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游乐园
问归问,将雪其实打心底不想去太子东宫。
她没见过太子本人,只在救三公主的那个梦里,听过他的声音。
那恶毒的话和语气令她恶心反胃,惊醒之后差点就吐了。
最可怕、最细思恐极的是,当时她听到声音转头,看到的并不是活人,而是一头淌着口水的巨大鬣狗!
要是豺狼虎豹,还没让她这么恐惧,可鬣狗是以腐肉和尸体为食的!
她那会儿知道得不多,没想明白,为什么大颍太子会是鬣狗的形象,现在听说萧珞寒的长姐尸体下落不明,加上几次在梦中遇到大事时,都会有红狐现身指引,很难不把两者联系到一起去。
萧珞寒看起来并不知道真相,那么,有没有可能是红狐长姐利用梦境,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暗示呢?
将雪越想越头皮发麻,加上这趟“梦中兵部之行”毫无收获,另一个最有可能的调查地点只剩下太子东宫,如果不是想要尊重三公主自己的意愿,她真想当场把三公主抓到自己的梦里去!
而且,自己这猜测也不好跟三公主讲,一来没有实证,二来萧珞寒那么看重长姐,就算只是个猜测,也会往深里想去。
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将雪不希望她因为自己的猜想伤神伤身,她好不容易才把三公主的身体调理起来!
这太子东宫,还是自己下回入梦的时候,悄悄过去一趟比较好,并且不要让三公主知道。
“不去了。”
萧珞寒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我不想听狗太子那张嘴巴评价长姐。”
将雪就松了口气,松完气还觉得内疚,忙主动牵住她的手,往外飘,“那我们换个地方待着,调查下次再说!”
随她离开兵部的萧珞寒,想的却是自己初来大颍时,狗太子看似随口说出的话:
——“若是北寥皇帝的长女萧凌寒未战死,我倒有兴趣娶她作妾。”
自己最看重的、为北寥立下赫赫战功、洒脱又飒爽的长姐,在那张狗嘴里成了任男子挑挑拣拣的卑贱货品!
她从未听任何人这般侮辱过长姐,怒火即刻烧遍全身,可也正因为从未经历过这种侮辱,待她终于能开口说话时,狗太子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但冷静下来之后,当日狗太子随口一句话,她却品出了别的意思。
……正因此,她暂时不去东宫。
就算现下通过“鬼神之力”查明了实情,哪怕真在东宫发现了长姐的尸首,她也没有办法将长姐带出来、妥善安置好,再焚毁得干干净净——长姐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自己若有朝一日战死,万万不要“入土为安”。
长姐还说,入土只会让血肉骨髓被一日日啃噬,想来就骇人,还是一把火烧了自在。
萧珞寒忽然觉得,那日烧遍自己全身的怒火,其实并未熄灭过。
它只是藏得很深,因着自己的病体和女儿身,她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太有限,再深的恨意也只得藏起,埋入心底。
但在将雪的万般照顾下,她来了癸水,又勤加锻炼,身体一日日变好,书架上还藏着威力不可小觑的电棍,那些被埋起来的积怨,也跟着悄悄冒出头。
为长姐报仇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连萧珞寒自己都呼吸一滞。
她又一次明白,为什么薇女士会劝自己“该放就放”,不要被执念束缚。
有的念头一旦想进去,便会被缠住,再想从中脱出来,谈“放下”,便没有那么轻易了。
但,不论直接还是间接,她的长姐的的确确死于大颍太子之手。
她与这狗太子本就该是血海深仇。
离开自己的梦境时,萧珞寒默不作声地将心底悄悄冒头的萌芽扶正了。
只是……这事该和将雪提么?
她下意识看向前方。
少女仍穿着最开始那些梦里的夏装校服,高高梳起的单马尾随风轻拂,露出白皙干净的脖颈。
像一头活力十足的小鹿、一只古灵精怪的猫咪,再黑暗的地方,也有她壮着胆子闯进来,大大方方把自己打捞起。
萧珞寒便希望她永远不要知晓自己心中的恨意。
那恨意沾了血,肮脏、晦气,只需她一人牢记就足够-
将雪终究还是把萧珞寒抓到了自己的梦里。
她们来到一座游乐园,进门就能看见穿着粉色大松鼠皮套的玩偶演员正在给小孩发气球。
“……这是何处?”萧珞寒怔怔地打量周围。
好热闹啊,但并非街市的熙熙攘攘。
来这里的人不管是孩童,还是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学生,又或是带着孩子的成年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游乐园。”将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带她来这里,但她确实认为这是最适合放松的地方,“我升高中之前倒是经常来,高中开始学业紧张了,年纪也大,不好意思让妈咪们和姐姐带着来。”
她顿了顿,“不过,阿析倒是很喜欢这里,等我们放寒假,就三个人一起过来玩,反正阿析也能看到你。”
原来,她不远的未来里就规划了自己啊。
即便觉得这话更可能是临时起意,萧珞寒依然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看向将雪的目光也带上了复杂的情绪。
“那我想看到‘嘻嘻’。”她接过话。
“行啊。”将雪笑了笑,“它倒是不怕人多的地方,但它要是真来了,咱们就没法全员玩同一个项目了——总得有个人看着‘嘻嘻’,别人看不见你,那就只能我或者阿析留下了。”
她拉着萧珞寒,很快飘到了摩天轮前,“喏,这是摩天轮,四人座,并且允许带宠物,咱们就能一起。”
考虑到这在梦里,她心念一动,场景骤变,眼前就成了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是单人单座,没办法带宠物,但阿析很喜欢坐,从小喜欢到大,每次过来都必玩这个……”
说到这,将雪突然停下,随后笑出声:“我知道了!”
“你想到什么了?”萧珞寒好奇问。
“我姐不喜欢这种小儿科的游玩项目,但要是我和阿析都希望她来,她只要有空,绝对不推辞。”将雪露出“计划通”的笑容,“不过,事后我俩得额外陪她去跑马场玩……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看着‘嘻嘻’了!”
萧珞寒没想到她要说这个,就算十分钦佩那位姐姐,此刻也忍俊不禁:“这、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姐妹邻居互相陪着放松嘛!”将雪却摇头,“那就这样说定啦!放心吧,寒假那会儿老姐还是有假期的,法定节假日~”
萧珞寒被她说得有些心动,但又不忍心让那位姐姐和大白猫孤零零等在游玩项目外边,看着她们玩,张了张口,忍不住问:“那……只我们两个呢?”
将雪还在脑补具体画面,闻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过去。
萧珞寒却觉得是自己说错话了。将雪跟谢析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邻里,再怎么说,她们是友谊也是排在最前面的。
自己跟将雪又算什么呢?恩人与报恩的人?
又或是……虽然认识不久,但已在不知不觉间结下玄妙羁绊的,笔友?
再或者,她们也许可以勉强算作同窗?自己现下所学知识,都出自将雪亲手挑选后送来的课本,并且将雪也在学同样的内容……
“可以啊,只要你不觉得奇怪。”
回应她时,将雪有意强调了“奇怪”这个词。
说真的,她被三公主的话吓了一跳,要不是因为三公主是个古代人,她甚至都要以为,这是交往的试探了。
毕竟现在是同性可婚的时代,虽然她们都不算大,但很快就要双双成年了,她自己也处于懵懂的“精神青春期”,很难不往这方面多想。
她见三公主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难道不该是你觉得不奇怪?旁人看不见我,倘若阿析不来,只有你能看见我。但我们交流和互动时,旁人眼里就是你和空气说话。”
好嘛,果然是自己脑子里装太多不正经东西了,人家三公主心思干干净净,根本没有那么想过!应该只是觉得跟自己独处更舒服罢了。
将雪就又松了口气,随后莫名感到一阵失落。
可她也没搞明白失落从何而来,只顾着认真回答三公主:“我没事啊!来游乐园的人多少都有童心,哪怕没有,也有尊重他人的素质。”
“我只是和空气讲话,和空气牵手,问起来就是‘跟幻想出来的伙伴互动’,又没有妨碍到别人,他们凭什么觉得我奇怪呢?”她说得理直气壮,“我们这早几年有句网络流行语,‘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一点都不介意,萧珞寒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笑着点头:“那就这样说好了。”
“口头许诺可不够!”将雪伸出小指,“拉勾?”
少女们的手指轻轻交缠在一块儿,之前牵手时,那种电流经过一般的酥麻感,又在将雪心间传开。
但这回她没在意这个,脑子里想的是,这个小小的约定能不能让三公主进一步坚定过来的信念。
这样一来,或许寒假之前,她就*能穿越。
——“那种地方……多待一天,多一分危险!”
将妈咪那天沉着脸说的话,就像一根刺,一直扎在将雪心里。
但她更清楚,对于三公主,将要面对的现实无疑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静静地悬在她头顶,不知几时坠下,摧毁她的全部。
“明天是不是节目就要初审了?”
这时,她听萧珞寒问。
“对,不过考虑到我们是高三,初审的时候顺序被调到最前面了,应该很快就结束。”一想起这个,将雪就叹了口气,“感觉也就是走个过场,跳一遍就评定了,跟彩排似的,没什么好看,还不如等真正演出那天……”
“不过,管艺术活动的艾老师还是会全程摄像的,你要是明天中午来不了,我就直接给你看视频好啦~”
第42章 脸红
第二天初审的时候,萧珞寒还是通过梦境去往了那边的世界。
初审是在午休时间,还有大概二十分钟才开始,她到的时候,姑娘们都在排练教室里换衣服。
萧珞寒一如既往出现在将雪身边,只不过,这次她看到的是只穿胸衣的将雪。
古时还没有这种式样的亵衣,萧珞寒也没想到一来就是这种情景,愣神时,已将少女挺拔光洁的后背看了个干净。
她顿觉脸热,赶在将雪转过身前,慌忙偏开目光看地面。
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慌什么——教室里别的姑娘也在这么换,这里并无屏风,大家也不避讳什么,独她觉得不自在。
实在是……不应当。
“咦?你这么早就来啦?”将雪很快发现了她,赶紧把服装披上,又开始扒拉校裤,小声说,“如你所见,我们还在换演出服呢!”
萧珞寒“嗯”了声,接着看地板。
“一会儿我们初审,你想去哪就去哪看。”尽管初审只是走个过场,并没有正式演出那么重要,将雪依然耐心说,“观众席挑远离人的坐,省得后面来的人坐下来,还要频繁换位置。在后台也能看,就是容易被候场的学生挤着……”
她边换上下裙,边小声碎碎念。
谢析桐离她近,听到非常非常轻的说话声,忍不住转过来。
然后就看见,两个姑娘一个自顾自说话,另一个只管低头看地面,而不是看着对方的眼睛。
她险些笑出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干脆抱着衣服过去,故意问了句:“地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嘛?”
叨叨的将雪顿时止住话,抬眸看了眼萧珞寒,接着顺着她视线的方向,往地面看去:“……什么都没有啊?”
“你再仔细看看嘛。”谢析桐悠悠说,“她瞧地板好久啦,不是有脏东西,就是心里有事吧。”
将雪这回直接看向萧珞寒了,好友话里有话,她再听不出来未免也太迟钝。
然后就发现,萧珞寒那张因为长年生病和居于室内,而显得格外白的脸,这会儿染上了不自然的绯红。
将雪:……
她扭头瞪了好友一眼,迅速将衣带系好,却还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问萧珞寒:“你怎么啦?是不是感冒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像误解,她还故意用手背贴了贴萧珞寒的额头,“也没烧啊……噢,你是不是在替我们紧张?”
萧珞寒也觉得尴尬,正好将雪递了个理由,她忙点头应下:“是,我是很紧张。登台演出尤为重要,即便只是初审,但只消过了初审,接下来便是正式演出了。”
她在日记里见过,高一、高二时候的元旦文艺汇演十分热闹,当时将雪是在社团任职,操办的也是社团节目。
但社团节目属于文艺汇演的主要构成部分,如无意外,每个社团的节目都有机会在三个年级的舞台上演出,不用考虑落选。
班级节目就不一定了,审核标准也会高一些,被“刷掉”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不过,萧珞寒实际上对她们充满了信心。
大家的群舞跳得整齐,且细节上都根据个人强项进行了调整,最难的独舞部分,也因为强力外援的加入,在保留原视频神韵的同时,增加了舞者自己的理解。
对舞这套剑的意义,对女子执剑独行世间的支持……那位姐姐改编得如此有价值,她觉得若是初审要刷掉这个节目,那评委的眼光恐怕就与自己的父皇一般了。
她面带笑容思索时,将雪在那边悄悄捏谢析桐,狠狠剐她眼刀。
两个人从小就习惯了在特定时候用眼神和唇语无声交流,现在也不例外——
“少在三公主面前瞎暗示!”
“我只是觉得有可能性啦!”
“乱讲!”
“不然她脸红不敢看你干嘛?”
“多正常啊!古代女子多含蓄!”
“阿雪。”将梅的声音突然插入无声的斗嘴,“差不多到时间了,早点去候场吧。”
将雪还没应,就见谢析桐举起手,笑着回了个拖长的“好”——这家伙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跟老姐说话的机会!
初审倒是不用化妆,等到时候真正登台演出了,那得一大早就来这边化妆,讲究一点的话,还得请专业的妆娘来,将雪前两年已经体验过了,在这方面还是经验很足的。
等姑娘们一个个出门了,将雪才披上冬装外套,和萧珞寒一起跟上。
将梅也不紧不慢跟在她们身旁,一袭耀眼红衣,手中提着剑匣,里头装着她钟爱的那把长剑。
“小珞也来了?”她轻声问,语气柔柔的。
比起只穿胸衣的将雪,萧珞寒其实更不敢看她。
她怕自己多瞧了几眼,便会选择“放下”,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来到这里,而不是……而不是借着最后的机会,为长姐报仇。
大婚当日,她必定会去东宫一趟,这是大颍的规矩,太子无论娶妻还是妾,这第一夜都要在东宫过了,才算吉利。
至于花烛夜往后,妾室是定居于东宫,还是仍住在自己分得的殿内,就是另一套规矩了。
依照萧珞寒的初步计划,她只在东宫停留到花烛夜,便彻底离开那个世界。
只要亲自去了东宫,做了自己要做的事,她便没有别的执念了,往后就在将雪身边安安分分过日子,想尽办法报恩。
“嗯,我换衣服的时候她就来了。”她听将雪笑着说,“就算是初审,有这么一位重要观众,我也得更卖力一点……啊嚏!!”
楼道可没空调暖气,她们的服装虽然都是加绒款,但寒风一吹,还是冷。
“哎哟,今天明明出太阳,气温也高,风却还是这么冷啊!”她又听将雪抱怨,“演出那天必须得全员贴暖宝宝了,我记得去年前年都降温,冻得刺骨头!”
萧珞寒就想起自己被罚跪雪地那日。
她因着畏寒,一感觉冷,就把将雪送来的暖宫贴用上,自己虽受了冻,但身体并未损伤太多,想来也有暖宫贴一份大功劳在。
于是她说:“谢谢你的暖宫贴,很好用。”
“嗐!跟我客气什么!”将雪笑起来,“对了,你那边还剩多少啊?要是剩得不多,我再给你买点。”
萧珞寒想了想,“约莫还能用个三五天?你那时候就已给了我一大袋。”
两个姑娘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小声聊起来。
将梅在一旁看着,尽管看不见萧珞寒,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但她哪里还察觉不出异样。
首先是两个人的亲密程度。自家妹妹虽然有许多朋友,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但没有哪个朋友能让她像现在这样对待。
并且两个人又一起经历了不少事,事又关乎萧珞寒的生死,在她眼中,她们的关系其实已经在悄悄越过友谊线了。
至于什么时候,那层窗户纸才真正宣告捅破,就要看两边对这段关系的定义了。
其次,她发现三公主在躲着自己。
这就是更微妙的察觉了,要不是仔细观察,一时半会儿还不好确认。
小姑娘躲不躲自己是次要,关键在于,为什么要躲。
自己那天也听薇女士担忧过,薇女士知道萧珞寒失去了一位非常重要的长姐后,很怕她会因此深陷执念,反而过不来了。
但现在线索太少,将梅很难推断原因,而且根据她对萧珞寒的了解,“躲自己”实情这事儿,恐怕将雪也被瞒着了,不然她肯定第一时间找自己商量。
“得让阿雪再多扒拉扒拉她。”将梅心想-
报告厅已经有许多高三的学生在候场了,身为文艺委员的丹袁媛领了她们的出场序号,提交完节目所需音频,又安排了座位,之后就只等评委老师到齐,宣布开始评比。
将雪特意要了个最靠外的座位,身旁是谢析桐,转头就能看到萧珞寒和姐姐。
将梅因是校外人士,又穿红衣,还带着剑匣,往那里一坐,周身气场拒人于千里之外,加上参加初审的学生并不足以坐满整个报告厅,也就没人会自讨没趣坐她边上的“空位”。
在将雪看来,这是最好的安排,没人会打扰到萧珞寒看初审。
但萧珞寒却十分忐忑。
将雪她们还在前面头挤头做最后的商量,比如舞台站位不要歪了,正场位的参照物如何如何……
她原本是在听那些话的,可坐在身旁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别看她们都还是学生,实际上从高一开始,她们就已经在慢慢寻找自己的长处,以及‘拿得出手’的中规中矩学科,哪怕是特长爱好,也会在这个时期被重视起来。”
“毕竟,升高二之后的选科关系到她们未来大概要就读的大学——我们这里最高等级的学府,以及大学毕业之后的就业方向。”
“但正因为她们都是学生,年纪小,经历少,在校的这十几年,能接触的大型活动也仅限于校园内,就算寒暑假报名了社会实践,也没办法真正接触到社会的情况。”
萧珞寒对此了解不多,加上将梅这个“社会人士”的看法也跟身为学生的将雪不一样,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将梅仍在继续:“所以,她们会来找我们商量。我们既是局外人,也是过来人,给的经验虽然未必适合她们,但也能做个参考,少走点弯路。”
“一个‘过来人’不够,或者自己觉得不可靠,那就多找几个,多问问。总之尽可能兼顾自己的特长、愿望、喜好和社会需求。”
她顿了顿,总算拐弯抹角道出了自己真正要说的话:“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过来,那么,也是时候为自己的未来做个初步规划了。”
“阿雪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可惜她一说起来就没完,很少能找到听众。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多跟她聊聊。”
她用看似无关的其他话题,间接把着将雪的手,向这个异世的姑娘伸出,由衷希望,甚至是祈祷她能尽快握上来。
第43章 她相信将雪
初审就像将雪预期的那样,进行得非常快,尤其是对高三的节目。
六个评委老师,三个年轻的,三个年纪大些的,打分非常迅速,当时就觉得应该上舞台的,负责录像的艾老师就会指点几句改进意见。
听完将梅的建议之后,萧珞寒就听着伴奏音频一次次更换,看着学生们一茬一茬上台、表演、退场。
心里在琢磨将梅那番话,她没能认真观看那些节目。幸好将雪早就保证过,会去艾老师那里给她拷贝初审全程视频,回头她再好好瞧瞧。
说实话,她的确是迷茫的。
刺杀敌国太子,那是一件只能一次成功的险事。
并且在真正执行之前,她务必得将石竹远远地送出大颍,否则太子一死,最亲近她的石竹必定会受牵连。
但也正因为石竹亲近她,她们相处密切,互相知晓了彼此的遭遇、性情和习惯,就算她冷下脸、狠下心,毫无缘由地赶石竹走,石竹也会立马看出她的真实意图。
……她的“勇气”,终究还是来得太迟。
萧珞寒独自思索,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鲜红在她眼前一晃——将梅提着长剑,与姑娘们一起走向后台,准备候场。
原来就要轮到她们表演了。
她就坐直了身体,一只手轻轻搭在身旁的空剑匣上,打起精神静候。
此时此刻,舞台上正在演一出短剧,并且刚开始。
一群穿着甲胄的姑娘跟在一个骑着宝马道具的女将军身后,摇旗呐喊,背景音乐是一阵激昂的唢呐声,她们的兵刃与男生们扮作的敌军击在一处,音频中“铮铮”的特效声不绝。
因着长姐的缘故,萧珞寒对女将军也颇有好感,好奇地看下去。
谁知幕布一拉,再掀起时,女将军披头散发、丢盔弃甲,右手还紧握着插在心口的一支箭,一步步趔趄往前走。
天上飘落雪白的纸片,模拟一场大雪。
“我战死已有半月之久,竟没有被地府收走么?”女将军打量自己周身,又抬手去接“雪片”,“既如此……便回故国,探望一二罢。”
她慢慢踱入幕后,场景一转,已是宫中。
许多人在围着她的灵柩哭,有女帝嫔妃,更有与她一起出征的姑娘们。
她们一边抹泪痛哭,一边更在意另一件事:“护国大将军去了,谁来迎战十万敌军?”
甚至有大臣插话:“不然……送些皇子、公主过去为质?”
那大臣是姑娘堆里头唯一的男人,这话一出,顿时遭到了所有人的白眼。
“若是送质子便能平息战端,要将领何用!要你们这些为官者何用!”
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一位生得娇小的姑娘捧着剑大步走出,高声喊:“我愿代长姐从军!”
“哎!小妹!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你!”女将军的魂魄从幕布后走出,远远站定,摇头叹息,“不过……你若下定决心,便只管去做,长姐永远会指引你的前路!”
“从那一日起,每天小帝姬都会梦见故去的长姐。”
旁白声音悠悠。
“长姐教她兵法,模拟战局。”
“她们对弈、练兵,在每一个梦里争分夺秒,只为能够早日拥有抵御十万敌军的实力。”
话剧很短,最终的结果也是人人想要看到的。
被长姐悉心教导的小帝姬,成为了肩负重任的护国将军,而她也凭借长姐教授的知识,以少敌多,将十万敌军逼回他们的王城!
大获全胜!
最后的一幕,是女将军与小帝姬在梦中相别。
“我执念已散,该往生去了。”女将军揉了揉小帝姬的脑袋,温和地笑着,“你做得很好,以后……多为自己打算。”
小帝姬抬起衣袖,遮住眼睛,声音哽咽:“小妹别无所求,惟愿来生,我们还能做一对姐妹!”
剧组全员谢幕时,萧珞寒还沉浸在剧情中,没能回过神。
她恍惚听见负责点评的艾老师说,“情节老套,但胜在情感细腻”,思绪一下子就沉入“老套”两个字里了。
原来……她希冀过、但也只能成为希冀的事,在这个世界算司空见惯了。
在她身处的那个世界,她没了长姐,非但不能代长姐从军、杀敌,反而真要被送到敌国去和亲。
除此之外,她记得很清楚,北寥历来只有女子和亲,就连今日这场话剧的“皇子为质”都不存在。
也是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将雪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们真正的差异,并不在物资上,而在精神层面。
因着大环境的不同,她们所处的世界如同地磁两极,一个世界对女子极其苛刻,另一个世界,则给予了女子最大的自由。
她们注定会在很多事情上产生分歧,而自己也会因为从小到大经受与听闻的事,早就悄然被环境同化,无意之中沾染了许多放在这里会被当做糟粕的习惯。
这让她突然惶恐起来,感觉明明近在咫尺的知己,一下子就去了格外遥远的地方。
她想追过去,可她真能追过去与将雪并肩同行吗?
她真的不会成为将雪的拖累吗?
等到将雪她们真正登台时,萧珞寒就有些不安了。
暖色的光束从顶上落下,洒在她们身上。
她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耀眼,遥不可及。
可当音乐响起,群舞们拔剑轻挥时,萧珞寒的目光就追着将雪去了。
她今日好像格外卖力,以往多少会收敛一点的动作,此刻像是彻底打碎了桎梏,显得更为流畅、灵动。
这支群舞虽是欢庆之舞,但故事背景却是在一次重要事件的商定之前,所以她们的动作需要“喜悦”,表情是得绷住的。
将雪就肃着一张脸,但也没紧绷,而是以一种很自然的状态去演绎庄重,以及……麻木。
——掌权者之间暗流涌动,她们这些负责帮衬的下属,只需要事事照常,方能得到安稳的生活。
但就算心里想着“照常”,实际偏向还是有的,却又不能表露出来,所以要么强颜欢笑,要么麻木。
一边维系寻常,一边还要张扬。
她把这种矛盾的纠结感表现得很好,看得萧珞寒不禁站起来,为她鼓掌。
也不知道将雪是不是听见了,她感觉她朝自己这里看了一眼,但直到群舞结束,退场隐到幕布后面时,将雪才朝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不易被察觉的笑。
因着这段小插曲,萧珞寒又莫名觉得,自己离将雪好像也没有那么远。
以前自己还随母亲看戏时,就听母亲说过:“能演绎出一种人的人,必定私下里将这个角色的为人、生平揣摩透,颇具耐心。”
现下她便忍不住去想,就算她们有分歧,将雪……应当是不介意的。
将雪清楚自己是哪种世界的人,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向她伸出了手,给予自己最大的协助。
至于耐心,她想,将雪一定也是有的。
她得相信将雪啊-
或许是心事太重,萧珞寒并未看完将梅的独舞,就从这场梦里醒来了。
不过她并不着急,翻着政治课本,等到晚饭时分将雪把存着录像的手机送来,慢慢补完剑舞独舞,再等到夜深之后,入梦和将雪相见。
这一回,她们又来到了之前那个周围一片白的空间。
初审的结果,萧珞寒已经在补视频的时候看到了。
艾老师给予了节目肯定的同时,遗憾她们的节目不是全员学生,尤其高光部分的独舞,是让一个校外人士跳的。
不过,考虑到将梅当年也是思灵的优秀毕业生,艾老师觉得这个节目的意义更好了,正好能完善上一个话剧的立意。
“‘有的指引者只是静静地在那里表演,而不是下场指点,你们虽然无法接触,但也能参照她的一举一动,为自己更谨慎、更憧憬地规划未来’。”
将雪又一次坐在书桌上,把艾老师的原话复述一遍,“所以,我们的节目被选上了。”
“恭喜。”萧珞寒由衷道贺,“这下子,大家都可以安心准备元旦文艺汇演了。”
月底就是这场对于高三生而言最盛大、也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全校级别的大型活动了。
“嗯,也能稍微休息几天了。”将雪轻轻摇晃双腿,“媛媛说,我和大家配合得很好,腾出来的时间可以刷点题,排练频率也改成最开始那样的隔天一次了。”
“毕竟现在只要保持大家的‘肌肉记忆’就行,老姐反正只要双休和临场之前再跳两次,不用特意跟我们绑定排练。”
说到这,见萧珞寒没有什么想问的,将雪就主动开口:“我耳朵尖,老姐今天跟你说的话,我其实都听见了。”
将萧珞寒目光的细微变化看在眼中,她继续说:“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担心你闷着不说干傻事,所以才希望你跟我聊聊‘我们的未来’——这样你心里有了牵挂,就会更惜命。”
萧珞寒怔怔地看着她,她没想到将雪看似大大咧咧、粗神经,实际上暗地里考虑到的事情细得可怕。
“虽然我总觉得,选择的权利永远在自己手上,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不要管他人说破嘴皮子,只要尽力去做就好。”
她见将雪那双灵动的眼眸之中,流露出担忧与哀伤,“但我也清楚,并不是所有‘正确的事’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甚至还会牵连到别人,酿成自己料想不到的悲剧。”
说到这,将雪顿了一顿。
“但,我不怕被你牵连啊,殿下!所以……能不能让我听听这件事呢?”
第44章 你要杀太子?!
观看节目初审的时候,萧珞寒就已经决定继续信任将雪了。
但这件事并不算好事,恐怕也会让将雪烦恼,所以她才特意等到入梦的时候,再说与她听。
即便如此,她依然放轻了声音,委婉地说:“我恐怕……要等到大婚那日才能过来。”
将雪愣住:“等到那个时候干什么?”
“倘若东宫当真有长姐的线索,我唯独在那个时候,才能‘安葬’长姐。”萧珞寒起身,看向一片空白的窗外,“长姐不愿入土为安,更喜欢火葬,我便想送她最后一程。”
远方的景致于空白中渐渐显现,花树殿宇,分明在冬日,却是一派春意。
如果说梦境代表着情绪变化,将雪觉得这应该是萧珞寒非常想要去做的一件事,是她的执念,也是她的心愿。
“……你猜到哪个地步了?”但她仍然感到心里发毛。
搞不好,她们猜到一块去了!
“长姐下落不明的尸首,也许被狗太子藏在东宫了。”萧珞寒故作平静地说,“他对我长姐有意……”
“不是!这我可从没听你说起过啊!”将雪越听越觉得还真是想一起去了,赶紧截住话,“有确凿线索吗?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知道这事儿的?!”
她得出这个猜测,是因为在梦里看到了大颍太子化身的鬣狗——鬣狗最广为人知的特点是能食腐,她才把折梅公主的尸体和狗太子联系在了一起。
而且,这个梦呈现的意象如果是出于她自己对太子的印象,那肯定是其他动物,总之她根本想不到鬣狗!
萧珞寒就转过来,把狗太子说过的话原模原样与她讲了一遍。
将雪摸着下巴皱着眉头,想了又想,还是把自己看到鬣狗的事也告诉了她。
“嗯……线索倒是很有指向性,但要是为了安葬把自己赔进去,我觉得应该不是你长姐想看到的。”
说到这,将雪沉默了几秒,还是严肃地强调:“那可是东宫!绝对有人把守的!而且你要怎么放火?又要怎么保证自己放了火以后一定能平安过来?”
放火这种事,她只是想一想就觉得不能做,万一逃不出来,可就真的死在里头了!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提高,语气也变得急切:
“你知道火场会出现怎样的意外吗?你知道没做措施的情况下,吸入多久的烟就会死掉吗?!”
萧珞寒对此并不是毫不知情,因着独女就是烧炭出事走的,石竹特意跟她讲过,炭火在什么情况下会散发出致死的“烟气”。
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原本确实是空白,但如今已被石竹补上了。
可现下将雪在气头上,自己也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从火场中全身而退,只好摇了摇头:“我不知,所以……也只是想想,再找你说说。”
“你若觉得不妥,我便打消念头。”
实际上,她原本要跟将雪讲的并不是安葬长姐尸首,只是觉得此事或许会比杀太子更容易做,才先提出来。
“幸好!”她见将雪长舒一口气,“幸好你找我说开了!”
萧珞寒静静地看着她这副心事落定的模样,忽然又不敢说自己想做的另一件事了。
她现下正背对着窗户,并不知窗外的春景正在变化。
天空开始飘飞雪花,起初如柳絮,很快便似鹅毛大,一片片压完了花树,不管花还是叶片,皆掉了个干净。
将雪耳朵灵,眼也尖,趁着窗外景色恢复一片雪白前,她注意到了这变化。
这意味着殿下的心情变差了吧,但为什么?
是不能亲手安葬长姐、送长姐最后一程的难过吗?
还是说……除了大婚夜在东宫放火,殿下另有别的事瞒着她?
要是前者就好了,但将雪没办法确定!
如果萧珞寒执意隐瞒,她就算问了,恐怕也只会得到谎话。
将雪急得不行,脑子转了又转,干脆心一横,一把抓住萧珞寒的手。
“我究竟还要做什么,才能让殿下把心事全部摊开来告诉我呢!”
失礼啊冒犯啊,都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自己要是在这种时候犹豫不决,错失追究真相的机会,以后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绝对会后悔!
将雪本来就坐在桌上,比站着的萧珞寒还高一点,身子稍稍前倾,阴影就把少女罩在了里头。
表面凶巴巴,她心里其实怕极了。
生怕自己弄巧成拙,反倒让萧珞寒不敢认自己这个朋友,那就更没办法问出实情了!
她们四目相对,时间一秒秒流逝。
最终,是将雪先慌乱地偏开了目光。
再怎么着急,她也不能、不能凶人啊……
她念头刚落,忽然嗅到淡淡的梅香凑近,随后整个人被用力抱住,狂跳的心口也被紧紧枕上。
萧珞寒竟主动抱了她!
“我要做一件……违法的事。”
但她说出的话,却让将雪结结实实颤抖了一下。
她努力运转差点宕机的大脑。
“违法”这个词,应该是萧珞寒从政治课本里看来的,涉及事件可大可小。
不过看萧珞寒的反应,加上她刚才那个火烧东宫的想法,将雪觉得,这姑娘还瞒着自己的事,搞不好是涉及“放火”那个四字成语的前半截!
在东宫的、与三公主和她长姐有仇的人,也就只有狗太子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要……杀太子?!”
萧珞寒一怔,接着便用力点了点头。
混乱之中,将雪竟还在想——自己真不愧是“世界上另一个她”,三公主一句话,就让她把她的心事猜了个干净。
“用我和老姐送你的电棍吗?”她继续问。
“是。”萧珞寒的声音闷闷的,自她怀里飘出来,“大婚夜是他最松懈之时,且不说我病体虚弱,我只要是个女子,那日又身着繁复嫁衣、佩着沉重饰物,他便自信能制服我。”
“所以,那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将雪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这确实是违法的事。”她喃喃,“可你……你是为了给战死的长姐报仇,刺杀对象又是敌国太子……”
刺杀敌国太子,要是真得手了,在北寥的立场上,萧珞寒简直是个救国英雄!
更何况她置身的古代世界本就有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那么好的长姐也正是战死的,这件事就不能再用法治社会的视角去看待、评价了。
可,要是刺杀失手了呢?
“如你所说,你确实只有一次机会。”将雪低下头,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传入萧珞寒耳中,“电棍虽然对准要害能致命,但不能轻易用,一旦被太子注意到,他就会防备,凭你的力量和速度,只要失手一次,就绝对无法再近他身,反而很可能会被夺走电棍!”
萧珞寒本以为她想劝自己放弃,听着听着,难以相信地抬起脸。
将雪好像……试图教会她一击毙命?
被她探究的好奇目光注视,将雪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别看我这样,我家其实算豪门的!从小妈咪们就把这种话当科普故事讲给我听……这样的话,万一真遇上绑匪,我也有办法争取一点时间。”
但她没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而是反问:“可你如果真要杀太子,石竹怎么办?”
一个仆从忠心耿耿到了甘愿以死来为主子铺路的份上,不管是谁,都会想连她也一起救吧?
“我打算近期想办法遣走她。”萧珞寒说这话时,眼神反而躲闪了起来,“可我偏又清楚,她要么不走,要么……会以死来告诉我,自己不会成为拖累。”
不走已是她想到最可能的情况,但因着现在是与将雪商量,她不免又假设了更糟糕的结果。
“而且,杀太子这事,少一人知道,也能多一分胜算吧?”将雪说,“没办法告知实情,又不能把人赶走……”
说到这,她突然有了个想法:“大颍没有不准你送信回去吧?你就对石竹说,家信只能让信任的人去送,并且强调,这是只有她能做的事。”
“要是能暗杀成功,大颍死了太子,必定会发生太子之位的争夺,从内部自乱阵脚,一时半会儿也没心思对付北寥。”她忍不住衍生开去,设想更美好的未来,“这样一来,前往北寥的石竹,和你仍在北寥的母亲,应该都能安全了吧?”
萧珞寒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过这事儿恐怕得尽快去做。”将雪说,“狗太子这段时间太消停了,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我倒是去打听过。”萧珞寒说,“他这阵子在忙战事。”
“嚯,上回被你姐削断一缕头发,这回还要亲征吗?”将雪阴阳怪气地说,“自古太子不将兵,看样子大颍没有这种古训啊!”
但太子不在宫中,对于她们而言也是好事,至少计划推行的时候,阻力也会小点——狗皇帝可不会管一个战败国的贡品给故国送家信!
二人敲定初步计划后,当即就开始拟书信,以及把更详细的计划罗列出来。
“这地方虽然白了点,但不管说什么、写什么,都不会泄露出去。”将雪边磨墨,边感慨。
其实,她对这个空间的成因倒是已经有了点推测。
它在萧珞寒向自己敞开心扉之后出现,比起纯粹的梦境更加稳定,倒是有点像许多奇幻作品里常有的“心象幻景”。
不过,这里如果是萧珞寒的心象幻景,为什么它会以望梅轩内的陈设出现?
想不出答案,将雪就直接问:*“你对望梅轩,好像并不讨厌?”
如果讨厌,又怎会让一个待着安心的内心世界有望梅轩的东西?
正写刺杀计划的萧珞寒顿住笔尖,想了想,只轻轻应了声“嗯”,有点不好意思展开解释。
于她而言,此地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第45章 精神食粮
刺杀太子的事过于重大,第二天醒来后,将雪就在餐桌上把这事告诉了姐姐。
这两天姐姐还在休假,将雪心里又藏着事,加上决定在石竹离开后就给萧珞寒送一日三餐,干脆也回家住了。
听完前因后果,将梅端起热美式,抿了一口压压惊。
这两个小家伙……可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居然就这样一拍即合,只等大婚当日了!
即便知道,自己最好尽快劝萧珞寒放下报仇的执念,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可能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界,但将梅深知这种执念的顽固。
涉及至关重要之人的生死意难平,要是不解决问题,就会一直扎根在心底,一辈子都忘不掉。
更何况,让两个世界连通的力量至今成谜,她们只能猜出是和萧珞寒的意愿相关,就算萧珞寒答应了“放下”,只要潜意识还惦记着这件事,穿越过来的可能性恐怕还是悬。
“所以,你们把全部的胜算都押在电棍上了?”于是她问。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制定更有保证的刺杀计划。
将雪没明白她的意思,鼓着腮帮子投去诧异的目光。
“电棍诚然能致死,但那狗太子是战将,耐打又有经验,只用电棍风险太大了。”将梅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我去联系你苏斯舅舅,三公主成婚之前你请假,我们去国外找他借枪。”
将雪:!!!
薇妈咪是混血,她们家在国外也是有亲戚的。
并且苏斯舅舅从小就是个“妹控”,据说当年将妈咪和薇妈咪结婚的时候,还被苏斯舅舅剐眼刀呢,生怕她辜负自己呵护长大的妹妹!
只不过,就算是国外,对于个人持有枪械的管控也很严格,这种武器也没办法带到禁枪的国内,所以只能她们出国找人。
“那、那要不然元旦放假就去一趟吧?”她顿时激动起来,忙补充,“我要先把技术学来教给小珞!”
实际上,她是想起了初审时排在她们前面的那个话剧。
战死的女将军夜夜入梦,教授代她成为护国将军的小帝姬,最终让学有所成的小帝姬打了胜仗。
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这样,跟萧珞寒一夜夜谋划狗太子的死,把胜算提升到最高、风险降到最低。
“……”将梅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拿出了手机,“你好好听课。”
“好嗷!!”
可靠助力增加,将雪乐得早饭多吃了半块三明治-
“奴、奴婢给您送家书?!”
望梅轩内,听完萧珞寒的请求,石竹有些不知所措,“奴婢倒是识得去北寥的路,可……可奴婢只是一介奴才……”
她整个人都陷入了被委以重任的震惊中,压根没去想过,这件事背后是否还藏着什么心思。
“无妨的,我出嫁时并未带仆从,在异国他乡见到待我好的人,便百般信任,就算是无情如帝王,也能明白我的苦楚与心意。”
萧珞寒正在写最后一句话,很快搁笔,将之前晾的信拢起来,“路上慢些也不要紧,一切小心为上,且尽量绕着东宫那位走,我怕他逮着由头又异想天开做点什么。”
这事儿石竹也明白,上回太子就莫名其妙过来罚人跪雪地,还叫下人眼睁睁看着公主冻昏,可见是个阴晴不定的暴戾之人!
但也正因为明白,她忍不住掉了眼泪:“可奴婢一去就是小半月,您身旁没个照顾起居的仆从,也无人尝毒,该怎么办啊!”
“我自小长在冷宫,母亲手把手教过我许多,我只是不太有力气做,但今非昔比,你只管放心。”萧珞寒伸手为她抹了抹泪,“至于一日三餐和零嘴、饮品,鬼神都会为我准备。从那个世界过来的吃食,不必忧虑有没有毒。”
她比谁都清楚,将雪不会害她。
石竹的行李并不多,但此行需要带着和亲公主的家信远赴北寥,她还是做了好一番准备。
这期间,萧珞寒想办法叩见了大颍皇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忌惮鬼神,和她相关的事,几乎是关关放行,想来没人希望惹上鬼神作祟。
即便在规矩重重的宫中,她依然很快得见皇帝,为石竹求来一封出城的通行令。
“城中驿站亦能将书信送达北寥,为何要特意遣一个婆子去?”将通行文书给出时,大颍皇帝忍不住好奇问。
萧珞寒就把自己跟石竹编造的理由稍作润色,说给他听。
她很清楚,狗皇帝只是好奇听一听,只送封书信出去,石竹又不带别的,她也只在信中报平安,就算有人半道突然查信,也查不出东西。
退下时,萧珞寒一抬眸,就看见狗皇帝眼中满含的笑意。
……恶心。
她面上不显,伴着这种黏腻的眼神,礼数做足离去,一回望梅轩,就和将雪好生痛骂一顿狗皇帝。
能养出狗太子这种儿子的父亲,哪能是什么好东西?
二人在日记里骂得不解气,晚上入梦又大声骂了好久。
既骂狗皇帝,也骂狗太子。
骂得差不多告一段落,将雪就开始担心石竹:“真这么顺利?”
“目前看来是这样。”萧珞寒烫着手中茶具,“石竹没有怀疑,一门心思都在能不能送好家信上。”
“没怀疑就好。”将雪松一口气,“不知情就没把柄。”
她也稍微懂一点茶道,帮萧珞寒清洗了剩下的茶具,再陪她喝了会儿茶,这才继续说下去:“我跟姐姐讲了咱们的计划,姐姐在想完善的办法了。”
“你姐姐……竟不反对?”萧珞寒惊讶。
“她大概觉得,就算反对,你执念没散,穿过来这事儿估计也成不了。”将雪玩着空茶杯推测,“所以她去国外找了个可信赖的好帮手……这个以后再给你介绍。”
因为学业繁忙,她有很多年没见苏斯舅舅了,印象都淡了很多,本来打算高考结束再去探望,没想到因着这个契机提前了。
“总之,你只管安心照顾好自己吧!”她放下茶杯,笑着说,“记得睡前把日记摊开放床头柜上,别抱着它睡,不然送来的热汤热牛奶可要焐在被窝里啦!”-
通行文书到手,石竹却还惦记萧珞寒未结束的月事,又不放心地照顾了三日,才坐着马车、背着包袱、带着家书出门了。
临行前,她还跪在萧珞寒面前哭了一场:“您万事当心!奴婢、奴婢誓死也要将书信送到北寥!您……”
后半句话,她本想说,又怕道出口不吉利,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预备路上再悄悄拜拜鬼神,保佑自己出门这段时间,缀玉公主不受刁难。
也不晓得自己回来之时,还赶不赶得上护送缀玉公主去往鬼神的世界。
萧珞寒走到门口,郑重又不舍地与她挥手道别。
她不希望石竹对自己最后的印象是眼泪涟涟相送,于是努力朝她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好让她安心远行。
此一别,顺利的话,她们应当不会再见了吧?
她在书信上特意强调了石竹对自己的照顾,若母亲当真能亲手拿到这封信,她应当会保下对刺杀并不知情的石竹。
待车轮声远去,萧珞寒回到屋内,放上门闩,这才捂着脸无声痛哭一场。
石竹走后,望梅轩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萧珞寒原本是不畏惧孤独的,但也许是最近感受到了太多来自陌生人的好意,她便不自觉地生出了依赖。
将要到饭点的时候,她甚至会下意识呼唤石竹,问她一会儿要做什么吃,叫了几声无人应答,这才回过神。
难捱寂寞的时候,她就听歌,看将雪送来的书,将上面的知识点都记在脑子里,与这份孤独相抗衡。
送走石竹的事,她只在日记上给将雪提过,入梦相见的时候并未表现出来。
她根本不晓得将雪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只入梦相见一次,第二天她翻开书册时,上面就多了一部手机。
【这是我的备用机,不过我一点也没用过,全新的,里面的软件你随便点,调试出问题就找我。】
【我缓存了十几部高分电视剧、电影、动画,还买了各种各样的小说——国内外古今的名著,近几年流行的网文,都在那几个阅读软件里。】
像是生怕她被寂寞压垮,这回将雪送来的东西全部都是“精神食粮”。
于是看书间隔的闲暇时间里,萧珞寒就会随机点开某个“粮仓”,放松放松脑子。
夜间入梦之后,将雪发现“心象幻景”的窗外又是一片春意,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定。
“要出去走走吗?”她主动问。
萧珞寒却摇了摇头,拿起窗台上的尖叫瓶子,给梅苞喷了喷水,“想试着‘装修’一下这里。”
她在动画和电视剧里看到了心仪的摆设,白天就想过入梦之后试着把它们放入空白区域。
这里既然是她的心象幻景,不能总是一片空白,将雪会为自己担心。
在将雪好奇与期待交织的目光中,她捧着尖叫瓶子走向一块空白区域,用力把水挤了出去。
……挤出了一个小小的欧式室内喷泉,池子里还种了睡莲。
将雪看得起了兴趣,忙跳下桌子问:“我能不能也摆点家具?你要是看上了,就拿来用。”
她可以把游戏里见过的漂亮家具复现在这里!
“你随意就好,我暂时也没个准数。”萧珞寒边说,边继续根据记忆把摆件往空白区域放。
看着她玩尖叫瓶子玩得不亦乐乎,将雪干脆也用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蓝色尖叫瓶子。
隔离墙、壁挂、彩灯、盆栽、沙发、茶几、待客的果盘和点心……
等萧珞寒转过身时,她已经把另一端的空白区域装修成风格温馨的现代客厅了!
第46章 童年事
冬月一天冷过一天,就连将雪所在的世界,也开始落雪。
趁着双休,她拍了雪景和房梁上倒挂下来的冰棱,又把冰棱折下来,断成几截,再慢慢地烧穿中间,找来红绸带把它们穿成一串,装进塑料袋里,送给萧珞寒玩。
结果晚上入梦的时候,“心象幻景”里就多了个挂满冰棱的独立小房檐。
“也不知道等你过来以后,这个空间还能不能继续保留。”将雪摸着冰棱嘀咕,看向不远处的少女。
忘了从哪一次入梦开始,萧珞寒把灰色的披风换成了大红色。
她不再钟情用尖叫瓶子复现家具,而是执着一把雕刻梅花的长剑,在远一些的空白地方起舞。
将雪还记得望梅轩的整体区域分布,知道那是院子里,一到冬天就荒凉一片,只剩那棵梅花树有生机。
伴随剑舞,她看见绿意和紫色从地上长了出来。
那是一丛又一丛“薇菜”,学名“救荒野豌豆”,大片大片的小巧绿叶之中,点缀着如同蝶翼一般的小紫花。
就像荠菜一样,这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植物,但滋味好,长得也富有生机,最重要的是,萧珞寒喜欢。
将雪摸着下巴想了想,也在另一侧空白的地方起舞。
她所到之处,一株株蒲公英长了出来。
空间里的时间并不固定,她心念一动,就看到花苞摇摇晃晃开出一片黄,继而花瓣全部收拢,经历一番无人可见的变化之后,收拢的花瓣、萼片纷纷枯萎,再打开时,已是一簇白绒。
开了白绒就不方便在上面起舞了,将雪就退出了那片蒲公英花海,只弯腰折了一朵,弯起眼睛朝萧珞寒笑:“小珞,你看这个!”
自从那天听见薇妈咪叫三公主“小珞”,她也跟着这么叫起来——她总喜欢跟着薇妈咪学。
萧珞寒就停下了舞剑,负剑快步走到她跟前。
“我也喜欢蒲公英。”她一见白绒就笑了,随后看向旁边的蒲公英花海,“母亲偶尔会折蒲公英作菜,凉拌着吃,我跟在她身后,将那些白绒都收集起来。”
她抬手,长剑化作一大捧蒲公英白绒,被她捧在手中,“就像这样。”
侧过身子,萧珞寒对着白绒轻轻吹了口气,那些“小伞”便欢快地散开去,乘风飞上天际。
将雪下意识抬起头,只见蒲公英小伞们飞去的地方生着漆黑盘虬的枝条,深粉色的梅花点缀其上。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
望梅轩冠以“望梅”之名,正是因了院子里这棵老梅树,即便那日在树下跪到昏死过去,萧珞寒依然把它移到了心象幻景里。
“我瞧着梅树枝头的花苞,总想着会不会是长姐魂魄未散,寄托于它们,好再多看看我。”
吹散了全部的白绒,萧珞寒也跟着抬起头,“你说……长姐现下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呢?”
“她到底是静静看着,还是在维系着这方空间,以及我们的梦境?”
可能因为最近看的幻想类作品多了,她的猜测也越发大胆。
将雪想了又想:“也许两者都有?”
“既如此……长姐为何从不与我再嘱咐些话呢?”萧珞寒垂眸,“像我们这般,如今已进展到开始谋划刺杀大颍太子了,她也不现身说什么。”
将雪一听就知道她又往哪里深想了。
太子若死,皇帝大怒,借机掀起战端,那就是两国百姓皆苦。
“可能因为……我们只是延续了她原本想做的事?”她猜测,“你想啊,那一战里,大颍太子被你长姐削断了一缕头发呢!”
“要不是你长姐那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孤身深入敌军,又身中那么多箭……她这一剑下去,要削断的可不止头发,而是狗太子的脑袋啊!”
她们现在虽然没办法削了狗太子的脑袋,但能用苏斯舅舅的枪,给狗太子赏一个最强力的“脑瓜崩”!
“就算皇帝儿子多,再从头手把手教养一个‘接班人’也并不容易,更不用说,还有其他叔叔伯伯辈的老东西虎视眈眈。狗太子要是真死了,大颍的乱子可有的看了!”
“能动摇大颍的根基,对北寥也算好事,反正不管太子死不死,北寥的未来都很危险。”
将雪倒是看得开,不过她也清楚,自己只是因为并不生在战乱时期,说什么都是凭借对历史知识的理解,完全在局外人的视角。
因此她点到为止,见萧珞寒缓了面色,就不再对此多提。
她们就在这个空间里继续待着,时而闲谈,时而折花玩。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次日醒来,将雪人还迷瞪着,就披着外套、抱着日记下楼,先给萧珞寒送今日份的早餐。
送完,确认习惯早起的萧珞寒已经收到并开吃后,她再去洗漱穿衣,打着哈欠吃自己那份。
最近将雪宁可早起,也没再住出租房了。
好东西总归是家里多,程姐做吃的也更方便。
除此之外,她能趁着吃早饭的时候跟老姐互相交换进度,这才是最重要的。
“‘爱马斯’怎么说?”今早,将雪就迫不及待问。
她昨晚下晚自修回来的时候,路过房间听见老姐和舅舅打电话了!
“爱马斯”是姐妹俩私下里叫苏斯舅舅的别称——苏斯舅舅喜欢独居,既无配偶也无子女,但尤其疼爱一匹从小马驹就牵回家的小公马,如今马长大了,他就对大家宣称自己有个“马儿子”。
“他表示,‘可以再做点增加胜算的措施,比如模拟被狗太子夺取武器之后的自救和后续,我们模拟出可行的结果之后,由将雪交给那位公主’。”将梅边回忆原话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爱马斯’甚至可以充当狗太子。”
苏斯舅舅虽然觉得女子和男子区别不大,毕竟国外太多女子学拳击健身了,力量不容小觑,但将梅却觉得还是得抓个男子练手,反击的时候,男子身上的弱点,放在女人身上就未必能试得出来。
将雪笑出声:“那‘爱马斯’可得穿上他的全套护具了!”
白天复习忙,恰好又是排练日,她一直找不到机会跟萧珞寒讲,到晚上入梦,才坐在“猫爬架”上把新计划说了说。
萧珞寒已经把幻景里的望梅轩堆得很满了,“猫爬架”还是超大号的,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这究竟是给真猫来爬,还是……给将雪这只人形大猫咪用。
不过,将雪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爬架,这就行了。
听完将雪的讲述,萧珞寒思索一阵,在梅花树附近放了个假人,但并不给它捏脸穿衣,只是个木人模样。
随着她的意念,假人原地活动起来。
“能模拟力量吗?”将雪好奇地凑近看。
她试着努力想了想自己希望假人表现出来的力量和动作,结果念头刚落,就被假人一下子扛到了肩膀上!
“可以诶!!”将雪并不慌张,又想着“放下我”,假人就将她放在了地上。
“我刚才想的是老姐扛我时候的情况。”她大大方方地跟萧珞寒分享,“真不错!等我见到苏斯舅舅之后,就能把他的力量和动作带进来模拟了!”
这个空间虽然是萧珞寒的“心象幻景”,但萧珞寒现在允许她也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心象”,那样的话,许多事就好办了。
萧珞寒笑着点头,随后好奇问:“梅姐姐为什么要这么扛你?”
将雪也跟着笑起来,却没有答,而是让开:“你要试试吗?”
好奇心被勾起,萧珞寒走到假人跟前。
下一秒,她也被假人扛在了肩上,随后整个视线天旋地转——
萧珞寒还从未被这样举着转过圈,惊呼连连,但最初的惊吓过去后,她便开怀地笑起来。
大红的披风也绕着圈翩飞,如同一片红云。
将雪就这样让记忆中的老姐举着萧珞寒转了好几圈,等萧珞寒喊“停”,再让假人把她放下。
“还很小的时候,我和老姐去公园玩,看到一个爸爸这么陪女儿玩,我也抓着老姐的手,说要玩那个。”
随手折了一根野豌豆叼嘴里,将雪坐在草地上回忆,“其实那会儿老姐也不大,但还是用尽全力扛着我转起来了。”
“再后来,老姐长大,有了力量,反而想起了这件事,那天非要拉着我玩。”说到这,将雪忍不住笑出声,“结果、结果那时候的我正在长身体,沉得很,她也没能举我,最后还是扛着转了!”
萧珞寒便去设想这样的具体景象,也笑:“很有意思。”
“你要是喜欢听,我还能再说点。”将雪转向她。
她见萧珞寒垂眸沉默了几秒:“那我也说件我和长姐的。”
“我身体差,像这样的玩闹,就算是长姐也不敢陪我做。不过,长姐很喜欢背着我出去逛……”
伴随话语,周围的家具、摆件和花海梅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陌生的宫中景致。
一高一矮两个姑娘,正奔跑在红墙底下。
高的那个稳稳将小矮个托在背上,跑了一路,还要原地跳两下、颠一颠,矮的小家伙一会儿吓得小声惊呼,一会儿又“咯咯”笑得肆意。
“她想去哪里,就背我去哪里。我若想走一走,她就放我下来,累了,便回到她背上。”
说到这,萧珞寒的声音更柔了几分,“那时候,当真觉得日子可以就这么过下去。但后来稍微懂点事了,便没有再让长姐背我。”
见将雪听得格外认真,她顿了顿,“唯有一次冬月,我夜里起了高烧,母亲生怕太医院不收我这冷宫之人,我熬不过去,便去先皇后宫外跪着。”
“再后来,是长姐冒着雪,将我一路背到太医院,踹开了门,叫值夜的医师为我施针、艾灸……那一晚才挺了过去。”
更多细节,她却没再和将雪说了,而是怔怔地陷入了回想。
她想起那一晚烧得意识模糊,隐约听长姐带着哭腔说——
“我不许小珞死!就算黑白无常要将你勾了去,姐姐也要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第47章 将来
自从得知家里会来个古代的小公主,程姐就主动揽下了为她准备一日三餐和小零食的活。
从小长在冷宫、病中还被送去远嫁和亲的小可怜啊!——每想起那孩子的身世和遭遇,程姐就觉得心里酸涩得不行。
三小姐身体不好,又瘦又病恹恹的,食物得做软和一点,好克化,接过来之前就要慢慢地养,好歹“猫冬”的时候能稍微多长点肉。
家里两位大小姐吃什么,程姐就给萧珞寒准备什么,但到了冬至、圣诞这种特殊节日,她会格外给萧珞寒单独弄点好东西。
冬至那日,她午餐包了什锦饺子,最后煮的时候,又把荠菜、白菜饺子也放了点进去,还撒了一大把三小姐喜欢的香菜;晚间则掐着时间煮了酒酿小圆子,正好二小姐在家,两个姑娘一人一碗分着吃。
平安夜那晚,她赶在接二小姐下晚自修之前,就烤好了松软的苹果派,把薇女士从单位带来的平安果细细切碎放进去,还烤了一大袋姜饼,做成五角星、六角雪花、圣诞树、圣诞袜和糖果杖的形状。
薇女士见了,会笑着说她“偏心”,但就算是自己,也会忍不住给萧珞寒准备好东西。
她们都想给这个乖巧又坚韧的好孩子一些照顾,好让她在古代余下的那些日子里过得更顺心如意。
将雪白天忙学业,夜里入梦陪三公主装修心象幻景,一天天过得简直要忘了时间,转眼就到了月末。
按照思灵的“传统”,初审时非常好的节目一般会演两场,一场必定在出演者的年级,另一场则由出演者的负责人抽选。
彩排之前就要定三个年级场次的节目单,手气向来欠佳的丹袁媛“不幸”抽到了高一场,上午十点开始,但轮到她们的节目大概得十一点半。
将雪高一的时候就经历过这种事情,见惯不怪,在一片哀嚎声里给萧珞寒写道:【到时候给你把早饭和午饭一起送了!你想吃什么?】
【早饭什么都行,午饭有点想吃自热米饭,胡萝卜炖牛腩口味。】
萧珞寒现在身体好一点了,开始对重口味的速食感兴趣,之前将雪就给她送过泡面和自热米饭。
【鲜蔬汤要不要?程姐熬的。】
【要!】
【卤鸡爪呢?要虎皮还是要泡椒的?】
【虎皮,泡椒太辣,暂时吃不了。】
食物就这么敲定了,元旦文艺汇演当天没课,将雪一大早给萧珞寒送了早餐和午饭,又回去赖了会儿床,才和将梅一起去学校。
不过上车的时候,她发现副驾驶座已经坐了个人。
“嗨。”岐医生摘下墨镜,主动转头,向她举起手里的包包,“我是你们的妆娘。”
将雪:……
她当时只说让老姐负责找妆娘,老姐人脉广,找来的妆娘肯定靠谱。
没想到自家医生还挺多才多艺,早知道当年高一就不额外请妆娘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将梅倒是换完衣服、自己化了妆再带着剑匣出门,她多少有点洁癖,尤其是化妆品,最不愿意用别人的。
程姐发动了轿车,载着三人往学校开去。
换衣服和化妆都不是什么大事,岐医生技术好,很快就把大家的妆容都搞定了。
到十点半的样子,她还拎来了外卖,边发边强调:“你们学姐请的。”
将梅:……
她有点好笑地看了岐医生一眼,本来想做个无名好人,没想到就这么被戳穿了。
外卖是老牌饭店做的盒饭,将梅自己单位有演出的时候也定过,算老客户,店家给她们的饭菜都是满当当的。
……就是她今天忘了提别放芹菜,一打开盖子,堆成小山的芹菜炒肉看得她头大。
她本想让将雪过来把芹菜挑走,谁知一把勺子已经先一步伸了过来,一下子舀走一半芹菜,再一下,“芹菜山”空了。
将梅一愣,转头就看见谢析桐捧着外卖坐到将雪身旁,顺手又开始捞将雪的芹菜。
她倒是忘了,这邻家小丫头最喜欢芹菜-
萧珞寒入梦的时候,正赶上将雪她们候场。
后台还等着后头两个节目的表演者,高一的学生没有高三那么老成,甚至在紧张地深呼吸。
周围人太多了,将雪就算见了她,也只是在袖底悄悄朝她招了招手,她就笑着飘过去,挨着将雪身后的空位坐下。
“冷不冷?”
将雪头都不敢摇,手指勾过来,轻轻拨了两下,表示自己不冷。
但她的手其实是有点冰的。
萧珞寒忍不住把自己的手包过去——就是不知道在梦里能不能为她取暖。
她感觉将雪颤抖了一下,以为她是冷到了又逞强,还不好意思说,忙焐得更紧了些。
将雪觉得之前那种酥麻又上来了!
她最开始还没往那方面想过,可每一次被萧珞寒这么碰触都会酥麻,傻子也该开窍了!
但这事儿谁也不好讲,跟萧珞寒就更不应该了,她生怕这姑娘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真会把“以身相许”算入报恩清单里去!
她想赶紧缩回手,又怕让萧珞寒误会,关键现在还不方便解释,一整个后台的人都看着呢。
可继续被焐着又有酥麻,弄得她尴尬又忐忑,听外头动静,话剧刚演到女将军的魂魄入梦教导,她知道还有一阵子才结束,干脆直接起身对将梅说:“我紧张,出去透口气。”
然后就收获了老姐困惑的目光,一转头,好友谢析桐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将雪怕她跟姐姐乱讲,索性抓着谢析桐一起出门,果然刚到远离人的地方,这家伙就弯下腰笑出了声。
萧珞寒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
但谢析桐笑归笑,出卖好友的事暂时不会做——她就想看看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双双开窍,反正自家好友看起来已经不用她犯愁,另一个古代小姑娘嘛……就不好讲了,但应该也是捅层窗户纸的工夫。
“我透完了。”于是笑够了,她也就回后台去,临走前,还对将雪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清楚。
将雪趁此机会把手从三公主掌心收了出来,又搓手又活动四肢,坐实了自己只是出来“透口气”。
“阿析何故发笑?”萧珞寒是真心好奇。
将雪没脸告诉她实情,干脆讲起另一个故事:“她想起高兴的事情。”
萧珞寒还不知道“美人鱼”的梗,静静看着她,认真等后文。
“她能跟她喜欢的邻家大姐姐在高三最后一年同台演出,还是两场。”
谢析桐暗恋自家姐姐这事,将雪早看出来了。
自家好友是“御姐控”,加上从小将、谢两家就经常走动,老姐又一直都优秀而耀眼,长得也好看,就这么被谢析桐单方面规划进了未来里。
“你现在也知道,我们这个社会,女子和女子不仅能结婚,还可以生孩子。”将雪说,“而且,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恋爱都比较直接,阿析又是个开朗的,一遇见机会就必定抓住。”
萧珞寒恍然大悟,随后试探着问:“不过,梅姐姐好像不知情?”
“老姐就算知情,三五年内也不会回应的。”将雪摊手,“年轻人嘛,既会心血来潮追求人,也会在热度退去之后一拍脑袋放弃。”
“反正阿析还小……呃,我姐眼里我们都是小孩子,等我们毕业之后去了大学,说不定她又追求起同校学姐了。”
她顿了顿,骄傲之中带着点不好意思:“我姐可不好追呢!据说从小学开始,女女男男都有暗恋她、追求她的。要是她每个都去理会,那得有多少烦心事啊!”
萧珞寒想了想,竟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长姐倒是从未与自己说过这般烦恼,不过长姐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母族又是将门世家,守北寥江山,不是她自己点头或挑选,哪个男人都不敢把主意往她身上打。
谢析桐的笑就这么被将雪揭过去了,正好再一会儿就要轮到她们上场,将雪松了口气,跟萧珞寒说观众席的位置:“今天报告厅底下都坐满了,甚至每个班的班主任还得加座,你找不到空位的。但二楼的小平台……你那回应该也看到了?”
萧珞寒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她从将雪高一的日记内容里见过,知道那边只有重要校领导坐,视野算是最好的,而且将雪也能在台上一眼看到自己。
等送了将雪回后台,她就飘到报告厅后边,顺着楼梯飘去二楼,找了个不挨人的空位坐下,期待地看着舞台。
将雪她们今天要演两场,她也想陪她两场。
意义那么重要的演出,多一个见证者,将来谈起时,也能多一个聊它的人。
想到这,萧珞寒怔了怔。
“将来”啊……
阿析把梅姐姐规划到了未来里,自己竟也悄然把将雪放入“将来”。
她顺着思路恍惚想了一阵,又觉得将雪好像一直都这么做了。
明明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最初只做笔友,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真正去往对方身边。
这种……也算恩情么?
她不免又去思索,自己到底要怎么还?
在将家报恩一辈子吗?具体该做到什么地步?将雪、梅姐姐、两位伯母、程姐……以她的能力,可以给她们做什么呢?
萧珞寒就想啊想,但将雪她们演出开始的时候,她立马全身心投入其中,给她们鼓了好几次只有将雪和谢析桐能听见的掌声。
醒来之后,她收拾着自热米饭的包装,在想,到了晚上吃将雪送来的汤面时,她也在想。
最后却只想到对将雪的报恩方式,可念头一冒出来,她又觉得自己好生唐突、不知羞耻,抱着菜狗满含内疚地睡了。
她在梦中“醒来”时,听见报告厅外头……不,应当是学校外头,传来*烟花和鞭炮的响声。
跨年活动已经开始了,虽是公历的年,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也格外重要。
她依然去了老位置,大大方方坐在校领导旁,看一会儿节目,悄悄看一眼忙着回手机消息的校领导。
真好啊,这个世界就连一校之长也是女子。
等到将雪她们再次登台,萧珞寒站起来,第一个为她们鼓掌。
夜晚长,睡得深,待会儿她应该能和将雪坐在一起,把高三场剩下的节目看完,再跟她一起回家——今天通校生可以直接放假了,住校生则是明早起来回家。
她正这么想着,脸上忽地传来刺骨冰凉!
不仅是脸,她只觉凉意淌进脖颈、衣领,最后漫进被窝里。
惊得她瞬间醒来,随后被一整片的光亮刺了眼睛。
纱帐被掀开,房中一片明亮。
数不清的仆从正举灯,阴恻恻地站了满屋。
萧珞寒眸光顿变,下意识坐起,抬眼向灯海尽头看去——
自己的桌案之后,坐着正翻书的大颍太子!
第48章 外强中干
前些日子,将雪不止一次怀疑过狗太子是否还在暗地里谋划什么,萧珞寒虽打听到他正疲于战事,却也多留了个心。
今夜看到狗太子来,周身还散发着一股血腥气,好似刚从战场上回来,她倒不慌张,只掀开被子下床,赤足在冰冷的地上站定,垂眸行礼:“不知您深夜造访,失礼了。”
即便心中恼怒,现下她手无寸铁,余光瞥见书架被翻乱,也不知电棍是否被搜出,必须暂时先稳住这狗太子。
屋内被灯海照得如同白昼,她只需目光一扫,就能看见散落满地的书册。
就连被藏于《女德》中的《英汉词典》,此时也摊开盖在地上。
……那些,都是将雪送她的书。
萧珞寒只觉心脏狂跳,狗太子唤她名时,她强行压下愤怒,以免抬眸与他对视时,眼中杀意被他察觉。
“孤在外杀敌,你倒好,在这暖窝里享受鬼神恩惠!”太子冷冷一哼,合上手中小说,重重砸向身后。
将开的梅花苞,连瓶一起被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打碎满室静寂。
萧珞寒面上不显,藏于袖中的手用力捏紧了衣物。
“从你抵达大颍那一刻起,孤就在关注你。”
太子慢悠悠从桌案后绕出,踱到她面前,一身战甲果然染血,脸上也遍布血迹,瞧着更为狰狞,“毕竟你是孤未来的妾室,对于枕边人,可不能毫无了解。”
“但现在,孤已经完全看明白了。”
“你简直是个一无是处的蛀虫!”
他抬脚踹在萧珞寒小腹上,将她踹倒在地!
“在北寥吸北寥的血!来大颍又吸大颍的血!恬不知耻!”
“明明能沟通鬼神之力,却只知道享受异世的恩赐!就算孤铁了心置你于死地,你居然只会驱使鬼神去父皇寝宫大闹!可悲!可笑!妇人手段不过如此!”
因着事先有准备,萧珞寒早提防他伤自己,甚至日日贴身穿着将雪送来的护具,被踢中之前,也用巧劲卸去力道。
但摔在地上时,她还是痛得闷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那战靴虽不是铆钉底,但内中必定置了铁片。
“北寥将灭,你已经毫无用处了!既不能为两国和平做出贡献,也不能为孤生儿育女——哈,年十七才来癸水,真是叫孤大开眼界!”
狗太子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然而正因为他提及北寥,又恼怒至此,前言不搭后语,萧珞寒反倒听出了一股子外强中干的味道。
——北寥恐怕不是将灭,而是出现了令狗太子意想不到的转机。
若非如此,这好好待在战场上的狗太子,又为何赶着夜里来找她麻烦?
她这阵子已经看过不少古代背景的小说、电视剧,最是清楚——男人倘若事业不顺,性子又暴戾,回家定会通过迁怒、折磨毫无反抗之力的妻妾、孩子甚至鸡犬,发泄这份怒火。
俗称“窝里横”。
“不过,念在鬼神的份上,孤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来人!”
立即有太监递上一块方盘,内中放着一只酒杯、一尺白绫、一块银丝炭、一根红烛。
“选吧。”太子目光如刀。
萧珞寒丝毫不惧,反而觉得好笑。
许是已经下定了杀太子的决心,现下她看这狗东西做什么,都觉着与跳梁小丑无异。
不过,她需要再为自己和将雪争取些时间,最好能趁此机会麻痹狗太子,让他……对自己更松懈一点。
只扫一眼,便知每样物件意味着什么,她不假思索地拿起了红烛。
她清楚不管自己选什么,前路皆只有死路,故而只是配合表演,慌慌张张地选中了狗太子最希望看到的、唯一能为自己争取时间的红烛。
无边怒意化作战栗,她装出一副惶恐软弱的模样,颤巍巍地捧着红烛,声音也哆嗦:“殿下饶命!妾、妾只想多活一日是一日……”
下一瞬,血淋淋的手就捏在了她下巴上。
“哈!你引以为傲的鬼神呢?”太子的狗眼近在咫尺,“祂给你看了那么多反了天的书,大难临头,你不还是要依靠孤的垂怜!”
萧珞寒没挣扎——她要的就是这份轻视!
只将她视作柔弱的病秧子,毫无反抗之力,任由他人拿捏!
她甚至能听出太子声音中近乎癫狂的欢愉。
堂堂七尺男儿,竟沦落到在她这儿找存在感,她更有理由相信北寥发生了好的变故。
先皇后之死是瞒不住的,而她背后的母族,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你如此希望与孤成婚,为自己讨一条活路,三日后,便来东宫长长见识吧!”
太子的狗爪终于撒开,他起身,一步步退开,口中却道:“来人,将这一屋的书全拿去院里烧了!都说望梅轩鬼神作祟,今夜孤便要除祟去晦!”
镇定演到现在,听闻此言,萧珞寒终于压抑不下去,脱口而出:“不劳殿下沾染晦气!这些书既是鬼神相赠,理应归还鬼神!”
“妾今晚便自行处理它们,明早殿下大可来查,必不留一本在望梅轩中!”
刚才已有举灯的仆从开始蹲下捡书,准备拿出去烧,室内灯光稍暗片刻,太子冷不丁感到被狠狠剐了眼,立即紧盯眼前的少女。
可她说完那番话,依然只是垂眸不安地跪坐在地,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
太子就笑了起来,朝一室仆从挥手:“烧。”
“鬼神要是真动怒,孤的脑袋就在东宫,有本事祂来取!”-
将雪是在舞蹈教室换衣服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
她又坠入那片漆黑,幸而很快就见到熟悉的大红色从远方奔来。
“你来接我啦,红狐长姐!”她赶紧飘过去,“演出的时候我就在想,小珞究竟是激动醒了,还是……”
还是出了事,被迫醒来。
红狐一如既往不言语,这回却没有在前方引路,而是直接化作一只一人高的大狐狸,在她身旁蹲下。
将雪立即爬上去坐稳,任由它驮着自己在漆黑的通道里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她遥望见远处开着一扇窗户。
她定睛一看,那不是心象幻景的房间一角吗!
红狐跑得飞快,不多时腾身跃入窗内,再往前跑了几步,将雪视线中就闪烁起火光。
院子里起火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她看得心惊胆战,当瞧见一抹熟悉的素色背影,顿时坐不住了,忙从大狐狸身上跳了出去。
“萧珞寒!!”
她本以为萧珞寒和那些东西一起烧起来了,飞近时,发现她是在往火里扔雪,想要从火中抢出书本。
“狗太子!!”
歇斯底里咆哮了句,将雪一把抱住萧珞寒的胳膊,用力将她往屋里拽:“回去!”
“那是你给我的书!”萧珞寒不肯走。
她此刻发丝散乱披开、眼眶乌黑、唇无血色,哪里还有半点上午时候充满活力的模样!
“哪有你的命要紧!”将雪提高声音,“听我说!你回去!我灭火!石竹不在,你万一再冻出病,可就麻烦了!”
生怕萧珞寒拒绝,她再度化身大白猫,驮着她就往屋里冲,扭身把她倒在床上,再关上房门,冲回院里。
院中正下着大雪,积了不少雪堆,烧书的地方,还是专门清扫出来的。
将雪狠狠呸了一口狗太子,也效仿大狐狸,迎雪变为一人高的巨型白猫,抬起爪子直接把雪往火堆里拍!
鬼神作祟,下人们是决计不敢上前的,就连留下来负责监督烧书的太监,也吓得不轻。
他刚要重新点燃书,就被将雪一爪子拍在火把上,顿时烧了半边头发,衣服也着起来,当场唬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奔出望梅轩,许是跟狗太子通报去了。
院里顿时乱成一团,将雪乱中灭火,灭完又一本本将书捧回望梅轩,心里也憋着一团火。
她还是来迟了,单看院里的灰烬,就知道已经烧了不少。
虽然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书,没了可以再买,但她知道它们在萧珞寒心中有着多么珍贵的意义。
她几度想冲去东宫,教训狗太子,然而每次都被突然出现的红狐拦在院门口。
将雪其实能明白,红狐长姐拦着自己,是因为自己现在能做的事情,没办法从根本上震慑到狗太子,反而还会给萧珞寒带来麻烦。
就算她把东宫全部的瓶罐灯台全砸了,又或者再去狗皇帝寝宫砸一遍,又能怎样呢?
狗太子要是真怕鬼神,上回自己那么一闹,就该让他永远消停,哪里还会有今晚的事!
要想解决问题,就只能彻底把狗太子解决了!
“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他!”她与红狐对视,目光灼灼地保证,“红狐长姐,石竹不在,下回再有个万一,麻烦你尽量再早一点带我过来,拜托了!”
她简直难以想象,自己没来的时候,萧珞寒又被狗太子怎样欺辱了!
检查完火堆,将雪对红狐点了点头,变回人形,飘向屋子。
也许是因为她的嘱咐,她进屋时,萧珞寒已经更换了衣物,穿起了毛绒睡衣,并把自己裹进棉被里,尽可能保暖。
一见将雪来,她还把电热水袋举起示意,又指了指床头的碗勺:“吃过药预防了。”
只是屋内一片狼藉,断为两截的门闩躺在门边,幸存的书册画卷要么在地上,要么已经成了碎片。
就连放在窗台上的那枝梅花苞,都和瓶子残片一起卧在满地冷水中。
唯有塑料材质的尖叫瓶子还算完好,但也被从中间踩得凹进去一块。
将雪深吸一口气,推来桌椅把门堵上,防止风漏进来,随后去查看萧珞寒的情况。
她为她擦干头发,找来暖宫贴,贴在贴身衣物各处。
就连冻红的双脚也被她找了个小毯子裹起来,甚至还在最外层缠上了毛绒围巾。
做完这些,将雪还是很担心,又变成巨型大白猫跳到她床上。
“我热乎,你抱着我。”
她的巨大猫身几乎占据了整个床,把萧珞寒圈在中央。
看着她靠在自己柔软的猫毛里,用力抱住自己,将雪才稍稍安心。
“明天……明天下午一两点,我应该就到苏斯舅舅家了。”
她凑到萧珞寒耳旁,柔声保证。
第49章 搬家
次日上午九点半,坐在已经飞平稳的国际航班上,将雪仍在想昨晚的事。
昨晚她陪着萧珞寒聊了很久很久,又是倾听又是安抚,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
她躺在自家房间的床上,屋里还守着将梅和谢析桐,她睁眼时,姐姐正戴着眼罩小憩,是谢析桐在盯她。
“你姐不放心,生怕你出什么事,就让我守着。”
见她醒来,谢析桐立即坐到床沿,凑近了小声解释,“真有个万一,我就联系家里懂玄学的长辈,把你的魂召回来。”
当时事发突然,大家都被将雪的“昏厥”吓了一大跳,幸好岐医生也在场,随口编了个理由就把学生们糊弄住,她们几个知情人则迅速带着将雪回家。
“只是红狐长姐把我‘摇’过去了。”将雪也压低声音,憋着火气言简意赅把狗太子做的事讲了一遍,“居然敢这么欺辱大家都好好呵护的小珞,我绝对要叫他好看!”
谢析桐的重点却不在此,她蹙起眉头:“我在想……红狐究竟是力量变强了,才能把醒着的你也拉进梦,再去往那边的世界,还是说,她为了救妹妹,所以不惜透支自己的力量,也要把你拉过去?”
将雪被她问得愣住了。
“虽然按照你的描述,只需三天就能彻底解决三公主的事情,但如果两个世界的‘联系’是因为红狐的干涉,才得以保持现在的状态,并且红狐的情况是后者,短短三天,真能恢复她透支的力量吗?”
身为局外人的谢析桐继续冷静问,“要是不能,你们穿越的通道又该怎么开启?假设刺杀太子成功,就算用上消音器,一段时间不见太子,他的侍从肯定也会进来看情况。那样的话三公主就危险了!”
“刺杀之前,你们必须找红狐问清楚呀!”
谢析桐担心的问题,实际上将雪姐妹和萧珞寒都不止一次想过。
毕竟根据迄今为止的全部线索,并不能得到“只要到了一定时机,穿越通道就能开启”的确凿结论,唯独清楚的,只有萧珞寒的意愿会很大程度上影响两个世界的“联系”。
将雪也考虑过直接向红狐问个清楚,但,一来红狐并不是随叫随到,二来就算她问了,红狐也不说话。
其实她觉得红狐应该还是能说话的,不然前往兵部的那个梦里,化身为车夫的红狐也该是个哑巴,至于“生性不爱说话”就更不可能了,那就只能是难以回答,或者出于某种因素的影响,直接不能回答。
试探几次之后,她就没再为难红狐了。
比起自己,红狐长姐应该更希望萧珞寒去往另一个世界吧?不然又何必为她们建立起这份跨时空的羁绊?
话虽如此,说到底这还是一个“赌局”,只是她们都愿意相信那位长姐罢了。
将雪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跟谢析桐讲,就看到放在枕边的日记凸了起来。
“……我得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她忙下床,翻开日记,拿起自己送给萧珞寒的笔记本和笔,放到书桌上。
为了防止今晚的烧书事件再度发生,萧珞寒执意要把所有东西还给她。
“她不希望自己珍视的礼物被那样对待。”将雪边给萧珞寒写消息,告诉她自己准备好接收了,边对谢析桐解释,“既然没有能力保护,就暂时放在我这里,她自己只留下御寒物资和食物。”
她顿了顿,自我安慰似的说:“也算是……多一份‘非穿越过来不可’的执念了。”
就算搬家是原定计划中的事,但主动搬家和被迫搬家,给人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
睡得很浅的将梅没多久就被动静惊醒,问清情况后,也帮着她们一起收拾。
烧毁的书被谢析桐找了个收纳筐暂存,等萧珞寒过来之后,再亲自选择要把它们留下,还是丢弃。
萧珞寒最喜欢的布偶菜狗,被将雪摆在了枕边最显眼的位置,确保一进房间就能看见它。
小零小碎的物件很快堆满了卧室一角,甚至还有被踩坏的尖叫瓶子。
将雪边分类收拾、堆放,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原来她们送了这么多东西过去。
也难怪小珞总会想着该怎么“报恩”,她们随手为之的善举,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她生活的很大一部分了。
跟她们送过去的东西一起过来的,还有萧珞寒从北寥带来的物件。
盛放重要之物的锦囊,和萧珞寒最开始送来的梅花玉书签收在一起。
但将雪打开它确认内容物件时,发现自己送过去的彩虹卡贴和卡片MP3都在里面,就连备用耳机都被对折缠好,细心地包在一块干净的白帕里。
其他小件的物品大多是陪嫁首饰、金银珠宝,只要是能放在日记上的,萧珞寒全送了过来。
最后,是一枝已经有些萎靡的梅花苞。
将雪还记得它,昨晚自己查看屋子时,它就和花瓶碎片、小说实体书一起卧在一滩水中。
不过梅花的生命力很旺盛,她立即找来家里的空花瓶,添了水把梅苞放进去,小心放到光线最好的窗台上,打算请程姐有空去把出租房的梅苞带回来,和它摆在一起。
等“搬家”完毕,已经是凌晨四点过后了。
将梅买了上午九点的机票,七点得出门,三人稍作洗漱就歇下了。
谢析桐直接睡在将家客房,她乐得全程参与这次意义非凡的“元旦假日活动”,甚至今晚就已经把行李箱带来放到将家客厅了!
但将雪算起来是从昨晚八点前开始睡、凌晨三点左右醒,满打满算七小时,她躺了一会儿实在没睡着,加上萧珞寒也继续休息去了,干脆起来翻箱倒柜找消痛消肿的药膏,再收集、打印了一大堆关于枪的构造图和使用原理。
等到大概早上六点,确认萧珞寒已经醒来,她再把药膏和资料连同打火机一起送了过去。
既然红狐长姐在关注着她们,万一呢?
万一她还有余力给北寥母族的信赖者托梦,或许这份资料能帮上她的忙……
“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日记。”
将梅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中断了将雪的思绪,“就算不延误,也要再过四个多小时才落地。”
头等舱环境还是很舒适的,也没有噪音打扰,将雪就给萧珞寒讲了句,随后把日记摊开摆到姐姐面前的小桌上,放平座位、拉上床帘,开始闭目养神。
也许是睡得太沉,她通过梦境来到萧珞寒的世界时,萧珞寒已经在弄午饭了。
是自热拌饭,广式腊肠口味,可能因为三公主真的爱速食,将雪感觉她拆包装、热米饭的动作比自己还要熟练。
等萧珞寒加完热水、盖上盖子后,将雪才开口:“我已经在路上啦!”
“五个小时的飞机,辛苦你了。”萧珞寒转过来看她,歉意地说。
“没事没事!我经常出去旅游,别说五个小时的飞机,就连十五个小时我都坐过的!”将雪摇头,“而且这种长途飞行,老姐习惯订头等舱,宽敞又干净,你只管放心。”
萧珞寒轻轻点头,又问:“坐飞机是什么感觉?”
她在各种作品里都见到过“坐飞机”,但因为坐飞机并不是主要剧情,她看不出来角色们的感受。
“得看阶段……”将雪试图用自热米饭桶当高度解说道具,结果被烫了一下,只好把笔筒移过来,“一般在起降的二十分钟左右会不太舒服,有比较强烈的失重感,还会耳鸣……呃,就是你会有一阵子感觉耳朵堵上了,听不清外界声音,不过这都是正常现象……”
她边回忆自己的经历,边慢慢介绍、讲解,萧珞寒则撑着下巴在一旁认真听。
将雪却惦记着她还没吃午饭,讲一会儿,瞟一眼放在旁边的便携式电子表——她送给萧珞寒的手表也在“搬家”时被还回来了。
八分钟一到,她就想办法结束了话题,催促:“你看看能吃了没。”
“我喜欢软糯一点的。”萧珞寒的注意力仍在她身上,“让它再焖个两三分钟。”
她昨日便已经想好了以后要如何报恩,但此世之事尚未尘埃落定,要是有个万一,过早说出的誓言反而会成为将雪心里的意难平。
……对,只是“意难平”,而非伤疤。
她自认为还没有资格成为刻骨铭心的疤痕,不过月余的相识,在对方十七载的年岁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算自己当真失败,时间也定会冲淡一切。
可昨晚将那个世界的物件全部理出来,逐一归还时,她却发现难过如同浪潮一般将自己淹没了。
是与失去长姐、离开母亲一样的难过。
她甚至阴暗地想过,就算没能杀了太子,自己也一定要过去。
去往将雪身旁,和她待在同一个世界,而不是只能通过纸笔和梦境联系。
但她尚不知这种情绪究竟算什么。
是少年人的莽撞与稚嫩么?还是不愿再失去一位重要之人,所以才想要赖在对方身边?
她隐约有一点明白,却也只是懵懂地意识到了一点点,唯独清楚的是,自己不仅喜欢和将雪待在一处,更愿意跟她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
“将雪……”念及此,她下意识轻唤。
“怎么啦?”
“想摸摸猫。”
——她也愿意抱着变猫的将雪,或者被变猫的将雪像昨晚那样圈住。
将雪现在已经很习惯变猫了,甚至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像猫一点,她还趁着休息日,把谢析桐的大白猫翻来覆去好一通观察。
不一会儿,毛发蓬松的大白猫就跳上了萧珞寒的膝盖,仰起脸看她,掸子似的雪白大尾巴一下又一下轻轻扫在她掌心。
第50章 时间线
梦外的将雪在头等舱安睡,梦里的将雪猫歪靠在萧珞寒怀里,任由她梳理自己的毛。
也许是因为萧珞寒对变成猫的她仅限于梳毛和抱抱,将雪反而很少在这期间体验到那种别样的酥麻感。
她眯起眼睛享受了一阵抚摸,忍不住问:“要是你穿来之后,心象幻景就不在了,你……要不要养只猫咪?”
小珞应该很喜欢猫吧?自己第一次变猫陪她,就被她迷迷糊糊抱过去、焐在被窝里,后来她到了这边的世界,也喜欢摸谢析桐家的猫。
发问时,将雪甚至已经在回忆那些发“养猫劝退视频”的up主们贴过的养猫成本和日用品了,如果小珞想养,她也会好好做功课。
“不养。”
谁知萧珞寒的回答来得毫不犹豫,“若我想摸猫,可去征求阿析的同意,或是去街上寻猫咖。”
她最近看的一本网络小说就是开猫咖的,超能力是通猫语的店主养了十多只猫,品种各不相同,用文里的话来讲,那里简直是“吸猫人”的极乐乡。
将雪一愣,随后乐了:“难道你也是‘只吸不养’的?”
“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养得好猫?”萧珞寒轻声解释,“更何况……我有些不太愿意看到在意的小家伙突然没了。”
“我年幼时,院中的树上被弃了只小雀,我与长姐合力将它救下,养在母亲用碎布棉絮缝制的小窝里,用小米碎苞谷一天天喂着……”
再提起旧事,她仍有些感伤:“我本以为这样照顾着,它应当能快快长大,说不定还可以飞向天空,自由自在。可一个寒夜之后,它就静静地躺在窝里不动了。”
她们都没有养小雀的经验,即便给足了自认为最好、最适合的吃食、住处,依然只能看着它悄无声息地逝去。
将雪只听了个开头就闭紧嘴巴,直到感觉萧珞寒已经讲完,才蹭着她的手接过话:“那就不养。你有这份顾虑是对的,我也经常觉得,如果没法确保自己能够对出现的意外负责任,干脆不要去养育一个生命,不然真就是……”
后面的话,她自己觉得有点难听,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萧珞寒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认同地点了点头。
两三分钟很快就到了,萧珞寒怕一会儿拌饭把酱包的汤汁溅到将雪身上,先把猫放到一旁,才去撕酱包。
将雪干脆跳下桌子变回人,笑着说:“改天请你吃程姐最拿手的韩式拌饭。”
哪怕这是她亲自为小珞挑的口味,自己也经常买来囤着,但速食哪有新鲜的好吃?
实际上,午饭她本来还想给萧珞寒送飞机餐,头等舱机票对应的飞机餐味道还不错,但将梅却说最好别让他人看见“灵异事件”——飞机内有监控,将雪只好作罢。
今天的午饭只能就这么算了,但其他饮食她还是想要规划一下。
“对了,苏斯舅舅大概将近七点半才吃晚饭,有点晚,不过他喜欢吃下午茶,每天都做,雷打不动,到时候我给你送!”于是她说,“我以前最喜欢苏斯舅舅做的提子司康和舒芙蕾……”
她就开始报菜名了,顺带介绍每样甜品的食材和吃法。
萧珞寒就着她的话吃拌饭,感觉滋味都更香甜了-
下午两点十分,飞机还算准时地降落在异国的机场上。
将雪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抱着日记本,和谢析桐一起跟在将梅身后,去了停车场。
苏斯舅舅早就等在约定地点了,相比本国人,他比较腼腆,见了三个姑娘只是温和地笑着打了招呼。
“上车吧,这时候路上空,一会儿赶上放学就不好。”
他把棕褐色的齐肩长发随手挽起,非常绅士地开了后座车门,再去驾驶座。
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将雪轻咦一声:“您近视了?”
“年纪总归上来了。”苏斯舅舅转过来朝她笑了笑,隔着镜片,一双绿眼睛确实比将雪几年前见过的黯淡了。
前往庄园的路上,将雪把最新进展也跟舅舅说了说。
萧珞寒的大致情况,苏斯舅舅已经听将梅讲过了,那时他就认定大颍太子不是个好东西,就算萧珞寒要留在古代,也必须另找出路,绝对不能困在宫里。
如今听完将雪的讲述,他长长叹了口气,趁着红灯推了推眼镜,神情阴郁:“要是你的日记能把舅舅送过去,舅舅连夜摸进东宫,即刻送他下地狱!”
苏斯舅舅长得斯文,性子也温和,实则是“练家子”,不然也不会答应将女士把自家妹妹娶走——同是练家子,他只要试一试,就知道对方的人品。
这番话,别人说出来将雪会觉得是吹牛,但如果是苏斯舅舅,她竟觉得可行。
也正因此,当老姐主动提出要找舅舅借枪时,她才会希望尽早过来,跟舅舅多学点,好去教小珞。
“不过,三天时间还是太紧张了。”
等绿灯了,苏斯舅舅在一片喇叭声中不紧不慢转过去,边开车边继续说,“虽然这几天我一直在拟定方案,但‘纸上谈兵’和实战还是两码事……学多少是多少吧。”
他话是这么说,但三个姑娘一到他家、走进书房,就看到小黑板上贴满了计划,地上也是各种新打印出来的纸。
而书桌旁的纸篓里,已经积了小半袋碎纸。
“……苏斯舅舅是这样的。”将雪忍不住对谢析桐解释,“他会把自己能想到的方案和疏漏的地方都列出来,一点一点改进。”
她指向桌上的碎纸机,“喏,完全不行的方案就否决。”
“是的,见笑了。”苏斯舅舅抬手从小黑板的最顶上取下一页纸,递给将雪,“这是目前的方案,这里只有文字描述,实战我得当面跟你讲细节。”
“如果是阿雪的话,杀太子的难度会稍微降低一点,但那位小公主身体弱,力气似乎也不大?有些地方就需要再多斟酌。”
苏斯舅舅说完,就推门出去,“我在院子里,看完记得出来吃下午茶。”
他的语气一直是平静的,好像杀个太子就跟去绿茵场踢一场足球一样,不是什么大事。
几乎没见过他的谢析桐倍感新奇,但将雪和将梅都习以为常。
“你就当他是重度中二病。”将梅锐评。
将雪捧着方案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没太看明白,“中二病”舅舅写东西的思路是大跳跃的,还掺杂着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含义的“黑话”。
将梅和谢析桐也凑近了看,最后三个人一致决定,不如直接找舅舅进入实战教学环节。
她们回院子时,果然看见苏斯舅舅正在给他的爱马打理毛发。
但附近的小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下午茶,两个三层点心架,一壶盛在玻璃保温壶里的热红茶,餐具和餐巾也放在三个位置前。
苏斯舅舅的下午茶是看心情做的,有时候是非常传统的欧式,有时候则是各种地方茶点的混搭。
红茶则是薇女士从国内寄过去的“滇红”,苏斯舅舅最好这一口。
将雪拿了两块提子司康垫肚子,随后用空盘子把全部的茶点都装了一块,跟萧珞寒打过招呼后,将盘子放在了日记上。
“这就是那个能够跨时空交流的媒介吗?”
苏斯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推了推眼镜,饶有兴趣地看着装满点心的盘子消失在日记上,“听小梅说,这应该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交接点,不过你们好像还没推理出来原理?”
“没办法推,线索太少了!”将雪摇头。
苏斯舅舅笑了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给她倒了杯红茶,慢悠悠地说:“那我就随便说一点目前的想法吧。”
“按照一些自古以来的假设,人死之后灵魂是会独立于我们生活的世界存在,两个世界互相不干涉,所以一般人没办法看见死者的灵魂。”
他又看向谢析桐,“但同样也是自古以来,确实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拥有所谓的‘阴阳眼’,不仅能看见灵魂,还能见到怨气、怨灵之类的脏东西。”
“那就属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无法涉及的领域了,不过,无法涉及不代表不存在,毕竟这世界还有太多我们没法用肉眼或者仪器观测的未解之谜了。”
他拿起一块三明治,“结合小梅的推测,我个人认为,灵魂状态的萧凌寒应该是恰好接触到了活人无法观测的领域,从而看到了两个世界相交的可能性。”
“在强烈的执念和怨气作用下,她‘捕获’了两个平行世界的交点,并把这个交点绑缚在了自己的目标——也就是萧珞寒身上。”
“当然,我这话并不是阴谋论,只是陈述一种假设。从目前已知信息和‘红狐’的表现来看,我认为萧凌寒的动机很单纯,我们甚至可以通过她的经历,大致捋出一条时间线。”
他边吃三明*治,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包番茄酱,拆开来就往空盘子上挤,作时间线用。
“大颍和北寥战争,萧凌寒战死——死在更靠近大颍的区域。但如果她再幸运一点,那么在那一战里死去的就该是狗太子了,我们就假设这是‘地缚灵’执念的一部分吧。”
“头七,她回到北寥,和妹妹、母亲告别,结果母亲被北寥皇帝暗中毒杀,妹妹即将被送去大颍和亲。”
“萧珞寒远嫁的路上需要一定时间,而她抵达大颍次日,跨时空日记出现在她枕边——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当日记出现的时候,萧凌寒已经成功建立了两个平行世界的‘交点’?”
“既然交点已经建立,接下来她就要通过一次又一次交互,来增强两个世界的联系——也就是阿雪和萧珞寒之间的联系,从而构建一个真正能够穿越时空的通道,把萧珞寒送出她所憎恨的土地。”
“而这些交互的形式与内容,想必两个小姑娘都很清楚,我就不再展开,直接说结论吧。”
在这条时间线的尽头,苏斯舅舅用番茄酱挤了一个很厚的圈。
“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你们并不需要担心穿越通道的事。”
“萧珞寒一定会平安过来,她的长姐可是一位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促成这场穿越的执念深重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