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只有风知道 > 60-70
    第 61 章 风知道

    身边渐渐躁动起来:“那是谁啊?”

    “张老板啊,沪城来的嘛,听说一百年前家里就在十里洋场做实业和金融了,排得上号的有钱。”

    “不是,张老板我肯定认得啊,经常往横店跑嘛。我说旁边那个,导演喊他陆老板那个。”

    那人连忙掩唇:“你连他也不认得?你之前给老家买的全景监测,不就是他公司的?那是华越的老板啊。”

    “天啊是他,他那么年轻?”

    “好像三十多了。”

    “三十多怎么了,功成名就,风华正茂好吗?”

    有人诶一声:“我听说那个谁特别喜欢他,之前想去陪酒好几次,但是人家都不搭理。”

    “谁说不是呢,这不求上导演了。”

    云挽饭后洗净了手后,就把提前准备好的去过皮的柏树泥和雕满莲花的石碾取了出来。

    只见她先把柏树泥放进石碾槽里,然后又依次加了不少花草进去。

    加入了藏红花、麝香、红白紫檀香、豆蔻、穿山甲、甘菘、冰片等香料,使劲碾磨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百无聊赖,陆承风忍不住走到云挽身边。

    云挽边碾磨边揉搓,嘴里念念有词,对陆承风的问题置若罔闻。

    陆承风不满的挑了挑眉,这个女人竟然无视他?

    青兰卓玛此刻写字写的脑瓜疼,让她识药、采药、制药都没问题,单单这个写药方,她每次都觉得和上刀山下火海一样煎熬。

    纸上的小蝌蚪游啊游啊,每次都把她送到了梦里的大草甸上。

    “嘘!”青兰卓玛走过去对陆承风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陆阿佳,阿散莫在制香,不能和人说话。我们最好不要打扰她,免得玛拉布孜会不高兴的!”

    说话间,丁真不识趣的跑过来用头拱了拱陆承风的腿,“陆阿佳你看,丁真多喜欢你!”说着自然地拉起陆承风的手,示意他抚摸丁真的额头。

    陆承风从没有被人这么亲近过,不自然的把手放在了丁真额头上,真的毛很柔软细腻,就如同散落在扎基寺每一处角落里和煦的阳光,细细碎碎,却能融化黑夜留下的冰雪。

    被抚摸的舒服,丁真乖巧如听话的孩子,蜷曲着身子依偎在陆承风脚旁。

    “她为什么不能说话?”

    “藏香是给我们供奉的佛祖和神仙供奉的食物,是很神圣的!”青兰卓玛解释。

    “只有能感受尼拉旨意的使者才能制香!”说着,稚嫩的脸蛋上浮起崇拜。

    “尼拉?”陆承风问。夜幕降临,星辰被乌云遮住了光彩,昏黄的廊灯在狂风中摇曳,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挽坐在窗前望着做送给乡亲们的草药茶包,忙叫青兰卓玛和自己一同去后院收药材。

    陆承风看着屋外卷起的狂风,无心处理电脑屏幕上打开工作的e-mail,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云挽的身影。

    正忙时,电脑办公通讯软件发来了通讯电话。

    陆承风按了下耳部的蓝牙耳机,电话接通,视频出现秘书的脸,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总,您在忙吗?您之前让我查事情都查清楚了。”

    他低声道:“你说吧。”

    秘书:“是公司内部人员泄密,才导致成华集团同步发布类似药物信息的……”

    秘书还没汇报完,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脆女童声。

    “陆承风,阿散莫在收药材,忙不过来了,让我来找你帮忙呢!你快点来啊”

    而后便听见,陆承风“我马上来,你先回去不要让阿散莫出门!”

    千里之外的秘书吃惊不已,是什么人竟然知乎陆总大名,而陆总的态度竟然如此温和,还有他们口中的阿散莫是上次视频电话里的那个少女吗?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他们陆总主动示好?

    要知道,陆承风可是连国际顶流女明星林美与,都不屑一顾的冰山。

    秘书无比震惊,同时又忍不住感慨。

    陆总真不愧是陆总,能屈能伸,可以为了一个民族药,做到这样的地步上!难怪他年纪轻轻便是总裁呢。

    少顷,他的声音略显急促:“继续说。”

    “是化药产品线上的研究员张赫明,他担心名族药研发可能会影响他们部门未来发展,于是动起了歪心思,将公司机密泄漏了。”

    陆承风轻应了一声,表明自己已经知道。

    可秘书那边却有些犹豫:“陆总,我们需要立刻起诉,对张赫明进行起诉吗?”

    “暂时不用。”陆承风说完这话,秘书瞬间就明白了。

    随后,秘书又想交代资助手术的病人康复情况,“病人手术效果非常好,玉髓丹的药效和价值,绝对超过市面上大部分同类型产品……”

    话音未落,陆承风不耐烦地问道:“之前拿走的那两颗药丸,分析出成分了吗?”

    “没有,除了常见的中药成分,其他检测不出来,我会让技术部门那边再努力。”

    如果真那么容易破解玉髓丹的秘密,那当初他母亲也许不会离去得那么早……

    重要信息询问完后,陆承风不等秘书在啰嗦就索性云断了电话,穿上羽绒防风衣就朝阿散莫得小院赶去。

    挂断电话后,陆承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云挽的家。

    屋内空无一人,他毫不犹豫地径直朝后院迈去。

    晾晒草药的簸萁是陆承风下午一簸萁一簸萁叠放在草药架上的。由于他的身高比云挽高出不少,最上层的簸萁需要云挽踩着梯子才能勉强够到。

    狂风肆虐中,云挽一手紧紧扶着梯子,另一手则艰难地试图稳住那被风吹得下上颠簸的簸萁。

    她的脚伤刚刚痊愈,此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陆承风见状,心中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他顾不得平日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将云挽从梯子上环腰抱了下来。

    他的动作既迅速又温柔,仿佛是在呵护一件珍贵的瓷器。

    “陆承风,你干嘛!”云挽惊呼一声,脸颊微微发红。

    “这么大的风,你万一摔下来怎么办?”陆承风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容反驳的坚定,“你的脚才刚刚痊愈,这样很容易再受伤。”

    他轻轻把云挽放在一旁,眼神中满是云切:“站在旁边看着就好,这里我来处理。你是我救回来的,我不允许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云挽望着陆承风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的话语虽然霸道,却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

    在这一刻,她似乎放下所有的坚强和防备,任由这个来自异乡的人为她遮风挡雨。

    带着从风雨中抢救下来的草药回到屋子,陆承风间屋里放着许多专门制药的工具,有些上次做玉髓丹的时候见过。

    “你在做什么?”

    “冬天说来就来,我药做一些可以预防感冒的草药茶包,到时候分给附近的藏民。”

    “阿散莫每年都会给乡亲们做草药包!今年陆阿佳也有份儿哦!”青兰卓玛一边说一边帮忙收拾东西,“阿散莫得草药包可是很灵嘞!”

    “能为大家做点事,也算是我的心意。”云挽淡然一笑,被风吹的凌乱难解难分的草药,在她手中很快被一一整理归纳。

    然后,又调了几味做茶包的草药,才让青兰卓玛和陆承风帮自己把分好的草药摊开晾在了簸萁里。

    陆承风收好草药,就和青兰卓玛一起过来帮她扎包。

    屋外风雨大作,夹杂着断枝枯叶“哗啦啦”作响。

    云挽丝毫不为所动,认真的分拣,碾磨,然后再将磨成粉片的草药分装在准备好的药材包里。在用一根红金相间的绸绳,把药材包口扎住,系上一个别致的结扣。

    “你扎的这个结扣很别致,是有什么寓意吗?”

    “这叫‘平安结’。可以包邮佩戴者平安顺遂,健康快乐。”云挽解释道。

    “平安结,能教教我吗?”陆承风不知哪来的兴致,就是想和她多一些交流。

    云挽点点头,交给了他一袋药包,又从旁边抽了一根绸绳,素指纤巧的给他示范了一遍。

    “你看先将两根绕线打结,然后左边的线压住右边的线,左边的线由左向后绕一个圈……”

    云挽教的很仔细,云键之处还会特别多示范两次很有耐心。

    陆承风依照云挽的步骤,一步一步学的仔细,可就是编不出她那样精致小巧的平安扣。

    云挽见陆承风有些懊恼,便拿过他编了一半的平安扣,手把手的教他,把手中的平安扣重新编了一遍,云键之处还会特别嘱咐:“这里要勒紧一些,要不然结扣容易散……”

    陆承风侧眸看着云挽认真的样子,眼波流转宛若清渠,不禁有片刻失神。

    “陆阿佳,你不好好学结扣,盯着阿散莫看什么?”青兰卓玛见陆承风走神,故意提醒道。

    陆承风回神,脸上不由自主的扶起一片红云。

    云挽也嗔怪瞟了一眼青兰卓玛,嘴上对陆承风不依不饶,“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你不好好学,我可不教你了!”

    “当然学!”

    云挽才又认真的教起来,陆承风这次格外用心,不一会也完成了一个小巧的平安扣,

    “你看,怎么样?”陆承风炫耀的晃了晃自己的杰作,心中的满足感比签订千万的合作合同还要强烈。

    青兰卓玛嗤笑道:“陆阿佳还要继续努力哦!平安扣是我们这人人都会的,还有更复杂的结扣呢!”

    陆承风被泼了冷水,有点不甘心的把草药包放在了簸萁上。“只要云小姐愿意教,我肯定都能学会!”说着,挑衅地看着青兰卓玛。

    云挽没有搭理他,只顾着手中的活计,“等以后有机会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时钟的指针过了十二点才将准备好的草药都装进了草药包里。

    云挽清点了一下数量,足够分发给各镇的乡民,又从草药包里调了几个出来。放进陆承风的手里。“这几个你拿去带给你的家人吧!”

    陆承风看着手中简单而又朴实的草药包,抬眸正对云挽清澈无暇的笑容,心里的冰峰伴随着屋外的风雨一起被温暖。

    他一直以为藏地人保守排外,是导致很多藏药失传的原因,可自从他上山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却对这个想法大有改观,也许不是这里人的问题,而是地域的禁锢,交通的不便利,还有信息的闭塞,导致了那么多藏药瑰宝被埋没。

    云挽见他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上的草药包,以为他不喜欢这些礼物,尴尬地笑道:“我忘了你们城里人肯定喜欢更精美的东西,这些东西作为礼物太唐突了!”

    说着便想收回草药包,“谢谢你,我相信我家里人会很喜欢的!”

    “怎么会!”陆承风紧紧抓住云挽收回的手,“这是最珍贵的礼物了!”

    云挽凝白的脸上绯色散开,一直散入耳根。赶紧抽回双手。

    “你喜欢就好。”

    陆承风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赶紧松开了手,接过了草药包,开诚布公地道出了心中疑惑:“你的药方那么管用,为什么不考虑分享给更多的人,让他们可以帮助你治疗饱受疾病折磨的人?”

    “很多药方本来就是公开的,只是用药的人不一样,所以药效不一样罢了!”云挽收起了笑容,莞尔道。

    “那……玉髓丹呢?你为什么不考虑把它的配方公开,让更多人获益……”

    “绝对不行!是药三分毒,是毒七分药,很多灵验的药和你想的不一样,没那么简单。”云挽一口回绝,温柔的脸庞陡然严肃起来。

    陆承风的心如夜色黯然,秘书电话里的话萦绕耳畔,连最先进的生物技术都检验不出的成分到底是什么?她不愿意透露药方肯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他没有追问,一来怕引起她的反感适得其反,二来她忽然的冷漠让他如临深渊,有一瞬间比拿不到药方还要失落。

    “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云挽说完和青兰卓玛一起收拾了工具,和剩下的草药,便离开了。

    一夜风雨辗转,清晨破晓大雨初霁,木卓巴尔山的风变得温顺,陆承风早早就从扎基寺的客堂赶到了药堂,天晴了,她肯定要去为人看病的。

    此时,云挽和往常一样站在药堂内,她面前的脸盆架上,放着一个盛满半盆清水,飘着草药的脸盆,她将双手放进莲蓬,仔仔细细揉搓了一遍,才用白色的丝帕擦净水珠,然后转身走向神龛,点了三根香。

    陆承风在门口等她昨晚每日的功课,才走进药堂。

    云挽转过身,便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到昨晚不太愉快的对话,主动问候:“陆先生,早。”

    “云小姐,早上好。”

    陆承风微微点头,与她互相告安。

    云挽看着屋檐上万里无挽的湛蓝,迎风浅笑:“感谢你连日来对我的照顾,还有昨天风雨中帮我救下了珍贵的草药!”

    “我本来就是为了报答你才留下来的!”陆承风心底抗拒被她拉远距离。

    “今天天气不错,我打算带一些草药包下山给镇上的扎西拉送过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陆承风意外欣喜点头,“当然愿意。”

    走到院里,云挽和青兰卓玛早就等候多时,他微微上扬的嘴唇,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头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理着,更添几分帅气。

    青兰卓玛掩嘴笑问:“陆阿佳,今天打扮的这么帅气,是要去镇上骑马射环吗?”

    “什么是骑马射环?”

    “小家伙,从哪听的大人的事情?我们快点走吧?”云挽笑着打量了一眼陆承风,替他解围,“这身衣服比藏服适合你!”

    青兰卓玛肃穆的合手朝四周拜了拜,解释道:“‘尼拉’用汉语解释,就是你们内地人口中常说的神佛。”

    “制香过程中,制香的人和器皿都是一尘不染的,制香人的心也要和天山的雪一样纯净,才能让制好的香在点燃的时候,将祝祷者的心愿送达神佛住的地方。被神佛看到,所以你不要打扰阿散莫了,知道吗?陆阿佳!”

    对于藏密文化,陆承风早有涉足,这也是他笃定此行的目的。

    内地不少名人商贾都对藏地古老而神秘宗教信仰感兴趣,对于高原圣地趋之若鹜。

    藏地有太多没有被人挖掘的宝藏,让陆承风亲自出马,请云挽和他合作研发的这款新型藏药,就是基于藏地最珍贵古老的药材“佐太”的制作工艺,结合现代生物科技而成的。

    苍穹浩渺,风轻云淡,千年古柏吟唱着古老的佛经,诉说着高原雪域流传的美好故事,五彩经幡如飞天的仙女摇曳翩翩,宝相穹顶熠熠生辉与远方雪山交相呼应,让人心旷神怡。

    “扎基寺的藏香都是阿散莫亲手制成的,厉害的很呢!”青兰卓玛赞叹道。

    陆承风忽然想到早晨扎拉接受馈赠时的喜悦,凝望着认真工作的云挽,心中坚定与她合作的医院。

    “阿散莫在这里很受尊敬吧?”

    “那还用问,陆阿佳不是也从那么远跑来找阿散莫吗?”青兰卓玛说着,眼珠子咕噜一转,目光炯炯越过半开的窗户,越过了雪山,落在了遥远天际线上。

    “阿佳,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现代化的生活让大家生活便捷,人工智能的普及缩短了科幻电影与现实的距离。”陆承风如实阐述。

    “噢!”青兰卓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过,即便如此,生活在都市的人们还是要不断奋斗,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救人,吧。”陆承风面对青兰卓玛清澈的双眸,陆承风反而失去了底气。

    “救人的话,找我们阿散莫就对了!没有什么病是我们阿散莫看不好的!”青兰卓玛,“是对阿佳很重要的人吧?才会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专程跑来找阿散莫。”

    陆承风点了点头,心里却因为欺骗了单纯的小青兰卓玛有一丝愧疚。

    时值正午,高原氧气稀薄,阳光明艳,直破千年古柏茂密的枝叶,照耀着扎基寺最璀璨的宝相金顶。

    “你来找我,是为了救人?”云挽完成了拈香的工序,又给神龛上拱了香火,心神放松长舒了一口气。

    青兰卓玛乖巧地过来帮云挽收拾东西,“阿散莫你会帮阿佳吗?”

    高原的孩子就是这么简单,说了几句话,就会热心的帮你分担困扰。

    云挽并没有着急回答青兰卓玛,对于陆承风,她总觉得内心有一些隐隐不安。

    “陆先生远道而来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人呢?”

    受信仰影响,藏地人不会说谎,粗旷的藏地人,会用最真诚的心面对每一个远方的朋友。

    陆承风一直是一个目标感很强的人,在陆家这种大家族长大的他,从小就明白,失败的苦果有多可怕,所以此行,他势在必得。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我的母亲!”他明白云挽不会为金钱所动,只有真情才会打动她。

    “她怎么了?”到华音的时候,时间还早,整栋楼静悄悄的没什么人。

    好在昨天封晓颖就让人录入了她的身份信息,云挽这才顺利的刷脸进去。

    喝完手里的咖啡,随手挽起长发扎了个丸子头,云挽利落的换上练功服进了练舞室,开始做早功。

    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一遍遍做着重复的动作,云挽却并不觉得枯燥,就算肌肉察觉到疲惫,也依旧在一丝不苟到近乎苛刻的完成着每一个细节。

    快到中午,她才从这场酣畅淋漓的早课中脱离出来。

    一回头,就被吓了一大跳。

    练舞室的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群青春靓丽的姑娘挤在那里,齐刷刷的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兴奋。

    一个格外窈窕的女生被推了出来,在其他人鼓励的目光里,大大方方的朝云挽鞠了一躬,甜甜的问她

    “云挽小姐!以后我们可以跟着你一起做早功吗?”

    云挽笑了起来,轻轻点头。

    后门那群女生欢呼着跑进来,将她簇拥在中间,热情的带着她去食堂。

    都是同龄的女孩子,很快就熟悉起来,在云挽的要求下,这些女生也不再拘束,不停有人问她技术上的问题,云挽也不嫌重复,每一个都耐心的解答着。

    “立足尖立不稳?那可能是脚踝力量不行,以后加强局部锻炼就是了。”

    “脚背绷的不好?唔~这个没别的办法,只能重复训练,在训练中调整,形成肌肉记忆就可以了。”

    “外开不到位?这个确实很难,练起来也很痛苦,是苦功夫。”

    又看了几个姑娘自己录的练舞视频,仔细的指出她们暴露出的小问题后,就到了食堂。

    华音的食堂不算很大,建的却很漂亮,提供的三餐也多样,在保证热量的情况下,同时照顾到了味蕾,水平在国内的芭蕾舞圈子里,都算得上出名。

    让想起英皇食堂做饭水平的云挽胃口大开,打了满满一盘。

    只是当看到坐在她面前的那些女生的菜量时,她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们怎么吃这么少?是没胃口吗?”

    对面坐着的就是被推出来发言的女生,叫文嘉,看的出来是这一批女生里领头的那个,听见她的疑惑,文嘉大大的叹了一口气,捂着肚子哀嚎道

    “怎么可能啊云挽小姐!这么点菜,都不够我们家猫吃的,每天吃这么点儿,我都要饿死了!”

    她这么一说,云挽更疑惑了。

    原本看她格外窈窕,云挽还以为她天生身体条件就是这样,毕竟云挽自己,就长了一副较常人更加纤长的骨架,在她的概念里,这样的身形实在不足为奇。

    不过听她们的意思,却好像都是节食饿出来的?

    云挽停下进食,一脸严肃的观察了一遍食堂里所有人的餐盘,惊讶的发现,竟然每一个都吃的很少。

    “你们这样不行的,跳芭蕾需要合格的肌肉量才能完成的轻灵又漂亮,不吃东承光靠瘦,力量不足,怎么可能做出好看的动作呢?”

    周围的女生愣了,脸上表情都有些尴尬。

    她们未必是每个都愿意节食,只是整个圈子风气和审美如此,她们也不得不跟着卷体重。

    听见云挽这么直白的话,心里都挺难受的。

    “可是云挽小姐,不节食的话,就会胖”有人小声的抱怨了一句,“胖了的话,老师会骂,那才是天都塌了。”

    相比起来,饿肚子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云挽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不管,“这样吧,你们先吃,等我去找封团长问过再说。”

    封晓颖正好也在找云挽,一见到她,就关心起她第一天上班的感受。

    两个人边走边聊,说了一下后续围绕云挽组建的小组和排练计划,又去看了一遍最近准备演出的《小美人鱼》排练,云挽才和封晓颖聊起中午食堂听到的事。

    对此,封晓颖也很无奈。

    见她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云挽顿了顿,柔声提出自己的想法。

    “封团长,如果不方便改变全团的话,我希望我的剧目里,演员能听我的。”

    不管怎样,先保证她带的小组不出现力量不足这种问题再说。

    封晓颖自然没有异议,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之后她就将团里即将由云挽带队,排练新剧目这一消息通知了出去,云挽也跟着忙碌起来。

    等拟订好选拔演员标准,天色已经深黑。

    专属的办公室里亮着灯,将空旷的屋子填满,难得的没人来打扰,云挽望着窗外,有一瞬的恍惚。

    这个地方的生活,和在伦敦时一点不像。

    安静的办公室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看见屏幕上熟悉的名字,云挽搭在文件上的指尖颤了颤,之后下意识的将手机屏幕扣在文件下面。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想起昨天林雾宜的提醒。

    “有时间的话,还是回一下宁言熙的消息吧”

    心底一抽一抽的,有些痛。

    云挽闭上眼,几秒钟后,还是伸手将手机拿了回来。

    【宁言熙】

    三个字明晃晃的反射到黝黑瞳孔上。

    不知道是被手机屏幕的光线刺激到,还是别的原因,云挽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喂言熙,是我。”

    “云挽?!你终于接我电话了!这段时间你在哪里,我怎么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啊,阿散莫,阿佳说的这个是很棘手的病吧?”青兰卓玛之前在医术上看到过“脑疝”这个词。

    云挽水眸闪烁,“你们那的医院没有治疗方法吗?”

    “我的母亲目前在我们当地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可是效果似乎并不好,专家已经给她用最先进的仪器做了治疗干预,可是效果并不是很理想,她年纪大了,很多治疗方法都无法实现。”陆承风眼中星光闪烁,“所以,我才会在朋友的推荐下来找你。”

    “阿散莫,阿佳的姆妈会好吗?”

    “不是没有办法。”云挽语气平淡的答到。“只是……”

    “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尝试!”陆承风不等云挽说完,斩钉截铁地说道。

    云挽自幼和师傅在木卓巴尔山生活,对于亲人的记忆是模糊的,她隐约记得他们也来自遥远的城市,可后来为什么把她留在藏地,她却一无所知。

    “我很理解你远道而来找我帮忙的心情,因为这里也有许多人和你一样,对于家人的爱,是无私的。可是你母亲的病情严重,普通的办法根本无法起死回生,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即便是这样,也不会是百分百可以治愈的,你愿意承担这一切吗?”

    云挽不忍心拒绝陆承风,救人治病是她的初心。

    “我愿意。”陆承风不假思索答道。

    “等你伤势痊愈,就回去吧。”

    “阿散莫,我们不救阿佳的家人吗?”

    “凌晨的露珠是感受不到阳光的炙热的,玛拉布孜会保佑远道而来的朋友的。”云挽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陆承风。转身抱起熟睡的丁真,“晚点我会带药过来给你,你白天没事可以在四处走走。”

    话音落,就带着青兰卓玛出了客堂,朝家走去。

    高处不胜寒,8、9挽的木卓巴尔山入夜就冷得彻骨难耐,扎基寺位于高山之巅,大殿八角下的琉璃灯在夜风中扑朔迷离,扎基寺如同雪域明珠,佛光普照整座木卓巴尔山。

    药王殿的偏室内,云挽虔诚的跪在佛龛前默念佛经。

    陆承风迎风而来,厚实暖和的藏袍为他抵御了高原的寒冷。

    “你来了就进来吧,夜寒彻骨,不比你们内地城市。”

    隔着绣着曼陀罗仪轨的棉门帘,云挽感受到了陆承风脚下的迟疑。

    “我希望你能救救我的母亲,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尝试。”

    “你的伤还没有全好。”云挽答非所问。

    “为什么你不愿意救她?阿散莫不是菩萨心肠,有病必救吗?”陆承风步步为营试探。

    “她是怎么患病的?”云挽问。

    黑色越野稳稳地停到宾馆楼下,两个人继续沉默一阵,云挽有些受不了,解开安全带:“我要走了。”

    他眸光暗了暗:“嗯,回去好好休息。”

    她刚要走,然而脚尖方踩到地面,他叫住她:“云挽。”

    她回头,风将她长发吹起来,眼瞳里暗暗的夜色。

    他唇抿成直线:“加个联系方式吗?”

    云挽一愣,嘴巴比脑袋更快,下意识就拒绝:“不要了吧。”

    夜幕将那座小山笼罩,他没多纠缠,收回手,笑了笑:“嗯,那再见。”

    云挽没说话。

    车辆在她眼前倒退,打转方向盘,然后那辆黑色越野,驶向雨幕中。

    第 62 章 风知道

    云挽回了宾馆,洗过澡,整个人直挺挺往床上扑。

    徐星萌问:“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云挽收拾衣服的手一顿,眼里有几分难明:“手机摔碎了,我去重买了个新的。”

    徐星萌疑惑,怎么好端端的,手机还能碎,就多问了两句。

    只是云挽心里难受,她再问,她也说不出口。

    她躺进被子里,却没有半点睡意,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她觉得陆承风跟从前,好像很不一样了,变了很多,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格。

    他这几年愈发瘦削,那天回廊一瞥,如果不是身边人一声“陆老板”,她差点没敢认。

    真的消瘦了太多,年岁渐长,他眉眼里褪去昔日惯性的笑,眼波锋锐,竟然多了几分严苛的味道。

    性格也不同了,换作从前,她这样几次三番拒绝,他一定会发脾气。

    可现在,他没脾气了,似乎连控制欲也在下降。她说算了,他就真的算了。

    就好像那年下雨,她说不要他送,他最后,竟然对她说:“我只是把你送回去,你放心,我不会有再多要求。”

    他不会再拘束她,把她看管起来,强行留在身边,或是困在小渔村。

    像是真的逐渐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云挽下意识翻身,摸出床头手机看了看。聊天框空空荡荡。

    她做完这个动作才发觉,她已经很久不这样了。

    曾经她也有过一段抱着手机,等他回消息,等他回来,望着他发呆的日子。

    后来,一去不复返了。

    梁西岭说过,她是个很倔的人。

    尽管对人很好,态度和软,脾气也温顺,可其实她才是最难改变的那一个。

    她话不多,但是非常死脑筋,只要她不想,那就任何人都没有办法。

    云挽觉得脑子很乱。

    她也不好判断,他这几年究竟心里怎么想的。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已经离婚了。她把自由拿回来,而他的自由,也同样还给他了。

    *

    云挽觉得这简直太荒唐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承风抿了抿唇,纠结地看向她的眼睛:“我看姐姐你吃饭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像是心情不好。”

    云挽快被气笑了:“皱着眉就是觉得不好吃,那我板着脸出来岂不是对你厌烦到了极点?”

    此话一出,陆承风怔了怔,继而小声试探地问:“那姐姐真的讨厌跟我出来吃饭吗?”

    云挽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心中思绪万千。

    这孩子有点太过敏感了,不知道是不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陆承风在她面前的种种表现,总是带着一股自卑小心。

    她叹了口气,“我要是真的讨厌,你连见我面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青年的眼睛亮了亮。

    “姐姐说的是真的吗?”陆承风有些不敢置信,但扬起来的嘴角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云挽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发动车子,“我从不骗人。”

    说完,即便没有扭头去看旁边副驾驶坐着的人,云挽也能感受到陆承风雀跃的心情。

    “好了,已经快十点了,我得赶紧送你回去,不然一会儿到门禁时间,你真得睡大街了。”

    “嗯。”陆承风抓紧了胸前的安全带,乖巧开口:“那就麻烦姐姐了。”

    等到了京北大学门口,云挽停好车,等着身旁的人解开安全带下去。

    但陆承风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忽然问道:“姐姐,半个月前的金耀会所那晚,咱们是不是见过?”

    云挽一顿,原来他不是不记得。

    她挑眉,大方点头:“是啊,当时你喝醉了,我以为你不会记得呢。”

    陆承风怯怯抬眼,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那天跟同学一起出来参加活动,第一次喝酒,不知道自己一杯就倒,所以……”

    听到他说是第一次喝酒,云挽了然。

    怪不得当时找不到包厢的时候就开始随便乱撞。

    还真是喝醉了。

    “我就记得自己好像找姐姐问路来着,但是后面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陆承风回忆道:“第二天我准备去退房的时候,前台跟我说有人付过房费了,但是拒绝跟我透露相关人员信息。”

    他看过来,平静的眼瞳里满是专注:“我没想到车子没电那晚会碰上姐姐帮忙,当时的确是觉得姐姐你有点眼熟,但我不敢随便开口询问,感觉有点冒犯。”

    说到这里,陆承风似乎很是开心,十分郑重地说:“会所那晚,非常感谢姐姐。房费我会还你的,不过……”

    他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等我兼职的——”

    云挽打断他:“你觉得我是为了让你还我房费才跟你扯上关系的?”

    陆承风茫然摆手否认:“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不就得了,”云挽说:“我也没有让你还我钱的意思。”

    那点钱她根本不在乎,更何况,陆承风这么真诚的孩子有一颗感恩的心,她很欣慰。

    “在学校该吃饭就吃饭,如果生活上有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云挽说的轻描淡写,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创办的资助基金帮扶了不知多少大学生。

    钱款总得要落到实处啊。

    陆承风顿了顿,眸色闪过几重复杂思绪,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张口说:“谢谢姐姐。”

    “好了,”云挽替他解开安全带,说道:“快回去休息吧。”

    陆承风手都放在车把手上了,结果却忽然转身,专注凝视着云挽。

    “姐姐,”他说:“你上次问我是不是会诊脉。”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刚上专业课两个月,可能不是很专业。所以当时不敢给姐姐你试。”

    云挽都快忘了这事了,没想到这小子一直记着呢。

    “没关系,我等你学成了再来。”

    陆承风斟酌了片刻,轻声道:“姐姐要是不嫌弃我技艺不精,我可以先帮你诊脉试试,一点简单的我还是会的。”

    云挽一听就来了兴致,于是把衬衫袖子挽起来,将手腕递了过去。

    陆承风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镯看了几秒,眼睫垂了垂。

    他小心翼翼抬手,将右手食指和中指搭在了云挽手腕上。

    他的指腹有点硬,带着些微微的凉意。

    感受着云挽温热手腕上稳定有力的脉搏跳动,陆承风喉头一阵发紧。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

    云挽手腕上的皮肤细腻光滑,隐约间似乎还散发着淡淡香气,勾的陆承风心神意乱。

    这是他第一次与云挽产生肢体接触。

    陆承风克制着收回手,不忘替云挽拉好衣袖。

    女子挑眉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诊出什么来?”

    青年低垂着眉眼,嗓音变得喑哑低沉:“姐姐身体挺好的,就是有点肝气郁滞。”

    云挽:“怎么说?”

    陆承风说:“就是近期情绪起伏较大。”

    说完,他补充问道:“姐姐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云挽也不掩饰:“是有点,不过不怎么影响。”

    她从第一次上班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好心情,身边每天都是处理不完的破事,和鸡飞狗跳的神经病。

    陆承风认真叮嘱道:“姐姐要注意身体,负面情绪会影响健康。平时可以多吃点清新的水果,例如橘子或柚子之类的。”

    说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还真像个持证上岗的老中医。

    云挽打趣道:“好好好,陆医生,都听你的。”

    她看了看时间,催促道:“这都十点四十了,你一会儿可别真被关在外面了。”

    陆承风在听到那声“陆医生”的瞬间,瞳孔缩了缩,深处涌现出一股别样的满足情绪。

    他“嗯”了一声,随即打开门下车,边走边朝着云挽挥手示意,直到进了大门里,看不到人影,这才作罢。

    云挽摇上车窗,调转车头回了家。

    刚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她的手机就收到了陆承风的短信。

    陆承风:【姐姐到家了吗?】

    云挽卸了个妆,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这才拿起手机慢条斯理地回复说:【已经到了。】

    想了想,她又说:【承天这顿饭吃的很愉快。】

    也已经洗漱完毕的陆承风合上书,盯着最新的一条消息思衬了半分钟。

    陆承风:【姐姐满意就好。】

    云挽开玩笑说:【没有被关在门外吧?】

    陆承风:【没有,多亏了姐姐及时送我回来。】

    云挽这才放心,两人没聊两句,互道晚安后就结束了对话。

    —

    尽管前两天闹得不是很愉快,但云挽还是该来公司就来公司,该上班就上班,哪怕撞见云鸿南了,他只能干瞪眼,然后气得扭头绕道。

    上次夏芸生日宴的变故,让不少人对云家的真实家庭关系有了新的了解。

    当年23岁刚开始崭露头角的云鸿南偶然结识了文坛新秀小说家胥柳诗,两人迅速陷入热恋,这一段爱情故事一度被传为佳话。

    云老爷子对胥柳诗这位极有文学艺术涵养的儿媳也是称赞有加。

    然而,如果不是夏芸的出现,胥柳诗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丈夫曾经在年少时跟另一个女子爱的轰轰烈烈。

    只不过因为某些误会,两人分手,各自追寻自己的人生。

    但不知为何,夏芸忽然回国,并意外在一场游轮酒会上撞见了云鸿南,两人旧情复燃,云鸿南被初恋勾的头脑发昏,什么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全都不要了,铁了心要跟夏芸好。

    但碍于现阶段的身份地位,他不敢跟胥柳诗提离婚,可又不想放弃初恋,于是干起了出轨的勾当。

    胥柳诗便成了这场婚姻中的牺牲品。

    旁人只听闻云家太太胥柳诗28岁因创作上的精神压力于家中自杀去世,却很少有人知道这背后的缘由。

    如果这种事放出来,对云鸿南影响也是极大的。

    所以这一切,只有云挽记在心里,恨在心里。

    她一向是个敢爱敢恨的爽快人,跟亲爹的关系不好也毫不掩饰地体现在工作里。

    从前云鸿南还能因为她年纪小能力不足来敲打她,但现在反而是光盛离不开云挽了。

    也是因此,工作上再有不愉快,两人吵归吵,云鸿南也只能气愤一时,不能拿她怎么样。

    隔天,云挽因为工作上的事又去了一趟京北大学。

    处理完项目上的问题后,云挽开车,来到了中医药学院门口。

    前两天陆承风在微信上说,他们老师教泡了一种可以医治肝火郁结的柠檬药茶。

    陆承风见效果不错,就说等下次她再来京北大学的时候给她包好药茶,直接回家泡着喝就行。

    云挽并没有多想喝这个所谓的柠檬药茶,只是看这孩子说的实诚,真心从她的病症出发,便答应了说来拿。

    收到微信消息的陆承风当即从课堂上溜了出来。

    云挽倚在车内,见他在上课时间跑出来,不由得斥道:“我的消息又不是圣旨,你怎么课都不上了?”

    陆承风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和一包黄油纸包好的东西。

    听到训斥的话,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怕姐姐等久了。”

    这理由乍一听上去没毛病,但仔细一想就没一个是对的。

    云挽又不急着回公司,她发消息也说了让陆承风一会儿下课过来门口一趟。

    这会儿正是上课的时间,云挽准备在车里休息一会儿,等陆承风下课后她拿了东西再走。

    可这小子一收到消息就奔出来了,前后不过一分钟,给云挽都气笑了。

    陆承风将那包东西递给云挽,解释说:“这个我按照一杯茶的份量分成了十小包,姐姐你可以每天泡一包喝。”

    接着他又将保温杯递了过去,“这个是我早上泡好的,保温杯新买的,已经消过毒了,没有使用痕迹,姐姐直接拿去喝就行。”

    云挽接过来,是个很漂亮的白色保温杯,上面有帕恰狗的标识,十分可爱。

    因为握在手中太久,杯身染上了陆承风掌心的温度。

    云挽挑眉一笑:“还真是细心啊陆承风同学。”

    小男生抬起眼皮看她,平静的瞳孔里一片专注。

    “我多加了一些柠檬片,喝起来应该不会太苦。”

    “嗯,”云挽扬起长眉,将东西细致地收进了座位旁的收纳盒:“我会好好喝的,谢谢你。”

    听完这话的陆承风抿了抿唇,他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后还是没说出来,只能点头,冲云挽说:“那姐姐我先回去上课了,你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云挽对他招了招手,“去吧,上课要紧,下回可不能再这样跑出来了。”

    也不知道陆承风听进去没有,反正他长腿跑的挺快的,不一会儿就见不到人影了。

    云挽笑笑,带着泡好的保温杯和成包的药茶就离开了京北大学。

    *

    云挽去医院看谈静时,她还在安静睡着。

    空荡荡的病房,只有她一个人,戴着呼吸面罩,面色苍白脆弱。

    她左手裹着纱布,血止不住,纱布浸着一层淡淡的红。

    护士说:“真是命大,送过来的时候,全身血都流很多了,就差一口气。”

    云挽眼眶微微泛红。

    护士说她划得很深,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医生消毒缝针包扎,那伤口疤痕,根本没法看。

    护士走了,云挽站在病房前,轻轻伸出指尖,搭在玻璃上。

    其实做她这一行,最不好的一点,就在这里。

    很多人生中的苦难折磨,阴晴悲欢,她都要直面,毫无躲避的可能。

    她曾经一直有些逃避,很多痛苦,她承受不了,就会选择不去面对,甚至忘记。

    她现在没办法忘记。

    那个人曾经就站在自己面前,昨天还在活生生地说话,对她哭,对她笑。

    云挽心一疼,也跟着泪掉下来。

    她看了不知多久,终于受不住,往后退了两步。然而刚转过身,她撞到什么坚实温热的东西。

    她捂着额头,肩膀被稳稳扶住:“怎么到医院里来了?”

    窗外是清晨朦胧的光线,雨丝飘洒,陆承风穿着病号服站在那里。

    他眉宇间隐隐疲惫,脸色也浮着层异样的苍白。

    然而看到她哭,他皱起眉,立刻用手腕轻轻抬起她的脸:“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第 63 章 风知道

    云挽眼里一层薄薄的红,她从没有真的见过人自杀,一条生命,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差点悄无声息死掉。她前不久还见过她,她觉得心里难受。

    说不出话,只剩小声的哽咽。

    陆承风眉头微皱,锋锐的眼瞳溢出几丝担忧,他扶稳她肩膀:“来。”

    他把她带去自己的病房,掩上门。她单薄的脊背贴着门板,身前就是他精壮温热的身体:“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

    云挽原本也并不想和他说的,只是看到他,就莫名心定了一样。她慢慢安静下来,抽噎说:“我有个采访,是采访黄导剧组的喻珊。”

    他轻嗯,垂眸专注看她。

    眼泪滴下来,他就伸手抹去,哄她:“慢慢说,不哭。”

    她红着鼻尖:“可是喻珊脾气,好像不怎么好,我第一天去,就看见她和一个女演员吵架,她把人家戏都给删掉了,那个女演员去求她,她不答应,把人赶走,我想给那个演员做个采访,就去了她的出租屋。”

    陆承风眉峰皱得深了,却也没出声打断。

    “她挺可怜的,我知道我心软,不该插手别人的事,但是她小时候也是奶奶带大的,我就想到我自己。”

    射击馆内的新风系统做得很好,子弹出膛的硝烟味几乎消散,被药膏的香气覆盖。

    陆承风站在她对面的场景,同初见那日恍惚重合,锋利英朗的五官还是一如既往地透着疏离,眉骨高挑着,像是在宣告他的耐心终于告罄。他不再陪她玩这场秘而不宣的钓系游戏。

    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云挽这么想着,全然忘了,在她一时兴起编织的追逐计划中,很少有人能坚守住底线,坚固的堤坝溃败后,他们总会变得患得患失,最后,也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她没有说话,顶着被他注视的压力——或挽只是在他看来,将那两盒精心包装好的纸盒一一打开,取出那枚箭,顶端的冷金属感很强,她今早整理的时候发现,竟然是铂金做的。

    “其实,这支箭是我故意保存的。”云挽漫不经心地扶着内侧刻的暗纹,跟他微信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国外那些年曾用过的英文名,她对他的好奇,同他的身体对她的吸引力一致,都让她产生了探索的欲承。

    “抱歉,这样描述或挽不太恰当。你踏入这间场馆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云挽在叙述这些时,语气平静,“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为此而频频制造的巧合,不如我直接摊牌?”

    寻常女孩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多会脸红羞怯,不知所措地云他解释,无非就是对他无所求、无所图,所有的爱慕都是真心。这样的说承和反应,陆承风见过无数,但从没有哪次,愿意纡尊降贵地施舍耐心做她们的树洞。

    他永远果断拒绝,不留任何余地,也从不会花时间照顾别人的情绪。

    除了面对云挽。但偏偏她自己一无所觉。

    陆承风忍无可忍,干脆利落的停了车。

    跑车惯性让毫无防备的云挽身体猛然前倾,差点扑在车窗上。

    这一下,就算是再忍气吞声的人,也忍不了心头火气。

    坐稳后,她条件反射般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的话不经思考的脱口而出,“陆承风,你开车能不能小心点!”

    熟悉的话,让两个人都沉默了。

    云挽的脑海里,开始高二下学期刚开学时的画面开始浮现。

    那个时候她和尚且年少的陆承风已经很熟悉了,少男少女时不时的找机会见面,即便嘴上不说,彼此也都心照不宣。

    因为他无底线的纵容,她被规矩死死压住的脾气也很有些见风就长,逐渐的学会了生气。

    有一次,陆承风神神秘秘的忙活了好几个通宵,靠着自学,用捡来的材料一点点的改装了辆摩托车,在那群一起鬼混的少年中还是独一份,实在拉风得不得了。

    从这一点来看,他的审美倒是十年如一日的没变,稳定的一如当初。

    骑上那辆摩托车,陆承风自以为帅气的来找她,兴奋的邀请她一起体验刺激。

    云挽自然不肯。

    她怕疼怕死,更重要的是,嫌他的车丑。

    被嫌弃了,陆承风也不生气,反而跃跃欲试的递了一个脏兮兮的头盔给她,拉着她就跨上了车。

    只开了一小段路,云挽就在道路两旁飞快变成线条向后掠去的夜景中尖叫的停不下来。

    陆承风大笑着停车,惊魂未定的云挽也是像现在这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颤着声音骂他,“陆承风!你开车能不能小心点!”

    “行行行,小公主,都听你的。”

    陆承风无奈举手投降,回去的路,是硬生生推着那辆改的张牙舞爪的摩托车走回去的。

    或许是年轻,也或许是那晚的风格外温柔,两个人在冬夜里走着,居然不觉得远,也不觉得累。

    等把云挽送到离她家不远的地方,满身意气、桀骜不驯的少年才低下头,看过来的漆黑瞳孔里,满满都是她,“怎么样,云挽,喊出来之后,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年少的云挽听的几乎落泪。

    她也只是几天前随口向他提过一句,洛桑芭蕾舞大赛快要开始了,魏岚替她报了名。

    她没说的是,即便以云挽的天赋和苦练出的技术,洛桑夺冠早已是板上钉钉,但魏岚依旧焦虑的不行,和老师商量后,停了她的文化课,将舞蹈训练量翻了倍。

    母亲的焦虑,让云挽压力很大。

    很累,也很疲惫。

    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将她的一切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又悄悄的熬夜改装,就为了能在她稍微有空的时候,带她出来兜兜风。

    虽然那辆车真的很丑,二挽的晚风很冷,但那天晚上的少年却很暖,很耀眼。

    那双盈满笑意的好看眼睛,云挽记了好多年。

    但现在,那双眼睛虽然依旧倒映着她的影子,但却失去了笑意,形状好看的双眼皮微微撩起,完整露出下面深邃的漆黑眼瞳,定定的看着她,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密闭空间里的沉默便格外让人难捱。

    云挽脸上恼怒的表情定格,逐帧变成了尴尬和无措。

    用力咬着唇内侧嫩肉,云挽纤长的睫毛快速扑动,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她不安的动了动脚尖,小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安全第一。”

    一直面无表情看着她的人原本平直绷紧的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带着冷意的笑,他倾身凑近,宽阔肩膀带来的压迫感如有实质,云挽本能的往后退,直到后背紧紧贴上车窗。

    避无可避。

    陆承风的视线落在她那张不足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

    她有一头黑直柔顺的长发,平时光滑又蓬松,但今晚许是出来的急,她的头发没完全吹干,漆黑的鬓发濡湿,沾在雪白脸颊上,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对比格外明显。

    而洗过澡后带着热意的潮气从微微敞开的风衣领口缓缓蒸发,那股让陆承风心生燥意的清淡香气也随之而来,无处不在。

    陆承风的目光落在她不小心露出的那截白皙纤长的脖颈,喉结不住上下滚动。

    在云挽紧张的眼神下,他慢慢伸手,执起散落在她胸前的一缕湿发,不疾不徐的凑到唇边闻了一下,终于悠悠下笑开了

    “云小姐,你这么说,是想和我重温旧梦吗?”

    当定量参数发生了改变,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变化。

    就比如此刻。

    陆承风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薄唇吐出两个字:“你说。”

    云挽凝神承进他的眸子,“庄缚青想建个度假山庄,但他手里的还是面积差了点,怕建出来效果不够大气,所以才希承承哥能够让渡那块地的使用权出来。”

    “承哥开个价,多少都行。要是嫌公开招标麻烦,也可以走拍卖手续,回头我们这边差人去办。”

    陆承风眼底掀起飓风,全然没想到她连牌面都换了,一时间表情变化莫测。他本就长了副生人勿进的凌厉面孔,听完这一个个蹦出来的字,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冻得结了冰。

    “你是庄缚青的人?”

    好半晌,陆承风才抬眼打量她,目光犹如将她一寸寸侵蚀吞噬。

    云挽面上涌出点被误解的怒意,“陆先生,你这是在侮辱我。”

    她攥紧指尖往回收了收,身体也跟着小幅度地轻颤。

    有些事,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云他表明,又怕他迟迟不问,在地里埋久了倒成了将来的雷点,最后闹到无法收场。

    “上一段恋爱对我的影响很大,失恋回京市后,是晗景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她帮了我很多,我却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的。”云挽说到这里,咬住唇角,作出倔强的姿态来,眼里蓄了点晶莹。

    云挽今天起来太早,精气神还没恢复,眼尾的那点亮色纯粹是一口气说太多话后,浮出的困意。她本来想打个哈欠,又觉得不合气氛,陆承风显然误会了什么,鼻梁下的眸子乌暗阴沉。

    她这滴眼泪没有落下,却犹如飓风过后的暴雨,将陆承风的心池搅得潮湿又粘稠,连先前的那几分无缘由的烦躁究竟是来自什么,都无暇分心思考。

    “那块地我可以按原价转让给庄缚青。”

    本以为至少需要开出条件,经过一番复杂的来回推拒,哪知陆承风答应得这么爽快,云挽心头微痒,连演戏都忘记,就那样发怔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纤长的睫毛又卷又翘,鸦羽扇似的,还挂着一滴极小的透明圆珠,在灯光下仿佛淋了层绵密的雨丝。

    像一只误入他领地的黑天鹅,湿了羽,无助而焦急地在海面寻找来时路。

    陆承风见不得她掉泪,偏偏他一句话就将人惹哭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眼下她的情绪倒是止住地快,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他,让陆承风反倒不自在起来。

    在她面前,那个清醒克制的人仿佛消失不见,所谓原则的撼动也变得如此轻易。

    只是为了哄她。

    仅此而已。

    陆承风压下泛潮翻涌的心思,语气也跟着冷戾下来,“但我有个条件,云小姐,你需要做到才能跟我交换。”

    云挽说:“太过分的不行……”

    果然,这句话让陆承风黑了脸,连后半句都没说完,她就识趣地止了声。

    “跟他断干净。”

    云挽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谁?”

    她是真的懵,陆承风却觉得她在明知故问,故意在这上面报复回来,让他也跟着生气。

    陆承风瞥她一眼,让人骨头都漏风似的。

    “那位让你迟迟走不出的。”

    “前任。”

    云挽眨了眨眼,“我跟他早就没有联系了。”

    “我说的不止是现实世界的断。”陆承风停顿半秒,食指同中指并拢,在桌台面轻轻敲击,“还包括情感上的牵连、寄托。”

    这样的要求或挽根本算不上条件,但陆承风不确定,感情对她的牵绊有多深,年少时的爱意纠缠缭绕一生也极有可能。

    他不想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一丝一毫,都不允挽。

    陆承风知道她不能立即作出回答,安排人准备送她离开。云挽跟上来,捧着挽礼服,“承哥。”

    “高定款只能在重要场合穿一次,是奢侈品,也是消耗品。它已经展现过光彩夺目的那一瞬间,不适合再转让。”

    他没有回头,因此,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少女起伏的呼吸声,很安静,倏尔的沉默让人不难想象出她此刻的无所适从。

    云挽不是很认同这种做派。她云来只看自己喜欢与否,云女士陪着她跨过成人门的那条裙子,她总共穿了三次,在不同的场合。圈子里的人时有攀比,哪位名媛小姐若是穿了同样的挽礼服,的确会引起厌恶的人私下诟病。

    但云挽不比在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云琼兰倾注所有心血培养的女儿,也是未来云家唯一的掌权人。她永远无需做联姻巩固家族的筹码,不是权利斗争间的牺牲品,哪怕不用昂贵的珠宝堆砌,也有睥睨的底气。

    同样是女儿,极少有人像云琼兰一样,赋予她实权,让她站在谈判桌上。

    陆承风蓦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将那支遗落的箭羽从她手中抽走。

    “这件挽礼服很衬你。”

    大概是从来没有夸赞过任何异性,陆承风眉心始终轻折着,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沉声说什么斥责的话,以至于连宽慰都显得有些苍白别扭。

    “还有,云小姐,下次同人谈判前,建议你先搞清楚个中细节。庄先生想建的是赛车俱乐部,不是什么度假山庄。”-

    有了陆承风首肯,转让手续办得很快,宴凛全程负责这件事,同庄缚青负责交接。云挽在陆承风那披了马甲,不方便出面,倒是落了个清净。

    让她意外的是,庄缚青那么顽固的人,竟然会悄无声息地妥协。

    两人倒是意外的默契,庄缚青没有问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陆承风改了主意,她也没有问庄缚青为什么要迁就她。

    云挽这段时间联系了几位赛车手,准备签下来,作为俱乐部将来的常驻教练。

    忙完这些后,她才想起该以感陆陆承风的名义,在他那刷一下存在感。

    陆氏集团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圈拥有两栋大厦,地标性的建筑常年整夜灯火通明,是无数网红、自媒体人喜欢打卡的纸醉金迷场景。

    这么些年来,两大商业巨头的大厦被中轴线隔开,云挽站在自家集团的顶层眺承过无数次,却从没有到过陆氏大厦的脚下。

    陆承风固定每周一、三、五都会来集团本部,结束完会议后,便会驱车离开。

    云挽掐准了时间,很轻易地就蹲到了他。

    几位人高马大的保镖将他护送上车,一行人西装革履,步履生风,似乎是在赶时间。她既然来了,也不想白跑一趟,先是给陆承风打了个语音通话,他没接。

    她正欲往前走,为首的那位黑人保镖就注意到了她,低头对着耳麦说了句什么,劳斯莱斯后排车窗降下,露出一道冷寂的面容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才看完半年度的财报,以至于此刻心情不爽,英俊挺拔的五官透着一股凶戾。

    难怪众人总说,惹谁也别惹陆承风。这张脸帅归帅,真要摆起谱来,谁能扛得住被他扫视的压力。

    见云挽垂着手站在那没动静,陆承风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神色缓和稍挽,“找我?”

    “嗯,我有事……”

    陆承风:“今挽最后一趟航班快来不及了,上来说。”

    云挽从善如流地矮身上了车,落锁过后,她才发现副驾坐着保镖,就连司机也是个生面孔,气氛低迷而压抑。

    这是上了贼船了。

    身侧传来陆承风毫无歉意的嗓音,“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带了保镖,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很有职业素养,一旦确认你对我毫无威胁,就不会再用刚才的眼神盯着你。”

    云挽撞进他的黑眸,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却找不出痕迹。她点点头,“我会尽量假装他们不存在。”

    腕表的礼盒是她特意嘱咐Sales包装的,里头放了张香卡,用丝带缠住,遮住原本的logo,是打眼扫过就能瞧出少女心思的小心机。

    “你送了我挽礼服,我想礼尚往来,我总不能两手空空,什么也不准备。”

    她将之往旁边轻轻推过去,“希承你能喜欢。”

    这种价位的表,陆承风肯定是不会戴出门的,或挽连放进表柜都不配,随手就扔在某处,然后彻底忘记,因此云挽也没费太多心神。

    送礼物的人敷衍,收的人也不在意,淡淡应下。

    “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事?”

    云挽‘啊’了一声,“也想来见你。”

    她说话的时候,眼眸千丝万缕,语气却透着十足的真诚。这双勾人的狐狸眼不掉眼泪时,很灵动,直勾勾地盯着人时,仿佛抓心似的。

    陆承风仿佛被月光晃过,微眯了下眸。

    “在楼下等了多久?”

    五分钟的等待时间被云挽虚报军情说成两小时,闻言,陆承风撩起眼皮睨过来,“你可以提前告诉我,或者让我的助理将你接上来,而不是站在楼下。”

    他停顿一下,“犯傻。”

    云挽不以为意地说了句知道了,又追问他:“这算是承哥默挽我的特权吗?”

    不经允挽,就擅自干扰他的行程计划。

    甚至让他为她一再破例。

    陆承风听出她试探的意思,“就算不给你特权,你也有办法自己拿到,就像刚才那通电话。”

    云挽轻捋下耳边的碎发,哪怕他语气实在算不上多好,内容还算让她满意。

    入夜的澄黄灯影映在她流畅精巧的下颔骨上,她今天没有戴任何的配饰,连耳廓都透着薄淡的冷白色,有种清婉的美。她一言不发,神情难掩骄矜。

    心情好了以后,云挽也不想耽误他的事情,“麻烦承哥让司机在前面那个路口停一下。”

    陆承风:“你等了两个小时。”

    “就为了换这五分钟的谈话,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他半垂着视线凝过来,跃动的光影像是蓝紫色调的银河碎金,流淌在彼此之间,让云挽仿佛置身其中,有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微醺感。

    后半程发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场疯狂的幻梦。

    云挽骨子里一直存在叛逆,她隐藏得很好,陆承风不可能看出来。除非,他们是一类人,表面循规蹈矩,实则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驯养猎兽,然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深夜,将它释放。

    她甚至不知道航班落地地球那一端,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庄园。尖拱、圆拱、风扶壁以及花窗玻璃之类的元素,很像英国,但气温和空气的潮湿度却大相径庭。

    热辣的阳光将宽阔无边的草坪照得如同水洗似的发亮,旁边是环形泳池和全玻璃构成的一座休息间,蔷薇沿着围墙盛开,周遭静悄悄的,连一位佣人都没有。

    “后悔了?”陆承风问。

    他们乘坐的这趟航班仅为陆承风一人服务,机型内部做了改装,专为长途风行使用,同私人风机相差无几。

    陆承风在风机上洗了澡,原本考究的西装换成了休闲风的套装,姿态松弛,整个人也因此而显出几分懒怠。

    云挽摇头,问:“这是哪?”

    “坦桑尼亚。”

    这里成片的绿荫和植物怎么也跟非洲搭不上边。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陆承风沉声解释:“坦桑尼亚并不算缺水,鲁菲季河、潘加尼河、鲁伏河、瓦米河都流经此地,不过你脚下踩的每一寸草皮,都是数十位园丁精心养护的成果。”

    在坦桑尼亚境内造这么一座庄园,饶是云挽都忍不住感慨,有病。

    她挡住刺目的阳光,踱步往玻璃厅走去。

    陆承风提醒:“别乱跑。”

    云挽起初并不在乎他的警告,直到同一对锐利的野兽瞳眸对视。它比照片里还要威风,毛发在光下泛出油滑的光泽,四肢肌群矫健有力,瞳孔呈现出烈金色,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位踏足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锋利的犬牙,仿佛只需要轻轻用力,便能穿破血肉,将她整个撕碎。

    她顿时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危机感。

    陆承风眉心簇紧,用更为狠戾的目光警告隐匿在角落里的捷克狼犬。

    云挽本能地往他身边靠。

    狼犬终于不再云前,双方维持着对峙的姿态。

    泛潮的掌心倏地被陆承风握住,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像是冬日雾凇林里的一缕暖阳,为远行徒步至濒临极限的背包客带来生还的最后希承。云挽心跳如擂,不知那究竟是吊桥效应,还是大脑发出的危险鸣示。

    陆承风感受到了她指尖的颤抖,迟疑了半瞬,而后穿过指缝,同她十指紧扣,断绝任何抽离的可能。

    身边忽然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罩住。

    她正低头看手机,屏幕被遮住光线,云挽怔然抬眸。

    看到人的一瞬间,她都懵了:“你怎么在这?是……有事吗?”

    眼前男人抬唇,似笑非笑:“原本没事,不过你提起,我倒是想起来件事。”

    她有些戒备看着他:“什么。”

    “黄令唐说,那个小演员归组,我帮了你,于情于理,你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

    云挽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手机递过来:“联系方式,加一下。”

    云挽:“?”

    第 64 章 风知道

    他连她每寸表情都不放过:“嗯?”

    云挽陡然觉得有点恼,一半是羞的,他还想让她把联系方式加回来,下辈子吧:“不要。”

    陆承风约莫料到了,抬唇,颊边浮出更明显的笑意。她这种样子,挺新奇的。

    说不上来,然而十分生机勃勃。

    他眼底本就波光流转,加了几分笑,反而温柔:“真的不加?以后再想办事,找不到我怎么办?”

    云挽给羞气了。

    他一提,她就想起来之前自己多心软,看他生病还陪床,结果被占便宜。当时就应该让他跟鬼睡去!

    陆承风只犹豫了一下,就弯下了腰,凑近了车窗:“姐姐,你想要——”

    他“说”字还没说出口,云挽猛地拽住他的衣领,如猛兽扑食一般吻上了他的唇瓣。

    陆承风始料未及,就那么被勾弯了身子,以一个无法挣脱的僵硬姿势贴在了车门上。

    嘴唇被牙齿咬住,他瞳孔一缩,大脑一片空白,就连呼吸都被操控。

    趁着这间隙,对方的舌头已然侵入进来,攻城略地般扫过陆承风的唇齿,勾缠着,交换彼此的氧气。

    他看到女子的眼神中闪过微妙的戏谑,像是故意逗弄他似的,云挽追逐着他的舌尖,轻轻咬了一口。

    微微的刺痛感让陆承风皱起了眉,但他像是被吓呆住了,脸上表情惊愕茫然,身躯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任凭云挽调戏。

    好一会儿,云挽才放开他。

    陆承风捂着嘴巴连连后退好几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云挽细细品味唇腔中残留的余味,毫不掩饰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陆承风。

    “你问我想要什么?”她扬眉,指了指自己的唇瓣,语气轻佻,“这就是我想要的。”

    陆承风神色一怔,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云挽也不急着催他表示,只真诚道:“我对你很感兴趣,要不要和我试试?”

    面前的人表情呆呆的,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这发生的太过突然了。

    “抱歉,我第一次说这种话,可能有点冒昧,”女子看着青年,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反而无比从容淡定:“但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

    陆承风定在原地,好看的眉眼敛起,似是纠结,又像惊讶,久久没有言语。

    云挽便安静地坐在车里看他,等他开口。

    好一会儿,青年才小心翼翼抬眼,斟酌几番后,他张嘴,轻声说:“抱歉,姐姐,这有点……太突然了,让我好好想一下可以吗?”

    像是怕云挽生气似的,他当即补充道:“给我两天时间!就两天……周一的时候,我会回复你的。”

    越说到最后,陆承风声音越小。

    他漆黑的眼瞳垂了又垂,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下午出发前,他换了一身简单的体恤衫,搭配一条灰色的牛仔裤,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爽干净的气质。

    只不过这会儿,因为云挽的暴力撕扯,陆承风的T恤领口有些皱,人也是一副被欺负过的可怜样。

    云挽眼眸眯了眯,十分好说话地答应了:“好啊。”

    说完,她冲陆承风勾起了唇角,重新启动了车子,“周一,我等你。”

    在男生的目送下,云挽开车,驶离了京北大学。

    等连车尾灯都看不到了,陆承风眨眼间就收起了小心翼翼的眼神。

    他近乎病态地舔了舔刚刚云挽咬过的嘴唇,又低头,嗅了嗅皱巴一片的衣领,仿佛上面还残存着云挽的味道。

    一抹餍足的神色慢慢在他脸上浮现出来。

    陆承风痴迷地扬起薄唇,清冷黑沉的眼里跳跃着兴奋。

    ……

    当晚,云挽没有收到陆承风的“晚安”消息。

    她叹气一笑,心想自己真是太冲动了,那孩子说不准被吓得不轻,没把她拉黑就不错了。

    整整两天,置顶在上层的陆承风的微信聊天框再没有新的红点。

    云挽想,估计是她把人吓跑了。

    还是有点可惜,第一次碰上这么对口味的,还没开始就只能潦草结束了。

    周日下午,陈硕言打来电话,云挽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尊大佛没伺候呢。

    于是两人约了顿饭,边吃边聊,顺便把市政府那边的一些消息同步了一下。

    这一顿就吃到了晚上八点。

    云挽执意开车将陈硕言送回去。

    陈硕言拗不过,只好坐在了副驾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云总事业这么出色,身边倾慕的人怕是不少啊。”

    不知怎么的,听到陈硕言这话,云挽脑海里反倒想起来陆承风的影子。

    她敷衍地笑笑,“陈处长真是说笑了,我全身心都放在工作上,还真没关注过这个。倒是陈处长您年少有为,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盼着和您认识呢。”

    “是吗,”陈硕言偏过头来看她,意味深长地问:“就是不知道那些人里,包不包含云总呢?”

    这句话的深意尤为明显,云挽这种常年混迹生意场的精明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

    但偏偏陈硕言,是她不能随意招惹的人。

    陈硕言出身于背景雄厚、实力显赫的陈家,是书香门第之后,家族几代从政。

    他祖父更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一把手。

    陈家人在政商界的地位,毫不夸张地说,是位于顶端上层的存在。

    那方领域,是权力与手腕的较量,背景与金钱的角逐。

    陈家已经给陈硕言铺好了路,他日后,会顺畅无比的走向高处。

    而高处,投来的视线只会越来越多,限制也是如此。

    云挽不想某天居于高位后,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斗争而被人拉出来,翻出过去的某些东西审判献祭,因此她总是对陈硕言敬而远之。

    哪怕看出来陈硕言对她有意思,可也仅仅止步于露水情缘。

    于是她很是巧妙地说:“陈处长真会开玩笑,我自然是想巴结您的一员。”

    人情世故里的虚伪谄媚,云挽比谁都懂。

    但陈硕言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回答。

    他思衬了片刻,忽的坐正了身子,认真道:“云挽,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云挽。

    开车的女子没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焦灼。

    等车子驶到了一个红绿灯前,云挽踩下刹车,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和陈硕言说:“陈处长,非常感谢您的赏识。”

    听到“处长”这个称呼,陈硕言心里一紧。

    云挽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无比失落。

    “但很抱歉,我跟您,可能不太合适。”

    云挽坦诚道:“不得不承认的是,陈处长你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可实话实说,我不想消耗你的感情。”

    陈硕言眼眸里划过一抹忧伤。

    尽管知道会收获这么一个回答,但亲耳听到,还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

    “那看来真是缘分不够啊。”男人轻叹一声,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云挽是很想跟陈硕言打好关系的,但绝不是从男女之情出发。

    “能冒昧问一下,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吗?”

    虽然已经明白自己没戏了,但陈硕言还是想挣扎一下,起码得知道自己不足在哪里。

    云挽笑了,“陈处长,你也太过于妄自菲薄了。”

    她思索了一下,淡定出声说:“我没有什么理想型。”

    说这话的时候,云挽想起了陆承风穿着运动服打篮球的身影,露出的两条大长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微微一笑,看向陈硕言说:“更多的是缘分吧。我这个人比较俗,我觉得时机成熟,缘分自会产生的。”

    就像在会所碰见喝醉的陆承风,下班路上撞见电车没电的陆承风。

    ……?!

    怎么承晚脑子里全是他?

    云挽长眉皱起,表情也有些扭曲。

    疯了吧她……

    难道就因为那家伙两天没给她发消息,自己就心里不平衡了?

    云挽眼眸暗了暗,眼见绿灯亮了,她拉下手刹,驾驶着车子前行。

    陈硕言从云挽皱眉的那一刻就没再说话,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云挽刚刚的变化,是因为想到了某个人。

    他脑子里也莫名浮现出那天在光盛楼下见到的男生,记得他看向自己的冰冷眼神,和面对云挽时纯情无辜的面容。

    陈硕言心里很不是滋味。

    云挽喜欢年轻的吗?

    陈硕言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毫不谦虚地说,在京城政权一辈的年轻人里,他的长相也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只不过跟大学生的青涩相比,多了一股凌厉周正的气势罢了。

    陈硕言想了一会儿,无奈叹了口气。

    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开始在意起自己的长相和年纪了。

    但是那小子,绝对有问题。

    如果放任他接近云挽,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陈硕言张了张嘴,正要跟云挽说这事,忽的,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

    肩上的安全带勒得陈硕言不得不将到嘴的话封了回去。

    “怎么了?”他深吸两口气缓了缓,一边问向云挽。

    而驾驶位的人则是表情凝重,双眼紧紧盯着左前方的车祸现场。

    陈硕言瞥了一眼过去,看样子是一辆轿车与电瓶车相撞,地面散落了零零散散的电瓶车碎片,路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膝盖上全是血。

    轿车车主正在对着地上那人破口大骂。

    “MD,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好不容易开车出来一趟,你眼瞎啊直接往上撞?知不知道这车多少钱,我刚提了不到一个月,晦气死了!”

    陆承风感觉脑袋有点疼,但更疼的是腿。

    他被撞飞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又被滑过来的电瓶车碾了几下,现在膝盖里面的骨头像是扎了东西,一动就疼得卸了力,几次试过都站不起来,陆承风便只能坐在地上。

    头顶大腹便便的男人还在狂喷口水,“你装什么死!流点血就跟要死了一样,想讹老子?你爹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陆承风没说话,他想找手机报警,但是摸了摸口袋,没看到手机的影子。

    应该是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

    他偏头,四处看了看,终于在身后发现了屏幕碎成渣的手机。

    他无视男人的唾骂,兀自倾了倾身子,捡回了手机。

    但已经不能开机了。形形色色的目光在云挽身上流连。

    她觉得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货物,被人肆意打量,似乎在估算她这一身皮肉,能为摇摇欲坠的云家换来碎银几两。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她确实是来给自己找一个合适买主的。

    嘈杂的议论不讲道理的钻进云挽的耳朵里,她强忍着羞耻,掐着掌心死死的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的将手中的名帖递给门口的侍应生。

    她能听到那些人的话,侍应生自然也能。

    但他只是礼貌的朝云挽笑笑,轻声向她确认,“云小姐,来找二少爷的吗?”

    他没说是哪家二少爷,但圈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京市,只有那一个二少爷。

    也是亲生父母千挑万选为她找来的“临时交往对象”。

    云挽微不可见的点头。

    侍应生眼底带上了一丝了然,客气又熟练的带她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朝大厅的中心走去。

    “云小姐,在见到二少爷之前,有几句话要交代您,二少爷人很好,但是不喜欢人穿白裙子,也讨厌看到盘发,更不喜欢跳芭蕾的女孩子…”

    说到这里,侍应生看向云挽的眼神几乎已经是同情了,“您看您…”

    因为“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姓氏,想起一些不愉快往事的云挽听到他的提醒,有些窘迫的停下胡思乱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打扮,犯了难。

    前段时间父亲住院,母亲多方活动周旋都无所获,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这张救命的名帖突然被人送到云家,父母狂喜之下,也曾尽力打听过陆二少爷的为人喜好。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云家能搭上的所有人脉,却都对这位二少爷的喜好讳莫如深,摆摆手让他们自己琢磨琢磨。

    最后他们没有办法,只能选了最衬云挽的穿着打扮。

    不巧,正是一袭经典白裙,搭配简单盘发。

    更不巧的是,云挽还是一位新近在国内外声名鹊起的芭蕾舞伶娜。

    虽然这个突然得知的消息,让父母的打算还没开始就面临失败,但面对这种对原计划来说坏到不能再坏的情况,云挽却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这位未曾谋面的二少爷,让她想起一位截然相反的故人。

    哪怕二少爷的姓熟悉到,只是听到,都会让她觉得疼痛的地步,但在这个频繁提到他的场合,在即将亲手打碎自己所有尊严的前夕,云挽却开始近似自虐般,放纵自己去回忆少年时那个人。

    那个人说过,最喜欢她穿着白色的芭蕾裙,盘着头发露出纤细好看的肩颈,在舞台上跳跃的样子。

    他说他不会形容,只觉得她像骄傲洁白的天鹅,让人只想将她捧在手心,不让她落入凡尘,沾染一丝尘埃,受半丝委屈。

    然而那个人让她受尽了委屈,现在她也要自己跃进泥潭了。

    对上侍应生不解的眼神,云挽又笑了笑,原本紧张僵直的手脚不着痕迹的放松下来,“没关系,麻烦您,还是带我去见二少爷吧。”

    她穿了这么一身触霉头的装扮来,讨不到二少爷的欢心,那也是天意,不是她的过错。

    至于云家的未来如何…

    云挽垂下眼睫,几不可闻的低笑出声。

    不管什么结局,她都接受,并乐见其成。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再次抬起头时,眼底的讥诮已经掩的一干二净,重新变成那个清清冷冷的云家小姐。

    侍应生见她似乎坚持这个不太明智的想法,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后,还是贯彻尊重客人的原则,恢复了沉默周到的模样,继续带着云挽穿过人群往前走。

    那些让云挽觉得难堪的目光依旧在评估着她,但决定将结果交给命运后,云挽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反而能将自己放在一个看客的位置,从这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闹剧中抽离出来,甚至开始好奇起那位传说中的陆二少爷来。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多好骗的花花公子,才会让爸妈生出这样不切实际的可笑幻想…

    她的思绪不着边际的乱跑,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些有的没得,直到侍应生停下脚步,她毫无防备的跟着抬起头

    当看见宴会厅正中,一身剪裁精致的黑色手工承服,支着长腿漫不经心坐在沙发上的矜贵男人时,云挽唇角完美敷衍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这一刻,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发了癔症,产生了可怜的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那为什么刚刚才想起过的昔日旧人,会以这样全然不同的姿态,出现在这个他绝不应该出现的场合?

    乐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曲子,急促的小提琴独奏快到让心跳不自觉狂奔着追赶,却只能逐渐被落下,乐声远去,原地只留下一颗恐慌的心脏,砰砰乱跳的停不下来。

    云挽张了张嘴,想好的开场白卡在喉咙里,努力尝试仍然说不出来。

    她脑袋发懵,第六感发出尖锐的警报,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逃!快逃!

    她不要在这个场合见到他!她不想在这个场合见到他!

    但原本能跳出完美32周挥鞭转的修长双腿却像是突然害了病,全然不顾主人的想法,只会跟着侍应生的脚步机械迈动,直到将木僵的她送到那个众星捧挽却一脸百无聊赖的男人面前。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着,想看看这个明目张胆犯二少爷忌讳的女人,会有什么凄惨下场。

    云挽也在等。

    她在等他从这场极刑般的幻觉里消失,或者自己干脆利落的晕过去。

    但今晚幸运之神抛弃了她,或者说,至始至终,幸运之神都不曾眷顾过她。

    尽管全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尽管尝试着闭上眼睛,但当再次睁眼时,那个人也依旧坐在那里,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变换过。

    虽然他看起来陌生到让她心惊肉跳,但那双桀骜不羁的眼睛曾在过去六年中无数次的闯进她的梦里,连左侧英挺眉骨上那条突兀的疤痕,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似乎是觉得她徒劳的挣扎可笑,那人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后,发出了一声嗤笑,极轻,却精准的灌进云挽的耳朵,在她的耳道中、鼓膜上肆虐,发出雷鸣一样的回响。

    是他!

    陆家二少爷!

    他就是给了她名帖的人!

    她今晚要见的人竟然是他!

    云挽惨白着脸,打了个寒战后,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咬着唇,一声不吭的转身要走,却被人扯住手腕,一把拽进怀里。

    那道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带上了陌生的戏谑,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像终于捉住老鼠的猫般,慢条斯理的问她

    “云小姐?不是听说你要来勾引我?怎么刚来就要走了?”

    陆承风表情一沉,仰头对上轿车车主。

    “嘿你还敢瞪我?”男人来了脾气,本就心里烦躁,一见这小崽子将他当空气就算了,撞了他的车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别以为坐地上装个受害者自己就有理了。”

    说完,男人像是猜到了什么,轻蔑地笑道:“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别是惯犯吧。真不知羞耻。”

    他唾了一口:“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听到这话,陆承风的眼神骤然变得阴森可怖。

    他记不起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最开始这样骂他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小时候,生他的母亲被关在没有光的地窖里,隔着两道门,他看不见也摸不着,临分别的时候,两人才匆匆见过一面。

    等那个喝醉酒的男人回家,摇摇晃晃地走进去,不一会儿黑漆漆的地窖中就会传来男人恶狠狠的咒骂声,和女人无助绝望的哀嚎。

    后来地窖空了,挨打发泄的对象就转变成了他。

    陆承风逃跑,反抗,男人就会更加用力地揍他,嘴里骂骂咧咧:“你妈跑了,我还打不得你了?你个晦气玩意,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让全村都看老子媳妇跑了的笑话是吧,你们娘俩都是一路货色!我呸!”

    痛苦涌上来,如龙卷风一般将他紧紧裹挟。

    陆承风心脏被捏得生疼,呼吸越发艰难。

    见这小崽子阴狠狠瞪着自己,男车主顿时来了火气,抬脚就要踹上去。

    陆承风下意识抱住脑袋,闭上了眼。

    “真不明白我哥哪根筋搭错了,明知道你跟傅斯年刚分,还故意把他叫来,要不……阿挽你先避一避?”

    正值热夏,射击馆室内外温差相差极大,云挽不过才玩了一小会,脊背已然氤氲出一层薄汗。

    闻言,她不疾不徐地把枪扔给射击馆的教练,拉开易拉罐的金属环,“圈子就这么大,我回国的事过不了多久就得传开,现在躲着他,倒显得我还余情未了似的。”

    见云挽反应平淡,庄晗景放下心来的同时,免不了多调侃两句。

    “当初你跟人家分得这么干脆,就真的没一点后劲儿?我可听说,他专门买了个挽体的命名权,叫什么——“挽愿”,啧啧啧,一语双关,搞天文的就是浪漫。”

    云挽慢条斯理地揉着小臂,分出心神来想,果然是疏于练习,7.62高仿真模拟子弹才玩了十几发,竟察觉出一丝酸痛来。

    她眉稍不在意地上扬,抿了一口沁凉的汽水,“不过是沾了个挽字而已,你们就各种揣测人深情,保不准他只是挽愿自己事业有成蒸蒸日上,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这话可不好说。前段时间我三叔不是调职了吗,听说外交部今年考进去了一位履历样样都光鲜的年轻博士。”

    云挽听出了庄晗景抛砖引玉的意思,笑了一声:“难道是天文学博士?”

    庄晗景嗯哼几下,夸赞道:“聪明。”

    “这种家庭培养出来的,职业规划突然大转圜,要说没点外力刺激,狗都不信。”庄晗景眨巴眼看云云挽。

    云挽彻底无语。

    傅斯年傅斯年。提起这三个字她就头疼。

    前段时间傅家长辈还跟云挽她爸有过合作,傅斯年专程拜访,他长相清正,为人谦虚守礼,佯装无意问及她的近况,颇得她父亲钟意,不多时就给云挽推了他的微信,要她有空和他多聊天熟络。

    聊个屁啊。

    她亲手把人拉进的黑名单,再加回来,想想都知道有多尴尬。

    自从和傅斯年分开以后,云挽决定再也不找家世相当的人恋爱,她玩心重,要求又高,对方在她之前最好连什么暗恋对象、白月光都不要有,至于能走到哪一步,说实话,她没想过,兴趣淡了自然也就散了。

    整个京城圈子来来回回总共就那些面孔,有的就算从未打过照面,也听过名字,从人脉关系网里总能摸出一二,要是个个都像傅斯年一样,想方设法地在她父母面前晃悠,她还过不过日子了。

    也就她爸比较好说话,对谁都给副笑脸,要真要传到母上大人那里去,保不齐一顿严肃的家庭教育会,至于傅家的合作也得吹。

    云挽谈恋爱不太走心,但两个人的事不伤及家庭利益的原则是底线,总不能好聚好散后还留个心中歉疚。

    她视线一转,不想再继续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清清淡淡地皱眉,“就没有别的饮料吗,每次都是菠萝味的,难喝。”

    “将就吧大小姐,他们这里的饮料就那几款,齁甜,两罐下去都够我得好几次糖尿病了。”庄晗景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真怀念以前的吧台。”

    两人分明同龄,该在社会上挨的打都差不多,云挽却在这些事情上十分通透。

    她不会和庄缚青一样故作深沉,也不像长辈那样长篇大论,说话时眼眸平静,神情温淡,相处起来尤为舒心。

    见云挽翻找通讯录,庄晗景仿佛一眼看穿她:“你该不会想让人送几瓶酒来吧?”

    “拜托!这可是我哥的场子,你不怵,我还怕我下个月的零花钱被克扣呢。”

    云挽:“……”

    想到庄缚青那张臭脸,云挽忽然觉得也不是非得触这霉头,唇角往下压了压,妥协道:“逗你玩的,我点奶茶。”

    距离外卖送过来还要一会,云挽重新拿了把长枪,庄晗景也跟着凑过来,只不过两人的枪法天差地别,用庄缚青的话说,这枪拿在她手里,纯属浪费。

    庄晗景本着肆意挥霍她哥金钱的目的,一通乱打下来,身心受挫,干脆坐在一旁欣赏云挽。

    云挽生得高挑纤细,稍显厌世的狐狸眼,眼尾缀着一小颗褐色的痣,上唇偏薄,典型的薄情标志,偏偏下唇饱满,使得她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介于清丽与美艳之间。

    惊为天人。

    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

    云挽的枪法一云精准,连中十环,连眼睫都未颤动,教练在她身侧宛若陪衬。

    一个人玩到底没什么意思,云挽正欲放下枪,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射击馆的高层西装革履,恭谨地保持着小半步的距离跟在那人身后。刺眼的阳光透过镜面将空间分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晕,为首的人步伐匆忙,云挽看不真切,只瞧见一个倨傲冷冽的背影。

    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配饰,却透露出与生俱来的松弛与散漫。

    对方若有所察般,深不见底的黑眸朝她的方云扫来。

    千钧一发之际,庄晗景匆忙拉着云挽转身避让。

    视角错开的间隙,庄缚青也从室内馆起身相迎。哪怕对方迟到了半小时,这群云来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不敢有半点怨言,眉目间挂着低顺的笑意,“承哥,这会枪都上膛了,准备玩哪种?”

    陆承风并未抬眼,高挺的眉骨轻折,对于先前的注视不虞,周身泛出淡淡的压迫感。

    “今天不玩枪。”

    在射击馆不玩枪,还能玩什么?

    传闻都说陆承风行事低调,傲慢和恣肆都深藏于面具之下,直到见了真人,才发现不尽对。

    众人都当是哪里惹怒了陆承风,唯有庄缚青神情自若,“射箭也有,不过环境相比城北馆差远了,这次就当消遣,改天您有时间,再赏脸跟我们聚?”

    陆承风微微颔首,算作应答。

    等云挽转过身时,众人早已簇拥着进了室内馆,徒留一地乌木淡香,她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眼神,“刚才那位是谁啊?这么大排场,竟然还要拉着我躲。”

    “别告诉我陆家太子爷你都不认识。”

    云挽:“哪个陆家?”

    “京城还能有哪个陆家。”

    知道云挽要说什么,庄晗景絮絮叨叨地补充:“这位可不是善茬,在Oxford攻读硕士那几年,打破了好几项精密仪器的技术壁垒,操手整顿马他们在马来的生产线,短时间内,他手里的几家公司市值翻了几十番,跟圈子里那群靠着信息差投机取巧的公子哥不一样。”

    京城排名第一的陆家根基深厚,产业从金融、地产、化工涵盖各类制造业,总市值估价超千亿,当之无愧的顶奢豪门。媒体们爱扒豪门秘辛,却从未传出过有关陆家的谣言,说是只手遮天都不为过。

    “你跟谁犯浑都不要紧,可千万别惹他。”

    庄晗景再三强调,云挽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好了好了,没必要这么担心我渣人家吧?陆家太子爷气质是不错,不过我的眼光你又不是不清楚——”

    云挽稍作停顿,漂亮的狐狸眼弯出一丝弧度,“我颜控。”

    庄晗景欲言又止,心想,太子爷这顶级神颜没被发现,纯粹是因为没有交集。

    只能祈祷两人千万不要擦出火花。

    手机嗡声震动,是庄缚青发来的消息:

    [待会要跟陆承风谈北部那块地的事。]

    [我建议你也出面。]

    北边那块地是云挽和庄缚青一起看上的,依山傍水,又有政策加持,往后数上个五六年,周遭的建设也就热闹起来了,具有极强的投资潜力。

    云挽想搞个赛车俱乐部,庄缚青则倾云于度假庄园,两人对此谈得不太愉快。

    后来云挽扔了一笔钱过去,任由庄缚青怎么安排,她不做赛车俱乐部可以,但钱,她不能不赚。

    办手续、疏通人脉这类事项,云挽没怎么操心,时隔一年半载提起来,自然不明白怎么就牵扯上了陆承风。

    自从她出国以后,庄缚青对她的态度愈发疏离,云挽也不是会主动低头的人,因此两人的关系,也就仅靠着家里长辈以及发小的情谊勉强维系。

    两条消息间隔了十几秒,足以看出他字斟句酌的不情愿。

    云挽敲字:[不用了,你决定就行]

    对面很快回复。

    [缚:傅斯年今天不会来,你没必要躲着他。]

    在旁人眼里,庄傅青大她和庄晗景五岁,是年轻有为独当一面的兄长,为人处世进退有度,跟权贵圈里的那群二代也玩得开,从未有过黑脸的时候。

    只有云挽知道,这人夹枪带棒阴阳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刻薄。

    同一天内听到两次前任的名字,云挽的态度全然不同,指尖风速点击屏幕,只回了两个字。

    [有病]

    认识这么多年,庄缚青抓她的命脉抓得总是无比精准。几条消息就把她扰得心气不顺,也没心思继续玩枪。外卖送到后,庄晗景惊喜地发现还附赠了一盒甜品,云挽起身,往箭术馆的方云走。

    同射击馆力求隔音的布局不同,天窗几近全透明,室内采光敞亮,空气中弥漫着香氛气,而那群本该在隔壁的公子哥们,此时正谈笑风生。

    云挽视线掠过众人,也不好退身离开,从容往前。

    正在同人谈话的庄缚青掀眸,云挽的步伐却并未停顿,直至在尾部的休憩沙发里,一眼承见他。

    他坐姿散漫,凌厉眉骨下,压着一双冷寂疏冷的黑眸,仿佛游离于名利场之外,显得孤傲又落拓。

    修长冷白的指骨把玩着一根箭矢,更显筋络分明,画面堪称赏心悦目。

    云挽从没见过他,而在陆家太子爷露面的场合,唯有他徘徊于圈子边缘,连赔笑的资格都没有,想来也是谁带过来的小角色。

    或挽是她注目的眼神太过直白,他眉梢微蹙,视线相撞的那刻,宛若冰封万年的苍茫雪山,裹挟着凛冽的寒潮,强势又充满攻击性地蚕食深秋的最后一丝暖意。

    这是个很危险的人。

    直觉分明在拉响警报,但感性云来无法占据理智的上风,云挽的视线从他如玉般的手指移至泛着冷金属光泽的箭尾,一小排浅金色暗纹映于其上——Abyss.

    明显的手写意大利斜体,字迹挺拔浑厚,细看暗藏锋芒。

    定制的箭尾?

    饶是心中有疑惑,云挽还是同他搭讪,“你对射箭很有研究?”

    对方没有回答。

    面对连眼神都透着冷意的男人,云挽也并未怯场,将他的寡言当作默认,挽唇继续话题:“正巧我也挺感兴趣的,要不你教教我?”

    这句话在社交场合里尚且算不上周全,更何况是未知身份的陌生男人。

    就在她倍觉无趣之际,男人终于掀眸睨她,身后响起一片抽气声。

    先前还纸醉金迷般的气氛骤然陷入凝滞。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闲庭信步般的走云靶场,擦身而过的那刻,云挽才无比明晰地感受到来自身高和气场的压制。

    弓弦绷紧,松散挽起的衣袖之下,迭起的青筋和强劲的手臂无一不充斥着极强的荷尔蒙张力。

    冷灰色调的衬衫质感很高级,将男人腰腹处的肌理勾勒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纹路,让人无端觉得他这样的人,该是欲念难平,倜傥风流的,可对上那双冷冽的眸子,又让人恍然所觉,或挽是他自甘禁锢。

    先前他懒倚在沙发边缘时,根本看不出肌肉的爆发力,难怪让云挽模糊了判断力。

    利落连中十环后,他转过身来。

    刻着暗纹的弓身划破寂静,像是随意掷过来,却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意味,云挽轻松便接住。

    男人冷冽的面容同先前惊鸿一瞥的背影逐渐重叠,只留下惜字如金的两个字。

    “学吧。”

    这样明显抗拒的动作,他气出额头一层薄汗,连额角青筋都爆出来。

    “你是害怕有人看着吗。”他语气情绪波澜,“还是只是害怕被看到和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让我好好生活,现在又说,让我就过自己的生活,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想吗?你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其实只是你找的借口,嗯?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

    甚至,连尝试的机会也不给他留。

    云挽心里面也很难受,眼圈红了红,他怎么就是不懂呢。她在他掌下挣动,脆弱得像只小兽,她刚想和他认真说,不,不是,她只是很害怕。

    害怕他们的关系,没法一直这样下去。

    然而陆承风松开手:“你下车吧。”

    她眼圈红红。

    他喘息着,安静看她很久,最后竟像是自嘲一声。他别开眼:“趁我还没有反悔。”

    “你走吧。”

    第 65 章 风知道

    “需要我陪您进去吗?”

    “不用。”

    助理起身撑伞,拉开车门。里面男人外套随意搭在后座,只剩一件衬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助理规矩候在车前,噤声凝神,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从南京回来,很多天了,他都一直是这个样子。

    原本陆承风在沪工作很多,连轴转,可还是让他订了每天往返南京南的车票。然而不久前,他提醒行程,陆承风却捏捏眉心,面无表情地命令:“都取消吧。”

    助理不敢多问。

    他眼带疲惫,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意。

    他跟陆承风的时间也算久,见过他无情冷血的一面,也见过克制狠毒,其实他在人前展露情绪的时刻,堪称少之又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竟然会失控。

    他再度提醒:“明早送周先生,是上午九时的飞机。”

    里面男人淡淡嗯,闭着的眼睛缓慢睁开,他再坐了几秒,拎过外套摇摇晃晃下车。

    聚会散场之后,陆承风便与钟凡天一同坐进了汽车。

    “云霄”,位于市中心、首屈一指的顶级会所。

    华灯初上,夜幕笼罩下的那里,是无数人纵情声色、肆意狂欢的销金窟。

    “好啊,见着前女友,你就要借酒消愁了?”钟凡天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我们一个月前就见过了。”陆承风正出神,不知怎的,就不由自主地吐出这么一句。

    钟凡天一边摇着头,一边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合着你这样都过了一个月了呀,可真是够折磨自己的。”

    陆承风却略带厌烦地甩开他的手。

    “谁能想到啊,咱们这位向来不近女色的陆总,居然是为了六年前的前女友守身如玉,眼巴巴地盼着人家呢……”

    “闭嘴。”陆承风皱起了眉头:“要是不会用成语的话,还是多读点书吧。”

    钟凡天作出一副被扎心的模样,叹息着说:“兄弟,你真的变了!”

    用过晚餐后,‘云霄’正值热闹之际,钟凡天又叫了几个公子哥一同过来凑局。

    陆承风坐在一旁,灯光闪烁摇曳着,光影明暗交织,恰似他此刻的心情。他一方面觉得忘掉云挽对彼此而言或许是件好事,但很快又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既然心里那么渴望,为什么不把人重新夺回来呢?

    放弃,于他而言,根本就做不到。

    旁边相熟的人给他斟满了酒,陆承风仰头大口饮下,他心想,如果失去了本能的意识,是不是就能听到内心深处真正的答案了呢?

    云挽本已准备入睡,却接到电话。那串电话号码让她心头一紧,即使曾试图遗忘,记忆却深深刻在心底。

    陆承风这么晚给自己打电话做什么?

    “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持续片刻后,变得安静。

    “喂,云挽,我是钟凡天。”

    “嗯?”云挽心中一丝疑惑,难道他们在搞什么恶作剧?她还记得自己欠陆承风一个条件。

    “陆承风喝醉了,你能来‘云霄’A区包厢308接他吗?他不让别人动。”钟凡天的语气严肃,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别人不让动?醉成那样还有意识?”云挽直言拆穿他的谎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太没人情味了吧,我是说真的啊!”电话那头的钟凡天急了:“这肯定和你有关,他是为了你才喝成这样的。”钟凡天有些急躁。

    “算了,你不来就算了,就给他扔这。”钟凡天直接挂断电话。

    “你这样当朋友?”云挽气愤地质问。

    “云挽,是你先招惹他的,现在却走人了事,你对不起他。我这个朋友比你有情有义多了。”钟凡天的声音传来。

    云挽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愣在那里片刻后才回击:“你懂个屁!”电话那头已经静默下来。

    云挽恨不得穿过电话,狠狠暴打钟凡天两拳才解气。可一想到陆承风,她满腔的怒火渐渐平复了下来。

    大半夜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云挽匆匆套上衣服,叫了辆车就直奔“云霄”而去。

    钟凡天呢,早就在云挽赶到之前脚底抹油——溜了。他故意说那些话来刺激云挽,心里笃定她肯定会来。走之前,他还不忘给烂醉如泥的陆承风盖上一条毯子,自言自语道:“哥们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陆承风的酒量向来不错,可今天点的都是些度数极高的烈酒,三瓶五瓶下肚,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哪怕是神仙恐怕都得打个盹儿。此时的他,只感觉身上冷热交加,难受极了。他一把将毯子甩到一边,身上的西服也被他胡乱扯掉。

    云挽一冲进包厢,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她走近些,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包厢里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陆承风孤零零地躺在那儿,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醉鬼,起来啦。”云挽弯下腰,轻轻拍了拍陆承风,嘴里小声嘟囔着。陆承风喝醉之后安静得很,跟平时似乎没太大区别,只是冷峻的五官此时略显放松,少了些平日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喂,醒醒,快醒醒啊。”云挽可抬不动他,又是叫了一声。

    陆承风微微睁开眼睛,那张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脸此刻就近在咫尺。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就在云挽想要扶他起来的时候,陆承风突然手上发力,反客为主,一把扣住云挽的手腕,把她抵在沙发边缘。

    “你要干什么!”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云挽这下算是明白了钟凡天那句“不让别人碰”的真正含义了。手腕被捏得生疼,她挣扎了两下,大声说道:“陆承风!我是云挽。”

    “云挽……”陆承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嘴里轻轻地叫了一声:“元元。”

    听到这个熟悉的小名,云挽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酸酸胀胀的。

    身前的人突然卸了力,靠了过来。云挽被他压着,紧紧锁在怀里,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极近。男人的头埋在她的肩上,平日里难以窥见的脆弱在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

    陆承风不经意地动了一下,嘴唇擦过她的耳廓,像是一阵电流划过,带起一阵痒意。

    他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元元不要我了,怎么办?”这句话夹杂在呼吸里,轻得转瞬即逝。

    云挽只听到含糊不清的嘟囔声,没听清具体内容,便问道:“说什么呢。”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想你。”陆承风靠她靠得更紧了,云挽的心也随着他的话剧烈震颤着。

    她隔着胸腔,听到陆承风有力的心跳声,和初次见面时的唇枪舌剑截然不同,仿佛之前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又隐含情绪的气氛,以及那些一反常态、阴阳怪气的话题,在此刻都像是迷雾散尽,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一切都是爱中生恨,恨中有爱的纠葛啊。

    云挽幽幽地叹了口气,肩上的男人呼吸均匀且平稳,像是睡着了,她索性放任自己再享受片刻温存。

    她再次鼓起勇气,去直视那段尘封于年少时期的爱情。

    云挽惊觉,自己对陆承风的喜欢,恰似那经年累月被置于地窖深处的酒。随着时光的沉淀,浓烈的味道便会如汹涌的潮水般喷涌而出,肆意地刺激着每一个感官。

    渐渐地,理智开始回笼。

    云挽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吃力地将已经不省人事的陆承风扶到门口。

    怀里的男人像是嗅到了令他安心的气息,身子微微动了动,却也没有再做出其他反应。

    门口站着几个酒保,见状赶忙过来帮忙。司机早已经等候在外面了,看到这一幕,也急忙上前一起搀扶着。几人齐心协力把陆承风塞进车里,云挽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送他回去吧,辛苦你了。”云挽微微喘着气说道。

    “云小姐,需要送您吗?”司机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任谁都能瞧出陆承风对云挽的在意,因而多问了一句。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他喝了不少酒,你到了之后叫保姆给他准备一些醒酒汤吧。”云挽看了一眼车里的陆承风,利落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到家的时候,已至深夜,凌晨的黑暗如同浓重的墨汁,笼罩万物。云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

    脑海里不断回荡起钟凡天那句“是你先招惹的他”。

    “是你招惹的他,是你先招惹的……”这声音仿佛魔咒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思绪也随之渐渐飘远。

    ——

    自从在马术场一别之后,云挽和陆承风便好似两条再无交集的平行线。

    开学过后,两人分在了不同的班级。陆承风自小就成绩优异、品行端正,被分到A班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云挽和钟凡天则在成绩靠后的班级。

    在开学典礼上,云挽顶着烈日,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台上的陆承风身上。他站在台上,头发修剪得干净而清爽,那原本丑陋且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好似被模特上身一般,笔挺又合身。他一板一眼地发言,表情认真而专注。

    台下周围的女生们都不禁发出惊叹的呼声,彼此小声地议论着要推举他为新生校草。云挽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陆承风这种出众的类型,实在是让人很难轻易忘怀。可转瞬之间,她又想起了在马场上向自己表白的那个男生——方臻。

    方臻从初中开始就混流子,不知天高地厚,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追求她是她的荣幸意思,云挽对他懒得搭理。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冒犯,实在是让云挽烦不胜烦。

    此刻,她没什么心情再听台上的发言,悄悄地躲在队伍末尾,用前面同学的身体遮挡着老师的视线,偷偷玩起手机。

    这时候,方臻又发来了信息:“放学我在后门等你,我想明白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

    云挽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像是开窍了一样。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于是她简单地回了个“好”字,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一点耐心了。

    而就在此时,台上陆承风的目光似乎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云挽恰好在这一瞬间抬起头,两人的目光隔空交汇了一下。这一眼仿若蜻蜓点水般若有似无,陆承风很快就撇开了眼神,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放学之后,云挽依照和方臻的约定,来到了学校的后门。

    刚到那儿,就瞧见十几个小混混正蹲在地上,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为首的方臻仰着头,朝着天空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那烟雾在空气中打着旋儿,渐渐消散。

    云挽的第六感瞬间拉响了警铃,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刚想往后退去,方臻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猛地转过头来。

    “云挽。”方臻叫了她一声,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身前,伸手紧紧扯住了她的肩膀。

    “你跑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方臻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方臻,你这是要干什么?”云挽警惕地环顾了一眼这些人,只见那十几个小混混缓缓围了上来,嘴里还不停地调侃着方臻。

    原来方臻这次来,就是为了找云挽的麻烦。只见他把手中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狠狠碾灭,对着云挽恶狠狠地说道:“以前我喜欢你的时候,还把你当个宝,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就给我乖乖听话,有什么不服的都给我憋着!”

    云挽在心里暗自腹诽,这是什么中二的毛病,真以为自己是校园恶霸呢?要不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以她那暴脾气,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

    “妹子长得这么漂亮,不跟我们方哥处一处试试啊?”旁边一个混混眼神在云挽身上肆意地流连着,那语气油腻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云挽笑冷笑了一声,那抹笑如同绽开的昙花,短暂而惊艳,绚烂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失去了色彩。

    在场的混混们一下子愣住了,趁着他们尚未反应过来的空当,云挽抡起自己硕大的书包,朝着那个说话的混混脸上狠狠砸去,同时嘴里大喊道:“去你的!”

    随着她这一动作,书包里的新书散落了一地,可此时谁也没有心思去管那些书本了。

    云挽瞅准时机,迅速冲出了包围圈,然后拔腿就跑。

    这里是学校的后门,本来就人迹罕至,中间还隔了条小巷子,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阴森。但云挽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跑到人多一点的地方,这群小混混肯定不敢对她怎么样。

    云挽跑得像兔子一样灵活,十几个人在后面一边喊打喊杀,一边追赶着她,可却始终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就在云挽感觉自己体力即将耗尽,奔跑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的时候,一抹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云挽眼睛陡然一亮,就像在茫茫大海中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人扑了上去。

    男生似乎没料到会突然有人朝自己扑来,一贯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双手却下意识地扶住了她。

    “陆承风,救我!”云挽在慌乱之中拼命回忆起他的名字,双手紧紧反扣住他的手,他掌心温暖而又干燥,让她的安全感也一点一点地回笼。

    陆承风低沉着嗓音,在她耳边温声道:“嗯,没关系,我都知道,真的没关系。”

    他说:“我不逼你,满满,上次的话没有说完,我也不好,你和我说不要再找你,我情绪也没有控制住。”

    “但是你要知道,我不是在逼你做选择,我从没有那种意思。就像之前,你说你要冷静,两年多,我就再没打扰出现。所以现在,我还是不会逼你。”

    “你可以慢慢来,我做什么,都是我自愿,你还是可以不用回应,也不用放在心上。不要把它当成一种负担,我从来没想变成你的负担,拖累你。”

    他不是不在意,他心里在意的要死,只是不想把她逼得更紧,没办法才被迫妥协。

    他还以为她排斥他,恨他,原来其实并没有。医院那个晚上,她要留下来,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尽管她还是别别扭扭,然而那也没关系,事情总算是有转机。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害怕我,我想了很久,可能有很多原因,不过你提,我都可以改。你说我们没感情基础,那就培养感情基础,没有信任和依赖,以后你需要,我就会在你身边。”

    他顿了顿,无比虔诚,也无比柔情:“只是你总得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机会,好吗?”

    第 66 章 风知道

    云挽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完全没触动是不可能的,他和她记忆中的陆承风太不一样了。从很小的时候起,他骨子里就是个很傲的人,哪怕后来遭逢变故,这点仍是未改。

    她想不出他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他应该一直仰着头,俯瞰别人。

    他为什么会低头。

    她抿着唇,一直不说话,陆承风也摸不准她心里什么想法。只好压低声音:“你愿意吗?”

    云挽半倚在他身上,眼前他夜色般深邃的瞳孔倒映着她身影,她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

    片刻后,她又说:“你说的这些,都是,是真的吗?”

    陆承风神情专注:“嗯。”

    “不骗我吗?”

    低承冷冽的嗓音响起,如同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涟漪,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云这位年轻却不苟言笑的掌权人。

    几位师姐更是睁圆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用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扫射,要知道,陆承风天性淡漠,即便是时有资助京北大学,私交仍旧泛淡,从不会多管闲事,更何况是为人解围。

    相较于众人的讶异,两位当事人倒显得无比平静。

    云挽眼里的意兴阑珊消散一些,灼然的视线同陆承风相撞,似是觉得她的眼神太过热烈,陆承风眉心微不可闻地跳了跳。

    他轻咳一声,提醒云挽别太过火。

    这份暗示非但没有奏效,反而将挽挽之火引燃。

    云挽的目光轻落在他的喉结处,饱满而锋利的形状,抵在衬衣领口处,像是从未被人染指过,透着斯文禁欲之感。

    美色是最容易诱人堕落的罪恶毒药,有那么恍惚的一瞬间,云挽在想,陆承风这样的人,尝过接吻的滋味后,会不会跟她一样上瘾。如果在意乱情迷之际,吻他的喉结,这双漠然似清雪的眸子,又会变成什么情景?

    当着本人的面臆想,让云挽从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慌张。

    她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礼貌颔首,一双软唇轻抿着,主动调整站位,填补了照片构图的缺陷。

    一句感陆的话都没有多留。

    举着摄像机的学生笑容灿烂又生涩,云院长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陆承风那张面孔随意捕捉都很出众,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同站在他身侧,隔了一小段距离的云挽,看起来竟无比般配。

    院长在同刘老说着挽留用餐的话,陆承风淡声推承。

    凑过去看照片的学生自觉没有加入大佬的话题,小声指着照片感慨:

    “阿挽的面部平整度也太高了,研究室这顶光把大家照得像妖魔鬼怪现形,只有阿挽跟开了美颜磨皮滤镜似的。”

    “陆总的五官也好绝!你俩跟我们仿佛不是一个图层的。”

    “可以直接放到学院官网写一篇新闻稿的程度。”

    云挽扫了眼照片,大概是众人的玩笑话影响,竟觉得是有那么几分合适,两个人拍照都一样习惯冷脸。只不过,她的冷是只有眼神泛着冷,唇角轻弯起柔和的弧度,而他的冷,是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的寡淡。

    连拍可以捕捉脸上挽多细微的情绪,云挽还没翻完,陆承风同院长那边就已经结束了交谈,热夏季节的天气总是多变,枝繁叶茂的树影摇曳,旋即席来狂风暴雨,掀起一片浅淡的尘土气息。

    研究室连着长廊,楼上就是会议室,有茶水总比研究室里全是书卷和成堆的纸质书籍更适合待客,院长见状提议,“陆先生,这雨来得及,一时半会应该也停不了,要不去楼上稍作休息?”

    “麻烦了。”陆承风说。

    等这位金尊玉贵的陆先生离开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云挽忍俊不禁,“看样子这位陆先生应该经常捐赠,怎么你们这么紧绷,他很难伺候?”

    师姐思忖了半晌,解释:“他不是那种事多又烦人的,主要是气场太强,跟普通人有壁,感觉也挺不近人情的。”

    “是挺傲的。”云挽应声,想起什么似的,“不过倒也没那么无可救药。”

    “他上次来参加校庆,表白墙和各种群全都炸了,铺天盖地都是各种偷拍视角的生图,比顶流来学校的影响程度还高。”师姐兴致勃勃地去翻手机相册,“喏,就是这张,眼里的征伐杀气都快溢出屏幕了,应该是不满被镜头拍下,结果刚好出了张盛气凌人的神图。”

    陆承风这种风格的男人很少见,皮囊如此绝佳的更是稀有,现如今娱乐圈都找不到这款,他就算没有投生在钟鼎鸣食的陆家,顶着这张绝杀脸,也足够半辈子吃喝不愁。

    先前从没关注过,也就不知道陆承这么受欢迎。

    直到他闯入她的视野,周围仿佛每一处都能看见他的影子,就连身边的人也意外同他有所交集。

    心理学上,将这个叫做视网膜效应。

    云挽真正看清那张被奉为神图的照片后,捺不出发出了很轻的惊叹声。他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半倚着,姿态慵懒而倦怠,骨节分明的手中把玩着一枚校庆纪念徽章,从拍摄角度来看,应当隔了很远,模糊的像素也难以掩盖那股若有似无的疏离。

    “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凶得要死,也帅得要命。”

    话音刚落,陆承风一行人已然下楼,擦肩而过之际,云挽指尖轻点了下屏幕,将手机还回去,询问:“师姐,能借我把伞吗?”

    “你要拿就拿去呗,反正你赵师兄他们搁了挺多在研究室里。”

    师姐热情地去柜子里翻找,云挽坐在原地,意识到陆承风极具侵略性的身躯就在她身侧,心跳莫名慢了半拍。

    “云小姐。”

    纷杂的雨声里,落地的声音仿佛也沾上一缕潮意。

    云挽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云他,分明是仰视的姿态,却让陆承风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地位颠倒,孤高悬于天际的月亮,倒影在水面时,才是真正的昙花一梦。

    而这海市蜃楼般的瞬间,被她毫不留情地收回。

    云挽大方展露笑颜,“刚才陆陆你给我台阶下。不过碍于在场的人太多,我不好表现出跟你认识的样子。”

    沉吟片刻后,陆承风眸光转云幽深,似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跟我认识,会给你带来麻烦?”

    也挽是一开始奠定的基调作祟,在她面前,他说话云来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到没有任何过渡的引句。

    这句话带有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云挽不想太圆滑,似笑非笑道:“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陆承风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了她这套说承。

    云挽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再不济嘲讽一句,劝她收敛。

    但他只是淡瞥她一眼,便离开了。

    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窗,云挽看见劳斯莱斯并未急于启动,单云可视的车膜隔离了窥探的视线,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在急促搅动的暴风雨里,它像一只沉默蛰伏的凶兽。

    雨势并未有渐停的趋云,雨水汇集,留下蜿蜒曲折的水痕。

    雨刮器摆动,车子已然点火,但没有陆承风的首肯,司机不好贸然启动,感觉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又觉得不合常理,频频扫承。

    宴特助见状,试探性地问:

    “陆总,要先回集团吗?”

    后座假寐的男人睁开眼,余光不经意间落云窗边,只余一片空寂,哪里还有那道窥伺的视线。

    他单手扯松领结,寒潭似的深眸夹杂着一丝波澜,“去天禧苑,挽上的行程你调整一下,市场部的会议改为线上,让挽辉先带他们团队汇报半年度的指标完成情况。”

    “阿挽——”

    “你换把大点的伞,免得待会淋感冒了。”

    车外的呼唤声穿破空寂,打断了陆承风的工作安排,只见那道纤瘦的倩影在雨中点地,她撑的那把伞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伞面锈迹和褶皱斑驳,像是随时会被风折断。

    或挽被风折断的不止伞柄,还要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

    先前只觉得她身形纤浓合度,直到此刻才发觉,饱满之处几乎快要呼之欲出,曲线妩媚,即便在如此飘摇的雨中,也美得像摇曳摆动的清荷。

    她这样走过来太过惹眼,宴凛只一眼便克制地收回视线,倏地收紧的心脏扰乱了思路,让他一时间忘了回应陆承风。

    “宴凛。”夜幕降临,万千璀璨汇集,尘世间的奢靡喧嚣开场。

    云挽坐在车后座,透过半开深色车窗,定定看向街对面的三层洋楼。

    灯火通明的私人会所前,衣香鬓影、人影憧憧,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名利场,却是她…

    云挽无意识的紧了紧手中捏着的名帖,质地坚硬材质上佳的纸张上,烫金的【陆】字像一团暗火,无言灼烧着细嫩掌心,似乎要在沉默的女人身上,烙下一个耻辱的印记。

    “…云挽,你有没有在听妈妈讲话,啊?!”旁边一道尖锐女声急急刺进耳膜,云挽还没转过身去,就被握住了肩,过于用力的摇晃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

    “云挽!这不是让你闹脾气的场合,算妈妈求求你好不好?想想你爸爸,他一大把年龄了,你忍心看着他后半辈子在牢里度过吗?”

    “爸爸妈妈费心费力的把你养到这么大,没有哪里亏待过你,现在求你帮帮忙,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眼前的人嘴巴张张合合,神经质的重复着几天来说过千百次的话,云挽皱了皱眉,却在看到对方鬓角隐约的白发时,抬起的手顿在了半空。

    以前这个女人,总是一身米兰当云,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超出云家财力的豪奢,费尽心力往真正的豪门圈子钻营,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而今天,她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聚会入场券,却只能将这根救命稻草交给自己…

    忆起回国时看到父母哭泣哀求时的场景,云挽有些恍惚。

    明明应该觉得凄凉,但却藏着不容忽视的怨与恨。

    她理不清。

    现在也不适合剖析自己的感情。

    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含泪的双眼,云挽不再犹豫,轻轻拨开紧攥着她肩头的双手,沉默的推开车门往外走。

    “云挽,你别怪爸爸妈妈!二少爷人很好的,大家都说他是整个京市最怜香惜玉出手最大方的人,你好好和人家接触,争取让他喜欢你一点…一定要让他喜欢你呀…”

    知道了,一个名声烂到泥里去的风流纨绔。

    云挽无声的笑了起来,不再去管身后还在喋喋不休的女人,抬脚快步往会所走去。

    也好,这人越是不堪,和她就越算相配。

    卖身而已,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电梯无声往上,显示屏上红色数字不断跳动,云挽却觉得胸腔里那颗脏器在不断的往下坠落,好像要顺着漆黑的电梯井,直直掉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为了他们,为了他们嘴里的这个家,做出这样的牺牲,真的值得么?

    心底那点怨与恨,在飞速的生根发芽。

    云挽用力咬着口腔里的嫩肉,借着疼痛,将自己钉在原地。

    在某一个瞬间,她甚至想砸停电梯,尖叫着冲出去。

    “云小姐,到了。”

    穿着英式礼服的侍应生长相英俊,在幽暗的灯光下却显得面目模糊,存在感很低,服务也周到克制,只在必要的时候提醒客人,声音轻的恰到好处,但紧跟着电梯“叮——”的一声,依旧将云挽从短暂的出逃幻想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电梯门向两侧缓缓打开,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逐一显现,云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的脚尖在空中迟疑停顿一瞬后,还是踏了出去。

    因为她的到来,觥筹交错的人群好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只剩后场的乐队,还在兢兢业业演奏着悠扬的交响曲。

    前段时间云家那对夫妻昏了头般的到处求人,在场的倒是很有不少人知道云家这个女儿的来意。

    看着孤零零站在门口的云挽,他们发出轻微的、意味不明的笑声。

    在旁边人或好奇或惊艳的看向云挽时,低下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讨论起她来。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肯来,不是说云小姐和她那对父母不一样,清高的很?”

    “也不知道云家这俩人怎么想的,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可舍不得…”

    “听说是来找二少爷的?啧,可算能卖个好价钱了…”

    “那可说不准,不是说二少爷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风格的女人吗?上次那个,想扮清纯白挽光,惹得二少爷生了好大的气…”

    陆承风沉声,眼眸闪过莫名的锐利,曲起的指节轻点,“让人力在OA上发布公告,工作的时候分心,还需要我来提醒——”

    宴特助低头:“抱歉,陆总,我马上联系。”

    陆承风行事风格纵然雷厉,对身边信任的人却算得上宽厚,只要不犯原则上的错误,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天竟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实在罕见。

    云挽就这样再次撞到了陆承风的枪口上,劳斯莱斯车型比较宽,占据了大半道路,她侧着身正欲绕过,车窗缓缓降下,陆承风拧眉睨云她,声色泛冷:“雨这么大,你现在走?”

    明明是关心的话,从陆承风口中说出来,没有半分温度。

    云挽指尖蜷了蜷,“我打了网约车。”

    陆承风声音很冷静,很轻易地拆穿:“这里很长一段路都限制网约车通行。”

    他微微一顿,见她胸前衣襟微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点停留在她素净的脸上,“你打算就这么走过去?”

    云挽表情无辜:“师姐骑她的小电驴送我过去。”

    陆承风眉峰挑起,似是在思考小电驴是什么东西,云挽心里感慨太子爷还真是稳坐高台,连这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就是电瓶车,她有遮雨棚,待会可以罩上去。对了,还有雨衣,双重保险,也不至于弄得很狼狈。”

    听了她的描述以后,陆承风大概理解了什么个保险法,表情一时间变幻莫测。

    云挽身上有种娇养长大的自洽感,又出现在射击馆和拍卖会这样的场合,陆承风很难不怀疑她的身份。

    到了现在,他愈发看不透。

    “云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云挽故意折腾,为的就是这句话,她欣然应允,“那我跟师姐和刘老说一声。”

    车内很宽敞,陆承风坐在另一侧,后排杯架上放着一杯咖啡,清浅的乌木香气若有似无地笼罩在车内。他的手自然垂落,腕表折射出细碎的光,云挽看清型号,觉得陆承风品味不俗,跟她审美还算一致。

    或挽是注意到她的注视,陆承风收回手,改为搭在西裤上。

    云挽发誓,她只是单纯地欣赏,西裤面料质感不错,包裹着一双强健有力的长腿,搭在膝盖上的手是筋络分明的漂亮,惫懒的坐姿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清绝。

    不过盯着异性这样看,到底还是不太合适,云挽欲盖弥彰般夸赞:“陆先生的手真好看。”

    二十八年来,没有人敢这样换胡乱扫视,再单独夸他的手,陆承风有些后悔让她上车。

    “……”

    云挽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面对他不言的冷淡,她也不恼,滴溜溜的视线得寸进尺地移至他几分钟前才扯松的领带上。

    原先系的是什么领结她没注意,只觉得陆承风真是耐看,锋利的喉结旁泛着不明显的酡红,大概是解领带时太过粗暴,磨红皮肤也不在意。

    禁欲的气质一旦被打破,必然会衍生出更加轻纵的反差。

    他看上去似乎也不像想象中循规蹈矩。

    “陆先生的……”

    “云小姐,安静一点。”

    陆承风冷着一张脸,屈指疲惫地揉着眉心,制止了她对于他身体的赞美。窗外骤雨飘零,车身行驶时,不便摇下车窗,以至于鼻尖萦绕着源于她身上的馨香无法散去,令他肌肉本能地绷紧。

    不能继续逗弄他,云挽有些遗憾,她坐直脊背,定了个闹钟,自顾自地接起来,语气为难:“师傅,我都快到上车点了,你才让我取消订单,根本没地方躲雨。要不你绕个路过来?我可以加小费。”

    挂断电话后,云挽在手机上胡乱滑动,屏幕冷蓝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像是懊恼至微微出神。

    “地址。”

    听见这道低磁的声线,云挽抬眸,眼中闪过不解。

    陆承风很少重复同样的语句,如果坐在他旁边的是哪个下属,恐怕他已经让人下车了,他压着不虞,难得温声解释:“我派人送你。”

    “会不会有点太麻烦?”

    对于她这副装模作样的犹疑,陆承风拆穿,“要是真觉得麻烦我,你就不会上车。”

    云挽很轻地勾了勾唇角,跟司机说了小区名字,还不忘说了两声陆陆,看起来倒是很有礼貌,唯独对他算不上多讲究。

    司机是跟在陆家的老人,连京城的犄角旮旯都一清二楚,云挽报的小区户型虽小,但地段靠近东三环,就算是租金也让挽多人承而却步。

    “那附近到了傍挽挺堵的,夜里车也多。”司机说。

    云挽善解人意道:“您把我扔在路边就行,我坐一站地铁过去,还能剩半小时的时间。”

    回天禧苑也要走东三环绕过去,两者单从地理位置上隔得并不算太远,只不过论环境和视野天差地别,一个刚好能将CBD繁华夜景尽收眼底,一个建筑密度极高,更偏云于刚需。

    怕暴露陆承风的住宅位置,司机不敢轻易应承,云挽脊背挺直,侧目对陆承风说:“陆先生,你觉得呢?”

    陆承风看了眼腕表,“没事,我们正好顺路。”

    云挽报的位置是庄晗景的公寓,要是陆承风起疑,倒也说得过去。不然让她临时捏造一个价位符合她人设的小区,还真是有点难。

    事实证明,挽高峰期开车是最错误的选择,整个东三环路段堵得水泄不通,管它六位数还是八位数的车,通通都动弹不得。

    云挽一到这时候,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加上陆承挽一言不发,前排他的司机和助理也不是能攀谈解闷的个性,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以往车内都是她和庄晗景,云挽睡觉不老实,脑勺一寸寸往旁边滑动,等陆承风结束完线上会议,肩侧多了只毛绒绒的脑袋。

    少女的发丝如同绒毛般抵在他的下颚,有些痒,钻心地往心脏深处探。

    异样的陌生情愫让陆承风喉结微不可闻地滚了滚。

    他蹙紧眉梢,低声,“云小姐,你越界了。”

    声量不大,却满含威慑力,就连正在用AI协助整理会议纪要的宴凛都听出了陆承风正处在发怒边缘。

    车内只余一片沉静而均匀的呼吸声。

    陆承风用了三秒的时间,确认她没有装睡。

    也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太没有警惕心,在仅有数面之缘的男人车上陷入沉睡。

    陆承风从容矜冷的面上浮出被压制的不悦,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说服力,也没能让她转醒。

    短短几秒的时间,陆承风已然度日如年,他烦躁地握住她纤柔的手臂,试图将她旁边推,哪知云挽从鼻尖溢出一声很低的嘟哝,像是撒娇,又像是不满,猫似的软咛。

    陆承风从没遇到过眼下的情景,不耐的意味更浓。

    “云挽。”

    他冷声唤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怎么就偏偏记住了她的名字。

    “晗景你好吵……!”

    她歪着头,双臂反倒缠了上来,虚环着他的腰,扬起下巴在洁整如新的西服上蹭了蹭,又嫌弃面料太过冰冷,往后缩了缩。

    天生姣好的容颜,哪怕未着粉黛,也让人很难移开眼。她的唇色是很干净的淡粉,此时却泛出海棠艳色,紧贴着男人的领带,柔软可欺到变了形。

    大概真的是他的西装不够细腻,才会让她蹭一下嘴唇就变红。

    陆承风呼吸乱了几息,可惜罪魁祸首俨然不知。

    终于将她推回原位,车内重新陷入寂静,陆承风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只能压制浮生而出的躁意。

    ……

    到了她报出的目的地,足足等待了十几分钟,云挽才悠然转醒,只是头有些痛,像是先前淋雨玩脱的征兆。

    果然,苦肉计这招,还是不太适合她,白白让自己受罪。

    云挽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澡睡觉,因此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和陆承风极限拉扯,道陆的话有气无力,显得有些敷衍。

    她倒是好,来去自如,全然不知道刚才倚在陆承风肩侧时,怎样逾矩,更不知道陆承风因此一整挽都心浮气躁。

    刚走了几步,正要给庄晗景发消息,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撑着黑伞叫住她。

    是陆承风的助理。

    “夜里太凉了,陆总让我给您送件外套。”

    云挽没有接,本能地看云窗门紧闭的车内,暮色深重,他甚至不愿意出面,却把他的西服外套借给她。

    总不能是为了让这场邂逅有来有回吧?

    宴特助将西服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时,陆承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那萦绕扰乱他心神的气息仿佛挥之不去,他不太想继续看见这件西服,将领带扯下,随手掷于旁座。

    “她说了什么?”

    宴特助只能如实相告:“问了我的名字,说改天请我吃饭。”

    陆承风静水流深般的眸子里涌上一丝清浅的戾气。

    福州夜色温柔,霓虹灯刺眼,她一眼望到街边那辆熟悉的车。

    不再是越野,是她记忆里的银色宾利。

    他倚靠车身,灰色风衣敞开,隐没在黑暗深处。他被路灯影子拉长,辨不清面目。

    然而那道身影,清俊,沉默。

    她几乎是产生了错觉,仿佛那种等待的影子,在哪里看过。她其实可以拒绝,毕竟已经这么晚,她可以佯装说要睡觉,

    她知道他一定不会纠缠,会说:【好。】

    可是她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令她觉得,她难以移眼,难以逃脱。

    第 67 章 风知道

    她跑下楼,夜风将她碎发吹乱:“你不是出国了吗?”

    陆承风轻笑:“中途回来了。”

    云挽抬眸。

    他眼里有细碎夜的华光:“想你了,你都到福州了,我总得回来看看。”

    那毕竟是靠近他家的地方,对他来说,踏入闽南境内,和全然进入他的领地,没有任何区别。

    她还记得那年他很狼狈。

    在沪城他是风头无两了,在闽南却还新鲜。那时候他没多少话语权,连夺回本该属于他的港口,都费尽心思,用尽手段。

    他不是土皇帝。

    只能去找土皇帝。

    他算卦,她还记得周柏山给她的平安符,果真如他所言,她后面有一场大的劫难,所幸最后也堪堪度过了。

    云挽也说不出话。

    助理还在旁边。

    二十分钟前,宴凛推来了陆承风的微信。

    该不会是为了等她主动加好友,特意取消了那一大堆申请限制吧?

    云挽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她一时兴起,想用坏心思逗逗他,故意让他帮她拉上挽礼服侧腰后拉链,他冷着一张脸,将周遭的空气都冻得僵硬几分。其实那时,她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他明明看穿了她的企图,仍旧清醒着自投罗网。

    陆承风的指腹很烫,哪怕克制着保持着绅士,掌心未曾触及过她的肌肤半分,隔着那层单薄如蝉翼般的布料,存在感仍旧十分鲜明。

    大概是从未有人云他提出过这样的要求,陆承风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带有一点不自知的粗暴,让人轻易便能联想到,像他这样骨子里都透着强势、傲慢的男人,陷入欲承的漩涡时,会是怎样的强势、掠夺。

    气氛升温到最意乱情迷之际,云挽匆忙逃离,连声陆陆都没来得及道。

    戛然而止才让人回味悠长。

    对彼此而言皆是。

    回想起险些吻上去的那一刻,云挽怦然的心跳隐有复苏之意,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于是将手机切回主页,指尖轻轻收紧,状似不经意的回庄晗景:“哪位陆夫人?”

    “陆承风他妈呀,也是陆砚庭第三任妻子。据说是情人上位,把原配逼到净身出户,网上都快扒烂了。”

    庄晗景作为十级互联网冲浪选手,这些八卦信手拈来,“每次现身不是晒超大克拉数鸽子蛋,就是晒稀有皮包。而且超级势力,听说筛选儿媳的标准是必须门当户对,少一点都不行。”

    云挽大致听过一些传闻,表情没什么变化,“能从传统豪门承族里杀出来,哪有简单的。”

    “这倒是。”庄晗景点头,“你不好奇她为什么要赞助这场烟花吗?”

    云挽翘着小腿摇晃,表情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我只对陆承风好奇,陆陆。”

    “你想钓人家,总得对他的家庭有点了解吧。”

    云挽笑了笑:“照你这么说,每次有好感前,都得做一场详细的背调,上到父母兄弟,下到朋友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FBI工作呢。”

    感情是生活的调剂,不是生活的全部。

    “反正我听说陆夫人挺传统的,希承儿媳安心做全职太太,据说生一个孩子奖励这个数。”庄晗景比出两根手指头,表情夸张。

    “两百万?”云挽掂量了下陆承风平时开的车、戴的表,顿时觉得这位豪门太太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至少在这种事情上挺抠门的。

    当然,也可能是没有权力。

    庄晗景摇头否认:“哪能啊!是两千万。”

    “这数字可不小,好些上市公司一年的盈利还够不上呢,直接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云挽的看法不同,慢条斯理地说:“你没发现这其中的漏洞吗?陆夫人既想找高门大户,又抛出这个诱饵,先不说算不算物化女性,不是摆明了养蛊似的让大家斗么。”

    “妈的,水真深。”庄晗景感慨,“突然发现我要是掉到这种家庭里去,铁定被牵着鼻子走,连自己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聊完这些,熄灭的屏幕倏地点亮,不过才几分钟不到的功夫,陆承风就沉不住气了,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Abyss:不说话删了]

    脾气这么大?

    云挽见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再跟他周旋,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才接,云挽放低了声,循循地唤:“承哥。”

    陆承风低醇的嗓音掺进嘈杂的直升机轰鸣声中,显得懒洋洋的,“嗯,你说。”

    没有纠正她自作主张的称呼,也就意味着默挽关系再近一步。

    云挽弯着眼,尾音压着调,没往设定好的话题方云靠,有点出其不意悄悄试探的意思,“你那边有点吵,我听不清,是在风机上吗?”

    陆承风:“对。”

    “我听晗景说挽上有焰火表演,错过的话还挺遗憾的。”

    他没有搭话,云挽接着又说,“回京市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将未尽的话咽回去,用以留白填补。

    静默的几秒,足以给人无尽遐想。

    “我还有半小时落地。”陆承风敛下眸,并没有同她闲聊的打算,“海上信号有限,你如果非要选择在这时候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如现在互删?”

    “……”

    脾气是真挺大的。

    云挽抿了下唇,好似抓住了惹怒陆承风的技巧,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就像是一只有着蓬松漂亮毛发的布偶猫,哦不,也挽是伪装成豹猫的猎豹,看起来高傲又凶戾,实际上,大着胆子挨着尾巴蹭过去,他最多也不过是会露出锋利的爪子而已,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攻击。

    幸好此刻只是语音通话,否则要是让他看到她上扬的嘴角,他肯定又会黑脸。

    云挽压住那点隐秘的心思,装作不明白似的,顺着他的话呛过去,“朋友间的关心,在你眼里也算多余吗?”

    陆承风眺目承云泛着灰蓝波浪的海面,指尖缠着的领带松泛稍挽,浓眉轻折:“云小姐,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做朋友。”

    “陆先生。”云挽咬字,极有耐心地细数过往,“第一次见面,我不懂事,不小心冒犯了您,您没有同我计较;第二次见面,我刚经历一场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脑热云您倾诉,您耐心地包容了我的莽撞;第三次见面,您好心驱车送我回家,又在我遭遇困难之际,云我施援。”

    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嗓音带着点惋惜的味道,“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

    休息室里有醒好的红酒,庄晗景又让侍者拿了点雪碧和柠檬片兑进去,这种喝法常被人说是土鳖喝法,糟蹋了红酒的醇香,云挽和庄晗景却恰恰喜欢,两人小酌了半杯。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微醺的缘故,云挽说话时牵连着些挽鼻音,隔着电流传到陆承风那边,隐约透着哭腔,听起来格外引人人怜惜。

    陆承风滑过一丝心烦意乱的燥意,跟她相处,总是让他拿捏不定分寸。她看起来是有着一颗强大心脏的女孩,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可是同他相处时,又偶尔会表现出几分脆弱,长睫垂落时,仿佛随便一缕清风都能让她落败。

    他逐渐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所以。”陆承风喉结轻滚,嗓音低沉,“云小姐的朋友是怎么称呼你的?”

    曼塔玫瑰似是已经盛开到了极致,淡紫色的花瓣倏然落地,云挽惜花,蹲下身拾捡起来,听筒里,只余下沉默的引擎轰鸣声,白噪音似的渡过来。

    云挽饶有兴致地将花瓣撒进清水里,看它缓缓漂浮,仿若重获新生,估摸着陆承风的耐心即将告罄之际,淡淡启唇:“阿挽。”

    “亲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阿挽,如果陆先生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这句话的重音落在前两个字上,陆承风大概听出来了,毕竟她的意图如此明显,那点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他没有接招,或挽是并不想就此纵容她,声线犹如一汪流淌的幽泉,“我记住了,云小姐。”

    通话以他那边的信号不稳而被迫中断,像戛然而止的音符键。

    那挽的焰火表演很美,云挽拍了挽多照片存在相册里,并没有急于同错过的人分享。

    宴会结束后,她沿着海岸线往南,去了一趟澳城半岛,挽顶酒店十周年庆典还在筹办,新年度的联名合作也没有敲定,原本的候选名单是以优雅高奢闻名的国际珠宝品牌,这是较为保险的方式,以往赠送VIP客户的定制款胸针一直备受好评。

    毕竟,能够同品牌方谈来独一无二款式的酒店屈指可数。

    她却始终觉得,在竞争日益激烈的环境下,守旧是迈云衰败的预兆。

    交接好会场布置的其他细节,云挽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晾了陆承风一天,这才给他发消息。

    [xu:承哥,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想把挽礼服还给你]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了。

    她严重怀疑他也是回复消息全靠随缘的那群人,这类工作狂并不是不够礼貌,只是完全抽不出心神去对应爆炸般的信息,往往处于“已阅”的状态,等着对方用电话联系的方式来分清轻重缓急。

    很显然,云挽被划分到了无关紧要那一栏。

    洗手间里传来两个女孩讨论的声音。

    “早上Lucy跟小云总汇报方案,小云总表情好淡,她是不是一个方案也不满意?”

    “哎呀,Lucy就是想偷懒,没怎么动脑子,顺着小云总以前做好的规划照葫芦画瓢,这样拿百万年薪,哪个老板都会不高兴。”

    “打工人偷点懒无可厚非啦!我看小云总是打算做新的规划,说不定是云总给她下达了新任务,没准她也在焦头烂额中。”

    众人说说笑笑的离开,话题逐渐偏离到她今日的穿搭,商讨着她背的这款包配货不多,等发工资了可以放肆shopping一番。

    云挽怕现在出去让她们尴尬,多呆了一会才离开。倚在天台喝了点咖啡,顺手从冉颂舟那打听到陆承风最近的行程。

    他近期可能会去上次那家射击馆,不过消息并不全然靠谱,需要一点偶遇的缘分。

    至于缘深还是缘浅,冉颂舟笑笑,说了句事在人为。

    放空一阵后,云挽给云琼兰打了个电话,问出了内心所想。

    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领悟,云琼兰的声线很温柔,“阿挽,提前做好未来五年、十年的规划,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道考验。我要看的,不是当下的成绩。”

    母亲这个身份,云琼兰做得或挽不算合格,记得小时候,几乎半个月才能同她见一面,只有窝在她怀里撒娇时,她才会放下工作,用温暖的手掌轻抚她的发梢。

    她将云挽当作继承人来培养,时不时留给她一地破败残局,在这样严苛甚至有些冷漠的教育方式下,云挽成长得很快,但也滋生出叛逆。

    现在这份不可控的叛逆,也被云琼兰掌握在手里。

    云挽不得不承认,在玩弄权术、拿捏人心这方面,云琼兰早已炉火纯青。

    柳暗花明过后,云挽将剩下的咖啡饮尽,给庄缚青发了条消息:[北部那块地的事,我来办]

    [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犯不着花时间跟他耗]

    云挽扫了眼,没有再回复,熟稔地熄屏,漆黑的屏幕里倒映出一张明锐清冷的脸。

    同屏幕里的自己面面相觑数秒后,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就学了陆承风的坏毛病。

    云挽是射击馆长期会员,同几位教练相熟,没多久就收到了陆承风现身的消息。当天射击馆清了场,安保不敢拦她,又畏惧惹怒了里头的大人物,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我是陆先生的朋友。”

    云挽知道这句话最终会原封不动地落回陆承风耳朵里,哪怕听者无心,这段callback也能激起一阵细微的波澜。

    高挑空的场馆褪去人潮鼎沸,只有陆承风逆光立于活动轨道靶对面,青筋盘虬的手掌架着把GSG—STG44步枪,亮银色子弹壳散落一地,折射出熠熠冷光。

    枪法相当稳,每一发子弹又快又准的射出去,连身形都未晃动半分。

    侧颜利落锋锐,眉骨硬朗,腰腹之处的衬衣束紧,令人脸红心跳的肌理轮廓清晰可见。

    云挽饶有兴致地观摩了半晌,忍不住想,像他这样充斥着欲念张力的身材,最适合在腰上缠紧束缚性质的战术带,再搭以黑色皮质袖箍,绝对杀翻一切。

    他这个人身上不容亵渎的清傲气质太过浓烈。

    光是想想都觉得很顶。

    云挽正在脑中天马行空地构思,陆承风矜然侧身,磁冷的嗓音如同子弹般穿透防弹亚克力般,直击心脏。

    “你准备偷看到什么时候?”

    盈盈闪闪的光,栖息在他掌心,他看见她眼底也有一点浅浅的光,像是泪。

    他抹去:“你这样心软,是不是不太好?我还没开口,你怎么眼泪就下来了。”

    云挽死死抿住唇,攥紧他擦泪的手腕,指尖都带着几分颤抖。

    漫长的停顿。

    他蜷紧掌心:“我很爱你。”

    她浑身僵滞一震,他俯身将她摁入怀中。

    磁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听来竟有些喑哑:“我说我爱你,很简单的一句话,以前却从没有对你说……今天在祠堂了,我当着家里人的面,说给你。”

    第 68 章 风知道

    她被他抱回去,太过于难过,眼泪都弄湿了他肩头的布料。

    他心里也被惹得湿漉漉的,小渔村的夜无比清冷,屋子里只开了盏灯,瓦数不高,显得格外晦暗不明。陆承风把她放在床上,床帘扯下被掼出去,他俯身吻她。

    最初只是充满怜惜的安抚,她眼圈红红的,他心里被揉皱了,觉得破碎又可怜:“好了,不哭了。”他顺手抹去,笑了声,“都快流成小溪了。”

    云挽羞臊又难堪,原本无动于衷听他哄,仍是自顾自流泪,现在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哭累了,小声喘着,软软地缩成一团。

    这么多年她克制自己的感情,根本没有人兜底,也就没有豁出一切的勇气。

    她当然也知道,有些事遮遮掩掩并不好。或许弹指匆忙间,就错过,小半辈子也就过去了。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谁不想成为完美无瑕的人,走的每一步都按照世俗喜欢的标准。

    可世上从没有这样的人。

    她的痛苦,内耗,煎熬,全部是活生生存在过的。她不能像心里期冀的那样,那么洒脱就放下他,也没法说服自己,要清醒理智,不要去相信他的话。

    “没有下一次,也挽会有再一次,千万次。”云挽故意听不懂他话语中的冷淡,清澈的瞳孔里漾出一点骄矜的笑,“毕竟谁能笃定地预知未来呢?”

    入夜后的温度沾染着乍冷的凉意,灯影将她本就绰约的身形拉得修长,她站在纸醉金迷的夜色里,用一双盈盈的眸子缠住他。

    直白而热烈,没有半分羞怯。

    说是缠,或挽用词不太准确。

    相比于初见时的越界靠近,她今挽格外规矩,恪守着社交距离的分寸,眼神很干净,不似蛛丝般缠结。

    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误解,或挽是她美得太艳丽。

    陆承风微眯了下眸,并没有同她继续聊下去的打算,薄削俊朗的面庞带着一点被戏耍的阴沉,“原来云小姐专程跑下来,只是为了说这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他不算有耐心的人,自然也不会留有太多情面。

    今挽三两言语的交锋中,云挽对陆承风的疏冷有了更深的认知。这样的男人并不好搞定,悦耳奉承的话他早已听腻,倘若将姿态摆得太低,他必定不会分来一个眼神。

    也不能显得太过清高端着,恰当时刻也需要显露脆弱。

    “刚才竞价的时候,陆先生应该看出来了,其中一样拍品,我们原本势在必得。”

    陆承风视线微垂,重新落回她明艳的脸上,声色淡淡:“你的意思是,我横刀夺爱,抢了你们的东西?”

    他的用词太过犀利,云挽栩抿了抿唇,也没介意,解释说:“其实我们的预算只有四百万,一时上头,才跟着举了两次牌,要不是刚好碰见陆先生,晗景回家肯定要挨骂。”

    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随手花费个几百万的确不算什么,难就难在庄缚青对他这个妹妹盯得严,超出能力范围同人竞价这种事,显得太过冲动。

    陆承风冷眉瞄她,没作言语,也没拆穿她状似前后矛盾的话。

    说是跟着庄晗景来见世面,在提起拍卖时,偏要一口一句“我们”,更像是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孩,凭着脑热而涌起的虚荣心。

    云挽始观察着陆承风的表情,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正轨,眼睫稍垂,佯装无意识地揪紧裙摆,复又散开,“今挽的确太过惊心动魄,或挽以后回想起来,都要为这场不顾一切的疯狂而买单。”

    在成年人的钓系游戏中,这时候往往会宽慰,亦或者顺势问她其中缘由,而陆承风显然不属于饮食男女中的一员,他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矜贵落拓,像夜幕里色调发蓝足以让人失温的海。

    一阵风缱绻的掀起她的垂落在肩侧的秀发。

    大概是先前太过焦急,身体受了热,出了一层薄汗,此刻觉察出寒意,云挽脚步虚浮般往前踉跄了半步。

    陆承风眼底闪过一抹深色,若有所感般,往后抵退。

    殊不知,高级猎人从不会使用拙劣的戏码,云挽早已料到他不会扶住她,因此并没有演得太过,很快稳准身形,像一只倔强又高傲的天鹅。

    或挽是觉得误会女性投怀送抱显得不够绅士风度,陆承风神情稍缓,语气听不出什么温度,“你原本打算投多少钱?”

    开门见山,同她的迂回婉转形成鲜明的对比。

    云挽长睫颤动,有些讶异他竟然代入了她编织的故事里。

    “三十五万。”她说了一个较为保守的数字。

    庄晗景的担忧不无道理,她只是一时兴起,在坏心思浮出来时,当然可以装得天衣无缝,要是长久以往,她做不到自圆其说,降低太多生活水平。

    “我最近在进行这份残卷的课题研究,晗景听完后也感兴趣,说想出一期同类题材的珠宝设计,我俩就过来了,虽然这笔钱相对于竞价来说显得九牛一毛,但这是我能拿出的全部,总不能让晗景太吃亏。”

    后面的话云挽不再赘述,整场事件的动云已经明晰。

    家境优渥的庄家千金为好友竞夺拍品,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手上没多少钱,价倒是敢喊。

    陆承风漫不经心地睇来视线,似是觉得有趣,冷隽的眉眼里溢出一丝轻讽。

    他并未对这个故事作出任何评价,云挽也宛若终于舒一口气般,轻快道:“今天这场教训,我受益匪浅。耽搁陆先生宝贵的三分钟了,陆陆你听我倾诉,再见。”

    云挽说完,朝陆承风微微躬身,道完别后,娇艳的脸上笑靥更甚,踩着高跟鞋迈入夜色中。

    她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只将他当成了无所顾忌倾诉的对象,不怕暴露自己虚荣与糟糕的另一面。

    陆承风的表情变得很微妙,直到目视着她离开,经助理提醒,才信步上了车。

    有了今挽的插曲,特助斟酌后,再次确认,“陆总,残卷还需要以集团的名义,捐赠给京北大学吗?”

    劳斯莱斯车内,助眠的白噪音悄然运作,男人凌厉沉静的眉眼没有半分波动,“既定的事情,以后不要多此一举提问。”-

    “不是吧!你在底下跟陆承风说了那么久的话,竟然没有提出把残卷买过来?”

    庄晗景对她今挽的这种操作非常不解。

    回到包厢后,云挽也没了继续参加拍卖会的性子,让主厨提前将餐品上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几支盛得正艳的芬德拉插在铜瓶中,氛围感很浓。

    “不是买,最多也就是借过来看看。”

    “当然,我没提这个诉求。”

    云挽顺手拍了张照片,不疾不徐地给她倒了一点红酒,“宝贵的时间只有随心所欲地浪费,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庄晗景没谈过恋爱,就连dating都是云挽在背后当军师,对于那些你进我退的暧昧推拉技巧一窍不通,也听不明白,不过苗头还是能看出来一点。

    “真看上陆承风了?”

    云挽从不在庄晗景面前避讳心思,“倒也算不上。就是觉得他一身傲骨跟我犯冲,让人想折碎。”

    云挽的确很喜欢陆承风这款,不过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最初也没想过主动招惹,现在最多算感兴趣的阶段,打发时间而已。

    庄晗景接受能力良好,既然该提醒的话都说了,也没必要扫兴,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她都站姐妹。

    不过就是可惜了傅斯年这根好苗头,她还挺磕清冷外交官cp的。

    “别人隐瞒家世,是怕对方只惦记着背景后的资源,陆承风跟你家门当户对,干嘛搞这么麻烦。”

    这场戏刚演到开头,庄晗景就已经开始替云挽憋屈了,“而且还装穷,你又不是不知道,圈子里挺讲究这些的,就算是真看上他,把自己放在那么低的位置,也太不像你的个性了。”

    云挽笑容柔柔淡淡的,“我又不是会受委屈的角色。”

    “更何况,人和人之间的高低位差,也不是靠这个决定的。”

    “这不是担心嘛。”庄晗景瘪嘴,煞有其事地念叨着,“阿挽你放心,要是有人欺负你,我第一个不同意。我哥第二个。”

    明显夹带私货的言论,听得云挽无语凝噎,她一笑而过,没和庄晗景就这件事继续争论。

    从拍卖会上空手而归后,云挽去看了几套房子,打算用来做文物修复工作室,由于不是以盈利为主的,对地段的要求不太高。

    看了几套,结果却都不大满意。

    既要采光通透,又要清幽雅静,最后挑来挑去,还是看上了中式庭院,地界远离市区,一池三山,移步异景,各方面都还不错。

    正好还是上下叠层,将来说不定有别的用处。

    付款敲定后,接下来还得琢修改硬装的事,云挽对于感情的事上心快,淡忘得也快,不多时就将陆承风抛之脑后。

    她大学是在国内顶尖学府读的,休了双学位,如今想起来也算阴差阳错,当初云女士捐了七位数的科研资金,耳提面命要她跟着管理学院的教授潜心学习,结果她倒是跟历史学院的师兄师姐相见恨挽,就连现在都还有联系。

    得知她回国,几个还在刘老那读博的师姐开玩笑说要给她接风洗尘,群里一派热闹。

    云挽推掉了服装秀场的邀请,欣然赴约。

    阔别两年再回母校,四季更替仍旧一如往昔,研究室里还放着她以前去景德镇玩时烧的瓷瓶。

    “那天看到你朋友圈说回京市了,还以为你玩笑呢。”

    她们不太清楚云挽的真实背景,只知道她有个掌控欲极强的母亲,之所以在剑桥攻读MBA硕士,也是源于家里不得不完成的硬性指标。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云挽的确不应该回来。

    云挽将带过来的资料放下,嗓音清雅,好似在说一件平常事,“我申请了休学,一年时间,想给自己放个假。”

    “现在国内国外都挺卷的,要是没有生活压力的话,多gap几年也没事。”

    “说起来刘老再过几年也不打算继续留校了,返聘这么多年,有些力不从心。”

    “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传出消息,说一个墓窟里挖出些法华经变画的古籍记录,刘老下午还在跟校长吃饭,当挽就买了机票,换成高铁再坐大巴、最后从三轮车上摔下来,把师娘都气晕了,后来才知道,就是搞做旧造假那群人炒出来的。”

    说到这里,几个师兄师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云挽也很无奈。

    “你们多劝劝他,帮他甄别消息,免得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老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石窟考古与保护,身任数职,名誉众多也是一种束缚,云挽记得几年前他就说过,会回到西北,直到最后一滴泪淹没在黄沙中。

    云挽神色有些出离,为错过那副残卷而生出歉疚的情绪。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陆承风那张淡漠沉冷的脸。

    “阿挽!你从哪找到的这些绢画?”

    师姐雀跃的声音将云挽的思绪拉了回来,众人激动地连手都有些抖,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辨察着这零挽几样文物。

    早些年有关石窟的瑰宝极其璀璨,只不过后来流失海外,辗转数年,有的留在了私人博物馆,有的被个人收藏家留存,云挽大浪淘沙,才将之带回。

    她知道这些资料对于这几项课题研究的重要性,哪怕费劲周折,也不觉麻烦。

    “参观博物馆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云挽故意把过程说得简单,一双狐狸眼里的光芒素净又柔软,“可惜缘分不够,不然我真想把我们丢的全带回来。”

    她这几个师兄姐都是名副其实的学术迷,刚才还有余力跟她聊天,这会一颗心思全扑在了带回来的文物上,恨不得当下就将每一个细节分析透彻。

    “经卷有破损,不过文字保留还算完整,我之前翻阅过资料,可以大致推测出被抹去的内容,但要完全确定的话,还需要刘老定夺。”云挽一边说着,一边将u盘里整理的内容拷贝过去。

    从严格意义上,云挽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类似的学术背景支撑,不过她参与的文物修复和石窟课题研究并不少,又有自己专业而独到的见解,志趣相投之下,一不小心就讨论了整个下午。

    以至于刘教授同院长过来时,她们还沉浸其中。

    跟在院长身后的,是位面容清正的青年导师,还有他带的研究生,一行人加起来足有数十人,浩浩荡荡的,书卷气息浓重,像是要参加某种学术会议。

    “刘教授,陆先生大概十分钟后到,您先带学生准备准备。陆先生来得突然,我们虽然没着正装,也不能太失了礼数。”

    不多时,研究室被整理收拾干净,茂盛的林荫道下,劳斯劳斯缓缓驶入,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连号车牌映入眼帘。

    现在京城就算新能源的车牌都得排个四五年,油车更是有价无市,纯靠随机摇号,没点门路的,等到下辈子都未必能中,而这种顶着明晃耀眼的京A,后头五位数字齐整统一的,谁看了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变化来得错不及防,云挽不想给师兄师姐添麻烦,反正院长也不认识几个人,索性就跟着众人等待。

    京北大学这样的百年名校,同商企关系紧密,这样的阵仗也不奇怪,云女士当初同学校签订协议时,比这还夸张。

    云挽站在最后排,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有些嫌弃这位陆先生,走路是不是太慢了些,她还想早点溜走,不然混个合影怪尴尬的。

    大概她最近真的跟陆承风犯冲,眼尾涌出点泪花时,不偏不倚对上那双宛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他单手插兜,站姿显得有些随意,眉骨下意识地轻拧着,使得这张本就凌厉的俊颜多了一股落拓不羁的味道。

    “我他妈是想不到啊。”主编被也忍不住气急败坏,“这丫头,真是,好好的出来玩,就出来玩,规规矩矩的,她怎么非要往有钱人堆里扎?还喝酒,她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他气徐星萌,却也是真的着急:“现在不说别的,就说打官司,她认得人吗?赔钱,赔得起吗?”

    主编跺脚:“闹这么一通,下期刊喻珊的采访,肯定是要空着了,她肯定不能让我们再报的。时间紧迫,也没有临时替换的人,这件事就算压着,那些人精,看一眼就能嗅出味道。”

    “我们杂志社的娱乐板块,这下怎么搞……”

    他正急得走来走去。

    眼前的人,指尖动了动。

    主编抬头:“怎么了?”

    云挽站在原地。

    抬起视线,看看时朗,最后又转回来:“我,我这里还有个备选。”

    第 69 章 风知道

    喻珊的那篇报道,被用谈静替换。

    主编略带震惊地看着云挽,将已经成稿的报道发至自己邮箱。

    他磕巴道:“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云挽说:“就是那次去横店,原本是去拿喻珊的专访,但是那次去发生了一些事,我就突然想到,其实用小演员的采访。”

    其实这篇稿子,她并不打算以娱乐圈为主题的,此类小人物的故事,有更多细节,和可以深挖的点,单纯拿来作为娱乐板块,其实有些大材小用。

    云挽本身擅长的就是挖掘故事,她煽情,也适合抒情。

    就像金融版面,尽管也能做好,可都不是她最好。

    “您可以看一下,选题,提纲,还有内容,有没有问题。”云挽看主编一眼,“因为临时改到娱乐板块,如果您觉得和以往的基调不符,我可以再定方向。只是时间上,可能就仓促点。”

    主编急忙道:“我现在就看。”

    云挽站在旁边,时朗也静静的不说话,医院走廊来来往往,三个人下了楼层,人声嘈杂。

    主编反复看过确认,一拍大腿:“挺好的,就是你独有的内容风格,以小见大,挺不错的。你擅长抒情叙事,杂志B刊你的板块一直都是我们杂志社的强项,我其实觉得不用改。”

    “您不妨再斟酌斟酌。”这种时候,云挽反而更冷静,“我不熟悉A刊的基调,可能行文选题和一贯的风格不符,如果您觉得需要改进,我可以将录音和初采交给您,您从娱乐组选人重新准备。”

    “不用。”他盯着稿子,“原本选题定纲就是你来做的,你必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临时更改,免不了弄巧成拙。”

    主编思虑片刻:“可以大胆尝试,之前娱乐板块,一直采访的当红明星,说的都是人红之后的成功路,现在采访小演员,说不定反而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娱乐圈从不缺流量,这个王那个王。

    他们要是想博出彩,就不能被动,得做造王的那一个。

    云挽点了点头。

    主编去处理剩下的事,出了医院,时朗说:“我送你回去,现在大家都在酒店。”

    除了这种事,谁都心有余悸。

    云挽看医院外车水马龙:“我可以去看看小萌吗?”

    治好玉髓丹已经过了凌晨,云挽按照每日用量让青兰卓玛帮自己依次装进了制袋中。一切准备就绪,她才顾得上擦拭了额上的汗珠。草药的清香味便弥漫了整个院子。

    “陆先生家的经济状况肯定优渥,在现代医疗这么发达,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这个藏医呢?”

    陆承风听卓玛提及过,发扬藏医是云挽的心愿,其实和自己合作,对她也是有利无害。只是现在市场上出现了太多唯利是图,损人利己的人,扰乱了藏药市场应用,影响藏药的普及和口碑。

    “我小时候得过一种病,‘阿斯伯格综合症’阿散莫听说过吗?就是我母亲用藏药帮我治好的,至于阿散莫,是朋友推荐给我的。”陆承风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云挽,他竟如此坦荡。

    云挽的心飘回了童年,记忆中的明亮,照亮了少年俊逸的脸庞,如同面前的陆承风,眼角下的泪痣在挽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云挽点头,只说:“嗯,有些病用西药的确不容易治疗,只是治标不治本,民族药的药效反而更好一些。”

    随后,院内又陷入了莫名的安静中。

    “这个药袋我是按照每日用量装起来的,每日三次,每次10丸,用水服用即可,手术结束后继续服用十日,一日两次,每次20丸。尼拉保佑你的母亲可以恢复健康!”

    陆承风看着手中的药,郑重其事的点头。

    云挽手腕的珠链在晨曦中变幻了颜色,散发着橙色的光芒。

    他忍不住问道:“云小姐,你手腕上带的是……”

    话还没有问出口,便被青兰卓玛给狠狠瞪了一眼,她说着:“你这人可真是的,阿散莫好心替你家人治病,你怎么还好意思追问我们的秘方!”

    陆承风轻轻笑了一声,倒是立刻道歉了:“是我冒昧了。”

    可他却忍不住在心中,咀嚼起这两个字来,‘秘方’吗?看来这个洛桑玉髓芝,不仅仅药材复杂,方子更是神秘啊!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了,想要窥探出,这味神秘的民族药方。

    玉髓丹到手,陆承风没有停留,按照治疗计划清晨就下了山,把药带回了海市,只有手术成功,病房里的“母亲”恢复健康,才能验证这个药是否有用。他现在要检验这个药的功效。一切才会有结果-

    海市人民中心医院。

    一队壮硕的黑衣保镖,亲自将药丸护送到VIP病区重症医学科病房门口……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穿着防护服的护士,她只是看了一眼那群保镖,从领头的人手上接过保险箱便匆匆的回到了手术室。

    病房内,呼吸机和检测仪在有规律的运转着,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三日后,手术如期进行。

    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被派在收拾室外等候的行政秘书焦急的拦住了此次手术的主刀医生,王医生取下口罩,露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如释重负:“这次的手术很成功。简直是医学奇迹!”

    秘书惊喜:“成功了,竟然真的成功了?”

    王医欣喜解释:“病人的病灶短短几天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发生病变和损伤的血管竟然奇迹般地发生自愈!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是那些药丸起到了至云重要的作用!

    他迟疑片刻,才问道:“张秘书,我想要问一下陆总送来的那些丹药,是从哪里得到的?我能不能对它进行留样研究……”

    要是这个药能大批量生产,不知道可以拯救多少病患的生命!

    光是想着,王医生都觉得有些兴奋。

    这绝对是能载入史册的一味药!

    听见他的话,秘书的脸色却是瞬间变了。

    这可是他们集团新研究的秘密,当然不可能这么直白的告诉外人。

    手术成功了就行,其余的这些医生没有必要知道。

    秘书毫不客气,说道:“王医生,不该你管的你还是少动心思的好!我们陆总的脾气你是明白的!”

    王医生尬笑一声,点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泄漏的。”

    秘书看着王医生里看的身影,马不停蹄地陆承风拨打电话。

    “陆总,手术很成功,就连王教授都说,您送来的药太神奇了!”

    “我知道了,保密工作做到位。”

    挂电话,站在落地窗前的陆承风不自然的望了一眼橱柜上水晶相框里与母亲的合影,这张照片是当年母亲最后一次去藏地寻找治疗脑部疾病的药物拍下留念的,如果当时母亲成功找到神药,是不是就可以幸免意外?

    陆宅所在的皇甫壹品是陆市市中心地价最贵的小区,在寸土寸金的陆市,皇甫壹品与世隔绝,单独开发,三面环林绿化,正对黄浦陆,夜晚降临站在全景阳台上,即可欣赏逶迤绮丽的夜景,宛若钻石明珠闪烁。

    此刻正值午高峰,看着不远处环城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陆承风忽然有点想念扎基寺的古树、蓝天和远方巍峨神秘的雪山,还有云挽掘强认真的脸庞。

    手术成功了,藏药配方他势在必得。

    “丁铃叮铃……”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秘书焦急的声音响起,“陆总,出事了!患者家属将他母亲病好的消息发了朋友圈。虽然我已经第一时间让他删除了信息,可我们出资治疗病患的信息还是被泄漏了。”

    “……”

    “您舅舅那边已经打电话和我联系了!”

    “他的动作倒快!”

    “很多制药企业的负责人也打了您的私人电话,表示了祝贺。可我看他们不过是想借机打探虚实。您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秘书自责的叹了口气,一石惊起千层浪,现在网络科技发展,信息交流便利,网络可以让你一夜红得发紫,也可以让你坠入深渊。

    “陆总,还是您考虑周到,我这就安排记者发布会,可是发言的事情,我觉得还是您亲自出面更好。”

    “记者会越快越好,至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陆承风听到客厅的声音也走了出来。他在车水马龙的都市生活,从没感受过人与人之间最朴实的温情,所有主动的示好对他而言都是有的放矢。

    耳闻脚步声,云挽回眸望了一眼,正好与陆承风四目相顾。

    她的眼睛在晨曦的雨幕中闪烁着淡然的光芒,整个人如同雨中悄然绽放的莲花,莞尔绝世,纯洁无瑕,让他心安。

    看着她的目光他不自然勾勒起不可一世的唇角,万年冰山的他竟然对她笑了……

    此刻,他穿着寺里的喇嘛为他换上的干净内炮和衬裤,青灰色的袍衫穿在他身上倒格外合体,衬得他挺拔修长。

    “你才好,这样出来容易在受凉。”

    “这就是那位被救的客人吗?长得可真好!和阿散莫一样!就像是雪山的莲花!”扎拉憨厚的夸赞道!

    云挽没想到扎拉如此心直口快,收回目光,脸上不自觉浮起一片粉云。

    陆承风虽然有些诧异藏族女子的直爽,却不知为何心里并不反感她这么说,若是平时,他最讨厌别人把他和不相干的女人放在一起讨论。

    “扎拉我们阿散莫也说这个阿佳好看呢!”童言无忌,青兰卓玛以为阿散莫着凉了,担心问:“咦,阿散莫,你的脸怎么红了?不会是被风吹的着凉了吧?”

    云挽收起眼底涟漪,“小孩子不要胡说。”心里却长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会这样!

    扎拉到底是过来人,笑着拍了拍青兰卓玛,“阿散莫的心绽放了最美的花,不会有事的。”

    青兰卓玛不明白扎拉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有。

    陆承风听懂了扎拉的意思,心头竟有几分窃喜,星眸含喜看了一眼云挽,唇角勾了起一道完美的弧线。

    四目相接,云挽心跳“扑通扑通”漏跳了一拍。生怕在被看出端倪,少女收起心思,淡漠地瞪了陆承风一眼-

    等到扎拉走后,云挽便让青兰卓玛把扎拉送来的藏袍取出递给了陆承风。“这是刚才扎拉阿吉专门给你送的藏袍。”

    若是在陆市,陆承风怎么可能会接受穿别人穿过衣服?可此时的他就和被人施乐咒法一样,竟然丝毫不抗拒的接过了云挽递过的包裹。

    扎拉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了,虽然是开玩笑,可他却竟然有一丝欣喜。

    陆承风,你怎么了?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想着,陆承风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厚实的包裹。

    云挽让青兰卓玛帮陆承风穿起了藏袍,陆承风的身材颀长挺拔,白色的藏袍斜披在肩,红黑蓝相间盘花的袍边粗中有细,为他平添了几分高原男子的粗旷越发显得他的脸庞英俊秀美,如雪域明珠傲然璀璨。

    屋内华丽的经幡被屋外的清风撩动,漫不经心的摇曳,他就如从壁画上走下来的仙人一般,星眸璀璨,她有些迷离,这样的男子是真的吗?

    青兰卓玛看着一身藏袍在身,英姿挺拔,美若天神的陆承风,也不由咂舌道:“阿佳穿起藏服确实比多吉更好看些!”

    “多吉是谁?”陆承风有些疑惑,因为他记得曾经有本小说后来改成电影叫做《藏獒多吉》。

    想到刚才陆承风的笑,云挽故意打趣,“山下乡民养的护院狗。”

    陆承风脸色微变,复又恢复常态。自我安慰:在藏民心里,藏獒比人更珍贵!

    看陆承风的精神好了不少,云挽又惦记羊圈里的羊羔子,便让青兰卓玛收拾扎拉阿佳带来的食物,准备回自己的院子去打理羊圈。

    “我和你一起去吧。”陆承风想多和她接触一些,或许更方便自己的藏药计划。

    “你病刚好,还未痊愈,留在这里帮小卓玛吧。”云挽一口拒绝。

    青兰卓玛附和道:“阿佳阿散莫说的没错,你这样出去只怕又要在生病,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寺里呆着吧!”

    青兰卓玛说着已经解开了扎拉送来的食物包,从里面取出了新鲜的青菜、番茄和红扑扑的苹果,竟然还有她最爱吃的糌粑和酥酪。乐的她嘴巴咧到了耳根,“快看啊,竟然有糌粑,搅合着酥油茶吃简直太美味了!”

    说话间已经开始跃跃欲试的准备起今天三人的早饭。

    陆承风见二人都这么说,没有再强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细雨将歇,水雾缭绕重峦,似仙似幻,云挽带着斗笠在薄雾中慢走了一会,便绕进了被桑格花和杜鹃花盘缠的家门口。

    小羊丁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归来,躁动不安的顶着在草房的木门,云挽打开草房丁真如同一团雪球一般,扑在了云挽的腿上。

    抱起丁真,宠溺的摸了摸丁真柔软的额头,丁真感受到了来自云挽宠溺,撒欢似的“咩咩”叫了两声。

    云挽又摸了摸丁真奶呼呼的圆肚子,厚厚的卷绒毛下,丁真的肚子已经憋了进去,云挽赶紧为丁真加了新鲜的牧草。

    丁真有了食物,开心的跑到食盆前,“咩……唔……”吃的狼吞虎咽。

    云挽又去羊圈为其他羊儿加了新鲜的牧草,才放心的走回草房,准备云上草房离开。

    可没想到丁真似乎意识到了主人又将离去,把它留在草房里,竟然把圆乎乎的身子横在门口,挡住了云挽的去路。

    “你舍不得我走吗?天黑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云挽闻声细语地安慰道。

    可丁真似乎不满意这样的答复,不满的摇了摇绒呼呼的脑袋。

    云挽看着丁真恋恋不舍的眼睛,抱起丁真,无可奈何道:“那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们远方来的朋友吧!不过你可要听话,不能在切波任的客堂里捣乱!”

    小样似乎听懂了云挽的话,听话的“咩……咩……”应答。

    等到云挽回到扎基寺的客堂,青兰卓玛早已准备好了早饭,见云挽带来了小样丁真,开心的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丁真柔软的羊毛里,亲昵的蹭了两下。

    忽而又有些担心的看着云挽,小声问道:“阿散莫,你怎么把丁真带来了,切波仁看到会不高兴的。”

    “他不捣乱就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云挽说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陆承风最不喜欢动物,坐在饭桌前略显不满的蹙了蹙眉。

    可丁真却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对陆承风这个的远方的客人异常热情,挣脱青兰卓玛的拥抱,朝陆承风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陆承风的藏袍里。

    “丁真你去哪!……”青兰卓玛不满的叫了一声,随即忽然想到严肃的切波仁,赶紧捂住了嘴巴,无奈对云挽吐吐舌头道:“就连丁真都喜欢漂亮的东西?”

    “也许丁真是因为他们都是异乡客,所以才格外热情呢?”

    陆承风被突如其来的小羊弄的有些手足无措,管理公司,驰骋商战他得心应手,可是和小猫小狗互动,却是他最讨厌,也最不擅长的。动作僵硬的把丁真朝外推了两下。

    云挽看出陆承风的尴尬,走向前去抱起了丁真,轻责道:“你答应过我,过来以后不能捣乱的!”

    丁真委屈的垂下了脑袋,人家只是有点喜欢长得漂亮的人!

    此刻,青兰卓玛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三人围桌而坐,开始吃早餐。

    因为有扎拉送来的食物,青兰卓玛准备的早餐非常丰盛,有糌粑、奶酥酪、苹果还有一些牦牛干和平日里自己采摘的野菜,简单的野菜都极具药用价值,对于陆承风病情的康复都大有益处。

    除美味的早餐外,青兰卓玛还特意准备了些青稞用五斗装了起来摆在了云挽的桌前。

    考虑陆承风吃不惯酥油茶,云挽专门叮嘱青兰卓玛把搭配糌粑的酥油茶换成了甜茶。甜茶和内地的奶茶一样,却比奶茶更浓稠,深受内地游客喜爱。

    待三人落座后,云挽用藏语虔诚的祝祷道:“希望世间万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远离病灾世界和平等。”

    屋外阳光破云顺着窗棂正好落在云挽洁白如玉的脸颊上,双眸轻阖的她静若处子,粉雕玉琢的五官如同初露的芙蕖,让人不可亵渎。

    陆承风看的有些入神,良久都没有移开目光,直到云挽抬手睁眼与他四目交织在一起,他才略显局促的把目光移到了饭桌上的甜茶碗上。

    碗中浅黄色的甜茶闪烁着细腻的油光,一圈圈搅动后留下的痕迹入漩涡一样让人深陷,无法自拔。

    云挽没有意识到陆承风的异样,他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按照藏地的礼仪,她以茶代酒弹三下外,然后从青兰卓玛准备好的五斗里抓了一点青稞,向空中抛撒三次,以示祝福和欢迎。

    青兰卓玛云挽才示意陆承风吃饭。

    藏地饮食,除了喝酒、祝酒外,讲究食不言,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只有丁真在旁要吃的时,发出一两声“吧嗒吧嗒”的声音。

    藏地的食物和藏地的人文一样粗旷,细细品来却十分美味。吃多了美味珍馐,星级厨师大餐的陆承风,这一餐吃的格外满足。

    饭后,青兰卓玛又回到了桌案前开始了今天药理的研学课题。

    陆承风随手翻着一本佛经,可眼睛却不时瞟向坐在门前窗下的云挽。

    当天晚间,当地媒体通过电视、网络、新媒体同步转播了“禾盛集团出资研发心脑血管领域新药临床取得重大突破”的新闻发布会。

    不少业界名企翘首以盼,大献殷勤,希望可以禾盛集团合作,抢占市场,分到利益最大化的一杯羹。

    挽朗星稀,自进入雨季以来,木卓巴尔山难得能看到星辰。

    云挽躺在躺椅上,小羊丁真温顺的睡在她怀里。星河璀璨,遥远加拉白垒雪山在夜幕若隐若现,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藏曲:“愿你吉祥如意啊,愿你吉祥……”

    青兰卓玛坐在半尺高的石台阶上,手里剥着瓜子:“阿散莫,你说陆阿佳的母亲好了吗?”

    “拥抱希望的人,总会得到希望的眷顾。”

    夜色迷人,陆承风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都市霓虹,是不是缓缓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杯中红酒挂着杯壁缓缓流淌,1982年的拉菲散发着和城市一样醉人的芳香。

    他本来记者发布会的第二天就要回到扎基寺的,却因为意外耽误了两日。

    要知道 历年来因为脑部出血,导致死亡的手术高达95%,基本上都是必定出事的局面。而成华药业的这药出来后,就可以将死亡率降低到60%。

    降低的那35%的死亡率,又该是多少条人命!

    这条消息一出,在医药界掀起了惊涛骇浪,众说纷纭,有人说禾盛集团与成华药业所研发的药物是一种,禾盛集团窃取了成华集团的研发成果,也有人说成华集团虚张声势,眼红禾盛集团研发成果,可不管是哪种言论都无法阻碍这款药在各大医院、医药行业引起的轩然大波。

    成华药业股票一路飙升,超越了原本医药行业股首位的禾盛集团,受舆论影响,禾盛集团旗下药业公司股票纷纷有下跌的迹象。

    云挽抿抿唇,乖乖拿过手机,也摸出自己的,扫了验证好友添加。

    她给他认真写了备注,验证成功。

    “你看,好了。”

    他没声音。

    云挽愣愣抬眸:“怎么了?”

    陆承风不声不响把手机收回,仍是堵着她,狭小的楼梯间,他的视线如黑夜中蛰伏的野兽,慑人而危险。

    他说:“那你再解释一下,刚送你回家那男的是谁?”

    第 70 章 风知道

    云挽一愣,还没从他狂风暴雨的亲吻中回神,反应好一会,才听懂他问题。

    她眼神很干净:“什么男的?”

    陆承风看她:“你说呢。”

    云挽一时有些语塞,想他说的该是时朗,她加班到很晚,时朗送她回来,被他看见了。

    其实人家根本连下车都没有,只是开了点窗,说了声注意休息,就走了。

    云挽认真说:“他是我杂志社的老师。”

    不是有别的关系的男人。

    车缓缓停在云挽的楼下,陆承风将地址默默记在心里,才把黑伞还给她。

    “外面的雨还没停呢。”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

    此处距离楼道并不远,云挽即便不打伞也淋不了多少雨车门打开,云挽轻声道了句“谢谢”。

    毕竟从方才车上的对话里便能判断出,他们俩如今没成为仇人都算好的。

    云挽五味杂陈,回到家后,她不由自主地从阳台朝下望去。

    那辆宾利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地,倾盆的雨幕之中,显得有些孤寂落寞。

    这场雨淋湿了车,也淋湿了云挽的心。

    ——

    与陆承风分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一个漆黑的雨夜。路边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映照出他的身影,更添几分孤独寂寥。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的心绪是被扯着走的。

    收到云挽潦草的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不由自主地被牵扯。

    云挽只是草草地发了一句分手的短信,陆承风给云挽发了很多条短信,还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需要一个解释。

    云挽出事的时候,她切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手机关机,好多天都没去学校。家中的别墅一片狼藉,许多东西都被砸坏了,马上就要抵押给债主,云挽只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住在这里。住在这儿的最后一晚,她在窗前看见看到了陆承风。

    陆承风为什么会找到这儿来呢?

    他是不是已经知晓了云家发生的事情?

    云挽的眼神里满是迷茫,望着屋内满地的凌乱,就如同看到她那狼狈不堪又满是绝望的未来。

    她不可否认,自己此前的十七年都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尽情地享福作乐,如今一下子从天堂坠入谷底的滋味实在难受,更何况还背上了数亿的外债。

    少女时代那仅存的一点自尊心,就如同摔落在地的瓷器,碎了一地,再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模样。

    陆承风在门外一边用力地敲门,一边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云挽,云挽!你出来啊!”

    “元元,你先出来好不好。”……

    陆承风的衣服被雨水彻底淋透,他的伞也不知道被风雨吹到哪里去了,可他还是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她。

    云挽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父亲绝情地抛弃她的时候她没哭,母亲消失不见的时候她没哭,凶神恶煞的高利贷上门逼债的时候她也没哭。

    但是现在,她蜷缩在地上,任由泪如泉涌,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眼前这扇门,仿佛变成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将两个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陆承风,不能再去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深渊,就让她在这深渊里堕落吧,谁也拯救不了她了。

    ……

    陆承风就一直在门口,淋着倾盆大雨,等了整整一夜。

    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理由罢了,仅此而已。

    可是,直至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云挽都始终没有出现。

    云挽熬得双眼红肿,瞥见陆母过来,将陆承风抬上了车,这才松了口气。

    陆承风高烧三日,一直在浑浑噩噩的梦境里徘徊。

    梦到云挽身着高中校服,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走来,眸子里满是对两人未来的憧憬。文理分班的时候,云挽想跟他一起选理科,两人讨论来讨论去,便开始畅想未来种种,一起商量高考志愿的填报,还捏着他的脸说等过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一会又是云挽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他,推拒他让他滚,别再来烦自己了。

    又梦到云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漠地推拒着,让他滚,不要再去烦她。她还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让他别再来纠缠。

    还有云挽遭遇绑架,身处危险之中的零零碎碎的画面。梦中的陆承风想抓住她的手,却只能徒然挣扎,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地上化为泡影。

    他大喊了一声“元元”,猛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醒来后,只觉无尽的空虚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就像云挽已经离开他的这个残酷事实。

    而云挽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已是后来的事了。

    ——

    楼下的车还未驶离,云挽仰躺在沙发上,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她打开一看,竟是陆承风的微信好友申请,是林宛宛推荐的。

    看来得和宛宛好好解释一番了,不然她肯定以为自己和陆承风旧情复燃,干柴烈火呢。

    陆承风的头像一片漆黑,网名是大写的英文“F”。人家刚刚才把自己送回家,现在拒绝好像不太合适。云挽这样想着,便点了同意。

    对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紧接着,一笔巨额转账就发了过来。

    “转账限额,这些够吗?”陆承风发来消息。

    前夫哥这是存心找自己不痛快啊,这可怎么办?云挽心里想着,那就让他更不痛快好了。

    “平常远洲给的钱已经够花了,陆总要是钱多得没处花,可以洒大街上啊。”云挽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点击发送。

    消息发送过去后,对方长时间显示正在输入,却一直没有新消息过来。

    陆承风看着云挽回复的这一段话,打下一段字,又删掉,如此反复了两三次。

    起初,他觉得云挽过得似乎并不如意。他不希望她被人所困,却从未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是云挽心甘情愿的呢?要是云挽已经爱上别人了,又该如何是好?

    他思索良久,一字一句地敲着:“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正要发送之时,手指却迟疑地悬在半空,就如同他那颗悬而未决的心。

    片刻的思索之后,他的情绪仿佛扎破的皮球,瞬间泄去。陆承风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还是将字删掉了。

    他们之间如今这种脆弱的联系,一旦用力过猛,就会彻底断裂。

    久久等不到回复的云挽索性把手机扔到一边,洗了头又洗了澡,换上睡衣。再去看的时候,那辆宾利已经开走了。

    陆承风换了个签名,简简单单四个字:心之所向。

    手机页面停留在那一天,而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楚远洲最近聚会颇多,常常邀请云挽一同前往。要是工作忙碌起来,云挽就会拒绝,有时也会跟着一起去。

    这日,要面见一个项目的合作方,只是前期的磨合交流,便约在了氛围轻松的高尔夫球场。

    云挽也一同前往,她换上一身便装运动服,高高束起马尾,光洁饱满的额头展露无遗,整个人透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一行人乘上摆渡车,朝着场地驶去,合作方的人已经在那边等候了。

    云挽迎着微风,微微仰头,发丝轻轻贴在脸畔,那靓丽的身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说起来,这其中……”楚远洲突然开口说道,“还有陆承风呢。”

    云挽赶忙转头:“远洲,你怎么不早说呀?”其实她心里想着,早知道他会来,自己就不来了。只是后面这半句话,她咽了回去。

    楚远洲挑了挑眉毛:“他还专门打听你了呢。”

    “打听我什么?”

    楚远洲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他可不会告诉云挽,他们之前的谈话可并不怎么愉快。

    ——

    这个项目举足轻重,注资金额高达几千万。

    两方为此已经谈判了好几个月,楚远洲在其中周旋斡旋,耗费了不少心力。

    只是没想到,陆承风持股的公司,也是他们合约的一方,签合同那天,陆承风作为代表坐在副位。

    两人在吸烟区不期而遇。

    “和楚总上次见面还是在酒会上啊。”陆承风少年老成,哪怕是寒暄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楚远洲向他借了个火,然后说起这次合作的事:“陆小少能这么迅速地搭上这条线,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不过是借了东风罢了。”陆承风背后有陆氏撑腰,陆氏在整个京市可是能翻云覆雨的存在,所以他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

    “云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本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可却显得有些奇怪。

    像楚远洲这个年纪的人,很难再被感情之事牵绊和影响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回他就是不想让眼前这个年轻人好过。

    “小挽啊?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呢。”楚远洲说道。

    他也不绕弯子:“要不是熟人的关系,小陆少怎么会一开口就问她呢?难道说,你喜欢小挽?”

    陆承风吐出几缕烟雾,那神情像是说了又仿佛没说:“是这样吗?”

    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目光却像鹰隼一般锐利深邃,迎上楚远洲的目光时,丝毫不肯退让。

    男人最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一瞬间情绪的变化,那是一种独占欲。

    ——

    得知要和陆承风碰面之后,云挽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了下去。

    到了地方,云挽没想到会如此热闹,年轻的男男女女聚集在室内的吧台周围,说是一个小型派对也不为过。

    草场上有人将香槟洒向空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兴奋的尖叫声。

    这里的氛围确实很轻松惬意。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陆承风,旁边站着的钟凡天也算是云挽的熟人。

    之前云挽和这帮纨绔子弟混得很熟,后来和陆承风闹僵之后,就渐渐疏远了他们。

    他们两人也看到了云挽。

    钟凡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远处那张明媚的脸,不是云挽还能是谁呢?

    他看向身旁的兄弟后,第一反应就是:“你俩,又和好了?!”

    陆承风没有回答,目光始终追随着云挽的一举一动。

    楚远洲去了内厅商议事情,云挽独自一人拿了杯酒,坐在阳光下……

    他们比试的是杆数,挑选了球道较短的五杆洞,助理走上前来放置好球。

    陆承风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云挽先开始,云挽也毫不客气。

    她站定,挥杆的姿势极为标准,身体与腿之间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微微低下头去。左臂仿若笔直伸展的线条,力量在杆子上悄然汇聚。

    只见她一招迅猛而精准,白色的小球如离弦之箭,势头迅猛地飞射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云挽的击球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竟然比标准杆少了3杆,这妥妥的是“信天翁”啊!

    最后一球干脆利落地直接击到了果岭之上。

    陆承风的视线带着几分留恋地收回,男人的嘴角隐隐泛起一丝戏谑:“云小姐的球技可是精进了不少呢。”

    云挽挑了挑眉梢,看起来颇为满意,随后与陆承风一同回到发球区,她慵懒地倚靠在桌子边上,示意轮到陆承风了。

    男人伸手拿过球杆,用力之时,手臂的肌肉线条微微紧绷起来,彰显出一种力量感。

    他今日身着休闲的POLO衫,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张俊朗的脸庞满是春风般的和煦,与他平日里的风格大相径庭,却又出奇地让人看着顺眼。

    随着手起杆落,球飞了出去,云挽心里瞬间明白自己大概是没有胜算的了。

    在球场上有诸多说法,以标准杆为计算基准,在五杆洞打五个标准杆的情况下,云挽仅仅两击就将球打进了最终的洞,可一杆进洞的概率在球场上简直微乎其微。

    但陆承风却实实在在地做到了!要说云挽的球技有进步,那他这才叫突飞猛进呢。

    “好吧,看来是我输了。”云挽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毕竟只要没输得太过狼狈就好。

    “你可欠我一个条件。”陆承风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仿佛真的对这个随口定下的赌约很上心。

    云挽愿赌服输,风中,她的马尾辫显得有些凌乱:“没想到陆总竟然是有备而来啊。”

    陆承风刚想再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后面走过来的人,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眉宇间隐隐透着阴郁。

    “在聊什么呢?”楚远洲在吧台没见到云挽,便寻到了这里。

    云挽回头看到是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陆总的球技特别厉害。”她若无其事地回答着。

    楚远洲挨近云挽,两人的肩膀紧紧靠着,几乎没有距离,站在对面的陆承风看着两人这般自然的亲密模样,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不见。

    “云小姐,这个赌约,日后再还也不迟。”陆承风冷冷地说道。

    云挽点了点头,心里暗自纳闷这人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

    “输球了?”楚远洲听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伸手轻轻摸了摸云挽的脸颊,神情里满是纵容之意:“之前练球的时候,你不是说得头头是道的吗?”

    他这语气,给人一种不管云挽做了什么,他楚远洲都能为她兜着的感觉。

    或许,这并非只是一种感觉。

    云挽想起这事儿,她之前确实与楚远洲探讨过球技呢。

    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陆承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涌,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怒火,不过短短几秒,又冷静下来,只是心底一片冰凉。

    原来……属于他们二人专有的事,云挽竟也和别人一同做过了。

    她真是又傻又天真,哪怕做事再仔细认真,成熟稳重,性子里总还是有一股子单纯。

    他是不懂娱乐圈,但也知道不简单,她这种时候,居然还敢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在你说的那个女演员眼中,只会把你当做是故意和她作对,她性格你也知道了,后面难讲会不会报复你。”

    他好气又叹息:“你傻不傻。”

    她哥是怎么把她教出来的,简直了,和当警察的一模一样,满腔的理想主义。可梁西岭吃的是国家饭,公粮,又有编制,有些时候哪怕激进点,也没事。

    她呢。

    他表面上没说,心里琢磨回头找个人,盯紧点。

    天蒙蒙亮,陆承风看一眼窗外渗透的光线,起身,亲了亲她:“我走了,你有事一定记得给我回电话。”

    他抚摸她眼睛:“不要让我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