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沉怅雪不敢抬头,眼睛低低望着别处。

    他一手握着碗,另一手握着筷子。或许是太过紧张,他悄悄拿筷子往白饭里戳了几下,又往外拿出来一些,在空的地方打起了圈。

    撞到碗边,那双玉筷发出了些咔哒咔哒的清脆声响。

    钟隐月轻笑了笑,就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

    “没什么理由,就是喜欢。”钟隐月说。

    沉怅雪一怔,缓缓抬起头来,呆呆地看向他。

    钟隐月继续补充道:“说实话,的确有很多人问大家是怎么在这么多人里面选上自推……就是为什么会选这个人喜欢。毕竟话本这东西又不只有一本,到处都是,话本里的人更是多得和天上的星星一般。”

    “这些理由,有人说得出来,有人就说不出来。喜欢这东西,有人确实是会有个契机,但也有人就是没有契机。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喜欢。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很喜欢了。”

    “再说了, 不用非得有个理由吧?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事都非得要一个理由。”

    “啊……这倒确实。”沉怅雪声音慢吞吞的, “那……师尊,有希望我为师尊做什么吗?”

    这下钟隐月愣了:“啊?”

    “师尊来到这里,一直为我着想,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沉怅雪红着脸望着他, “师尊若是想从我这里要些什么,想让我做些什么……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沉怅雪越说脸上越红。

    桌案边上灯烛照映,烛火微摇。

    这些话对一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过于难以启齿,沉怅雪说得声音颤抖,耳朵也已全部红透,握着碗筷的双手都禁不住用力握紧起来。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钟隐月就算再神经大条,这话落进耳里,他也隐隐猜到了沉怅雪是什么意思。

    钟隐月腾地涨红了脸,直骂自己心思肮脏。

    他不愿往那边想。

    他一边觉得全是自己心脏多想了,一边哈哈干笑:“不是,你在说什么……”

    沉怅雪抿紧嘴。他低敛眼帘,缩缩肩膀——显然,他没有多少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的勇气。

    “师尊……不是喜欢我吗。”

    沉怅雪讪讪着,扯了扯自己胸前衣襟,以此暗示了下,还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还真是那个意思! !

    “说什么呢!”钟隐月惊道,“我不用你做到那份上!”

    沉怅雪又愣了愣,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我什么都不要你的!”钟隐月说,“我用不着你还我什么,我什么都不要你的!”

    “……什么都不要我的吗?”

    “对啊!”

    沉怅雪说这些话,钟隐月震惊极了。

    他完全没注意到沉怅雪眼睛里浮现起的十分明显的难以置信和伤心难过,抬手把碗筷放到桌子上,身子前倾过去道:“你……你别觉得别人对你好,你就一定要还点什么啊!我是喜欢你,但我给你做这些事,我也不是指望你有一天能回报我什么!我就是希望,希望你以后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有什么结局就有个什么样的结局……我什么都不要你的!”

    “……一点儿都不要我的吗?”

    钟隐月还是没接收到他话里满满的伤心。

    他以为沈怅雪这是震惊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对他好又不求回报的人,于是肯定地点头:“我什么都不要你的!”

    “……”

    沉怅雪没急着再开口说什么,他把视线往下挪了挪,看向钟隐月也早已通红的脸与双耳。

    他禁不住弯了弯嘴角。

    骗子。

    他又轻声问:“我还想问师尊,师尊说喜欢我,又如此不求回报……那,对我究竟是什么喜欢?”

    没想到他这么问,钟隐月“哎?”了一声。

    “师尊想与我如何?”

    沉怅雪问他,又笑起来,对他歪歪脑袋,弯起眉眼。

    钟隐月脸上立刻更红了。

    他抹了一把脸,偏过头,磕磕巴巴了会儿:“没……没什么想法。我刚刚也说了,我就是……你好好的,就行,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的。”

    说了两遍。

    沉怅雪轻笑出声。

    “弟子知道了。”他点着头说,“扰了师尊用饭了,弟子有错。我以后不会再问了,师尊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罢。”

    语毕,沉怅雪端起碗,重新夹起一口饭,送进嘴里。

    他又吃起来了,钟隐月心中却难以平复。

    钟隐月通红着脸,偷偷看了几眼沉怅雪。

    或许是因为原身非人,沉怅雪的手指比常人长了一些。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白玉似的肤下,青色血管如蛇一般蜿蜒着,清晰可见。

    钟隐月看得莫名口干舌燥。他忙甩甩脑袋,也端起碗来,往嘴里狂塞了半碗米饭,用力把不该有的心思压了下去。

    他不能!

    沉怅雪是不谙世事的小白兔,钟隐月不能让他因着自卑的不配得感就真这样!

    钟隐月狂塞饭,没敢再看沉怅雪,还吃得险些呛住。

    沉怅雪偷偷盯着他。见他把嘴里塞得两腮都鼓起来,一个劲儿疯嚼着嘴里的东西,为了掩饰还用手挡着,慌乱地抹了几下嘴。

    可这么做反倒适得其反了。钟隐月险些呛到。好不容易把饭咽下去,他又咳嗽几声,脸上更红了。

    他脖子都跟着红了。

    沉怅雪看着他喉结上下来回滚动,又咳嗽着,那气息紊乱的呼吸声十分清晰地落入了他本就敏锐的耳朵里。

    沉怅雪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笑了。

    钟隐月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一顿饭是怎么吃的,总之不知道为什么,沉怅雪吃完了饭就笑意吟吟地离开了,瞧着十分高兴。

    沉怅雪把桌子上的狼藉都收拾好,把吃过后的碗筷都端回了别宫清洗,说回宫舍等他去睡觉。

    沉怅雪来之后,钟隐月一直是在沈怅雪的宫舍里过夜的,就在地上打地铺。沉怅雪有说这样太不敬师长,想让他去睡床,自己去睡地铺,但都被钟隐月拒绝了。

    他几次这般提议,钟隐月都十分强硬的拒绝了。

    沉怅雪也不好再说,之后就再没提。

    钟隐月就一直在他宫舍里打地铺。

    今日,钟隐月在长老大会上虽是提了让他住进山宫里来的事,可那并不是立刻就能得到允许的提案。沉怅雪最早也得等仙门大会之后才能和他同吃同住了,在那之前,钟隐月得一直去他宫舍里过夜。

    他毕竟真的不放心沉怅雪。

    沉怅雪又生病又做噩梦的,瞧着还那般可怜,总是求他陪着,钟隐月怎么忍心留他一个。

    这会儿,沉怅雪走了后,钟隐月出去在宫门口站着,吹了半晌春夜的夜风,又回来坐到案前,喝了两大壶凉水。

    他茶叶都没放,就那么咕嘟咕嘟喝下去两壶,才终于把刚刚吃饭时的口干舌燥全压了下去。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平静了好些。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猛搓了一番,让自己清醒起来。

    【宿主。 】

    系统突然冒了出来,钟隐月看向它的面板:“啊?”

    【宿主近日辛苦了。 】系统说,【距离进入秘境仅剩两天。基于宿主近日行动中出现的“蝴蝶效应”与额外剧情的变化,现为宿主自动取消:秘境系列任务中,目标为“修复关系”的“与干曜长老论茶”任务。 】

    这确实该取消,他跟干曜现在已经完蛋了。

    【其余任务,宿主均已完成,恭喜宿主。 】

    “谢谢你啊。”

    【不敢当。 】系统说,【以及,我方需要向宿主汇报有关于目标人物的数值。 】

    沉怅雪的?

    这么一说,这些天系统都没冒出来,钟隐月忙得两脚不沾地,也没空叫它。

    反正沉怅雪转门之后,整个天决门内都忙着准备秘境,各山的日子充实又平安,迎来了一阵短暂的岁月静好。

    所以说人就是得上班,一忙就顾不上瞎想和整一些没有用的幺蛾子破事儿了。

    钟隐月正想着,系统就将要报告的东西加载了出来。

    是好感值的数值。

    系统加载起了数值条,钟隐月眼睁睁看着那代表好感的粉色竖条快速拉满,然后爆棚了。

    数值条那边已经爆了最高值,可还在不管不顾地持续上涨——

    1099/1000。

    4599/1000。

    9999/1000。

    78999/1000。

    最后系统测算不能,干脆放弃挣扎:

    ∞/1000。

    ……怎么还变无限值了! !

    钟隐月拍桌子:“喂!这不奇怪吗!怎么会变无限的啊!”

    【目前的确无法测算。 】系统冷冰冰地回答,【目标人物目前对宿主的好感值已突破上限,此数值已经测算不能。对目标人物来说,目前宿主极其重要,因此近日也才对宿主依赖有加。目标人物的这类心理现象,此后只会增加,不会减少——恭喜宿主。 】

    钟隐月又不太自然地红了脸。

    他嘴角抽搐两下,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系统:【但请您先别高兴。 】

    “没高兴!”钟隐月下意识反驳。

    【目标人物的值还没有减少。 】

    系统又搬出之前兔妖狩猎时给他看的这漆黑的数值条。

    钟隐月记得这个。系统当时说是沉怅雪内心极为旺盛的负面情感,但不知道是什么。

    这条名称不明的负面情感数值条还是满的,一点儿没有下去。

    不是那个心魔的影响?

    钟隐月皱了皱眉。

    那次狩猎最后,沉怅雪的心魔跑了出来。

    心魔是会暂时潜伏在“宿主”身上的。那次狩猎时,沉怅雪应该一直都被心魔缠身,所以有时候他看起来就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后来那心魔被钟隐月清除,他本以为那就是这条漆黑数值条的来源……但看起来完全不是。

    “还查不出来是什么吗?”他问系统。

    【很抱歉,由于不明原因,此数值无法查明。若能够查明,我方会立刻告知宿主。 】系统说,【这些是需要向宿主进行汇报的目标人物的数据。秘境剧情将要开启,请宿主接收新的任务。 】

    钟隐月眸子沉了沉,神色不太好看。

    *

    “都被打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老实!”

    “你有什么可挣扎的!别动了!”

    “你一个灵修,得了干曜师兄这么多年照顾,都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别动了,师兄!听话些!”

    “别再动了,我们扎不中,就得多扎几刀,岂不更疼吗!”

    “也是为了你少受几刀,我也是为你好呀,师兄……啊!”

    拿剑在他身上丈量着的弟子突然一声惊叫。

    沉怅雪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到令他作呕的气息。他本来正如一条被掐着尾巴按在菜板上挣扎的活鱼挣扎着,这气息一来,他立即停住了扑腾。

    他突然不敢动弹了,他看见耿明机也出现在视线里。

    “师尊……”

    他听见自己声音发抖。喉咙作痛沙哑,那一口血仿佛还在喉间卡着,令他难受得直流眼泪。

    可他顾不上把它咳出来或咽下去,滔天的恐惧已经将他淹没。

    他怕又惹干曜生气,在他人手中再也不敢动弹一下,又不住地流着眼泪,用干曜向来最爱看的屈服卑微的模样和声音说:“师尊,我……什么,什么都做……我什么……都会做的……我,我再去一次……”

    “没必要了,废物。”

    耿明机眼神阴寒,声音森冷。

    “不过一个畜生,你们跟他废话这么多。”

    耿明机说着,一剑生生扎进他肩头。

    钩月剑贯穿肩骨,钉子一般将他死死钉在了那处。

    一剑落下,那便已定了他的命数——干曜长老一剑,就会定他所有的命数。

    因为他是干曜长老的东西,大家都这样认为。干曜刺穿了他,那他便只有去死。

    绝望之中,他听见有人厉声惨叫。待到鲜血控制不住地从口中咳出,喉咙痛得再说不出一句话,他才终于发觉,是他自己在惨叫。

    “快些,别磨蹭,扒一只野兔子的皮罢了,你们要花多长时间?”

    沉怅雪渐渐看不清眼前了,他的视线模糊了,他感到彻心彻骨的疼。他再也没力气喊出一句话,可又听见耿明机的声音似远若近地响着。

    “冬儿等不了太久。”耿明机说,“骨头挖完了,剩下的烂肉扔到后山去就好。随那些山兽吃了吧,也算是成了兔子的末路。这世道,哪只兔子不被吃。”

    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敲门声响了很久,将沉怅雪从亢长的噩梦里叫了出来。

    他睁开眼。

    看到一旁桌柜上烧着的灯烛和四周的布置,沉怅雪安了安心。

    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他从床榻上坐起来。把滑落到手边的外衣拉回肩上,整理好衣服,沉怅雪站起身,出去开了门。

    门一开,苏玉萤站在外面,手里抱着一个食盒。

    沉怅雪回到宫舍来,已经散下了头发。

    他长了一双桃花眼含情目,本就极其漂亮,再见到他这幅披散长发的模样,苏玉萤立即红了脸。

    “啊,师兄。”苏玉萤唤他一声,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声。

    沉怅雪弯起眼睛笑笑:“怎么了?”

    他笑起来更好看了,苏玉萤脸上更红了。

    她赶紧把食盒端起来了好些,甚至举过肩头挡住自己的脸,不敢再看沉怅雪一眼,紧张地提高声音道:“师、师兄前几日发烧刚好,又刚过来,想必屋中没什么点心!我、我们前些日一直在灵泽宫中暂住,灵泽宫的师兄师姐们给了些灵药草,我拿来做了些……药膳汤和点心!请师兄尝尝!”

    语毕,苏玉萤把食盒往他身前一递。

    沉怅雪愣了愣,接了过来:“多谢。”

    “没、没事!师兄不嫌弃才好!”

    苏玉萤直起身,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

    沉怅雪抱着食盒,模样呆呆的——看着是没想到会收到这等好东西。

    干曜宫里从来没人送他东西。

    察觉到目光,沉怅雪又望向苏玉萤。

    见她看着自己,沉怅雪犹豫了下,道:“抱歉,师妹,我如今没什么东西能回送你……干曜宫的东西的话,我还有两三件……你要吗?”

    “不用的不用的!”苏玉萤赶忙摆摆手,道,“我只是想送师兄些东西,顺便打个招呼罢了,不劳师兄回礼!师兄如今刚搬过来,想必也是没什么东西的!呃……那师兄,我就先回去了!”

    沉怅雪点点头,笑道:“师妹费心了,早些睡吧。”

    “师兄也早点睡!”

    苏玉萤说完,向他躬了一礼,回身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钟隐月后脚就落了地。沉怅雪看见他从院里走来,便也就不急着关门,在门口等了他一会儿。

    钟隐月一进宫廊,往这边一走,就看见他抱着个食盒站在门前。

    钟隐月稀奇道:“谁给的?”

    “苏师妹。”沉怅雪如实回答,“苏师妹人很好。”

    “确实。那快进去吧,别在门口傻站着了。”

    沉怅雪点点头。

    待钟隐月进来,他便关上了门。

    钟隐月走进屋子里,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又问:“她给你送了什么来?”

    “说是前些日子在灵泽宫时,那处的师弟师妹们给她了些灵药草。她见我发烧刚好不久,便用那些药草做了药膳汤和点心,送来了。”

    沉怅雪说着,将食盒放在桌案上,打开来道,“真是麻烦她了。”

    “她本来就时常挂心你。”钟隐月说,“她爱操心,门里谁病了谁伤了谁少吃了两口饭,她都看在眼里。”

    沉怅雪笑了笑:“师尊本就细心,更关注着弟子们,所以师妹也这般关心着同门。”

    钟隐月哈哈干笑两声,看向沉怅雪端出来的药膳点心。

    苏玉萤手挺巧,点心一端上来就有股香味儿,卖相也精致极了。

    钟隐月看得轻声惊叹,刚要出言夸赞几句,沉怅雪手头上的动作突然明显一顿。

    沉怅雪突然的停止让钟隐月愣了愣,到了嘴边的话也止住了。

    突如其来的,沉怅雪脸上的笑意浓了些,但显然表情变了——和钟隐月在一起时,那张脸上向来都不会有什么厌烦与杀气,可钟隐月很明显看到了他的笑里多了一股莫名的厌恨。

    沉怅雪把端出来的汤碗放到桌子上。

    碗刚落下,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沉怅雪突然笑出了一声来,转身去开门。

    钟隐月感觉不太对劲,起身来跟着走过去几步。

    门一开,他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局促地站在门外。

    白忍冬。

    第62章

    白忍冬局促地站在门外,手里也拿着一个东西,看样子也是来送礼的。

    只不过他拿的不是食盒,而是个木头箱子。

    沉怅雪开了门,白忍冬便张开嘴,正要说什么,钟隐月又从后面走了上来。

    白忍冬一惊, 慌忙低身:“师尊。”

    “嗯。”钟隐月应了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没……这几日,弟子没能和沈师兄好好打过招呼,便想来送些什么……正好,灵泽长老与我有恩,师尊闭关这些时日,弟子在灵泽山宫中时,灵泽长老也愿意多照拂我,前几日还给了我许多珍稀之物。她说……这法器,能使修者与仙剑灵气合一,有助修行,弟子便想送与师兄……”

    白忍冬声音渐弱,怯怯地望着沉怅雪,“人剑若能合一,对剑修来说,那才是上好的。弟子与师尊同样,是符修,但沉师兄是干曜山出来的剑修,此物……想来更适合沉师兄,我才想来送给沉师兄。”

    沉怅雪笑得眼睛都没睁开。

    “这么好的东西,师弟还是自己留着吧。”他说,“灵泽长老送你的东西,你随意送我,我日后若是被灵泽长老看见了,怎么解释?”

    白忍冬慌了,连忙解释:“不是不是!灵泽长老送了我许多,她也说了,若是觉得门中有人比我更适合,便可送与同门的!她不介意!”

    灵泽想得还真全……

    钟隐月暗暗腹诽。

    白忍冬又接着说:“而且,这些天里,师兄都不怎么与我说话……”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

    钟隐月颇为意外地看向沉怅雪:“是这样吗?”

    钟隐月一直以为沈怅雪对白忍冬感情复杂,但总体来说偏向爱护——毕竟沉怅雪之前明知自己的下场如何,却还强压下自己心中苦楚,硬是不计较这些还拜托钟隐月好好教他。

    沉怅雪依然笑着:“没有的事,白师弟误会了而已。这些天里,都是其他师弟师妹与白师弟一起三两结伴地来找我,话头一杂便来不及回师弟的话,才无意间冷落了师弟吧。”

    哦,白忍冬这小子爱自卑的毛病又犯了。

    原文里他就这样,尤其是刚入干曜宫那会儿。

    动不动就会想多,自卑,自顾自地给别人加戏,猜测对方这话是不是有别的用途,是否讨厌他等等。

    钟隐月十分无奈:“大约是人多口杂,有几句话头没来得及听到罢了,你莫想太多。”

    白忍冬迷惘:“是吗?”

    “自然是了,再说,你沉师兄为何要冷落你?”

    钟隐月边说着边走上前去。一走过来,他就感受到了木箱里这法器的灵力。

    的确是个上等的法器。

    钟隐月看看木箱,又问沉怅雪:“灵泽长老既说了无妨,你收下也不碍事。不过收不收一件东西,也得看受赠的人愿不愿意,并非是他人要给,受礼的就一定要收着的。你意下如何?”

    沉怅雪摇了摇头。

    “我用师尊给我的就好。”他说,“这是灵泽长老给师弟的,师弟自己收着吧。”

    白忍冬面色尴尬,脸都红了,支支吾吾地应了两声,说好。

    “要是没有别的事,师弟就请回吧。”沉怅雪说,“师弟不必多想,我并没有故意不和师弟说话。”

    白忍冬尴尴尬尬地抱起箱子,点了两下头,又把头低了下去。

    好尴尬。

    钟隐月都替他尴尬,于是打了个圆场,挥着手让白忍冬回去,又哄着沉怅雪回了屋子里。

    沉怅雪乖乖回去了,钟隐月随他一同迈过门槛,回到屋里。

    沉怅雪伸手关门。

    白忍冬突然声音低低又可怜巴巴地叫:“师尊……”

    沉怅雪都转身回屋子里了,门都关上一半了。

    白忍冬这一声师尊出来,他关门的动作止住了。

    钟隐月站在门后:“还有什么事?”

    “我……我想和师尊说几句话。”白忍冬怯怯道,“可以吗?”

    钟隐月没有“不可以”的理由。

    他便拍拍沉怅雪,让他先行回屋,自己又出了门来。

    沉怅雪就笑着点头,关上了门,自己回了屋子里。

    钟隐月问道:“有什么事?”

    白忍冬没立刻说话。他又怯怯地看了看沉怅雪的宫舍,小声地道:“师尊,能借一步吗?”

    钟隐月意味深长地把他这些神色收进眼里,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外去了些。

    到了院子的一处树下,钟隐月带着白忍冬停了下来。

    “这里行了吧?”钟隐月说,“是怎么了,你非要避着他说话?”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弟子所说的事。”白忍冬说。

    “你刚刚说的?”钟隐月道,“你觉得他不怎么跟你说话的事?”

    “是呀。虽说,这几天我的确是和师兄师姐们三两结伴去寻的沉师兄,可是不论在一处谈话时有多人多口杂,沉师兄总是会很耐心地回答师兄师姐们的每一句话的。”白忍冬说,“只有我总是受师兄冷落……况且不止如此,师兄每每与我说话,都隐隐语气不善,还十分警惕……似乎很提防我。”

    说到此处,白忍冬又叹气起来,可怜巴巴道,“若只有一两次,我也不会这般在意。师尊,我知道这些事大约同师尊说了也没办法,或许也不能同师尊说……只是,我实在想知道,我是……做了什么让师兄讨厌的事了吗?”

    是还没做,但也不能说完全没做。

    钟隐月心情微妙,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沉怅雪。

    他知道自己原本的结局,也知道自己一颗真心全喂了狗——纵使知道一切还没发生,但他很难心里不会膈应。

    更何况按照原本剧情,白忍冬会是干曜长老的心头肉,这辈子最爱的爱徒,超越邱戈和沈怅雪的首席大弟子。

    就这个情况,沉怅雪还一直不甚在意地掏心掏肺地对他,什么都教给他。

    最后为了他死于非命,就换来那么一句轻飘飘的理所当然。

    别说冷落了,钟隐月觉得他拔剑砍白忍冬一顿都使得的。

    对此丝毫不知情的、站在钟隐月面前的白忍冬这会儿表情很无辜。

    钟隐月望着他,心里也有点情绪复杂——白忍冬这会儿也还没做错什么,打他穿书之后因为剧情改变,他本性也改了不少,这会儿还什么都没干,就莫名其妙遭了沉怅雪一顿暗搓搓的冷落,何其无辜。

    总结一下,双方都没什么错。

    钟隐月扶了扶额,隐隐头痛,突然发现做老师真难,怪不得高中同学会上那位做了高三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的同学年纪轻轻就地中海了。

    他叹气:“我知道了,我回头帮你探探口风。你不必太在意,或许是因为你从前还未觉醒灵根时和他打过照面,所以如今同处屋檐下时,还是有些自卑,只是自己没意识到。大约他并没有提防你,也没有语气不善,只是你太爱想多了。”

    白忍冬嘟囔:“是这样吗?”

    “是呀。今日也是,他一个做师兄的,还曾是干曜宫的首席弟子,怎么能拿你这等刚入道的小师弟的法器?”

    一语惊醒梦中人,白忍冬立即恍然大悟,又面露窘迫:“我、我没想那么多……”

    “我知道的,你本性不坏。”钟隐月说,“你沉师兄也是啊。你细想想,他有什么理由非要提防你?”

    白忍冬想想也是:“也对。”

    “此事你不用太过思虑。”钟隐月说,“回去吧,早些睡。”

    钟隐月把白忍冬哄回屋子里,自己也回了沉怅雪的屋子。

    沉怅雪在屋子里等他多时了。

    钟隐月一回去,就看见他趴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吃着苏玉萤送来的点心。

    门一开,沉怅雪往他这边一看,立马又撇下脸来,一脸伤心:“师尊又撇下我。”

    “我这不是马上就回来了吗。”钟隐月无奈。

    沉怅雪朝他笑起来,温和问道:“师尊都与白师弟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问我秘境的事罢了。这次是他第一次进秘境,心中紧张。”

    钟隐月不着痕迹地把方才白忍冬的话瞒了下来。

    和沈怅雪说也没什么用,他心里的坎迈不过去的。反正说了也是徒增烦恼,倒不如不说。

    钟隐月心里打着算盘,坐到他旁边去。

    沉怅雪立刻不着痕迹地往他那边挪了挪。

    “谁家修道之人不入秘境……师弟也是太过担忧了。他那般强力的灵根,有什么需要担忧的呢。”沉怅雪轻声叹着,“与之相比,我这灵根可就太普通了。还真是羡慕师弟,又有天赋,还能在这般晚的时候,占用师尊的时间,来问这些本不该担忧的事情。”

    “没办法,他入道才几个月,就要进万年秘境了。”钟隐月摸摸他脑袋,“我本以为你对他颇有偏爱的,怎么今日瞧着,又对他多有厌烦了?”

    “哪儿有厌烦……只是害怕罢了。”

    “有什么可怕他的?”

    “自然是怕的呀。”沉怅雪用两指捏起一块小点心,送到钟隐月嘴边,笑道,“白师弟实力这般高强,师尊之前也同我说了我原本的命数。我一想到日后恐会为他而死,心中如何能不怕呢……师尊,张嘴。”

    被沉怅雪亲手喂东西,钟隐月红了脸,张开了嘴。

    沉怅雪把点心送进他的嘴里。

    丝丝甜意带着清苦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味道不错。

    “玉萤手艺可以。”

    钟隐月低声嘟囔着评价了句,抹了抹嘴角的碎屑,又看向沉怅雪说,“你别怕,天道虽是向着他,可也不是非要你为此而死的。命数这东西,并非先天而定,还是有许多能更改之事的。我已确认过了,用你献祭那等要你去死的烂事,绝不会再落到你头上。”

    沉怅雪怔了怔:“真的?”

    “自然是真的。”钟隐月笑着道,“我是你师尊,是这儿的宫主。做长老的,从来不骗底下的弟子。日后不论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会帮你挡下来的,不用担心。”

    沉怅雪眼睛里亮起了光。

    他表情呆愣愣的,似乎一时之间难以消化掉这个事实。

    呆了片刻,沉怅雪笑了起来。他侧过身,抱住钟隐月,脑袋搁在他肩头上,一个劲儿蹭着他的颈窝。

    “师尊。”他在他耳边轻轻叫着,一声又一声,“师尊,师尊,师尊。”

    钟隐月无奈应着:“我在呢。”

    沉怅雪把他抱得更紧,半点儿不愿松手。

    “师尊。”沉怅雪说,“有师尊在,真好。”

    钟隐月红了脸,哈哈干笑起来。

    “师尊对我这般好,以后师尊若是有天厌烦了我,松了手……我不知会有多伤心。”沉怅雪说,“师尊可千万不能松手,师尊若松了手,我唯有去死了……”

    “别乱说话。”钟隐月拍了下他的手臂,语气略微责备地斥道,“我不会松手,你以后也不能死。”

    沉怅雪的脑袋搁在他颈窝间。他轻笑了声,点着头:“我错了,都听师尊的。”

    他说话时,气息都呼在钟隐月脖子上,连胸口都贴在钟隐月身上起伏。

    钟隐月一时心中狂动,禁不住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钟隐月试图转移话题:“过两日的秘境……你,做好准备。”

    “师尊放心。”沉怅雪说,“我不会有事的,师尊不用担心……”

    沉怅雪嘟囔着说着,一点儿放开他的意思都没有。

    钟隐月叹着气,随他去了。

    两日后的一大清早,依照掌门所嘱咐的,天还没亮,钟隐月就到别宫院里敲响了一把破锣,把所有人叫了起来,又叫温寒去调出来了三辆马车,拖家带口地飞了天,跟上天决门秘境之行的大队,前往了万年秘境之处。

    刚下马车,狂风卷着地上的黑尘扑面而来。这些黑尘如刀般硬,风一吹就吹刀子似的割在脸上。

    钟隐月脸疼。

    系统还很是时候地冒了出来,给他预告:

    【“秘境篇”已开启。 】

    【请宿主一路小心,祝您平安。 】

    我谢谢你。

    钟隐月暗暗回了一句,把系统关了后,转头看向四周。

    四周一片荒凉,寸草不生,生灵涂炭。天上一片黑压压的黑云,雷电时不时从上劈下。

    劈下的雷直直落到地上,在四周的焦土上烧起雷火来。

    脚下大地开裂,想来都是天上那些黑雷劈下的焦痕。

    四周狂风四起,而在他们面前,一处巨大的、满是混沌的半圆结界横在焦土之上,正源源不断地吸收着空中黑云与地上黑尘,而大作的狂风也朝着其中席卷而去。

    那就是这次的万年秘境。

    玉鸾山的弟子这次都是第一次进这等万年秘境,都惊诧又愕然极了。

    顶着狂风,弟子们走到钟隐月身边来。

    风声巨大。

    温寒用双臂挡着尘风,大声问:“师尊!那就是万年秘境吗?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像,能寻出很多仙家法宝来的秘境啊!”

    钟隐月大声回他:“当然了,如果它长得仙里仙气的,那就不叫秘境,叫仙境了!”

    温寒:“……”

    还挺有道理。

    风沙眯眼,钟隐月也不得不抬起手臂来挡了挡:“这些天忘跟你们说了。我一直在说秘境凶险,但也没告诉你们为什么凶险……人都齐了是吧。”

    钟隐月边说边回头望了一圈。

    毕竟接下来要讲课了,得保证他这边的学生都能听到。

    他门下的弟子都凑到了他身边来,沉怅雪还往他身前挡了挡,替他挡了一部分大风,方便他张嘴说话别喝风。

    钟隐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放下些胳膊来,朝其余人继续道:“秘境这东西,虽说入秘境又能成功将其封印者能获法宝无数,但其中凶险又可比刀山火海。自古以来,不知多少修道者都折在里面了!”

    “究其原因,便是秘境生成的缘由。”钟隐月说,“秘境此物是由天地灵气而生的。灵气本就是天地精华之物,是流转在人世间的气。”

    “但这些在世间的灵气本身无主,极易被影响。它会受到雷劫与修者施法影响,并且这里的修者不论派别——也就是说,不论是仙修鬼修魔修还是妖修,凡是施法留痕,都会对灵气造成影响!”

    “多方力量如此混杂后,混沌的力量就会交杂,最终汇聚在一起,形成秘境!而这些混杂之物还会影响到物件,在秘境中多年沉淀,经受多年灵气洗礼后,会成为法宝。而这些混沌之力还会吸引妖兽前来,守护法宝。”

    “这些妖兽在秘境里待久了,也会受到灵气影响,会越来越强。秘境若是一直不被攻破,封印,就会持续存在,便会有百年、千年、万年之别。”

    “不论什么东西,一旦活了万年,那就都会恐怖如斯了!”钟隐月说,“都小心点。就算是大乘,进万年秘境都要处处谨慎的。”

    弟子们被说得越发紧张,赶紧都一同点头如捣蒜:“是!”

    第63章

    “玉鸾!”

    喊他的是掌门。

    天决门一群人都聚集到了秘境的混沌结界前。按照掌门先前说的, 他们所有人都要聚集到结界前,由耿明机施法打开秘境,他们一起进入其中。

    钟隐月不再与弟子们说话,领着他们走上了前去。

    走到跟前,这秘境之中的灵气便黑压压地扑面而来。

    走得越近,风就越大了。

    上玄掌门如今没多少修为。他的首席大弟子不得不挡在他身前,拉着他的胳膊,以防他被这凶险的秘境吞噬了去,而化作结界的灵气。

    钟隐月走了过来。

    结界前风大,掌门向他点了点头, 不再多说,转头给了耿明机一个眼神。

    虽说如今门中修为最高的成了钟隐月,但耿明机现在多少也还是个天下第一剑。

    两人如今水火不容,掌门又不能丢弃了哪一个。

    钟隐月有了与魔尊一战过的实绩,耿明机近日又是因为他而接连吃瘪,天天一脸怒气。上玄掌门想一碗水端平,便要让他来开秘境,给他找回一点儿面子来。

    钟隐月走到了跟前,耿明机也开始施法了。

    临施法前,他瞥了眼钟隐月——他的视线只在钟隐月身上停留了须臾,立刻就将视线又投向沉怅雪。

    沉怅雪就紧跟在钟隐月身后。他抬着胳膊挡着沙尘。

    他也看了过来。耿明机跟他四目相对,又冷冷地收回目光。

    他拔出剑来。

    那是一柄新剑了。

    那柄剑薄如蝉翼,剑身修长,似有若无地泛着炎光,其上雕刻的剑纹隐隐走着火色。虽说是柄新剑,但瞧着并不逊色钩月,应当是耿明机从仓库里翻出来的另一把万年仙剑。

    钟隐月吹了声口哨,心说干曜宫还是好东西多,这么快他就能找到下家。

    耿明机走出几步,上前来,直面秘境。

    他一挽手中剑,另一手也扶于剑刃之上。他口中轻念出咒文来,过于轻的声音被周身的狂风碾碎。

    无人听得清他念的什么,但那柄剑上的剑纹火色逐渐亮起。

    火灵气逐渐遍布全身。

    待咒文念成,剑身之上已燃起火光。

    耿明机突然大喝一声,握剑的手一挽,一剑刺向结界。

    一道法术随剑气袭出,炸在结界之上。

    一阵碎裂声响后,结界砰地碎裂开来,出现了一道能供两三人通过的裂洞——用大白话来讲,这书里的秘境本身便是一个蕴藏宝物的黑暗副本,根本没有门,只能自己生炸出来一个。

    耿明机顺利自行开“门”,弟子们一阵哗然,纷纷赞叹。

    耿明机淡淡收剑入鞘,又淡淡拂去衣上沙尘,双手抱臂,微扬起头,一脸骄傲地带着干曜宫的,率先信步进了那裂洞,入了秘境之中。

    又有几个弟子一阵崇拜,钟隐月都能在身边大作的风声里听得清清楚楚了。

    “不愧是天下第一剑的干曜长老!”

    “好靠得住呀!我听说,秘境的结界可不是想破就能破的……”

    “那当然了,就算是万年秘境,在干曜长老跟前也是完全不够看的!”

    弟子们叽叽喳喳的。

    钟隐月揉了揉太阳穴。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能高兴得太早。就算耿明机的剑断了,依靠没了,可那都是长老间才知道的秘事。

    作为最在意名声的天决门,作为最在意地位的天下第一门,上玄是不会把耿明机大败魔尊的事说出去的。

    他更不会把沉怅雪是怎么被交给钟隐月的事儿说出去。毕竟此事一经公开,听着就十分像耿明机大败钟隐月了。

    轻轻松松就把钩月捏碎了的魔尊,和钟隐月打了个平手。虽说后半句话耿明机完全没参与,可听着就很像是耿明机被钟隐月按在地上摩擦。

    总而言之,上玄掌门并不想在外,以及对全山弟子公开什么,他不想损了耿明机的威名。

    耿明机现在还是风光无限的天下第一。

    看这些弟子这会儿的崇拜模样,大约在那之后听来的传言也只有玉鸾长老出关后就平步青云,根本没听说耿明机的事。

    钟隐月头疼地揉着脑袋。

    天决门的人跟着干曜宫,接二连三地入了秘境。

    钟隐月叹着气,带着自己一家老小,跟在最后面,走入其中。

    秘境之中,是一片如山洞似的地方。

    顶上垂着无数钟乳石柱,面前是蔓延到远方,陷入一片黑暗,似乎遥遥没有尽头的数条山洞之路。

    每一条路都被洞壁或宽或窄地分开,黑漆漆地通往不知名的黑暗之处。

    四周都是石壁,脚下的路凹凸不平。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微弱地回响着,不知是哪里一直在滴水。

    秘境寒凉,妖兽的低吼声阵阵从里面传出。

    仿如哭号,又满是警惕的杀意。

    有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弟子吓得纷纷抱团。

    玉鸾宫的弟子们吓得哆嗦,一半躲到钟隐月身后,另一半又忙不叠地躲到了沉怅雪身后。

    苏玉萤吓得抓着沉怅雪的衣角:“师兄,师兄,沉师兄……你,你来过秘境没有?”

    “来过,不是这个。”沉怅雪笑着淡声答。

    “那……那你见过秘境的妖兽没有?”苏玉萤问,“好恐怖啊……”

    “我见过的,没关系。”沉怅雪说。

    他应着话,又瞥了眼钟隐月。

    钟隐月正站在他们身前,一声不吭。

    他在努力回想剧情。

    秘境篇算是承上启下的一个过渡篇章——主角本应在这里一展雷灵根的雄风,被山门发现他的天分,继而在出了秘境后,就顺理成章地从玉鸾门转到了干曜门去。

    虽说是个过渡,但这篇也很危险。

    毕竟原主差点折在这儿。

    这好歹是个万年秘境,秘境的妖兽鼻子比狗都好使。原文主角那时没老师师尊助他管理体内灵气,他天天自己偷偷瞎练,根本不懂收放。

    也不知道为什么,山门里也没人注意到他身上恐怖的雷灵根气,等进了秘境,他身上的雷灵根便吸引来了妖兽。

    引来他们玉鸾门这边的,便是这秘境里相当顶级的几只。

    妖兽们重击了玉鸾门,主角竭力逃跑途中,遇到了沉怅雪。

    沉怅雪在这篇里也是出场了。

    但他也是主角的垫脚石。

    帮主角杀了几只,两人一同走出去没几步,竟然就很倒霉地遇到了秘境之主——也就是坐镇于此,守护秘境的终极boss。

    沉怅雪同样被重击了,就那么倒到地上无法再起。

    最终是干曜长老赶来时,正好看到了主角击倒了秘境之主。

    干曜长老大为震惊,对白忍冬赞赏有加。

    同时,沉怅雪也丢尽了脸,被干曜长老当众批了一顿。

    他居然没护住他门师弟,还被妖兽重击了,这让耿明机觉得很挂不住脸。

    毕竟,在外时,沉怅雪是干曜宫的门面。他倒了,干曜长老脸上就没光。

    钟隐月又仔细回想了番。记得这个秘境篇,他们这些长老要带着弟子兵分几路,各自查探……

    正想着,上玄掌门开口了:“诸位。”

    钟隐月回过神来,看了过去。

    上玄掌门被自己的首席弟子扶着,站在前面。

    他的目光扫过他们众人,严肃说着:“我等如今,已顺利进了这万年秘境之中。”

    “秘境凶险,还请诸位长老护好各自弟子。此秘境更是广大,故而,我们兵分几路,各自查探前进。”

    “此次秘境之行,是以磨炼弟子为主。请诸位长老,非必要时,不要出手。”上玄掌门道,“若无疑问,便各自前进吧。”

    此话一出,弟子们面面相觑,面露怯色,将目光各自投向自家长老。

    没人说话。

    钟隐月知道不会有人有问题,于是率先抬脚离开,朝着手边的一条路就进去了。

    青隐跟在后面蹦了几步,沉怅雪也随之跟上。余下的几个玉鸾弟子愣了一愣,才连忙喊了几声师尊,追了上去。

    耿明机往那处瞥了过去。

    望着钟隐月的身影渐渐没入洞口的黑暗里,他嗤笑一声,眼色晦暗难明。 -

    “师尊,选这条路真的没关系吗?”

    温寒惴惴不安,紧跟在钟隐月身后,不断地环望四周,警惕极了。

    妖兽的低吼声若远若近的,令人分辨不出所在。

    “没关系,你放一百个心好了。”钟隐月把双手负在身后,平静极了,“反正不管选哪条路,最后的终点都是同一个地方。”

    “哎?”

    温寒迷茫地眨巴眨巴眼。

    见他迷茫,青隐便好心解释:“此处所有的路,最终都会通往秘境之主所在的大洞穴。所以,不论选了哪条洞路,都只会到同一个地方,只不过是会绕得多些还是少些罢了。”

    温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师尊,这秘境的法宝都在哪里?不是说,秘境里都有很多法宝的吗?”

    “这个……”

    钟隐月话刚冒出个头,突然间,一道暴怒的兽吼自身下响起。

    钟隐月心头一惊。他正欲后撤步离开,突然,有人先了他一步——不知是谁一把拉过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得后撤了几大步。

    脚下地动山摇,眨眼间,一只妖兽从土里暴起,张开血盆大口,对他们所有人怒吼起来。

    它正吼着,沉怅雪一步上前,立即拔剑出鞘。

    只一瞬,妖兽的吼声戛然而止。

    钟隐月都没来得及看清这只妖兽长什么样,它便当场成了两半。

    变成两半的妖兽当场裂开,倒落在地两边。

    喷溅的鲜血后方,沉怅雪淡然收剑入鞘。

    他冷瞥了眼地上躺尸了的妖兽,又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向钟隐月。

    钟隐月呆呆地看着他。

    他突然听到身边有响声。于是一转头,见到白忍冬刚冲到他面前,剑刚拔到一半。

    钟隐月明白了。

    这小子刚也打算出手。

    第64章

    白忍冬刚刚也想出手。

    但显然, 他比沉怅雪慢了许多。

    白忍冬讪讪起身来,收起了刚拔到一半的剑。

    被沉怅雪抢先一步,他似乎颇有不服, 那双剑眉不太高兴地皱了起来。

    钟隐月瞥了一眼,便收起目光,上前几步。

    他低下头。

    被劈成两半的妖兽躺在地上,往外洇洇流着大片鲜血。

    走近一看,钟隐月才看清,这是只形似野狼,身形又像只牛的怪异妖兽。

    不过这不稀奇,秘境里的妖兽个个都扭曲得很,形态怪异是它们的“基本素养”。

    钟隐月没多在意,又回身往它刚刚钻出来的洞里去看。

    和原书剧情一样,这洞下别有洞天。

    下面有个空间, 是一条地下隧道。隧道里有异样的亮光,那是这只妖兽守护的法宝所发出的光芒。

    钟隐月把站在后方不敢上前的几个弟子招呼过来,让他们往洞里看。

    几个人围在洞口,往里瞧着,都看见了那片光亮。

    “师尊,那光是什么?”

    “法宝。”钟隐月说,“下去看看吧。”

    “哎!要下去吗!?”

    “废话,你沉师兄给你斩了妖魔, 你还不敢下去拿法宝, 对得起他吗。”

    钟隐月这样一说,一群弟子又抬头去看沉怅雪。

    沉怅雪刚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来,正擦着脸上的血。

    他朝他们笑笑,拿着帕子继续拭着脸上血污。

    沉怅雪一身白衣都染了血。

    温寒看得心中敬佩又感动, 于是心一横牙一咬,与旁人说:“我们下去取吧!”

    玉鸾宫的几个弟子各自点点头,看向钟隐月。

    钟隐月撇撇脸,示意他们自己下去。

    他这样示意,就证明下面并无危险。几个弟子十分相信他,谁都没开口再问一句,接二连三地就跳了下去,寻法宝去了。

    钟隐月没跟着下去。这只开门杀的妖兽在原著里也有剧情。原主在上面斩杀了它后,就去下面的洞窟寻法宝去了,下面并无危险。

    毫无意外,没多一会儿,一群弟子就又从下面爬上来了。

    第一次在秘境里找法宝,几个人都挺兴奋。爬上来之后,温寒就兴高采烈地跑到沉怅雪跟前,把方才找到的法宝之一递给他:“沉师兄,你拿着!”

    沉怅雪摊开手一看,一枚玉石躺在掌间。

    这是这类妖兽所守护的最要紧的法宝了,它能让修者灵气更快地聚散,对于运转灵气来说极其有用。

    不过这类能辅助灵气运转的仙玉石,沉怅雪从钟隐月那儿得了没有十个也有二十个了,实在不缺这一个。

    但温寒和苏玉萤及陆峻看他的目光灼灼神色紧张,想必沉怅雪若不收下,这几个人心里定然是过不去的。

    沉怅雪便笑了笑,道了声多谢,收下了。

    温寒几人立刻松了口气。

    “沉师兄方才真是厉害,”温寒由衷夸赞道,“沉师兄真不愧是干曜宫出来的!剑法果真盖世无双!”

    “师弟谬赞。”

    沉怅雪应付了句,看向钟隐月,“那,继续前进吗?”

    “前进。”钟隐月说,“你下次别出手了,把磨炼的机会留给他们些吧。”

    沉怅雪笑笑:“都听师尊的。”

    一群人又继续前进。

    钟隐月瞟了几眼浮在空中的系统面板。

    前两日临出发前,他从系统这儿接收了一系列秘境篇的任务。

    现在上面就明晃晃挂着两条。

    【任务一:除主角外,请保证全员平安到达秘境之主的所在地。 】

    【任务二:当到达目标地时,请代替弟子,抵挡出现的妖兽攻击。 】

    第二条上,还有一个不断减小的距离数。

    现在上面显示的是561m,这会儿正在不断减少。

    按照系统的意思, 561m后的这只妖兽,他钟隐月的弟子挡不得。

    挡了估计会出事。

    不过这个不重要,钟隐月可以挡。

    他比较在意的是第一句话的前半句——为什么是除了主角外的全员平安到达?

    为什么不用管主角?

    虽说钟隐月不太在意主角,但这里面似乎有点儿什么事。

    他有点在意里面的事。

    再在意也不能现在立马就得出答案来,钟隐月走在最后,护送前面的一群崽子往前行进。

    没走几步路,他们又遇到了妖兽。

    一群玉鸾宫的弟子吓得惊声尖叫,惊惶逃窜,满场乱窜着。

    这次冲出来的妖兽甩着长舌头,蹬着四只蹄子满地乱跑,追赶着他们所有人。

    那几人胡乱用着符咒,喊着师尊。

    钟隐月站在后面围观。没到要紧的时候,他是不会出手的。

    “师尊!”温寒哭叫,“师尊!我要死了!师尊救命啊师尊!”

    “救命什么救命,你也老大不小了。”钟隐月在后面打着哈欠,“不要一年到头总向你师尊撒娇。人家都说了,不把孩子从悬崖上扔下去,他这辈子都学不会飞的。”

    “扔什么啊师尊我要死了啊师尊!!”

    钟隐月呵呵笑了声,不理他。

    温寒嘴上胡咧咧瞎嚷嚷,手上却接连几个木咒飞了出去。眨眼间,藤木飞出,将那妖兽强硬地缚在原地。

    妖兽扬首怒吼,白忍冬从后一跃而起,拔出腰间剑,几剑就将这只妖兽斩成了几半。

    钟隐月皱了皱眉。

    一次这样尚且还好,可之后走了数百米,次次都是白忍冬最终出剑,斩灭了妖兽。

    钟隐月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他明明给这些弟子特训时,教的都是符修的符法,剑法几乎没碰,可白忍冬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拔剑。

    是原文设定给他把剑修之法刻在骨头里了,所以纵使走上了不同的路,他也下意识地会拔剑?

    钟隐月不得而知。

    他看了眼系统第二个任务的坐标,已经只有数十米远了。

    钟隐月不再让弟子们走在前面。他招呼了一声,将他们全都领到了身后来。

    一路走来,只有区区五百米,弟子们却已经遇上了十几只妖兽,这会儿打得灰头土脸,各个都像刚从沟里爬出来一样脏兮兮的。

    钟隐月又算了算原文的剧情。

    按照原文,一进这个秘境,在经历了第一只妖兽后,后面就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的妖兽被主角强烈的异灵根吸引而来。

    现在他们虽然遇到了不少妖兽,但总体来说都不算太强,跟书里那一上来就频遭袭击的玉鸾宫比起来,他们这会儿过的已经算上是桃花源记一般的好日子了。

    钟隐月把白忍冬教得已经懂得了收放灵气,原文里的那些朝着玉鸾门就来了的顶级妖兽这会儿一只都没看到……想来,他们已经不会按照原书剧情走下去了。

    也不知那几只本来该落到原主头上来的顶级妖兽,这会儿是落到了谁手上。

    思索间,钟隐月已经来到了目标地十米内。

    系统上响起了提示的警告声,提示他已经进入任务区域内,注意周围。

    钟隐月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只剩下十米不到了。

    钟隐月放慢了脚步。

    缓步走了没两步,沉怅雪突然立刻疾步上前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钟隐月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一群打得灰头土脸的弟子跟着停下,各个一脸诧异。

    回过头,沉怅雪朝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

    他看向右侧的石壁:“有东西来了,师尊。”

    兔子可是太适合这种山洞之地了。

    他的耳朵比常人好用很多,钟隐月自然信他。

    钟隐月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但他旁边的可是有一只兔子。

    兔子可比他清楚得多。

    钟隐月忙问:“知道是什么吗?”

    沉怅雪皱起眉来。

    不多时,他面露难色。

    钟隐月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系统面板上突然拉响了警报。

    钟隐月再次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系统面板上变成了红通通的一片,中央还有一个巨大的黄色感叹号,在向他竭尽全力地预示着将要到来的危险。

    黄色感叹号的下方,还有一行倒数。

    【18m】

    这个代表距离的米数迅速落下,最终,前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

    青隐一跃而起,从钟隐月脑袋顶上飞过来,落到他身前。

    周遭地动山摇,落石从头顶滚滚而落。弟子们惊叫几声,纷纷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的轰隆巨响正是面前的石壁遭了巨力破坏之声音。这会儿前方尘沙飞起,只闻妖兽低声沉吟,根本看不清出了什么事。

    片刻,尘沙散去,一只身形巨大又脊背佝偻的妖兽低吼着,巨大的爪子砸在地上,龇着满嘴獠牙,口中血水滴答地从沙尘中走了出来。

    它的脊背都磨到了石洞顶,简直巨大无比。

    钟隐月仰起头,默默看它:“……”

    他身后的弟子们同样沉默:“……”

    妖兽张开血盆大口,怒吼起来。

    钟隐月忙道:“师姑!我来挡,你去护门中弟子!”

    青隐立刻懂了他的用意,于是一回身就利索地化作人形。

    青隐的人形貌美,弟子们虽身处危险,却也不自禁地看呆了。

    青隐抓住沉怅雪的手,把他从钟隐月身边带离开,往后撤去。

    沉怅雪压根没多看他,眼神就没从钟隐月身上离开过。

    他被强制带走,便朝着钟隐月急道:“师尊!”

    钟隐月没回头。妖兽朝他冲了过来,钟隐月立刻一道符开,玄色的雷墙当即挡住了这只妖兽。

    受到玄雷攻击,妖兽愤怒地怒吼起来。

    突然,身后也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另一道怒吼声亦从身后传来。

    青隐皱起眉来。

    怎么会突然有两只?

    只疑惑一瞬,她立刻明白了。

    他们玉鸾门并无会吸引妖兽的存在,那能想到的可能便只有一个。

    在这万年秘境里的人——也就是说,那些长老之中,有人已经击败了这些妖兽,但并没有将它们斩杀。

    他们利用一些法宝,指引它们来到这条洞路上,袭击玉鸾门。

    青隐笑出了声来。

    玉鸾宫的弟子们被吓得六神无主,青隐这一笑,更是让他们都哆嗦了一下。

    苏玉萤愣愣看向她:“师姑……?”

    “烂透了。”

    青隐如此评价了句,接着松开沉怅雪,伸手随意一拍他,道:“交给你了。”

    语毕,她冲上前,一掌拍进那片沙尘之中。

    两边一时都陷入混乱。

    弟子们惊惶无措,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们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前面是钟隐月在以符法噼里啪啦地揍那只妖兽,后面青隐也在收拾那一只。

    弟子们站在中间,一动不敢动。

    他们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不知多久,苏玉萤习惯了些许这种心被提在嗓子眼上的惊吓感,回过来了一些神。

    她左右一看,突然发现不对:“沉师兄呢?”

    其余两人被她一句话说得如梦初醒,纷纷转头四周一看,的确是突然就不见了沉怅雪的身影。

    陆峻赶忙走出来,向四周远方也望了圈:“哎?沉师兄呢?怎么真的不见了?”

    温寒再仔细一看周围,更是大惊:“忍冬也不见了!”-

    “师兄?”

    “沉师兄,这样不好吧?”

    白忍冬畏畏缩缩的,耸着肩膀,跟只缩头乌龟一般。

    不论怎么说,这真的是他第一次进万年秘境,不敢离了师长在外随意行走。

    他往前面凑了凑,去抓住了只顾着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的沉怅雪的衣袖。

    片刻前,沉怅雪拉住他的袖子,用水遁就把他带出来了。之后,他就只凉薄地撂下一句“跟着我”,便自顾自走在了前面。

    身后已经没了钟隐月的身影,白忍冬别无他法,只好跟着他往前走。

    这会儿都跟着他走了好半天了,白忍冬实在心中不安,再次开口:“沉师兄,还是回去找师尊吧……噗!”

    白忍冬正小心翼翼地望着左右两边,谁知走在前面的沉怅雪突然停下。

    白忍冬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沉怅雪看着瘦,可后背上真是有着结结实实的肌肉。这么一撞,白忍冬鼻子生疼,不得不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抬起头,眼前是沉怅雪笑意吟吟的一张脸。

    但那笑容明显不对。

    沉怅雪笑里藏刀,不怀好意。怨恨与杀意,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志在必得,都一并存在于那张笑脸里。

    白忍冬怔了怔,一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长这么大,他就没见过谁能有这么复杂的笑容。

    “师弟。”沉怅雪忽然叫他。

    “哎。”白忍冬讪讪答。

    “进地狱吧。”

    “啊?”

    沉怅雪说出的四个字沉重得过于突然,白忍冬没反应过来。

    直到身下亮起水色的光,他才回过神。他低下头,身下的法阵已经成形,并立刻将他包裹进其中。

    法阵光起,一阵往上的风呼地迷了白忍冬的眼睛。

    风太大,白忍冬闭上眼。接着,黑暗之中一阵天旋地转,大风四起。

    待风停,他听到一阵惨叫。

    白忍冬睁开眼,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道黑影。

    他都没反应过来,那道黑影立刻砸到了他身上。

    这黑影是被扔过来的,白忍冬遭了猛砸,胸骨一痛,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哎哟我去……”

    黑影从他身上爬起来,喃喃,“这什么妖兽,也太厉害了……不过幸好地面软……?”

    此人话说到一半,一起身,才看到了用身体接住了他的白忍冬。

    他惊了:“白忍冬?怎么是你?”

    白忍冬揉揉被砸得生疼的胸口,一抬眼,就见刚刚这砸过来的黑影竟是邱戈。

    白忍冬也愣了。

    一时间,他和邱戈大眼瞪小眼。

    俩人面对面怔了片刻,白忍冬一时无法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不远的地方响起惨叫,白忍冬一望过去,看见一个有些印象的干曜弟子被一只可怖的妖兽一爪子拍飞,而那妖兽周围也围了几个干曜弟子,干曜长老也站在那些弟子身后时,才终于恍恍惚惚地明白了。

    他好像到了干曜宫这群人的地方上。

    第65章

    干曜宫这边的妖兽,比刚刚钟隐月碰到的更恐怖。

    它的脸是一张歪七扭八的人脸,眼睛鼻子嘴都与人一模一样。只是长得歪歪斜斜,双眼里尽是眼白,没有瞳孔,更别提什么神采了。

    那张脸面无血色,黑色的血管与青筋都往外明显地凸起着,十分可怖。

    它正如人一般佝偻着腰站立着。

    它身形枯瘦,两只手十分巨大。它那下半身漆黑无比, 正化作阵阵黑烟向外飘散。

    怪物。

    已经不是妖兽了,瞧着就是个人化的怪物。

    白忍冬看得心中生骇:“那是什么啊……那也是妖兽?”

    “不知道。”邱戈咬紧牙关, 面色凝重道,“师尊说那是妖兽,据说是这万年秘境里顶级的妖兽之一……它有智慧,会学人形, 所以才是这副模样。”

    这妖兽实在太像人了。

    它大张着嘴巴,血水从那张嘴里流淌出来,瞧着十分恶心。

    白忍冬皱起眉。

    “说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邱戈又狐疑地瞥向他,“不会是玉鸾长老把你传过来,要你给我们添乱的吧。”

    白忍冬懵了懵,慌忙摆手:“不是不是!那怎么可能,师尊怎么会做这般下三滥的事!”

    邱戈冷哼一声,目光仍然狐疑:“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白忍冬哽了哽。

    他这才想起来,他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是沉怅雪在混乱中将他一人带出来,之后,白忍冬就莫名落进了一个传送的法阵之中。

    一睁眼又一闭眼的空,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白忍冬一时也很莫名其妙。

    他沉默了, 低头仔细思忖片刻。

    这事儿不论怎么想,都只有一种可能。

    是沉怅雪把他传过来的。

    看沉怅雪当时的神情,他似乎毫不意外……难道说,真的是沉怅雪刻意安排了这一出,把他传送过来了?

    为什么?

    白忍冬又仔细回想了下,想起在那传送法阵起作用之前,沉怅雪对他说的话。

    “进地狱吧”。

    什么意思?

    是他听错了吗?

    这里是干曜宫的人的所在地,何来地狱一说?

    白忍冬不太明白,只是觉得沉怅雪奇奇怪怪的。

    很莫名其妙的,他突然不经思考,嘴巴就自作主张地张开来,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做了什么很对不起沉师兄的事吗?”

    “啊?”邱戈更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白忍冬都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

    他一脸无辜。

    邱戈无语,懒得解释了:“算了,没事。”

    “邱师兄!邱师兄啊啊啊啊啊!!”

    有干曜弟子在那边惨叫,那只人形的“妖兽”怒吼起来。

    惨叫声更加惨烈地响成一团。

    耿明机啧了声:“邱戈干嘛去了……”

    他转头扫视,寻找邱戈地身影。

    往旁一瞧,耿明机见到邱戈在稍远的地方站了起来。

    白忍冬坐在他身后,正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

    耿明机立即诧异起来。

    他怎么在这儿?

    正想着,又是一阵尖叫。

    耿明机转头一瞧,面前的弟子们乱成了一团。

    这只人形妖兽伸出巨大的人手,抓住了一个弟子。

    那只手上,五根手指的指甲都尖利极了。一抓起人来,指甲便深入人的皮肉,登时让那弟子身上鲜血直流。

    那弟子脸色扭曲,瞳孔瞪大,凄厉惨叫。

    人形妖兽张开大嘴。

    弟子有危及性命之难,耿明机无法再旁观不动。他拔剑出来,冲了上去。

    那只妖兽敏锐地一转头,面向他的方向。

    它松开手里抓着的弟子,一掌拍向耿明机。

    耿明机利落侧身,出剑,斩断了它的手臂。

    妖兽一声惨叫。

    耿明机一脚刹住,又一转身,跳向空中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回身,高举起剑,从上向下,重重劈下。

    妖兽被劈成两半。

    鲜血如泉喷溅,白忍冬在不远处看得愣住。

    耿明机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他收剑入鞘,淡然地冷哼一声,神色一如既往地高傲严肃。

    很突然地,白忍冬觉得自己应该拜他为师。

    这个想法自心底生出的一瞬间,他又赶紧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呢,他已认了玉鸾长老做师尊了!

    玉鸾长老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

    “喂。”

    白忍冬回过神。他一抬头,见到已经收剑的干曜长老朝他走了过来。

    那一身白衣上染透了血,半张脸上也都是正在往下滴答的鲜血。

    干曜长老握着腰间的剑鞘,向他一步步走近。

    那握剑的姿态太像沉怅雪,白忍冬一时恍神。

    直到干曜长老走到他身前,白忍冬不得不扬起头来看他。

    干曜长老居高临下地低着头,俯视着他。

    “你为何在这里?”

    耿明机问他-

    收拾完手头上的妖兽,钟隐月甩了甩手,走了回来。

    青隐也早就收拾完了,正陪在他三个弟子旁边,看着他往回来。

    钟隐月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他记得刚刚打的这只妖兽,它是这万年秘境里顶级的妖兽之一,实力仅次于秘境之主,收拾起来也比较麻烦。

    虽说这篇章里顶级的妖兽很多,但顶级和顶级之间亦是千差万别。

    若钟隐月知道干曜宫那边碰见了什么,那必然会笑一声——那只人形妖和这边的这只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系统面板上,他的第二个任务已经完成了,系统还给他指了下一条路。

    任务已经自动接受,钟隐月也不急着立马就去。

    他很松弛地随意擦着手,走了回来。

    看见只有三个弟子和青隐一只狐狸,他就愣了愣:“怎么只有你们几个?沉怅雪呢?白忍冬呢?”

    温寒就等他这句话了,赶紧急道:“师尊,沉师兄和白师弟方才都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钟隐月大惊,“这怎么还能不见的,你们又碰见什么妖兽了不成!?”

    “我方才碰到了一个,就把他们交给那个沉怅雪,去后面收拾了。”

    青隐说着,指了指后面。她现在还是人形,手指纤长得很。

    钟隐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后面的确也有一具妖兽的尸骨。

    那妖兽也是一只顶级的,钟隐月认了出来。

    怎么来袭的两只都是如此顶级的妖兽……

    钟隐月很难不怀疑自己被人安排了。

    但现在不能多介意这个,这不是最要紧的事。

    系统也很是时候地蹦了出来,为他提供了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检测到宿主丢失了目标人物,为您开启目标人物定位导航。 】

    然后系统面板上出现了简略版地图。

    钟隐月心里吹了声口哨,怒赞它干得漂亮。

    “总之,先去找沉怅雪。”他说,“秘境这么险的地方,不能让他一个人。”

    温寒忧心忡忡:“是呀,师尊说得没错,白师弟也很危险,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苏玉萤问:“可话这么说,到底要去哪里找才好?”

    “是啊,这秘境这么大……”

    “无事,我知道去哪儿找。”钟隐月说,“跟我来。”

    他说着,回身就往后面走。

    见他如此信心满满,弟子们顿时心安很多。他们不再多问,跟上钟隐月就往前走。

    青隐再次化作狐狸,跳上了他的肩膀。

    “你真知道去哪儿找?”青隐问。

    “我真知道的,师姑放心。”

    他还是如此笃定,青隐也不再多忧心,点了点头。

    往前走了好些,几人来到了一处空地。遥遥地,钟隐月就看到了一袭白衣。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沉怅雪,于是他唤了几声。

    那一袭白衣回过头来,面上尽是茫然无辜——的确是沉怅雪。

    看见钟隐月,沉怅雪立即弯了眉眼,高高兴兴地温声唤着师尊,朝他跑了回来。

    沉怅雪扑上来,两手拉住他的胳膊,又委委屈屈地瘪着脸说:“方才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到了这处空地上,师尊和师弟师妹们都不见了……我吓了一跳呢。怕贸然走动,师尊会更找不见我,一直在这处不敢动弹。”

    他委屈极了,眼睛里都蒙上了层水汽,好似要被吓哭了似的。

    钟隐月心生怜爱,赶忙拍了拍他,宽慰了几句:“没事了,你是好乖的,知道不乱走动,在此处等我……忍冬呢?他没跟你一起吗?”

    沉怅雪闻言怔了怔,摇摇头说:“我并未看到白师弟……怎么,师弟也不见了?”

    钟隐月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系统面板。面板上只显示了他成功找到了沉怅雪,并未显示和白忍冬有关的一星半点。

    钟隐月总觉得白忍冬的问题越来越大了——进了秘境后不用符法,一直用剑,眼下还莫名其妙地在他队里人间蒸发了。

    沉怅雪又是为什么会被突然传走?

    钟隐月不太明白。

    “师尊。”

    沉怅雪叫他,钟隐月回过神来:“嗯?”

    “眼下怎么做?要回去找白师弟吗?”

    “自然是不能不管的。”钟隐月说着,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掐指算了起来,“你们等会儿。”

    钟隐月在掐指算卦,弟子们立刻噤声。

    沉怅雪也松开了钟隐月,乖乖地站在一边。

    掐指算了片刻,钟隐月突然脸色一变。

    他脸色的剧变让弟子们一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来。

    温寒问:“师尊,怎么了?”

    钟隐月不答。他难以置信地白了脸色,脸边都冷汗涔涔起来。

    他立刻又掐指算了一遍,本就突然失掉血色的脸色这下雪上加霜,更加惨白如纸了。

    见他这样,青隐也再次化作人形,掐指一算。

    她手上一顿,吹了声口哨。

    虽然她也颇感意外,可她见过的世面太多了,眉毛都没动一下。

    苏玉萤紧张兮兮地问:“师姑祖,到底是怎么了?”

    “在干曜宫那边。”青隐淡定道,“更准确地说,白忍冬在干曜宫的那条路上,现在正跟干曜宫的那群人一起呢。”

    钟隐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突然有些头晕脑胀,消化不了现状。

    钟隐月扶了扶额头,感觉剧情已经大混乱了。

    他有点消化不过来了。

    沉怅雪站在一旁看着他,笑意浓得眯起了眼来。

    钟隐月叹了口气,又摸住下巴,沉吟道:“怎么会这么巧地把他传到干曜宫……到底是谁,又到底想干什么?”

    沉怅雪又歪开脑袋,睁开眼睛看向一旁,状作忧然:“谁知道呢,或许是这秘境的天意吧。”

    第66章

    钟隐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再次仔细回想了遍,很确定原文中的秘境篇里没有什么把人传来传去的法术情节。

    那为什么白忍冬会跑到干曜门那边去?

    钟隐月看向系统——所有穿书文的铁律,便是遇事不决就问系统。

    他朝着系统面板一挑眉毛,默声问道:【怎么回事? 】

    系统一直在旁边候着,闻言即刻回答:【正在调查中,请稍候。 】

    真废物。

    一个穿书系统,这么大的事居然测算不到,现在还不能立刻查到端倪。

    钟隐月暗搓搓地骂了句,叹了口气。

    虽然白忍冬这事令人震惊,可一直站在这里耗着不走也不是办法。

    耿明机虽然为人垃圾,但也不会做出在万年秘境里把弟子扔下的糟烂之事。再说白忍冬还是主角, 想来是死也死不了的。

    钟隐月说服了自己,便对其他人说:“我们先往前走吧。这或许是秘境之中的什么陷阱法术,中了陷阱之人便会被传到某个地方去。干曜长老虽说近日与我相看两厌了,但他也算是个讲道理的,不会迁怒到弟子头上。”

    钟隐月自己说完都险些吐了。

    他拍了下胸口,不着痕迹地把要涌上来反胃感压下去了一些。

    钟隐月继续说:“所以,虽说委屈了他,但白忍冬在干曜长老那儿也不会出什么事。此地凶险,还是速战速决,快些去到秘境之主的地方为上。”

    弟子们点点头。

    钟隐月便回身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行进。

    青隐再次跳到他的肩膀上。

    她说:“白忍冬和沈怅雪,可不是因为陷阱法术才突然消失的。”

    “我知道。”钟隐月说,“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你真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

    钟隐月说完,才明白过来青隐的意思,转头愕然道,“师姑知道不成?”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青隐冷眼睨他,道,“我早告诉过你了,那人不似你想的那般纯良。”

    钟隐月这才明白,她说的是沉怅雪。

    钟隐月微微侧头,向身后瞥了眼,沉怅雪正走在最前面,其余三个都躲在他身后,揪着他的衣袖不敢撒手。

    或许是忌惮青隐,又或许是想要帮他照拂徒弟,总之沉怅雪跟他隔了一段距离。

    钟隐月看了过来,沉怅雪就朝他笑笑。

    钟隐月耳尖立刻红了红。他朝沉怅雪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没有啊,这不很纯良吗。”

    “……”

    青隐无语了,她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我是说,是他趁乱把白忍冬带走,到了方才那处空地上,又把白忍冬送到了干曜门那边去。”

    钟隐月诧异:“他为何做这些?”

    话音一落,钟隐月微微明白过来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钟隐月告诉他的那些原文的事。

    沉怅雪知道了自己的命数。

    他知道自己会因为白忍冬横死,而且没有任何一人感谢他的死去。这里所有的人修都会理所当然地踩着他的尸体,理所当然地将他挖骨扒皮,理所当然地踩着他的血肉,高兴着主角的“复活”。

    甚至无人为他立坟。

    所以即使他循规蹈矩,即使他温和有礼,即使他知道这一切还没发生,即使他知道白忍冬还什么都没做,即使他能忍住酸涩拜托钟隐月好好教导,把白忍冬从既定的路上拉回到正轨上,可他仍然心有不甘。

    他还是会觉得不公,毕竟这世上没人应该做谁的垫脚石,他沉怅雪什么都不欠白忍冬的。

    他恨那些既定的命数,又没办法恨还什么都没做的白忍冬。而这无处可去的怨恨在他心中慢慢生根,又令他无法真正心胸宽广地面对白忍冬。

    所以,即使无法让白忍冬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也想让他知道干曜宫是什么日子……大约是出于这种想法,沉怅雪才做了这些事。

    可这样也说不通。

    钟隐月虽说心中有了这一番猜想,可细细品来,又能发觉这里头逻辑不通。

    钟隐月与他说过,白忍冬因为天赋异禀,在干曜宫极其受宠,是干曜长老的心头肉。

    所以即使做了这些,让白忍冬落到干曜宫的地方里,耿明机也不会像对他一样对待白忍冬。

    毕竟说到底,沉怅雪受耿明机折磨被所有人理所当然害死的原因,是因为他是灵修。

    他地位卑贱,耿明机又最恨灵物,沉怅雪才会是这一切的受害者。

    白忍冬天赋异禀,又是这世界的主角,他不会被那样对待……沉怅雪应该也明白的。

    是怨恨蒙蔽了双眼,才忘了这事?

    钟隐月觉得不至于,沉怅雪又不傻。

    钟隐月心中不解。

    青隐看出了他的犹豫疑惑,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笑来:“你也不傻。”

    钟隐月的确也不傻,青隐这一句话,他就知道青隐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瞒也是瞒不过的,钟隐月就如实答:“我想不通。”

    “想不通的就不必硬想。”青隐说,“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是吗。”

    钟隐月嘟嘟囔囔应了声,也不再纠结了。眼下还在秘境里,周身也出了其他事情,钟隐月便顺理成章地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方才那两只妖兽……”

    “都不是简单的东西。”青隐说,“有人在故意刁难你。我那只妖兽命门上有一法宝,这种秘境里,只要把这些妖兽守护的法宝镶入命门,就能让它迅速冲撞出去,到处袭击人。”

    虽说目标无法确定,但只要走在钟隐月旁边的那条洞路上,再把妖兽的脑袋朝向他这边,就能保证一定能攻击到他了。

    没记错的话,原文中走在隔壁那条路上的,是云序门。

    云序长老好像之前就看他不太顺眼。

    系统之前也说过,这次秘境会有人对他蠢蠢欲动——钟隐月本以为会是耿明机,但没想到是云序。

    不过他也不意外。从之前的几次事情看来,云序长老都又蠢又坏。

    他在原文里是个比原主还没存在感的长老,钟隐月还真没想到他会愚蠢到这份儿上。做这种事,跟实名制下毒杀人毫无区别。

    思索间,钟隐月继续往前行进。

    他看向系统面板。继刚刚解决了那两只妖兽后,系统就给了他一个新的任务。

    那是一个新的地点,距离他们这里不到百米。而任务目标,依然是钟隐月要自己出手,阻挡一只妖兽。

    大约是隔壁的云序长老又要作妖。

    正想着,突然间,大地猛地连续震动好几下。

    地震得突然,钟隐月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青隐从他肩头上跳下来,环顾四周,两只狐耳晃动几下,听了番四周的动静。

    头顶的石柱纷纷因为震动而碎裂,因为碎裂而掉落,都落在地上断裂开。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沉怅雪拉了把惊慌失措的苏玉萤,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太慌张。

    他也环顾起了四周。他是个兔子,耳朵更是一等一的灵敏。

    地震还在持续,山洞里再度响起了妖兽的低吼声。这听起来犹如有两只在一同吼叫一般,声音一高一低,却又很难分辨。

    就仿佛,它们虽然截然不同,但却是从同一个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

    一听到这声音,钟隐月立刻拉下脸来。

    他对这一只亦有记忆。

    出来了。

    他想,回头去看沉怅雪——没有别的原因,这一只妖兽,正是这万年秘境的秘境之主。

    在原文里,一巴掌就把沉怅雪重伤击倒的秘境之主。

    秘境之主的低吼与其他所有的妖兽都截然不同,恐怖极了,整个大地都为它的苏醒而震颤不停。

    这吼声令人不寒而栗,汗毛四起。修为不甚高深者,此刻连一动都不敢动了。

    可不知为何,沉怅雪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

    饶是钟隐月,这会儿也看出他的笑不太对劲了。

    那是一个对眼下这番变故期盼已久的笑容。

    突然间,前方石壁又破。钟隐月回过神来,转头一望,前方因着石壁碎裂而起的沙尘之中,有一人缓缓站了起来。

    那沙尘中的人猛烈地咳嗽起来。

    “师兄!”

    有另一道声音慌慌张张地从那处碎裂的石壁里传出来,在仄长的洞路里有着回音。

    不多时,另一个白衣之人从那壁洞中跑了出来。

    是云序长老。

    而刚刚撞碎石壁飞出来的,这会儿站在沙尘里咳嗽着的人,竟然是干曜长老。

    耿明机抬手一剑刺进地里,杵着剑柄,咳嗽着挥掉沙尘,站了起来。

    沙尘散尽,云序也过来扶起了他,细心地关切着他是否有事。

    耿明机应付了几声,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钟隐月两眼空空地看着这里。

    耿明机:“……”

    云序:“……”

    “师兄。”钟隐月呆呆开口,“你为什么在这里?”

    第67章

    钟隐月原本就不太够用的脑子这会儿更是雪上加霜了。

    他望着远处互相搀扶的耿明机和云序长老,再看看耿明机那一身的伤,这会儿真真是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感觉原文的剧情正在以一个乘坐了穿越光年的火箭速度迅速离他而去,速度快得他连残影都抓不到。

    真是令人头大又无能为力又绝望。

    他已经完全看不懂剧情了。

    耿明机看向他的目光扭曲起来。毕竟他这会儿狼狈极了,被这么活活被打飞,摔到了钟隐月跟前,的确是非常令人难绷。

    “我怎么知道我为何会在此处!”耿明机没好气,梗着个脖子喊,“我原本与我宫中弟子走得好好的,可遇上了一个难对付的万年妖兽!与它一战时,邱戈不小心使那处山洞坍塌,石头把洞路堵了个死,致使我与他们分开了!”

    “我好不容易击退了那只妖兽,拾起法宝。可因为落石堵死了路,且这些落石还在我与那只妖兽缠斗时, 不小心被它上了法术,根本无法通过, 我才不得已击碎了一旁的石壁, 从云序师弟这边过来了!你以为我是想来才来的不成!?”

    他生气真是莫名其妙,钟隐月沉默半晌才说:“我也没说你是想来才来的。”

    耿明机气得脸更红了,狠狠挖了他一眼。

    挖完他,他又狠狠挖了后面的沉怅雪一眼。

    沉怅雪和钟隐月都挺无辜地眨了两下眼。

    但耿明机这么一说,钟隐月也终于想起来了些原书的剧情,把事情捋顺了一点。

    原文里, 主角白忍冬因为不懂收放灵气而引来大批妖兽时,原主因为不敌其中一只, 早早就被一爪子拍飞导致重伤,在这个篇章里暂时下线了。

    温寒这些玉鸾宫的弟子也是同样,跟着原主一起开局就受了重伤暂时下线。

    白忍冬有主角光环,才趁着混乱逃了出去。

    但这万年秘境里危机重重,白忍冬虽是逃了,却立刻就遇到了其他的妖兽。他靠着天赋和自己在玉鸾后山摸爬滚打乱练出来的修为奋力斩了一两只后,也因为实力不敌败下阵来。

    在眼见着将要死在后来的妖兽手中时,沉怅雪就很及时地出现,一剑诛灭妖兽,救了他一命。

    沉怅雪当时是干曜门的,却很突然地就形单影只地出现在了玉鸾门的这条洞路上。

    白忍冬对此疑惑不已。

    而沉怅雪给出的理由,就是干曜门那边也遇到了一只玉鸾门这边的万年妖兽。

    他说妖兽一击就让洞中的落石堵死了洞路,在斩杀妖兽后,他发现堵死洞路的落石被上了法术,根本无法通过,才破坏了旁边的石壁,来到了云序宫的路上。

    云序宫当时也因为白忍冬引来的万年妖兽们乱作一团,沉怅雪这才惊觉隔壁的洞路出了大事。

    他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白忍冬。

    也就是说……干曜长老现在的境况,其实是原文里沉怅雪该经历的事。

    只是他不在干曜门里了,这桩子事儿就到了耿明机的头上。

    钟隐月哈哈了两声。

    “你笑什么!”耿明机怒道,“我——”

    还没“我”出个什么东西来,突然一旁响起怒吼,耿明机身前的石壁再次被击碎。

    一片沙尘之中,一只妖兽仰首怒吼。

    玉鸾宫的几个弟子吓得又惊声尖叫。

    隔壁亦有几个云序宫的弟子撕心裂肺:“师尊!!”

    哟呵,老熟人。

    钟隐月瞥了这妖兽一眼,心中好笑——这就是差点杀了白忍冬的那一只。

    耿明机立马拔剑起立,云序长老也立刻绷紧神色,举起双拳做好应敌准备。

    看样子,耿明机就是被这一只打成这样的。

    他的修为估计真是倒退了,这一只在原文里还是沉怅雪诛灭的。

    钟隐月凉薄地嘲讽一笑,抬起左手,一挥袖子,一道惊雷从手中迅速击出。

    妖兽还在仰着头怒吼,耿明机和云序长老还在摆着姿势等待时机,云序宫的弟子们也纷纷满身鲜血狼狈不堪,一瘸一拐地从石洞里惊慌失措探出头来。

    这道惊雷就随着一声雷响,击中了妖兽的咽喉。

    惊雷如利刃一般贯穿了它的咽喉。

    妖兽的怒吼戛然而止。

    它轰然倒地。

    沙尘还未散去,又再度飞扬起来。

    一瞬,全场静寂。

    青隐默默收回脚来,重新跳到了钟隐月肩膀上。

    “算你厉害。”她说。

    钟隐月朝她笑笑。

    脚下大地突然更厉害地摇动起来。钟隐月回过神,才反应过来,秘境之主已经出现了。

    突然,耳边响起了刺耳的警告声。

    钟隐月偏头一看,见到系统面板上竟然满屏都是“错误发生”的警报。

    【宿主,我方已经调查完成。 】

    【根据调查结果,由于某位相关人物所行之事已经与原作剧情完全背道而驰,导致剧情已经发生重大事故,剧情发展已经不在我方之前的测算范围之内。 】

    【主角“白忍冬”目前发生生命危险,为保证剧情不会在此之上更加偏离,请宿主立刻前往目标地点,保护主角。 】

    【根据紧急测算系统的测算结果,如果主角死亡,本书世界将会崩塌,所有的一切会被进行格式化,并从零重启。届时,宿主不会受到同等重启待遇,请知悉。 】

    钟隐月看到这儿,还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

    【意思是,】系统顿了顿,【主角一旦死亡,这本书的世界的世界线会终止,并倒流回档,一切从头再次开始。并且,这种回档设定会重复无数次,直到主角能像原书所定的剧情线一样,走向真正的结局。 】

    【但是,宿主作为世外之人,不会被回档。 】

    【也就是说,一旦主角死亡,世界回溯,宿主将会被强制退出世界,回到现实。 】

    钟隐月脑子一白。

    事态紧急,系统动作也很快。

    它立刻调出一个新的面板,上面显示,钟隐月之前接收的两个待完成的任务都已经取消了。取而代之的,一个新的追踪任务跃然其上。

    【请宿主加速前往。 】

    似乎是生怕他动作慢了,系统还前所未有地给了一句很有感情色彩的提示:

    【一旦您被强制退出,目标人物周身将不会再有人为其着想一分一毫。 】

    钟隐月心脏漏了一拍。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是干曜长老收起剑,他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他说:“你倒还挺厉害的。可这也不是因为你厉害,和你们这种绣花枕头不同,我与云序师弟这类剑修武修,必须要等待时机才能出手。不提这个,我还有话还要问你。玉鸾,你为何……!?”

    钟隐月一点儿跟他扯闲淡的功夫都没有了。

    他一抬头,脸上一片杀气腾腾。

    干曜长老被他吓了一跳,剩下的话竟然活生生吓得一哽,说不出来了。

    钟隐月一把推开他,抬腿往前就跑。

    “师尊!?”

    身后几个弟子吓得叫他。

    青隐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立刻追了上去。

    跑到一半,系统面板上又显示他跑过了,大声警告他请掉头。

    钟隐月难得地声嘶力竭地大骂一声,脚上一个刹车,扭过头来回来了几步。

    系统很大声:【请左转! 】

    钟隐月一扭脑袋。

    他的面前,是一面还没受到攻击的石壁。

    他怒骂起来:“这他爹是墙啊!”

    【这是直线捷径。 】系统的声音冷冰冰的,【这是最短距离,请宿主自行突破墙体。 】

    “……你有病吧我真是服了这里到底有没有正常人!?”

    钟隐月骂得声嘶力竭,手上却老老实实捏出法术,一掌下去,那石壁登时灰飞烟灭。

    钟隐月已然到了飞升前的大乘境界,这一掌下去,波及范围极广。

    本就地动山摇着的山洞这下震动得更加厉害,许多落石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来。

    一块落石掉下来,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到耿明机的脑袋上。

    耿明机一声痛呼,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云序长老大惊失色,喊着“师兄”,赶忙蹲下去查看他的伤情。

    钟隐月跳进自己砸出来的洞中,没了踪影。

    青隐也跟了过去。

    耿明机疼得捂着后脑,云序在一旁紧张地查看着他的伤势。钟隐月走远了,玉鸾宫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怅雪望着那片散不尽的沙尘。

    尘沙之中,还有钟隐月刚刚那一击留下的雷术踪影。

    沉怅雪原本担忧的神色慢慢晦暗下来,眼底里升起了大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炷香的时间前。

    干曜门的洞路上,邱戈狠狠踢了两脚把洞路堵死的落石。

    落石上,再次幽幽显现出土色的法阵。

    “这玩意儿不行了。”邱戈收回脚,“就是踢不开。刚刚也用剑砍过了,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都尝试这么久了,我们也认命吧。”

    “哎!?”

    窦娴很明显不乐意。她一跺脚,急道,“说什么呢邱师兄,这里可是万年秘境!师尊方才被那只妖兽隔绝在这些落石后面了,眼下我们若是不破了落石,和师尊再汇合,怎么能走得下去呢!”

    其余几个弟子也不安地纷纷帮腔:“是呀,邱师兄,没有师尊,我们怎么敢在这个万年秘境里往下走的……”

    “窦师姐说得对啊,师兄,刚刚我们就险些都被打死了!”

    “就是啊!”

    若只是一人说还好,眼下其余三个也都纷纷附和,一群人便叽叽喳喳地都抗议起来。

    邱戈被吵得脑仁都疼了,忍不住怒道:“行了!”

    他一声暴喝,其余几个肩膀一抖,立马都不吭声了。

    “像什么话!”邱戈大声斥道,“一个个都是干曜宫的,如此懦弱!师尊那般疼爱弟子的长老,在另一边定然也是着急得很!他一定也是用了许多办法了,可他不也是没能突破这堆落石吗!”

    “师尊都突破不了的法术,就你们这些弟子,还能做些什么!?再者说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干曜宫的弟子,都是天下第一剑山的山门中人!区区一个万年秘境,就把你们吓得魂飞魄散,日后又如何为师尊在大会上争得荣耀回来!?”

    弟子们都不吭声了。

    白忍冬回头看了看,就见那四个弟子被邱戈训得跟四只鹌鹑似的脖子缩缩着。

    白忍冬有些想笑。

    不过实在很失礼,所以他憋住了。

    没人再吭声,邱戈的气也消下去不少。他稳了稳心神,说:“再说,这法术是隔绝所有声音的,师尊的声音我们也听不到。可师尊定然是不会放着我们不管的,我们先往前走,待到了秘境之主的地方,定然又能见到师尊了。”

    “而且,万年妖兽这么稀有的东西,平常遇都遇不到一个的。我们方才已经接连遇到了两个,已经足够倒霉了。而正所谓否极泰来,万年妖兽本身也难遇,之后这一路定然是不会有什么阻挠的了。”

    在耿明机诛灭那只人形妖兽后,干曜宫的这些人才又紧接着遇到了击下落石,将他们与耿明机隔离开的这一只。

    他们接连遇到了两只。

    邱戈虽也没有多大把握,不过干曜宫的弟子们也受到了不少安慰。

    他们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来,纷纷说:“师兄说得对!”

    “是啊,我们得往前走!”

    “在此地一直守着这个无法斩破的法术也没什么好的,还是往前走吧!”

    眼瞅着那几个人被三言两语就又挑拨起来了一腔热血,白忍冬有些说不上来的无语。

    “也太好骗了吧。”

    他默默嘟囔着,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白忍冬这会儿正坐在石壁边的一块石头上歇着,听到这阵由远及近又笨重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一看。

    一只浑身裹满瘴气、巨大的、两只眼睛灰白的、背脊骨凸得插进了洞顶,带着一阵阵落石石柱往下掉落的妖兽,缓慢地朝着干曜吗门的人走了过去。

    看清它的一瞬间,白忍冬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妖兽张开嘴来,两道声音一高一低地从喉咙里发出。那听着十分诡异,令人汗毛倒立。

    近乎于本能,一种恐惧感从心底猛地升起。白忍冬立刻起身,拔剑。

    哐啷一声响,白忍冬手一顿。

    剑没有被拔出来。白忍冬紧盯着那只巨大的妖兽,一片空白只剩下战斗本能的大脑没让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又狠狠拽了几下剑鞘里的剑,仙剑却一直被死死锁在剑鞘里。

    白忍冬终于从令他窒息的恐惧里回过了神来。他低下头,又使劲儿拔了几次剑,它却还是死死地把自己锁死在剑鞘里。

    拔不出来了。

    为什么! ?

    白忍冬目眦欲裂,又用力拔了几下,剑仍然纹丝不动。

    一道水色的法阵突然在其上缓缓显现,又立刻消散。

    白忍冬目眦欲裂。

    有人在他剑上动了手脚!

    谁! ?

    能有谁,这可是钟隐月……这是玉鸾长老亲手给他的剑!

    白忍冬平日里一直抱着它,将它随身带在身上,根本无人动过!

    会有谁……

    ……

    蓦然间,白忍冬想起来了。

    在他被传送到干曜宫的洞路上来前,最后和他有过接触的是沉怅雪。

    而沉怅雪在将他送来前,笑意吟吟地和他说过话。

    在说那句“进地狱吧”时……

    白忍冬想起来了,沉怅雪拍了一下他的小臂。

    然后他手往旁一收,自然而然地就碰到了他挂在腰上的剑。

    就是那个时候! ?

    白忍冬难以置信。

    他放下手,转过头。干曜门的人那边已经开始惨叫,大家四散逃窜,远处有一个人已经浑身是血地躺倒了下去。那人手上的剑还在闪着寒光——他应当是自告奋勇地拔了剑,冲了上去,又被立刻打了下来。

    妖兽嘴里发出低低的怒吼,又有另一道声音兴奋地高声尖利笑着。

    有个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滚在了地上,似乎是倒在地上的那人的法宝。

    白忍冬脑子全都白了,视线里的一切都出了重影。他不太懂沉怅雪为什么做这些,在万年秘境里锁了他的剑,与要杀了他毫无区别。

    耳边惨叫连连,白忍冬盯着那个咕噜噜滚着的法宝,突然看清那浑圆的法宝后脑还长了像长发一样的流苏。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不是流苏。

    那是头发。

    那是那个弟子的脑袋。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人,那是一具无头尸。

    白忍冬立即呼吸不畅。喉间像堵了一块血,上不去也下不来了。

    脚下地动山摇,邱戈完全没了刚刚的游刃有余。他的仙剑被击得粉碎,妖兽把他抓起来,又重重拍在地上。

    邱戈一点儿反抗的余力都没有,唯一剩下的剑柄也在这样单方面受虐之下飞了出去,他已经没了握住它的力气。

    如此几次过去,邱戈已经满身是血。

    窦娴在一旁吓得厉声尖叫,然后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邱戈倒是还强撑着一口气,可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样把他摔到一动不敢动之后,妖兽松开了手。

    正当白忍冬和邱戈本人都以为终于逃过一劫,刚松了一口气时,妖兽突然一掌落下,击在邱戈的两条腿上。

    邱戈凄厉地惨叫起来。

    白忍冬面色灰白,脸色比不远处那颗人头都更像死人。

    这番炼狱光景,他已经喘不上气来,感觉灵魂都仿佛要被剥离出去。

    妖兽又笑了起来。

    接着,它缓缓转过头颅,灰白的眼睛看向了白忍冬。

    白忍冬僵着脸色,与它对视。

    妖兽咧开嘴,露出了白忍冬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笑容。

    它的嘴巴很大,笑得弧度亦是。

    它正要转过身,朝着白忍冬过来时,突然,石壁被人击飞了。

    碎石块漫天飞落,白忍冬感受到了极其熟悉的雷灵气。他猛然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那片沙尘中寒光一闪,钟隐月一剑击了出来。

    妖兽微一侧身,躲了过去。

    钟隐月扑了个空,落到地上翻了个身,稳稳持剑落地。

    白忍冬一下子就从恐惧之中找回了自己的神志来,大喜道:“师尊!”

    钟隐月站直起来,背对着他头也不回:“退后。”

    白忍冬不敢立即听话。他生怕钟隐月不知状况,忙道:“师尊,这只妖兽不一样!它……”

    “我知道,别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钟隐月正说着,沙尘之中又起变故。那妖兽本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尘沙之中又起一股恐怖灵气。

    那妖兽立即再次侧身,可这次从尘沙之中杀出来的“人”却一击正中它的命门。

    她直接一掌贯穿了这巨大妖兽的命门,从它身体的瘴气之中鲜血淋淋地杀通出来,落到了地上。

    是青隐。

    第68章

    青隐跟个血人似的落到了地上。

    她慢悠悠起身, 回头。

    巨大妖兽——秘境之主的命门被贯穿,那处出现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巨大豁口。

    它的笑声戛然而止。

    像是突然被人摁下了暂停键,秘境之主突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 它收敛起了咧到了耳根的笑容。

    它低下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方才被一击贯穿的洞口边缘,突然笑了一声。

    它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已经浑身都被血浇成落汤鸡一样的青隐。

    秘境之主问她:“你……是谁?”

    青隐回答:“陨仙秘境之主,青隐。”

    此地的秘境之主那双灰白的双眼里突然多了几分怅然。它悲凉一笑,喃喃道了句“果然如此”。

    而后, 它双目一闭,身形向后一倒,轰然倒地。

    青隐甩了甩沾满鲜血的袖子,又闻了闻上面,露出一股嫌恶的神情。

    妖兽倒地,钟隐月还有些不安。他持剑上前去看了看,确认这只秘境之主的妖兽确实已死后,松了口气。

    他起身回头,道:“死了。”

    原本骨头紧绷着的白忍冬也松了口气。

    心安之后,他便一屁股坐了下去,瘫软在了地上。

    “真是吓死我了……”

    他说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愣了一愣后, 白忍冬猛地睁大眼, 又赶紧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跑向那边早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邱戈, 嘴里大喊:“邱师兄!”

    钟隐月侧头看去,才看到邱戈的惨状。

    他整个人都陷在地里, 浑身滚满泥土又鲜血淋淋,露出的半截手腕没一处好的,下半身的两条腿弯曲成了极其怪异的弧度。

    一看便是断了。

    钟隐月怔住,看得心惊肉跳。

    秘境之主死了,他也才有心思看一眼四周情况。见到这番凄惨光景,钟隐月心头惊得突突直跳。

    怎么会这样?

    钟隐月心中惊惧。原文中,这个秘境篇虽然惊险,受了重伤的人也不在少数,但都只是皮肉外伤而已,最严重的也不过是瘸了几天的腿破了几天的相,从未有人伤得如此……

    他都想不到形容词。

    白忍冬跑了过去,跪在地上,把邱戈从地上翻了起来。他整张脸都满是鲜血,血滴滴答答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钟隐月虽然很不喜欢他,可他伤成这样,这会儿心中也是忍不住疼了几分。

    他刚要张嘴关切,一旁传来一阵脚步声。

    “邱戈!!”

    是干曜长老的声音。钟隐月一偏头,见到耿明机和云序长老都一起来了。

    干曜门这边已经一片狼藉,甚至地上还有一具无头尸。

    耿明机看到此情此景,好悬没两眼一翻晕过去,钟隐月都看到他眼角抽搐地翻了半个白眼了。

    他冲进洞路里来,跑过来翻起邱戈,抱着他急切地呼唤几声,又猛晃了好几下,已经毫无声息的邱戈才终于在他怀中微微转醒,气若游丝地呻.吟了几声出来。

    耿明机大喜过望,两眼通红起来,都流出了两行眼泪来。他慌乱地用袖子抹了抹,直吸鼻子。

    白忍冬跪在一旁,怔怔地看着。

    “师尊!”

    钟隐月收回目光,往旁一扫,他门下的人也都跟着来了。

    苏玉萤压低声音唤了他一声,小跑到他身边,躲到他身后,心里发怵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小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说不好。”钟隐月说,“反正现在的情况不太正常。”

    他说着,看了看那处被落石堵住的路,又往后看了看另一边向里延长着的,还十分仄长的洞路。

    钟隐月脸色更难看了。

    他看明白的事,青隐不会不明白。

    青隐也缓步走了过来,道:“这很不对。”

    “是啊。”钟隐月说,“这不是秘境之主的地方。”

    苏玉萤没明白:“哎?”

    “照理说,每一条洞路走到头之后,才会是秘境之主的所在地。”钟隐月解释道,“秘境之主的所在地,会有镇压这万年秘境的珍稀法宝,一般来说便是仙剑……可这处哪儿都没有剑的影子,想必是这秘境之主自己出来了。”

    青隐擦着脸上的血:“这就很奇怪,秘境之主一般绝不会走出终焉之地。”

    终焉之地就是秘境之主的所在地。

    钟隐月皱紧眉,望着眼下的一片狼藉,沉默几许后说:“这次秘境之行,问题有点多。”

    他说着,偏头望了眼站在洞口那处的沉怅雪。

    沉怅雪正脸色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切——跟其余人惊疑不定的神色不同,他眼神虽然同样诧异,可那是一种很难说清的诧异。

    像是有人下了一盘棋,却没想到棋盘面会失去控制到如此地步。

    钟隐月看向系统。系统的警报解除了,面板恢复了正常,又开始迅速计算接下来的剧情。

    干曜宫受了重创,秘境之主也已经死了。

    其余山宫的人去到了终焉之地,却没人能拔下剑来。按着系统的任务要求,钟隐月让耿明机待在原地等着,自己带着人再次前往终焉之地,让白忍冬上去拔了剑。

    毫无意外的,他一点儿不费劲地就把那柄在书中从头陪他到尾的苍然剑拔了出来。

    他拔得懵懵的。拔出剑来后,就站在原地握着剑柄,愣愣地看着钟隐月。

    钟隐月丝毫不意外他能拔下来。

    剑一拔下,四周山洞之景色立刻烟消云散,乘风消失。四周变作了一片荒野,之前大作的狂风也随之消失不见。

    剑已拔,秘境就算作被封印,所以消失了。

    身边许多长老都立刻面向钟隐月,作揖恭喜他门下弟子拿下了这个万年秘境的顶级法宝。

    钟隐月挥了挥手就当谢过,转头就对掌门说:“既然把剑拔了,就快走吧,干曜师兄那处出了大事。”

    他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二,上玄掌门立刻大惊失色。一行人连忙去寻了耿明机,而后速速离开,急匆匆地回了天决门。

    秘境结束得乱七八糟,结束与没结束别无两样。

    回了天决门,一下马车,钟隐月急匆匆地就朝着干曜山去了。

    他没听到白忍冬在他身后急急忙忙叫的一声“师尊”。

    钟隐月跑远了。

    白忍冬讪讪收回手,神色难看。

    他又回过头,看向沉怅雪。沉怅雪正望着钟隐月离开,神色发暗,瞧着很不开心。

    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沉怅雪一低头,和白忍冬对上了眼神。

    一看见他,沉怅雪立刻眼神阴冷下来,朝他笑了一下后,回身就离开。

    “师兄!”

    白忍冬叫住了他。

    沉怅雪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温寒几人这会儿也都正望着钟隐月离开的方向,内心多有不安。白忍冬这一句话,将他们几个的目光也拉了过来。

    “师兄,”白忍冬厉声说,“师兄为何加害于我!为何……为何将我的剑锁上!”

    其余几人立即面露惊骇,看向沉怅雪。

    沉怅雪背对着他们所有人。此话一出,他亦回过头,一种白忍冬从没见过的怔愣神情出现在他脸上。

    沉怅雪问他:“你的剑被锁了?”

    “?”

    白忍冬猝不及防,也迷茫地眨了眨眼,“是……是啊。”

    “什么时候?”

    “……?”

    沉怅雪看着是真的不知道,白忍冬更迷茫了。 -

    回到天决门,白榆长老立刻被耿明机拉了过去。为了救邱戈,他在干曜别宫里进进出出了好几次。

    听来传话的弟子说,耿明机守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钟隐月后来被传唤到了上玄山宫里,被掌门摁着讨论了半天这次秘境之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多时辰后,邱戈被药修长老的白榆长老拉回了一条命。耿明机喜极而泣,来到山宫里面时,两眼还是红的,直抹眼泪。

    钟隐月突然看得想笑。

    他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耿明机看他就浑身来气,见他笑起来就骂:“你又笑什么!”

    “没什么。”钟隐月淡淡道,“只是我见师兄能为了门下弟子这般掉眼泪,不知若是沉怅雪没到我门下,日后也遭受如此命悬一线的事,师兄是否也能掉两三滴眼泪呢。”

    耿明机很明显僵了僵。他没回答,只挥了挥手说了句“都是些无用的假设”,就坐下了。

    钟隐月也未追问深究。

    答案都写在剧情后期了,他知道耿明机不会的。

    耿明机一来,主动将事情一说,门中的长老们也把事情捋顺了些。

    在钟隐月看来,事发无数蹊跷,但整理一下便能捋顺一些——不过是数只妖兽袭击,匆忙之际,沉怅雪和白忍冬又被莫名传送消失。沉怅雪虽是在不远处找到了,白忍冬却不知为何被传送到了干曜门。

    而后,便是耿明机顶了沉怅雪遭了落石的坑,被迫与干曜门分离,跑到了钟隐月这条路上。

    再之后,是秘境之主不知为何主动走出终焉之地,跑到干曜门的路上,重击了弟子。

    因为耿明机不在,干曜门弟子便重伤无数,甚至出了死人。

    死者为大,钟隐月不再嘲讽他,摩挲着杯壁思索。

    “这些事,颇为蹊跷,又实在恐怖,绝不是我门中之人所为。”灵泽长老说,“驱使秘境之主可非常人能行之事。若是要做这些,他必定得是实力极为高深的大乘之人。虽说只是猜想,但是掌门,我猜是有歪门邪道的上乘修者在暗中算计。”

    上玄掌门悠悠抬眸:“比如?”

    “比如,那魔尊。”灵泽长老说,“他前些日,不就已经来过了我天决门吗?他当时未能战胜玉鸾师弟。虽说他向来不在意输赢,可心中到底是会有不服的。”

    “师妹言之有理。”广寒长老点头,“况且,他那日都已经说了,不介意再次开战……掌门,说不定他是想借此重伤弟子,激怒我等,找个理由再次开战!”

    上玄掌门觉得有些道理,抚着下巴道:“的确……若是他,驱使那只秘境之主也并非是全无可能……若是如此,他近些日肯定还会有动作。”

    ……

    长老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了一晚上,也没得出什么好结论。

    有人说是魔尊,又有人说魔尊用不上等到秘境,且在秘境里做这些手脚极为麻烦。魔尊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所以断不会是他。

    可除他之外,鬼王又在闭关,妖后又不知所踪,更是无人能做这些。

    于是又有人说是妖鬼两道之人的手下。

    说法乱七八糟,简直众说纷坛,各方都说得很有道理。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于是掌门先遣散了众人,打算日后再去那秘境之地探查探查,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到时再做定论。

    秘境虽说已被封印,但残留的法术应该还有。

    就这样,长老大会散了。

    在上玄山宫里开了一下午会,坐了一个小时,钟隐月腰骨酸痛。他锤了锤后腰,走在回山的路上,心中还是不宁。

    他猜到白忍冬被传过去是沉怅雪做的了,可在此之外所有的事,应当都不是沉怅雪能力范围内的。

    他还只是元婴期。

    秘境之主这般万年的灵妖物,别说钟隐月,登过天的青隐来做都难之又难,沉怅雪不可能能隔着两条洞路对它使用什么法术,让它出来重创干曜门。

    况且干曜宫都出了被拧下脑袋的死人了,这么血淋淋的恶事,他应当也是做不出来……

    ……

    钟隐月心里琢磨着,始终放不下心来。

    他从上玄山门前御剑而起,在夜色里落到了玉鸾别宫前。

    他收起剑,走到沉怅雪的宫舍前。

    他敲了两下门。

    很快,门被打开了。

    沉怅雪只身穿一件里衣,披头散发地立于屋内门后。看见钟隐月,他原本就温和的面庞立刻又柔软几分,弯了弯眼睛笑起来:“师尊……!?”

    叫都没叫完,钟隐月突然推了他一把。

    沉怅雪被他推进屋子里。

    钟隐月回身关上门。

    他速度极快地把门匆匆上了几道锁,接着转过头,按着沉怅雪,将他往后推去,一直推到了床榻上。

    钟隐月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倒在了榻上。

    “话说在前头。”钟隐月跪在他身上,“我的确支持你复仇,只要是你干的,我完全可以当你共犯。”

    “但是,沉怅雪,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杀人越货放火抢劫,我什么都可以陪。”钟隐月压着他,身子往下倾,头慢慢低了下去,“但是,不可以骗我,也不能瞒着我利用我。”

    沉怅雪睁大一双眼睛,眨巴了两下,无辜极了。

    “所以,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问你。”钟隐月说,“你干了多少。”

    沉怅雪噗嗤笑了出来。

    他被钟隐月摁着肩膀压着,面上神色却慵懒放松,双手都往上随意放倒着,仿若丝毫没受到威胁。

    沉怅雪歪歪脑袋,语气无奈道:“师尊怀疑我。”

    “一开始没想怀疑。只要别人不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你头上的。”钟隐月说,“我也很无奈啊,怎么偏偏是你呢。”

    “是谁告诉师尊的呢?”

    “青隐师姑。”

    “那可头疼了。”沉怅雪笑笑,“我真弄不过她。”

    “你还想弄她?”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师尊。”沉怅雪说,“看得出我没安什么好心,又总能跟师尊精准告密。这种人若是在,我得想办法哄骗哄骗,教他日后别总将我说得那般无赖。若能跟师尊吹耳旁风,便多吹些好的……比如,我是只干干净净又命很不好的小白兔子。”

    “那个我知道,不必你劳烦别人来吹风。”钟隐月说,“你别把话题拐走,说正事。”

    “啊,对对,说正事。”沉怅雪笑着点点头,“师尊想知道,我说便是。今日秘境之事,我只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

    “自然是把白师弟送去干曜长老的地方。”沉怅雪说,“今日,我只做了将白师弟送去干曜宫这一件事。我并未锁他的剑,也没有召秘境之主出来,我还没有那般的实力。”

    “将他送去,我也只是想让干曜长老见一见他的修剑天赋。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惊人天赋的剑修,更何况长老落到今日这个下场,他自然急着出头,更缺真正能触及剑仙之名号天赋的弟子。”

    “况且,我也不会做将秘境之主召出这般事。我就是能做到,也不会的。”

    “我的确恨邱师弟和窦师妹,但也不至于要杀之而后快。毕竟若真论起来,他二人也只是嘴上过分了些,并未真对我做过什么。那两个脑子不灵光,干曜长老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信,都奉承。”

    “恨是真的恨的,可我如今还不知想让他们如何偿还我。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有多痛苦,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做……但总之,我没想过让他们今日就死在这秘境之主的手上。”

    “话又扯得远了。总而言之呢,师尊,我虽是恨,但也不至于残暴到今日秘境这般如此。”

    “也如师尊所见,我的确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我有心魔,也恨许多人,但眼下最想要的,还是早日将白师弟送出去。那可是此世主役啊,万一又抢我的师尊怎么办?”

    沉怅雪说着说着,抬起手来,投降一般可怜兮兮道,“师尊,我若骗你,便教我明日就被带回干曜宫,再去日夜罚跪受打,睡那发霉的柴房。”

    钟隐月撇撇嘴:“你真没骗我?”

    沉怅雪又委屈巴巴起来:“真的没有。师尊,我从不做太过分还给师尊添麻烦的事的。”

    他瞧着不像说谎,且又搬出了这番委屈的神色,钟隐月一时无可奈何。

    钟隐月是相信他的,也自知今日这些,多数与沈怅雪都没什么关系。

    于是他松开了摁着沉怅雪的肩膀,缓坐了起来。

    果然如此。

    他想,今日这些事,果真还有另一个更残暴的在背后安排。

    第69章

    钟隐月从沉怅雪身上坐了起来。

    他思忖片刻,嘟囔着猜测:“真是魔尊?”

    原书里的剧情后期,魔尊乌苍和鬼王白忏同伙,开始再次为祸人间。虽说书里的剧情还没写到那份上, 但他很明显是打算重新向仙修界开战,想要重新血洗人间。

    可眼下还只在秘境篇,按原书里的剧情,这会儿才刚到百分之五的进度,怎么魔尊这百分之六七十左右才会出来的剧情线就跑出来了?

    况且魔尊那个出了名的不喜欢弯弯绕绕做麻烦事的性格,真的会选择跟着到秘境里来,驱使秘境之主出手吗?

    他可最喜欢打架了。有架自己不上交给秘境之主,实在不像他那个发癫的性格。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是魔尊想要安排这秘境中的惊险,又为何要安排去干曜宫那处?

    在天决门跟他打架的是钟隐月,就算真要挑事,也应该是来挑他钟隐月的事。

    为什么会去找干曜宫?

    钟隐月抱起双臂,越想脑子里越是一团浆糊。

    沉怅雪手撑着床榻,也坐了起来。

    他一动,钟隐月才发现自己还骑在人家身上。

    钟隐月顿时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讪讪从沉怅雪身上下来,坐到了另一边。

    他看了看沉怅雪。沉怅雪面色平静,没什么表情,坐起来后就挽了两下自己的长发。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养眼。

    钟隐月想了想,觉得自己硬想也没办法,剧情都已经这样大崩塌了,他一个穿书的拿的已经算是前朝余孽的烂剧本了,拿在手上跟没剧本没任何区别,干脆还是等掌门差人去查完秘境之后再说。

    到时候拿到线索, 他也更好推断。

    再说系统也说会去查……从秘境出来后,在回程的马车上,系统就和他说了,因为这次秘境篇剧情的大崩坏,系统会去重新从头开始严查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不多时一定会给他一个完整的答复。

    原书里,下一个要紧的篇章是仙门大会。那大会在深秋时才会举行,这会儿才刚开春没多久,有的是时间。

    思及至此,钟隐月很爽快地暂时放弃了这方面的思考。

    他开口,问沉怅雪:“你如今怎么想的?”

    沉怅雪还在捋他的头发。钟隐月说了这话,他才抬起头,看向钟隐月。

    沉怅雪脸上没表情的时候,瞧着就是张茫然又无辜的脸。钟隐月以为他发呆去了没听到,就又问了一遍:“我说,你如今怎么想的?”

    沉怅雪反问:“师尊希望我如何想?”

    “……与我希望有什么关系,”钟隐月说,“我问的是你的想法。”

    “师尊想要我如何想,我便是怎么想的。”沉怅雪说,“我全听师尊的。”

    “都什么跟什么……”钟隐月叹气,心中又有了猜想,“你是怕我听了你不该有的一些想法,从而厌恶你?”

    沉怅雪没有回答。他一直捋着头发的那只手动作慢了下来,又微微低下头去。钟隐月明显看到他低下去的眼帘里多了几分落寞。

    半晌,沉怅雪轻轻点了点头。

    “怕什么。”钟隐月笑出了声,“我方才不是也说了吗,我完全支持你复仇。你是想杀人越货还是放火烧山,我都可以陪你,只要你不瞒着我就是。”

    “我不是已经瞒了师尊了吗。”沉怅雪嘟囔着。

    “是呀,可刚刚没见你害怕呀。”钟隐月说,“刚才还躺在床上跟我耍赖呢,怎么这会儿又害怕起来了?”

    “都已经瞒过师尊了,师尊也知道我骗了人。”

    沉怅雪勾着自己的发尾,一揪一揪地玩着,嘴上又好似毫不在意一样轻飘飘地说着,“做坏事可真奇怪。被发现的时候很慌,但偏偏能冷静自持。可等到把话说干净了,也知道旁人都已知晓了,反倒又紧张起来了。为什么呢,师尊。”

    “不知道。”钟隐月说,“很多事都是这样吧?下雪也是,往往下雪的时候不冷,等雪停了之后才更冷。”

    沉怅雪跟着苦笑了笑。

    “不过我不是雪,你不用怕我,说就是。”钟隐月说,“我说过了,我不会厌你。哪怕你堕魔入妖,我也不会像他们一般厌烦你的。你要知道,说到底我压根就不是修道的。道不道的,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好不好。”

    沉怅雪抬起眼眸来。

    他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再动容一星半点,那双眼眸只是平静地望着钟隐月。

    钟隐月丝毫不惧地回望着他。

    “哪怕我如今想要师弟出这个门吗?”沉怅雪问他。

    “你想让他出门,那他马上就要出门了。”钟隐月说,“不过我得想想办法才能办。”

    沉怅雪笑了出来。

    “师尊也太纵容我。”他说。

    “没办法啊,这世上就一个沉怅雪。”钟隐月说,“告诉我吧,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沉怅雪却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说,“很多事,我还不知该如何和师尊说。”

    钟隐月没有回答。

    他望着沉怅雪。沉怅雪又把眼睛低了下去。他没有看钟隐月,也没有看着任何事物。只是把手掌摊开,呆呆地望着手心。

    沉默片刻,他又放下手,偏头望向别处,再次声音很轻地说着:“我只是想,被抽骨扒皮,该有多疼呢。”

    “我好像梦到过,又好像没有。梦到过的那一次,好像很疼,不过醒来的时日多了,又隐隐约约记不得有多疼了,好像比起皮肉之苦,有其他更痛的。可那更痛的是什么,又也记不得了。”

    “只记得师尊同我说,别害怕,没关系,师尊说会帮我想办法。”

    沉怅雪转回过头来,看向他。

    那是个很难说清的眼神。麻木、挣扎、平静、痛苦、死亡、癫狂、绝望、希冀——所有一切相背离又过分极端的情绪,都在那双眼睛里。

    “我知道是白师弟害的。”他说,“师尊,我后来梦到过许多事。我如何能不恨他呢,我替他挡过剑,背下黑锅,受干曜长老责罚。我原以为和他同病相怜,到最后却是又沦为下等。我曾傻过,以为只要真心相待,他总有明白的那日。”

    “我以为这山门里,他曾与我境遇相仿。他曾也是受尽白眼的废材、流浪儿……我以为有朝一日,他定能懂我。”

    “师尊告诉我一切后,我做了许多许多梦。他抢了我许多东西呀,师尊,梦中是那般真实,那般令我喘不上气。”

    “我又怕又恨。我当然知道他如今还是个好孩子,还什么都没有做。我与他之间也还是兄友弟恭的同门,他甚至都没叫过我几声师兄。可是师尊,我再无法用一颗平常心对他了。”

    “我看他一眼,便会想起那场噩梦。我知道并非是他令我去的,也并非是他要将我扒皮。可我那般惨死,人人又说要我为他着想,我又如何能不恨他呢。”

    “我还不够为他着想吗?我已经仁至义尽。”沉怅雪说,“我知道,我都清楚,这一切并非他所为,他也还什么都没做。可即使如此,我仍然恨他那句理所当然。”

    “师尊,我有时也觉得我不讲道理。”

    “我恨他把我做的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受着我的好,拿着本该是我的东西,有着最好的天赋,却总说自己受着苦。踩着我的骨头,喝了我的血活了下来,看着我死无葬身之地,却说这一切理所应当。”

    “我如何不恨呢,师尊。不瞒师尊,我一开始真的想要他死,如今这想法也丝毫未变。只是后来,我受着干曜长老责罚,躺在柴房里又做了那一场被抽骨剥皮的梦,醒来后我吹了窗外的冷风,忽然又想,他不能这样白白的死。他应该与我一样,被抽骨,被扒皮,被人踩在脚底下,被人教着循规蹈矩,而后溶于法阵,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这想法无比阴暗,早晚会生心魔。灵修生了心魔,去到何处都只有送去杀仙阁的命数。”沉怅雪说,“可是师尊,只有师尊不介意。”

    “我知道如今还不是杀了他的时候,我也知道在师尊看来,白师弟是此世主役,天赋异禀,是天道之人……我也并不打算强求师尊认同我,可是师尊,白师弟真是抢了我许多东西呀。”

    “所以如今,我只是想……让他离师尊,远一点。”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看好他,偏心他。可我……我只有师尊。”

    沉怅雪抬起眼帘,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余下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试探着往外蹦的。

    “我……其实,并不干干净净,心底里的阴暗事,大约比那些妖魔邪道的,还要多。”

    “对干曜长老,我更是这般想法。我恨不能将他刺在地上,亲手挖骨剥皮……师尊,我曾是他门下弟子,如今却想弑师正道,这简直倒反天罡,离经叛道……”

    “即使如此,即使我心底里脏成这样,有这般多的恶念;即使我生的心魔,并非全是被干曜长老折磨出来的,我其实并非……即使这般如此,师尊……也还愿意,如从前一样对我吗?”

    钟隐月沉默地望着他,片刻,忽的一笑。

    他偏开眼睛,沉吟着看向天井:“我考虑考虑吧……该怎么把白忍冬弄到干曜那边去。”

    他前半句让沉怅雪眸子一暗,后半句又立刻让沉怅雪眼睛里冒起了光。

    沉怅雪立刻红了双眼,几乎要哭出声来:“师尊……”

    他又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钟隐月看不过去,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腿上:“过来。”

    沉怅雪便哭哭噎噎地爬了过去,抱着他又小声啜泣起来。

    钟隐月拍着他:“我当然愿意如以前一般对你了,傻兔子。我说了快十遍了,你是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沉怅雪哭得更厉害了:“我不是故意想瞒师尊的,我只是心中不安……怕师弟又得了师尊喜爱,怕他又与我争抢……师尊,我抢不过他的呀,我又不敢告诉师尊,我心底里其实肮脏得如此见不得人……我只想悄悄地让干曜长老看到,让干曜长老来争抢师弟,让师弟早点离开这儿,不要再和我争抢了……”

    “我本不想给师尊添麻烦的,我只是想悄悄地做完这些,让师弟去和干曜宫的闹去,我就……只想和师尊清清静静地呆着……我不想再掺和那些事了,我真的不想……”

    他哭得抽抽噎噎地,一个劲儿地辩解着,生怕钟隐月再多想什么。

    钟隐月叹着气,把他拉在怀里好声好气地哄着。

    他现在信了,秘境之主的事绝不是沉怅雪干的。

    能做出那事的高强反派,怎么可能这会儿会趴在他的大腿上梨花带雨地哭。

    沉怅雪哭了半晌才被哄好,钟隐月又哄着他睡下。

    待沉怅雪情绪平静了些,钟隐月再次问他:“你当真不想让邱戈死?”

    沉怅雪点了点头。

    “他与窦师妹虽咄咄逼人,平日也欺压我欺得厉害,我心中自然是恨的,但我从未想过要害死他二人。”沉怅雪说,“我其实如今也不知,我到底想要他们如何。若说的话,师尊,我只是……想让他们明白……我经历的一切。”

    钟隐月懂了。

    “你想以牙还牙。”钟隐月说,“不想让他死,但想让他体会体会你平时的日子,和临死的绝望。”

    沉怅雪苦笑起来:“师尊所言极是。”

    “他死倒是没死。听白榆长老说,命救回来了,只是腿上遭了重创。虽说能养过来,但今年的仙门大会是赶不及了,他那双腿得养个一年半载的,才能站起来。”

    沉怅雪没说话。

    钟隐月看着他,默了片刻,突然想问他想如何对付干曜长老。可转念一想,干曜长老对他做的事跟白忍冬做的事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沉怅雪定是更想要以牙还牙的,钟隐月便没再问了。

    他不问了,沉怅雪却忽然唤他:“师尊。”

    “嗯?”

    钟隐月一抬头,才看见沉怅雪又在看他了。

    沉怅雪动了动胳膊,又把手从被子里挪出来,伸向钟隐月,拉住了他袖子的衣角。

    “师尊……当真愿意为了我,将白师弟,送去他人门下吗?”

    钟隐月哭笑不得:“自然是愿意的呀。”

    “为什么?”沉怅雪问,“白师弟那般天赋异禀……师尊不将他留在门下,不觉得……亏吗?”

    “亏什么,你过得最舒心才最值。”钟隐月说。

    沉怅雪呆呆地望着他。片刻,他忽的笑了声。

    他把钟隐月又拽紧了些,喃喃着低声:“被人偏爱,便是这般感觉吗……”

    钟隐月没说话,只是拉过沉怅雪的手,一下一下慢慢地拍着他的手背。

    不多时,沉怅雪睡着了。

    钟隐月沉默地坐在床前,安静地坐了半夜。

    他想了许久沉怅雪的事,又想了半刻白忍冬的事。

    坐到半夜,刚有了睡意,系统突然冒了出来。

    【宿主。 】

    钟隐月都习惯了它的突然出现。这会儿他刚站起来,洗漱过后躺在了地铺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嗯?”

    【紧急调查后,有了一定的调查结果,姑且向宿主汇报。 】系统说,【今日秘境篇的大变化,已经查明了根本原因。 】

    钟隐月还是没睁眼皮:“说。”

    【经调查,为妖后一手操控。 】

    钟隐月还没反应过来:“妖后?”

    【妖后“鬼哭辛”,宿主。 】系统说,【原本在剧情中,被定位为“上玄掌门封印,全身修为遭废后不知所踪”的,与魔尊乌苍,鬼王白忏齐肩的大反派,妖后鬼哭辛。 】

    钟隐月终于睁开并瞪大了他的眼睛。

    他腾地坐起来。

    刚好,系统面板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由于原书尚未更新到妖后相关篇章,在此之上得不到任何情报。因此,向宿主致以真诚的歉意。 】系统说,【但,我方还入手了另一相关情报。 】

    “什么?”

    【书内,并非只有宿主一人为“异世人”。 】

    【根据探测,宿主周围还有另外两位角色的魂魄出现波动。根据历来相关的可能性,我方推断,书中或许有角色已经“重生”。 】

    第70章

    这消息简直五雷轰顶。

    但钟隐月很确认,他穿的不是重生文。

    他都把作者骂了个狗血淋头了,还是这本书里一个男配的毒唯,算得上是把这本网文给翻烂了。这要是个实体书, 一定早就被他翻得书边泛黄了。

    重生这么大的设定,但凡出现个影子,他都能立刻捕捉到。

    问题是没有啊!

    “你确定?”

    思及至此,钟隐月对着系统面板说,“这可不是重生文,怎么会有人重生?”

    【宿主所言极是,这种情况也极为少见。 】系统说, 【但这类情况并非完全没有。根据历来相关事件的情况,有可能是反派在计划失败后有了自我意识觉醒,或一些角色在死亡剧情中身死后有了自我意识觉醒。 】

    【总而言之,是书中角色会在某些重大剧情点产生了巨大灵魂波动,进而挣脱了剧情束缚。因为强大的意念,才能够回溯时间,让自身重生。 】

    “说大白话, 就跟那些重生文的设定一样,死或者失败之后太不甘心,就自己重生了?”

    系统面板上蹦出来一行省略号。

    它似乎很不情愿这么专业的定义被钟隐月简单三句话就解决了,无语了六个省略点之后才说了句“是”。

    钟隐月突然了然了,那怪不得他穿书后剧情就乱七八糟的。

    居然有两个重生的人。

    钟隐月问系统:“知道是谁吗?”

    【抱歉,宿主,现阶段还不能特定角色,只能查探出灵魂波动。想要调查出结果,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我方一旦得到结果,将会立刻通知宿主。 】

    行吧。

    钟隐月愁眉苦脸,感觉本就不开朗的局面这下雪上加霜。

    系统报告完了这两件事,没别的可说的了,立刻又下线了。

    钟隐月又一次倒到地铺上,睁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天花板,深思着睡了过去。

    妖后的事也没任何情报,他想不出来什么可能性。

    这人在原文里就还没多少戏份。

    截止到钟隐月追到的进度时,主角还在打魔修和鬼修,妖后基本没有多少戏份。

    她还只活在魔尊乌苍和鬼王白忏的台词里。

    妖后此人十分凶残,可若说起人到底如何,又到底是男是女,却又无从得知。

    因为乌苍和白忏这俩祖宗一说话,都跟打哑谜一样云雾缭绕。

    说了半天,硬是把妖后说得又男又女,又老又少,愣是全天底下的人的特征都给说了一遍。

    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妖后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仔细想想,作者还曾在评论区里哈哈哈地对懵逼的读者说,妖后是千人千面。

    如今想来,倒也不无道理。那可是妖后,外貌变幻自然无穷。

    另一方面,钟隐月觉得系统说的应该没错。秘境之主归根结底就是妖兽,若是妖后做的这一切,那驱使秘境之主走出终焉之地奇袭干曜门,那简直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做到的事。

    钟隐月决定第二天去偷偷查查妖后之事。

    原主的记忆里也没多少这位妖后的事,前玉鸾长老傅应微也没教他,想必是仙修界一直避讳。

    次日一早起来,钟隐月便匆匆和沈怅雪说了自己有事,独自去了山宫。

    他进了山宫深处。在放着诸多法宝的仓房木门旁,还有一道厚重的、上了三把笨重仙锁的木门。

    钟隐月取下仙锁,推开木门。门后,是一片不小的书房,架上书经无数。

    书架从地连至天井,没有丝毫缝隙。它那般高大,令人不得不仰起头去仰望。

    庄严之气,扑面而来。

    钟隐月仰着脑袋,一时被震撼到失语。

    “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钟隐月吓了一跳。一回头,青隐正迈着步子朝他走过来。

    她又变成狐狸了。

    钟隐月望着她走向自己,又路过自己走进这间书房里,并未出言阻拦,只说:“长老大会昨日开到入夜,关于昨日之事究竟起因为何,座上众说纷坛。”

    “有人说是魔尊为了开战而在故意制造理由,也有人说魔尊不会做这样麻烦的事;又有人说,或许是妖鬼两道的人在暗中搞鬼。”

    青隐明白:“原来如此,虽说鬼王闭关,妖后不知所踪,但也有可能是为了重新出世做准备,他们麾下的人在为再次开战找理由。”

    钟隐月点点头。

    “倒也不是并未可能。百年前,仙修界与这些歪门邪道大战时,鬼王便不怎么愿意服输。”青隐说,“妖后更是,直到最后都在喊着呢。”

    钟隐月诧异:“师姑知道?”

    “废话,我也在那场大战之中。”青隐说,“你师尊与妖后交手,险些死了,还是我把她叼了出来。”

    钟隐月汗颜:“还有这事……”

    “不说这个,你来此处做什么?”

    “我在想,是否可能真是那妖后在暗中搞鬼……并非是她麾下之人,而是她亲自在暗地里动的手。”

    青隐皱眉。

    钟隐月丝毫没察觉到:“毕竟百年前,我等只说上玄掌门与她一战后,妖后便不知所踪了,可从来无人说过她已身死。”

    “自然的。那场大战之中,你家上玄掌门拼尽全力,才将她修为尽废。废了修为,才能将其封印。可他法力不够了,没能将她彻底封印,到了途中他就也失掉了全身修为。那时,我等就只听见妖后怒吼,随后化作黑气,再也没了踪影。”

    青隐说,“再也没人见过她了。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还活着,正躲在哪里悄悄修炼,就待着日后卷土重来。所以,这百年里仙修界也不敢懈怠,天下众门都严密地布着结界防着她呢。”

    “果真如此。”钟隐月说,“我不甚了解,但隐约猜想或许会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来到这里,想看看记载了妖后的书籍,想深入地了解一二。”

    “也对,他也没怎么听过妖后的事。”青隐走入房中,“把门关上吧。”

    钟隐月跟着往里进了两步,听话地关上了门。

    青隐化作人形,缓步走到其中一个架子跟前。她伸出纤长玉指,按在积了一层薄灰的书上走了一遭,在最角落的一本经书上停了下来。

    她把那本经书从架子上抽出来,自行简单翻了几下后,回手扔给了钟隐月。

    钟隐月吓了一跳,接住了。

    “妖后的记载。”青隐言简意赅,“关于她的记载不多。她是个很爱变幻外貌的狐妖,老少男女妇孺,什么都变。见过她的人那般多,可说起她的外貌来,却没有一个能说得清楚。所有人见过的妖后都不同,这是她有些骇人的地方。”

    钟隐月愣了愣:“师姑做不到吗?”

    “做不到。狐妖就算能变幻,可若心里没有一张完全清晰的脸,是变不出来的。再者说,所有人脑海里的清晰面貌即使再多,也总会有变重的时候,怎么能保证变出来的面貌不会重复?”

    眼瞅着钟隐月表情越来越茫然,跟他最偏心的那只兔子似的,青隐便叹了口气。

    她补充:“好吧,打个比方,你下厨做菜,能保证每日做的饭菜不重复吗?”

    钟隐月狂摇头。

    “跟那个一个道理。”

    青隐甩了甩手。

    接地气的例子最能让人迅速理解,钟隐月秒懂了。

    他翻开了记载妖后的这本经书,一目十行地翻阅了番。

    书中的记载也没有多少,无非便是说妖后是何时出现的,做了什么事,百年前的血战又是如何收场的。

    上头记载,妖后鬼哭辛原本是一只狐妖。后来它为祸人间,因为实力高强,始终没有被诛灭,反而越战越勇,最后不知何时,竟然就成了妖后。

    之所以名叫鬼哭辛,是在它还不是妖后时,有一名修者奉命前去诛灭她。

    在进入被她屠戮的村庄时,修者听到村子里的死人堆中传出哀戚的哭声。那哭声伴着带血的风声传来,如同鬼哭一般令人胆寒。

    修者顺着哭声走近,就见一白衣女子坐于尸骨之上,肩膀抽搐。

    修者再走近一些,又见有水滴正滴滴落在她身下。

    修者顿时心生怜悯,于是上前,拍了拍她。

    那白衣女子回过头,便是一脸鲜血,正啃食着尸肉。那些滴滴落下的,竟是她的口水。

    虽说不知为何会为她起了一个“辛”字,但那吓得胆破的修者,确然是将此事写就纸上,流传了下来。

    关于妖后的记载不多,人人都只说她样貌绝美,且形容之词从无重复;记载之中,人人又说与其外貌不同,妖后为人偏执癫狂,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曾有数人亲眼看见,她和气地说着话,又将人的胳膊生拧了下来,让满地鲜血横流。

    钟隐月想了想秘境里的惨状,觉得这记载的确很像那时的光景。

    思及至此,钟隐月偏头问:“师姑,你可曾被妖后控制过?”

    “何出此言?”

    “我记得,师姑便曾是秘境之主,是师尊封印秘境时与师姑打了平手,师姑便自愿做了师尊的灵兽,离开了秘境。”钟隐月说,“那昨日,若是妖后控制了秘境之主……”

    “那的确很有可能。”青隐说,“比起人来,我们这些灵物对妖后来说,应当是更好操纵。不过我与她同根而生,都是狐狸,她若要动我,我能立刻感知到。再说,我如今已经是登天的修为,她动不了我。”

    也就是说,控制不了现在的青隐。

    钟隐月又低头翻了翻手上的经书,心中的疑问仍然多之又多。他刚要开口询问,忽然,屋外传来一声:

    “师尊——”

    钟隐月不说话了。

    他侧耳倾听起来,那人走进了宫里来,唤着:“师尊,你在吗——”

    “师尊——”

    不是沉怅雪。

    钟隐月听出来了,这是白忍冬。

    他一来,钟隐月立刻想起来了昨日的事,立即一个头两个大。

    他还没想好怎么对付这厮呢。

    钟隐月立即开始犹豫要不要先躲在这里暂时装死。

    正权衡着,青隐忽然在一旁说:“这小子,昨天跟温寒他们议论过你那只兔子。”

    “哎?”

    钟隐月愣住。

    “你昨天一下马车,不是马上就走了吗。”青隐说,“你一走,他就问那只兔子为什么要锁他的剑。可那兔子没干,问清了事情始末之后就说与他无关。”

    “那兔子好像看见这姓白的就难受,说完就走了。他走了,这小子就拉着温寒那几个背后嘀咕。”

    “他说,他被扔到干曜门那路上时,听耿明机说过了。据他说,那姓耿的告诉他,根本没必要敬重这只兔子,他其实是这座山门里最该做杂役、最没天分,最废物的那一个。”

    “邱戈又跟着说耿明机这是话里有话,这姓白的说自己想不通什么意思。”青隐说,“这些干曜宫的,一个唱明面的一个唱暗面的,生怕他听不懂什么意思。”

    “照我看,他是生怕你不知道,特地过来把耿明机的话传给你的吧?”

    青隐侧眸瞥他。

    钟隐月一时无言。

    很巧,白忍冬又在外面拉长声音唤他:“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