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择日不如撞日 可不是所有斩妖人都值得……
次日。
看着正焦头烂额地试图联系到岳莫隐和谭盛风的工作人员, 谭芷把玩着一片树叶从一旁优哉游哉地路过。
“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呢……”
她的自言自语被淹没在周遭纷扰的环境音中,无人听到。
“我觉得倒也不用担心他们双双意外失踪啦。”趁着化妆师转身去拿新的瓶瓶罐罐时,屈嘉隆安慰工作人员道,“斩妖人嘛, 临时接到秘密任务也是没法避免的事情。”
他对此非常理解。
在成长过程中, 他曾经经历过无数次前一天晚上跟梅临渊约好了次日出去玩, 然后带着兴奋与期待欣然入睡, 结果第二天家中就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一沓钱和一张纸条被放在他一打开房间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早就习惯了。
在这种情况下, 指责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赶在被化妆师责令重新坐正之前,屈嘉隆关心地问:“你们肯定有什么针对各种突发意外的预备解决方案吧?”
“退而求其次的效果肯定没有原装的好啊。”导演焦虑地抓着头发,“更何况就算有后备预案,也需要找人替了岳先生和谭首席的位置才行。”
虽然节目还没有经过正式剪辑和后期并播出,但为了预先造势,他们已经放出了不少偶然拍到的“花絮”内容到微博平台上进行试水。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尽管没有什么粉丝基础, 但岳莫隐的人气值竟然隐隐有反超各位正经明星的架势。
而这种趋势在谭盛风正式出席斩妖现场后来到了顶峰。
借着新鲜热乎的物料, 一位热心网友自发剪辑的拉郎视频《小潭映岳2|确认过眼神, 是要当首席先生的人》, 一度冲上了某粉红视频软件的本周必看榜榜首。
对于搞传媒的来说, 无论真的假的, 能带来话题和讨论度的就是好的。
若不是节目框架已经被钉死了, 他们非得绞尽脑汁地给这两人多加点戏份不可。
拍!猛拍!只要不脱离普通人与斩妖人这个核心主题, 给岳莫隐和谭盛风拍个出恋爱真人秀也完全OK!
可现在别说拍什么其他杂七杂八的蹭热度了,这俩主人公都没影了!
“那你们对于候选人有什么特殊要求吗?”身为始作俑者的谭芷强势插入对话,“你看我哥怎么样?”
原本还在喋喋不休地碎念着的导演突然语塞。
谭斯言啊……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但问题在于人家那么日理万机档期全满的,又不是自己想邀请来就能邀请来的。
“至于另一个。”谭芷眼珠一转, “梅临渊最近也在京平,而且今天他刚好要过来谭家界一趟呢。”
听到谭芷直呼梅临渊大名,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后才心有戚戚然地继续了手上的活计。
不愧是谭家新一代的翘楚,底子硬腰杆直,这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斩妖人都不敢直呼梅主席的大名啊。
屈嘉隆猛然回头,震惊地望着谭芷:“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连他这个梅临渊的亲外甥都不知道梅临渊最新的动向啊?!
面对这个某种意义上自己亲自生下来的孩子,谭芷还是相当有耐心的。
毕竟如果不是他遇见了岳莫隐,自己恐怕还寻不得这一代的天道之子呢。
“你以为我是谁啊?”她坐到了屈嘉隆的对面,用手背撑着下巴欣赏那张被化妆师拾掇出来的与年轻时的梅临渊很是神似的脸。
屈嘉隆不说话了。
可恶,自己应该立刻再去复习一遍自家经纪人前天发过来的《先思考,再提问》——
出乎意料的是,谭斯言和梅临渊居然先后同意了这次的临时替补行为。
作为策划人,谭斯言自然不希望因为岳莫隐和谭盛风的缺席影响了节目的观感。
梅临渊则是看在谭斯言和谭芷的双重面子下,在送申楼兰的残骸过来的时候顺道救个急。
现场人手短缺,所以迎接梅临渊大驾的活儿就落在了谭芷身上。
从谭斯言那里大致听来了前因,知晓谭芷真实身份的梅临渊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内就立刻质问对方:“他们俩人在哪儿?”
谭芷笑吟吟地反问:“帮你解决了心腹大患,怎么反而不开心了?”
“这是我们斩妖人内部的事情。”梅临渊面色深沉,“你不应该插手的。”
“我说你这个人真的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啊……”谭芷耸肩,“那我换个说法吧,我的目标是岳莫隐,谭盛风只不过是被牵连的。”
她仰着下巴看向梅临渊,“这下你不能说跟我没关系了吧?”
“理由。”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怪话一样,谭芷大笑一声:“我杀斩妖人还需要理由?”
虽然谭芷嘴上是这么说的,跟对方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梅临渊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种事情。
谭芷自然也知道梅临渊会怎么想自己,但她不在乎。
“庆幸吧,你当年没能把飒踏取回来。”拍拍梅临渊的肩膀,她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不然等不到你回去,楼瑞卿得多难过啊。”
“可不是所有斩妖人都值得我杀的。”
登上山门,她心旷神怡地用手对着远处绿意掩映中的祭祖峡谷比划了一个取景框。
“就连躺在那里边的,都没几个。”——
跟随着谭家的主要管理人谭斯言和斩妖万事通的谭父的介绍,众人逐渐深入了这处历史悠久意义重大的地方。
这峡谷虽然被冠了个“祭祖”的名字,但其实日常里也会承担不少祭祖之外的重要功能。
比如,如今被视频会议降维打击,可曾经冠绝一时又能万里传讯又允千人同室之大礼堂。
又比如,虽然现在已经被司妖监叫停,但非常经典的用于筛选外门弟子的斩妖人天赋测试。
一位跃跃欲试的调查员嘉宾端详着那据说可以通过触碰就判断出某人斩妖天赋的巨大骸骨,小声奇道:“这【照净犀全骨】怎么看着像是缺了一只角啊?”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谭斯言并没有听到这个的问题,于是梅临渊替他做出了回答。
“那只角在布阵器门,被做成了一盏长明灯。”说话间,他罕见地露出了缅怀的表情。
只可惜这个表情的存在转瞬即逝,梅临渊又成为了那个毫无弱点的梅主席。
众人前进了一段时间后,原本有些狭窄的峡谷豁然开朗了起来。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平摊宽阔的祭坛。
之前押运到地牢的四只妖兽此时已经被锁在祭坛前方偏低的位置并被如水波一般流转着的阵法笼罩了住。
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阵法依次呈现出赤红、湛蓝、翠绿和土褐的光辉。
这是来自于这四只妖兽在一次又一次野蛮又直接的战斗中主动演化出来的铠甲、鳞片、羽毛与皮肤的色彩。
确定一切准备就绪后,众人便站在了安全区内静候着接下来的表演。
接收到谭斯言的指示信号后,几名谭家子弟就解开了封藏着那四只妖兽的阵法。
随着如水波一样的遮掩消散而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和“土间埋的”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经过这几天的悉心养护,他们在被狩猎时造成的创伤已然愈合,甚至可以说是恢复到了他们的全盛状态。
然而之前耀武扬威的这四只妖兽此时正被炁术悬托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
他们身上的皮瓣还在翕动,胸腔尚在起伏,显然是因为某种外界原因陷入了沉眠。
确定了妖兽当前的情况后,谭斯言又下达了第二个信号。
几乎就在他动作的同一时间,悬浮炁术就被接触了,四只妖兽开始自半空下落。
在下落的瞬间,他们原本紧闭着的眼骤然睁了开。
紧接着,它们就开始试图摆脱当前的状态并逃出这个一看就极度危险怪异的峡谷。
可不等它们的反抗产生任何实际效果,几道身影便自悬崖之上几处极不显眼的平台与廊道上一跃而下,成组地精准落在了它们的脊背之上。
看着那些身影的做出的动作,岳莫隐不由得想起了当时在模拟考场上出手斩杀那只即将对自己和楼守贤造成伤害的鸟形妖兽的谭盛风。
果不其然,就在那几道身影离开妖兽他们所负责妖兽的瞬间,原本还非常完整的妖兽瞬间宛如被庖丁肢解般成体系地散落开来。
皮、骨、肉等不同的部分精准地掉入了对应的模具,而这些模具随后就被降到了地下。
随着祭坛周围铭文和法阵的次第激活,热浪和寒风交替得朝着众人所立着的方位扩散而来,直叫人睁不开眼。
尽管遭着这般的堪比酷刑的罪,可在场的普通人,无论是侦查员嘉宾也好,节目组普通的工作人员也罢,他们的心中都涌动着一种纯粹且澎湃的情感。
因为这个场面,这个将妖兽炼化为斩妖人法器的场面,是人类战胜妖兽的最为直接的象征。
站在最边缘的谭芷则有着截然不同的复杂感受。
即使不抛开她身为妖兽的立场,单单平心而论,目前她视野之中的场景也确实配得评价上一句井然有序赏心悦目。
有那么一点羡慕。
不像互为同类,可以拥有着共同长远目标的斩妖人。妖兽之间最首要的关系,永远都是互为捕食的关系。
她还记得在那场被斩妖人称为【弭妖肃世】的战争中,各个地方的妖兽领袖最为头疼的就是一觉醒来能够参战的士兵少了不少。
就这样,尽管越是高阶的妖兽就越是能够一力降十会,但相对于基数庞大的斩妖人,它们也终究缺少足够的新生力量去弥补折损的人手。
若不是谭芷当初在危机关头献以奇计结果了丘岿的性命,恐怕当世的妖兽就真的会被【消弭肃清】了。
这也是明明知道飒踏的下落,谭芷却始终没有去找它的原因。
小孩子爱拿着玩就去玩。本来妖兽就数量稀少,就别相互伤害了。
这话听起来其实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毕竟对于一些刚刚凝出妖核的妖兽来说,不择手段地吞噬、变强、进阶就是它们的宿命。
如果说过于漫长的生命让斩妖人和能化形的高级妖兽之间有了区分,那么不同层级之间云泥有别的实力,就在妖兽和妖兽之间造就了宛如天堑般隔断。
虽然谭芷经常觉得申楼兰的脑回路过于清奇,总是在思考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等到风平浪静之后,试着建立一个属于妖兽的国度。
又比如,在这个国度之内,搭建起合适的秩序,让有足够的贡献的妖兽不需要通过吞噬其他妖兽这种方式去晋升。
但今天看着斩妖人通力协作的场景,她突然有些理解申楼兰了。
恰逢此时,那属于申楼兰的遗骸正在多位司妖监斩妖人的监护下被大型吊机置入了祭祖峡谷的深处偏高的位置。
似乎是一个美妙的巧合,又似乎是命中注定,申楼兰的遗骸在被安置在最终的平台之上时被轻微震动了一下。
如同多米诺骨牌那样,那轻微的震动在多轮传导之下,让属于它头颅的部分微微向谭芷所在的方位转动了一下。
颅骨上如同海绵空隙一般的空洞眼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谭芷,就像是在发出迟到已久的无声质询。
将被风吹到面前的碎发撩到脑后,谭芷没好气道:“知道啦,知道啦。”
然后,她先于其他人一拍,气定神闲地踏上了祭祖峡谷中那极具登神气势的层层长阶。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第192章 活了!都活了!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要……
在楼守贤主动开源了自家的专精炁术【失犁燧鼎】后, 【失犁燧鼎】就在很多斩妖人的贡献下吸收了很多来自其他行业的先进加工知识。
经过这般优化,原本耗时极长又劳心费神的【失犁燧鼎】在铸造法器时所需要的时间减少了很多。
少到,甚至在众人还没走到那四套方正模具前方的时候,那些装填了妖兽材料的模具就已经完成了炼化, 被从阵法之中取了出来搁置在了场地的中央。
等到模具的热量彻底消散后, 谭氏子弟四人一组地围在了单个模具的东南西北方向上, 按照一定顺序解开了嵌在四条竖直边缘中央的紧固结构。
当众人正式站在最边缘的一套模具外侧的安全区里时, 负责那套模具的四名谭家子弟接收到谭斯言眼神示意,齐齐将手按在了模具上开始施术。
这看起来足有几十吨重的巨大金属模具先是产生了一丝极为微小的震动, 与此同时,几道浅青色的灰尘自模具的交接处逸了出来。
下一秒,那模具的上半部分就沿着几道极其复杂又异常规则的细纹分裂开来。
但它们并没有直接因为重力的作用而坠落在地面上,反而像是陷入了一种密度极高的凝胶一般缓缓地向四周散落开来。
整个过程就像是一朵昙花的绽放被放慢了一百倍那样,优美而不失细节。
待到模具们举重若轻地落了地,彻底将其中央的法器暴露出来时,一位谭家子弟清吟长啸一般的口吻道:
“报!”
“千尺黄云压紫寨, 寒色贯天浊日开。”
“重弩·三贯黄云, 现世!”
就在这人说话的期间, 其余三人中的两人便协作着将重弩·三贯黄云从模具之中取了出来, 极为正式地放进了最后那人平端着的垫着洁白丝绸的托盘中。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 旁边几位调查员嘉宾以及后方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无一不是万分动容。
而在场的其他斩妖人更多的则是露出了一种怀念的表情。
若不是借着这个司妖监点了头的对外宣传机会, 恐怕他们也没法见到如此正式又正统的铸器仪式。
毕竟为了更好地适应如今现代化管理的战场, 在枪械类法器正式通过审批后, 绝大部分的法器产能都被投入到了这种标准化法器的制造中。
而被大批量生产的彼此之间相互兼容别无二致的枪械类是不会有自己的名字的,有的只是一串被登记在库的冰冷数字。
看着重弩·三贯黄云被端到自己面前,那位被分配的重弩的调查员嘉宾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站稳并依照节目安排拿起了重弩·三贯黄云。
“这就是斩妖法器吗……”
虽然知道这只是为了节目效果,也知道这法器只会在自己这里过个手, 但不妨碍这位调查员嘉宾在抚摸到三贯黄云那表面如翠鸟羽毛般的细腻肌理,以及看到前方的三道用于发射箭矢的凹槽时,产生“此生值了”的感受。
队伍的前进,同样的流程又进行了三次。
“报!灰雁重北行,鹧鸪鸣山林。峨眉刺·孤鸿曲,现世!”
“报!天雷灼地石,狼烟沸九都。莫欺盾·历鏖,现世!”
“报!昼旷照,夜寂寥,单骑行千里,壮哉一丈夫。长枪·志不休,现世!”
不同于其他拿到法器后跃跃欲试喜不自胜的调查员嘉宾,手持着长枪·志不休的屈嘉隆情绪是非常复杂的。
尽管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区别,但这把由谭盛风选出来的长枪确实与梅临渊的临渊在外观上极为相似了。
在拿到法器后,四名调查员嘉宾一字排开,朝着远处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战斗能力较低但打起来十分花哨、非常符合节目视觉效果需求的妖兽走去。
而斩妖人嘉宾则是在调查员嘉宾的后方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营造出一个“生生不息,薪火相传。”这样一个虽然老套,但依然能够引得观众心潮澎湃的结局。
位于斩妖人嘉宾的队列之中,谭芷发自肺腑地感慨道:“真好啊。”
听她这么说,代替了岳莫隐位置出席节目的谭斯言欣慰一笑。
一直以来,谭芷在他眼中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一样。
这样一个小孩儿居然能通过一场节目萌生出这样的感慨,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生生不息,薪火相传。”咀嚼般把这句话念了一遍,谭芷粲然一笑,“那今天也轮到我帮扶后辈一把咯。”——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外加目睹了斩妖人嘉宾的实力,这次几位调查员嘉宾拿着法器信心满满地就冲着场下的那只妖兽过去了。
归根究底,斩妖不斩妖的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
他们最为在乎的是,能不能在这最后一战中把被岳莫隐和谭盛风抢走的风头拿回来!
“屈嘉隆你怎么了?”
一位调查员嘉宾注意到屈嘉隆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
用手按在胸口将一道突如其来的强烈心悸压下去,屈嘉隆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之前斩妖人嘉宾曾提到过他们斩妖时往往会‘先观察,再下手’,你们先去一步,我随后就到。”
那位嘉宾表面对屈嘉隆的谨慎赞赏有加,心中则完全不以为然。
不过嘛,这让屈嘉隆出来的镜头,他就笑纳了。
等到另外摄像头跟着另外三名调查员嘉宾向前移动了些距离后,屈嘉隆下意识地往某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他从不久前就觉得有一道如蛇信子一般阴冷黏腻的视线始终粘在自己身上。
不等屈嘉隆再进一步思考些什么,楼守贤便从他所注视方位的树丛后方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被灰绿色的不明物质包裹着的盒子。
当楼守贤在屈嘉隆面前站定后,他抬手抚摸了一下那灰绿色的物质。
三秒不到的时间,原本覆盖着盒子的灰绿物质迅速的萎缩了下去,显露出内部的盒子以及盒子中存放的物件。
那是一把精致短小的匕|首。
屈嘉隆看看匕|首又看看楼守贤,眨动的眼中全是迷茫。
“按照岳莫隐的话来说,让你‘以正合’肯定是做不到了。”楼守贤提纲挈领地解释起来,“但好在还能够‘以奇胜’。”
得知对方是岳莫隐派来的后,屈嘉隆便松了一口气。
虽然交集寥寥,但他对岳莫隐的印象非常好。
甚至可以说多少是有着几分仰视和羡慕的。
抛去颇有曲折的过程不谈,如果不是从事的行业实在是不为长辈所接受,恐怕岳莫隐就活成了当代年轻人成功的模板。
如果自己也能用那种这种方式成功而不是靠脸吃饭的话,想必自己舅舅也不至于总是觉得自己还没长大了吧……
“岳莫隐还让我对你说,‘以奇胜’不是什么贬义词。特殊时期特殊手段,结果优先。”说话间,楼守贤将那柄匕|首拿了起来。
此时,屈嘉隆才注意到这把匕|首的形态完全不同于他常规认知中的匕|首,反而更像一把很原始的打制石器。
然而就这样一把看似粗糙的打制石器,居然可以严丝合缝地嵌到屈嘉隆手中拎着的长枪之上。
……
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被岳莫隐和谭盛风联合预设好的圈套。
谨慎地拒绝了楼守贤将匕|首嵌入自己长枪镂空处的动作,屈嘉隆问:“所以……他这是想让我做什么?”
“关于这个内容,他并没有跟我详细交代过。”楼守贤实事求是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来说,这是让你在你自己觉得应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就行。”
屈嘉隆顿时瞪大了双眼。
不是,哥们?!
这么草率的吗?!
“反向思考一下。”楼守贤开始给原本就大脑过载的屈嘉隆雪上加霜,“如果连给你布置任务的岳莫隐都不知道你的行为,那你的行为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非常感谢你的解释,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请不要解释了。
完成了自己那部分的任务,楼守贤选择功成身退,快速下班。
“快动起来吧,不然好被其他人察觉到破绽了。”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屈嘉隆这才发现,就自己跟楼守贤对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另外几位调查员嘉宾就已经冲到了斩妖一线。
比起最开始遭遇妖兽后仓皇而逃,此时鸟枪换炮还得到了高手斩妖人亲自指点和护卫的他们信心满满。
是时候一雪前耻了!
原本在那里悠哉梳理毛发的妖兽在感知到调查员嘉宾散发出的猎猎杀气后站了起来,展翅昂头发出了一声恫吓的尖啸。
那边调查员嘉宾和妖兽正打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这边谭芷正用她那高跟鞋的鞋跟无规律地敲在她足下的石柱之上。
与此同时,那原本被四位调查员嘉宾折磨得身心俱疲行动迟缓的妖兽突然振奋了起来,甚至做出了急停掉头、扬沙迷目和快速转火等前所未有的操作。
就仿佛得了什么高人指点,临阵突破了一样。
在妖兽“虚晃一枪”的动作下,屈嘉隆满蓄力的登龙一击彻底劈了个空。
尽管身在主要战场之外,可斩妖人嘉宾可不是摆设。
“感觉这妖兽不太对劲啊。”其中一位斩妖人嘉宾发现了异常。
另一位斩妖人嘉宾认同道:“我觉得也是……”
就在这两人说话的功夫,场下的形式陡然逆转。
妖兽踏着如动地而来的鼙鼓般的步伐向调查员嘉宾冲过去,又急停接了个甩尾。
本来都摆出了招架姿势的调查员嘉宾被妖兽甩尾而造成的飓风猝不及防地掀翻在空着。
“不好!”
包括谭斯言在内的其他三位斩妖人嘉宾立刻下了场,各展神通将各自负责的调查员嘉宾保了下来。
唯独谭芷端端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任何出手相助的打算。
虽然都被飓风卷在空中无所依靠,但屈嘉隆居然一个扭身将他手中的长枪插到了周围岩石的一个缝隙中,并借助这个力量独自稳住了身形。
如果说之前另外三位调查员嘉宾还寄希望于能重回战场夺下最多的关注度,那么在看到屈嘉隆的表现后,他们就彻底失去了斗志。
毫无疑问,屈嘉隆这个镜头一定会被节目组拿出来,配上各种浮夸花哨的剪辑和标题大加宣扬。
就算他们之前趁着对方不在场的机会打出来一些还算亮眼的操作,但跟这个镜头的效果比起来,一定会完全败北。
尽管战斗场地那边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但在观战台的外行人看来,总体事态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所以导演也没有叫停,只是继续进行着节目的录制。
然而……
谭父看着缓缓起身的梅临渊,稍有错愕地问:“梅主席,你这是?”
虽然他也觉得情况稍微有些超出一档综艺节目的范围,但有谭斯言和谭芷在,总归不至于让事态失控才是。
至少轮不到让梅临渊救场的程度才是。
在这个距离下,没有人能够发现梅临渊此时盯着的对象是气定神闲地站在立柱之上的谭芷。
【“假如我有一天也想再冲动一次呢?”】
回想着当时谭芷的这句话,梅临渊暗自攥紧了拳。
如果说那时候对方还只是在开玩笑,那现在很明显对方就打算这么做了!
对于她这个级别的妖兽来说,一旦展现出全部的实力,恐怕整个京平都会成为人间炼狱。
可是她不是已经解决岳莫隐了吗?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她打算“再冲动”到什么程度?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但如今已经容不得梅临渊再去探索个中缘由了。
就算是当着谭斯言的面儿,他也要斩杀“谭芷”!
就在这时,一张传音符倏地飞了过来缠在了梅临渊的手腕上。
紧接着司妖监人员焦急的声音从其中传来出来。
“梅主席,申楼兰这边有情况!”
梅临渊猛然朝着正在安置申楼兰残骸的方向望去。
只见无数道银白的丝线自申楼兰探出平台的脚踝位置迸射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代替血肉填补了残骸中的空隙。
当所有的残骸被连接起来后,原本死去多时任人摆布的申楼兰居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只不过相较于资料中记载的状态,此时的申楼兰通体呈现出一种极为不正常的银白色。
像极了一具傀儡。
“这是……活了?”传音符另一头的司妖监人员难以置信。
而他身边另一位司妖监人员的感想比他多了一个字。
“这是……都活了?!”
原来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了祭祖峡谷中所有陈列的妖兽遗骸上,只是顺序稍有先后罢了。
而有资格被摆放到谭家祭祖峡谷中作为祭品的妖兽,可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要追求到底咯。”
谭芷将双掌在身前用力一击。
就如同交响乐的指挥挥动了他的指挥棒一般,霎时间,各种腔调的嚎叫和长啸在祭祖峡谷中齐齐奏响。
宛如再现了那场【弭妖肃世】之战的一角。
而且是战争初期,妖兽一方尚且处于全盛状态时的一角。
直到这时,尚在为调查员嘉宾们齐心协力解决了妖兽的节目组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向上看去。
恰逢此时,那些银白色的祭品妖兽们都结束了各自的吼叫行为,朝着谭芷的方向望了过来。
其中有一只祭品妖兽的脖颈实在是过于修长,以至于它的“指向”直接暴露了谭芷的存在。
当在场的所有目光都汇集到自己身上时,谭芷大大方方地鞠了一躬,随即一个纵跃挑上了那脖颈修长的妖兽的头顶,被它带着来到了整个场地的至高处。
鸟瞰着曾经的“前辈”、“同侪”和“后辈”,谭芷从脖颈修长妖兽的头顶跳了下来,落到了申楼兰的肩膀身上。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斜倚在申楼兰的脑壳上,她用一种对于自身来说极其罕见的遗憾语气自说,“如果当年我能早先一步找到除掉那天道之子的方法,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说到这里,谭芷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用鞋跟“敲了敲”申楼兰的太阳穴。
“当然,具体后续会不会变成你想的那种不一样,我完全不做保证。”
“毕竟你只是一个脑子不太好使但又总是在强迫脑子工作的巨大蛤蜊。”
“任何来自于你意见,在我这里都是仅供参考。”
语毕,她越过峡谷的边沿看向了昨天与岳莫隐和谭盛风分别的地点。
既然说到除掉那天道之子……
虽然自己的确没有再见到岳莫隐的身影,可他当真被除掉了吗?
啧。
早知道就在谭盛风身上多加个功能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少硬实力上来说,这一代的天道之子岳莫隐对于谭芷而言不足为惧。
和那一代的天道之子丘岿比起来,更是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数量级。
毕竟当年【弭妖肃世】之战里,丘岿可是实打实地将飒踏劈到了自己的眉心。
反观岳莫隐……这人在中高级斩妖人考核中甚至近不了自己的身。
法器是同一把法器又怎么样?徒增笑尔。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联想到这一年多以来岳莫隐那有如神助的进步速度,谭芷心中还是多少有点替这位被耽误的对手感到惋惜。
倘若他能再早一些踏上斩妖修习的道路,恐怕真的会成为一个令自己十分头疼的对手呢。
不过,没有“倘若”。
第193章 都杀了 孰优孰劣,高下立判。只此一战……
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在看到这般阵仗都愣住了。
有不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甚至下意识地回看向了导演, 以为这是节目组有意安排的内容。
然而令他们绝望的是,导演的表情与他们是如出一辙地震惊。
但是要从这所有人中选出一个最受冲击的人,那非谭斯言莫属。
原本在看到谭芷没有下场救屈嘉隆的时候,他就多少感觉有些奇怪。
虽然他没有参与之前的节目录制, 也不知道屈嘉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战斗水平。
以他对谭芷的性格的了解来说, 自己的妹妹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身处险境而置之不理的。
尽管心中有所疑惑, 但当时谭斯言下意识地以“谭芷这么做肯定是她心里有数”为由说服了自己。
然而在看到谭芷闲庭信步义无反顾地走到了妖兽的阵营, 并且展现出一番领袖气质的时候,谭斯言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崩塌了。
包括刚刚的疑惑在内, 许多从谭芷大病初愈之后他觉得不对劲的细节悉数从他的记忆深处翻涌了上来如海面乌云般笼罩在了谭斯言心上。
“优先组织所有非斩妖人员撤离现场。”
“呼叫能够抵达现场的所有斩妖人进行增员,不论等级。”
此时,梅临渊的声音听在谭斯言的耳中就宛如一道破开云层直射而下的光,让谭斯言有了能让他摒除内心杂念的行动方向。
“是!”
梅临渊虽然也为谭芷搞出来的这番大场面所惊诧了一下,但预先已有心理准备的他很快地就收拢了心思。
他知道就算是年轻几十年全盛时期的自己也不是谭芷的对手,甚至就算拼尽全力直至力竭身亡也很难给对方留下一道伤疤。
但他只能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因为如今, 他的核心身份不是为了成为主席而不得不与谭芷谋求合作和平共处的梅临渊, 而是斩妖人梅临渊。
望着下方在谭家子弟指挥下重新动作起来的人群, 以及谭家界边缘位置因内部增援而惊飞的林鸟, 谭芷若有所思, “这是想清场方便你们放开手脚啊?”
“那可不成。”说话间, 她打了个响指, “今天我不过触景生情一时兴起, 没打算跟你们全京平的斩妖人玩持久战呢。”
一道白光如闪电般从她所站立位置向四面八方窜出,一分二又二分四,朝着谭家界的边缘伸展而去。
在看到那白光前端呈现出鬼手的形态的瞬间,现场高手级别的斩妖人就认出了这是什么炁术。
最高级别的符门阵法炁术【镇狱法相】!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 最远的那道白光就已经来到了整个谭家界区域的边缘。
紧接着已然变成千条分支的白光拔地而起,向后汇聚在了天穹的正中央。
这由谭芷施放的【镇狱法相】不仅覆盖面积大、吟唱速度快,而且从其上方繁复的纹样也能判断出其功能性极强。
换言之,短时间内绝对没有将其自内而外攻破的可能性。
做出如上判断后,谭斯言立刻改变了策略:“来不及向外撤离了。直接带他们去地下的防空洞。”
接收到命令的谭家子弟立刻后队变前队调转了方向。
就在这时,谭芷的声音似有似无地在谭斯言耳边响起:“谭家主,你也别挣扎了。”
“要知道,你有多熟悉谭家界,我就有多熟悉谭家界。”
一声轻笑后,她又说:“毕竟还是你亲自带我去的,不是吗?”
谭斯言动作上依然继续指挥着普通群众的撤离,但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开后,他立刻质问:“谭芷她在哪里?”
“……你就当她被我吃了好了。”对面谭芷的回答莫名慢了一拍。
“什么时候?”
已经恢复如常的谭芷对答如流,“何必再问呢?徒增伤心。”
切断了与谭斯言的联通后,谭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妙不妙,自己真的在人类社会待得太久了,甚至都要长出同理心这种东西了。
又一次看向与岳莫隐和谭盛风分离的地方,她自言自语道:“这么想来,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的。”
在这几天体验了为“挑衅”自己而过于集中的“触景生情”期间,谭芷确实萌生出了许多很多未曾体验过的情感。
其中一种令她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恐惧”。
是的,恐惧。
她在害怕。
虽然被岳莫隐挑出来又展示在她面前的每一个画面都是她曾经亲眼见过甚至亲身体验过的,但它们被稀释在了自己漫长的生命里,以至于她并没有察觉到这些画面连缀起来代表着什么。
直到她看到了工作人员显示屏幕上的那八个字——“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就算妖兽的能力是如何强大,生命又是如何漫长,可终究只是个体的单打独斗。
就像申楼兰,不管它的设想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但只要申楼兰死了,这个设想便会随之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斩妖人不一样。
他们的生命过于短暂,所以在他们有限的生命期间,他们会相互帮扶,他们会代代传承。
就算不是每一个斩妖人都能做出什么突出贡献,比如整理妖兽的弱点,又比如开发新的炁术,也至少能成为未来斩妖人的阶梯。
谭芷非常惶恐于自己时至今日才察觉到这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就等于说,斩妖人这个群体有着无限的生命,以及无限的成长。
对应过来说,包括自己在内,每一只妖兽需要以个体单打独斗的方式面对这样的一个斩妖人群体。
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对于这种情况,身为妖兽,谭芷能给出的回答只有一个:
只此一战,不死不休。
当然,这么中二的台词她是说不出口的。
满腔情绪酝酿到嘴边,谭芷最后说出来只剩下一句轻描淡写的——
“先都杀了吧。”
原本峡谷中只是剑拔弩张暂时还没有正式开战的场景忽然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无数银色妖兽瞬间嘶吼着冲向了下方斩妖人——
虽然一开始被死而复生的强力妖兽震撼到了,但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这些训练有素的斩妖人们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只要对手还是妖兽,那么就有被斩杀的可能。
相比于曾经那些需要用命去试错的斩妖人前辈,此时的他们对于各种类型的妖兽已经有了极为长足的了解,甚至已经形成了系统化的应对策略。
更不用说的是,这躺在谭家祭祖峡谷中很一大部分妖兽和它们被斩杀的过程已经被写进了教科书。
新题可能没什么把握,这原题还能做错吗?
在谭斯言和梅临渊的调度下,赶到现场的谭家子弟很快就开始与那些银白妖兽捉对厮杀起来。
果不其然,在他们高超的斩妖技巧以及娴熟的配合下,那些强力的妖兽很快就被斩杀了。
然而不等斩妖人松了口气转向下一个目标,构成了妖兽躯体的银色细线便骤然二次蔓延开来,将散落在各处的那些妖兽残骸重新连接了起来,再度加入了战斗。
甚至就算将妖兽残骸中的重要衔接部分彻底摧毁,那些银丝也会将缺失的部位补全。
两厢叠加之下,原本气势正盛的斩妖人宛如被当头浇了一瓢凉水。
斩了又活,活了又斩,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怕不是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尽管谭斯言和梅临渊立刻更改了战斗策略,变“斩妖”为“囚妖”。
但这并没有解决问题的核心。
毫无疑问,如果想要突破当前的死循环,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斩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谭芷。
在意识到这点后,不少人抬头朝着谭芷所在的位置望去,然后惊讶地发现已经有一个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攀到了一半的高度。
是谭父。
凭借着对各路妖兽的充分理解,以及略显猥琐的走位方式,谭父拿着他的法器狗狗祟祟地接近着目标。
通过谭芷目前表现出来的战斗手段以及超强实力,他已经把对方的本体妖兽形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尽管得出对应的结论时,他第一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并且下意识地认为今天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可是在一番观察后,他却发现这谭芷跟记载中的妖兽状态大有区别。
至少从体型上来看就不太对,没有任何研究表明过妖兽压体积能把妖核也一起压了的。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这里的谭芷并不是妖兽的完全体!
既然不是完全体,那么很多的能力可能就要打一些折扣。
这么思考下来,好像谭芷也不是完全不可战胜的。
人不能说自己不行,至少也得先试试后再说自己不行。
于是谭父一不做二不休地就开始行动了。
眼看着谭父的计划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可突然间,一只原本在下方参与战斗的带翼妖兽突然回身向着飞扑了过来。
将左手上的短刃钉入山岩,谭父一个闪身躲过了这波自下而上的袭击。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下方斩妖人朝着自己投来的目光。
原来是这么暴露的啊!
真的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那带翼妖兽一击不中,便匍匐在山崖之上转了个身,又重新向谭父袭来。
谭父立刻一个摆身,将左手的短刃抽出后,换右手的短刃去作为支点承担自己的重量。
可偏偏这时,一道日光经由那妖兽银白皮膜的反射照进了谭父的眼。
害得他落刀的位置产生了一些偏移,刺在了山岩最坚硬光滑的部分。
滑刃了!
用最后的一点惯性躲开了妖兽的第二次攻击,谭父尝试在下落的过程中再次将利用两手的短刃减缓下落的趋势。
可奈何谭家祭祖峡谷的整体走势非常陡峭,至少在谭父下落的路径中没有什么合适的落脚点。
就在谭父觉得自己可能要改换策略尽可能早做准备避免落地带来的伤害时,他竟实实在在地踩在了一出极平的凸起之上。
有了这样一个喘息的机会,谭父立刻借此将两手的短刃分别钉入了山体,进而彻底稳住了身形。
就在这时,一声长刃切入山岩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句问候。
“谭叔叔,中午好。”
这个声音谭父这些日子可熟得很!
岳莫隐!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谭父立刻向自己脚下看去。
原来自己踩着的极平凸起正是被全面撑开呈现出盾形,并结实嵌在山岩中的飒踏·劫化生。
“谭盛风呢?”谭父向自己身侧站在飒踏·斩长鲸剑身上的岳莫隐问。
“您放心,他很好,只不过目前不在这里。”面对谭父,岳莫隐不卑不亢地答。
看着对方如此镇定自若,谭父的心竟意外放下了不少。
“那他目前在哪儿呢?”
第194章 前人砍树,后人暴晒 “附耳过来,我告……
派遣一只妖兽送岳莫隐前去解救自家老爹, 谭盛风骑跨在一只可以轻易游走在悬崖峭壁之上的爬虫类妖兽的身上继续朝着最终目谭芷前进着。
伸手抚摸在由自己“缝补”出来的妖兽粗糙甲壳上,谭盛风情不自禁地侧头看向了不远处由谭芷“复原”出来的妖兽。
如果说谭芷制造出的用于“复原”妖兽的材料是新蚕吐出的蚕丝和刚从压铸厂运来的卷钢,那么自己的就是在仓库里堆了不知多少年限的廉价毛线和已经生了锈的破铜烂铁。
“还是不太能控制得好这份力量啊。”谭盛风如此小声感叹着,
与此同时, 尽管他已经竭尽所能地操控着妖兽的动作, 但这爬虫妖兽时不时还是会被峭壁之上的凸起绊倒。
又一次被颠了个大的, 谭盛风无奈地自嘲:“要是有机会跟十年前的自己留个信息, 我肯定得让自己好好修习【点将招来术】。”
尽可能回忆着这专精炁术的各种操作细节,他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联想。
要是有机会, 或许可以建议点将台的斩妖人把打即时战略类游戏纳入斩妖训练内容里?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谭芷的声音骤然在谭盛风的身后响起,“从整体时间上来看,你已经做得挺好的了。”
谭盛风猛然回头,发现上一秒还远在另外一个平台的谭芷此时居然如看风景般闲暇地坐在了自己身下爬虫类妖兽的轻薄鳞翅之上。
他觉得怎么着也得经过一番鏖战才能见到谭芷呢。
结果我不就山,山反倒来就我了。
“假以时日,说不定真的能跟我掰掰手腕。”谭芷笑吟吟地看了过来。
假以时日的意思就是,现在不行。
就如同为了印证谭芷的观点一样, 原本混在其他妖兽中间的受到谭盛风操纵的一只灰色妖兽瞬间受到了另一只由谭芷所操控的银白妖兽的袭击。
尽管谭盛风立刻就依照着自己对交战双方妖兽的深刻了解, 操纵着属于自己的妖兽作出了最恰当的反击。
可架不住谭芷操作妖兽的数值太高, 那些看似致命的攻击落在对方身上都如同刮痧一般不痛不痒。
这就代表着, 在同一场战斗里, 谭芷操作的妖兽可以失误无数次, 而谭盛风操作的妖兽只能失误一次。
果不其然, 下一秒谭盛风操作的妖兽就直接被谭芷操作的妖兽按死在了悬崖上, 从张牙舞爪的壮壮妖兽变成了筋骨尽断的扁扁妖兽。
而谭盛风最后能做的,只有控制扁扁妖兽在下落时勉强勾在了一旁的凸起上些微改变了下落的轨迹,避免它直接砸在祭祖峡谷的建筑上引发更多伤亡。
待到扁扁妖兽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朵巨大的尘浪,上方的谭芷调整了一下姿势, 好整以暇地向谭盛风挪来。
“之前时间紧迫没来得及采访你,这初当妖兽感觉怎么样?”
谭盛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复目测着谭芷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从当前两个人的位置和各自的姿态来看,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适合自己出手的时机。
就算不能一击得胜,至少也可以……
等等?!
为什么自己突然动弹不得了?!
在谭盛风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谭芷掸了一下自己身上沾到的灰尘,“他们人类有句古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身为独立的个体之间尚且还会有这样的束缚,更何况有着明确等级区别的我们呢?”
谁要跟你“我们”……
考虑到自己的核心任务就是尽可能地牵制谭芷的注意力,谭盛风还是收敛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谭芷有没有相信谭盛风的屈服先不提,但至少她在看到谭盛风和下方的岳莫隐时甚是开心。
【无论明天见到你们哪个,我都会开心。】
明明“二选一”的选择题,所以她也是真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同时见到他们两个。
“甲”或者“乙”,这俩人居然能给自己选出来了个“或者”。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她,毕竟在过往那么多次的实践中,向来都只会回来一个。
谭芷自以为见多识广,没想到如今又能开眼界了。
妖心大悦!
那么作为奖励……
“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谭芷对着谭盛风勾勾手指。
谭盛风不是很想听。
一般来说,当你和某个人分享了某个秘密后,你们之间就会形成一种极为特殊的、无法轻易被覆盖的、甚至可以被称为“亲昵”的关系。
感受到了谭盛风的抗拒,谭芷加码道:“有关岳莫隐那个,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称呼的但我将其代称为‘天道’的秘密,也不想听?”
为什么谭芷会知道系统的事情?!
看到谭盛风的反应,谭芷噗嗤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至此,谭盛风已经放弃任何的挣扎与掩饰了。
无论是从“人”生阅历上看,还是从上下等级上看,自己都要被谭芷压上一头,那干脆躺了算了。
然而一个眨眼的功夫,谭芷就从谭盛风的视野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女人。
“认识这张脸吗?”那女人挂着与谭芷同款的笑容问。
谭盛风眉头微皱。
这张脸他肯定是见过的,而且是近期见过。
但细数下来,最近这段时间他打过照面的异性屈指可数,而这些异性中没有一个是这副相貌。
女人温柔又体贴地点点头,“这个问题可能是难了一点,那我再加点线索吧。”
她话音未落,无数银色的细丝从谭芷所穿着的类似于JK衣服里伸了出来,连缀编织在袖口与下摆的位置。
等到衣物被织补完毕后,那女人拈起手中缀满铃铛的环佩,摆出了一个极具美感与力量的动作。
“这样会不会好认一些?”
凭借着这么多的场外信息,谭盛风确实认出来了谭芷所化身的角色姓氏名谁。
谭家第一百六十八代家主,谭瑾荷。
想到之前谭芷所说的“秘密”,再结合岳莫隐的系统任务【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谭盛风的呼吸突然顿了一下。
该不会谭瑾荷也是……!
并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
见谭盛风已经认出来了谭瑾荷,谭芷便退回了原来的样貌。
“这人很有意思得紧。”她眼神放空,似乎陷入了久远回忆,“当时都快死了,居然还有闲心跟我谈交易。”
*
【“喂,大妖怪,我有一桩好买卖你要不要听?”】
当时还不叫谭芷,甚至连外形都不是女人的妖兽充耳不闻地收紧了它捆在谭瑾荷脖颈上的绞索。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隔三十差五十,就总会有……斩妖高手……找到你头上吗?”】
妖兽的动作停住了。
【“松一下……先,真的要死了。”】
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妖兽直接把女人扔到了地上,并踩在了对方的头骨上。
【“所以是为什么?”】
女人嘿嘿一笑,用环佩将妖兽的脚架了开去。
【“想知道的话,你得帮我一件事。”】
感觉自己浪费了一分钟生命的妖兽当即翻了个白眼,立刻就要再次置女人于死地。
【“公平交易!我可以帮你搞到一个行走人间的身份!几百年不用再换而且可以随意出行的那种!”】
……嗯,有点意思。
在与女人同行伪造身份办理证件的过程中,妖兽终于得知了这“系统传承”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因为我有求于你,所以需要拿出对等的态度。”】
【“你有求我什么?”】
女人将官府盖了章的户籍证明郑重地放在了妖兽手上。
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样外貌奇特的物件。
那物件一入手,妖兽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周遭的炁源源不断地被这物件吸取了走。
【“麻烦你凭借自己的能力把这个东西多复制些个,然后放到整个华国的境内。几平方公里放一个就行,人多的地方多放,人少的地方也可以不放。”】
如果真的按照女人所安排的去放置这物件,恐怕妖兽的数量会降低许多,至少在人类所居住的环境就很难再产生新的妖兽了。
【“我知道,这样确实很对不起后续会得到这‘传承’的斩妖人。”】
毕竟遇不到妖兽,就谈不上完成“斩杀妖兽”的第一个任务了。
而完不成第一个任务,自然也谈不上正式开始“传承”。
【“但身为家主,我需要替谭家争取时间。”】
*
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后,心情舒畅的谭芷翻了个身,对如今已经目瞪口呆的谭盛风说:“本来有着谭瑾荷帮我置办的身份在,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永远保持你们在明我在暗的状态。”
“这其实挺不公平的。前人砍树,后人暴晒。”
“但我后来转念一想,你们斩妖人都有着天道之力作为后盾,而我能依靠的却只有自己,难道这就公平?”
然而此时谭盛风已经无心去与谭芷产生共鸣。
他满脑子只有四个大字——竟!有!此!事!
所以说,这几百年来妖兽的消失连带着斩妖人的衰落,都是自己人在搞自己人?!
虽然注意到谭盛风已经进入了神游天外的状态,可正一吐为快的谭芷还是继续了她的演说。
“可万万没想到,这原本能够极大概率制止天道传承的局面,最终是我这里出了岔子。”
昨天在被岳莫隐找到后,谭盛风终于从对方那里极尽详实地得知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包括岳莫隐在什么时候什么契机完成了【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
包括这个任务后续的奖励以及再后续的任务内容是什么。
也包括那只出现在岳莫隐办公室的妖兽就是谭芷的子体。
“如果不是我没能压得住兴奋,想要装个大的再先下手为强,就不会被你斩了子体。那岳莫隐自然就没法完成第一个任务。”
谭芷越说越是激动,好似冥冥之中摸到了天命的脉搏。
“假如没有那场百年一遇的大暴雨,我布置在常绥的谭瑾荷的器皿就不会被冲到水库里,激化出一只化衍妖兽。”
“身为专家级斩妖人的你也就不用去救场。”
“否则等你找机会离了职,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也就会天各一方两不相见。”
“那就算岳莫隐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又怎样?后续的任务依然能卡他卡到怀疑人生。”
“不会的。”谭盛风第一次在谭芷的演讲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没有我,岳莫隐也一定能找到方法完成后续的任务。”
“我懂了,你还是没有彻底认清现在的情况。”被打断的谭芷单手撑腮,若有所思,“所以还对于击败我后回归日常的生活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怎么感觉这谭芷真的把自己当同类了?
“给你个机会,向我证明你是对的。”
谭芷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手拢在了嘴前。
“喂!下边的斩妖人!”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第195章 胜券在握 去吧,带着你能带走的嫁妆。……
虽然做出了“喊话通讯”的姿态, 但谭芷并没有特意提高自己的音量。
那些话语自她说出口的瞬间就被峡谷中的猎猎谷风吹得消散在了空中。
好在她并不是自己在说话。
因为就在她开口的同一时间,之前与斩妖人鏖战在一起的其他妖兽也悉数有了动作。
凭借各种各样的结构,它们拟造出了类似于人类语言声调的诡异响动,振得与它们交战的斩妖人耳膜发疼浑身不适。
在这几百上千妖兽传声筒的作用下, 谭芷的盛情邀请强迫式地传递到了在场的所有人耳朵里。
游戏?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都呆滞了一下。
这妖兽……还挺有个性和想法的?
唯独梅临渊由始至终都没有受到谭芷的影响, 硬是在其他人出神的时候, 独自将一只妖兽用长枪钉死在了地面,随后唤回了其他谭家子弟的注意力要求他们优先完成有关交战妖兽的囚禁。
直到完成了这一切, 他才抬头对着位于峭壁顶端的身影问:“什么游戏。”
“闯关游戏。”谭芷欣然回复道。
尚且沉浸在长年遭受欺骗的愤怒之中,抹掉扇缘粘上的银白血污,谭斯言不解:“梅主席,就目前的战况来看,我们没有必要跟她交涉吧?”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在面对这些死了又活宛如亡灵一般斩之不尽的妖兽时,众人倍感厌烦与疲倦。
可在改变作战战略后, 斩妖人群体就逐渐占据了上风。
众人的信心也随着需要对战妖兽数量的减少而逐步增加着。
可以说是一切向好, 胜利在望。
不等谭斯言回答, 谭芷的声音突然自那只被梅临渊钉死在地又被各种阵法符咒束缚得动弹不得的妖兽体内单独传出。
“什么叫没必要跟我交涉啊?”
她话音未落, 之前那些被各种大小阵法束缚着完全动弹不得的银色妖兽们瞬间土崩瓦解, 化作一堆松散又大小不一的残骸。
因为失去了束缚对象, 阵法自然而然也就失了效。
然而就在下一秒, 与之前别无二致的银色细线又一次在残骸的缝隙之中喷涌而出, 在众人睽睽目光之中重新将那些妖兽复原了出来。
看着以全盛之姿站起的妖兽,斩妖人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了。
合着他们之前的努力和牺牲都作废了。
他们……
到底在跟什么样的怪物战斗啊……
“先别急着沮丧。”,谭芷的声音像回音一样从不同方位的不同妖兽体内传来。
“平心而论,我对你们的了解有多少, 你们对我的了解又有多少?”
“不对,我不应该这么问的。”
从声音听来,谭芷似乎轻咳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声调。
“除了听我的,你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之前那只被钉在地面又在谭芷的操作下重获自由的妖兽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梅临渊的身前,用它那没有瞳孔的银白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谭芷一道微不可闻的调笑声自它体内传来:“该不会有些个人,真觉得能杀了我吧?”
梅临渊没有回答,但是他也没有动摇。
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的打算,谭芷自顾自地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单向爬塔。”
“这次我不会再操控妖兽复活,你们斩一个就算一个。”
“等你们按照最开始计划的那样清完场,我就亲自下去会会你们。”
“届时,你们剩多少都可以一起上。”
“我说到做到。”
作为专家级游戏高手,在听到谭芷所说规则的第一时间,岳莫隐就非常准确地给这个“游戏”下了定义——Roguelike。
但当前的情况跟传统的前期低攻丝血连挥刀砍怪都要小心翼翼,但后期装备和buff起来之后就开始大杀四方的传统Roguelike有着很大的区别。
说到底,还是资源分配逻辑的问题。
对于斩妖人方来说,在被谭芷用【镇狱法相】断绝了后续供给和支援的情况下,他们失去的战斗力就是彻底失去了。
尽管岳莫隐知道,这里的谭家子弟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级斩妖人。
可他也清楚,这些被遴选后放入谭家祭祖峡谷中的妖兽更是万中无一的高级妖兽。
两边当真较真对冲下来,究竟是一个什么结果也未可知。
虽然他确实有一招后手,但现在还不是好的使用契机……
见下方的斩妖人在听完自己的发言后变得鸦雀无声,谭芷满意地拍上了谭盛风的背,随后下巴一抬。
“去吧,带着你能带走的嫁妆,加入你自以为的阵营咯。”——
谭家祭祖峡谷虽然高有数百丈,崖壁走势又极为陡峭,但从顶端下到底端这事儿对于谭盛风来说不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就在此刻,这从谭芷处出发朝岳莫隐所在方向的每一步都让谭盛风的内心感觉十分惶恐。
排第一的原因,是此时他并非独自一人在行动。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批经过他仔细遴选出来的妖兽们。
整体来看,这些妖兽是的选取其实非常有讲究的。
它们隶属于不同的种群,有着各自擅长的行动和攻击方式,就像卡牌游戏那样可以彼此之间组合出一套进可攻退可守的队伍。
就像最开始谭盛风带过来的那群妖兽一样。
不同的是,目前跟在他身后的这些高级妖兽并不是昨天谭盛风和岳莫隐为了对照着岳莫隐系统中《北行识妖录》中有关谭芷特殊技能的记载而临时从地牢走楼守贤的后门中拖出来的那些妖兽可以比拟的。
举一个比较形象的例子,就算都是猫科动物,无论长相如何相肖,虎皮猫和真正的老虎之间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而作为这些高级妖兽的原主人,谭芷也就那么准许了谭盛风的“狸猫换太子”行为,就好像在看一个小孩对着拳王耀武扬威一样。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谭盛风的内心感到惶恐。
真正令他不安的,是那些曾经有过交集至少也算是走在路上彼此认出后能相互|点个头关系的斩妖人当前的目光。
怀疑、恐惧、厌恶、指责……
这些负面的情绪就仿佛破土而出的荆棘,密密麻麻地蔓延在谭盛风的前路之上,让他每走出一步内心都感觉到有一种针扎的疼痛自脚底蹿到颅顶之上。
但他又必须走下去。
因为,就算身体状态不同以往,战斗方式也有了变化,他依然是一名斩妖人。
因为……岳莫隐还在那里。
如果可以,他也更希望此时自己能握住惊尘立在岳莫隐的身边,就像之前有过的很多很多次那样。
等到谭盛风终于降在了谷底,不等他鼓起勇气再往前走上几步,岳莫隐居然先一步张开双臂迎了过来像国王迎接凯旋的骑士那样拥抱了他一下。
这真岳莫隐的拥抱和昨天谭芷所化的假岳莫隐的拥抱是稍有不同的。
相较于后者,前者多了很多类似于默契、依赖、信任的情绪。
而这种情绪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就是岳莫隐那修长的十指此时正以微微陷入皮肉之中程度紧扣在自己肩胛位置。
等到这个简单的拥抱结束后,谭盛风
谭斯言眼神一凛,“谭盛风你究竟是……”
岳莫隐打断道:“说来话长,等事情结束,回头你自己调报告看吧。”
……真的还能有报告看吗?
但谭斯言也不多辩驳,毕竟这多少也算一个好的祝福。
“谭芷那边战力情况如何?”岳莫隐扫视着周围因为体型而相互遮掩以至于他无法窥得全貌的妖兽们。
谭盛风对答如流地汇报道:“根据记录,包括今日经由京平司妖监移交的申楼兰在内,谭家祭祖下午内共有七百三十九具妖兽残骸,去掉一些连谭芷都没能复原的妖兽,共计有效战斗力在六百七十具左右。”
一下子就具象化了起来。
“而随我而来的十六只妖兽是从那六百七十具中抽调出来的。”谭盛风用眼神向后方示意了一下,“这是我当前能控制住的最大数量了。”
“做得很好。”岳莫隐点头,“还有什么其他要补充的吗?”
“有!”谭盛风立刻回答,可随后又变得有些迟疑,“但当前这个情况可能不太方便……”
毕竟事关岳莫隐的系统,又涉及到谭家掌门人的旧事,怎么想也不可能在如此人多眼杂的环境之中公开。
大战在即,岳莫隐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左右战局的信息。
“嗯,那就偷偷跟我说。”
大丈夫不拘小节,更何况对面还是自己的爱人,就更不必拘小节了。
就算谭盛风已经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概括了刚刚自己从谭芷那里得知的内容,但事实就是,他和岳莫隐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咬了好几分钟的耳朵。
听完谭盛风紧锣密鼓的阐述,岳莫隐的神色却意外地放松了一点。
“了解了。”他转回过身,对着一众斩妖人朗声道,“现在我们来规划一下战斗资源的分配情况吧。”——
正如无数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在发生时可能天地为之变色,但事后放在后世的史书上不过寥寥几行。
如果用这样的方式去描述谭家祭祖峡谷之中的战斗,那大概就是——
“巨兽踏裂山川,飞禽遮翳长空。冲如雷霆,蹄震山崩;翔若疾风,爪踏石碎。”
“只见那斩妖之人穿插其中,剑影疾闪,破甲穿骨,术符同出,焰火奔腾。鏖战不退,气势如虹。”
已经得到了消息的司妖监此时已经调派了全国的高级和专家级斩妖人集中在京平,从外向内地攻破谭芷施放的【镇狱法相】。
里外里,颇有当真再现了【弭妖肃世】之战的味道。
因为这次的阵仗实在是太大,不得不惊动京平的军方协同相助。
在得知前因后果后,京平军方派遣了不少火力远程协助打击。
然而不同于之前申楼兰的可以直接可以压上重火力的情况。虽然谭家界是一个风景区,可其周围依然有着数量不少的普通居民。
在这个每人都有一台手机,可以自由上传消息的时代。目前军方那边是以演习的名义压住了流言蜚语。
但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太久,整场战斗必须速战速决。
直到日头西沉,这场“谭芷的游戏”才终于算是来到了尾声。
“好了,恭喜各位登上了最终的高塔,获得了面对魔王的殊荣。”踩着地面上妖兽的断肢残骸,她闲庭信步般走到了众人面前,在距离岳莫隐五米的位置站定,“别人留后手都是生怕被敌人知晓,你……这是生怕我看不出来吗?”
“所以,就算看出来了,你有对应的解决办法吗?”岳莫隐擦掉脸上一道从细小伤口渗出的血痕,微微一笑。
虽然谭芷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但谭家这么多年的积累也不是她可以任意拿捏的。
“想要启动这个阵法也至少需要七十二个,嗯,按照你们现在的评价标准来讲,七十二个高级斩妖人,才能驱动得了。”目光越过岳莫隐谭盛风以及其他尚且能够战斗的斩妖人,谭芷仔细端详着在战斗中被暴露剥离出来的古阵法,“你们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可以动吗?”
之前的“爬塔”挑战中,在谭斯言的强烈要求下,岳莫隐最终选择了能够最大避免伤亡的相对克制的大法。
换言之,他尽量将伤害平分到了所有斩妖人身上。
不等岳莫隐回答,谭芷居然先一步帮岳莫隐清点起来了。
“五、八、十一……”
“二十七、三十二、三十六、三十七……”
“四十一、五十三、六十……七十一。”
清点过后,谭芷下了判断,“就算勉强把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但至少还喘着气的凭愈疗炁术修修补补还能用的斩妖人也算上,你们也缺一个人啊。”
谭芷得出的数字跟岳莫隐清点出来的有一点出入。
在岳莫隐的计算中,当前存活的人数刚刚好好能够满足驱动大阵的最低需要。
至于如何补全那些人因战斗而缺损的实力,他自有办法。
然而就在下一秒,谭芷就将这一点出入的由来交代了清楚。
“注意注意,他可不能算。”谭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谭盛风,“你们大可以随便尝试,但结果肯定是这个结果。”
毕竟相比于这些只能从记录中窥得大阵驱动时候的模样的小辈来说,她可是真的跟同类大阵有过交锋,并差点在里边吃了大苦头的。
“怪就怪你们的前辈考虑得太过周全,直接把被他们认为我们妖兽可以用来坑害你们的歪门邪道给堵死了呢。”
“我们妖兽”这个四个字一出,在之前的并肩作战中逐渐消解了对谭盛风戒备的斩妖人的态度又有了变化。
他们亲眼所见谭芷反水在先,又亲身见证了之前在峡谷顶端谭盛风和谭芷之间的和谐相处。
再加上谭家古法阵不接纳谭盛风这个事实……
感受着周身氛围的变化,谭芷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首先,自己击碎了谭盛风自以为还能以常人之姿回到岳莫隐身边的幻想。
其次,自己正式昭告了高阶妖兽的力量以及回归。
最重要的是,自己即将在正面战场上打败天道之子。
三赢!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余光之中,居然已经有一个人影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站在了其中一个阵眼之上。
而且从阵眼之中隐隐发出的光芒来看……这人居然符合驱动古法阵的条件?!
这人是谁?!
第196章 形式逆转! 不参与游戏规则的制定,自……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那身影向前踉跄了一步, 从一处树影下的尘埃中走了出来。
是屈嘉隆。
不顾后方节目组其他人的呼喊和阻拦,他怔怔地看着战场中央的谭芷,又前进了一步。
“不是以谭芷这个身份的那种?”
当时在京平的大街上,跟经纪人走散又被狗仔队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 是这个女人出现解救自己于水火。
就在对方的手拽上自己手腕的瞬间, 一种如母亲一般的安心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这种感受屈嘉隆在之前的人生中也有过几次, 也只是几次, 但完全相同的几次。
自他懂事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为难产而去世了。
所以……
可无论屈嘉隆心情如何复杂, 这都是他自己的事儿,半点没能传达给谭芷。
对于他而言的大大的烦恼和忧愁,放在对方的生命中连半点水花的掀不起来。
稍稍分心审视了屈嘉隆一番,谭芷竟突然腾升了一种诡异的不安。
自己怎么就忘了屈嘉隆这个变量了?
她之前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完全是建立在她对战局的把握之上。
虽然能够同时操纵大量的妖兽,但谭芷并没有逃脱“操作量越大,操作精度越低”这样的定律。
所以对她来说, 最好的选择是用这些复原妖兽尽可能去消耗斩妖人的体力, 随后自己来个收尾。
这也是她提出“爬塔游戏”的初衷。
与此同时, 在几百年的“妖兽断供”的作用下, 如今的斩妖人根本没有与大型集群妖兽作战的经验, 就算是睽明谭氏这种历史沉淀丰富的家族也都陷入了一种纸上谈兵的局面。
而最强的谭盛风也已经被自己半胁迫半利用地纳入了麾下。
就算这家伙“身在曹营心也在曹营”又如何, 最终还是要回来的。
可屈嘉隆不一样。
如果说谭盛风算是谭芷分出来的“子体”, 那么屈嘉隆则应该算是谭芷的“子辈”。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 但其内的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最为核心的区别就在于——子体是没办法反抗母体的,而作为独立个体的子辈是可以反抗父辈的!
而基于自己源生生物的本能,自己很有可能会在战斗的时候下意识忽略甚至回护屈嘉隆。
此子断不可留!
*
作为战场的绝对核心,谭芷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所有人的主意。
尽管她只是用余光瞥视了一瞬, 可在场的其他斩妖人也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的这个怪异的举动,进而察觉到了屈嘉隆的存在。
正如刚刚谭芷所分析的那样,如今的谭氏子弟都是些纸上谈兵的货色。
但“纸上谈兵”有个很重要的前提——他们的理论经验十分丰富。
只一刹那,他们就捕捉到了谭芷眼神中流露出的杀意并意识到了屈嘉隆的不同——这人可以代替谭盛风成为第七十二之一!
敌人要消灭的就是他们要保护的。
就如同高手过招那样,原本打算将此事轻拿轻放或者直接掩饰过去的谭芷见有距离屈嘉隆比较近的斩妖人有了动作,顿时就改了主意,当即就向着屈嘉隆杀了过去。
“铮——!”
梅临渊先一步立在了谭芷与屈嘉隆之间,并用长枪拦下了谭芷的攻势。
“用我送你的法器对付我?你怎么忍心的啊?”谭芷顺着自己被洞穿的小臂向前扫了一眼她再熟悉不过的枪身,眉头微蹙,“这下大水冲了龙王庙,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了。”
梅临渊淡淡道:“你难道会因为利用了敌人而内疚吗?”
尽管得到了这如同白眼狼一般的回答,但谭芷并不恼怒,反而赞了一句:“好小子。”
越过梅临渊的肩头,她看到屈嘉隆已经被数位斩妖人团团保护了起来,便后跃一大步离开梅临渊长枪的攻击范围,轻巧地落在了阵法的正中央。
“事已至此,一起说再见吧。”
说话间,她打了一个响指,分出了七十一个几乎别无二致的谭芷。
唯一的区别是每一个谭芷手上拿着的法器和驱动的炁术不尽相同。
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七十二个谭芷朝着各个最有可能启动阵法的斩妖人突袭而去。
就在这时,伴随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移动声响,无数深灰色的妖兽挡在斩妖人的身前阻拦了这些谭芷的步伐,甚至直接开始进行了反击动作。
这一陡生的异变径直扭转了乍一看毫无意外的战局。
虽然在之前的“爬塔”中,斩妖人的损耗极大,但此消彼长,作为同阵营的谭盛风操作却在这不间断的战斗中愈来愈强。
甚至越往后,谭盛风的角色就从被排挤的辅助转化为了主力的攻击。
不仅能操控的妖兽数量有所增加,操作的精度也上来了,甚至还有了余力去让妖兽的表面材质变得更符合它们原本应该有的状态。
甚至为了升级,他还捡着之前由谭芷操控妖兽的残骸在现有妖兽的基础上进行了缝补。
丑不丑的先另说,很好用,至少跟这七十二分之一的谭芷打个有来有回不成问题。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最原初的谭芷则是非常有戏剧性地跟岳莫隐交战在了一起。
有在梅临渊那里受的小伤作为前车之鉴,这次谭芷用经过硬化的手心抵住飒踏的刀刃。
“还有什么后手,都亮出来吧。”她第一次在岳莫隐面前露出了原始且野性的狞笑,“再不亮,可就没有机会了哦。”
尽管在之前的“爬塔”中为了均摊伤害减少伤亡而受了伤,但此时岳莫隐依然神采奕奕,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甚至那道自他发缝之中流淌下来又已经在战斗中被扬成数道又彻底风干了的血痕,此时看起来都像是一种临战前辈特意涂抹而上的图腾。
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位救世主,那就应该是岳莫隐当前的模样。
“放心。”他的眼眸倒映在飒踏·斩长鲸的明亮刀刃之上,“没有任何一个游戏玩家在只剩一条命并且即将通关的时候怜惜大招和道具的。”
不等谭芷说出什么类似于“哦?能有多大?能让你以一敌七十一那么用吗?”之类的挑衅之语,岳莫隐迅速启动了系统。
或许是第一次接受到这样的需求,那系统居然如同人在反应一样卡顿了一下。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它就回归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右上角那一串已经长到可以用尺去度量长度的斩妖积分开始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骤减。
如果将当前系统积分减少的状态类比到一个相对直观的显示场景,那就是一个打火机被抛到了已经被淋满了汽油的银行存放纸钞的仓库中。
由点及面迅速攀升铺开的熊熊烈火疯狂舔舐在钞票的表面,将它们的实体与色彩双双同化为一抔灰烬。
伴随着第一缕烟灰的飘起,一股强大的炁如碎裂时空般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按照常理而言,炁的浓度是非常均匀的,会像热量一样由高向低扩散而去的。
然而这股炁却一反常态地久久不散,甚至主动朝着本身包含着高浓度炁的斩妖人靠去。
那位斩妖人很明显感知到了这种异动,并且下意识地以为这是谭芷搞出来的花招。
于是他下意识地开始了反击。
就在他以为自己击了个空即将遭到攻击之时,一个略显苍老但依然遒劲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小伙子,老夫看你骨骼清奇,是个用刀的奇才,等回头记得将手上的双节棍换把唐刀,保你更上一层楼。”
不等消化完这段话之中的内容,这位斩妖人只觉得一股极为磅礴的力量如神降般附在了自己的躯体之上。
类似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在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哎呀。急死我了,这么好的符纸怎么都快给你用成草纸了。”
“这个炁术是很简单的啊,万变不离其宗,拢共两步。一,搞明白原理,二,加码。”
原本因为谭芷的突袭而失了方寸的斩妖人逐渐在这没由来的强力支援中恢复了阵脚。
而其中也包括了并非斩妖人的屈嘉隆。
在之前的战斗中,因为谭芷的另眼相待,他一直被当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角色。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在混战中遭受了冲击并负了伤。
就算情况变成了他不能太理解的模样,有一件事是他始终牢记在心的——
【“这是让你在你自己觉得应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就行。”】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假……
岳莫隐先生,岳大总裁,你是真能选个人啊……
“哦呀?好东西?”一个成熟中略带了几分俏丽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
大脑已经有些混沌的屈嘉隆先是握紧了衣袖中藏着的之前岳莫隐托人交付的匕|首,茫然抬头反问:“谁?!”
“失礼了,在下谭瑾荷。”
屈嘉隆觉得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或者至少也是见过的,但当下的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觉察出了屈嘉隆当前的窘状,那声音也不多说什么,只温声道:“放轻松,交给我吧。”
屈嘉隆只觉得一股力量如春潮般涌进了自己的体内,并以绵延不绝的姿态冲掉了一条暗河之上一层又一层被压得结实的土垢,最终形成了一个闭环。
这难道就是……炁脉回路?!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屈嘉隆突然感觉自己眼眶有些发热。
他终于感觉到自己与舅舅之间除却转了一层的血缘关系之外的连接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开始当斩妖人也来得及哦。”说完这话,谭瑾荷便驱动着屈嘉隆蹲了下来,将手平按在阵法的枢纽之上。
终于在屈嘉隆的介入以及岳莫隐“大招”的加成下,
这样一来,古阵法启动的条件终于是彻底满足了!
随着七十二个枢纽几乎同时被操纵着开启,谭家古法阵也开始缓缓被唤醒。
一阵仿佛地裂般的震动在峡谷中回荡起来,使得阵法龟裂开来的粗犷纹路上迸射出颜色迥异但耀目异常的狭长光辉。
与此同时,原本被谭芷施放的安如磐石纹丝不动的【镇狱法相】之上也出现了宛如被扭动而撕裂开来的痕迹。
形式逆转!!——
尽管和其他斩妖人一样无法直接看到那些被岳莫隐召请的先辈,但谭芷很快就从那些炁的波动中捕捉到了一些与她记忆深中相吻合的细节。
岳莫隐抓住她分神的这个功夫立刻欺身而上,几乎就要将飒踏的刀刃抵上谭芷的额头。
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在中高级斩妖人考核战场上那样有所保留,而是极尽所能地施展着从丘岿那里习得的一招一式。
一个卸力躲开飒踏劈过来的刀刃和连缀在其的盾击,谭芷不慌不忙地感慨:“这等后手着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莫不是当年谭瑾荷在跟我撒谎?”
“倒也不是。”岳莫隐非常坦荡,一人做事一人当,“大概是因为谭瑾荷自己也没能做完任务吧。”
谭芷哂笑:“什么任务,杀我吗?”
带着一种“让你死个明白的”微笑,岳莫隐追击了上去,“还没到这一步。”
“哦?难不成是……”谭芷眼神一转,“获取法器的部分?”
虽然谭盛风已经预先对岳莫隐告知了一些细节,但谭芷能对系统了解到这个程度还是有些超出岳莫隐的意料。
尽管岳莫隐没有回复,但谭芷已经自顾自地确认了这就是答案,
“这也怪不得她,有谭家当家的身份放在那里,怎么可能去获得飒踏作为法器呢?”
谭芷长叹一声,“命运啊,真的好生神奇。”
“我曾以为我已经先一步擒住了你们的咽喉,可到头来怎么都略输一筹。”
岳莫隐不打算搭理她的长吁短叹,只是依照着自己的节奏一丝不苟地循环着“寻找破绽-出击得中-快速回防”这样的过程。
“不参与游戏规则的制定,自然只能任人宰割。”削下谭芷一缕头发以及一部分耳垂后,他终于开了口,“这句话我会建议谭斯言刻在你的墓志铭上的。”
“哈!”等到谭芷再抬头,她耳朵上的伤口已然愈合,“那我也送你一句作为回礼吧。”
“越是复杂的计谋,就越是容易被从细处攻破。”
下一秒,包括岳莫隐面前的谭芷在内,场上所有的谭芷瞬间消失于无形。
没有分神去思考“发生了什么”和“怎么做到的”这种常人第一时间会产生的问题,在考虑到此时此刻此地对于谭芷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阻止谭家古阵法的完全启动的瞬间,岳莫隐立刻朝着谭盛风的方向呼喊道:“保护屈嘉隆!”
“迟了!”
谭芷声音响起的瞬间,她的身影化成一道宛如万钧雷霆的白光,在罅隙之间穿过谭盛风操作妖兽架起的层层防御,以离弦之势朝着屈嘉隆降临而去。
第197章 并非算计 这是让你在你自己觉得应该出……
倒映在屈嘉隆瞳孔中最后的画面是从各路妖兽的皮膜和鳞爪之间有如闪电般穿梭而过, 向自己突袭而来的谭芷。
尽管有谭瑾荷附在屈嘉隆的身上,代他执行各种操作,但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的他底子实在是太糟糕了。
于是在看到那由谭瑾荷施放的一层又一层的防御炁术悉数被谭芷那强化过后又拢如尖钻的五指击穿时,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只可惜, 自己没能完成那如同霸王龙一样暴虐但超级关心自己的经纪人接下的各路通告, 也不知道已经完成的任务能不能挣出工作室全员的年终奖。
只可惜, 自己没能跟朋友多找机会聚一聚, 不带任何功利性和伪装地喝点啤酒吃点垃圾食品,聊一聊人生顺便再吹一吹牛皮。
……只可惜, 自己没能告诉梅临渊,其实比起一位看似风光无限的明星,他很想像对方一样成为一位斩妖人。
然而既定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到来。
在周边一片倒吸凉气似的惊呼中,屈嘉隆缓缓睁开眼。
不知为何,他所在的位置并非他之前所站立的地方,而且掌下的阵眼枢纽也完全变了个模样。
此时,谭斯言率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发出了一声哀鸣:“梅主席!师父!”
他在叫谁?屈嘉隆的反应慢了一拍。
梅主席?
那不就是梅临渊吗!
舅舅你怎么了!!
屈嘉隆立刻抬头寻找其梅临渊的身影, 在一片天旋地转的眩晕之中, 他最后顺着谭斯言的目光方向锁定了那个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向身前偏上位置擎着枪的身影。
如果忽视掉一条自那身影的前胸贯穿到后背的素手, 以及散了一地的法器碎片的话, 这个姿势其实相当有气势。
不管什么危险, 也不顾什么大局, 屈嘉隆只想要第一时间奔到梅临渊身边。
然而他的双手就像被焊在了地面一样动弹不得。
直到泪水彻底糊上了屈嘉隆的眼, 谭瑾荷声音方才再度响起:“去吧,这个枢纽已经彻底开启了。”
在重获自由的瞬间,屈嘉隆立刻朝着梅临渊的方向前进而去。
【“这是让你在你自己觉得应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就行。”】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用匕|首也好, 用枪也罢,就算用牙齿和指甲也无关紧要。
他要帮梅临渊。
*
“在岳莫隐的计划中,你也有份吗?”感受着自手臂上传来的内脏的滑腻,谭芷尝试着将手臂抽出,却在梅临渊的三番两次阻挠下未果。
此时,梅临渊的整个气管连带着口腔都充斥着鲜血和器官碎肉,只要他一开口就会呛咯出来。
不想在妖兽面前如此失态,于是梅临渊硬挺着,也什么都没说。
了然答案的谭芷无奈道:“可怜不可怜啊你,被人家一个小年轻算计成这样?”
“并非算计。”最先完成了阵眼枢纽启动的岳莫隐的第一个抵达战斗前线,“而是了解和布局。”
紧接着,谭盛风的声音也自之前阻拦谭芷的一只妖兽体内传出:“如果是我了解的梅主席的话,就一定会这么做。”
岳莫隐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梅临渊,但他相信谭盛风的判断。
“好一个夫夫齐心同气连枝啊。”谭芷微微一笑,“可有什么用呢?如果梅临渊死了,你们倒是可以顶他的位置完成阵法,那我偏偏不让他死。”
说话间,为了用疼痛维持梅临渊的神志,她甚至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去牵动对方内外的伤口。
“还是说,你们有魄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他?”
虽然当前谭芷这个身份还并没有真正介入斩妖人的运作,但凭借着这么多年的履历,谭芷也不难猜到要是岳莫隐和谭盛风动手杀了梅临渊会招来怎样无穷无尽的麻烦。
尤其是如今谭盛风的身份极度敏感,稍有不慎就会如同当年的楼瑞卿如今的楼守贤那样,被关入地牢永远不见天日。
而岳莫隐肯定是不愿意见到这种局面的。
见那边两人没有言语,只是意味地跟自己临时分出来的两个子体战斗试图进一步接近自己,谭芷啧啧感慨道:“爱,可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有趣东西啊。”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细微但确实存在的痛感自她的小臂传来。?!
震惊又恼怒地转头看向梅临渊,谭芷发现之前被梅临渊施术转移走的屈嘉隆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现场。
而他手上那把诡异的赤红小刀就那么轻易地切入了自己的皮肤,又看似胡乱又走运地切断了梅临渊体内的动脉。
尽管极为轻浅,可这次谭芷的伤口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第一时间迅速愈合。
一滴混合着梅临渊血液的,极其浓郁以至于液化到肉眼可见程度的炁自谭芷的指尖滑落,砸落在古阵法之上。
见状,无需额外交换眼神,谭盛风直接进行超频爆发,操控着妖兽连携着自己本身的动作承接下了两个谭芷子体的迅猛攻势。
得了行动机会,岳莫隐当即一个滑铲冲上前,用刀尖补全了最后差的那点距离,将那滴炁引到了阵法的铭文之中。
就这样,原本还差着一口气的阵法枢纽被彻底地完成了。
至此,尽管诸多波折,但一切终究是按照岳莫隐的计划执行着——
全称为【歼妖戮邪混元御极太上无量神霄大阵】的大型古代护界阵法正式启动!!
*
不愧是当年用可以被形容为“劳民伤财”级别开销打造的谭家护界阵法,在其开启的瞬间,数个极为明亮蕴含着巨大炁量的光点便凭空浮现在了法阵的上方。
紧接着一道足有成年人双掌对拢粗细的光柱从其中一个光点向着被岳莫隐和梅临渊夹在中间的谭芷激射而出,并非常精准地贯穿了她的半个头颅。
尽管谭芷的自我修复速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快,但是光柱的数量和来袭速度比她还快。
顷刻之间,整个谭家祭祖峡谷像是落下了数道流星那样熠熠生辉。
谭芷的反应可以说是非常迅速。
生受这一重击后,她当即自断一臂从梅临渊的肉身桎梏中脱离出来,然后开启了防御。
但她那两个与自身完全一致的子体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仅仅几息,她们就被光柱群洞穿成了筛子,倒地不起彻底没了呼吸。
一个转瞬即逝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后,原本各司其职的光点聚拢在了谭芷的正上方,然后自上而下地发射出了迄今为止最强力、范围也最大的一道光柱。
在这道光柱的范围内,谭芷的防御有如之前梅临渊击向她的长枪一样片片碎裂,随后她宛如沐浴着圣光的吸血鬼一般被灼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肤与血肉。
就算这样,她也不呼痛叫嚷,甚至在正式灰飞烟灭前对着岳莫隐伸了个懒腰。
正如她以谭芷的身份在电梯里相见时那样。
又好似双方在办公室里初见时那样。
身为谭芷转化出来的子体,谭盛风在那两个子体死亡后便遭到阵法相同的等级攻击。
但他对此接受得极为坦荡与欣然。
斩妖卫道,扶正安世。
这是过去他所奉为圭臬的,也是如今的他应该承受的。
然而就在他直立在那里,阖上双眼,安静等待着正在扩大着的歼灭谭芷中的光柱将自己笼罩进去时,一种宛如刀削斧刻的怪异声响传进了他的耳朵。
会是什么?
算了,都要死了,管它呢。
扩散中的光柱如期而至,但谭盛风感受到的并不是极致的灼烧和温度,反而是一种非常健康的跳跃在眼皮的鲜红。
就在这时,岳莫隐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一个极近的距离响了起:“公司里那句抱怨我的话怎么说的来着?”
鲜红消失了,变成了一种令人非常舒适的阴凉。
谭盛风微微睁眼,发现岳莫隐此时就站在自己的身前,甚至将飒踏·劫化生当伞来用似的撑在了两人的头顶。
“岳总张嘴就要Plan B,或许就这样被逼死能算成工伤。”岳莫隐学着谭盛风工作时的经典吐魂儿语气说道。
谭盛风:……
为什么这种基层办公室的玩笑话能一层一层地上达岳莫隐的耳朵里啊?!
用飒踏·斩长鲸的刀尖点着刚刚被刻出来的阵法铭文,岳莫隐开始为自己拨乱反正:“现在知道Plan B的重要性了吗?”
“……收到,岳总。”
虽然有铭文保护,但它毕竟也只是个临时被刻画来的简易补丁,所以此时的谭盛风依然承受了不小的压迫感。
直到被输入阵法的能量悉数耗尽,阵法回路熄灭,重新变成那副古老磅礴但死气沉沉的模样,他才得到一口喘息的机会。
见那边的谭芷已经完全没了踪迹,谭盛风强打精神问向岳莫隐:“岳总,这算是结束了吗……”
看着系统中尚未被标记为完成的任务,岳莫隐十分诚恳地回答:“按照目前我个人的标准来看的话,是的。但长远来看,不是。”
“谭芷她……大概率没死透,或者说,这次死的并不是完全的她。”
有着这次相互寻找结果迟来一步和之前初级斩妖人考核共计两次的前车之鉴,如今他真的真的不敢再瞒谭盛风些什么了。
外加昨天为了把明明已经表现出了动容却突然闹起脾气的这只卡皮巴拉从水池里拉出来,岳莫隐好说歹说地签了不少“丧权辱国”条约,其中就包括了“再也不能对谭盛风有所隐瞒的”条例。
感觉到这次岳莫隐所说的确实是真话,谭盛风缓缓点点头。
“好困,好累,还好饿。”他突然向前靠在了岳莫隐的怀里。
“嗯,其实我也是。”被触到某段回忆的岳莫隐立刻警觉起来进入全面备战状态,“你还能撑多久?我想想办法给你整点吃的先?”
然而这次岳莫隐却没有得到回答。
甚至刚刚提出这个要求的人都开始沿着岳莫隐胸腹的走向垂直滑坠而去。
见到谭盛风和岳莫隐一前一后双双跪倒在地,周边的人群都围了过来。
其中以谭父最为激动,几乎就要把谭盛风从岳莫隐怀里扯出来了。
“谭叔叔别担心,是睡着了。”岳莫隐自是不会让对方得逞,用一个巧妙的背身角度拦下了谭父的动作。
本来谭父还想着再拉扯一番,岳莫隐突然用十分正经的声线对谭斯言道:“你,去处理后续的事情。我,带他去休息。”
原本抱着关心一下谭盛风顺便跟岳莫隐通个气的心思围过来的谭斯言勃然大怒。
凭什么?!
“凭你是今天上午才加入的战斗,而我和他昨天晚上甚至昨天上午就开始了。”岳莫隐抢先一步义正词严地把谭斯言的质问堵了回去,“又是谭家最新代话事人,又是节目投资策划人,你不处理谁处理?”
……
谭斯言沉默了。
换了个姿势将谭盛风小心抱到怀里,缓缓站起的岳莫隐朝着自【镇狱法相】之外涌入现场的人群方向从容走去。
在与谭斯言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小声说:“而且我个人觉得,有关梅临渊的部分,你来‘捏造’会更合适一些。”
听到岳莫隐主动提及梅临渊,原本不忍看过去的谭斯言还是强制自己将目光转了过去。
此时屈嘉隆正抱着梅临渊尚且柔软的尸身嚎啕大哭着,而梅临渊的手中不知何时攥住了一片刻着残缺的“临渊”二字铭文的法器碎片。
“顺便……”岳莫隐出声重新吸引了谭斯言的注意。
“事已至此,我对于斩妖一事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兴趣。而你们对谭盛风的处理结果,会直接影响到我的配合态度。”
他把谭盛风往自己上半身的方向颠了一下,让谭盛风的头能以一个舒服的角度靠在自己的肩颈处。
“当年司妖监的举措也算是歪打正着。你们确实让我们之间形成了相互牵制的关系。”看着谭盛风的睡颜,岳莫隐温声脉脉道。
谭斯言知道,此时口中说的当年举措自然就是让谭盛风与自己以“师徒”的名义相互捆绑达到休戚与共的计划。
他同样知道,在这个举措刚被沪海司妖监的魏濯提交上来时,根本没有人相信这个大胆的计划能够成功。
岳莫隐是谁?
在当时的记录中,岳莫隐可是白手起家的百亿级游戏公司总裁,新一代年轻群体的偶像人物。
这样的人真的愿意成为修习艰难回报甚微又危险重重,甚至需要付出性命的斩妖人吗?
而谭盛风是谁?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有着普通的学校,普通的履历,普通的工作,林林总总算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人。
但有着超绝的斩妖实力和天赋,斩妖业内没有人说自己可以拥有超越这人的成就。
就算有某些没办法摆在明面上的因素在,但如此的两个人真的能长久接受这种互为牵制的关系吗?
可经此一役,不会再有人对这个看似离谱的设想提出质疑。
还会有哪种感情比经历过同生共死又消磨过朝夕相处更加深刻呢?
“等你的消息。”
踏着各路探照灯光和相机闪光灯铺出来的康庄大道,岳莫隐抱着谭盛风往外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