸妈也不会管。”

    确切地说,只要他不干违法乱纪的事。二老日理万机,才懒得搭理他。

    蒋寄野进门刚要弯腰换鞋子,紧随其后的薄悬猛地扑上来,动作夸张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蒋寄野险些被创了个跟头,后退两步,一手揽着身上的人防止摔倒,另一只手扶住墙面借力之下才稳住了身体。

    站稳之后他就想叹气。高岭之花?就这?

    蒋寄野说:“你一头把我怼楼下得了,送我回家,顺便还省了趟电梯。”

    薄悬在他脖子处毛茸茸地磨蹭着像小动物一样,低低感叹说:“好喜欢你,怎么办,每一天都更喜欢你。”

    蒋寄野逐渐对他这套免疫,心说不怎么办,凉拌。用这么个面对面树袋熊的羞耻姿势把人送回了卧室:“谢谢,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薄悬倒在床上,仰视角度下蒋寄野宽肩窄腰的身型就体现出来了,他个子很高,相貌是东方式的英俊,就算时时冷着一张脸,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放在相亲市场上也要迷倒一片人。

    怎么办,薄悬在床上翻了个身。

    蒋寄野洗漱完,睡前想起薄悬背上的於痕,把人拖出被子检查了下恢复情况。

    只见脊背上光洁一片,没有残留任何疤痕和暗沉。就是人仍然很瘦,不知道饭都吃进哪去了,除掉冬季臃肿的毛衣外套,腰背和小腹处不见一丝多余的赘肉。

    蒋寄野看过医院给出的体检报告,上面说薄悬身体状况非常好,肠胃也没问题,但就是这个粮食的利用转化率……

    哪天世界末日降临了,最先饿死的就是这种人。

    第53章 起床 “这好像是我的词儿?”

    薄悬在电话里说要去车站, 寒假已经过去了一半,也就是他过年期间没有再回亲妈和继父家的打算。

    一场关于出国的争吵而已,换做旁人, 可能觉得薄悬的做法太不留情面, 蒋寄野带着点护短地想, 过年把人往外赶的家是没有回去的必要。

    他问薄悬有没有安排——如果无处可去,他打电话找人在a市安排个住的地方, 如果无事可做, 邢岳麓正好闲着没事干, 一个人等于八百只鸭子,有他在一准不会无聊。

    薄悬想了想:“我外公外婆的墓地在a市, 回去给他们扫一下墓, 然后去拜访几家亲戚吧,前两年我爸妈打离婚官司的时候, 这些亲戚长辈出面帮过很多忙,过年了上门看看。”

    蒋寄野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困意涌上来, 很快睡了过去。

    他定了八点钟的闹钟,隔天一早七点钟,蒋寄野先被热了。

    熟悉的配方, 熟悉的味道, 大床一半是空置的,两个人全挤在蒋寄野的这一侧。

    话说几次同宿, 蒋寄野压根没想到过定双人房,不过就算屋里有两张床,自带魔术贴属性的薄悬估计也只会选择睡在有蒋寄野的那张床上。

    蒋寄野体质热,几次下来仍然不太习惯和人一起睡。

    薄悬体质貌似寒一点。舒适地窝在高热的床铺里, 睡得人事不知,沉沉闭着眼,于睡梦之中很完美地把自己挤进蒋寄野怀里。

    他半边脸上的巴掌印痕迹一夜之后差不多消散了,脸色白里透红,蒋寄野看了一会,坐起身靠在床头玩手机。

    大年初一的早晨,断断续续地有朋友群发祝福短信,蒋寄野复制消息回了几条。

    没一会,薄悬也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看天色,像开启了自动追踪,照例蹭过来挨着蒋寄野。

    蒋寄野说:“热。”

    但是也没有爬起来去门口的空调面板调低温度。

    薄悬贴着他没动弹了,岁月静好,他突然凑上来在蒋寄野耳边低声说:“我可以用手帮你的。”

    蒋寄野冷不丁被他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什么玩意?什么?帮什么?

    好吧,坦白讲,昨天刚进门那会蒋寄野是有点躁动了,主要他这半年来没外出,精力有点过剩。也要怪薄悬表达感情的方式太狂野太奔放,那一片光裸的脊背也超越正常的社交尺度了。

    但是请注意,睡前洗澡的功夫蒋寄野已经稍微安抚过小兄弟的情绪,并且安抚的很成功,现在只是正常的早起升旗仪式,虽然薄悬一句话撩拨得立马变了个意思。

    蒋寄野压抑住了蠢蠢欲动的生理反应。他留下来是想安抚人的情绪,没有别的意思。

    而且想象一下互帮互助的画面——打住,蒋寄野刹停了脑海里的预演。

    蒋寄野:“……你不要给我找事。”

    薄悬一直在看着他,装死听不见,小声又问了一句:“不试试吗?一直憋着也不好啊。”

    蒋寄野:“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薄悬莫名:“什么?”

    蒋寄野:“安徒生童话里引诱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恶毒王后。”

    薄悬暗地也在难为情来着,人类为赤身裸体的接触感到害羞是一种本能,但旋即被蒋寄野一本正经的形容险些笑倒在床上,再一琢磨,竟然很贴切,西方神话里夏娃和亚当据说偷吃的禁果就是苹果。

    薄悬笑了好半天,说:“蒋公主,要不要来试一试。”

    蒋寄野算看出来了。撒娇是这个人的拿手好戏,

    两个人躺在同一个被子里,美色当前,裤腿卷起的赤裸小腿还紧贴在一起,尤其其中一个频繁搞事,这种情况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扛不住了。

    蒋寄野有点意动,睨他一眼:“你会?”

    薄悬脸色发红:“不会,但我可以学。”

    蒋寄野:“……”

    这玩意还能现学?

    所以命根子用来当教学工具?

    蒋寄野掀被子下床:“你回头自己慢慢学吧。”

    薄悬从背后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这人关键时刻脸皮总能厚得匪夷所思,他说:“别害羞啊,我保证轻一点。”

    蒋寄野:“…?”

    这好像是我的词儿?

    实际上,如果是为了追求感官刺激,以蒋寄野家里的条件,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不在话下。但他不想,在他看来某些行为应该是感情水到渠成后的才有的交融。

    说白了蒋寄野对另一半的要求其实很高,不喜欢不清不楚没名没分的关系。

    薄悬跪坐在床上,仗着蒋寄野看不见,其实脸红得快炸开了。心跳很快,耳边阵阵血液在体内急速奔跑的轰鸣,

    然后薄悬发现这个角度非常方便动手脚。

    在蒋寄野开口之前,薄悬视死如归绕过蒋寄野的腰腹,发着抖的手指摸到了那处要害。

    ……

    事实证明互帮互助要不得,尤其双方经验不太娴熟的情况下。在费劲地折腾了快一个多小时之后,蒋寄野理所当然地起晚了。

    洗了个澡,神清气爽,蒋寄野回到卧室看见地上的几团纸和床上的狼藉才有了些不自在。

    自己动手和给别人动手还是不一样的,过后回味起来更刺激也容易羞耻。

    看另一个人的反应也知道了:薄悬缩在被子里连同脑袋一起蒙在里面。

    蒋寄野坐到床边,有点好笑,这会知道害羞了。至于吗?动手把人从被子里刨出来:“你洗澡吗?”

    薄悬躺在被子卷里呆呆地看着他:“什么?”

    蒋寄野说:“用我给你洗吗?”

    “不,不,不用了。”薄悬反应过来后脸色爆红,往被子里钻,“八点多了你还不走,你该回家了。”

    “不着急这一会,晚都晚了,我们家初一不祭祖。”蒋寄野兴味地看着他,“害羞了,刚才摸我的不是挺大胆的……”

    薄悬的勇气已经在动手期间用完了,重新变回薄皮版本,很想一头把自己撞昏过去,闭了闭眼麻木地说:“你也摸我了。”

    蒋寄野嗯了一声,不知道什么道理,亲密过后越看薄悬越觉得可爱。

    薄悬本想等他走了再起。结果蒋寄野非但不着急走,还颇有闲情地叫了早餐,薄悬只好爬起来冲个澡吃早饭。

    蒋寄野说:“什么时候走,我送你,或者再多待两天,我回家也没事干,我爸妈他们要忙自己的事。”

    薄悬正舀着碗里汤圆的动作顿了顿,低着头道:“再说吧,车票都还没买。”

    蒋寄野点头,过了会突然喊他:“薄悬。”

    薄悬吃了一惊,第一次听见蒋寄野喊他的全名。

    蒋寄野冲他笑了下:“没事,你名字挺好听的。”

    蒋寄野十点多钟到家,初一来了不少客人上门拜访,院子客厅来来往往都是人,好在,人都是来拜访他爸妈的,蒋寄野就算不在场也没人会管他去了哪。

    他进门之后,岑丹青多看他好几眼,当亲妈的,儿子心情如何她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下午四五点钟送走最后一批人,岑丹青放下茶杯,状似无意地问一旁陪坐的蒋寄野:“刚才那家的女孩,你瞧着怎么样?”

    蒋寄野从手机里抬头:“谁?哪家姑娘?”

    蒋鸿義也看过来,对岑丹青说:“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媚眼抛给瞎子看。”

    岑丹青无奈了:“就刚才坐你对面穿棕色外套的女孩,她妈妈前俩月说想让你们认识认识,我那一阵太忙就给忘了。”

    认识认识?相亲?

    蒋寄野有点无语,他今年才大一。最终诚实道:“您趁早别忙活了,我不用别人介绍对象。”

    蒋鸿義一听就乐了:“怎么个意思,你是要打光棍还是出家当和尚。”

    “不是。”蒋寄野说。

    客厅里只剩他们一家三口人,蒋寄野从小到大被教育对待家人要诚实,最重要的是他出生以后没挨过一句话一个巴掌,哪怕犯了点浑,从来都是坐下来好商好量。

    蒋寄野坐直身体:“爸,妈,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岑丹青和蒋鸿義对视一眼,预感到什么。

    蒋寄野沐浴着二老温和慈爱的目光,忽然有些难以启齿。

    岑丹青和蒋鸿義没有对他提过任何成就上的要求,但新旧接替的时代,很多家庭传宗接代思想根深蒂固,或许他们认为结婚生子是每个人必然要经历的事。

    蒋寄野之前也没考虑过这件事,现在觉得自己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

    蒋寄野说:“我在学校交了个朋友。”

    蒋鸿義和岑丹青知道这句话不是重点,不然儿子不至于脸色如此凝重,很有默契地追问:“然后?”

    蒋寄野顿了顿:“是个男朋友。”

    岑丹青:“……”

    蒋鸿義:“……”

    两个人的表情很精彩。

    沉默一阵,蒋鸿義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要说你失手把这人杀了。还想那确实是大事,结果你小子把人睡了。”

    蒋寄野:“……”

    岑丹青无奈地伸手锤了蒋鸿義一下,怎么说话呢。一大一小没一个正经。

    蒋鸿義赶紧摆正下态度:“哦哦,男朋友就男朋友,回头找个机会带带过来我们见一下,是那个意思。”

    蒋寄野:“……好,以后再说。”

    他说了关键的问题:“你们要是想抱孙子,趁着年轻还可以要个二胎。”

    蒋鸿義这次反应特别大:“还二胎,别开玩笑了,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你是我们度蜜月的时候不小心怀上的,我跟你妈当年本来打算丁克来着,”

    意外产物的蒋寄野:“……?”

    那确实没说过。

    这个寒假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如上所述,蒋寄野跟家里出柜了,虽然外人眼里没溅起任何水花,。第二件事是邢岳麓年前做了个□□环切手术,行动不便,近期出不了门。

    以至,薄悬悄没生息地一个人上了回a市的高铁后——蒋寄野出门之前才看见他告别的消息,搞不明白他的想法,互相手动帮助一下而已,害羞到这种地步吗?

    蒋寄野没说什么,打电话给a市的邢岳麓叫他帮忙接应安顿一下,邢岳麓吞吞吐吐地说自己不方便,解释完缘故,然后转头把差事交给了林玉涵。

    蒋寄野听完,脑袋有点大:“你找林玉涵干嘛?”

    邢岳麓很懵:“林玉涵咋了?又不是薛明泽,他俩关系处得挺好的啊,刚才林玉涵很高兴就答应了。”

    这家伙压根不知道里面掺杂着‘林玉涵告白过蒋寄野,薄悬喜欢蒋寄野,觉得林玉涵这人有点危险,故意凑到林玉涵跟跟前套近乎还成功了,所以林玉涵目前疑似对薄悬有兴趣’的狗血事迹。

    蒋寄野做了个深呼吸:“行吧,替我谢谢他,回头见面在聊。”

    挂完电话,他看着薄悬发来的上车图片,心想林玉涵就林玉涵了,总比孤零零没人接应得好。

    第54章 偷袭 “搞什么?”

    蒋寄野在家待了几天, 心里像有只猫爪子在挠。哪哪都不得劲。

    后来看到林玉涵发的朋友圈,更不得劲了 ——林玉涵非但把人接了,两个人一起去吃火锅, 看了灯会, 九宫格的照片里有七张要么拍得薄悬一个人, 要么两个人的合照。

    真行,蒋寄野都没有薄悬的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处上朋友了。

    完事之后林玉涵发消息过来, 说已经完成任务安全把人送到住处, 蒋寄野还得跟林玉涵道谢。

    打出谢谢俩字的时候, 蒋寄野恍然觉得自己亲手织出了绿色帽子的一角。

    再一个,薄悬回到a市之后就变得特别忙碌。蒋寄野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年都要这样忙。

    之前他虽然很少会主动联系蒋寄野, 但是蒋寄野发消息基本还能做到秒回。现在可好了, 消息隔三岔五地回,内容也极少, 问就是刚才有事去忙了,从清早起床到晚上睡前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

    搞什么?睡完就扔?

    那他俩也没真正睡上啊。

    蒋寄野甚至抽空反思了下是不是自己那天把人摸得太疼,给人吓着了。

    草, 这个问题有点变态,不能细琢磨,越琢磨心里那根猫爪子挠得更厉害了。

    初七, 一家人从海城飞a市。

    蒋寄野没告诉薄悬自己回a市了, 他们是回来走亲戚看外婆的。而且,最近经常最近隔天早饭桌上看见人深更半夜姗姗来迟的回复——那会儿生物钟优秀的他已经睡着了, 被敷衍得多了,蒋寄野狗脾气也上来了。

    出发前,岑丹青留心多问了一句:你过年那阵天天往外跑,是你小男朋友在海城?你要不去问问, 他要回a市可以一块把人捎上。

    她和蒋鸿義都很好奇来着,也是想见一见,掌掌眼的意思。到底何方神圣能降服得住他们一身反骨的儿子。

    蒋鸿義冷眼旁观儿子近几日的臭德行:大门没出二门不迈,就光窝在家跟狗玩,像个炮仗附体,点个捻子就能上天。

    他用着正常音量对岑丹青说悄悄话:“我要是没猜错,要么吵架了,要么你儿子已经被甩了——”

    岑丹青吃了一惊,看向儿子,这么快的?

    蒋寄野听得一清二楚,脸色发青,但是想想无可反驳,于是一声没吭,拎着少得可怜的行礼牵着俩狗出去了。

    蒋鸿義和岑丹青对视一眼,莫非真猜中了?

    回到家走亲戚给长辈拜年忙了整整两天,这下不是故意要冷落谁了,确实忙起来顾不上别的事,不过马上有个节日要到了,蒋寄野百忙之中还是做了点准备,今年的情况特殊,不能像往年那样直接忽略掉了。

    无论干点什么都要仪式感——这是他从风流才子邢岳麓那里学到的道理。

    说到邢岳麓,蒋寄野抽空把狗还回去的时候,得知邢岳麓最近新交了个女朋友,盘靓条顺,马上过生日了,他准备过两天在悦然居酒店给人办个宴会。

    蒋寄野进门后就控制着眼光不去打量他的下三路,闻言很是匪夷所思:“你前一阵不是刚割完,门都出不了了?”

    倒是没对他给人过生日感到意外,邢岳麓每年都要不同的女朋友过上五六回生日。

    邢岳麓心说这话怎么听得这么难受,他又不是进宫里当太监了,同样匪夷所思地瞪着眼睛问:“交女朋友碍着出门什么事。”

    蒋寄野:“不出门你哪来的女朋友?”

    邢岳麓:“手机上聊的啊。”

    蒋寄野:“……”

    那确实没毛病。

    邢岳麓喜欢人多热闹,跟蒋寄野说:“你那个对象,我嫂子一块来吗。”

    蒋寄野还沉浸在时代变了的念头里——过去绞尽脑汁才能追到人的邢岳麓,如今在手机上聊天就能把女朋友撩到手,反观自己,那个据说喜欢他喜欢得要死的对象连人影都找不着。

    蒋寄野瞧眼手机,回复邢岳麓:“再说吧,人家忙得很。”

    邢岳麓惊奇又不以为然地说:“忙什么啊,比陪对象还重要?”

    这话说到蒋寄野心坎上了——他也是这么想的,邢岳麓看着胸无点墨,总能蹦出来几句警世名言。

    十八九岁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纪,少年人所认为和表达出的喜欢,就是送上对方会心仪的礼物,还有想方设法地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当然了,再有个十年过去,邢岳麓估计也要这么说。

    有句俗语有情饮水饱,但是感情是种消耗品,短时间内能拿来当饭吃,吃光了吃腻了,之后怎么办呢,多少贫贱夫妻的感情就是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里消磨没了。

    富二代们没有柴米油盐的烦恼,像他们这种人物质生活条件被满足到了极致,剩下的就只有精神上的贫瘠追求了。所以网上还有一句看似很歪理的调侃——情种一般只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指得大概就是邢岳麓这样的。

    一别近十天,也是凑巧,当晚蒋寄野收到薄悬久违的主动问候,也可能是终于得了空想起他来了。

    薄悬问他,公主什么时候起驾回府。

    年过完了,没几天就要开学,该回a市准备返校了,薄悬估计是这么想的。

    ——蒋寄野人已经在a市了,没想到吧。

    蒋寄野还在为这段时间的被冷落憋着气,懒懒散散地直接发了条语音:【不回了,准备待在海城养老。】

    薄悬:【……】

    薄悬:【生气了啊?】

    蒋寄野学着他的语气:【没有啊,好好的。】

    薄悬:【……】

    看来是真生气了。

    薄悬稍微动动脑瓜子,猜测是海城的不告而别把人气着了。试探地问:【那我过两天再去趟海城?】

    他是舍不得跟蒋寄野生气的,当时着急离开,也是不想蒋寄野为了他抛下难得相聚的父母来回奔波。而且确实回a市要忙。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蒋寄野解释了。

    蒋寄野没明白他的意思:【你跑海城干嘛?a市这么多天还不够你忙的?】

    薄悬:【不是,我去接你。】

    蒋寄野:“?”

    认真的?

    蒋寄野想起以前流行过的一个表情包,一个打电话的卡通小人边上配着文字: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邢岳麓酷爱此类搞怪表情包,有一阵总给蒋寄野发,几次下来蒋寄野看烦了,也搞来一张打电话小人配着文字发回给邢岳麓:爸爸没空,你自己在幼儿园饿死算了。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变成需要接的那个卡通小人?

    虽然幼稚,不得不说蒋寄野被薄悬的态度哄到了,甚至一时心动,考虑着要不要打个飞的再回海城。

    不过紧接着他就理智回归上线,按捺住瞎折腾的想法,并认为是被邢岳麓的魔怔弱智传染了。

    蒋寄野摇摇头,想到邢岳麓的生日宴,发消息问:【你明天晚上有空没?】

    发出去的前一秒,薄悬回道:【那我定张机票了?你准备哪天动身。】

    一前一后时间卡得很巧,对话也连起来了。

    蒋寄野知道人肯定要误会,打字解释不是让他明天飞海城,而是邢岳麓女朋友明天过生日。

    没等字打完,薄悬说:【明天晚上我有点事情,你是后天回吗,我坐后天早上的航班过去可以不?】

    下面配了一张老实憨厚的表情包。

    蒋寄野停了一下。

    当天来当天回是吗,真把自己当成超人了。

    什么事情就这么重要。就这还敢说来接我,呵,等你来接,我自己先饿死得了。

    蒋寄野就把解释给删了,发了一句:【那没事了,你忙吧。】

    另一边,薄悬抓抓头发,盯着这句消息良久,打开购票官网定了明天夜晚飞海城的机票。

    ·

    悦然居是个装修风格很绿色的酒店,几栋小白楼矗立在一片片的茂密又茂密树木和灌木丛里,入眼景色清新环保,让人一进门就觉得氧气浓度肯定要超标。

    据说这地方是邢岳麓的新女朋友亲自挑得。就冲这一点,蒋寄野希望她和邢岳麓的关系能持久些,因为意味着将来一段时间的饭局自己也能跟着清静不少。

    生日办在其中一栋叫东篱的小楼,地处偏僻,十分幽静,蒋寄野在小楼布置华美的大厅见到了邢岳麓的新女朋友,一个高挑漂亮冷白皮的女生,同行的还有她五六个关系亲近的女性朋友。

    一群小女生关系亲近,漂亮活泼,叽叽喳喳地满场乱飞,甜甜娇娇的一声声招呼直把身处其中的邢岳麓美得不行。

    格格不入的蒋寄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窝在角落沙发上默默喝饮料。

    余意端着杯酒过来,后面跟着林玉涵。余意问晚点打不打麻将。蒋寄野说不打。

    余意指着他手里的橙汁大为纳罕道:“开年第一趴你就喝这个啊,你属兔子的,要不我出去给你薅把草吃,来来,多少喝点,大好时光莫要辜负。”

    “不了。”蒋寄野淡定地说,“我属老虎的,当心沾了酒再把你给弄死。”

    余意:“哈哈哈艹。”

    邢岳麓走过来:“弄死谁?”

    蒋寄野说:“弄死你。”

    吵吵闹闹一阵,蒋寄野被灯晃得脑袋疼,手机也玩到没电了,起身上个卫生间,回来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预备充点电待会就撤了。

    他这两天跟着父母应酬不停,难得放松下来,昏昏沉沉地靠着椅背。

    险些睡着之际,头顶视野忽然一暗——有人走到了他面前。

    邢岳麓女朋友的朋友们刚才跑过来闹着邀请他玩,蒋寄野以为又是那群小麻雀,闭着眼睛装睡,没有动弹,心想人找个没趣就该自己走了。

    角落周遭好一阵没有任何噪音。

    蒋寄野忽然感觉不对,面门处有热源贴近,动物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一阵细微的呼吸带着微微的酒气喷在他脸上。

    心头猛地一跳,人没走!

    蒋寄野睁开眼,瞳孔猛然放大,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一个人弯下腰杵在他跟前,几乎和脸贴着脸。

    这一刻身体的动作远远快于意识,蒋寄野睁眼的瞬间就甩开人扔在沙发上,紧接着抬腿一膝盖顶上去,死死把人制住了。

    做完这一切。蒋寄野从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惊吓状态冷静下来了。

    意识回归后,他看到身下人有个眼熟的圆圆后脑,纤瘦脊背撑着挺括的衬衫,弧度柔韧,那一截腰前两天还出现在蒋寄野的梦里。

    这人侧过脸压在沙发上,微弱地挣了挣被反剪在身后的手,皱着眉毛发出一声痛呼。

    蒋寄野又惊又疑,认出了来者身份:“……薄悬?”

    第55章 醉了 “这也要哭?”

    薄悬挣扎未果, 无可奈何地松懈了力道:“是我。”

    蒋寄野赶紧把手松开了,然后炮仗的捻子差点被点着,这人不是第一回搞无聊的偷袭游戏, 但是回回都能成功地吓他一跳。

    蒋寄野伸手扶人起来, 到底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你无不无聊。”

    薄悬甩了甩被抓疼的手腕, 笑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怕吵醒你。”

    蒋寄野:“你是没吵醒我, 你差点没把我吓死。”

    薄悬眼睛亮晶晶的, 带着笑意看着他。

    傻不愣登地互相对视了几秒钟, 故作矜持的蒋寄野先绷不住了。脑海里像装了台时光机,接连往外蹦海城酒店里发生过的画面, 一瞬间有些冲动, 很想把人直接绑了扔进小黑屋里。

    蒋寄野欲盖弥彰地叠起两条腿,让出位置, 伸出一只手去拿手机,脑子里的黄色垃圾清理干净,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不是有事要忙?怎么跑这来了。”

    薄悬坐到他身边:“林玉涵说你在这, 我就来了。”

    接着,他一语双关地道了个歉,“对不起啊, 您大人有大量, 原谅我这一回。”

    蒋寄野乐了:“道的什么歉,说说你错哪了。”

    薄悬很认真地思考一番, 郑重地:“不清楚。”

    “嗯?”蒋寄野先愣了下。

    他仔细看看薄悬,两颊泛着不正常红色,再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刚才那股酒气不是错觉——难怪自打见面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人是喝了酒过来的。

    蒋寄野把人掰正了,审视道:“你从哪过来的?一个人?”

    薄悬酒量其实不浅,意识也还算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见到蒋寄野之后大脑猛然一放松,酒精浓度带来的神经麻痹效果就凸显出来了。

    他会错了意,以为蒋寄野还在生气,低头往他肩膀处蹭了蹭:“附近酒店,过来找你,那儿有一堆人,很多人坐在一起吃饭。”

    很多人?蒋寄野皱着眉毛:“都谁?”

    薄悬想了想:“你不认识。”

    “废话。”蒋寄野说,“中国十三亿人,我难道个个都认识,我又不是老神仙。”

    薄悬直笑:“你比神仙厉害,又帅气又厉害。”

    “少拿好话糊弄我,”蒋寄野说,“你说的有事就是跟人去吃饭啊?”

    薄悬点了点头:“都是大忙人啊,过年这段时间才有吃饭的机会,错过了就很难碰上了。”

    蒋寄野嘴上没再追问,实际上心里酸得快冒泡了,胡搅蛮缠地心想,大忙人是有多忙,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比他重要是吧。旋即又琢磨回味,他也是被薄悬的好话给哄得智商掉线了,回了小学生的水平。

    看他这醉鬼的模样是待不住,蒋寄野跟邢岳麓说声先走,带着人就要离开。

    余意他们早无聊得待不住了,也只有邢岳麓爱跟不认识的人玩,一个想回家,一个想找人打麻将,见状也顺势告辞。

    邢岳麓当着众人面没说什么,挥了挥手,私下里在群聊里挨个地指指点点:“没劲,都没劲,大好的机会,大把的妹子,不好好把握,动物园里的猴子搞对象都比你们积极,难怪丫的一个个单身到现在呢,都是活该。”

    指桑骂槐地说谁呢?

    蒋寄野心想反正不是说他。

    一行四人走出悦然居的小路上,余意问薄悬最近忙什么去了——黑灯瞎火之下压根没看出他喝多了。

    喝懵的薄悬有问必答:“去忙点正事。”

    纨绔子弟眼中的正经事不外乎读书、上学、在家陪父母,出门搞对象……

    余意奇道:“处对象了啊?”

    薄悬老实巴交道:“还没处上。”

    余意更惊奇了:“这么长时间没拿下。有这么难上手?”

    薄悬晕头晕脑地嗯了一声,旋即又针对这话不赞同地摇摇头,可惜没人看见。

    蒋寄野在旁边很想把他俩嘴缝上。

    林玉涵知道内情,抓抓脑袋,这时站出来替薄悬正名:“薄悬哥忙着应酬吧,初一那天说打算去股市试试水,没两年就要毕业了。今年先开家公司试试挣点钱。”

    原来不是搞对象而是搞钱?

    余意讶然道,“这么着急干嘛,趁着年轻还不赶紧多玩一玩,以后有的是搞钱的机会,等年纪大了骨头松了想玩也玩不动了。”

    “不行。”喝多的薄悬迷惑发言,“要早点挣钱,养公主要很多钱。”

    蒋寄野:“?”你等会?

    别说蒋寄野愣了下,连余意也听懵了,他问:“什么公主?包房公主?哪家公主这么高的档次?”

    包你大爷,什么乱七八糟的。蒋寄野忍无可忍地打岔岔开话题:“……咱聊点健康的成吗,你过年打麻将打疯魔了?”

    倒不是成心瞒着余意他和薄悬的关系,只是有些话关起门来能聊,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就太破廉耻了,蒋寄野是个极其注重隐私的人。

    好在一提到麻将,余意果然被带跑了,嗨了一声:“别提了,我倒是想打,a市根本找不着人,刚问你你又不来。”

    “你去外头街边找那种专门的麻将棋牌室,”蒋寄野也冷静下来了,给他出主意,“里头坐得全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能跟你玩一天一宿不带停的。”

    余意嘶了一声,拍着脑门:“我怎么没想到。”

    蒋寄野看他满脸跃跃欲试,目不忍视道:“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啊?”余意纳闷。

    蒋寄野说:“你这水平,跑去赢人家老头的退休金也太损了,说不定人家里有孙子等着拿钱买玩具,赢完等于祸害人家里三代人。”

    余意:“……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这夸奖我怎么听得那么不得劲呢。”

    蒋寄野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带着薄悬找车去了。

    分开之后,蒋寄野没去附近酒店,送醉鬼回了住处,林玉涵给他接机那次他就知道地址了,也是存心想看看这人住的地方什么模样。

    他之前送给薄悬一套房车,房子的具体位置已经忘记了,但显然不是薄悬正在住的这套小公寓。

    小这个形容词是蒋寄野进门转了一圈后单方面认为的,一室一厅,厨房只有几平米,只见用餐的餐桌还充当着办公区域,上面搁着电脑和一叠叠用途不明的纸张文件。

    对于住惯大房子的蒋寄野来说,这种地方跟宿舍差不多一个档次。

    薄悬进门后就进厕所去了,蒋寄野没有翻看他的东西,溜达进厨房,想给两个人接点水。

    很好,厨房收拾得干净,别说杯子了,一根毛都找不着。

    蒋寄野无奈地掏出手机从附近商店买水上门。

    薄悬近期喝下去的酒量等同于他往年一年的量,胃一阵难受,有点想吐,洗了把脸,然而撑着洗手盆将近十多分钟都没吐出来。

    薄悬放弃了,略收拾下自己,在卫生间待得有点久,就想出去找蒋寄野。

    一抬头,镜子里看见蒋寄野靠在外间门框边上正看着他,手里拿着一瓶不知从哪找来的水。

    “养谁?”蒋寄野问他。

    薄悬笑开了,看着镜子里的蒋寄野回答道:“养你。”

    蒋寄野沉默两秒钟,拧开瓶口将水递给他:“出息了,你厨房连口水都没有,你准备拿垃圾桶养我。”

    薄悬用水漱了下口,瓶子放在洗手台上:“你可以吃我。”

    蒋寄野盯着他:“……你认真的?”

    薄悬顶着蒋寄野狼一样的目光,脸红得像颗番茄。即便如此,他还是抗住了压力,很诚实地走过来伸手抱住蒋寄野,长叹一口气:“想你了。”

    蒋寄野抬手摸摸薄悬的后脑勺,动作温柔得像摸一只睡着的猫,语气不温不火:“没瞧出来,你是用脚指头想的——火锅好吃吗,灯会好看吗?”

    薄悬闭着眼睛笑了:“你不高兴啊。”

    “没有。”人还是蒋寄野找来的,蒋寄野很大度地说,“你高兴我就高兴。”

    这个回答简直满分,薄悬立刻有样学样:“你高兴我也就高兴。”

    蒋寄野:“抄袭扣分。”

    “扣吧。”薄悬说,“喜欢你。”

    气氛正好,客厅的灯亮度也刚刚好。

    蒋寄野和薄悬之间拥抱很少,分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每一次拥抱他都会有类似岁月静好的感觉,心灵层面得到满足,希望时针走得慢一点。

    但是不包括这一次。

    抱了一小会,蒋寄野就受不了了。无他,卫生间这种鬼地方太不合适谈情说爱了。

    哪怕收拾得一尘不染,但只要提到厕所,他就想象着一群细菌排排站黏在墙壁上围观他们。

    蒋寄野:“能换个地方聊吗。”

    薄悬说完半个好,蒋寄野打横把人抱起来,一路走到客厅的沙发前。

    薄悬陷在沙发里,蒋寄野放下人之后就停住了动作,胳膊撑在两侧,如此一来,薄悬进退维谷被困在沙发和蒋寄野胸膛的间隙之间。

    薄悬头昏脑涨,呼吸变得困难,加快的心跳既是因为喝了酒,也为两个人的近距离接触。

    他本能地凑上前想和蒋寄野接吻,但是被蒋寄野喊了停。

    蒋寄野:“没名没分乱耍流氓是吧。”

    这种情况很适合干点坏事。薄悬可怜巴巴地眨眨眼:“不可以吗?”

    “不可以——”蒋寄野说完,自己先露出个挫败的表情,“算了,虽然时机也不太合适,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坐好。”

    薄悬有点懵,预感到他要说的内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坐直身体。

    “你这是什么表情?”蒋寄野摸摸他的脸试图让他放松下来,但是效果显著不太好,为求稳妥确认了一遍,“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薄悬有些结巴道:“你希望…我是清醒的,还是不清醒的?”

    蒋寄野:“……”

    搁这玩薛定谔的猫来了。

    蒋寄野抛开这茬,蹲下身体直视着薄悬,变魔术一般从沙发后面掏出一束花拿到他面前,清了清嗓子,字句清晰地将憋了十多天的话说了出来:“我喜欢你,薄悬同学,做我男朋友可以吗?”

    薄悬怔怔地看着他。

    蒋寄野等了一阵,没等到薄悬的任何反应,有点怀疑人生。

    蒋寄野心想自己应该没表达错意思?

    不过这人的脑回路殊于一般人,不能以常理推测。况且他是什么反应也不重要了。到了这种地步,薄悬就是想拒绝,蒋寄野也得按着他的脑袋让他把头点了。

    、

    蒋寄野自顾自地把花束塞进他手里:“不说话是吧,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以后我就是你男朋友了,男朋友守则第一条,不许再跟林雨涵单独出去玩听见没,没错我这人就是这么专制,告诉你后悔也晚了……”

    蒋寄野猛然停下来,看着薄悬掉出的两颗眼泪。

    等会,这也要哭?

    第56章 夜宿 “睡吧,我的男朋友。”

    这算什么, 喜极而泣?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欺负人。

    蒋寄野哑然:“哭什么呀?”

    薄悬一言没发,张开手示意要抱,蒋寄野看见他掉眼泪就没辙, 还能怎么办, 赶紧把自己送上去当免费的擦眼泪工具。

    无声抱了一阵, 蒋寄野感受着脖子上滑落的几滴冰凉液体,眼泪顺着领口像流进了他心里, 痒痒的, 让蒋寄野好笑之余生出一阵心酸和心疼。

    自打知道人过年忙什么去了之后, 就有心疼的念头了,何况薄悬大言不惭地说要养他, 虽然不清楚哪来的责任心, 十之八九是为了他才这样忙,结果蒋寄野还以为被冷落了没领到情。

    刚才抱着人的时候, 能明显感觉出薄悬瘦了很多,出门应酬不比在家吃饭,纵然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 也只是摆着看的,动不了几筷子。

    蒋寄野跟着父母,出门在外还能有人吹着捧着, 以薄悬的年龄和初出茅庐的阅历, 谁会特别注意到照顾着他,基本就是给人捧场去了, 一顿饭下来能喝到碗热汤就算不错了,更别提还可能会被灌酒。

    抱了一会,薄悬抬起脑袋,哽咽又赧然问他:“刚才的话, 你能再说一遍吗?”

    “……干什么?”蒋寄野从茶几上抽纸巾给薄悬擦脸,神情复杂,勉强调笑道,“怕我不承认啊?”

    他左右看看,手边没有合适趁手的工具,“要不要我在纸上立个字据,再签字按个手印,拿去做法律公证。”

    薄悬也反应过来问题有多犯傻了,从蒋寄野怀里退出来,他面色通红摇头:“不,不,不用了。”

    蒋寄野看着他憔悴的脸色,还有眼下的青黑,可见累得不轻,心也软了一下。

    不过蒋寄野从来不是会说漂亮情话的性格,而且人哭成这样,他作为始作俑者,漂亮说得再多,只显得被偏爱者在有恃无恐故作风凉。

    可能因为要应酬,薄悬里头只穿了件衬衫,明明怕冷来着,也没个毛衣,厚实保暖的大衣和外套进门后就脱在玄关了。这处公寓半新不旧,虽然有供暖,但供应速度极慢,进门后开了半个小时温度迟迟不见上来。

    火炉体质的蒋寄野为了方便薄悬抱着,一条腿曲着隔着薄薄地毯接触到地面,这会都觉着一阵阵冷意爬上来。

    蒋寄野起身把人松开了,让他在沙发上坐好,打开空调,转了一圈,自在得像自己家似的,连卧室的衣柜都拉开看了。

    有几件衣服看来是从学校拿过来的,很眼熟,也是挺早之前蒋寄野买给他的。

    蒋寄野对着单薄的被褥和衣服暗暗不满。

    这么点装备往年是怎么活过a市的冬天的?难怪要体寒。

    薄悬窝在沙发上,眼神追着他看,一副停止思考的呆滞模样,不知道是酒还没醒还是哭懵了,鼻尖带着点红。

    蒋寄野从卧室一出来就跟他目光对上了,立马有被可爱到。

    蒋寄野问他:“动不动就哭鼻子,还说我是公主,咱俩到底谁是公主?”

    薄悬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毛毯,有点不好意思地讪讪说:“我刚才是,感觉太开心了,天生泪失禁的体质,一激动就容易掉眼泪。”

    他说着,眼圈发红,艰难地冲着蒋寄野笑了下:“以前做梦,很多次梦见过像这样。”

    但是一睁眼就没有了。所以想再三确认下面前的蒋寄野不是个幻觉。

    蒋寄野纳闷呢,他俩总共认识也才小半年功夫,哪来的以前和很多次。

    想想又不奇怪,薄悬总有些夸张化的表达,笨拙又真诚的身体语言加持下,一分的喜欢从他嘴里出来就成了十分。

    蒋寄野:“你喜欢听,早说啊。”

    都是男朋友了,这点小要求难道会不满足你。

    蒋寄野掏手机走过来,点开视频录制,屏幕映出轮廓极英俊的一张脸,他十分坦然地对着镜头说:“你好,薄悬同学,我是蒋寄野,鉴于我人正在你家客厅里,所以别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天只有一个问题,我喜欢你,请问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他转动手机,让身边的薄悬也入了镜。

    薄悬懵懂又紧张地瞥他一眼,朝着面前的手机镜头说:“可……可以。”

    结束录制后,蒋寄野把视频发给薄悬的微信上。重新回看了一遍,发现两个人都很上相,般配十足。但旋即又不太满意,问薄悬,“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僵硬,像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点头。”

    薄悬立刻说:“那绝对没有。”

    “我知道。”蒋寄野说。

    对着镜头告白,幼稚得可以,换成旁人拿这种事情出来秀恩爱炫耀,蒋寄野都要贴脸开大嘲讽他,‘小学生吧你,谈个对象有什么好嘚瑟的,当心你对象迟早受不了甩开你跑路。’

    但是换到自己身上,完全不觉得奇怪呢。也是奇了怪了。

    蒋寄野越看越不平衡,再次点开录制,跟存档文件较上劲了,手把手地教薄悬:“不行,我也要留个底,你照着词说一遍,‘我是自愿成为蒋寄野的男朋友,没有人逼迫我。”

    薄悬还在手忙脚乱地下载保存,仍然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

    蒋寄野就坐在他的小客厅里!特别帅!说了好几遍喜欢他!

    虽然有点蒙,蒋寄野提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薄悬很听话地照做了,一边频频去瞥蒋寄野。

    这幅察言观色的模样更像被胁迫得了,回看录像的蒋寄野不满意地啧了声,但是鉴于态度良好,勉强放过他这一回。注意到薄悬的小动作,他挑了下眉毛:“有意见?有意见你就直说,给你一次申诉的机会。”

    薄悬连连直摇头。

    他想了想,默不作声又小心翼翼地贴上来试探着要亲蒋寄野。

    “这么黏人呢。”蒋寄野嘴上抱怨,身体很诚实地没有动弹。

    薄悬在他嘴角亲了亲,然后退开,观察两秒,然后凑上来再亲一下,如此重复好几次。蒋寄野浑身火都被点着了,不懂他的脑回路怎么长得,牙齿直痒痒,很想压上去把人就地正法。

    但是,算了,你玩得开心就好。

    亲亲舔舔十多分钟,蒋寄野确认他玩够了,爬起来把人拖去浴室,让他洗个热水澡。

    这个档口,蒋寄野窝在沙发叫来买套被褥和枕头送上门。

    十多点钟的深夜,哪家店铺还开着他管不着,他只负责付钱,反正报酬绝对足够丰厚了,其余问题都是拿钱的人需要操心的事。

    交代完枕头,又想买热水壶了,又想买家具……一圈打量下来这屋里所有东西都想换一遍。

    打住,尊重男朋友的意见,蒋寄野强行忍住了,主要是时间太晚了,改日再折腾吧。

    蒋寄野最后下单了两份夜宵。薄悬洗完澡出来后,桌上的蔬菜海鲜粥刚从保温盒里拿出来,还是温热的,伴着两碟开胃的佐餐小菜,很适合喝酒后的人群。

    屋里温度也上来了。薄悬穿着睡衣,抓着勺子喝了两口粥,温热的东西下肚,不适肠胃熨帖不少。

    蒋寄野洗澡去了——房屋太小,浴室的水声在深夜里听得一清二楚。

    薄悬看看浴室,再看看客厅里的那束花,还有对面椅背上蒋寄野顺手扔下的大衣,出游一整晚的大脑终于回归了,冷不丁一个念头冒出来,薄悬忽然手一个哆嗦,差点把粥喂给地板。

    男朋友?

    男朋友!!

    薄悬脑子里哗啦啦噼里啪啦炸了一个世纪的烟花。

    屋子不大,淋浴间也成比例的狭小,蒋寄野洗个澡的功夫磕到三次头,最后是捂着后脑勺出来的,彻底没脾气了。

    是的,他知道这是单身公寓,适合一个人使用,但是麻烦设计卫生间的人能不能考虑一下高个子人群的感受。

    客厅内,薄悬背对着他正看手机上的东西,瞧见蒋寄野出来,他不太自然地把手机息屏放在了一边。

    原本只是路过的蒋寄野动作一顿,多看了他几眼。

    薄悬掩饰地吃了口粥,尽可能平淡地问他:“怎么了?”

    蒋寄野说:“很好吃吗?”

    “好吃。”薄悬莫名,刚想举着勺子问他你尝尝吗。

    “看出来了。”蒋寄野说,走过去扔下一句,“你自己照照镜子。”

    薄悬摸不着头脑,拿过息屏的黑色手机屏幕,充当镜子,照了下自己的脸——

    ……哪来的番茄怪。

    吃完饭全部收拾完,进到卧室的时候,蒋寄野已经一副大爷样的在他床上躺着。屋里没有电视,所以他只能无聊得玩手机,身上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睡衣,盖着从哪弄来一床崭新的被子。

    这人是个揣着百宝箱的哆啦A梦?薄悬平白无故跳出个念头,

    他注意到被子像是鸭绒的?或者蚕丝的?还是鹅绒的?总之跟蒋寄野一样,从头到尾散发着我很贵别乱摸我的有钱气息。

    生物钟发作的蒋寄野困得快要螺旋升天了,眯着眼睛,催促杵在门口发呆的薄悬:“愣着干嘛,赶紧关灯睡觉了,快过来,被窝给你暖好了。”

    夜已经深了,他没打算走,也没打算去外面睡沙发——沙发也放不下他。没确定关系前就一起睡过好几次了,蒋寄野对于同床共枕没什么可害羞的。

    关系处得太近的弊端这就出来了,本来嘛,年轻人刚刚确定恋情,应该再多脸红心跳暧昧一会。但是撸都已经撸过了,现在再来害羞……

    蒋寄野小兄弟的亢奋情绪已经在浴室磕得几次脑袋和瞌睡虫的双重作用下烟消云散了。

    薄悬机械地哦了一声,抬手把灯灭了,同手同脚地走过来脱掉鞋子,爬进暖和的被窝里。

    蒋寄野等他躺好,调整了下姿势,关掉手机,搂着他的后背拍了拍:“睡吧,我的男朋友。”

    薄悬脑子里噼里啪啦再次放起烟花。

    第57章 守则 “约会吗?”

    薄悬一整晚总觉得自己在梦游, 思维已经混乱了。

    睡到一半,他总要惊醒过来摸摸身边的蒋寄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以至于凌晨六点钟, 蒋寄野被迫也跟着醒了, 要确认一下自己不是睡在章鱼窝里。

    薄悬的一只手搭在他胳膊上——单从手腕的粗细就能看出两个人骨架的大小差异。他一直觉得薄悬挺勇敢,或者说心很大, 在尚且不熟悉的阶段就敢跟他单独出去住一个帐篷。

    话说, 这人貌似练过, 有那么两下子,不过那又如何, 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一切手段都是纸老虎, 俩人的武力值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

    蒋寄野眯着眼睛看看对面墙上的时钟,又把眼睛闭上了:“……你这一晚上的摸来摸去, 是怕我凉了吗?”

    薄悬动作顿了下,撑起上半身:“你醒了?”

    蒋寄野带着困意问:“醒了,没完全醒, 可以当我在梦游——楼下嗡嗡嗡的是什么鬼动静?”

    薄悬侧着耳朵听了听:“环卫车,对面路边有排垃圾桶,环卫工每天早上五六点钟过来清理垃圾。”

    一辆环卫车这么大动静, 不知道的以为擎天柱停他们楼底下了。

    “不嫌吵吗?”蒋寄野稍稍清醒了点, 他睡眠质量一直良好,不认床, 睡七八个小时已然足够。

    薄悬:“习惯了,还好。”

    薄悬躺了一会,突然又撑起身子,叫他:“蒋寄野。”

    蒋寄野迷迷糊糊:“嗯, 怎么?”

    晨光从薄薄的窗帘后透进来,薄悬轻轻凑过去在他耳朵边说了俩个字。

    蒋寄野被问得懵了下,下意识问:“什么,做什么?”

    然后他清醒过来。突然间灵光乍现,明白薄悬昨晚吃饭那会偷看的是什么了。

    蒋寄野想了想,捉住薄悬的手认真地问:“我这人性格挺混账的,认识以来是不是让你压力很大。”

    “没有。”薄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是立刻否认了。

    为了表明可信,薄悬隔了两秒又补充道,“你哪里都很好,除了帅得让人有点压力。”

    “……谢谢你的夸奖,。”蒋寄野说,“看来我们的感觉不太一样。默契还有待提升。”

    说实在的,在蒋寄野原先的设想中,告白绝对不应该如此简陋:深夜的小房子,一个人喝醉了,一束花,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人打发了。

    过两天就是情人节,蒋寄野本打算放着他忙完,在大家都放松下来的庄状态进行,恋爱纪念日放在情人节再合适不过了。节日氛围里花团锦簇地环绕着,最好再来几台摄像机录像,将来七老八十拿出来还能当回忆录。

    但是听完薄悬说要养他的那些话,加上余意的调侃,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几根稻草。

    蒋寄野看着薄悬撑着洗手盆,难受得要吐不吐的。

    明明才大三,急什么呢,真的是为了和他在一起的因素,才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自打海城分别,蒋寄野就憋了快十多天,这下一秒钟都忍不了了,去特么的仪式感,搞出再多的花样不如让人睡个安稳觉。

    不过一夜过去,蒋寄野也回过味来。不说谁养谁,薄悬在没认识他的初高中就曾连续跳级读书,或许是因为父母离异,他为过去的无能为力感到不安,所以迫切地想要早点长大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说白了,他认为自己没有依靠,对目前拥有的一切没有安全感。

    “有个事情,我应该没跟你说。”蒋寄野忽然道。

    薄悬示意你说。侧躺着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

    蒋寄野有些难以启齿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光华酒店的走廊,你还记得不?”

    “记得。”薄悬没有纠正他的第一次见面说法。

    蒋寄野回忆起来自己都觉得很傻很好笑:“你那时候特别拽,挺讨厌的,不拿正眼看我,让我让开路,但是我转过来第一眼看见你……”

    蒋寄野扭过头,静静地说:“我其实第一眼看见你就很喜欢你,脑袋里嗡地一下,心里像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行,我得把这个人追到手。”

    薄悬楞了两秒,像是不可置信,想露出个笑,但是眼泪先了掉下来了:“……怎么可能?”

    “真的,唉,哭什么。我骗你干嘛,”蒋寄野伸手把人抱在怀里,接着说,“但是你那个拽拽的样子吧,我心里很没底,觉得你八成看不上我,挺不爽的,没人跟我当面甩过脸色,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我喝醉酒跟舍友打了个赌,然后上去跟你搭讪去了。”

    薄悬默默听着,趴在他脖颈一侧,想说你就是骗人。

    大一迎新他跑去人文院帮忙,给新生登记、分发材料、看着蒋寄野从面前走过好几遍,愣是没敢主动打招呼,果然蒋寄野压根没注意到混在一群陌生人里的他。

    蒋寄野还沉浸在回忆里,一手拍着薄悬的背,咂摸道:“我喝醉了挺混的,你不拿正眼看我也正常。”

    “没有,我那是太紧张了。”薄悬开口替自己辨白,“我也……第一眼看见就很喜欢你,酒店那次你在走廊和一个女生打电话,我以为你有女朋友。”

    蒋寄野也想起来了:“你说的应该是我堂姐家的小侄女?”

    “可能是,那就是我误会了,”薄悬眼圈湿漉漉地补充,“反正喜欢你是真的。”

    来了,继对着镜头表白的第二个小学生行为——大清早抢着证明我是真的喜欢你。

    再争下去被子都要被体温点着了,蒋寄野哭笑不得,拽着枕头让他躺好:“好了,知道了,我俩互相喜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睡会,时候还早。”

    薄悬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红着耳朵看着蒋寄野,小声问:“你要是想,就是,嗯那个……”

    “我不想,谢谢。”蒋寄野手动把他眼睛合上了,“别想乱七八糟的,你现在需要睡一觉。”

    薄悬终于老实了。

    带着困意回到周公的怀抱。再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墙上的时钟显示十点。

    薄悬走到客厅,看见蒋寄野窝在客厅的沙发上,餐桌上放着新的保温盒,他在翻看着手里一叠纸张,两条长腿委委屈屈无处安放,直把茶几挤得挪一米多远。

    “睡了十一个钟头,休息得怎么样薄公主。”蒋寄野瞧见他说,“看来今天是没有安排了,不用出门和谁吃饭。”

    薄悬确实没有安排,揉揉眼睛,看向玄关处的一个行李袋:“我本来定了昨晚的机票打算飞海城,以为你还在家,昨天接到林玉涵的消息后就给忘了。”

    空出时间打算陪蒋寄野的,谁知人先过来了。

    蒋寄野:“那你很棒棒啊,超人先生。”

    这句不是夸奖了,是在阴阳怪气。

    薄悬想起蒋寄野清早问的‘让你很辛苦’,走过去说:“我不觉得辛苦啊,你不是压力,你是动力。”

    “有区别吗?”蒋寄野说。

    “有区别。”薄悬说,“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蒋寄野摇摇头,放弃争论:“比不了,情话技能天生满分——你没安排就行,洗脸刷牙吃个早饭,待会带你出去玩。”

    薄悬进去洗手间,闻言探出个头问道:“约会吗?”

    蒋寄野:“大概是。”

    “去哪儿?”薄悬露出期待之色。

    蒋寄野哼哼一笑,故意逗他:“吃火锅,然后看灯会,时间够的话去高铁站转一圈,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薄悬:“……”

    说好的没有不高兴呢。

    薄悬默默地缩回了卫生间。

    蒋寄野在沙发坐了一会,对他的回应不太满意,走过来站到洗手间门口抱着胳膊打量他:“我昨天跟你说的,男朋友守则第一条你还记得吧。”

    “记得。”薄悬低头往牙刷上挤牙膏,“以后不准和林玉涵单独约着出去玩。”

    蒋寄野满意了:“你记着就行,以后犯错被逮到要打屁股知道吗。”

    盯着薄悬尴尬地点完头,蒋寄野回身就要回客厅,薄悬忽然扭头瞅他一眼:“那你呢?”

    蒋寄野脚步一顿:“我什么?”

    薄悬抿抿嘴唇,一边拿眼神瞄蒋寄野:“你以后也不准单独跟林玉涵出去玩。”

    蒋寄野楞了两秒,点点头好笑道:“当然,这个男朋友的守则我也会遵守——”

    出息了,确定关系第一天就管到他头上来了,胆子还挺肥的,蒋寄野打量着薄悬,旋即注意到这人宿醉后隐隐发白的脸色。

    蒋寄野挑起一边眉毛,不爽的情绪又上来了:“现在发布男朋友守则的第二条,以后一方不在的情况下,另一方不允许喝太多酒——能做到吗?”

    薄悬拿出嘴里的牙刷,举起一只手:“我要申诉,我要出门跟人吃饭应酬,喝多少自己可能控制不了。”

    蒋寄野正要跟他说这个,非常好商好量:“这一条可以等你毕业后生效,反正你先把学上完,赚钱不着急,你今年才大三。毕业还有一年多。”

    薄悬心说更不行了,他得早点挣到钱,万一哪天他们关系暴露,蒋寄野的父母让他们分手——养公主不是开玩笑的,假设将来蒋寄野被不同意他们关系的父母赶出门,以他一贯的消费水平会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薄悬也跟蒋寄野商量:“可是我留在学校也没有别的事干。”

    “为什么没事干?”蒋寄野直皱眉毛,“大三大四也要上课,你们学霸不是都很痴迷学习的吗?”

    薄悬:“可是那些已经学完了。”

    蒋寄野:“?”

    “大一大二就提前修了高年级的课程,除了两门课程要求跟读的学科,我的学分基本修满了,下学期有三个月的实习安排,这样每星期只剩下两节课。”薄悬顿了顿,“而且我们学校在校的最低时限是三年,也就是再过半年,我可以选择毕业拿毕业证走人了。”

    蒋寄野:“……”

    第58章 约会 “天才第一步。”

    蒋寄野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也可以继续读研。”

    刷牙的薄悬吐掉口中的漱口水:“早点接触行业跟读研不冲突, 经济类硕博考试大多是理论性知识,休息的时候完全能看得过来。”

    一场小小期末考用掉小半条命的蒋寄野:“……”

    fine,学霸的世界他不懂。

    薄悬路过卫生间门口, 在蒋寄野脸上留下个薄荷牙膏味的吻, 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一直到坐在餐桌前吃饭, 蒋寄野才从‘刚在一起就得知对象即将提前毕业,美好的校园恋情迎来终点’的残酷事实里回过神来。

    蒋寄野回头看看房子:“所以你正式从学校搬出来了, 打算在这个小盒子里长住, 每周有课的那天回学校应付一下点名, 然后全身心地忙活你的投资管理事业。”

    小盒子?

    薄悬愣了愣,说:“这房子六十多平。”

    “我知道, 单身公寓。”蒋寄野夹了个灌汤包放进他的碗里, “先前的那套房子离你上班的地方更近——sorry早上太无聊了我看了你桌上的文件,你在南湾大厦租了个工作室, 你干嘛不搬过去那边的房子住。”

    “没事,你想看就看。”薄悬拨弄着碗里薄皮的小包子,“我本想着哪天正式开业再带你看看, 反正住在这里也挺好的。”

    蒋寄野感慨:“天才第一步。”

    薄悬被他调侃得耳朵通红:“小打小闹啊,未来一年赚的钱可能买不起你车上的两个轮胎。”

    “已经很了不得了,别对自己太苛刻。”蒋寄野说, “我男朋友是个学霸, 加油,我的学霸男朋友。”

    薄悬笑了:“嗯, 你也是学霸,帅气的学霸。”

    蒋寄野低头稀里哗啦吃掉碗里最后两口粥,把碗一放哼哼道:“谢谢,我知道。”

    他没再继续房子的话题, 薄悬委实松了口气。

    房子过户手续已经办过了,一直空置着,随时能搬进去住。

    但是薄悬住进去会觉得压力很大。不是刻意和蒋寄野区分哪些是你的哪些我的。也不是因为感情没到位还是怎么样。

    陆成才靠着外公外婆的家产势力起家,薄悬只是尽量避免走上了陆成才的老路:飞上枝头变凤凰,实现阶级的飞速跨越,因为一切得到的太容易,被腐蚀掉良心,最后成为一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吃完饭后,收拾好垃圾,蒋寄野穿上大衣,把薄悬的围巾外套递给他:“晚上可能不回来住,多穿件衣服。”

    薄悬哦了一声:“住高铁站吗?”

    这就学会顶嘴了。蒋寄野瞧他一眼,说:“你要乐意住也行,给你专门包一节车厢,顺便把余意和林玉涵叫过来通宵打麻将。”

    薄悬立刻道:“那不用了。”

    蒋寄野抬脚往电梯走,薄悬叫他等下,回身拿出钥匙锁上公寓门。

    这处一层四户一梯的设计格局,蒋寄野拎着垃圾耐心地站着走廊上等他,嘴上吐槽:“有必要吗?我要是小偷,进门看清屋里摆设都得先说句对不起,再留下两百块给你修理门锁。”

    薄悬顽强地抗住了他的嘴炮攻击,顶着高岭之花的一张脸狗腿发言:“明年,最迟明年换个大房子给你住。”

    “然后床上铺上十几床褥子,最底下放颗豌豆是吧。”蒋寄野快被他气笑了,“我睡哪都是睡。我是不乐意你没罪找罪受。”

    薄悬还是那句回答:“这地方挺好的,比宿舍条件好很多。”

    蒋寄野竟然一时无法反驳。躲开他要接过垃圾的手,支使人去按电梯,

    薄悬说道:“你要是在学校住烦了……”

    电梯门打开了,薄悬于是住了口。

    两个人走进去,里面两个妆容精致的小姑娘往里挪了挪,在电梯运行中不时拿眼镜偷偷瞄他们。

    蒋寄野身高极有压迫感,往里一站能遮掉一半的光线,两个人并排着没吭声,等下了楼,上了车关上车门。蒋寄野扭头问他:“我在学校住烦了怎么样?”

    薄悬已经把话茬忘得一干二净了,低头在系安全带。

    对上蒋寄野的眼睛,薄悬稍一停顿,懵懂接着道:“住烦了……这条街后面有家星级酒店,到时候你过来玩,我们可以一起去那住。”

    蒋寄野眉毛抽了抽。

    放着房子不住住酒店,听起来俩人都很有病的样子。

    a市还没从新春的气象中走出来,鉴于明天就是情人节,也就属于消费主力年轻人的节日,各大商场包括路边地广都替换上有关恋爱的元素。

    市中心区随处可见手挽着手的情侣。而路上的交通状况也堵出了新高。

    两个人到商场后扔下车子,像年前在海城的时候,步行闲逛,在路口买了糖葫芦和糖炒栗子,逛进一家杂货精品店,薄悬对情侣物品的执念又冒出来了,挑挑拣拣买了两个雪人模样的钥匙扣,自己留了一个,另一个给蒋寄野。

    钥匙扣又丑又萌,串在一起像串糖葫芦。蒋寄野大概是被薄悬传染了,看久了竟然觉得还挺可爱。

    下午看完话剧出来,去吃早就预定好的意餐。

    窗外,通明的灯火连绵成蜿蜒河流,静谧的顶层餐厅里,桌上银质刀叉映射着璀璨的银光。空气里流动着音乐和玫瑰花的香气。

    蒋寄野冷不丁叫他:“喂,男朋友。”

    拿着刀叉的薄悬抬起头,蒋寄野举着手机瞅准时机,咔嚓咔嚓连拍了五六张照片。

    薄悬一动没动地端正坐着,等他拍完了,才探着脑袋问:“丑吗?”

    “你在想什么?”蒋寄野翻翻照片,每一张都很好看,统统存进手机单独一个命名为男朋友的相册,“以你的长相,我的技术,怎么可能会丑,丑不了一点。”

    薄悬说:“我也想要。”

    蒋寄野:“行,晚点我发给你。”

    “我想要你的照片。”薄悬说。

    “哦,早说啊,简单。”蒋寄野满足他的愿望,如法炮制翻转镜头对着自己自拍了一张,以游击战的效率拍完直接发了过去,“看看满意吗?”

    蒋寄野的拍照技术说真的,只用非常垃圾四个字来形容,什么角度色调全都不在存在的,他的自信大概全部源自于他扛得住一切镜头的长相。

    画面中的男生,或者应该说男人,有着流畅深邃的轮廓,浓黑锋利的眉目间一股漫不经心的笑意,看起来睥睨众生,头发留的极短,发质偏硬,油然而生一股英气,半敞开的领口露着筋骨分明的结实脖颈。

    薄悬看了一会,再看看蒋寄野,改变了对蒋寄野拍照技术的评价。

    蒋寄野的这张照片比他真人更有魅力——也可能因为照片不会张嘴说话,不会随便把谁噎死。所以显得没那么吓人。

    薄悬偷偷把照片设成了和蒋寄野的聊天背景。

    饭后,两个人在露台看风景,碍于高层的晚风实在太冷,待了一会就离开了。

    蒋寄野在市区房产很多,虽然他很想直接把人带回家,就怕薄悬会被吓到。

    收拾出来一套复式套房作假期过度不算难事,这处套房地段幽静,临近情人节,保洁团队临走还在地毯上和床上做了玫瑰花爱心的装饰。

    进门之后,只见客厅放着一辆装饰着满满红色玫瑰的小车,上面摆着一个天鹅造型的红丝绒蛋糕。

    薄悬一阵讶然,看向蒋寄野:“……你今天过生日?”

    “不……你想哪去了,我生日还有几个月。”蒋寄野说,“这叫恋爱纪念日。上面盒子里是给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薄悬尴尬道:“我没给你准备生日。”

    蒋寄野上下一扫他:“那你先欠着,改天合适了我自己拿。”

    薄悬:“……”

    更尴尬了。

    薄悬拿过玫瑰花丛里的盒子。打开看到了内容:一个玲珑剔透的红色小柿子,下面压着一叠股权债权授权转让的纸质合同。

    薄悬拿出两样东西,大致翻看后,他略显艰难道:“其实没必要这样,我们刚刚在一起,我的经济条件也没你想得那样艰难……”

    没钱的人玩不了经济,金融领域没有从零开始创业这种说法。

    薄悬父母离婚官司正式终结后,冻结财产依据着老人遗嘱,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了他名下,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寸土寸金的商业区租得起工作室,住单身公寓只是一种便捷的选择,而非经济窘迫。

    “我也没说你穷。”蒋寄野在沙发坐下了,“这里面有我从小到大收到来自长辈的年节红包和生日礼物,前两年兴致来了,也给一些行业投过钱,专门雇了人打理,有亏有赚,整体上看赚得比较多,拿出来的只是一部分,就当给你练练手,亏完了也没事,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家庭的资产几辈子花不完,钱就是数字。”

    这话拿出去能击垮起码一半的小老百姓。

    外人眼里,有钱人意味着有车有房有银行卡上的巨额存款。

    老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家族其下盘根错节的产业,脉络连绵不绝的人脉,乃至于自幼培养出的眼界和认知,才是让他们和普通人有所区分开来的真正意义上的财富。

    蒋寄野本来计划着在西地的玫瑰谷搞个情人节特辑,只有他们两个人,看看烟花,泡泡温泉,弄点露天烧烤,在开学前渡过一个愉快又轻松的假期。

    看过桌上那些文件后,蒋寄野改了点主意——是的,他不是傻子,他看得懂。

    这人嘴上腻腻歪歪,单从拒绝搬到那所房子里就看出来了,薄悬心里大概不愿意当个依附在别人而生的小白脸,哪怕他的男朋友家里有再多钱也一样。

    烟花再好看,不如给点实际需要的东西。

    蒋寄野伸手蹭了点蛋糕摸在他脸上:“说好要养我的,男朋友,到你展现实力的时候了,零花钱已经上交,每个月别忘了给我发生活费。”

    薄悬沉默了会,这一叠东西拿在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他说:“你这人一点提防心都没有,万一我让你亏得血本无归。”

    蒋寄野意有所指瞥他一眼:“整天贴着人睡觉,到底是谁没有提防心?”

    薄悬脸色蹭地一下红了,无法反驳。

    “也有可能赚到对吧,一毛钱也是赚。”蒋寄野见好就收,拉着人做到沙发上前动手吃蛋糕,况且他已经赚到最想要的东西。

    第59章 吃饭 “别生气宝宝。”

    a市金石俱乐部, 楼顶半开放的厅内,桌上摆着半人高的香槟塔。一片灯黄酒绿纸醉金迷的景象。

    情人节一过,标榜着寒假结束。大家要各奔前程步入兵荒马乱的生活正轨上。

    邢岳麓叫上十七八个人, 抓着假期的尾巴及时寻欢作乐。美名其曰寒假解散局——他握着金话筒声嘶力竭地跟女朋友对唱完一首甜蜜蜜, 瘫倒在沙发上倒气儿的功夫, 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来,并顺手从桌上摸个带皮的水果

    邢岳麓看清是谁后就笑开了:“我操, 你丫的这两天去哪了, 人影不见, 发消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又跑山沟子里钓鱼去了。”

    蒋寄野表情一贯平淡, 扒着手里的橘子皮——没带皮的没敢碰, 指不定溅进去多少人的口水。

    “山沟子哪有鱼。”蒋寄野说,“这两天在陪对象, 消息看见了,这不是专门过来给你捧场了。”

    他语气很克制,不想像个毛头小子谈了恋爱就到处跟人献宝嘚瑟。

    邢岳麓跟被电打了一样, 腰杆啪地就坐直了:“谁啊,哪呢,带过来一块玩啊。”

    “你不是见过好几回了。”蒋寄野莫名其妙, 往嘴里塞瓣橘子, 顿了顿才接着道,“这还用问, 你熬夜熬得老年痴呆了。”

    邢岳麓瞪大眼睛,恍然又骇然看着蒋寄野:“ 你来真的……”

    蒋寄野皱着眉毛,对这话很不满意:“我什么时候有过假的,警告你别给我乱扣黑锅啊。”

    正说着话, 人从门外进来了。

    薄悬见惯麻将养生局,头回参加进富二代们狂欢,进门后就被满眼的乌烟瘴气给镇住了,险些以为进错地方。直到另一边的蒋寄野挥挥手示意方向这边。

    等人走近了,蒋寄野问他:“聊完了?”

    “聊完了。”薄悬坐到蒋寄野身边,朝邢岳麓微笑点头,“不好意思,在门口碰见一个朋友,耽误了会儿。”

    他身上大衣敞着,里头一件细条纹的衬衫,烟灰色西装质感的长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面目虽然年轻,进门以来的做派严谨随和一如从前。任谁见了都不敢相信他和另一边妖魔乱舞的富二代们是一个年纪。

    邢岳麓以前没少在蒋寄野面前调侃,称呼过他嫂子,知道他和蒋寄野有过那么一段,但是吧,这个圈子里有过一段和正经交朋友两者的意义完全不同,就像邢岳麓可以为女朋友一掷千金做很多事情,但他绝对不会贸贸然把女朋友带回家。

    正儿八经被告知关系,邢岳麓反而一时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挠着耳朵讪笑两声。

    蒋寄野一手搭着椅背靠在沙发,橘子剩了一半,转手塞进邢岳麓手里。

    邢岳麓从云山雾罩中惊醒过来,捧着半拉橘子受宠若惊地问:“给我的?”

    蒋寄野作势伸手去拿:“不吃还我。”

    邢岳麓忙不迭就拿起塞进嘴里了,到手的东西哪有还的道理,他嚼了两下,然后腮帮子定住不动了,眉毛扭曲,他指着蒋寄野露出个牙疼吐血的表情。

    卧草草草,这几把酸得也是给人吃的。你丫得刚才面无表情该不会就为恶作剧糊弄人,太阴险了。

    邢岳麓拿过杯子狂灌两口,被酸得舌尖发麻,不过经历这一茬,那股些微的不自在跟着魂飞天外了。

    这一边,陆陆续续有人路过跟蒋寄野打招呼说道稀客,对于他身旁的薄悬多少都有些惊讶,后者的长相气质太有迷惑性,一时拿不准这是谁,占得什么身份。

    不过出来玩的,基本眼色还是有的。蒋寄野如果介绍名字,他们就听着,乐呵呵回一句幸会,蒋寄野要是没介绍,这些人场面话点到即止后就走开了。

    等终于清静下来,蒋寄野拿起菜单翻了翻,伸手递给薄悬:“饿死了,看看看吃什么?”

    他们早上六点钟去城区附近一座叫鸡鸣山的山包爬山,山上游客比草多,来回两万多步。走得快吐血,早午饭全都在山脚下随便对付的。

    蒋寄野倒是没感觉到累,但是怕薄悬小身板扛不住,累了又不说,下午回住处就窝在影音室找了个恐怖电影的片子——一点不恐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六点多钟醒过来饭没来得及吃就直奔这里来。

    “我都行。”薄悬瞧瞧菜单,跟蒋寄野商量,“有面,你吃吗?”

    蒋寄野:“面可以——不要带辣椒的。”

    薄悬辨认着图片:“蟹黄面,海皇炒饭,里面应该没有辣椒。”

    蒋寄野点头,说:“有汤没有,加个汤,炒饭拌面太干巴了。”

    薄悬:“那再加一碗小馄饨?”

    邢岳麓在一旁表情精彩极了。我请问呢,叫你们是来玩的,你俩当这里是餐厅啊。

    蒋寄野最后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份拌面一份炒饭一碗馄饨。馄饨放了俩勺子,分着吃,大晚上没什么胃口,随便对付对付足够了。

    邢岳麓被寒碜得看不下去,对着满桌子的皇家礼炮:“敢情一堆酒没一个看得上的——行吧你不喝酒,算我多嘴,要不给你俩再叫个鲜榨果汁儿。”

    蒋寄野没客气道:“也行,来两杯西瓜汁儿。”

    邢岳麓:“喝什么西瓜汁,这季节瓜不甜。”

    蒋寄野:“你懂什么,要的就是不甜的。”

    邢岳麓的女朋友从旁冒出来,一身毛衣搭着露大腿的超短裙,身材曲线一览无遗。

    见过两面,蒋寄野还不知道这女生的名字,也可能听过又给忘了。女生一开始倒是对蒋寄野挺感兴趣,大帅哥谁不喜欢,招揽着小姐妹刻意跟他搭过话,然后很快发现这人徒有其表的本质,先败下阵了。

    性格没劲就算了,起码的社交礼貌也没有,不加微信,不玩游戏,不喝酒,到点就要回家。

    这种人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聚会上??来凑人头的??

    邢岳麓女朋友懒得分给蒋寄野白眼,看到新面孔的薄悬,眼前一亮,又是位难得一见的帅哥。

    女生:“你是明星?”

    被点到名的薄悬放下了筷子:“不是。”

    女生靠着邢岳麓的肩膀,歪头打量薄悬:“你长得好好看,去当明星肯定能火。”

    薄悬笑了下:“谢谢,暂时没这个打算。”

    女生视线在他和蒋寄野之间打个转,心思灵巧,猜测俩人关系不菲,毕竟男生和女生不一样,愿意吃同一碗馄饨的情况比较少见:“你们两个是……”

    邢岳麓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女生被吓一跳,立马把要说的话忘了,转向邢岳麓:“怎么了宝宝?”

    “噗——”蒋寄野差点把炒饭呛进鼻子里。

    宝宝?一米八三的邢岳麓?宝宝?

    蒋寄野若无其事地抽两张纸巾擦擦嘴,关心邢岳麓问道:“没事吧,一惊一乍的。”

    邢岳麓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丫的在下面踩他脚!!还装没事人一样!有病吧!!

    邢岳麓有苦难言,咬着牙朝女生笑笑:“没事亲爱的,这边好像有蚊子,走咱们去外边玩吧。”

    女生啊了一声,心疼道:“我的宝宝被蚊子咬了吗,疼不疼啊,蚊子坏坏,把它抓起来打。”

    蒋寄野:“……”

    薄悬:“……”

    反观邢岳麓乐得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不疼,一点不疼,亲爱的,你今天妆化得特别漂亮,裙子也好看,咱们出去找个光线好的地方,我给你拍几张照片,你朋友圈的背景该换了。”

    两人腻歪着连体婴似的起身走了,蒋寄野一言难尽地旁观邢岳麓乐在其中的样子,都快被哄成智障了。

    话说,邢岳麓之前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身材火辣,性格基本属于强势那一挂,今年不知怎地,素了半拉月,转性找了个年轻漂亮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大娇娇女类型。

    其实这丫的一直喜欢的都是这种类型吧,蒋寄野琢磨着,只不过当初被初恋伤得太深,不敢面对,才换了口味,但是本能会让他再一次喜欢上同样类型的女生。心理学角度的观点是人会反复爱上同一类人。

    这一点上富二代们执行得很统一——他们永远喜欢年纪十八岁漂亮的男女。

    薄悬眼睛还追着邢岳麓撒娇的女朋友背影打量着,蒋寄野一只手扶着后脑勺把他掰回来,凉凉道:“吃你的饭,非礼勿视。”

    薄悬才注意到女生穿的短裙,听话地立刻把目光收回来了:“哦。”

    开学这天,蒋寄野把套房的钥匙给了薄悬。虽然这人短期内不会搬过去,总归是个去处。哪天路过了住两天也是好的,就当放松休息。

    当然了,作为交换,蒋寄野也拿走一把薄悬公寓的钥匙。

    薄悬把钥匙递给他时说:“哪天你要是过来,提前告诉我一声。”

    蒋寄野刚从家里过来,一手握着方向盘,拐进学校的停车场,口中道:“怎么,怕我去你屋里偷东西。”

    已经报道过,今天就要正式上课了,薄悬没课,单纯陪他来学校一趟,宿舍空置一个月也要收拾下卫生。

    薄悬说:“可能会去外地,怕你来了我不知道。”

    有这么忙?

    蒋寄野理智上能接受他有正事要忙,但是刚刚在一起,经历两天的形影不离,新鲜感处在顶峰之际要分开,情感上一时没法适应这个落差。

    再一个,薄悬上班,他去上学,这种情况一点都不符合蒋寄野大男子主义的心理。蒋寄野的恋爱观念传承他父母的婚姻模式,他一直坚定认为自己会是赚钱养家的那个人,他的另一半只需要负责在家貌美如花,每天喝喝茶种种玫瑰花享受人生就够了。

    现在的情况是,薄悬出去赚钱,蒋寄野在学校当一朵孤枕难眠的娇花。

    草,这很难评。

    蒋寄野脸上难免带出了点小情绪。车窗是深色玻璃,薄悬看准没人,从副驾驶探过身亲下他的脸:“我有空就来学校来看你,别生气,宝宝。”

    蒋寄野浑身毛了下,见鬼一样瞪着眼睛看着他:“……你不要给我这样。”

    薄悬其实说完自己也绷不住了,一米八七的大号宝宝,哈哈。

    薄悬强忍着笑意:“不可爱吗。”

    邢岳麓的女朋友能一脸平静地对着邢岳麓喊出宝宝俩字也是个神人。不过他真心觉得蒋寄野很可爱,直男的可爱。

    蒋寄野张了张嘴,想回击一把,尝试两次未遂,放弃了,以魔法击败魔法还是太艰难了,果然他没有薄悬的厚脸皮。

    蒋寄野:“换个称呼。叫蒋寄野或者寄野都行。”

    薄悬:“那叫帅哥?”

    帅哥也很奇怪,蒋寄野勉强认了:“行吧,你高兴就行。”

    预备铃一响,该去上课了,想了想再没要交代的,蒋寄野打开车门:“走了,有事记得联系我——这也是男朋友的守则之一,记好了,违反守则我会生气。”

    “嗯,知道。”薄悬说,“我会想你的。”

    蒋寄野动作停了下,重新坐回座位,把薄悬那一侧的车门也拉上了,他顶着薄悬不明所以的目光淡定地说:“再坐一会,上课还早。”

    第60章 小别 “奖励一个亲亲吗?”

    开学前两天, 蒋寄野提前东西送到学校宿舍归置好。也是正式开始上课,放学发现叶骏的床铺位置空着。顺嘴问了一句,才知道叶骏搬走了。

    没有任何预兆, 搬到楼上宿舍去了。

    去问舍友和夏杰搬走的原因, 他们也不清楚, 反正宿舍管理员和学院那边是肯定是同意了,学生住宿要统一听学校的调派。

    夏杰开玩笑跟蒋寄野说:“你问我们, 我们还正想问你呢, 叶骏该不是跟你告白被你拒绝, 没脸待下去才搬走的。”

    被调侃过太多次了,蒋寄野耳朵都长茧子, 每次回应都正儿八经:“没有的事, 你把人叶骏女朋友往哪放,答应我以后别老拿这话调侃了成吗, 光瞧见叶骏帮我打卡了,叶骏背地骂我那回你们怎么不提。”

    舍友&夏杰顿时双双尴尬脸:“原来你听见了啊。”

    蒋寄野背对着他们收拾桌子,乐得说:“我耳朵又没毛病。”

    舍友&夏杰面面相觑, 旋即立刻举手表态我俩完全是站在你这边的,蒋大少爷哪里需要记挂区区班长的头衔,要买官那也得是买个校董级别的。叶骏完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搬走也好, 这样的舍友说实话放在身边挺恐怖的。背地语人是非, 当面行讨好之事,怎么看都不是君子所为。

    蒋寄野没多想, 叶骏心思敏感,自尊心又强,搞得他们平时开个玩笑都得小心再小心,怕一不小心戳人肺管子上, 再被穿小鞋。

    而且他日常吃饭上课基本和年级委的人走在一起,这一搬走,大家适应得飞快,也觉得轻松不少。

    隔了两天,课休期间,蒋寄野和夏杰去楼层的茶水间接水,在门口正好碰见叶骏。毕竟有着同宿半年的情分,仍是同学,两边照旧打了招呼。

    夏杰放下杯子去旁边上厕所,剩下蒋寄野和叶骏在茶水间。

    等水烧开的功夫,蒋寄野说:“搬楼上了啊,干嘛不说一声,我们三个还能帮忙搭把手。”

    叶骏神情不明,看着他,反而笑了下:“你不知道?”

    蒋寄野顶不喜欢叶骏故意打哑谜,皱起眉头:“知道什么?”

    “你对象,经管那个学长是你对象吧。”叶骏搬离宿舍后整个人心态放松许多,上大学以来猛然开阔的眼界让他嫉恨过蒋寄野这一类肆意挥霍的有钱人,如今,不得不承认投胎是门技术活,他这辈子是买不起八位数的豪车了,但是努努力说不定能买个六位数,那也不错。

    叶骏很感慨地说:“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我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你别误会,寄野,我不是要故意挑拨你们俩的关系,那学长鬼心眼可多,目前看还会记仇,感觉你玩不过他,你们有钱人太单纯,以后自己小心点吧。”

    蒋寄野一下子听明白,跟薄悬有关系?

    再细一琢磨,还有点好笑。当着他的面蛐蛐他对象,怎么想的。

    叶骏就差指名道姓说薄悬不是个好人了。果然类似‘我不是故意要挑拨……’这种句式,后面跟的都是挑拨的句子。

    蒋寄野淡定地倒了两杯水,临走睨叶骏一眼:“下次评价别人之前,自己先改改背后瞎说人坏话的臭毛病吧。”

    蒋寄野先前跟薄悬提到过舍友搬走的事,如今回想,薄悬反应确实有点古怪了——他问蒋寄野平时和舍友关系怎么样,是不是舍不得呢。

    蒋寄野忘了自己怎么回答的了,总而言之,他对于叶骏搬走的态度和另外两个舍友一样,是比较喜闻乐见的。

    在学校的日子和上学期没太大两样,毕竟有没有对象,蒋寄野都要吃饭,上课,考勤,写作业,还有各种聚餐活动。

    少了军训、国庆、元旦的点缀,大学生活相对来更加清闲了点。

    薄悬却比过年那阵更加忙了点,要忙各种手续,要和人吃饭见面,要去外地出差,周四回到学校点一次名。有时候当天来当天就要走,有时能待个一天,和蒋寄野吃饭,在操场溜达两圈,然后人影又不见了。

    蒋寄野对这个频率很不满意——谁家好人整天扔着男朋友一个人待着。

    但是薄悬忙的是正事,也没有违反男朋友守则,蒋寄野不能直接发脾气,显得他多蛮横娇纵多无理取闹一样——这么一琢磨更气了。

    周五傍晚,蒋寄野从学校离开。

    他爸妈前一阵去了海城忙生意,家中无人,所以干脆也没往家回,出发前问过薄悬,得知人在公司,直接驱车去了南湾大厦。

    六点多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蒋寄野第二次过来,熟门熟路地上了十六楼,大步穿过外间,靠近薄悬办公室,他的脚步忽然就停顿了下。

    一个化着淡妆,一看就是刚毕业不久的女生从薄悬办公室出来。但见她回过身,瞧见位帅气逼人的青春大帅哥杵在走廊,冷不丁地也愣住了。

    互看两眼,女生试探地问:“您好?请问找谁?”

    蒋寄野面对陌生人废话极少,一贯开门见山:“我找薄悬,他在吗。”

    这帅哥不像职员,也不像上门谈生意的。女生有点警惕:“不好意思啊,我们老板还在忙,你有预约吗?

    原来是新招的员工,或者秘书?蒋寄野客客气气说:“我是他朋友,半小时前给他打过电话,你要不放心我再给他打一个?”

    这时,听见动静的薄悬从里间把门打开了,他面目温和对女生说:“是我朋友,没事了,下次看见直接让人进来就好,手头事情明天在忙,你早点下班回去吧。”

    女生最后瞧了蒋寄野两眼,拎着包轻快走了。

    办公室里,蒋寄野绷着脸走进去带上门。

    好,憋了一个星期,总算让他逮到个理由给人上上规矩了。词儿他都想好了:你招秘书了?女的?孤男寡女下班后关起门待在一个屋里?瓜田不纳履,薄悬同志你考虑过已有家室的身份吗?

    没等蒋寄野张嘴,薄悬上来伸手抱住他,长出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声音里满是疲惫喃喃:“好久不见,想你了,帅哥。”

    蒋寄野立刻把嘴闭上了,调整姿势,尽量让他靠得更舒服点。

    一抬头,环顾简单的办公室内满桌子天女散花般的文件,拆开只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不知道午饭还是晚饭,尤其某人眼睛下面两团青黑,还有明晃晃瘦了一圈的腰身。

    蒋寄野怨气更大了,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心里不能理解,什么鸟工作值得累成这样,拿身体当本钱,赚来的钱是为了给五十岁以后的一身伤病当医药费吗?

    温香软玉在怀,蒋寄野忍住了攻击,没能忍得住吐槽:“眼里只有工作是吧,我看你也就嘴上想想。”

    薄悬:“心里也想。”

    蒋寄野:“真的假的,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

    薄悬伸出两个手指头:“我可以对天发誓——”

    蒋寄野飞快把他手指头按了下去:“神经,不要乱发誓。”

    薄悬老老实实任由他扣着手:“你信这个的?"

    “你不信?”蒋寄野不太信他不信。

    薄悬两颊的肉清减不少,头发梳起来露着干净额头,事实上,他在开门那一瞬间不苟言笑的清冷表情,系着领带的商务装扮,脱离校园环境,像在短短月余间猛然有了大人的模样,蒋寄野险些没能认出来。

    “信啊,所以才会发誓证明给你听。”薄悬说,“不过你会信我还蛮惊奇,你看起来…嗯…”

    薄悬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蒋寄野洞察人心,凉凉地替他做完形填空:“我看起来脾气暴躁,是个粗鲁的直男,逮谁就要骂谁,敬畏神灵的人不会像我这样没口德是吧。”

    “不不。”薄悬终于想到了,回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走人,你很认真地说,“你看起来已经拥有着一切想要的东西,没做过坏事,天然纯粹,所以不需要祈求神灵的帮助,也不需要向谁忏悔。”

    蒋寄野面无表情:“哦,彩虹屁满分。”

    薄悬笑了:“奖励一个亲亲吗?”

    蒋寄野顿了顿,低头找到他嘴唇,轻轻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