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初潮
萧珞寒迟迟没有接话。
不同于表现出来的从容,将雪心里其实非常忐忑。
她怕自己救不了萧珞寒,更怕萧珞寒因为这份愧疚继续陷在泥潭里。
但她最怕的,是失去萧珞寒。
寄人篱下,如履薄冰,每一日的安宁都是他人的“恩赐”,一旦对方收回或者翻脸,就什么也不剩了。
更何况,萧珞寒身在“吃人”的封建社会,并且是远嫁的和亲公主。
对于北寥,她就像被架到十字架上的“救国圣女”,枷锁缠身,身不由己;对于大颍,她恐怕只是一件远道而来的贡品,生死无足轻重,掌权者一念之间,便能让她从冰窟直接坠入炼狱。
“对不起,我……希望你过来。”
道出自己的心愿时,将雪却垂下了目光,不敢再和萧珞寒对视。
她只觉两颊滚烫——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有可能会否定萧珞寒记事至今所做的全部努力。
但她此刻着实害怕,怕到必须确认清楚,用力咬了咬唇,还是说了出来:
“是我私心希望你逃走,也是我自以为是地认定……你在那里活不下去。”
她看不到萧珞寒的前路在哪里。
大颍太子简直是个渣滓,大婚之前就敢闹出人命,她不觉得这种狗东西能在婚后善待萧珞寒。
故国北寥无法回去,更不用说,如果北寥皇帝坚持为萧珞寒保留一席之地,这场政治联姻根本就不会发生!
至于出逃……侍女石竹那样身体健康,又精通人情世故的人,在那样的世道重新谋生也并不容易,长年因病足不出户,几乎没有接触过市井的公主,又能逃到哪里去?
说完内心话,将雪顿时感到心跳如同擂鼓。
这些话,她早就想问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隔着纸张和文字,她也没办法像老姐那样,只通过字迹笔画就洞察书写者的情绪变化。
然而现在面对面坐着,她同样设想不了萧珞寒会怎样回应,甚至已经在思考,要是她们的友谊因此没法维系,自己又该怎么挽回与施救……
“不是自以为是。”
萧珞寒的声音响起,中断了她的思绪,肯定了她的话语,“我本就活不下去。”
将雪猛然抬头,怔愣时,想起的是初识那会儿她写下的话:
——【母亲说,我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自幼便被称作“华佗在世”的老御医断定活不过十八岁。】
而萧珞寒今年与她同岁,十七。
“即便无病痛缠身,大颍也容不下我。”但萧珞寒接下来的话令她更难受,“若无石竹和你,我挺不过那日。”
大颍太子要罚,谁也干涉不了,哪怕石竹再忠心耿耿,不借助“鬼神之力”,就算豁命把她搬回屋,也活不下来——太子绝不会放过坏了自己心情的仆从。
“我本想等身体好些了,就和石竹商议着逃出去,但大颍的冬月能夺人命,少说也要等到开春。”
萧珞寒轻叹,也道出心里话,“所以,我便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你没有!”将雪脱口而出,“你要是真想利用我,早就想方设法缠着我这株救命稻草不罢休!而不是一直保持朋友的状态,甚至还要问我,‘抛下过去走向光明的未来是不是做错了’!”
在她看来,萧珞寒能打的感情牌简直不要太多了。
从病情、身世到处境,每一项,都能成为绝佳的道德大山,只要萧珞寒想,就能把她压得死死的。
但萧珞寒只在她问起时,才稍微透露出一点讯息,自己现在所知的重要情报,反而是她厚着脸皮、鼓起勇气去小心扒拉出来的。
她根本就没有利用它们为自己谋生路的念头!
见萧珞寒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像是被她吓住,将雪赶紧坐回原位,深呼吸的同时,努力收敛过于激烈的情绪。
“我的意思是,你……”她咂了咂嘴,干巴巴地试图解释,“你不要认为这样是利用我,毕竟我们都有私心,现在就当扯平了,好吗?”
“好。”这回萧珞寒倒是爽快地应了。
“……总而言之,需要我帮忙你就跟我讲,打算过来的话,我这边随时有保证你生活的准备。”将雪仍然不放心,补充了两句,“不过,要怎么彻底过来是个问题,还得再研究研究。”
萧珞寒虽然已经能凭借梦境来到这里,但她的存在几乎等同于只有少数人才能看到的“阿飘”,并且只要梦境结束,她就会回去。
将雪念头刚落,就发现萧珞寒的身形开始变淡。
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恰在这时,午休结束铃开始播放。
“我听过这首纯音乐。”萧珞寒仰头,看向墙上漆黑的音响,“但不知道它叫什么。”
卡片播放器并没有显示歌曲详情的区域。
“《穿越时空的思念》。”将雪答。
“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萧珞寒问。
眼见着她的身形越来越淡,将雪用力咬了咬唇,挤出一个笑容:“暂时保密。等你来到这里,我再给你介绍。”-
萧珞寒苏醒时,只觉小腹坠坠地疼。
她起先以为自己吃坏了东西,或者吃食中放了过一阵子才会发作的毒,慌忙唤来为自己尝毒的石竹。
石竹也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定下神,正色道:“奴婢并无不适,您这症状……像是来了月事。”
不等萧珞寒开口,她又追问:“您上回来月事,大约是几时?”
“我……”萧珞寒却被问住了,呆了片刻,才摇摇头,“从未来过。”
她在母亲身边长大,又有长姐常来陪伴,自然知道月事是什么。
可她身体一直很差,能吊着命便不错了,月事迟迟未至,母女俩心知肚明缘由,都不曾去肖想太多。
她本以为石竹会忧虑,谁知石竹却喜出望外:“身子无恙才能来月事!您的身子好起来了啊!”
萧珞寒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自梦里醒来后,她只觉疼痛越来越强烈,原先就不多的精力仿佛也被它抽了去。
这种不解在看到石竹为自己换下的衣物时,化作了恐惧。
她不晓得自己怎会流这么多血,不仅有血,还有血块,浑身酸、无力,小腹又胀又痛……
会不会是肝脏碎了?她是不是寿数将至,石竹只是不希望她害怕,才这么说?
她害怕地缩进被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被中似乎也漫着淡淡的血味。
为了避开血味,她又调整了姿势,用干净的冷被子捂住口鼻,屏住气息,用力弓起身体,整个人蜷在被中。
仿佛这样,就能让死亡的到来减缓。
于是石竹端着生姜红糖茶、拿着一叠暖宫贴回来时,就见床榻上多了只“虾”。
“您不能这样,得透口气啊!”石竹忙去揭开被子,但不知为何,平日里乖巧的公主,这回却把被子拉得死死的。
“那、那至少让奴婢为您贴张暖宫贴吧!”石竹无奈,“这个宝贝便是月事来时用的,能取暖,您贴了也会舒服些。”
萧珞寒还记得,暖宫贴是将雪送来的,跟自己现下用的御寒之物放在一起。
一想到将雪,她好似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挣扎着坐起来,让石竹给自己贴好了暖宫贴,随后恳求道:“我要与鬼神说话!”
若自己当真寿数将尽,她还想再看一次将雪的文字。
见她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石竹立马去研墨了-
将雪下午正好有一节不能“摸鱼”的数学课,上交随堂测验之后,她才翻开日记。
结果就看到一串触目惊心的文字:
【我恐怕命不久矣。】
吓得将雪手机都没打开,当场问:【发生什么事了?狗太子又做了什么?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幸好她要问的话写成繁体字并不难,不需要借助简繁体转换软件,只不过由于太紧张,她的字潦草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起飞。
现在还没下课,整个教室一片寂静,只有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将雪却在这片寂静中出了满背汗。
三公主究竟是什么时候写的话?自己发现的时候晚不晚?还……来得及吗?
直到看见萧珞寒写下的真相,她提起的心才落回去,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倒也不奇怪,她听说“魔法期”和自己经历“魔法期”是两码事,而且,一般也没人会特意在家人“魔法期”的时候,去查看丢在纸篓里的卫生巾或棉条上是什么样的血迹。
更不用说,萧珞寒是在没有发明“神器”,也没有普及这方面生理知识的古代。
将雪当场拿出随身携带的布洛芬送过去,让萧珞寒先吃着止痛,等下了课,又跑到谢析桐座位旁伸手:“借我一包卫生巾!”
“你不是月底才来吗?”谢析桐一头雾水,“最近内分泌失调啦?”
“没啊。”将雪边说,边朝自己的座位抬了抬下巴。
谢析桐恍然大悟,转身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包未拆封的粉色,笑着提醒:“记得告诉她,两三个小时换一张。”
跟卫生巾一起过去的,还有将雪的手机。
她特意搜了个介绍这方面知识的,自己确认过内容之后,才给三公主看。
【不是寿数将至,石竹的话是对的,殿下的身体已经好起来了,恭喜呀!】
【月事原理都在这篇文章里了,你要是看不懂名词,就问我,我学生物的,这也是我的课业。】
趁着下课,考虑到萧珞寒是初次来,她还絮絮叨叨列了好多注意事项。
写完,将雪兴奋地给老姐发了wx消息:【三公主进入“魔法期”啦!药方是有效的!谢谢岐医生!岐门!!】
【Sword:好。】
【Sword:你带手机上学了。】
将雪:……
虽然这事儿让老姐知道了也没关系,但突然被逮住的自己好像个心虚的小偷哦。
第32章 布偶猫
手机字体被特意调整成了繁体,萧珞寒缩在被窝里,一点一点把长文章看完了。
在那个世界,月事并非“忌讳”,每个身体健康的姑娘,到了年纪便会来初潮,似自己这样情况特殊,十七八岁才来,也不算异类。
沾了血的亵衣不必躲着人洗,月事期间若去祭祀,更不会被男子骂一句“晦气”,一切都可大大方方提起。
就连承载经血的用具,也被商城摆放于专门的货架上,用过之后弃置于厕所的垃圾桶即可,无需藏匿。
跟着手机一起过来的那包卫生巾,被萧珞寒当着石竹的面拆了,两个年纪相差颇大的女子凑在一起,饶有兴趣地研究其用法。
“石竹若来了月事,也可用它……”
“不不不!这是鬼神赠您的,奴婢不能——”
“可在鬼神的世界,小到十一二岁少女,大到五六十岁老婆婆,人人皆用它。”萧珞寒回忆将雪的原话,末了又添上一句自己的想法,“我们既都是女子,如今又相依为命,鬼神所赠之物,没有你不能用的道理。”
将雪知晓她与石竹关系密切,这番话既是间接感谢,也是为石竹行便利。
石竹不止一次觉得,这位公主着实没个公主架子。
尊卑贵贱,在她心中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石竹从前只听说过,唯有落难的王族才会如此,可见这位缀玉公主从小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于是她再三叩谢,“奴婢定不负公主好意!”
诸如此类点滴好处,缀玉公主不记,她却是要惦念一辈子的。
将雪还在注意事项里说,有些人用卫生巾会出现过敏的情况,要是过敏了,就跟她讲,她换个牌子送过来。
萧珞寒换上干净的亵裤、粘好卫生巾后,便很担心会过敏,注意力也时不时集中过去。
她不晓得是止痛的布洛芬有催眠的副作用,还是身体需要休息,注意着注意着,就不知不觉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她不禁懊恼自己睡得太沉,连个梦的影子都未曾见着-
将雪今晚又给萧珞寒送了一碗牛肉面过去,甚至多加了一份肉。
魔法期当然要吃点好的!要多吃肉!吃完热乎乎地睡觉!
送完面,她让谢析桐帮忙看着日记,自己则冲到楼底超市,一口气买了好几个牌子的日用夜用卫生巾,拎去结账的时候,还顺手拿了两大袋红糖姜枣茶。
她回到三楼餐厅角落的时候,谢析桐还在那坐着慢悠悠吃面,空碗也没还回来。
“买这么多啊?”谢析桐鼓着腮帮子问,“不等她用完找你要嘛?”
“那多不方便。”
“但可以多说两句话呀。”谢析桐咽下食物,“而且你自己也说过,一口气送太多,对三公主来说也是个负担。”
“这不一样!”将雪理直气壮、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你看,卫生巾有这么多牌子,不都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最喜欢哪个呢?”
“你就当我是给她送糖嘛,糖当然可以一次性送很多种啦!巧克力和奶糖怎么会一样呢?”
“好噢。”谢析桐没去反驳她的歪理,喝完最后一口汤,毫无征兆地问了句,“最近你们的进展是不是喜人?”
要是别人问进展,将雪只会按照实际情况认真答,但好友说这话,通常就要开始八卦了——每次闲聊的时候都是这样。
“她是我跨时空的笔友。”她正色强调,“我们没在谈。”
“谁问你这个啦?”谁知好友却露出无辜的表情,“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不是更向对方敞开心扉了?尤其三公主。”
她的神情看得将雪一头雾水,直觉和对好友的了解告诉自己,自己对“进展”的理解真没想歪。
“我觉得是。”谨慎起见,将雪接过了正经的话题,“午休的时候,我带她去了园艺社的阳光房,跟她谈了谈,也听了她的诉求。”
她顿了顿,攥紧了盛着卫生巾包装的塑料袋,“她说……她在那里没有未来。”
实际上,这个结论得出的过程弯弯绕绕,并且是她先提出来,再被三公主肯定了。
“确实诶。”谢析桐点头,“在那边的话,出逃反而是很难的,除此之外,就只能讨好大颍皇族的贵女,以及皇后、太后这样位高权重的女性。”
“但,且不说古代的婆媳关系有多窒息,战败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又有多‘不够格’当太子妃,但凡皇后和太后真能起点作用,那天就不至于让你这个场外人士跨时空过去救人了。”
“目前看来,也只有大颍皇帝还能约束一下狗太子,不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女子要想得到一国皇帝的恩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就算谢析桐没有明说,将雪也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别担心,我已经跟她约好了。”她强装自信地说,“我们会研究穿越时空的办法,争取赶在……总之尽早接她过来。”
“赶在什么?”谢析桐却揪住了关键词。
“她是待嫁的和亲公主。”将雪不愿在这方面多说,只是强调了萧珞寒的身份。
这话一出,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直到空碗的出现打破了尴尬。
这回送面之前,将雪就特意提醒萧珞寒,不要洗碗,不然自己不好跟老板娘交代,而萧珞寒也乖乖照做了,只是贴心地把和日记接触的区域擦拭干净,还垫了一块小小的帕子。
“我去还!”谢析桐主动揽活,还完了碗就赖在店里逗弄奶牛猫,给将雪创造出跟三公主单独交流的空间。
和萧珞寒打过招呼后,将雪就沉着脸,一包接着一包把卫生巾放在了日记上,看着它们消失,去往另一个时空。
就算规划好了未来,暂且先不论和亲公主失踪会不会成为大颍和北寥再一战的导火线,三公主是重情重义的人,她走了,侍女石竹怎么办呢?
可如果她们的假设和推测成立,能穿越过来的应该只有萧珞寒——两个世界的联系,恐怕只在她们之间成立,除她们以外的其他人没有这样的资格。
至于日记传送……
实际上,她已经瞒着老姐和谢析桐,留下一张字条,怀着“过去之后要是回不来怎么办”的忐忑心情,悄悄试过了。
摊平的日记确实能站立一个人,但她戴着鞋套站上去之后,并没有像物件那样被传送走。
她原以为是时间不够,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依然无事发生,把鞋套脱了,改为用厚餐巾纸垫脚,依然行不通,就连厚餐巾纸也没能过去。
也许日记能够运输的生物体仅限于植物吧。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梦境了,她们唯有在入梦的时候,才能前往彼此的世界。
但石竹的出路,她和三公主显然都没有头绪。
用这边的话来说,“这题超纲了”——她们都没怎么接触过社会,恐怕只有老姐那样的“社畜”才能给石竹出主意。
将雪回过神的时候,拎着的卫生巾已经送得只剩小半袋了。
日记另一端,萧珞寒好奇地将包装袋分类后摆成一排,挨个比较它们的区别。
她现在已经能看到阿拉伯数字和常用字母简称了,只是对“厘米”、“米”的具体数值没个参照,思来想去,干脆拿来最初那包,用它的数值作基础参考。
【怎么样?用起来还舒服吗?】
【最开始稍有些不适,但它柔软又便利,换下来直接丢弃即可,无需石竹洗涤。】
感受写到这,她想了想,添上一句:【和空调一样,卫生巾亦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这是她*经历的第一次月事,也是她比其他姑娘们都要幸运的初潮。
她因体弱又受过冻,石竹最忧心的腹痛被布洛芬缓解,只剩下精力不济,多躺躺便能恢复,月事带无需急匆匆准备,卫生巾远比它干净、方便,晚饭还吃了堆满牛肉的拉面,现下又被将雪送了两大包只需冲泡就能饮用的红糖姜枣茶……
又欠了将雪这么多,只用画和真心话来还,怕是远远不够吧?
在榻上闭目养神时,萧珞寒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该如何通过梦境“报恩”。
她想了好久好久,最后看着枕边“菜狗”玩偶,想到了那次将雪化作的大白猫。
又软又温暖的小家伙,紧紧贴着自己,粉色的肉垫也娇小可爱,她喜欢得不行,恨不能将猫留在身旁养着。
“我也可以变成猫吗?”
意识沉下去之前,萧珞寒忍不住想。
将雪最喜欢什么猫呢?
好像……是叫“布偶”……?-
下晚自修时,将雪正在收拾书包,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白影。
她敏锐地顿住动作,诧异低头。
一只漂亮的布偶猫乖乖地蹲在自己不远处,浑身猫毛蓬松又干净,正仰起脸看着她。
那双眼眸好似蓝宝石,名贵而灵动,只被它静静看着,将雪就感觉心要化了。
“哎——呀!你是哪里来的小可爱呀?~”将雪当即蹲下去,抱起布偶猫的同时,声音也变得尖细甜腻了起来,“怎么迷路到这里?你家主人呢?”
布偶猫轻轻“喵呜”一声,往她怀里蹭了蹭。
“你在干嘛呢,阿雪?”在教室后门等了一阵的谢析桐探头问。
“被小可爱‘碰瓷’了。”将雪给她展示怀中的布偶猫,“真奇怪,这么晚了,怎么会有布偶猫溜达到我们教室啊?”
谢析桐深深地看了那只“猫”一眼:“……是哦,这么晚了,放着它睡在教室可不行。要不然你把它带回去吧,明早再带来看看有没有主人认领?‘嘻嘻’占有欲强,放我那会打架的。”
第33章 我给殿下梳梳毛吧?
将雪兴奋地抱着布偶猫走出教室。
小家伙乖得不行,不闹不叫,一直依偎在她怀里。
“好乖的宝宝,主人应该对它很好。”将雪边走边对谢析桐说,“它一点都不怕人诶!‘嘻嘻’以前都怕我,哄了好久才让抱。”
走了几步,她又不放心地问:“你觉得它真是流浪猫吗?会不会是哪个值夜班的老师带来的?我们要不要趁着还没熄灯,去这栋楼的办公室看看啊?”
每栋教学楼的每层楼梯口都有一个总办公室,高三的老师几乎都集中在这里。
“好呀,不过得动作稍微快点,我今天有点累。”谢析桐答应下来,并打了个带泪花的哈欠,“虽然她不怕我们,但以防万一,还是尽量不要把她展示给老师们看。”
她倒不怕折腾这么一会儿,只不过某只“猫”也许正急着跟将雪回家,还是尽快把“捡到无主品种猫之后该做什么”的流程推完吧。
高三七班在二楼,两个人一起带猫跑了二楼的总办公室,无果,又去三楼四楼,留下的老师都表示自己没养猫,也没听说过养猫的老师今天带了猫来学校。
最后是一楼的总办公室,将雪一进门,就跟生物老师“纯合子”对上目光。
“啊呀,你们有什么事情吗?”“纯合子”今晚心情不错,脸上挂着笑容问。
“想问问您,有没有见过办公室哪位老师养这只布偶。”
将雪和她还算熟悉,知道她脾气温和,闻言小心将布偶猫举了起来——之前三个办公室,她牢记谢析桐的话,怕猫受惊吓,都是直接问的。
“纯合子”一愣,回过神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将雪同学,困了要赶紧回家睡觉哦,大晚上开玩笑可不好。”
“那就是没人养了。”将雪毫不意外地想,并没有听出话里的隐晦意思。
她们跟“纯合子”道了晚安,离开总办公室。
确定她们走远,生物老师拿起手机,原本已经点开了七班班主任的聊天窗口,想了想,又退了出去,喃喃:“压力大,幻想自己在学校捡猫也不是什么问题,再观察几天看看吧。”
反正这群孩子平时也总跟她开玩笑,何必小题大做呢?-
将雪和谢析桐在校门口分别,抱着猫走上程姐的车。
“程姐,我捡了只布偶猫。”路上,趁着等红灯时,将雪对程姐说,“今晚没找到它的主人,我们怕‘嘻嘻’生气,没敢让阿析把它带回家,所以它得在我们家住一晚。”
不等程姐回应,她忙展示怀中的小家伙,“但你看!它特别乖,安静又干净,一路都没叫过,就是有点粘我,我在想今晚能不能跟它凑合睡一下,不过这样大概率会让猫毛掉被子里……”
这个路口的红灯很长,程姐瞄了眼后视镜,没看见猫,不解地转过头,也没有猫。
然而,自家二小姐的神情和态度又极其认真。
她顿时有点毛骨悚然,但职业素养让她没问出口,而是顺着话笑着答:“可以啊,猫毛我会打扫。”
“好耶!谢谢程姐!”将雪欢呼一声,低头跟猫蹭了蹭脸,声音又轻又软,“听到了吗,小家伙?今晚委屈你跟我睡一个被窝啦!”
程姐却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稳住心态把车开到出租房楼下,再镇定地给二小姐端来夜宵,这才匆忙回到房间,联系大小姐。
【石竹乖囡的妈妈:大小姐,二小姐好像有点妄想症了!下晚自修告诉我捡了只布偶猫,还要跟猫一起睡觉!】
【Sword:?】
【Sword:您忙完先休息,我一会儿就联系她,别着急。】
【Sword:[猫猫摸头.gif]]】
考虑到妹妹应该还在吃夜宵,将梅直接打了谢析桐的电话。
少女甜甜地“喂~”了声:“这么晚了,梅姐姐怎么突然想着给我打电话呀?”
“将雪把三公主带回家了?”
“是呀——啊不,准确来说,是入梦变猫之后的三公主,跟午休那时候差不多呢。”谢析桐声音听着像是在憋笑,“你别跟她讲哦,我很好奇她要过多久才发现。”
“……你明知不报,她今晚的行为已经吓到我家保姆了!”
“但程姐早晚也要知道吧?”谢析桐不慌不忙反问,“毕竟三公主穿过来的可能性不是没有,阿雪又想养她,以后她肯定也会成为你们的家人。”
将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整整五秒。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这就发消息告诉她。”谢析桐主动打破沉寂,可怜兮兮道,“梅姐姐你也知道高三生很忙很辛苦,我真的很想看点乐子轻松一下啦……噗哈哈哈哈!”
她本想“茶里茶气”一下,结果说到最后没绷住,笑声顿时连成一串。
然后就被将梅挂了电话。
收到谢析桐消息的时候,将雪正在被窝里安置布偶猫。
小家伙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主动钻进去,而是站在枕边犹豫。
将雪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现在被窝还冷,没外边温暖,于是自己先坐了进去,打算焐热了再把猫抱进来。
这期间,她边逗猫,边在日记上跟萧珞寒说:【捡到一只超可爱超乖的布偶猫!等明天给你看照片呀!】
繁体字誊抄到一半,她瞥见wx来了新消息,顺手点开。
【析析不嘻嘻(高三版):我错啦,没告诉你猫猫的真实身份是三公主qwq】
【析析不嘻嘻(高三版):[猫猫磕头.jpg]】
将雪:……
她无比震惊地看向布偶猫。
难怪今晚“纯合子”和程姐的态度都有点反常!
就算三公主已经在梦里来了这里两回,其中一回还“刷新”在自己身边,真的到了现实,她也万万没想到,三公主这么快就穿来3回 ,并且这次居然变成了自己最喜欢的布偶猫!
印象里,她只跟三公主提过一次喜好,还缓存了布偶猫up的日常视频给三公主看……没想到这就被记住了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这次三公主又是为什么会过来啊?!
而且她全程都没说人话,只在恰当的时候发出猫咪的“喵喵”轻叫,声音听不出半点着急,看起来也不像是遇到事儿了。
“三、三公主?”将雪难以置信地呼唤,“萧珞寒?”
“喵?”布偶猫扭头看她。
“你……现在能说人话吗?”将雪努力绷住情绪。
布偶猫眨了眨眼,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可以。”
“……”将雪无言捏起她的爪爪——粉肉垫尤其干净,形状也跟正常的猫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她甚至都要怀疑,三公主是不是以前养过猫,不然怎么对猫的身体构造这么清楚呢?
“为什么要变成猫咪?”她忍不住问,“如果你想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夜景,变人也可以的,反正除了阿析,没人能看见你,更不会说你穿着奇装异服。”
布偶猫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偏开了目光:“抱歉,叨扰了你……”
“不是,你不用道歉啊!我没感觉被困扰,你来,我开心着呢!”将雪一头雾水,干脆把猫抱了起来,自己则在床上坐正、靠好,“变都变了,好歹让我听听心里话吧?不管什么理由,我都愿意听的!”
“……报恩。”布偶猫声音低低的。
“嗯?”将雪没听清。
“你又给了我许多物资,还请我喝牛肉汤。”布偶猫解释,“我自以为画作和真心话都不足以报答这份恩情,便想到……若变为猫,给你抱一抱,是否也能缓解你一整日修习课业的劳累辛苦。”
将雪听傻了。
“所以说,如果今晚没人跟我揭穿你的身份,你……”她咽了咽差点呛到自己的唾沫,“你是打算效仿我那次变猫,也让我抱着睡一晚上?!”
见布偶猫笃定点头,将雪彻底懵了。
三公主真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自己那天是发现她喜欢猫猫,为了让她受惊之后安心,才以猫的状态陪着她休息。
可现在,这个变猫的理由……
“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八个大字如同弹幕一样,从将雪脑子里滚过去了。
随后滚过的,是谢析桐和自己说过的话:
——“你并不是享受变猫的便利性和提供情绪价值的快乐,而是喜欢被三公主抱着的感觉。”
——“我们没在谈。”
不对不对!她们真没那回事!!
不许再发散思维想歪了!!三公主明明只是很单纯地希望她能吸猫解压,仅此而已!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正色道:“那,现在我已经知道猫就是你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但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跟我报恩,我不需要……”
见猫猫眼神躲闪,她只觉脑中警铃大作,识趣地截住话。
也是,对萧珞寒而言,自己又送了她一份大大的恩情,偏偏由于时代和处境受限,她没办法偿还这份恩情,只好出此下策。
要是自己拒绝,反而才会让三公主困扰又难过吧?以后她还会不会安心地接受自己的好意呢?
将雪不敢赌,赶紧话锋一转,“不过,你来都来了,正好我也喜欢布偶猫,你、你要是不排斥跟我挤在一个小被窝睡觉,咱们今晚就凑合凑合?”
注意到布偶猫眼睛一亮,两颗眸子又变成了名贵剔透的蓝宝石,有了光彩,将雪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不敢像对待真猫那样rua三公主,稍作思考,下床去找梳子。
路过窗台时,她不由得停住脚步,“你送来的梅花,我拜托程姐——就是今晚开车的司机,把它们安置在这里了,每天都能晒到太阳。”
“石竹也把梅苞放在靠阳的窗台上了。”布偶猫说。
将雪脑子里还想着今晚怎么睡觉才不至于冒犯三公主,她不敢保证自己睡相好,听这番话时也有点心不在焉,只是点头嗯了声,坐回被窝。
“我给殿下梳梳毛吧?”
第34章 安全感
置身于明亮整洁、干净温暖的房间,嗅着从将雪身上传来的好闻清香,萧珞寒莫名安下心来。
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必担心物资缺乏,不必担心日复一日的宁静生活会被打破,不必同恨透了的男人成婚,不必经受颠沛流离之苦……
——自由。
这个词浮现在她脑中,虽还不解其意,但只是想想,便心向往之。
牛骨梳轻柔地从她背上梳过,萧珞寒起先还趴在被子上,没一会儿就主动蹭到了将雪怀里,闭上眼睛枕着她的毛绒睡衣。
今日此人说过的话,时不时会在她脑中回荡:
——“你要是真想利用我,早就想方设法缠着我这株救命稻草不罢休!”
方才对于自己变猫的解释,萧珞寒只讲了一部分实情。
除却报恩,她……确实想试着“缠一缠”将雪。
而结果也如她所料,也像将雪所说的那样,只要自己稍微肯流露出一些脆弱,就算理由拙劣,将雪也会不假思索向她伸出手。
可证实之后,她反而更不愿这么做了。
缘由她说不清,但比起利用,她更希望自己能够心无芥蒂地握住将雪伸来的手。
就如此刻,静静靠着将雪就好,她只要这样便足够。
“殿下用卫生巾还习惯吗?”少女的声音忽然从头顶落下,“那个,给你那么多牌子,是希望你试试看哪个用起来最舒服,体验之后记得告诉我啊!”
“好。”萧珞寒点头。
“布洛芬吃着有没有不舒服?用你们的话来说,它‘性寒’,容易伤胃,所以一般只推荐在量最大的两三天吃。”将雪继续说,“你要是感觉胃不舒服就立马停掉,嗯……我是感觉生理期疼痛比胃痛好解决,胃痛得吃养胃的药,还要忌口很多天,麻烦死了……”
“嗯,我记住了。”萧珞寒答。
“对了,除了红烧牛肉和清汤,‘老猫面馆’还有别的口味,下次我把价目表给你看看,你来挑选。”将雪还在说。
不知为何,萧珞寒莫名感觉她好像“憋坏了”,很想趁此机会跟自己多说几句。
实际上,这些话常在书册中提及,自从最初她们互道饮食后,将雪时不时会给她报菜名。
她是愿意听的,但她不晓得该如何像将雪那样,也多说点话回应。
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自己想说的话是否足够有趣,隔着书册,她尚不知将雪的即时情绪,但此时此刻,她近在咫尺,一举一动皆在自己眼中。
萧珞寒把自己往将雪怀里埋得更深了。
猫的躯壳很好,将雪看不出她的情绪,不会担心,亦不会着急,只是高高兴兴与她说话,她说着,她听着应着就好。
但她念头刚落,落在背上的梳子挪开了,随后整只猫就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殿下,之前说好了哦?”她被将雪平举到眼前,“到了双休日,我想听殿下的故事。”
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萧珞寒呆呆地注视着她,四只爪子都蜷缩了起来,掸子似的尾巴不安地扫了两下。
“殿下?”
被唤回神,萧珞寒下意识垂下目光,“好。”
将雪其实打算在睡觉前跟三公主狠狠聊会儿天。
可三公主比她想得还要内向,明明是两个人在无人打扰的环境里独处,说什么都没问题,三公主反而比在社团楼那时还要安静。
如果三公主真就乐意这样,她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反正她只是喜欢叭叭,有没有听众甚至都无所谓。
但看三公主的反应,她明明是想讲点什么,最后却选择了沉默。
隔着日记和时空,将雪没办法“扒拉”她,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可是宝贵的面对面时间啊!
“可我临时改变主意了,殿下。”她决定利用一下“恩人”身份,“就当是报恩的一环,我想听听你的事。”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说,我就听,哪怕是编造的,我也信。”
“要是你连编故事敷衍我都不想,我就……呃……”
她环顾四周,最后抓起糖果形状的靠枕:“小猫咪~~让麻麻亲亲你——!么么!嘬嘬嘬!”
效仿某些养猫up主的夸张吸猫,演得她自己都尴尬得面红耳赤,完了还要强调一句:“殿下,您也不想被我这么对待吧?”
萧珞寒险些笑出声,所幸她平日里安静惯了,此刻还能忍耐住。
但被将雪这么一逗,她先前的紧张与不安消退许多,倒是可以稍微说点什么了。
“好。”她点头,“容我想想。”
她得想想,过去十余年的日子,究竟要从何说起,又要从谁说起。
但思来想去,自己最在意的,仍是此生最亲近的二人。
“我自记事起便知,自己虽是北寥三公主,但一辈子都得居于冷宫。”考虑清楚后,她缓缓开口。
“是母族落难吗?”将雪低声问。
“不知。”萧珞寒摇了摇头,“我曾问过母亲,但母亲说,这不是我应当知晓的,我寿数有限,只需顾着自己的日子就好。”
将雪想了想,斟酌着评价:“你妈妈这么说,其实也有一定道理。她不知道你可以撑多久,所以希望你记忆里多一点好东西,她那一辈的苦难没必要再让你承受。”
“嗯,我知晓,长姐也曾这么与我讲过。”萧珞寒往她掌心靠了靠,“但年岁大了,偶尔也会想,既是命不久矣,有些事才要弄个明白,不要带到地下去。”
“我懂,这边的古人也有句话,叫做‘朝闻道,夕死可矣’。”将雪说。
她听见萧珞寒极轻地笑了笑,“所以,在过来之前,我也想要弄明白一些事。”
“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母亲那边,现已路途遥远,她既然希望瞒我一世,我便遂她心愿。”萧珞寒说,“我……仍然很在意长姐的死。”
将雪心里咯噔一下。
这已经不是萧珞寒第一次跟她提长姐的死亡,但她一直没法知道,这件事在萧珞寒心里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机会送上门,她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听。
“我并未见过长姐的尸首,只从他人口中听闻她的死讯,及死状。”
萧珞寒的语气淡淡的,听着风平浪静,但耳尖的将雪一下子就听出她声音的颤抖,“她是北寥战功赫赫的将军,未见尸首……定是被敌军掳走了。”
将雪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脑子有些乱,手却不停下,一遍又一遍抚过布偶猫的背,既是平复情绪,也是安抚三公主。
就算是男人,战死之后尸体也有被敌军拖走侮辱的情况,包括但远远不仅限于鞭笞、车裂,更不用说,是女子。
她努力扼制自己发散出去的想象,抿了抿唇,只是问:“只要你愿意,我应该也可以在梦里去你那边。告诉我,你希望我做什么?”
“红狐。”萧珞寒答得毫不犹豫,仿佛已经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倘若你再见到那只红狐,恳请你……代我问她,北寥折梅公主萧凌寒,与它是什么关系。”
将雪一惊,脱口而出:“你觉得红狐是长姐?!”
“……我不知道。”萧珞寒又低下了头,“但……倘若红狐当真是长姐,她为何会出现在大颍的土地上?又为何有能力为你指引?”
“我曾听闻,一种鬼怪名唤‘地缚灵’,心结未了的死者,其魂灵会被困于当地,执念不散,则不入轮回,不得往生。”
“我想知晓,长姐最后究竟遭遇了什么,在大颍的土地上徘徊不去,又因什么。”
将雪发现,布偶猫的身子颤抖得厉害。
她想,这些话恐怕不知道已经在三公主心中埋藏了多久,对谁都不能说,也不敢说。
无人会给她答案,亦无人能帮到她。
顾不上应答,她用力将布偶猫抱住。
“我在听,萧珞寒!”她贴在布偶猫耳畔说,“你说的话,我都牢牢记住了,只要有入梦的机会,我就帮你调查!”
就算这回没有红狐的指引,她也能根据自己的历史知识,一点一点摸索着找到大颍掌管战事的场所,再不济,就去找狗太子。
她在梦中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她很可靠。
此时此刻的情形,在萧珞寒心中浮现过不知多少回。
正如她预想的那样,将雪果然会答应帮忙,不仅答应,还会主动许下承诺。
她迟迟不说,便是怕为将雪添麻烦。
可她如今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将雪,也不知晓关系真正要好的朋友之间,是不怕添麻烦的。
就像……谢析桐明明看得出自己并非真实存在的猫,却依然要瞒着将雪,甚至乐呵呵地陪着她跑上跑下找老师问,空耗时光,直到将雪上车,她都不曾告知真相。
这是自己根本不敢想的事。
她从小到大,真正可以称作朋友的唯有长姐,但长姐身份尊贵,又事务缠身,她从不敢去“麻烦”她,也理所当然不能麻烦她。
萧珞寒隐约感觉到,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悄悄发了芽,将自己埋起来的勇气轻轻往外顶。
而将雪一句又一句的保证,无形之中与那萌芽一起用劲,一点一点试着撬开她的嘴巴,让她吐露出更多心声。
她不管不顾地将脸埋进将雪柔软的毛绒睡衣里,贪婪地汲取着安全感。
好闻的清香环绕在她周围,充盈着鼻腔,那之中藏着淡淡的、属于少女的气味。
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内吹着空调暖气,萧珞寒有些犯晕乎,但她很快就挣扎着清醒过来,冷静地提醒自己一个事实——
将雪答应了,她便是又欠了新的恩情,且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份恩情。
她究竟要怎么报答,才不会让这份恩情如同滚雪球,每报恩一次,就扩大一圈?
第35章 失眠
“啊再过五十年~我们来相会~”
“送到火葬场~全部烧成灰~”
吵闹的“睡觉最后时刻”闹铃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呃……这是我的闹钟。”将雪尴尬地捞过手机划了一下屏幕,“有时候我回家还想刷会儿题,或者玩会儿手机,这是防止我熬夜用的……那个,白天辛苦晚上熬夜容易猝死,所以才选了这首歌。”
她懊恼铃声破坏了氛围,可萧珞寒却十分感激闹铃的响起。
将雪要睡觉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应当也得以实现。
不等将雪再说点什么,她转身钻入已经焐热的被窝。
与布偶猫相视几秒,将雪还是忍不住叮嘱:“如果你以后还要向别人报恩,绝对不能用这种方式!”
“嗯,我自有分寸。”萧珞寒点头。
将雪:……
她很想提醒萧珞寒,女子和女子之间也是会躺出感情的,但对上布偶猫那双目光纯粹的蓝眼睛,她又一次觉得,明明是自己思想有问题,并且问题可大了。
在三公主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姑娘对另一个姑娘的报恩,更何况,变猫陪着休息的事儿还是自己先做的,三公主只不过是效仿。
只要她不想歪,不对三公主有坏心思,这种担心就是多余的。
她小心放好日记,调整了一下睡姿,伸手关上床头灯。
“晚安,殿下。”她率先说。
“晚安。”
房间陷入一片静寂。
将雪原本还打算跟萧珞寒稍微保持点距离,奈何她一挪远,软绵绵的小猫咪就主动凑了上来。
相比言语,三公主好像更喜欢直接行动。
她就不敢再保持距离了,尽管这时候的三公主不怕折腾体力,但她们只是同被窝睡一觉而已,自己如果一不小心表现得太刻意,只会让心思敏感的三公主多想,平添烦恼。
“我抱的是小猫咪、我抱的是小猫咪、我抱的是小猫咪……”将雪在心里反复念叨,加强暗示。
然而,这只小猫咪身上有股淡淡梅香,呼吸就能闻到。
“这是喷了香水的小猫咪……”将雪继续麻痹自己。
布偶猫倒是很配合,乖乖窝在她身边,几乎不动弹。
暗示着、麻痹着,将雪只觉意识飘远。
她还以为自己会因为得知布偶猫的真实身份睡不着,没曾想,热乎乎的猫往怀里这么一抱,反倒让她入睡变得更快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道细细的女声,似在呜咽,还以为是自己睡相不好压着猫了,慌忙挣扎着醒来。
然后就因为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滚到了床下。
将雪吃痛地揉着身体站起,摸到床头灯打开。
自己睡相也太差了吧!不仅压到三公主,还睡出范围了!
可当房间亮起时,她看着被窝傻了眼。
猫没了。
穿着素白单衣的三公主蜷缩在那里!
将雪睡意没退,脑子乱成一锅粥,迷茫间,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还早,休息时间充裕。
她赶紧爬了回去,正准备重睡,就当无事发生,结果一瞧三公主,发现她脸上淌落泪痕,才跨上床的脚又踩回了拖鞋里。
用应该不会惊动萧珞寒的力道,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将雪忍不住伸出胳膊,虚虚将她环住,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后背。
自己很小的时候,两位妈咪和姐姐总会这么哄她入睡,她也因此睡得踏实,就是不知道这对“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否也有效。
她很快又熄灭了床头灯,但将自己搁置很久的橘子小夜灯放在了萧珞寒附近。
这样一来,就算被困于噩梦,三公主或许也能感受到这缕光芒,随即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
做完这些,将雪搂着萧珞寒合上了眼,希望这样能给予她更多安全感。
……但她这回仿佛被睡神隔在门外,自以为已经睡过一轮,结果抓来手机一看,才过去十分钟。
如此这般捱到三点四十五,将雪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失眠了。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睡不着,因为意识不清醒时听见的呜咽吗?还是因为三公主脸上的泪?
又或者,是因为睡前听了那些故事,急着早日入梦找到线索、查清真相?
但她并不觉得这是在排斥跟三公主一起睡觉,思来想去,恐怕是因为太在意三公主的一切,才会时时惦记。
有心事,那睡不着可太正常了,自己每次遇到大考,前一晚都要翻来覆去至少半小时。
算啦,闭目养神也是休息,别纠结了!
将雪极轻地叹了口气,闭眼正要继续酝酿睡意,谁知没一会儿,搂着萧珞寒的胳膊忽然落了下去。
她一惊,迅速睁眼,身旁那么大个人也不见了!
就算知道,消失大概率只是因为萧珞寒的梦境结束了——三公主是自己下晚自修的时候出现,比她睡得早,早醒来也是应该的,可她还是不放心,开灯拿起日记。
【凌晨三点五十三,殿下已经回去了吗?】
这下子,她仅剩不多的瞌睡虫彻底跑光了-
在梦境里,萧珞寒做了一场更深的梦。
梦中的她似是刚记事的年纪,被母亲搂抱在怀中,轻轻拍打后背。
她想起母亲送她和亲之前,再三央求她忘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她不愿让母亲失望,含泪允诺,可真正见不到母亲之后,母亲的面容却在她脑中越发清晰。
——“是娘拖累了你,害苦了你。”
她也没忘记母亲那日的话,但她并不赞同母亲。
从小到大,母亲已经为她费尽心思,令她仍能具备一名公主的资质,尽可能令世俗挑不出错处。
她试着对母亲伸出手,孩童又肉又短的手,还未触及母亲的脸,近在咫尺的母亲,以及托住她的胳膊,忽然之间全部消失了。
她坠落,不知身底是何处。
但她看见一缕天光从上方照下,不禁再次伸出手。
下坠的身体被稳稳接住,视线之中,温暖的光芒之下,她看见一条毛茸茸的大红尾巴摇晃起,如同引路的旗帜。
“……长姐。”她喃喃。
无人应声。
“折梅公主,萧凌寒!”她再唤。
身底下的红狐却是突然来了一个俯冲,掀起的风浪肆意刮过她的身体——她看见一条掸子似的猫尾巴也竖起,正是自己变作的那只布偶猫。
她被红狐带入一处漆黑的地方,除了那缕光芒,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红狐倾斜了身体,将她放在地上,随后腾空而起。
萧珞寒呆呆地看着红狐离去,想追上去,又担心自己迷路,或是红狐归来时发现自己失踪要着急,在漆黑里来回走了几趟,干脆蹲下静候。
如她所料,不多时,红狐回到了身旁。
它竟叼来了一只大白猫。
那猫长得威风凛凛,浑身蓬松如雪的白毛一经风吹便能成浪,此刻却懵懵懂懂被叼着后颈皮,四肢无从着落。
下一秒,红狐将大白猫放到了她面前。
大白猫扭头困惑地“喵”了声,发现红狐自顾自消失了踪影,又转回来看她。
它绕着她转了几圈,忽然将大尾巴往她身后一扫,轻易圈住了她娇小的猫身,亲昵地依偎在她身上,发出舒适的“咕噜”声。
这期间,不管是红狐还是大白猫,都并未道出半句话语,但萧珞寒却是睁大了眼睛。
她猛然自深层的梦中惊醒,大口呼吸着坐起来,目光瞬间落在放于枕边的书册上。
不管过去多久,她都不会忘——将雪的日记,是自己抵达大颍和亲、被安置于望梅轩的次日出现的。
原来……如此。
只不过,方才那个梦究竟是自己的执念所化,在生理期的激素作用下,由潜意识编织出的美好意象,还是因着频繁入梦,终于窥得真相的曙光?
考虑到无从确认,萧珞寒决定暂时将此梦藏起,就连将雪也不告诉-
【对,我睡得早,现下是自然醒了。】
等到了萧珞寒的回答,将雪长舒一口气,把糖果形状的靠枕塞进被子,抱着继续呼唤睡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晓得这一觉睡得好沉,沉到*她连起床铃都完全没听见,还是程姐推门进来把她叫醒的。
但以她的用餐速度,在家吃饭已经来不及了。
将雪遗憾地接过程姐递来的蓝莓岩烧乳酪吐司和现煮的茉莉奶绿,正要开门,却被程姐叫住。
“二小姐,‘猫’的情况,昨晚大小姐已经跟我讲明了。”程姐难得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三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图案和颜色?我提前准备。”
她甚至已经把素未谋面的三公主称作了“三小姐”!老姐究竟对她讲了什么啊!!
惊得将雪呆了几秒才答:“我问过,她暂时还没告诉我……”
“不着急,不着急!”程姐忙说,“哪怕三小姐突然过来,不管这里还是别墅,都备了足够的用品!”
对自己库存大致有所了解的将雪“嗯嗯”连声,顿了顿,正思考自己要说点什么,程姐就先上前一步打开了大门:“您得抓紧时间了!路上要是堵车,可能会迟到!”
她就这么被程姐“抓”了出去,“赶”下楼梯,塞进轿车里。
直到卡着早自修的铃声在位置上坐好,将雪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如果程姐真是平行世界的石竹,石竹会对陌生的异国姑娘施以援手,而本来就服务于她们家的程姐听完老姐的描述,开始为异世界来的“三小姐”做准备,似乎也完全可以说得通了。
第36章 薇女士
一上午风平浪静,到了临近午休的时间,将雪迫不及待赶往排练场地。
将梅果然又提前等在那里,正喝着一盒酸奶,手里还攥着纸包装袋,一看就知道是从家里带过来的。
“其实也不用太着急啦。”将雪坐在她面前,“现在的排练进度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每天练几遍主要是为了让大家适应登场的紧张感,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从容上舞台。”
“习惯了。”将梅却说,“反正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
将雪也只是随口一提,要不要调整到场的时间是老姐的事儿,闻言“哦”了声,见还没人来,忍不住问:“姐,你到底怎么跟程姐讲的啊?她今早直接管三公主叫‘三小姐’了!”
而且听程姐的语气,三公主能穿越过来简直就像是板上钉钉的确凿事实,轻易程度好似一个远房亲戚近期要投奔过来。
“实话实说了,她很心疼那姑娘。”将梅顿了顿,“只针对这件事,我甚至觉得……程姐迷信世上有鬼神是好事,省去我解释的时间了。”
“万一过不来的可能性讲了吗?”将雪小声问。
“程姐说,‘老天定会开眼,眷顾好孩子’。”将梅答。
将雪莫名感觉心里有点暖,由衷感慨:“两个世界的石竹,都对三公主很好啊!”
将梅点了点头,没接话,而是问:“你跟三公主昨晚相处得还好么?”
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但将雪却打了个激灵,甚至心虚地四下张望一圈,确定排练教室周边暂时没有萧珞寒出没,才搬起方凳挪近。
“她是猫的时候还好,相安无事,我就当自己真抱了个猫睡觉。”
即便这样,将雪还是特意把声音压低,“但后半夜的时候,猫变人了,我……有点睡不着。不过等她梦醒离开之后,我又倒头就睡啦,一觉到天亮,还差点迟到!”
“……”将梅意味深长地看了妹妹一眼,想了想,还是咽下“没问你这个”,直接引导话题,“她有没有多透露些什么?”
她很清楚,自家妹妹相比文字和画的交流,更喜欢通过面对面交谈,去感知对方的情绪,甚至能够在面谈的时候,利用刨根究底的那份无畏勇气,迫使对方心甘情愿说出心里话。
就算是性子内敛的三公主,在“恩情”、“感激”和“安全感”的驱使下,必定也能对将雪敞开心扉。
一提到正经事,将雪顿时挺直了腰板。
“有!可多了!”她用力点头,但依然控制着音量,生怕被人进来听见。
她将萧珞寒推测的“红狐与长姐的关联”言简意赅复述一遍,最后声音低落:“虽然答应了她入梦就去调查,但我其实……跟她妈妈的期望是相似的,生怕调查出来不好的结果。”
“女将军战死,尸首被敌军掳走——只到这里是还可能有未来的,说不定是死遁了……啊,我知道这么想很不尊重一位名将的信仰,但既然三公主的长姐是那样一位很好很好的优秀人才,不管是谁,都会忍不住去设想她活下来的可能性吧?”
“可是……”她的声音更轻了。
“可是红狐出现了。”将梅替她说下去,“它只出现在梦里,所做一切都向着萧珞寒,而且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你的日记出现在萧珞寒的身边,你们跨时空取得了联络。”
说到这里,姐妹俩都陷入沉思。
“……姐,你看的书多,有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将雪问,“我感觉网文和二次元作品里经常会有这种桥段,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具体例子。”
“特定题材确实存在相似的设定。”将梅点头,“就拿‘穿书’举例,每一本书是一个小世界,而掌管‘系统’和‘穿书者’的穿书局,则是小世界外的‘观测者’。”
“通常情况下,‘观测者’是局外人,‘穿书者’和‘系统’都是入局者,但有的观测者会因为所作所为太丧尽天良,最终被穿书者联合起来干垮了。只不过在那之前,‘入局者’需要先‘出局’,才能抵达‘观测者’所在的维度。”
将雪认真听她举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托着下巴用她的措辞继续说:“通常情况下,‘出局’最简单的方式是死亡,也就是所谓的‘以死破局’吧?”
她顿了顿,“不过,我认为三公主长姐是被迫出局——她是战死的,按照三公主的‘地缚灵’假说,也许是她‘头七’回来的时候,目睹妹妹将要面临的黑暗未来,执念加深,又恰好抓住了某种契机,所以……才促成了我们之间的跨时空交流。”
“你们今天也来得这么早啊?”
将梅正要接过话,就听见丹袁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抬头看去,小姑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费劲地拖进门。
“服装到啦!”丹袁媛站在门口,叉腰大喘气。
“怎么到了也不跟我和阿析说一声啊?”将雪立即过去,“看着就重!”
丹袁媛“嘿嘿”笑了笑,“我想给你们亿点惊喜嘛!正好今天周五,双休我查过了,两个大晴天!服装洗洗晒晒,下周咱们就能统一穿着排练了~”
将雪边帮丹袁媛把衣服拖进教室,边给将梅比了个“待会儿再讲”的手势。
将梅心领神会。
午休即将开始,其他学生也该陆陆续续来了,刚才的话题需要时间展开说明,暂时放一放吧。
只不过,今日份的排练进度没有她预想中那么快。
看到新衣服,大家都兴奋地进行了试穿。
虽然群舞的服饰都一样,但挑选的时候是所有人一起投的票,由谢析桐出资“请客”,下血本订购了她们最满意的一套。
店老板接单时,简直不敢相信这服装只是为了在元旦文艺汇演穿一回。
“发带记得也拿走!回家洗的时候别落下啦——”谢析桐举着发带说。
将雪也领到了自己的衣服,准确来说,是曾经属于那位划水女生的份儿。
展开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时,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挪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瞧了瞧。
……没有三公主。
三公主最近处于“魔法期”,身体无力又嗜睡,很可能作息暂时变了,午休时间才没有入梦过来吧?-
同一时刻,望梅轩中。
萧珞寒正伏案作画。
她答应过将雪,双休便将自己的往事告诉她,昨夜入梦见到母亲,让她又想起几桩旧事,醒来之后匆匆洗漱吃饭,便开始了补充。
作画时,她特意剥出一颗奶糖含在口中,等它慢慢地融化,思绪也慢慢地回到过往。
与母亲一起吃的那些苦里,自然也是有甜的。
母亲闺名单字一个“薇”,待她稍年长些,亲自教她《采薇》全诗时,尚年幼的她坐在母亲膝上,懵懂地问:“这首诗为什么一半都在‘采薇’?‘薇’很好吃吗?好吃到您名字里都带它。”
“滋味尚可,但不可生食,有微毒。”母亲笑着解释,“小珞要尝尝吗?”
她好奇地点了头,午后便被母亲牵着手,去院落一隅的“小园”摘了薇菜。
那是一个温暖的春日,薇菜长得一丛丛,叶片上挂着水珠,新鲜又好看。
“采薇采薇……”她边喃喃背诵,边拽住长着小叶片、开着紫花的薇菜,双手齐用力,连根带泥拔了出来。
“唉呀,这般粗鲁,薇菜可就吃不了2回 了。“母亲从她手中接过薇菜,很是娴熟地将它埋回土里,只掐了一部分放入篮中。
“怎么吃它呀?”
“裹入面粉蒸着吃,或过油煎一煎。”母亲答,“若嫌麻烦,就同猪油一道清炒。”
话虽如此,当天桌上一盘是猪油清炒薇菜,另一盘则是煎得焦黄的薇菜饼子。
萧珞寒思绪万千时,下笔动作亦不慢。
自己与母亲采薇图,以及薇菜做成的吃食图,很快便出现在了纸上。
画到最后,她搁笔想了许久,又铺开一张宣纸,画出记忆之中母亲的模样。
既然要介绍,总该让将雪瞧瞧她的母亲和长姐……
想到这,她动作一顿,慌忙看向便携式电子表。
糟了!她醉心于绘画,错过了排练时间!
即便这时立即躺下,也未必能在午休结束前入梦。
想清楚这一点后,萧珞寒轻叹一声,又剥出一颗水果糖,用牙齿“咯咯”咬着,让轻微的噪音转移一下注意力。
浓郁的果香在口中漫开,这次是蓝莓味,指甲盖大小的蓝莓状糖果很好入口,模样令她想起儿时吃过的深粉色野莓。
伴着水果糖的滋味,她重新静下心,笔尖蘸墨,勾勒母亲的面容-
将雪每周五放学后,都会回别墅区“满庭芳”的家。
今天她一进大门,就看到一个人影在院中的小菜园里忙活,好像是在摘菜。
“妈咪!”她喊了声,冲进屋子放下书包,把日记托付给休假中的老姐,又捋着衣袖、提着剪刀冲出来,“难道要包荠菜饺子吗!”
她记得那片田里都是野菜,薇女士和将女士外出“亲近大自然”的时候,总会带点野菜回来。
后来她们干脆直接把野菜种院里了,想吃就能随时摘,就算放着不打理,野菜们也能自己长得颇有生机。
“我倒是想包饺子,但你将妈咪觉得荠菜不够全家吃一顿饺子,打算做成荠菜豆腐羹。”薇女士把一株荠菜剪下,放到身旁的小菜篮里,“好啦,这点就够了,你回来得正好,程姐可会挑荠菜了!”
于是将雪提着干干净净的剪刀,捧着满满当当的小菜篮,回到家里找程姐。
等她交接完菜篮,上楼找老姐时,却发现老姐正皱着眉头看一幅画。
“三公主又送新的画过来啦?”将雪凑过去看,只一眼就呆住了,“这、这不是薇妈咪吗?可我没听她说在梦里见过薇妈咪呀!”
“……这是她自己的母亲。”将梅伸手,轻轻点在画面底部的字上。
第37章 敞开心扉
将雪没忘记,明天就是双休,萧珞寒和自己约好讲述过往故事的日子。
萧珞寒不擅长用文字表达,就把过去的人和事都画下来给她看。
现在还是周五傍晚,提前收到画,将雪本该高兴才对。
但她看着姐姐手中画卷,尤其是画上跟自家妈咪长得一模一样,只在装束上有差别的女人,和将梅一起陷入了沉默。
“倒也不奇怪。”
没多时,将梅开口,“如果两个世界互为平行存在,那么我们拥有的人际关系对应的人,也会跟三公主的情况相似,甚至一致。”
“比如,我对应她长姐,程姐对应石竹,以此类推,那么薇女士应该对应她的生母。”
将雪懵懵地听完,顺着她的思路问:“那,生我们的将妈咪呢?”
薇妈咪身体不好,但她和将妈咪实在太爱彼此了,所以最后还是有了“爱情的结晶”。
将雪很小的时候,就听薇妈咪讲过,因为生孩子的重担都交给了身体一向很好的将妈咪,所以她和姐姐都以“将”为姓。
薇妈咪要她们好好记住,将妈咪怀她们、生她们的时候吃了很多苦,以后她们更要谨慎对待自己的婚姻和生育才行。
“如果你想确认,最简单的方式,是把将女士的照片给她看。”将梅提议,“正好,她现在处于愿意对你敞开心扉的时期,又自认为受了你很多恩情,你问,她是会答的。”
将雪本想把手机直接送过去——相册里有不少家人合照,两位妈咪单独或者一起的照片也存着。
但鬼使神差般,她去书房找来了将女士的单人古装写真集。
“你有猜测了?”看着她把写真集放在日记上,将梅好奇问。
“嗯,但还需要验证。”将雪点头,看着写真集消失,“其实……我刚才找照片的时候,还在想两个问题。”
“我听听。”
“如果人际关系真有对应,那坏人们是不是也能在这里找到……同素异形体?”
“就算有,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家也不怕事。”将梅平静地打消了她的顾虑,“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多问问被三公主定义成‘坏人’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我回头打听打听。第二个问题呢?”
将雪却沉思了一阵,“我在想……要是三公主真能过来,看到这些熟悉的陌生人,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融入不了啊?”
纵然两个世界的社会天差地别,这里偏偏有着三公主记忆中的“熟人”。
这些人都是好人,也都会好好对待三公主,但在三公主看来又是怎样呢?
原本的羁绊在这里荡然无存,不管是亲情还是恩情,又或同甘共苦的岁月,一切清零、从头开始。
“你也清楚,这个假设的前提已经是‘三公主真能过来’。”将梅却说,“如果她愿意过来,那么决定离开古代世界,本就是做足了从零开始的准备。”
“更何况,她现在不也是到了一个新环境生活么?至少来到这里,还有我们可以放心依靠,不需要担心温饱。”
“……”将雪抿了抿唇。
她想说,自己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但又觉得老姐的话有道理。不管怎样,三公主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处境肯定要好过远嫁和亲。
恰在这时,写真集被送了回来。
将雪赶紧去看日记。
【单从容貌来看,这位贵人颇似长姐的母后——北寥先皇后。】
……先皇后?
将雪一惊,正要提笔,又见萧珞寒附上了解释:
【长姐的死讯传来后,先皇后悲痛过度,没过几日便随她一道去了。】
【但我观母亲那几日的反应,先皇后之死恐怕有蹊跷。不然……母亲也不会允诺我远嫁和亲,更不会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
【“和亲还有机会安度余生,总比困在母亲这冷宫,等着国破被凌辱要好。”】
萧珞寒那边的日记只有她自己能看见,因而她写下的话也不再遮掩。
【如今想来,母亲说不定是听闻何种秘辛,看清了北寥的末路,才出此下策。】
几段话,看得将雪心惊胆战。
能在那个时候做将军的女子,其背靠的家族一般也是将门世家。
将门世家的女性入宫为后,这意味着北寥的军权也有一部分掌握在这个家族手中。
如果北寥皇帝真如萧珞寒猜测的那样处理了皇后,为了夺回军权,或者怀有别的心思,那北寥确实已经从根基上烂完了。
而折梅公主萧凌寒战死,也并不是真的意味着她率领的军队敌不过大颍。
将雪这下子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她想写“离了北寥也是好事”,但就算北寥再烂,也是三公主的故国;又想写“尘埃落定,不要再多想”,念头刚冒出来,就觉得自己是最没资格这么劝的人。
正当她准备向老姐求助,新的字迹浮现:
【不怕被你笑话,我每每想起此事,偶尔也会觉得离了北寥是好事。】
【如今也算尘埃落定,我只管查清自己在意之事,再为石竹想好出路。过去种种、北寥命数,本就不是我能干涉得了的。】
将雪:?
不是,她不记得日记还有跨时空读心的功能啊!-
萧珞寒如今已然看开许多。
或者说,她本就没有太多执念——寿数短暂,生活清苦,她只希望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能陪着母亲风平浪静地过日子。
怎料却在“生命的最后”几经变故,失了长姐、离了母亲,自己必然也要在异国他乡无人问津的角落死去。
但现在她得见前路的微光,疑似死后化作红狐的长姐也在保佑着她,她便也想试着听从母亲最后的叮嘱,放下过往,只管朝前走。
于是本该双休再讲的故事,被她挪到了今晚。
说自己,也说长姐和母亲,以及那位鲜少见几面,但每次见面都会得她恩赐的先皇后。
好似要将昨夜未能说出口的话,都倾吐个干净。
【我记事起便和母亲居于冷宫,平日里虽会被克扣物资与银两,也没有母族帮衬,但左右日子还算过得去,逢年过节父皇开宴,也有我们母女的份。只是避暑山庄这等去处,就仅停留于他人口述的故事里了。】
【与长姐初识的时期太早,并且是她先识得我。】
【长姐大我九岁,我尚在襁褓中时,她时常来看我,高高兴兴唤我“妹妹”,哼歌哄我入睡。待我记事,她已是能舞刀弄剑的大姑娘了,很早便从军杀敌。】
【因着长姐的青睐,我与母亲的日子也顺遂不少。那些妃嫔与下人若要欺负我们母女,须得好好考虑考虑长姐的刀枪。】
写到这里,她无声笑了笑。
实际上,长姐反而崇尚“以和为贵”,能用嘴巴和钱财便能摆平的事,长姐并不希望动干戈。
——“伤人杀生,都是一回生、二回熟,长姐可不希望自己变成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她犹记长姐的话,于是在后面将这句添了上去,又另起一行。
【我幼时偶尔也会想,倘若母亲是母亲,先皇后是父皇该多好。先皇后与母亲虽不算熟络,但总对母亲照顾有加,就好像长姐待我一样。】
【母亲曾说,唯有女子才知女子的苦楚,而先皇后母仪天下,宽宏大度,我二哥的生母费尽心思与她争宠,她亦只是一笑而过,鲜有责罚。】
【我却觉得先皇后这样活着好累,可在我们的世界,能够攀附皇族,便是触碰到了权势的顶尖,除了贵为一国皇后,我不知道她还能去往何处……】
写到这里,她顿了顿笔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继续:【倘若她未曾遭难,借助母族势力称帝,想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记得在将雪那边,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女子称帝”,也正因为女人们在那段历史中的努力,才有了如今“女男平等”的世界。
女子念书、为官、从商成为社会潮流,不再因为“到了年纪”就被赶着谈婚论嫁,不再有女子独自出门遭受性命威胁,一座又一座“深山”成为沉重而黑暗的历史。
顶尖的女科学家们甚至研究出了同性结合生子的技术,女性掌权者因此制定新的律法……每一件她从教科书上看来的“革新”与变化,都是她难以想象的。
她也不止一次设想过,要是长姐、母亲与先皇后都能转世投胎到那个世界,一切又会如何发展。
而在看到那本印满“先皇后”照片的册子后,她觉得自己的想象真的已经得到了落实。
不过,这隐秘的心思暂且就没必要告诉将雪了,待她真正去往她的世界,当面问一问她们便是。
就算那个世界的她们并非此世她们的转生,仅仅只是容貌相似,也算一种美好愿景的寄托了-
敞开心扉的交谈,在程姐喊晚饭时结束。
直到最后,将雪也没透露出对于两位妈咪在古代世界有所对应的猜测,她和姐姐就这样静静地看完了萧珞寒所说的故事。
但她还是不确定萧珞寒的打算,只好寄希望于老姐对字迹情绪的洞察能力。
“她已经决心要过来了。”将梅翻看着日记,“之前的字迹还犹豫不决,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她顿了顿,“你跟她单独说过什么吗?那天午休的时候。”
“呃……我只是指出了她的恐惧,以及问了她的喜好,这样我就可以提前准备起来,她一过来就能用上,不用临时买。”将雪回忆,“应该是她自己想通了,这种重大的事情,也只能靠她自己想通。”
接过日记,她边跟三公主写告别的话,边说,“不过在那之前,我也得努努力,早点帮她实现心愿。”
她要尽早调查清楚,争取赶在两国定下的婚期之前,就把三公主捞过来!
第38章 摸摸猫
大颍的冬月一日冷过一日,入夜更是天寒。
石竹今晚端了个小汤锅来,并一些牛羊肉薄片、几盘鲜蔬,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萧珞寒只在冬至前后见过这般景象,诧异问:“今日是什么特殊时期吗?”
“没有,只是奴婢觉着今夜冷得紧,比起菜肴,还是吃火锅更热乎些,对您还在来月事的身子也好。”石竹娴熟地开始涮肉片,“您放心,食材都是奴婢亲手准备的,谁也别想下毒!”
萧珞寒自然信得过石竹,只是隔着氤氲雾气,她瞧着石竹的笑容,不免懊悔没有趁着刚才向那位姐姐询问。
她走之前,定要为石竹安排好出路。可她见识太浅,如今又身在异国他乡,无权无势,用将雪那个世界的话来说,她的“社会经验”远远不及石竹,又要如何为石竹谋一个未来?
更何况,石竹本就不愿离宫,会感激她、亲近她,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让她这个即将被遣出宫的人得以留下。
但自己若失踪,石竹必定会被问责,皇族的审讯手段,她早就从长姐那里有所耳闻,真到那时,石竹定是活不了的。
“对了,奴婢还准备了辣椒蘸水。”看出她忧心忡忡,石竹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个小碟,里面盛着鲜红的油辣子,试图转移注意力,“您要不要尝尝?不过这味道辣极了,您身子弱,吃多了肠胃怕是受不了,奴婢先给您弄片肉试试?”
萧珞寒回神,见那油辣椒十分新鲜,只是端过来就飘着一股勾人食欲的香味,忍不住点头应了声“好”。
不一会儿,沾着一点点红油的牛肉片就到了她碗中。
起先萧珞寒还有点怕,毕竟石竹不会骗人,她说辣,那就一定辣极了。
但她盯着牛肉片瞧了瞧,又觉得只是一点点油,应当辣不到哪里去,干脆鼓起勇气把整片肉送入口中。
……辣得好疼!!
她只觉嘴里火烧火燎似的炸开来,可随之而来的舒畅又是其他调味料无论如何也不及的,赶紧扒了几口白米饭,与肉一起咀嚼,两腮微鼓,总算把这片肉吃下去了!
开了个头,她就想试第二次,结果从刚才起就密切关注她的石竹不许了,甚至还把蘸水碟藏到了身后的柜台上。
“您若觉得奴婢的辣子好,开头先每餐像这样尝一点,慢慢地叫肠胃适应了,才敢多吃。”她严肃地解释道,“否则肚子肠子要似搅碎一样痛!”
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萧珞寒笑着点了点头,又吃了一片她递来的、没有沾辣椒的羊肉。
就算没有辣子,石竹也体贴地备了别的蘸水,不管肉片还是鲜蔬,蘸了都好吃。
火锅吃到一半,萧珞寒余光偏见摊开放在一旁的书册有了动静。
一只瓷碗,巴掌那么大,冒着白气。
石竹迅速过去端来,一瞧,笑道:“是荠菜豆腐羹!这荠菜虽算不得名贵,但不管怎么做都又鲜又嫩。”
萧珞寒接过来,舀起吹了吹便喝,果然鲜美非常。
“鬼神大人吃辣么?”石竹忽然有了想法,“奴婢这辣子最好是现做现吃……”
“吃。”萧珞寒头也不抬,“她但凡是辣,都要尝一尝,只管放心送。”
石竹高高兴兴端着自制的辣椒碟过去了,放在书册上之前,还将碟底擦了又擦。
她看不见鬼神书册,但见多了东西凭空冒出来,便知要想将东西送过去,应当放在何处,上回就是因此才将血书送出去。
等一顿火锅吃完,石竹洗净荠菜豆腐羹的碗还回去,不紧不慢地开始收拾桌子。
萧珞寒已经想了一顿晚饭的时间了,打算先问清楚石竹的意愿,再与她一起商议前路。
至少得让石竹知晓内情……她不希望石竹像自己一样,是被人做好决定再告知的。
雪地罚跪那事后,主仆二人也算是有了过命交情,有些体己话便能说得直截了当。
“石竹,我若得机缘去往鬼神的世界,你当如何?”
等石竹忙完回来,萧珞寒坐正身体,开门见山问。
她没有说“要不要一起去”,这么久了唯有自己和将雪得以交流,并且互相入梦,恐怕去往那个世界也没办法带上他人,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应当告知石竹。
石竹愣了愣,良久才开口,却是反问:“您要如何去?”
“不确定。”萧珞寒摇了摇头,“或许只是魂灵过去,或许是魂灵连同躯壳一起消失。”
“那奴婢随您同去!”石竹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左右都要有魂灵过去,途中奴婢也好护着您!”
“若真有什么孤魂野鬼、邪祟拦路,只管冲着奴婢来!”
听得萧珞寒怔住了,回过神忙搭住她的胳膊,用力摇头:“你要活着,石竹!”
她怎能让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为此送死!
“哎,可奴婢如今也没有什么念想啦!”石竹却笑着说,“原本奴婢操劳,忙里忙外都不曾有怨言,是因着乖囡在,做活为来为去都为了让乖囡过得好点,嫁个好人家,不说享福,起码不要像我这样吃苦。”
“但乖囡没了之后,奴婢就去了半条命,整日里浑浑噩噩,直到遇见了您……”她幽幽叹了口气,“这人呐,好像总要有点挂念才能活下去,不然还不如死了干脆!”
“再者,您去那边自然是大好的喜事,但我常听人说这种路上小鬼难缠,您一人去,只怕要被缠着,迷失方向啊!”
用将雪那个世界的话来说,信奉鬼神的石竹自有一套“世界观”,萧珞寒闻言,本想纠正她,哄骗她自己有“神使”接应,没有小鬼敢来妨碍。
可她只是张了张口,就觉视线变得模糊。
她一落泪,石竹也慌了,忙拿出帕子为她擦拭:“瞧奴婢这嘴,吓着您了!您把奴婢的话当阵风吹了,不怕不怕!”
“您当真吓坏我了,我弄不好要吓病了!”这是好机会,萧珞寒心脏狂跳,当即委屈地软了声音,努力“胡搅蛮缠”,“我若能带走你,便带你一起去那边;若带不走你,你须得记着——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否则我在那边也要过不好!你记住没有!”
石竹吓得满口答应下来。
这边姑且是劝住了,但石竹的前路依然毫无头绪。
萧珞寒别无他法,只好去请教将雪姐妹。
将雪也看傻了,她虽然知道古人忠诚起来确实是要拼命的,但真正听说实情还是头一回,顿时觉得这事儿棘手。
“姐!这可怎么办?”她只得看向将梅,“三公主要是真走了,石竹恐怕也要跟着……”
“也不难办。”将梅却说,“心里话归心里话,但如果三公主希望她活下去,谋一条生路,她是会听的。”
“石竹既然将三公主视作新的精神寄托,足以证明三公主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她是疼女儿的人,一定也会优先考虑女儿的意愿。”
“像她这次说要为三公主保驾护航,就是因为太看重三公主了,生怕穿越过程中出差错,自己的放手反而让三公主枉送性命。”
将雪恍然大悟,考虑一阵,提出自己的想法:“那就让三公主经常跟她暗示一下,我通过梦境过去的时候,也尽可能在望梅轩里闹出点动静,告诉石竹,我一直都在的,只是她看不见。这样可以吗?”
“可行,试试吧。”将梅点头。
将雪去跟萧珞寒讲了。
她本来就打算入梦调查情况,这件事只是顺带做做,在石竹面前刷点存在感。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家一连两天,她都没做梦,更没在梦里去望梅轩。
反而是萧珞寒还能正常过来,有时是人形,有时会特意变成猫咪。
周末下午,将雪刷完题休息时,就听见大白猫的哈气声,过去一瞧,果然看到布偶猫蹲在大白猫面前,往后仰着上身,但眼里却透露出好奇的光。
正好这会儿周围没人,谢析桐也能看到萧珞寒,她就把萧珞寒抱起来问:“你想摸摸‘嘻嘻’吗?”
“嗯。”
将雪把她举到大白猫身体正上方,试着让她的爪子往大白猫身上放。
谁知布偶猫的爪子还没挨着大白猫,大白猫就扭身跑了。
将雪怀抱布偶猫,从自习的房间一路追到客厅,再追到院子里。
“唉呀,怎么跑得这么慌张?”
她听见了薇女士的声音,定睛看去,不让碰的大白猫正蹭着薇女士的裤脚,发出委屈巴巴的“夹子音”。
“没事啊,没事哦。”薇女士俯身抱起大白猫,哄孩子似的原地转了两圈,“没有坏家伙追你,姨姨*会保护你。”
感觉怀中布偶猫明显紧张了起来,将雪顿时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过去了。
那毕竟是萧珞寒“同素异形体”的母亲……
“回屋吧,将雪。”她听见萧珞寒开口。
将雪没问她为什么要回去,转头就走。
可薇女士却抱着大白猫快步追上来,还在身后笑着说:“阿雪,妈妈把‘嘻嘻’捉住了!‘嘻嘻’从不咬挠妈妈,你快趁机摸摸毛。”
“摸吗?”将雪只好贴着布偶猫的耳朵,小声问。
“……好。”
得了肯定的回答,将雪抬脚折回去。
也许是因为找到了安心的“靠山”,这一次大白猫没有再对布偶猫形态的萧珞寒哈气,只是懒洋洋地卧在薇女士怀里。
将雪象征性地捋了捋猫毛,目光却在萧珞寒那只爪子上。
动作非常拟人的猫爪,在大白猫身上轻轻拍了拍,顺着毛抚下去。
大白猫用超凶的眼神瞪了布偶猫一眼,但还是格外给面子,让萧珞寒抚了自己好久。
第39章 独处空间
将雪一边装作摸猫,一边庆幸。
幸好大白猫的体积足够遮挡视线,不然在薇妈咪的视角,看到自己歪着一只胳膊,少不了要追问情况。
“今天小珞有没有过来呀?”
谁知她念头刚落,就听见薇女士问。
上回被岐医生训话后,将雪就一直在找跟两位妈咪交代详情的时机。
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难说的,告知实情就完事,两位妈咪都很善良,也喜欢女孩子,来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公主,她们怕是只会真按照公主待遇养萧珞寒。
……也正因为两位妈咪都心善,在饭桌上听将雪讲述完萧珞寒的情况后,薇女士当场泣不成声,将女士也皱着眉停下筷子陷入思索。
——“我们家的财力足够再多养一个人,但她最好能早点过来。那种地方……多待一天,多一分危险!”
这是将妈咪当时说的话,那之后,薇妈咪也会时不时来问她穿越时空的进展。
犹豫两秒,将雪退开一步,向她举起怀中布偶猫:“她变成猫来了,刚才还蹲在‘嘻嘻’旁边观察呢!”
萧珞寒下意识朝薇女士晃了晃尾巴,但转念想到只有谢析桐那种“阴阳眼”、以及对“不净之物”敏锐的猫才能看见自己,晃动的大尾巴又失落地垂下。
“难怪‘嘻嘻’跑得这么快。”薇女士笑了笑,忽然将大白猫放下,朝将雪伸出手,“好可爱,居然变成猫猫了,能给我抱抱吗?”
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她依然柔声夸赞着萧珞寒。
将雪鼻子一酸,赶紧把布偶猫塞了过去。
萧珞寒主动在薇女士怀里找了个不会掉下去的位置,仰起脸默默看她,随后将脑袋紧紧贴在薇女士柔软的外套上。
姑且……就当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了。
失宠的大白猫“喵嗷”叫着在薇女士脚边走来走去,将雪不希望它打扰此刻的氛围,一把将它捞起,在它“嗷呜”的骂声里,头也不回地走向屋内。
院里阳光正好,薇女士抱着空气坐在露天秋千上,仰头看着天空。
“我还是想跟你讲点话。”她开口,“小珞要是睡醒了,就自己离开吧,没关系的。”
“好。”哪怕知道她听不见,萧珞寒仍然第一时间应下。
母亲的话,不管什么她都会认真听。
“我们家阿雪性子直爽,小时候宠得太过了,她现在什么都敢说,不知道收敛。”薇女士叹气,“要是她说了什么冒犯你的话,我这个做母亲的代她向你道个歉。”
“没有这回事,阿雪对我很好。”萧珞寒喃喃。
“你也不用因为收了她的东西,就有心理负担,更不要怕她,觉得不舒服就说出来,哪怕跟她吵一架也好,她觉得你重要,你说话她肯定会往心里去。”薇女士继续说,“但她神经大条,有的问题自己察觉不到,只有说出来才会改。”
“好,我记住了。”萧珞寒声音带笑。
她感觉微凉的指尖从自己的背上捋过,是薇女士在给她梳毛。
因为看不见,所以有些毛还是逆着梳了,乱了几撮。
但萧珞寒十分受用,还蹭了蹭薇女士的手背。
“然后……是你自己的事。”
说到这里,薇女士顿了顿,“是我个人的见解,你挑有用的听,没用的、难听的,就当耳旁风。”
“您说吧,我在听。”萧珞寒点头。
“不是什么执念都能有结果,该放的放,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薇女士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心揪起。
“我听阿雪讲过你的情况,大颍太子看似对你不管不顾,丢在冷宫不闻不问,可你要记住,位高权重的人要想不着痕迹监视一个人,有的是手段!”薇女士的声音沉下去,“恐怕在你们认为安全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在暗地里盯着。”
“你们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什么也不做,也许只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绊着他,又或者,他暂时还在观察你们——等过了观察期,他有了判断,你们就危险了!”
随后的猜测与忠告,更是听得萧珞寒毛骨悚然,浑身猫毛不自觉地炸开。
薇女士的想法,其实她也不止一次有过。
——她到望梅轩之后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顺利了。
斥责苛待自己的宫女后,当天立马就换了人,而那名宫女也再没出现在身旁。
大颍太子罚她跪雪地之前,她的物资供给就一直没缺过,吃食、热水、御寒用品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她不需要额外给银子,就能获得不错的待遇。
而在“鬼神显灵”大闹皇帝寝殿之后,她的日子就更舒心了。
没有克扣,没有刁难……比她在北寥冷宫时,还要自在。
她一直拿“大颍皇帝满意这桩婚事”说服自己,纵然这个理由连她自己也觉得未必站得住脚。
如今被薇女士一指出,她便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但……大颍太子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自己除却异世界的“鬼神之力”,无依无靠,又病恹恹的,至少刚被送来那会儿,气色瞧着随时都会毙命,当时还被大颍太子身旁的大太监指着鼻子骂了句“将死的病痨鬼”。
既然如此,大颍太子究竟图她什么?
“……早点过来吧,小珞。”
耳畔的女声轻柔如羽毛拂过,“在那之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萧珞寒苏醒时,感觉有柔软的织物拭在自己眼角。
她睁开眼,石竹正坐在床沿,手中拿着一块帕子。
“您醒了!”石竹忙说,“您刚才一直在掉眼泪……”
“梦见母亲了。”萧珞寒低声,“我好想她。”
石竹就长叹一口气,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凝视她的神情,萧珞寒故意坐起来,“能不能借我靠一下?”
“您只管靠!”石竹立即偏过身子,让她歪靠在自己肩头。
她们这般互动,好似一对互相依偎取暖的母女,甚是亲近。
“……我依然可以相信石竹么?”然而萧珞寒却不由得想。
若要怀疑石竹的真实来历,她所做一切仿佛也变得有迹可循。
在自己初来时折下梅苞,留下好印象;在自己有性命安危时,豁命写血书向鬼神求援;在自己道明日后的去向时,立即提出以死效忠。
但这些怀疑的念头只是在脑中闪过一瞬,就被萧珞寒压了下去。
她自小就是心思敏感的人,谁对她是真心,只要稍作相处就能察觉出来。
不管怎样,来到大颍之后,不辞辛苦、贴身照顾自己、为自己搏得生机的人,都是石竹,其他仆从皆选择了远远避开。
她仍希望石竹能在自己走后活下去-
将雪已经有四天没做梦了。
放在平时是好事,毕竟做梦要消耗精力,能倒头就睡、一夜无梦到天亮,才证明睡眠质量好。
但她既然答应了萧珞寒,就想着尽快入梦去调查。
“有什么药能让人多梦啊?”她甚至求到了岐医生那里。
岐医生:……
“就算有那种药,我也不会开给你。”她打着哈欠回将雪的语音,“要不然,你换个思路吧。”
“你并不是没做梦,而是有人不希望你从梦里过去。”
她回完就关机睡觉去了,留下将雪捧着手机陷入沉思。
关键是,将雪真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她答应了三公主两件事,首先是入梦调查红狐和长姐的关系,这件事涉及调查折梅公主萧凌寒的真实死因,或者是她死时和死后究竟遭遇了什么。
其次是在石竹面前频繁“刷存在感”,让石竹确信三公主穿越的过程中有鬼神护着,没有小鬼敢来阻拦,这样石竹也许就能放心为自己谋求前路,而不是舍弃性命。
但第二件事实在没涉及什么难点,就算她一直没办法过去,三公主也会想办法软磨硬泡劝动石竹。
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看来当时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不然红狐长姐怎么会不许我去那边陪三公主呢?”临睡前,将雪心想。
结果睡沉之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望梅轩中。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抬头可见一棵含苞待放的梅花树,窗台上摆着一枝盛在瓶中的梅苞,以及一只红色的尖叫瓶子。
窗台不远处,就是桌椅,“文房四宝”和自己送过去的乱七八糟书本放在一块,收拾得整整齐齐,右手边就是书柜,《女德》、《女诫》显得最扎眼,但实际上里面应该都埋藏着其他书。
……不对,这并不是望梅轩,只是周围的陈设和摆放酷似望梅轩屋里,四下张望,就会发现大片空间都是白色,唯有这一角有内容。
将雪揉了揉眼睛,然而等她睁眼再看,就见一名女子正端坐桌案前,面若寒霜,仪态端庄,披着厚重的斗篷,认真地执笔书写。
甚至用不着走近,她一瞥桌上,就看见自己的日记本摊开平放,被一只纤细瘦弱的手轻轻按着。
毛笔的笔尖原本还在日记上走动,就在她看过去时,它顿住了。
将雪抬眸,果然对上了萧珞寒的目光。
“嗨,笔友!”将雪夸张地打了个招呼,过去直接坐在桌上,垂着脑袋叹气道,“想在梦里主动见你一面,可真难啊!”
“说起来,这里又是哪啊?你的梦吗?为什么还在望梅轩?”
“……我也不知。”萧珞寒搁下毛笔,起身与她视线齐平,“但我确实已经睡下,这应当是在梦里。”
将雪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我睡前还在想,是不是红狐长姐……呃,你家长姐故意不让我过来陪你,毕竟我已经四天没做梦了,结果今晚就梦到了你。”
“那就说明,长姐是愿意我过来陪你的,但并不希望我去调查她的死。”她抬起下巴,朝周围示意,“喏,所以她才把我们放在了这个……可以单独相处的空间里。”
第40章 牵手
听完将雪的话,萧珞寒不禁想起那天薇女士的忠告。
——“不是什么执念都能有结果,该放的放,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长姐希望我不追究。”她边说,边在面前的日记上画了一只狐狸,“母亲送我离开北寥时,也再三叮嘱我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但我怎能忘得了?”
一个是生身之母,不辞艰辛将她抚养到这么大,一个是从小看着她长大,最重要的玩伴、知己、姐姐。
“她们越希望我忘记,越希望我别在意,我就越放不下。”
“我能明白。”将雪深有感触地点头,“你也别为此自责,她们有她们的心愿,你也有你的坚持。只要确认自己能背负真相之重,我觉得,还是搞清楚比较好。”
她扭过头去,看向空白一片的空间,“不过,要想用最安全的方式调查,我们得从这里出去。”
实际上,将雪还有个猜测。
梦由心生,她们之间的这种“联系”,应该是基于看不见的“好感度”和双方意愿产生的。
就跟之前只能单方面互动一样,她依然认为是萧珞寒这边出了问题——或许,红狐长姐并没有不希望她们得知实情,而是萧珞寒潜意识在逃避直面真相。
这倒也不意外,换成她,要是查出长姐死后被侮辱了尸体,就算事先做足心理准备,也会陷入崩溃。
她从桌上跳下,隔着衣服握住萧珞寒的手腕:“走,我们四处看看。”
萧珞寒乖乖由她牵住,临走前,不忘将桌上日记小心揣到怀中。
虽然说“走”,但二人都默契地让双脚悬空用飘的,免得再体验双脚灌铅的沉重感觉。
“如果这里是按照望梅轩的细节复现,我记得房门应该是在……”
将雪找了个方向,正要飘过去,却见萧珞寒先上前,“这里。”
她选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刺眼的白跟地板几乎长在一起,多少有点吓人。
但将雪看过不少解谜类的无限流动画,对这种环境没带怕的,加上信任萧珞寒,萧珞寒往哪儿飘,她就顺从地跟上。
没有红狐引路,只她们两个手牵手飞入纯白的区域,往前而去。
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经过“门”,但没碰到墙壁,就说明此路可行。
“一直往前吗?”
飘了一段路,萧珞寒忽问。
“你要是还记得望梅轩外边的路,咱们就换个方向。”将雪答。
萧珞寒点了点头,随后却犹豫起来。
“……往东是太子东宫,往西是内务府,东南有太医院。”她说,“我只知晓这些。”
“你想去哪里?”将雪问,“要调查你长姐的事,得去太子东宫和兵部吧?不过兵部恐怕得出城去……按照我学的历史,兵部位置是这样的。”
这是在梦里,她心念一动,手里就出现一支笔,隔空就能画出一幅地图。
以她所学知识,画出皇城内外的主要区域、标明其用途,还是不难的。
“长姐同我讲过北寥的兵部所在,正是你画的这样。”萧珞寒说,“大颍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长姐又说过,这种分布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用你们那边的话来说,是最不易出错的‘固定格式’。”
她绕过空中的地图,朝兵部所在地飘去。
可就算“固定格式”大差不差,宫中小路弯弯绕绕,加上四周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两个人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将雪率先停下:“这样不行,没路就算了,全是白色,完全没有参照啊!”
萧珞寒想了想,试探着伸出手,一支毛笔出现在她手中,饱蘸浓墨。
她用力将笔往地面甩去,飞溅的墨迹在地上拖出很长一条,但尽头却垂直竖起,想必是碰到了墙壁或者障碍物。
将雪看乐了,也伸手,却是提了一大桶七彩的颜料。
她还记得三公主对彩虹感兴趣。
“你那个不够,看我的!”她说完,大喊一声,用尽全力把颜料泼了出去。
七彩的颜料在地上铺开七彩的路,往前方一直延伸而去。
谁也没想到的是,奇迹发生了。
像是现代常见的房地产广告动画,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没有那么夸张,但那城墙和楼宇确实需要她们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顶上。
将雪抬起视线,她看到了城墙上把守的护卫,随后低头,目光四下一扫,石板路从脚下清晰地铺开去。
她顿时就明白了,自己的猜测还真没错,这里的一切会随着萧珞寒的意愿发生改变,但这个“意愿”也许是更抽象的东西,并且大概率和萧珞寒的情绪挂钩。
而自己要做的,是积极地给予鼓励,就像刚才那样,她给三公主带来耀眼灿烂的彩虹,于是三公主就顺着彩虹,在梦里编织出了记忆中出入大颍皇宫的路。
像极了童话故事的发展,但也幸好只像童话故事一样简单。
“我入大颍时,马车走的便是这条路。”
路上,萧珞寒轻声介绍,“原本还是大道,走着走着狭了起来,所见之景也越发冷清。”
不等将雪接话,她继续说下去:“但我早已习惯,竟不觉得有何问题……况且北寥战败,将我上贡给大颍,贡品就算真献给太子,也远远够不上正妃之位,自然不配走正妃的道。”
将雪张了张口,哪怕明白自己接不上话题,还是强调了句:“你不是贡品!”
她就看到萧珞寒浅浅地笑起来。
“我自然不是贡品,是独立的人。”三公主稍微提高了声音,“我也不想走正妃的道,只管走我自己的路。”
她本就是将死之人,哪怕没遇到将雪,自觉到了大限将至的时候,也会从容步入自己的终途。
至于大颍太子死了新娶的妾室又当如何,北寥会不会因此被大颍“行为正当”地讨伐,与她实际上关系并不大。
她话音落下,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二人身边。
车夫一袭红衣,看不清面容,但将雪觉得她有点像卡片播放器上印着的古风女子,着红衣、头戴一支金灿灿的簪花,洒脱又随性地坐在那里。
“上车。”
她的声音却是程姐的,语气没有毕恭毕敬,沉稳、冷静,干脆又爽利。
萧珞寒就拉着将雪登上马车。
进车厢之后,将雪坐稳,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帘子上的纹样和壁上的浮雕也太清晰了,清晰得她又开始心疼三公主。
从北寥到大颍,远嫁的路上三公主应当是吃了苦头的,在车里肯定也闷到只能靠观察这些纹样和浮雕打发时间。
但这事萧珞寒不想提,她也不会去主动问起,只是自己从这些细微之处慢慢找寻,拼凑出个大概来。
红衣“程姐”架着马车,起先慢,等来到大路之后,“笃笃”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
“我们沿着这条路,就能出宫门。”萧珞寒说完,露出无奈的神情,“要是石竹在梦外也能这么轻易出宫……”
“混在运出去的货物里呢?”将雪脱口而出,但很快就自己否定了,“不行,普通的货物到门口就要开箱查验,贵的根本不可能让她钻进去!而且石竹年纪不轻,万一动作稍微慢一点,被发现了,一顿惩罚也会让她没命!”
她又仔细想了想,“首先要逃过狗太子的监视,其次是护卫……”
到这一步,将雪就已经说不下去了。
二人干脆在出城的路上思索起来,可两个都是没经历世事的年轻人,就算有想法,说出口后便发现是异想天开,只得又打消念头重新苦恼。
不知何时,马车开始放慢速度,没一会儿就停稳了。
“到了,左手边就是兵部。”红衣程姐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将雪离漏冷风的门近,先一步跳下车,站定之后,顺势向探出头的萧珞寒伸出手。
用力握住那只瘦弱的手时,将雪莫名感觉像是一股电流“呲溜”从心上掠过去,弄得她整个人酥麻。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办正事,她赶紧看向红衣程姐:“我们真能进去吗?”
红衣程姐却变成一朵红瓣金蕊的梅花飞走了。
看清那朵红花的模样,将雪心想“稳了”。
红狐长姐今天也在梦里为她们指引,只不过换了个不至于让三公主一看见就失魂落魄的皮套。
她又去看萧珞寒。
三公主静静地站在旁边,目光落在兵部的门匾上,被她握住的手微微颤抖着,能感觉到冰凉。
将雪一个没忍住,抓起她另一只手,合拢以后焐在自己掌心。
“还有我在呢!”她边给萧珞寒焐手,边承诺,“不管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我都在这里。”
萧珞寒一怔,随后用力点了点头。
“咱们是先去探听情况,还是先去各个房间看一圈啊?”将雪问,“比如,收集战争记录的房间,停放尸体的房间……”
然而萧珞寒也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才答:“一边探查各个房间,一边听听官员小厮们的话。”
与将雪想象中不一样,兵部跟其他建筑内部一样,白天光线不错,各个职务的大小官员步履匆匆,几乎没有人闲谈。
于是第一个计划宣告失败,她们开始在每个房间里搜寻线索。
存放战争相关记录的房间没找到,倒是找到了停尸房。
可她们鼓起勇气进去转了一圈,却发现这里全都是男尸,根本没有疑似折梅公主的尸体。
二人只好又飘了出来,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待着。
“完全没收获!但车驾偏偏把我们带到兵部了……”将雪喃喃,她还在想着潇洒变花飞走的红狐长姐。
萧珞寒也陷入思索。
“不过,做题的时候也会通过排除错误答案,来得出唯一的正解。”将雪继续说,“既然不是兵部,那应该就只剩下狗太子所在的东宫了吧?”
“怎么说?要现在就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