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父亲 时归一句话让郑斯年……

    时归一句话让郑斯年哑口无言。

    当年他也是跟踪时归才找到了他现在这处小别墅的位置。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鬼迷心窍。

    "时归,你明明"郑斯年看着近在咫尺的时归有些失神,跟当年那个冷冰冰的小时法医相比,他变了很多, 更鲜活, 也更加吸引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郑督查。”聂徐川语气有些强硬地打断了郑斯年, 将时归拉向自己身后, “今天你既然过来了,那说明我们有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抓住十二年前爆炸案的真凶。这些多余的感情麻烦您先收一收。”

    在南川市局聂徐川向来对他客客气气, 今天终于是露出皮下的冰山一角。被噎了一下的感觉并不好受,但郑斯年也不是什么不识时务的人。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时间紧迫, 我现在不方便透露太多。”时归四处张望着加快了语速,“我怀疑, 十二年前的爆炸案与我父亲有关。”

    远处, 汽车发动机的震动传来, 时归全身一僵,只来得及捏了捏聂徐川的手心,就转身往海棠花下跑去。

    时归利落地进入院子关门, 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只有海棠花瓣随风飘零。

    一辆北原牌照的商务车从他们脚边缓缓驶过, 隐私玻璃将车内车外的空间完全分隔开, 在时归钻进去的门前停顿几秒, 司机下来开了门,又驶进了院子。

    “你知道多少?”聂徐川抬头问郑斯年。他不是傻子,虽然两人在明面上没有多少交集, 但是看今天的状况,郑斯年多少对时归之前在省厅的事情有所了解。

    虽然有些别扭,但郑斯年也不耽误时间:“时归的父亲是北原市的富豪,叫时升泰,很多年前跟着那一票炒房客发了家,现在是北原市人民企业家,平时非常低调,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

    “你之前见过他父亲吗?”

    “之前拜访过一次。”郑斯年靠在门外粗糙的墙砖上,低头沉思:“当时是时升泰成立了慈善基金会,往省里捐了一笔大款项,上面派我来感谢。当时看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感觉他们大企业家都是这个样子。”

    “时归和家里的关系好像并不好,当时你有看到时归吗?”聂徐川想要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获取更多的信息。刚刚时归仓皇失措地跑回去,聂徐川觉得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不仅仅是父母孩子之间的普通矛盾,而更像是一种天然的恐惧。

    “当时是在时升泰的老宅里,我们就到了前厅。”

    郑斯年回忆着多年前的场景,一股淡淡的檀香从他的记忆中缓缓而至,安静的院子只有潺潺流水声和几声轻微的咳嗽。

    年轻的郑斯年握着卷锦旗显得有些局促,正值冬天,他的手已经冻得僵直,头脑也有些麻木了。

    顺着咳嗽的方向看过去,是刚替时升泰斟完茶的女佣,大冬天还穿着那套整齐单薄的制服。

    时升泰坐在前厅主位上,茶杯触手生温,他端在手里一口未动,俄而又放在桌面上推远了。

    “小郑,辛苦你了,专程跑一趟。”

    “不辛苦,您为省里为北原都做出了巨大贡献,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郑斯年客客气气回过去。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冷啊。”时升泰双手自然下垂,镇定地看着鼻子通红的郑斯年,“小郑,你冷吗?”

    “我不太冷。”郑斯年走上前去把锦旗递给他,一旁的管家手脚麻利地接过来,甚至都没展开看一眼,但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替时先生谢过您。”

    郑斯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时家大宅,他当时正是在基层做牛马的时候,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比起其他人,时升泰已经算对他客气的了。

    “就这?”聂徐川听完他的回忆一挑眉,半点有用的都没有。

    郑斯年没理会,接着说道:“当时我没见到时归,可以说我还不认识时归。但是我能感觉到时家的确很严苛。当时我一出门就看到了那个女佣,背着个包袱边走边哭。”

    “就因为咳嗽了一声?”聂徐川还记得郑斯年描述的场景,时升泰表面上客气,但眼里却是容不下沙子的。

    虽然郑斯年并非什么重要客人,甚至只能算时家的不速之客,但女佣在他面前丢了丑竟然直接被扫地出门。

    一个女佣就这样被对待,聂徐川不知道时归作为时升泰唯一的孩子会被寄予如何的期待。

    “我说了,到你了。”郑斯年回头看向时归离开的方向,“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还不够明显吗郑督查?”聂徐川不看他,从口袋抽出一支烟来,“非要我说那么明白?”

    郑斯年接过烟,单手掩住风,也遮住那一明一暗:“时归和一般人不一样,你真的明白吗?我和时归认识六年多。”

    他没说完,就这样蓦然停住,苦笑了一声。

    他六年没有融化的心,就在去南川的短短数月解冻了。

    郑斯年抬手深深吸了一口烟,沉默几秒又偏头吐出烟圈:“算了。”

    “你是好人。”聂徐川不吝评价,他听着郑斯年的未尽之言,尝到的都是时归的孤独。

    “怎么?替他给我发好人卡?”

    “不是,就是客观说说。”

    “我们才认识几天,你就不怕我卖了你?”郑斯年眼神一变,眉头下压显得严肃又阴沉。

    聂徐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你知道吗?时归从来不和坏人玩。”

    郑斯年压不住那种严肃也笑了,时归仿若一只小蚂蚁,天生拥有小小的触角,他不认识人类世界缤纷多彩的情绪,但却能通过触碰感受到善与恶。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聂徐川从彰雾山一直讲到乔观的出现,郑斯年感慨道:“你们确实经历了不少事情。”

    “初步的打算是从乔观开始查,摸到他和时升泰之间的关系。”

    “乔观在南川这边活动多,你去查。时升泰这边先交给我,我去查。”

    聂徐川也不和他客气:“好。你要注意安全。”

    “嗯?”

    “你注意到刚刚开进院子里的车了吗?那是辆改装车。”

    “我知道啊。”郑斯年有些不明所以,刚刚驶过的是辆商务车,很多都是大牌长轴车改装而来,没什么稀奇的。

    “不是你想的那种商务车改装。”聂徐川解释道:“你回忆一下那辆车的轮毂,比平时的商务车看起来更厚,底盘很低,应该安装的是防弹轮胎。车身、车窗都非常厚实,表面比一般的车辆要稍亮一些,保险杠也往前伸了几厘米,普通人看不出什么差别,但实际上这辆车可以说是钢铁巨兽。”

    聂徐川熄灭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如果只是一般的企业家,有必要为自己设置如此高的安全等级吗?更何况这小区里没有什么车,但是那辆车开进来的时候还是保持着一个很低的速度,只有防弹车为了保障安全会限制行驶的速度,极有可能是司机在平时就已经习惯了以较低速度行驶,即使在没有车的情况下也没有提速的想法。”

    郑斯年有些惊讶,那辆车从行驶过来到进院子可能还不到一分钟,但聂徐川这恐怖的观察力就已经判断出了这辆车的来头。

    “我上一次见过这样保护自己的,还是个被国际/刑警通缉的毒/贩。”聂徐川淡淡道:“这个时升泰不是个简单人物。”

    郑斯年抽完烟,准备回一趟省厅,那里存放有关于时归的第一手资料,他看着一动不动的聂徐川:“走吗?”

    “你先走,一会晚上见。”

    郑斯年看了眼那几颗繁茂的海棠树,背过身去挥了挥手:“走了。”——

    天色暗了下来,聂徐川独自立于海棠树下,肩膀上落了几片花瓣,周围安静得可怕。

    他捂住心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你没事。

    他知道郑斯年对时归没有宣之于口的感情,但他不介意,只要能够成为救出时归的助力,他可以毫无芥蒂。

    黑暗中,车辆的声音再次发动,聂徐川侧身躲在旁边一幢别墅的阴影里,形成了一个视角盲区,避开了防弹车车灯的扫射。

    等到周围再次彻底安静下来,他才从角落里走出,走到时归家门前。

    他从院子外看进去,时归果然已经来了门口张望。

    “你还没走?!”时归跑出来与他隔着院子相见,一边摆着手让他离门口远一点。

    聂徐川瞥了眼高处的监控摄像头,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外,等时归开门出来。

    “你怎么还没走?你不要来找我了,这里很危险,他疑神疑鬼,警惕性很高。”时归嘴上推开他,但是双手却已经环住了他的脖子。

    “我很想你。”聂徐川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有些嘶哑,“而且刚刚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时归仰着脑袋看他。

    聂徐川捏住时归的下巴,另一只手捧住他的后脑勺。

    这是一个霸道的、无法逃脱的吻。

    呼吸重重地纠缠,两个人的气息混在一起,淡淡的烟草气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唔。”

    时归感受到自己的舌/头被勾起来,有些痒痒的,一只手下意识推了推聂徐川的胸膛,但这种类似于反抗的动作更加激起了聂徐川的情绪,他低头亲得更凶。

    左手搂住时归的腰,一把将人带进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放开手时,时归的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有些使不上劲。

    聂徐川只好让人靠在怀里,低声耳语道:“宝贝,亲的时候可是可以喘气的。”

    第42章 站队 “我走了,再给我一……

    “我走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聂徐川用手掌摩挲着时归的脸颊,手指游走在他光滑白嫩的肌肤上。

    “我自己可以的。”时归在他的怀里像一头倔强的小兽,“我会找到证据, 我是自愿回来的。”

    “我知道。” 聂徐川的心像是被沉入深海后扎进了一根小刺, 传来细细密密疼痛的同时又被轻柔的水吻住, “但我想要在你身边, 可以吗?”

    时归不懂, 但他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问,可以步履不停地向他走来。

    聂徐川低头吻了吻时归的额头,“好好的, 我走了。”

    他转身沉入无边的夜色,不敢回头看——

    深夜, 省厅停车场灯光昏暗,路边的车灯穿过栅栏透进来稀稀拉拉的亮光, 执勤人员守在门口像一尊无声的雕塑。

    郑斯年的车里开了空调, 车窗上蒙上一层白雾, 从里向外只能看清楚隐约色块,聂徐川坐在副驾上打开头顶的小灯,照亮车里零零散散的资料。

    “就这么点?”

    “都在这里了。”郑斯年抽了张纸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 “基本不会有遗漏, 我在电子库查询条目后取走的纸质版, 账号追踪不到, 资料室那边打过招呼了不会被发现。”

    聂徐川翻动得很快, 三下五除二便把郑斯年带出来的资料过了一遍:“时升泰是孤儿?”

    “他父母的情况不清楚,是从北原市南边小县城里的孤儿院出来的,八岁左右被一户姓时的人家领养了, 家境还算殷实。但还不到两年,这对夫妻就有了自己的小孩,但可惜智力水平一般,读书也没有时升泰用功,最后这对夫妻竟然选择了送时升泰出国留学,而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一般的父母确实做不到这样,后来呢,怎么没听说过他弟弟?”聂徐川端详着资料上时升泰的照片发问道。

    “根据户籍警那边拿到的资料,他弟弟叫时升望,在他出国回来后不久就去世了。”

    “去世了?这么巧?”

    “对啊,出了这事以后,时家父母接受不了小儿子英年早逝的打击,也相继去世了。”郑斯年不仅仅查了官方的资料,也通过人脉关系打听到不少八卦恩怨:“坊间传闻时升泰热心公益慈善的原因就是在赎罪,社交媒体之前出过一个关于时升泰命/格/分析的小视频,说他命数太硬,他的家人都会受到影响,只有做慈善积累善缘才能化解。”

    “你还信这个?”聂徐川挑眉道:“不符合郑督查的刻板印象啊?”

    “不是我信这个,而是这个小视频刚发出来就销声匿迹了,还有被有心人保存了备份才得以保留。时升泰多少算个公众人物,不想让自己的家事被拿出去讨论也正常,但根本没掀起多大波浪的小视频,十几个点赞就被下架了,我觉得有点夸张。”

    聂徐川点点头,郑斯年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看了他发过来的资料,那条视频是被网警以封/建/迷/信的理由下架删除,但按道理时升泰并没有任何警/方/背景,反应过于迅速也让人嗅到一丝猫腻。

    “收养时升泰的夫妇家庭条件殷实,但远远还没到大富大贵的程度,都是老实本分的知识分子,时升泰借不了多少东风,还是得从他发家手段查起,估计能挖出不少。”聂徐川把车窗降下一条缝,窗上白雾顷刻间消散,“那个乔观,应该也是发家之后搭上了时升泰这条贼船。”

    “还有时归,那些把他牵扯进去的案子会不会是时升泰的仇家干的?你之前提到时升泰的铜墙铁壁一样的商务车,想来这些年他也没少在外面结仇。”

    “我倒有另外一个猜想。”聂徐川想起时归那些细微的反应,“有点夸张,不想误导你。”

    “那就先各自去查。”郑斯年也不废话,他明白侦查方向对于一个案子的重要性,一旦错了可能会浪费很多时间,但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你别忘了,上面派我来是督查两起爆炸案的,也得同时进行,时间紧迫。”

    聂徐川下了车朝他挥了挥手,拉开福特的驾驶门坐了进去,一晚上的奔波疲累和情绪变化带来的疲惫感都在此刻上涌,他好想抽支烟。

    但躲在暗处的敌人操纵着巨大的车轮滚滚而下,不留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

    车辆发动,朝着南川方向驶去,深夜的跨江大桥上车灯闪烁,烧烤摊上孜然的香气混合着江风的热气徐徐而来,夏天终于彻底来了——

    爆炸案的资料如同片片飞来的雪花,纷纷杂杂涌向市局,聂徐川让猴子他们先跟进,独自驱车穿梭在南川市CBD高大的摩天大楼间。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是聂徐川。帮我转达给乔先生,他知道的。”

    聂徐川在海梧集团大楼休息区等待了一会就被请进了私人电梯,直达大厦顶层,乔观已经在电梯口等待了。

    “什么风把聂队吹来了?”乔观精神还不错,西装笔挺,须发都被精心打理过。

    “火都烧到家门口了,乔总看起来还很清闲嘛。”

    聂徐川跟着乔观走进办公室,看着他习惯性地将对外的那扇百叶窗降下。刚刚有人来过,聂徐川眼尖地发现小茶几上有两个杯子留下的水渍,茶杯却已经被收走了,应该是走得很匆忙。

    “乔总这是还有客人?”

    乔观坐到小沙发上,注意到那两圈水痕轻笑一声:“这不是听说聂队长大驾光临,再重要的客人也只能下次再约了。也不知道聂队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乔总我记得您是南川本地人啊。”聂徐川往四周看了看,乔观平时总是把南川企业家这个标签挂在身上,办公室里的各色器具、书画摆件都是南川本地的,就连茶杯里的茶水都是来自彰雾山,回味中透着一股微酸。

    聂徐川平日里没少偷喝安副局的茶叶,一闻一品也就出来了。

    “是啊。”乔观抬眼,不知道聂徐川是何用意,只能顺着他的话先往下接。

    “那乔先生这两年对于北原的投资可是远远大于南川啊。”聂徐川有备而来,搜罗了海梧集团这几年的财报摊开在他眼前,他否认不得。虽然其中很多笔款项都被披上了南川的外衣,可资金的最终流向和去处还是到了北原。

    除此之外,股东分红需要按照持股比例来分,但乔观就像是做慈善一样把自己所得的一部分转移到了股东分红中流向了公司外部。

    “哦。”乔观扶了扶眼镜,“聂队长心很细嘛。我的恩师是北原人,没有他的教导就没有我的今天,所以在回报家乡的同时也为恩师做点什么,这才是我作为学生的本分。”

    “原来如此。”聂徐川端起茶杯闻了闻又放下,这动作落在乔观眼里让他微微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

    “我这才刚知道您与时升泰先生原来是师生关系啊。”

    聂徐川抛下一枚重磅炸弹,让乔观有些措手不及,表情都在脸上凝滞了两秒。他嘴唇嗫嚅着,一瞬间被抽干了血色,不知是该否认还是直接装作不认识。

    “聂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徐川笑了笑,把乔观的反应尽收眼底:“乔总,你别紧张啊。我最近去拜访了一下时先生才知道,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些渊源,实在是太有缘了。”

    “哦,这样。”乔观松了一口气,“时先生是我多年前的老师,早年间在经济上给了我很多帮助,现在也到我回报的时候了。”

    “我听时先生的语气,好像不止是在经济方面吧。”聂徐川转头看向这间宽敞的办公室,从顶层往下看,车辆行人都如同蝼蚁一般渺小,“这整个海梧集团到底是谁的名字,也还说不准吧。”

    “时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让你来跟我说什么?”乔观面上八风不动,但说出来的话早就已经出卖了他的焦急不安。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最近有些过火了,不是吗?”

    聂徐川张口就来,半句真话没有,赌的就是乔观和时升泰之间的裂缝早已心照不宣。

    “怎么?现在连时归的小/姘/头都可以在我这里兴风作浪了?”乔观彻底不装了,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果然。聂徐川心中一喜,乔观的反应已经验证了他的猜想,前面丝丝缕缕透露出的线索俨然严丝合缝地串成了一条线。

    “乔总别生气啊,我现在可还是局外人。”

    “你什么意思?”乔观透过眼镜盯住聂徐川,他轻松放肆的姿态仿佛透着股淡淡的讽意,让乔观浑身不舒服。

    “意思就是,我还没站队呢。”

    乔观盯着聂徐川半晌,忽然大笑起来,从上到下打量着聂徐川,他年轻自信、张扬得不加掩饰,完全不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何物。

    倏然笑容停下,乔观一步一步逼近他,语气低沉一字一顿:“你算是什么东西?”

    “夜莺,或者说你只是被抛弃的夜莺,我说的没错吧乔总。”聂徐川面对那张送上门来的脸毫不留情,单手揪住他的领带往上提,乔观几乎要双脚离地,“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聂徐川看着乔观的脸涨得通红,没有多为难松手放过了他,乔观瘫软在沙发上喘气:“你到底知道多少?时升泰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要从我这里知道,乔总也得拿出点诚意来才行。”

    乔观呵呵笑了两声,声带震动让他忍不住咳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夜莺的命运只有牺牲,如果你是那个被选定的新人,那时升泰的冷血程度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第43章 合作 “时先生的想法……

    “时先生的想法我可猜不透, 乔总猜了这么多年,不也是一头雾水吗?”聂徐川眼角恰如其分的笑容刺痛了乔观,他神情复杂地盯住聂徐川。

    “你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我还没成年就被时升泰一手培养。他说我聪明有天赋,送我去留学, 让我接手公司, 我越来越像他, 符合了他的所有标准, 却被当成了垫脚石、试验品。”

    乔观的眼神里没有不甘和痛苦, 他的语速很慢,一种泡沫破碎后迷梦消散的茫然吞噬了他。

    “我一开始不明白,我哪里不如时归?他连最基本的人际交往都做不到, 凭什么取而代之?就因为他身上流着和时升泰同样的血?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他的永远是他的, 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乔总这是不装了, 打算彻底自立山头了?”

    “聂徐川, 你既然已经接触了时升泰居然还来找我, 想必也是看明白了。”乔观没有理会聂徐川故意装出的惊讶神情,但也没有戳破,只是淡淡道:“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浸在真空里晾了许久, 他对你的青眼又能持续多久?”

    “况且我没想到, 原来聂队长也是个俗人, 被这滔天的权财迷了眼睛。”乔观顿了顿, 怀疑的目光不加掩饰地扫向聂徐川。

    聂徐川闻言一笑, 笑意里还夹杂着几丝漫不经心,“人生的机遇不多,选择不同路也不同。走好了直上青云, 走不好就要跌落云端。”

    “但是我不在乎。”聂徐川眼里的玩味更盛,仿佛世界是场巨大的游戏,“我管它是云是泥,都不会放过。”

    乔观微微怔了一瞬,压下眼里的将信将疑。

    他不够了解聂徐川,却足够了解人性,趋利避害才是人的本性。

    如果要一个人不顾代价、不计得失地做一件事情,那这背后肯定存在更大的利益或者说阴谋。

    “聂徐川,我这个人生来就谨慎。我这辈子从来没坐过过山车,那些寻求感官刺激的项目也从来不碰,平时开车都保持在六十迈。你知道为什么吗?”

    乔观抿了一口茶,聂徐川注意到他食指第一处指节的位置有一块粗糙的茧,左右两侧也呈现淡淡的红色。还没等他看仔细,乔观放下手里的杯子接着道:“那是因为我从不冒险,从不把自己的性命暂时交到别人手里。”

    茶已经凉了,门里门外都是静寂,乔观应该特意交代过助理不要打扰。办公室里采光很好,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面铺开,不留一丝缝隙。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海梧大楼地标一般伫立,多年来未曾改变。

    “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人,但是你猜我最讨厌和哪种人打交道?”

    不待聂徐川反应,乔观已经自问自答:“我最讨厌无欲无求的人。不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欲望,有了欲望就有了软肋,抓住核心利益才能一击制胜。”

    “乔总,我要的,你不明白。”聂徐川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事成之后,你得把时升泰交给我。”

    茶已经凉了,门里门外都是静寂,乔观应该特意交代过助理不要打扰。办公室里采光很好,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面铺开,不留一丝缝隙。

    “那就,合作愉快了。”

    屋内交谈的声音还在继续,被巨大的玻璃阻隔得一干二净,电梯回廊后助理焦急如焚地等待着。

    “乔总正在接待重要客人,现在没办法打扰。”

    “但是这也是乔总交代过的重要电话,必须要接听啊,杨助理,您可得想想办法啊。”

    眼见电话已经响了三声,被叫做杨助理的年轻男人一咬牙,捧着专线电话就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聂徐川一抬头,是上次雨天来社区食堂接乔观的那个年轻人。

    “乔总,您的电话。”

    可能是碍于聂徐川在场,他没多说什么,但眉头染上的焦急让聂徐川看出了端倪。

    “好。”乔观起身致意,“我接个电话。”

    聂徐川也站起身来,在他办公室里四处转了转。他动作幅度不大,简单偏头看了看。

    像乔观这样谨慎的人,不可能不安装摄像头,聂徐川暂时还不想引起他的怀疑。

    顶楼视野极好,乔观平时就在办公室会客,几乎能算半个公共场所,装修低调简单,字画的布置也很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男人的审美。

    乔观的办公桌很宽大,放腿的地方却相对较窄,巨大的木板阻挡了聂徐川的视线。他走了两步,不经意从侧面一瞥,笃定其中必然存在一个夹层。

    他想起进门前那狭长的电梯回廊,心中了然,乔观的的确确是将谨慎发挥到了极致,这老小子不会是属兔的吧。

    玻璃门轻轻响动,乔观走进来时,聂徐川已经回到了原位。

    “乔总还真是日理万机啊。”

    “底下人不懂事,小事情也办不好。”乔观假意责怪,眼神却陡然间变了,似乎粘黏在了聂徐川身上。

    聂徐川心中一紧,刚刚那通电话极有可能就是时升泰打过来的,难道他的谎言已经被戳穿了吗?

    好在乔观没再多说什么,客客气气送走了聂徐川。

    聂徐川也就坡下驴,反正他想要做的都已经完成了——

    于是有叹息声,越压抑越深,偷偷地一瞥,甜蜜的盗窃,燃烧的红颜,别后的不安。【1】

    聂徐川好像进入了一段隐蔽而甜蜜的地下恋情。

    频繁往来于南川与北原之间,汽油都跑空了两箱。

    但那种急于见到某人的心情,在即将到达时最加强烈。

    有时只是短暂的一瞥,有时甚至隔着肉眼无法看见的距离遥遥相望。夹缝里的时间伴随着无数个眼神的亲吻交织,想念如同洪水般涌进这如线的缝隙。

    “你不要再来了,时升泰很敏锐。”

    时归每次都这样说,但见面以后手却不舍得分开。

    “我要让你放心,你也在破案知道吗,你也是我的战友。”聂徐川刮了刮时归的鼻子,“我去找了乔观,他那边已经谈好了,但不可完全信任,关键时刻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好。”

    时归乖乖应下来,他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行踪也被监视,只有下楼散步的一会才能暂时脱离家中无数个摄像头和过来监视他的保姆。

    保姆之前连散步也要跟,但后来发现和时归散步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路上遇到一只蹚过露水搬家的蚂蚁都能让他花费一晚上的时间观察。

    她是时升泰指派来的,负责时归成年后的生活起居。最开始还以为时归是时升泰的私生子,所以被家里赶出来住。后来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也逐渐了解了时归的病情,只当作是智商不高无法和人正常交流。

    家里密密麻麻的针孔摄像头记录下了所有她对时归的懈怠,但时升泰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偶尔会找她问问时归是否出门。

    时归没有手机也没有钱,根本跑不了多远,所以她有时跟上时归出门,有时则宁愿躲在后院信号最好的地方刷刷手机。

    今天时归也是借着散步的由头偷偷跑了出来。

    “我有发现。”时归在聂徐川耳边报了一串案号,但他却越听越皱眉。

    “你从哪里拿到的消息?”

    “前些天时升泰带我见了不少人、还有尸体。有一些尸体状况和身体特征很明显,我在省厅见过,是我经过手的案子。”

    “时升泰为什么要带你去看这些?”

    “那都与他和他培养出来的夜莺有关。”时归垂眸把玩着聂徐川的手指,他经常拿枪,手上特定的位置有不少老茧,与时归经常拿刀的手不一样。

    “他花二十多年让我成为一张白纸,现在终于要开始上色了。既像是引导,又像是炫耀。”

    时归冷静地陈述着,说得越多,聂徐川的担忧就更深一分。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这才抬头看见对面聂徐川拧成麻花的眉毛。

    “你在担心吗?”时归伸手抚摸他的眉头,一点点帮他舒展开来,新奇地享受着聂徐川的情绪变化,“为什么?还有,我不想要你担心,但是知道你在担心,为什么我还会有一点高兴?”

    聂徐川闻言无奈地把时归的脑袋揉进怀里,他快要被小幽灵踢来的直球击倒,只能勉强接住毫无还手之力。

    “知道我担心,你就要好好保护自己。”聂徐川拿出一枚小小的按钮贴纸贴在了时归自然垂手所接触到的那一小块腿部皮肤上,“遇到紧急情况就赶紧按,会向我发送你的位置,微型电流接触可能会又一点痛。”

    “回去吧。”

    时归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朝着海棠花落的方向走去。

    总是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深夜,乔观坐在办公桌前沉默着。

    身处中心的海梧大楼俯瞰着南川的万家灯火,平静得如同暴风眼。

    黑暗仿佛放大了感官对于环境的感知,乔观的食指有意识地曲动着。犹豫几秒,干脆利落地拉出了办公桌里近在咫尺的暗格,一把泛着冷光的T-5000狙/击/步/枪赫然出现。

    枪体通身漆黑,瞄准镜被养护得透亮,五发子弹整齐地列在一旁,随时准备开枪射杀两千米以外的敌人。

    乔观抚摸着他的老朋友,回想着时升泰在电话里说的话。

    “最后一个命令,执行完毕以后,你将不再是那个被抛弃的试验品,海梧集团也会彻底交到你手里,你将是我,独一无二的,夜莺。”

    时升泰的话语里充满了蛊惑,那句独一无二仿佛是乔观多年来无法摆脱的心魔。

    “什么?”

    “很简单。”时升泰的声音苍老而沉稳,“杀了聂徐川。”

    【1】引用自《唐璜》

    第44章 旧案 天边的云黑沉沉汇成……

    天边的云黑沉沉汇成一片直向下压, 仿佛与地面的距离很近,几乎要将氧气挤压干净。

    聂徐川正在办公室翻看着郑斯年带回来的资料,有了他的权限作为纽带,查起归档于北原和省厅的案子的确节省了不少功夫。

    “死者是在闹市区被一枪爆头, 这是快十年前的案子了, 当时网络还没现在这么发达, 不过也引发了很大的社会恐慌。”郑斯年用权限调取了聂徐川报给他案号的资料, 找到了一宗北原市枪击案。

    “枪支来源查到了吗?”聂徐川问道, 根据我国枪支管控的力度,一般来说发生了枪击案首先就要追溯枪支来源。

    “法医根据尸体状态判断,子弹至少是从一千米左右的地方射来的, 普通的土枪基本不可能达到这个水平,所以只有可能是从黑市购买的专业枪支或者是军/警/用/枪/支丢失。当时禁枪已经快二十年了, 谁都没想到会在闹市区出这个事,等我们分析完搜捕时, 枪手早就逃之夭夭了。”

    郑斯年有些无奈, 查案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但在那种没有防备的时刻,层层上报耗费的时间早已错失了抓捕这种专业枪手的时机。

    “闹市区?”聂徐川发问道。

    “重点抓对了,我还以为你会更关注时间。”郑斯年越接触越意识到聂徐川恐怖的侦查能力和反应能力。原本持怀疑态度的他此时此刻也不禁多了点别的想法, 也许时归待在聂徐川身边被吸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着聂徐川挑眉示意, 郑斯年敛了神色继续道:“凶手是很会挑选地方的, 行凶地点并非监控密布的市中心, 而是流动市集, 就那种居民们每个月从周边各个村赶过来买卖东西的地方。再往前去正好是一片烂尾楼,还没封顶开发商就跑路了,根据弹道分析应该是从那开的枪。”

    “这么远的距离也不是一般的狙击枪可以做到的, 除了枪支以外,还得要技术。”

    “对啊,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也没发现存在足够的杀人动机,当时怀疑是随机作案,还戒严了一段时间,集市也散了好久。”

    平时自己破案不觉得,现在回头找老案子都是些令人头大的悬案疑案,没线索没证人,甚至有的连卷宗都模模糊糊。

    “后来还有类似的案件出现吗?”

    “我印象中是没有了。像这样持枪在闹市区杀人的案件放在如今的条件下一定是要求必破的。”郑斯年把案卷的边角理整齐,交给了聂徐川,“怎么突然翻起了旧案?”

    “这些案子的中死者的尸检报告是否都出自时归?”

    郑斯年闻言皱眉翻阅了几页:“不是时归签的字也有时归配合的痕迹,他应该都经手过。”

    “郑斯年,当年在省厅时,到底是谁在为时归遮掩?”聂徐川露出些许不快,这人居心叵测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表面上看是不露声色地维护了时归,实际上就是为他埋下一个又一个定时炸弹。

    郑斯年脸上难得露出尴尬的神情:“我也有参与。但最开始好像是特招部门那边吹了风,具体的人员不太清楚。你知道的,在省厅这种地方水也很深,推波助澜的地方可能不止一处。”

    聂徐川不再纠结这事儿,回到取来的案子上,除了这一起枪击案,时归还提到了另一个案子,立案之后没多久就结了,案卷材料也就几页纸。

    照片上是一个像山茶花一样的女孩,脸庞白净带着温柔的微笑,一侧脸颊边还有圆圆的酒窝,死因判定为自杀。

    这个案子郑斯年也是一脸茫然,没有任何印象。

    警局一年到头要接成千上万个案子,其中不少也是热心群众发现尸体后报警,法医鉴定为自杀的情况,这宗案子就隐没在千千万万个自杀案件中,没有任何不同。

    “这案子很正常啊,我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聂徐川将这两个案子的卷宗放进抽屉里,“我再看两天,省厅那边没什么异动吧?”

    “跟上次拿案卷一样,没人发现。”

    聂徐川平静点头,他这种态度倒是让郑斯年挺好奇。

    “你就不担心我会泄密?”

    聂徐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抬起头惊诧地看了一眼郑斯年:“你?”

    郑斯年:?

    “什么意思?你就不怕我是时升泰派来的卧底?”

    “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时归,我男朋友的个人魅力我是清楚的,你就算坑我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时归的事情。”

    他说这话显得十分欠揍,明知郑斯年对时归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但他偏偏要往人家伤口上边踩,不仅踩,还拼命撒盐。

    “至于第二嘛,你知道你和我们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虽然知道聂徐川此时此刻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但郑斯年还是不死心,问道:“什么?”

    “我和时归再如何都泡在一线做了十几年,就算你这位做行政工作的督查出了什么乱子,把你放在旁边也能第一时间给你平了。”

    聂徐川笑眯了更让人想给他一拳,郑斯年心想我也是跑了多少年一线才调去行政的,好不容易忍气吞声咽下那一口“平了”,但聂徐川这小子还不闭嘴。

    “还有哦,郑督查,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做饭的,时归最喜欢的就是我亲手做的饭。”聂徐川冲他无奈一笑,“可能像我这样贤惠顾家的男人更加具有吸引力也很正常,会有更适合你的人出现的。”

    很久没这么犯/贱/过的聂徐川说完这一通觉得神清气爽,感觉这两天和乔观虚与委蛇的浊气全给排了出去,水也不打算喝了,拉开抽屉又美滋滋地看起了案子。

    在其他人眼里被视作高岭之花但真的只会泡面的郑斯年被气得发抖,恨不得时空穿越回刚刚夸聂徐川的时刻给自己来两个耳刮子。

    “滚!!”

    郑斯年狠狠摔门而去,轰隆一声震响了整个楼层,一天之内刑侦、禁毒几个支队到整个市局大楼都知道了,聂徐川给这位新来的郑督查得罪了个遍。

    第45章 内鬼 郑斯年还没离开市局……

    郑斯年还没离开市局, 有些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郑督,您别生气,我听市局的人说了,聂队长就是这个狗脾气。”

    开口讲话的是陈督, 有点微胖个子不高, 平时都穿着增高鞋。

    自从在厅门口崴了脚飞出俩增高鞋垫以后再也不装了, 直接穿上了厚底增高皮鞋。

    他虽然年龄上比郑斯年要大, 但在这一次督查中充当郑斯年的副手, 还带了个助理同行。

    “我没生气。”郑斯年面对他话不多,陈督在省厅里很出名,是个溜须拍马踩高捧低的, 郑斯年平时极少来往。

    看他冷着张脸,陈督单以为他是强压着怒气, 便为他排忧解难起来:“聂徐川这个人,来之前我就听说他滑头, 平日里办事有不少出格的, 都是靠他家里给他兜着呢。”

    郑斯年虽没放在心上, 但听一听聂徐川的八卦也无伤大雅,流露出一丝兴趣,陈督立刻面露喜色滔滔不绝。

    “聂徐川家里很有钱, 是个富二代公子哥儿, 但是不学无术, 惹出来的祸经常靠爸妈摆平, 之前还因为暴/力/执/法上了热搜差点被停职了, 但最后也就雷声大雨点小轻轻揭过去了,他头上那位安副局也在其中周旋了不少呢。”

    郑斯年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他前面还在讲聂徐川人尽皆知的家庭条件, 后面越来越离谱摆上了些官场门道,他不得不正眼看了看陈督,到底是哪一号人物把他安排在了自己身边。

    安插在他身边事小,想看他和聂徐川内斗才是真。

    按理来说,本次督察行动牵涉甚广,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出差错,理应不该他下派,而是选择资历更为老练的督查人员,比如说这位陈督的直属上级。

    但这是到南川来,他想尽了办法靠近时归。

    外人看来他被委以重任,此行后前途广阔无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走得是坦途还是薄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陈督,我并不是对聂队有意见,一线刑警对于紧急情况是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的,我们督查组不能加以干涉,知道吗?”

    郑斯年在省厅这么多年,太知道怎么与这些人打交道了,这话虽然是为聂徐川开脱,却恰到好处流露出自己对聂徐川那些出格事迹的好奇。

    果然,听闻这话陈督笑眯了眼睛,平时郑斯年冷这张脸难以接近,他好不容易抓住一个与他交流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话虽然这么说,但规则就是规则,违反规则就得受罚,不然对那些遵纪守法的好同志来说多不公平呐。”

    还没等郑斯年回答,陈督便自告奋勇表了决心:“您放心,如果聂徐川真有什么问题,我第一个不放过!”

    郑斯年冷着脸点了头,对方却好像更高兴了。

    他会想起走出办公室时,聂徐川一闪而过的凝重,这是在提示他注意身边人吗?

    他早就知道自己身边被安插了人。

    郑斯年想立刻回去问他,但马上克制住了自己,毕竟在表面上,他们俩可还在“不对付”。

    ——

    送走了郑斯年,聂徐川继续拿出案卷研读,相比起那宗骇人听闻的街头枪击案,他对这一起自杀案件更感兴趣。

    时归不会无缘无故指出这样一桩并无疑点的案子给他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原因。

    “老大。”

    聂徐川闻声抬头,谢黎手里揣着一个证物袋走进来,她四下看了看才轻轻关上了门。

    “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就是看你对这个爆炸案没怎么参与,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屁快放。”

    谢黎捋了捋头发,又悻悻地笑了:“老大你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欧阳他们闹着要吃老坛酸菜牛肉面,剩下的全是香菇炖鸡,但是老大你知道的香菇炖鸡狗都不吃,如果你不在的话,这个口味选择没法统一……”

    “到底什么事?”聂徐川已经受不了她了,“能不能直说?”

    “小时为什么辞职离开?”

    空气中静默了几秒,几乎要凝结出潮湿的露气来。

    大家都是明眼人,时归走后他们就尽量避免在聂徐川面前提起,毕竟时归辞职的消息,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看起来就像是时归为了躲他,不告而别。

    半天没有回答,谢黎几乎赌上了一切说出下一句话——

    “是不是与爆炸案有关?”

    “你怎么发现的?”

    聂徐川的脸色未明,但毫不惊讶的表现已经让谢黎无比确定,他早就知情。

    一瞬间,谢黎有些慌乱,作为刑警的优良素质让她在两秒钟之内迅速冷静下来。

    她不愿意怀疑任何人,但她必须怀疑任何人。

    “老大,你早就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跟大家说呀?你跟我们说的话,我们也能帮上忙,说不定能把小时留住,就能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聂徐川没管她出于职业而说的comforting words直入重点:“你是怎么发现的?”

    “爆炸案的牙齿移交过来后,我照例在DNA库里进行了比对,没有结果。但是却和我保存过的一组数据有了关联。”

    谢黎慢慢往后退着,语速镇定缓慢:“那一组数据是之前刘朝脑袋里发现的头发,是小时的。”

    聂徐川微微仰起头“噢”了一声,“差点忘了这茬。还有别人知道吗?”

    谢黎的手已经碰到了门把手,但她上下打量着聂徐川,最终还是没有拧开,两眼一闭赌了一把:“只有我自己知道。”

    “测试失败了啊,小谢同志。”

    聂徐川走到她旁边敲了敲门板,把谢黎吓的够呛,“这种时候就应该开门就走,大声呼救,最好是闹得人尽皆知才好啊。不然让我这个坏人把证据销毁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谢黎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愤怒起来直呼其名:“聂徐川!你演这么好明年去争夺奥斯卡吗?”

    聂徐川笑得直不起腰来:“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趁着我现在还对你存在那么一点愧疚,过时不候啊。”

    谢黎正襟危坐,把手里的证物袋推过去:“为什么十二年前的爆炸案里,会有小时的牙齿?我前前后后把所有能够找到的视频资料全都看过了,没有任何与时归有关的资料存在,也包括所有的直系亲属。”

    “查得很细。”聂徐川夸赞了一句,“这也是我现在正在调查的东西。谢黎,我知道你刚刚没有出去是出于这么多年来的信任和默契,我发誓不会辜负整个刑侦支队兄弟们对我的信任。”

    “但是时归不一样,他初来乍到,沉默内敛,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和动机相信他是清白的。甚至你们作为办案人员必须要做的,就是第一时间逮捕他。”

    “老大!”

    眼看着聂徐川这话是要把他自己和大家切分开,谢黎心里比刚刚怀疑聂徐川时更加煎熬。

    “十二年前的爆炸案只是引子,这一次的爆炸案就是示威,这背后是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的新旧更替,你们要做的不仅是查清楚爆炸案,更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是我在做这些事的同时,要先证明时归的清白。”

    “但是我们都可以帮你啊,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要查大家就一起查啊!”

    听着谢黎焦急的声音,聂徐川摇摇头:“不要这么天真。”

    谢黎话说出口就发觉不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你有什么证据吗,我也愿意相信小时是无辜的,但是你的证据呢?”

    “我会找到的。”

    “还有,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你们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不需要顾及我的想法。”

    “证据。我只相信证据。”谢黎没有离开,死咬住这一点牢牢不放。

    聂徐川沉思了几秒,“第二次爆炸案,我可以为时归做不在场证明。”

    “好。”

    谢黎刚准备走,聂徐川上去耳语了几句,她点点头转身出去。

    刚走到门外又探头进来:“你该不会是恋爱脑吧老大?”

    聂徐川挥手给人赶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把自杀案的卷宗锁进抽屉,枪击案的卷宗摊开在桌面上,作出看了一半的样式。

    他重重甩上门朝着大办公室走过去,两嗓子就让里头欢呼连连:“今晚改善伙食,什么老坛酸菜香菇炖鸡都别吃了,请你们吃日料!”

    外卖送过来就是一大兜子,精致的便当盒占了满桌,炸牛排切成细细的小块,天妇罗炸虾朝着同一个方向摆成曲线,可乐饼的香气勾起碳水的馋虫。

    欧阳点了个和牛拌饭,上面打了个生鸡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荷包蛋是忘了煎了吗,怎么是生的?”

    “土老帽,这是给你拌进饭里的!”谢黎吸溜了一大口叉烧拉面,话都说不清楚:“你不吃给我。”

    欧阳略带嫌弃地把蛋滑进拉面汤里,又趁机偷走两块叉烧,忽然看见个人影往聂徐川的小办公室里走,刚准备出声就被聂徐川塞了个可乐饼在嘴里,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吃吧吃吧,多吃点长点脑子。”谢黎优雅喝汤,一贯精准吐槽。

    聂徐川端着份便当跟着他们在大办公室里一起吃,自从督查过来他就很少离开办公室,这是好不容易的放松时刻。

    叮咚——

    手机屏幕亮起,聂徐川瞥眼过去,备注是一个乔字。

    “明晚九点,江心塔108层。”

    聂徐川愣了一秒,想起来这地方是他要带时归去吃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成的法餐厅。

    他回了个好就把手机撂下,虽然经常被时归吐槽自己爱钓鱼,但是总耐不住有人上钩啊。

    第46章 赴约 “诶老大,黎姐今天……

    “诶老大, 黎姐今天怎么没来啊?”欧阳环顾了一周也没看见谢黎,她平时都会提前几分钟到办公室,今天过了点还没到。

    “今天她请假。”聂徐川手里没停,收拾着从柜子里翻出来八百年没用过的公文包, 一股灰尘的味道蔓延开来, 他拿起给植物浇水的小喷壶随意喷了两下。

    “她身体不舒服吗?”欧阳有些担心, “黎姐可是为了拿全勤买小裙子烧到四十度都要坚持办公室报到的人啊!”

    “不是, 她处理点私事。”

    听说谢黎没事, 欧阳这才舒了口气,叫上猴子往会议室里去。

    由于是陈年旧案,爆炸案的调查进度缓慢, 省厅给的压力很大,作为督查的郑斯年被催得死死的, 日夜盯在大会议室。

    “老大,你今天来吗?”欧阳走到一半回头问道, 见聂徐川还摆弄着手里的包, “一会要出去吗?”

    聂徐川点点头, “你先去吧。”

    目送欧阳出去,聂徐川这才慢条斯理地把案卷放进包里,边角卷起隐隐露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车辆驶离市局, 平缓地停在江心塔附近的咖啡馆, 甜点和咖啡的香味总勾得他想起时归来。

    如果是他来, 咖啡喝不了一口就得被换成小甜水, 还得配上被烤得金黄香甜松松软软的欧包, 吃一口就享受得眯起眼睛来。

    “先生,现在点单吗?”

    “苹果汁配红丝绒朱古力松饼。”聂徐川拿着菜单脱口而出,点完才发现这是时归的口味, 愣了一秒后合上手里的皮质书页,“还要一杯冰美式。”

    餐品很快就被端上来,复古的木质餐桌上飘散松饼的袅袅香气,一旁的绿丝绒窗帘只露出一条缝,白日里的阳光钻进来切割出明亮的一角。

    门口风铃响起,聂徐川抬眼看见谢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没换,一想就是彻夜去办事了。

    “老大,已经给我点好啦?”谢黎端起苹果汁喝了一大口,清甜的液体顺着喉咙下去这才缓过气来,“你让我查的东西都已经查到了。”

    谢黎掏出一个文件夹,下意识往四周望了望,压低了声音:“当年的审判者案件和之前发生的流浪汉死亡案件在案件细节上高度相似,我询问了当年案件的心理侧写师,两起案件的凶手侧写都出奇一致。但不一样的是,当年的案件凶手是一个人,这起案件的侧写却有两个。”

    “没错,的确应该是两个。杀死刘朝的凶手手法粗糙,但是杀死王何的凶手却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杀人逃逸藏尸好几个环节,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经验一定是非常丰富的。”

    “还有上次的热搜,传播速度太快了。如果说那些城市里隐藏起来的流浪汉是刀,那么这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应该才是真正的操刀鬼。”

    聂徐川喝了一口冰美式,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舌根下压后才重新体会到淡淡的香味。

    “老大,那现在该怎么办呢?”谢黎有些着急,虽然已经让下辖派出所留意了这些流浪汉的动向,但是毕竟敌在暗我在明,有时候也会鞭长莫及。

    聂徐川不语,手指敲打着杯壁,冰化后留下一圈淡淡的水渍。

    上次在福利院设的局能看出,乔观是名义上的管理者,并非真正的操刀鬼,那么这股力量应该是属于时升泰的,让他们流向南川也应该是要给乔观一个警告,在适当的时机甚至能够处理掉乔观的背叛。

    那么乔观要对付时升泰,也应该有自己的筹码,否则以乔观的谨慎程度,不会选择与时升泰翻脸。

    时升泰的影响范围主要集中在北原,现在有隐隐向南川靠近的趋势,那么乔观只有先一步掌握南川,才有与时升泰同桌谈判的资本。

    彰雾山。

    聂徐川一下子想到了这座北原和南川的界山,作为新型毒品的中转藏匿点,乔观首先需要渗透的就是这个地方。

    当时被阿瓦控制在手里,也是在阿瓦死后,才逼得乔观现身。阿瓦被时升泰派来监视乔观,在他死后群龙无首,阿瓦手里掌握的,就是乔观如今掌握的——新型毒品的分销渠道。

    所以这就是爆炸案发生的原因。

    以时升泰的老辣狡猾,绝不会允许一个有二心的人留在自己身边,将人手派往南川是第一次警告,檀华爆炸案是第二次警告,他在用鲜血和焦土告诉乔观,即使他得不到,乔观也不要肖想半分。

    “谢黎你现在回局里,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聂徐川把谢黎带来的资料推回给他,“所有的资料都要保存好。”

    他低头耳语了几句,谢黎瞬间瞪大了眼睛,“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只有我能去,这是抓住他的最好机会。”

    “这就是个圈套等你去钻,你知道对面有多少人吗?还有,你擅自行动,有和安副局报备过吗?他也不会同意的!”

    聂徐川一笑,安慰道:“所以这不就靠你了?”

    谢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聂徐川已经移开了目光,代表着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聂徐川拉开窗帘,丝绒质地的触感别致,江心塔一瞬间展露在眼前,游客在塔下挤挤攘攘,合影卖纪念品的小摊贩络绎不绝,人群中时不时冒出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闪着红□□的纯黑特警用车横亘在塔边的出入口一侧,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时不时还有警犬在周围巡逻。

    聂徐川摇摇头,今天可实在不是一个行动的好时机啊,被抛弃的命运就是这样,就连死亡也没办法绚烂而至。

    他实在为乔观感到几分可惜。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考公务员的好苗子,可惜到了时升泰那个大染缸——

    夜晚悄然而至,聂徐川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宽松的西装前去赴宴,袖口处撒上了一点香水。头发是打理过的,就连每一根发丝上翘的弧度都有精心设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约会。

    电梯的一侧是完全透明的,平稳上升时,万家灯火便如画卷般铺展在眼前。

    今天的法餐厅被包了整场,侍者心里知道来了大客户,对着聂徐川嘴角都要笑抽搐了,但仍旧坚持着微笑服务,叽里呱啦说了一顿法语终于让聂徐川听到了中文:“聂先生您好,欢迎您的到来,电梯是缓慢上升的,大约需要五分钟,劳烦您等待~或者您也可以选择欣赏窗外的夜景,一会就会到达咱们的最佳观景点,如果您需要拍照,我可以为您服务~”

    聂徐川摆摆手拒绝了他的过度服务,“不用了谢谢。那位先生已经到了吗?”

    侍者点点头,语气轻柔:“是的。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电梯门终于叮地一声打开,穿过一条挂满了中世纪壁画的廊厅,旋转餐厅便一览无余。

    四周宽大的窗户直落于地,棱角处包上了漆黑的窗框。正中心掏空的吧台处没有人,透过隐隐约约的绿植看过去,有人已经落座了。

    聂徐川绕过去就看见时升泰面前摆着一杯纯净水,应该是温的,杯壁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蒙蒙水汽。

    “时先生您好,久仰大名。”

    时升泰身上有一股长期处于高位的人常有的沉稳气质,没有挪动半分位置,也没有挥手让聂徐川坐下,而是抬眼瞥了一记,问道:“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为什么要惊讶?”聂徐川没有理会他故意释放出的压迫信号,自顾自拽开椅子坐下打了个响指,“柠檬水,谢谢。”

    “果然像他们说的一样。”时升泰上下打量着他,法令纹随着他张口说话而深浅变动,“你是个狂妄的小子。”

    时升泰脸上皱纹不少,但却丝毫不显老气,有一种经历岁月风霜过后的沉淀感,那双阴狠而野心勃勃的眼睛始终明亮。

    “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有这个狂妄的资本?”

    聂徐川伸手接过侍者端上来的柠檬水,柠檬皮的香气在他的手指尖蔓延,“我只是没想到,现在时先生要见我,也要假借别人的名头了。还是说,你只是临时起意,或者说发现了什么急于来向我确认呢?”

    “你很聪明。”时升泰盯着他一动不动,像鹰隼瞄准自己的猎物,“但是光有这种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

    “开门见山吧,我们局里最近案子可多得很,一会吃完这顿还得回去加班呢。有什么话不如直说,时先生您日进斗金在这说包场就包场,我可还指望着我那点儿加班费呢。”

    “你觉得乔观,我应该怎么处置?”

    聂徐川碾碎那点柠檬片,“一次不忠,终生不用。这个道理您应该知道吧。”

    还没等时升泰接话,聂徐川接着道:“所以我建议您把他交给警察,最好连同上犯罪证据一起,判个死刑执行个七八次,这样不仅解了您的心头不快,还能给您记上一笔戴罪立功,等到您”

    看到对面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聂徐川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是我的学生,最用功最有天赋的一个,可惜心智终究不够成熟。一开始得到的太多就会迷失自我,我吸取了他的教训。只有白纸才最方便写字。”

    “所以您把他怎么样了?”

    “我不会把他怎么样,他的结果由他自己决定。”时升泰深深看了聂徐川一眼,“选择,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样礼物。”

    餐厅平稳旋转着,他们面对着的那块玻璃朝向了澜江的方向,相比起城市灯火要黯淡许多,漆黑的江面偶尔驶过几艘亮着灯的游轮,能够容纳数千人的豪华游轮在塔上的人看来如同蝼蚁般渺小。

    “聂徐川。”

    忽然被叫到名字聂徐川下意识抬头,时升泰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那笑容令人极其不舒服,甚至可以说是毛骨悚然。

    “那你觉得时归,我应该怎样处置呢?”

    第47章 见面 空气的流速陡然间变慢,就连……

    空气的流速陡然间变慢, 就连呼吸都变得滞后。

    聂徐川盯住他倏而展开的眉头,他仿佛是来自更高维度的生物,欣赏着人类社会独有的链接而产生的情感。

    聂徐川的眉头紧皱一分,他脸上的笑意就更充盈一分。

    “时归虽然是我的儿子, 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们最爱审判人的欲望, 欲望太满被你们看作是一种罪恶。时归没有欲望, 他的出生就是一种原罪。聂队长, 你是选择包庇还是审判这样一个罪行累累的无辜者呢?”

    聂徐川没有接他的话, 冷眼旁观着他的自娱自乐。

    时升泰这样一个心高气傲手眼通天的人,完全没有必要以乔观的名字骗自己出来,并且还定在这样一个地方。江心塔108层, 这里配时升泰的身价算是勉强,只能说他心里还有更大的盘算。

    “为什么不叫他亲自出来谈谈?”

    时升泰的眉毛下意识跳动了下, 隔了几秒才问出声:“谁?”

    “别装了,时先生。”

    聂徐川上下打量一番, 轻柔舒缓的音乐随着阵阵暖香袭来, 灯光也不似以往昏黄, 另一侧窗外是金融中心大楼,只比江心塔的最高处矮了一点。

    “您把我约在这,可不是为了吃饭吧。”

    时升泰嘴角上扬, 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头也不回地开口:“出来吧。”

    餐厅侧门忽然打开, 时归穿着一袭妥帖的西装从门内走出, 立柱的投下的阴影将他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他脸上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惊讶,但那种不可置信在一瞬间又化为了某种笃定。

    聂徐川定睛看着时归,在他的印象里, 时归很少穿得这样正式,镶嵌了碎钻的领带夹将粗纹线条的深蓝色领带和衬衫固定在一起,深灰色的西装减弱了他身上少年的气质,增添了几分岁月的韵味。

    “聂徐川,我知道你不可能与乔观合作。”时升泰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发出精光,“交易,讲究公平。公平的前提,是手里都有对方想要的筹码。但是你想要的筹码,他没有。”

    时升泰挥手让时归坐过来,侍者很有眼力见儿地加上一张椅子后就默默退出了餐厅,整个厅里变得空空荡荡,音乐仿佛都变得大声了些。

    “要知道,一开始我可是恨透了你。”时升泰面不改色地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我精心制作的白纸,被你先划上了几道。”

    “可是后来,你也教会了我一个道理。白纸纯洁无瑕,那就有可能被任何人写上名字。所以,他得有软肋,这样才能牢牢握在手里。”

    聂徐川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时归的那些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时升泰的眼睛,但是时归越是想要逃,想要摆脱控制,这就越证明了时归的软肋,他想要自由,想要有聂徐川的自由。

    “时先生,所以你的筹码是什么呢?”

    “时归的自由。时归从此以后和我没有半分瓜葛。”

    时归垂下的眸子瞥了时升泰一眼,被时升泰尽收眼底:“别急,你要看看他怎么选。”

    聂徐川思忖半晌,这才抬眼望向时升泰:“我不明白,我这边有什么筹码可以等价交换的。”

    “你有。”时升泰笃定道,他眼睛里略带笑意:“你不是已经暗示过乔观了吗?”

    聂徐川和时归心中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自从我坐上这个位置,穷尽所有心血与力气都在寻找一个继承人。我的弟弟软弱无力,还要自己的女人为他周旋。我一手带大的乔观,狼子野心却又谨慎踌躇,血液里的劣等品。还有时归。”

    他的话到这里猛然间停住,岔开了话题问聂徐川:“你听说过夜莺与玫瑰的故事吗?”

    并不想听聂徐川的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开始讲述:“我第一次听,是给我弟弟念童话故事,王尔德就把他吓得哇哇大哭,真的是没用。夜莺听到大学生的日夜悲叹,用玫瑰刺戳破心脏,用死亡的代价为他换取了一朵红玫瑰。”

    “如果我要这一朵红玫瑰,你们俩,谁来充当这只夜莺呢?”

    聂徐川心头一紧,这老头的意思是,如果放时归自由,那么他就会用箍住时归的东西箍住他,让他不得不成为下一个夜莺。

    旋转餐厅缓缓转动着,大约四十五分钟就可以转完一整圈,聂徐川来的时候面对着空荡荡的江面,现在已经能看到金融中心的边缘了。

    聂徐川暗自紧握左手侧的包,“时先生,你当真以为我今天会什么都没有准备吗?”

    时升泰瞄了一眼却不以为意:“就算你带枪了又如何,你们警枪不都是带编号的吗?你这一枪开出去,误杀合法市民,不用我给你戴上镣铐,你自己就得先给自己戴上了。”

    “再说了,你来这里与我见面,事先没有向警局报备过吧。”时升泰自诩对人心的把握透彻,聂徐川如果够谨慎,今天的会面他便不会向任何一个人走露风声,这也正好达到了时升泰想要的局面。

    人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总会做出最真实又最残忍的决定。

    “你就不怕我和你鱼死网破?”聂徐川沉声道。

    “我老了,不再喜欢腥风血雨的打杀了,但也总是给自己留足了后手。”

    时升泰声音丝毫不见苍老,大权在握之后人们总是贪婪地妄图更多的时间,欲望如深渊一般吞噬着最初的人性。

    “看到了吗,对面就是金融中心大楼,是面对江心塔108层,最好的狙击点。”

    时归闻言瞳孔一震,瞬间想要起身却被聂徐川和时升泰同时抬手按住,“别乱动。”

    餐厅慢慢旋转着,曼妙的音乐仿佛称为死神来临前的倒计时。

    “时先生,我不信任对面的狙击手很正常,为什么就连您自己也会不信任呢?”聂徐川担心时归与他挨得太近会受到波及,但是时升泰没理由这样做。

    忽然,聂徐川对对面狙击手的身份忽然有了猜测。

    什么谈判,什么夜莺,都是假的。

    他们所有人都被时升泰这个老头子耍了!

    什么年老放权,什么继承人,他精心保养自己的一切,就连嗓音都不愿意染上一丝苍老的人,怎么可能会舍得放弃自己从烂泥地里爬到金字塔顶端后才获得的权利和地位?

    聂徐川忽然笑了,抚上一侧的玻璃敲击试了试,“看来您对乔先生确实不放心。不知道他今晚,是否会掉进这个陷阱呢?”

    时归顺者聂徐川手的方向看去,他们面前的这块玻璃与其他的玻璃隐约不同,在夜色灯光下泛着微微的蓝光。

    “乔先生的确是有一手好枪法,闹市之中都能精准地一枪爆头。只不过他想不到,打穿这块玻璃,至少需要两枪。”

    聂徐川拍拍时归的手背,暗示他放心:“今晚的主角不是我们。”

    时升泰抬手喝了口水,露出袖口繁复的花纹,眼里不乏对聂徐川的忌惮:“你有几分本事,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将来必将成为拦路虎。”

    “所以我今天,也带了点筹码,不知道您看不看得上了。”

    聂徐川掏出一份资料,翻开第一页,那个笑容如山茶花一般的女孩便绽开了,名字那一栏为李佳。

    但当聂徐川掏出另外一份资料,时升泰却再也坐不住了。

    户籍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李佳,曾用名——归佳。

    “你竟然能翻出她来。”时升泰这话对着聂徐川说,但眼睛却毒辣地转向时归,“原来你也背着我干了不少小动作。”

    “归佳女士原本是省厅鉴证科的法医,未婚,多年前被发现死于家中,割腕自杀。当时保存下来的资料寥寥无几,资料更是少得可怜,仿佛这个世界上都没有属于她的位置。”

    时归不言语,盯住露出来的照片一角开了口,说出了他今晚的第一句话:“不是自杀。”

    “什么?”

    “她不是自杀。刀口的方向不对,小刀滑落的位置也不对。”

    照片里的归佳面色苍白,浴缸里放满了水,左手腕伸出水面,血水顺着臂膀往下流,直到染红了整片浴缸,右手在靠近墙壁的位置,一把小刀醒目地放在靠壁的平台上。

    就算泡在一缸血水里,也无法掩盖她那惊人的美丽,睫毛漆黑而浓密,双唇失去血色却给她徒增几分清丽,就在这种苍白里,眉眼间就与时归多了几分相似。

    “这算是什么筹码?”时升泰一直以来平稳的情绪被打破,“这几张纸能够威胁到什么?”

    “我一直在追查,省厅里到底有谁在掩盖一切?时归顺顺利利地进了鉴证科,又留下那么多任你们控制的把柄。但是你看,时归只需要一眼就能知道的不是自杀,却以自杀结案多年。”聂徐川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金融中心大楼,终于开口:“顺着查下去,是否能知道时先生最不想让人知道的某些瓜葛呢?”

    时升泰笑了,“果然,你还是太年轻。在这局赌桌上,你的底牌亮得太早了。”

    话毕,子弹击破玻璃的声音传来,玻璃闷闷的爆炸声传入了在场三个人的耳朵。

    那防弹玻璃的材质极好,穿透力极强的狙击枪子弹也只是将其打出了蛛网状的爆裂,而未能完全穿透。

    但是细看那爆炸点的中心,既不是聂徐川的方向,也并非时升泰所预料的对准自己。

    顿觉不妙,但象征着死神的红色光点已经在时归的额头上游移。

    金融中心与旋转餐厅的之间相距的角度来看,仅仅只剩下一枪的机会。

    但也仅仅只需要一枪。

    砰!

    玻璃完全碎裂。

    第48章 归佳 “时归!” ……

    “时归!”

    聂徐川一脚踹翻时归的座椅, 巨大的桌布被他迅速用桌子顶起,挡住了对面的视野。

    “你个老东西,就真敢把乔观一个人放在那边?!”聂徐川把时归紧紧揽在怀里,上下检查着有没有受伤, 巨大的愤怒让他装也不装了, 直接对着时升泰开骂。

    时升泰被聂徐川踹翻的桌子绊倒, 此刻也显得狼狈极了, 喘着粗气躺倒在地上, 乔观那边很有可能已经失控了。

    “约在这么个鸟地方,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聂徐川对他没好气,摸着怀里的时归还是完完整整地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忍不住给人脑门上亲了一口。

    透过玻璃往下看去,特警已经进入了金融中心疏散抓人, 但是他和时升泰的事情还没完。

    “带他过来!”

    时升泰从实木桌子绕到时归刚刚进来的小门,里面是个仅供一人通行的狭窄通道, 连接着下一层隐蔽的电梯口。

    电梯迅速下行, 聂徐川一路紧握着时归的手, 半晌才冲着一旁的时升泰开口:“现在乔观已经被你解决了,接下来是要轮到我们了?”

    时升泰避而不答,反倒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归佳, 就是你的筹码?这还远远不够。”

    “换他的自由不够, 但也足够给你找点麻烦, 让你焦头烂额一阵子了。”聂徐川平静地陈述着, “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你做的, 新型毒品是你带来的,彰雾山是在的命令下建立的,阿瓦就是你派来南川耳目不是吗?”

    “可是你有什么证据呢?”时升泰不屑地耸耸肩, “聂队长,你要抓人也是要讲证据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对阿瓦这么残忍呢?还是说你对身边的所有人都这么残忍,这就是你的本性而已。”

    聂徐川眉毛紧皱,眼睛紧紧盯住时升泰,狭小的空间有些闷热,加剧了下降带来的眩晕感,他像无法站稳似的后退两步,握了一把时归的手。

    “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感慨呢。”时升泰看着LED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变小,“乔观也好,阿瓦也好,我都费了心血去培养,但最终能够得到什么,得看他们自己。不过”

    聂徐川感受到时升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他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不过,这样就想套话,你还是太嫩了点。”

    紧握着的拳头被猝不及防打开,手背上的青筋鼓动,掉在地上的却是餐厅里带出来的一张餐巾纸。

    没看到想要的东西,时升泰哼了一声,“原来还真有个当心理咨询师的梦想。”

    “时先生谨慎过头了吧。”聂徐川双手一摊,弯腰捡起那张纸巾,“不要乱扔垃圾啊。”

    “归佳。”时升泰主动开了口,“我愿意为这件事后退一步。时归留在南川,但归佳的档案,我要全部带走。”

    “她是我母亲?”一直在角落沉默着的时归抬起头,望向电梯右侧的时升泰,电梯内部的花纹让影子四分五裂。

    时升泰每年都要带他去扫墓,准确地说只有碑而没有墓,石头凿成的碑就孤独地矗立在一座偏远废弃的花园里,上面空无一字。

    “也是你杀了她吗?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时归的情绪向内席卷而来,他没见过归佳,但他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被分尸的刘香凝,沉入江底的季双,在彰雾山长眠的杜笙,还有在爆炸案里血肉模糊的一切,都像他素未谋面的母亲一样消失在时升泰欲望的刀光下。

    “她原本不用死的。”时升泰罕见地有了一丝情绪波动,但很快被他重新化为向外刺穿的坚冰:“但谁让他和我的弟弟情比金坚呢,以身入局,想要救时升望。骗取我的信任,甚至还有了你。”

    “但当我知道,你竟然是时升望的孩子,我就知道她该死。”时升泰看着时归那张与归佳几分相似的面庞,那种针扎似的绵绵恨意再也无法压抑。

    “所以你杀了她,你去她家里杀了她!”聂徐川冷冷出声。

    “没错,就在那个浴缸里,我放空她的血,我想要看看她的血液里会不会爬出虫蛊,被下了蛊才让她对那个废物这样死心塌地!”

    叮!

    电梯开了。

    时升泰的话被打断,一切仿佛从未发生,但时针却不会回到原点。

    谢黎早已带上一班人马守在了电梯口,聂徐川也从身后紧紧抵住他的肩膀,“跟我们走一趟吧,时先生。”

    腹背受敌之下,面前是银光锃亮的手铐,他却丝毫不怵,信步向前:“别白费力气了,聂队长。我说过了,你需要证据。”

    谢黎不知道他身上的武力情况,只能一边后退一边呵斥他立即停止,眼看他就要走向自己那辆改装车,一道微弱的声音穿过嘈杂的环境到达所有人的耳朵。

    【没错,就在那个浴缸里,我放空她的血,我想要看看她的血液里会不会爬出虫蛊,被下了蛊才让她对那个废物这样死心塌地!】

    时归放下举起的录音笔,走到时升泰身边道:“时升泰,你现在正式被列为归佳案的嫌疑人,请你配合我的同事们走一趟吧。”

    “谢黎姐,他没有枪,你赶紧给他铐上吧。”时归说完便退回到聂徐川身边,生怕时升泰会暴起抢了他的录音笔。

    “做得不错。”聂徐川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

    刚刚在电梯里故意拙劣地套话,引起时升泰的怀疑,让他亲自检查后,戒心便降到了最低,可他早就借机把小巧的录音笔放进了时归的掌心。

    时归也一点就通,在没有任何商量的情况下与聂徐川演了一出戏,成功拿到了时升泰的证词。

    “别挣扎了,时先生,电梯属于公共场合,证词有效。”

    江心塔下的游客已经被特警疏散得差不多,看着周围层层包围的特警和不断赶来的刑警队员,他终于垂下眼眸,深深看了时归一眼,“你和那个女人一样狡猾,你也会和她一样死去。”

    时归在被他驯化的过程中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言语打击与侮辱,这样的话对他而言就和“吃了吗您?”没有任何区别。

    “时升泰,闭上你的狗嘴等到审讯室再张开好吗?”

    聂徐川话音刚落,时归就感到耳朵痒痒的,一双手轻轻覆了上来,他声音淡淡的,恰似一片温柔的飞雪:“你是我的宝贝,我不会允许。”

    不远处,郑斯年目睹了这一切,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的陪伴也没办法打动时归,甚至连爱意都不曾被察觉。

    时归不需要一个安分守己的情人,他需要的是冲破重重阻碍,掀开所有被强加的习以为常,冒着风雨也要和他并肩的爱侣——

    “聂徐川,你出息了啊。知情不报,擅自行动,你可真行啊。”安副局咬牙切齿,本身爆炸案的事情还没解决,现在又出现了一起枪击案,甚至还出动了特警。

    聂徐川在他眼皮底下运作的这一切,抓了时升泰,逮了乔观的现行,现在还把时归也带回来了,可谓是事业爱情双丰收。

    但最重要的是,这一切他都被蒙在鼓里!

    “说了多少遍!报备报备!我的话都被你当成耳旁风了!”安副局快被气成脑溢血,“我每年给你背黑锅都快背成王八了!”

    “没事儿,王八活得长,这就是我为您送上的美好祝福。”

    “小兔崽子!”安副局翻了个白眼,“说正事!”

    聂徐川迅速从嘻嘻哈哈的状态里走出来,向安副局分析着现在的形式:“现在虽然抓住了时升泰,但不指望从他嘴里挖出什么,新型毒品这条线反而要从乔观嘴里要消息。”

    安副局狐疑地扫视了他一眼:“你好像很了解时升泰,背着组织做了不少工作啊?”

    “郑斯年也帮了不少忙。爆炸案乔观应该了解一部分,但是想要撬开时升泰的嘴,还得从归佳出发。”

    “归佳?”

    这个案子在被聂徐川翻出来调查以前只是个简单的自杀案,安副局不知道也正常。聂徐川简要地向他解释了这其中的关窍,安副局若有所思。

    “你说的我明白了,归佳作为省厅的法医,去世前后都没有惊起一点水花,的确很怪。这其中的牵扯不少,你调查的时候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聂徐川点点头:“我知道,之前就已经开始调查这个案子了,只不过最近才确定这个案子和时升泰之间的关系。现在扣着时升泰还可以用配合调查的名义,我会抓紧时间。”

    “市局这边我会盯着,你只管抓紧时间。”

    聂徐川应了声是准备出去,却又被安副局叫住:“等等。”

    “你小子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嗯?”

    “别给我装聋作哑。时归,你打算怎么办?”

    安副局清楚,时归身上很多疑点洗不清,但总而言之又处于一种微妙的灰色地带。虽然爆炸案把他牵扯了进去,最多也只能算个证人,只不过一旦进了市局的审讯室,在案件调查完毕之前,可能就很难放出来了。

    “什么时归?”

    “嗯?”安副局瞪大了一双老眼。

    聂徐川双脚并拢敬了个标准的礼,声音洪亮清晰:“群众时归帮助警方抓捕了嫌疑人时升泰后便自行离开了,我也不清楚他如今的行踪。如果组织需要的话,我立刻发协查通报,找到热心群众时归。”

    安副局想到这人不要脸,但显然没想到会如此不要脸,听到这番冠冕堂换义正严辞的宣言后,竟然被这种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精神给震慑了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冲着聂徐川中气十足地发泄着这些天积攒的所有怒气——“滚!!!”

    第49章 谈心 江水奔涌而下,预示……

    江水奔涌而下, 预示着一场夏末秋初的汛。

    聂徐川脚步轻快,走到家门口时却又忍不住放慢,心里漫起阵阵而来的紧张,时归会在家等他吗?

    虽然这个答案已经无比确定了, 可当手掌触即冰凉的门把手的一瞬间, 那种凉意却像是从指尖冻上了心头。

    他会在的。

    聂徐川不免宽慰自己。

    万一呢?时归会不会还有他自己的考量, 再一次不告而别?

    他握上把手的指尖紧了紧, 掏出钥匙的手也迟疑了几分。

    这几个月以来, 他甚至有点不敢回这个属于他和时归共同的家,面对一屋子的痕迹,没有任何动静的冷锅冷灶, 还有灯光暗淡的客厅。

    如果时归走了,那他就再找一遍。

    聂徐川在在心里暗暗下定, 将钥匙插进锁孔,还没来得及转动, 门忽然被打开了, 时归穿着聂徐川之前为他准备好的家居服立在那儿, 手里还拿着一柄勺子。

    之前的危机时刻掩盖了太多他们之间没有解决的问题,此时的四目相对,竟然生出了几分尴尬。

    “我听到门有响动”时归解释道, 声音轻轻的。

    聂徐川也瞬间挪开了目光:“嗯嗯, 好。”

    就这样静默了两秒钟, 时归率先让出一道缝隙, “快进来吧。”

    聂徐川点头进了门, 原来的房间已经焕然一新。

    餐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玻璃在夕阳下泛着橘红的暗光。投影仪的幕布被卷起,一旁的唱片机里播放着悠扬的小提琴曲。

    吧台上残留的酒渍也被擦干净, 取而代之的是时归刚炒好的蔬菜,新鲜的藕片经过翻炒泛着羊脂玉般的光泽,搭配上泡发的木耳和清脆的荷兰豆,飘散着阵阵热气。还有一盘凉拌紫甘蓝,时归没有什么厨房经验,蓝紫色的汁液流出来,卖相不太好看。

    “我新学的,一会你要尝尝看吗?”时归眼里有些期待,手里的勺子也微微晃动着。

    “厨房里的是什么?”聂徐川指了指灶台上还炖着的小锅,时归惊呼一声,赶忙推了门进去,还好没有糊味。

    门一开,一股红酒的香味扑面而来,聂徐川走上前看了一眼,是红酒炖牛肉,一旁摆着的正是他从他爸那顺来的那瓶罗曼尼康帝,每年大概只产出五千瓶左右。

    臭小子还挺识货,聂徐川晃了晃那瓶酒,只剩个瓶底了。

    “我随便拿的,看这个摆在里面,应该是不常喝的。”时归解释道,“菜谱上没说要用什么红酒,所以”

    聂徐川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小幽灵回来后竟然变得有些谨小慎微,心里有些不舒服,对时升泰那个老家伙的恨又多了几分。

    “你随便用,这是我们家,用什么都行。”聂徐川找来红酒杯,把最后一点瓶底酒倒出来,“尝尝?”

    时归伸着脑袋抿了一口,“好香,但好难喝。”

    聂徐川失笑,把最后一口饮尽,红酒香气馥郁,口感丝滑醇厚,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句,聂老头这三十万还是花得值。

    菜上桌了,两人在吧台边并肩坐着,谁也没先动筷。

    唱片机仍然悠悠转着,如果不是气氛不对,再来两根蜡烛都可以当烛光晚餐了。

    “时归”聂徐川嗓子里像堵着点什么,咳嗽了两声才接着开口,“时归,欢迎你回家。”

    “我好像犯错了。”时归低着头,眼底是一种名为愧疚的东西。

    “在这里我接触了很多人,看了很多电影,回去以后,我也在学习。我知道我和别人好像不大一样,他们在笑的时候我没有笑,他们想哭的时候我也不想哭。我大抵是有点问题的。”

    时归把手搭在吧台上,瓷砖上铺好了羊毛织制的餐布,炖菜的烫感从盘底蔓延而来。

    “来了南川以后,我感觉好像我又没有那么不合群,你、欧阳、猴子还有黎姐、小孙,你们不开心的时候,我的心就好像是蒙上一层布一样透不了气,你教我查案,冰冷的尸体好像也能让我有所动容,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

    “到了北原后,我一直心情郁郁,如果把我的感官放大十倍,就是正常人的感受,那你在我走后,一定比我感受到的难过还要多。”

    “聂徐川,对不起,我明白得太迟了。”时归抬眼看他,手里蹂躏着餐布被揪起的一个角,“对不起。”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落到聂徐川宽阔的怀抱里,“不要说对不起。”

    在这段情绪逐渐恢复的日子里,时归仍然遭受着时升泰如机器一般的对待,新生的感官仿若又被置入了满是噪音的屋子里折磨,日复一日。

    时归就那样孤独地承受着一切,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小心翼翼地在半夜里思考那些被唤醒的情绪,回想着在南川一切的眼泪与欢笑。

    然后,明白了聂徐川的偏爱。

    那件淡淡洗衣液香气的外套就压在他的枕头下,靠着这一点香甜,支撑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着调查。

    浅浅的吻落在时归的头发上,红透了的耳尖,沁了汗的鼻头,最后落在他红润的嘴唇上,辗转良久,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舌尖纠缠不清。

    这个吻,也是聂徐川的回答——

    时归红着脸率先从这种暧昧的氛围中挣脱出来,他虽然主动亲过聂徐川,但还是不太习惯在这种亲密无间的纠缠气氛中待太久,总有一种要喘不过气来却又甘之如饴的矛盾感。

    “快尝尝我做的菜,都要凉了。”

    炖菜不再像刚出锅那样滚烫,反而温得刚刚好,聂徐川看着时归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还是忍不住在他发顶吻了再吻。

    “这次回来,就别再走了,有什么事情,让我和你一起解决,好吗?”

    聂徐川说完,舀了一勺牛肉送进口中,一股剧烈的酸涩感直冲脑门——是醋,时归放了醋!和红酒瓶一起见底的还有厨房的醋瓶,无色透明的白醋潜入香气浓郁的红酒中不见一丝踪影,潜藏在软烂的牛肉里狠狠偷袭了聂徐川的舌头。

    聂徐川艰难地咀嚼着,醋酸宛如尖矛一般刺穿着他的牙神经和敏感的味蕾,脸上维持着缱绻的微笑,他甚至还尝出了牛肉未除尽血水残留的锈腥味。

    草,家务分工真是新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

    “怎么样?”时归怀揣着巨大的期待看着聂徐川,“这是我第一次做饭,电视剧里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这就是要做饭给对方吃的意思,我没理解错吧?”

    面对求知若渴的小时同学,聂徐川说不出任何一个不字。

    “之前你总是做饭给我吃,这一次,也轮到我做饭给你吃了,怎么样,好吃吗?”

    囫囵咽下口腔里的牛肉,聂徐川穷尽所有力气冲时归露出一个享受的微笑,“好吃,很美味呢。”

    “太好了!”时归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虽然笑起来的弧度不大,但那种散发着笑意的感觉完全无法掩盖,“我也尝尝看。”

    “哎哎哎,等等。”聂徐川紧急截停了时归的筷子,循循善诱:“这不是做给我吃的吗?”

    “对呀!”

    “如果是做给我吃的,是不是就应该全部归我呢?”

    时归不上他的当:“但是之前你做了饭,也是我们一起吃的呀。”

    “这不一样。这可是你第一次做饭,为我做的饭,我可是很贪心的。”聂徐川直接开编:“我第一次做饭,是做给我爸妈吃的,我就一口没有吃哦。这也是表达诚意的一种方式。”

    时归从来没在书里看见过这种人类社会的交际礼仪,但看聂徐川如此笃定的样子,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顺便把那碗炒时蔬递到聂徐川眼前,“那你再尝尝这个?”

    聂徐川看着眼前人畜无害的小时归,还有毫无攻击力的菜肴,夹了一筷子藕放入口中,咸味如同滔天巨浪一般袭来,聂徐川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海水浓缩液,一口呛进了喉咙管里,是盐!时归加了盐!

    “很香,很有做菜的天赋。”聂徐川睁着眼睛说瞎话,“快来尝尝最后一碗吧。”

    时归受了表扬,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你买的是低钠盐,比普通的盐味道要淡一些,我特意多加了一点。”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聂徐川竖起大拇指,有些口齿不清,吃了一筷子巨咸的藕,口腔里已经开始无意识地分泌口水。

    他赶紧竖起筷子去吃最后一道,卖相不好的紫甘蓝居然是最成功的一道菜,至少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是蔬菜的原本的清香脆甜。

    “哎呀,拌菜的调料忘记加进去了。”时归一拍脑袋就要进厨房,被聂徐川眼疾手快地摁在原地。

    “没事,菜也有点冷了,我去热一下。你去帮我看看阳台上的衣服是不是还没洗,可以帮我扔进洗衣机里吗?”

    找了个借口支开了时归,聂徐川紧急对菜品进行了一次鬼斧神工的再加工,至少是可以入口的级别了,阳台的洗衣机也轰隆隆运作起来了。

    “怎么这么香?”时归嗅着有些不一样的味道,一路走到吧台,菜品已经重新摆好了。

    “我去热了一下,顺便把你忘记加的调料加进去了。”聂徐川招呼着时归坐下,“现在变成我们两个一起做的了,我们一起吃?”

    时归本身就被香味馋得不行了,添了一大碗米饭过来,尝了尝被二次加工的后的炖菜被自己的厨艺惊艳得不行,自言自语道:“确实是有点天赋的。”

    聂徐川无奈扶额:“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再来商量商量时升泰的事。”

    时归点头:“放心吧,这一次说什么我也不会走了。”

    第50章 墓碑 时升泰归案……

    时升泰归案后, 归佳案被提上了日程,时升泰虽然不配合,但在市局的审讯手段之下还是吐露了不少东西。

    聂徐川顺着时升泰的证词和时归的记忆,带人来了归佳的墓碑前, 荒废的花园里杂草丛生, 一块巨大的石碑就横亘在正中央, 显得异常突兀。

    “老大, 时升泰在这边买了这么大一块地, 为什么不请人来打扫一下花园呢?”谢黎有些疑惑,不懂现在有钱人的心思。

    聂徐川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花园面积很大, 被高高的铁栅栏围上,从外向里看营造出了一种有人居住的假象, 但是推门进来,碧绿的爬山虎如海洋般蔓延在细密的栅栏内侧, 地面上尽是枯枝败叶, 滋养着缠绕树根的荆棘与艳丽的茶花。

    “外面应该经常被人打扫, 但是时升泰应该没让人进来过大门。”

    时归穿着一件偏大的连帽衫站在一旁,脚下茶花开得正艳,仔细看去, 一种血红从花蕊处向外蔓延。

    聂徐川忽然想到些什么, 叫停了准备往墓碑靠拢的几个人, “等等, 谢黎你先来勘验一下这些土壤, 还有前面那些花。”

    等谢黎取完样,聂徐川才穿好鞋套,带着时归向墓碑的方向靠近。

    “聂队, 如果能找到尸体,我想验个DNA。还有,时升泰的”

    “我知道。”聂徐川点点头,想去牵他的手,低头看见手上的塑胶手套,转而用肩膀蹭了蹭他,“别担心,很快就要结束了。”

    穿过大片大片的荆棘和茶花,墓碑矗立在眼前,光秃秃的石壁在阳光下亮得有些刺眼,触手已经有些温热。

    聂徐川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没有任何细小的凸起或凹陷,“的确一个字都没有。”

    “时升泰每年清明都会带我来这里扫墓,只说是我的母亲,但姓甚名谁从未提起。以前我会问,但他不回答,甚至也不许我再问。”时归看着那块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他从未体会过母爱,书里写的那种无私而温柔的爱他从未拥有过,但每每想起在还不记事的时候,他也被母亲拥在怀里过,那种漠然却又裂开一道缝隙。

    “那你是怎么知道归佳的?”聂徐川记得他当时去北原见时归时,他迅速报出的一串案号中就有归佳的案子。

    “阿瓦死了,乔观也有了异心蠢蠢欲动,时升泰表面上四平八稳,实际上左膀右臂都被死死按住。”时归神色淡淡的,说起时升泰的事情时,他永远都是那样条件反射一般的冰冷,“他甚至在餐桌边睡着了,说起了梦话。”

    时归想起在北原的那些天,刚与时升泰碰面时,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伪装自己,让时升泰以为自己仍旧是一张白纸,两人就这样互相防备怀疑着过了一段日子。

    等到时归已经习惯了那样的伪装后,腾出精力来放在了时升泰身上,却发现看似强大不可摧的巨人,已经无比疲倦。

    一直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十分看重的时升泰眼下竟然出现了淡淡的乌青!

    这个发现令时归兴奋不已。

    但他仍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与时升泰共处共一个屋檐下。

    直到那天在餐桌边,时升泰握着汤匙,手就那样靠在餐桌边缘,浅淡的呼吸声传来,时归抬眼一看,时升泰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他竟然在餐桌上睡着了!

    时升泰生活规律,饮食健康,甚至还有锻炼的习惯,一定是集团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夜不能寐,精神恍惚。

    时归故意碰掉了一个碗,惊醒了时升泰。

    “对不起,父亲,是我不小心。”时归迅速退到一旁,女佣已经拿着苕帚走上前打扫碎裂的玻璃。

    时升泰深深出了一口气,“没胃口了,你自己吃吧。”

    时归垂眸应声,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给了时升泰一个台阶遮掩过去,也顺便表明了自己并未注意到这件事。

    多天来的事务缠身消耗了时升泰大量的精力,阿瓦死后与他单线联系的下线统统失联,警方还顺藤摸瓜端了兴发投资,查到了彰雾山,毒品运输的主要线路被截断。

    集团内部乔观想要掌权上位,多年来不声不响在他眼皮子底下权力渗透的效果也逐渐浮现,他能够直接调动的竟然只剩下那群“审判者”,但是也足够让乔观老实本分一段时间。

    还有时归,至少现在时归在自己手里,如果他能够扶持时归上位,与乔观达到一个巧妙的权力平衡,那他还会是高居两人之上的最顶端。

    但是时归去了一趟南川,出现了一些不可控因素。

    时升泰往房间里走着走着忽然回头,盯住了仍在原地的时归,小心翼翼的,低眉顺眼的,就像多年前他第一次在归佳的怀里见到他那样。

    到了房间,时升泰便再也撑不住,疲惫困倦如潮水般袭来,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收拾得干净点,父亲晚上也待在这里。”

    时归第一次对这位监视者发号施令,后者对他投来诧异地一瞥。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知道什么叫可替代性吗?”时归给了她一个眼神,冷漠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在时家多年,但时升泰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换掉,即使她被时升泰派来监视时归,但时归说到底是主人家的儿子。

    一开始,他还以为时归是不听话的私生子,可当她私下打听出来,眼前这人是海梧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时,她忽然有些慌了。

    她之前对待时归的态度可算不上客气。

    但时归没有和她计较的意思,径直隐入了餐厅的连廊。

    时归这是和聂徐川学的一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些将恶意浮在最表面的人反而最是脆弱,你只要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对他们施加一点压力,瞬间就如柿子般软下来。

    他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反而为今天等到的这个机会而紧张和窃喜。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时升泰最近一反常态地把工作带来这里,想必一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而这样放松警惕的时间对时归而言,错过了可就再也不会来了,他必须牢牢掌握。

    “我要去睡一会,把灯都关了吧。”

    女佣应声而动。

    等时归检查完没有电器在运转时,悄无声息地断了电闸,监控上的红点也瞬间消失。

    他仿佛卸下了很大的重担。

    “父亲,好像停电了。”

    时归走到时升泰房间口,轻轻敲着门,“父亲?”

    无人应答。

    保姆还在餐厅收拾,时归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间门,他把拖鞋脱在门口,袜子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房间里陈设很少,衣柜、书桌,还有最里面的小书房。

    结合房屋的构造来看,如果要藏起一个秘密,最有可能的位置不过是衣柜里的保险箱或者是书房的书架。

    时归慢慢挪动到床边,时升泰合衣躺在床上,鼾声渐起。

    他不敢开灯,只有窗帘缝里透出的丝丝光亮作为照明。衣柜门被缓缓推开,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尽是衣物柔软的触感,没有保险箱藏匿的痕迹。

    时归一点点从床边挪出来,往小书房的方向挪去。

    后背的鼾声忽然停了。

    时归惊起了一身冷汗,木偶般慢慢回头,甚至能听到脖子转动的声音。

    “归佳”时升泰翻了个身呓语着,时不时在睡梦中发出哼笑,“为什么要和我作对?”

    归佳?时归心中升起一股陌生而又诡异的感觉。

    听说人在梦中是可以与外界对话的,但时归不敢赌,一旦被时升泰发现,他前面的费心伪装几乎就付诸东流,还很有可能遭到更严密的看管。

    他侧耳聆听了一会,迅速地去搜查了书房。

    在南川市局人手短缺,一个人得掰成两个人用,法医也得上前线。在聂徐川的这种加班如喝水一般的领导之下,他在勘验搜证方面进步飞速。

    三分钟以内,书房就被他了无痕迹地翻了个底朝天,虽然没与发现什么重大线索,但垃圾桶里废弃的纸团和书架中没落灰尘的那几本书里,还是让他找到了有用的东西。

    聂徐川听完时归的讲述,也暗自捏了一把汗,“时归同学的冒险精神值得肯定,但下一次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好吗?”

    他都不敢想,如果时升泰忽然醒来又或者是女佣忽然发现门口的拖鞋,他是否还能再见到全须全尾的小幽灵。

    “没关系,你们在南川教我的,我都有好好学。”时归看着现场忙碌的众人,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他已经主动辞职了,现在不比当年,可没有什么特招名额,再加上与时升泰的关系,他已经很难再与聂徐川并肩战斗。

    聂徐川仿佛已经看透了他在想什么,“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再等等我好吗?”

    时归重重点头,“好!”

    聂徐川转身投入到勘验工作当中,几乎要看花了眼时,听见谢黎的喊声:“老大老大,呼叫警犬!呼叫警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