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姜蘅提着她的报酬回去了。
温岐看到她手里的布袋, 觉得有点眼熟:“这是……”
“贺兰攸买的零食。”姜蘅晃了晃袋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把这个作为报酬送给我了。”
温岐唇角微弯,似乎准备说点什么,目光忽然落到她的手上。
少女的手指葱白纤细,捏着布袋的一截指尖偏红,再一细看,似乎有一点干涸的血迹。
“你受伤了?”温岐神色微变。
“啊, 没有,这个是……”姜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被划伤的手指,连忙并指擦了擦,“是我路上不小心划到了。”
温岐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握住她的手,仔细查看指尖上的伤口。
不深,细细的一道,大约半寸长。
原本白皙的指腹被渗出的血迹染红,伤口呈现出微微发暗的深红色, 像熟烂的樱桃, 随时都能挤出血红的汁水。
温岐微微蹙眉:“这是什么划伤的?”
“不知道。”姜蘅小心翼翼地说, “发现的时候就这样了……”
虽然贺兰攸已经走了, 就算温岐生气也拿他没办法,但她还是希望温岐不要生气。
温岐轻轻叹息:“你先坐下, 我去拿药。”
姜蘅乖乖应声:“嗯。”
她在软榻上并腿坐好, 过了一会儿, 温岐拿着一只药瓶和纱布回来了。
姜蘅好奇地问:“这也是金创药吗?”
“差不多,不过功效不同。”温岐温声对她说,“手放上来。”
姜蘅本以为温岐是把东西给她, 让她自己处理,但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帮她处理。
姜蘅犹豫了下,还是将手放到了桌案上。
温岐拿起一个类似棉签的工具,先将她指腹上的血迹仔细地清理干净,接着打开药瓶,从里面取出一点白色药粉。
他看了一眼姜蘅,轻声道:“可能会有点疼。”
姜蘅抿唇:“没事,我能忍。”
温岐长睫微动,不再出声,将药粉细细洒在伤口上。
姜蘅呼吸一滞。
温岐:“疼么?”
姜蘅慢慢呼吸:“……有点。”
不知道这个药粉是什么制成的,洒在伤口处竟然火辣辣的,说不出的刺激。
温岐低垂着眼,听到她刻意放缓的呼吸声,体内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他微微俯首,对着姜蘅的指尖轻吹了吹。
指尖先是感受到一点凉意,接着便是说不出的酥痒,顺着手指末梢的神经向上延伸,变成了另一种微妙的刺痛。
姜蘅像触电一般,手指猛缩了一下。
“怎么了?”温岐抬眸,关切地看着她,“还是很痛么?”
“不是……”
姜蘅下意识避开视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刚才是痛的,但现在不是了。
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人吹一下手指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她不确定这是否与近两日的接触有关。
但她希望温岐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此刻的感受。
温岐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他能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身体也有点紧绷,与刚才相比,整个人似乎紧张了许多。
为什么会紧张?
她很害怕被人摆弄手指吗?
如果不是因为受伤了,温岐真的很想看看她还会做出什么反应。
可惜。
还是先等她愈合吧。
温岐敛下眼底的遗憾,拿起纱布,将敷好药粉的手指包扎起来。
整个处理过程中,温岐的动作一直都很温柔、细致,除了药粉刚敷上的瞬间,几乎没有任何痛感。
但姜蘅却只觉得煎熬。
她甚至分不清这种煎熬的感觉是来自这个处理过程,还是来自温岐本身。
幸运的是,她只有一根手指受伤了。
结束时,趁温岐不注意,姜蘅立即长舒一口气。
“伤口不能被牵扯,不然会愈合得很慢。”温岐柔声叮嘱她。
姜蘅连连点头:“嗯嗯,我记住了。”
“这两日最好都不要再做事了,在家好好休养吧。”
姜蘅继续点头:“嗯嗯,我记住了。”
“弓箭我会帮你做的,外面那些树枝你先别碰了。”
姜蘅小鸡啄米:“嗯嗯,我……嗯?”
她这才反应过来温岐说了什么,立马抬头,然而温岐已经拿着药瓶和纱布离开了。
“……”
算了,不碰就不碰吧。反正他每天那么忙,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可能把弓箭做出来。
姜蘅是这么想的。然而到了晚上,她去泡完温泉回来,突然发现案上多了一把流线优美的猎弓。
姜蘅震惊了。
她走过去,将这把弓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确认了这是一把还未使用过的新弓。
很显然,这是温岐放在这里的。
但他怎么会有一把新弓呢?是自己的收藏?还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
姜蘅忍不住摸了摸弓身。
做工精细,线型完美。做这把弓的人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匠师,而且审美很好。
她正在细细感受这把弓的美妙之处,温岐从楼上下来了。
“回来了?”温岐见她头发潮湿,自然而然地走到她面前,用细布帮她擦拭发丝上的水珠。
“嗯……”姜蘅也习惯他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并未觉得哪里不对,“这是你的吗?”
她用手指了指那把弓。
温岐侧眸看了一眼。
“是我给你做的。”他轻描淡写地说。
姜蘅顿时睁大眼睛:“给我做的?可你上午才说过要帮我做,怎么会这么快……”
“半天的时间足够了。”温岐专注地看着她,“我不是说了么?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姜蘅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没想到温岐的效率这么高,更没想到他居然还记着那句话……
“那我……”姜蘅握住弓把,表情跃跃欲试。
“明日再试吧。”温岐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你的手伤还没好。”
“好。”姜蘅乖乖把弓放下。
这把弓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弓,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欢喜,没有t什么不满意的。
晚饭后,姜蘅回屋准备休息。
温岐跟她一起进了屋。
姜蘅想起虫子的事,连忙跟他分享:“对了,昨晚我睡得特别好,今天身上也没有虫子的爬痕了。”
温岐笑意温浅:“那就好。”
姜蘅好奇追问:“你用了什么法子,效果这么好?”
温岐想了想:“也没什么,就是配了些古方。”
看来是杀虫药……
姜蘅似懂非懂地点头,接着又问:“那以后还会有虫子进来吗?”
“应该没有了。”温岐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好,“现在要睡觉吗?”
姜蘅不明白温岐为什么要这么问她。
但她确实没什么事了,早点睡也行。
“睡吧。”
姜蘅躺下来,将被子拉到脖子上面,然后转头看向温岐。
他和昨晚一样,只是坐在床边,似乎并没有要躺下的意思。
难道贺兰攸走了,他也要回自己房里睡了?
姜蘅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放松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她好像……并不想让温岐和她分开睡。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主动开口。
烛光昏暗,姜蘅欲言又止地看着温岐,原本漆亮的眼睛隐约有些朦胧,睫毛忽闪,看着比往日更加动人。
“怎么了?”温岐轻声问她。
姜蘅有点心虚:“睡不着……”
温岐面露思索:“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姜蘅小声问:“什么故事?”
温岐:“鬼故事。”
“……”
姜蘅婉拒:“我还是睡觉吧。”
温岐被她诚实的反应逗笑了,眼睛微微弯起,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放心。你很快就会入睡了。”
姜蘅发现自己现在很矛盾。
喜欢他的触碰,又害怕他的触碰。
她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她很快沉沉睡去。
屋内一片寂静,昏黑的光线下,有什么正在缓缓游走。
蛇鳞闪动着水似的波光。
一点点缠绕她,绞紧她,安抚她。
睡梦中的少女不安地微微挣动,温岐俯身按住她,再一遍遍细致地替她拭去额头的薄汗。
她不喜欢蛇鳞的印记,他就小心一点,不让她发现。
他会满足她的。
用更温和平衡的方式。
姜蘅醒了。
和昨天一样,她今天也睡得很好。
没有蚊虫蛇蚁再来光顾她,她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但是……之前那些东西似乎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她总觉得夜里自己似乎仍然在被纠缠。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凉滑黏腻的东西在身上游走,一道接着一道,像藤蔓一样在她身上攀爬、收紧,束缚感比之前更强烈,让她即使在沉睡中也本能地想要挣扎。
是梦吗?
可她为什么会做这么诡异的梦?
看来那些可怕的虫子对她产生的影响比她预估的还要深。
只能自己慢慢习惯了。
姜蘅无奈起床,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温岐今天又帮她换了遍药。
不知是药效太好,还是伤口本来就很浅,才过去短短一天,姜蘅发现手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看着她指尖上几近消失的浅痕,温岐若有所思。
“真是神药啊。”姜蘅感慨道,“我今天是不是可以试弓了?”
“可以了。”温岐收起药瓶和纱布,柔声说,“别跑太远。”
“知道了。”姜蘅兴奋地拿起弓箭,一溜烟跑出竹楼。
好久没摸弓箭了,她非但不觉得陌生,反而有种手痒痒的感觉。
这绝对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掌握的最好的一项技能。
而且她还发现,这把弓的手感和重量都非常适合她,简直就像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她握在手里,想象温岐是如何精雕细琢,打磨出最适合她的尺寸和弧度,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加速。
剧烈,沉重,扯得胸腔微微生疼。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只是因为友善和习惯吗?
姜蘅闭上眼睛,清除掉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然后拉弓搭箭,将全部注意力对准空中的活物。
一只振翅翱翔的苍鹰进入她的视野。
她微微眯眼,眼中仿佛只能看到那一点,整个人专注得可怕。
下一秒,箭羽离手,呼啸着冲上高空。
只听一声凄厉的哀鸣,苍鹰被箭羽精准洞穿,狠狠地坠落下来。
温岐站在窗边,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唇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
果然,这把弓和她很适配。
姜蘅提着弓跑过去,盯着那只倒霉的苍鹰看了一会儿,抓起它的翅膀又跑回竹楼。
“温岐,我射中了一只老鹰!”
姜蘅将鹰提到温岐面前,眼神很亮,语气有点炫耀的意味。
温岐掩不住笑意:“我看到了。”
“这个,能吃吗?”姜蘅不确定地问。
温岐看了一眼:“应该能吃,不过味道可能不是很好。”
被抓住翅膀无法动弹的苍鹰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立即惊恐地奋力挣扎起来。
“这样啊……”姜蘅面露遗憾,“那还是不吃了。我可以给它上点药吗?”
“当然可以。”温岐顿了顿,温声提醒,“小心别被啄伤。”
“嗯,我会注意的。”
姜蘅应了一声,将苍鹰提出竹楼。她先小心地将箭拔出来,然后把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处,最后松开手,将苍鹰往空中一抛。
“走吧,记得过几天再来找我练习噢。”
神金啊你!
苍鹰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姜蘅听不懂鹰语,只觉得自己终于过了把手瘾,心满意足。
吃完午饭,姜蘅又去稍微远点的地方打了只野鸡、两只野兔、还有一只长着獠牙的野猪。
野猪因为太重拖不动,被她放走了;野兔因为看起来很可爱,也被她放走了;最后只剩下那只最好处理的野鸡,被她当成战利品提了回来。
看着姜蘅身上的野鸡毛,温岐想了想,认真提议。
“下次还是打点没毛的东西吧。”
“什么东西没毛?”姜蘅思索道,“鱼?还是蛇?”
温岐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先吃饭吧。”
“哦……”姜蘅放下野鸡,跟着温岐走进竹楼。
今天的晚饭尤其丰盛,四菜一汤,再加一盘点心和水果。
姜蘅打了半天猎,刚好饿得不行,看到这一桌好吃的,肚子当场便咕咕叫起来。
“今天没人抢食了,你可以慢慢吃。”温岐盛一小碗汤放到姜蘅面前,慢条斯理地说。
姜蘅怀疑他在内涵贺兰攸。
也可能不是——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是不提起那个令他不悦的名字了。
这顿饭姜蘅吃得很饱。
太饱了,以至于她早早就开始犯困,洗完澡便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床。
“今晚需要讲故事吗?”温岐坐在床边,和前两晚一样,温和地垂眸注视她。
“不用啦。”姜蘅困倦地眨眼,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晚安。”
她又累又困,很快便睡着了。
温岐看了她一会儿,熄灭烛灯,起身走出房间。
姜蘅又做梦了。
这次她梦到自己被一只怪物抓住,贺兰攸站在旁边,一脸遗憾地摇头:“都跟你说了,这座山上有妖兽,你还不信……”
被怪物高高吊起的姜蘅愤怒大喊:“少说风凉话了,快来救我!”
“我为什么要救你?”贺兰攸嗤笑,“你不是很信任温岐吗?让他救你啊。”
对了,温岐……温岐在哪里?
姜蘅立即看向左右,努力寻找温岐的身影。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没有发现温岐。就在这时,身后的怪物突然发出熟悉的声音——
“姜蘅……”
姜蘅骤然睁开眼睛。
黑漆漆的房间里一片死寂,她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榻上,呼吸急促,胸口激烈起伏。
……又做噩梦了。
她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慢慢坐起来,试图将自己从刚才的梦境中抽离出来。
这真是她最近做过的最可怕的梦。
比被虫子爬满全身还要可怕。
好不容易缓下来,姜蘅感到喉咙有点干渴,于是下床出去找水喝。
然而等来到了外间,她才忽然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温岐呢?
怎么没看见温岐?
是在楼上睡觉吗?
想起刚才那个可怕的噩梦,姜蘅莫名有点担心。
她从案上拿起一盏蜡烛,轻手轻脚地踩上楼梯,一点点慢慢推开温岐的房门。
屋里一片漆黑,床铺整齐而平坦,根本没有人在。
外间没人,楼上也没人……难道出去了?
姜蘅越想越担心。
虽然她相信温岐能照顾好自己,但这是她第一次醒来看不见他,她无法控制自己心烦意乱、胡思乱想。
如果一直看不到温岐,她相信自己后半夜也很难再睡着了t。
姜蘅略一思索,决定出去找人。
今夜月色很好,她将蜡烛放回原位,独自走出竹楼,向温泉池的方位走去。
她记得温岐说过,他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沐浴,她可以先去温泉池找看看。
希望他在那里,这样她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夜晚的积云山格外寂静。
借着淡薄的月光,姜蘅小心翼翼地走在蜿蜒小径上,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可不想被附近的野兽发现。
小道两侧都是繁密的树木和花草,树影憧憧,遮盖了她纤细的身形。
她越走越近,终于看到蒸腾的氤氲水汽。
白茫茫,雾蒙蒙。伴随着潺潺的水流声,在漆黑阴森的竹林中显得格外幽邃。
姜蘅微微探头,在一片模糊的雾气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温岐。
他没穿衣服,被水浸湿的肌肤看上去比往常更加苍白、冰冷。
他背对着姜蘅,漆黑长发如同蛛丝般蜿蜒地垂至腰际。
水珠顺着发梢缓缓滴落,勾勒出宽阔紧实的肩背和线条优美的窄腰,因为在雾中若隐若现,反而更易引人遐思。
很难想象,他的面孔明明那么柔和,背部轮廓却格外矫健,犹如猎豹一般,有种隐秘可怕的爆发力。
但真正震惊姜蘅的,却不是他的上半身。
在他的腰际以下,延伸出一条长长的蛇尾。
那蛇尾隐在水雾中,漆黑细长,影影绰绰。表面覆满细密光泽的鳞片,如同幽影般蜿蜒盘曲,冰冷、滑腻、危险而诡异。
姜蘅全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刻凝固。
众所周知,人类没有尾巴。
所以,她认识的温岐……
究竟是什么?
第22章
姜蘅全身冰冷, 四肢僵硬,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视力太好, 以至于她能清楚地看出那是一条黑色蛇尾,而不是竹子从上方投落的阴影。
一条蛇尾。
一条,那么长的蛇尾。
如同黑暗堵塞的洞穴被瞬间打通,姜蘅一下明白了这段时间一直困扰自己的印痕是怎么来的。
缠绕她的并不是什么讨厌的虫子。
而是温岐的蛇尾。
他一直在骗她。
姜蘅缩在树丛后面,大脑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得无法思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逃吗?
可她能逃到哪里?
贺兰攸已经走了, 山上只有她和温岐。
现在她甚至无法站起来。
姜蘅用力掐自己的手心,试图让自己恢复理智。无论如何,现在温岐还没有发现她,至少要先离开这里……
她抿紧嘴唇, 极力将自己压到与灌木平齐,然后缓慢地、谨慎地伸出脚——
雾气中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被发现了吗?
姜蘅顿时僵在原地,求生本能让她瞬间想起贺兰攸赠予的那道假死术法。
她心脏狂跳,几乎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在脑内连呼三次“贺兰攸”。下一秒,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一动不动, 感受到自己的气息正在急速消失。
呼吸, 心跳, 流动的血液。
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
姜蘅恐惧地伏在灌木中,透过细小隐蔽的缝隙, 看到温岐微微侧身, 往她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清浅、通透, 瞳孔微微收缩,因为四周极暗,月光映在他眼底, 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暗青色。
像蛇一样。
姜蘅本能地屏住呼吸,即使假死术已经掩藏了她的气息。
如果说刚才她还会有所迟疑,那么现在她已经无比肯定——温岐就是那只传说中的上古妖兽。
人类不会拥有那样的眼神。
没有任何温度,纯粹的、属于掠食者的眼神。
她恍惚有种幻觉,仿佛此刻的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被蛇盯上的兔子,随时都会被他捕获。
她因他的目光而战栗。
幸运的是,温岐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他似乎没有发现她。
短短几秒,姜蘅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该怎么办?继续留在这里装死吗?
这显然行不通。温岐迟早会从温泉池里出来,这是他回竹楼的必经之路,除非他瞎了,否则一定会发现她。
她必须要在他结束之前离开这里。
姜蘅咬了咬牙,悄悄转身,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往回移动。
比来时更加小心翼翼、无声无息。
这个过程非常艰难。
等回到竹楼的时候,她的里衣已经被汗浸湿了,两条腿也很酸,刚一进屋便失去了全部力气,虚脱般瘫倒在床上。
她的假死状态解除了。
这意味着,从温泉池到竹楼之间的这一小段距离,她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完。
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会回不来。
姜蘅倒在床榻上,眼神涣散,有那么一瞬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脑海一片空白,除了那条可怕的蛇尾,剩下便都是温岐平日温和浅笑的样子。
怪不得他能独自在山上生活这么多年。
怪不得他讨厌修士。
怪不得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到完美……
因为他根本不是“真正的人”。
她以为他是温和友善的守山人,殊不知他是盘踞于此的巨蛇。整座神山都是他庞大的巢穴,而她是被诱入的猎物。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姜蘅不明白。
他是强大危险的上古妖兽,自己只是弱小无能的祭品。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杀死自己、吃掉自己,完全没有必要伪装成凡人的样子接近她,欺骗她,还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这是他的乐趣吗?
还是他觉得自己太瘦了,所以想把她养胖一点,吃起来会更肥美?
姜蘅突然记得以前在书上好像看过一种说法——蛇在饥饿的时候,会用尾巴盘住猎物,方便自己更好地进食、享用。
所以……他每晚用蛇尾缠绕她的时候,也是在考虑如何更好地食用她吗?
姜蘅不敢再想下去,但理智又逼着她必须思考。
她需要理解温岐的想法,理解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可能地存活下来。
——即使如今的她和案板的鱼没有区别,她仍要竭尽所能地活下去。
就像她刚被送到这里时一样。
心跳渐渐平缓下来,姜蘅将鞋子摆好,又将外衣放回原处,然后掀开被褥,像往常一样侧身对着墙,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无法离开这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绝对、绝对不能让温岐发现她今晚的举动。
姜蘅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很慢,和往常一样轻缓。放在平时,姜蘅会认为这是温岐不想吵醒自己,但此时此刻,她却只觉得这是危险逼近的信号。
她放缓呼吸,感觉到温岐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伸出手,将她被汗打湿的额发轻轻拨开,然后收回手,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姜蘅闭着眼睛不动,努力装出熟睡的样子。
她能感知到温岐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脸上,这让她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甚至有点呼吸困难。
好紧张……
姜蘅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什么叫度秒如年。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假装动一下的时候,温岐终于起身了。
他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掖好,然后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关上。
姜蘅忍不住睁开眼睛,如同缺氧一般,死死捂住胸口,压抑而急促地呼吸。
太好了,他什么都没做。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并没有暴露,他也没有发现自己曾经离开过这个房间?
仅凭刚才的举止,姜蘅还无法确定。
但无论如何,今夜应该是能平安度过了。
明天必须更加小心才行。
次日,姜蘅像往常一样,直到巳时才起床。
其实她一夜都没睡,但她不想让温岐看出异常,只能在床上假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起来。
经过一夜的心理建设,她已经平静了许多。
虽然还是害怕,但至少能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表露出来。
像之前一样和他相处就好了,不要去想他的尾巴,更不要去想他会怎么吃自己。
姜蘅穿好衣服,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门,故作自然地走出去。
温岐正坐在案前,安静地撑着下巴,不知在思索什么。
听见姜蘅开门的动静,他抬起眼睫,脸上浮起浅浅笑意:“醒了?”
“……嗯。”姜蘅不敢多说什么,慢慢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桌上已经摆好热气腾腾的早膳,有粥有饼t,还有一小碟清新可口的甜点。
换作平时,姜蘅二话不说便直接开吃了,但今天她却没什么胃口。
然而即便再没有胃口,也不能表现出来。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饼,咬下一口,强迫自己开始咀嚼。
温岐撑着头看她:“昨晚没睡好吗?”
姜蘅一顿,有些无措地看向他:“怎么这么问?”
温岐微微前倾,指了指她的眼下:“这里,有点发青。”
他的指尖很凉,轻触到姜蘅的时候,她眼皮飞快抽动了一下。
“哦……那是因为我夜里做梦了,可能有点影响。”姜蘅抬手揉了揉眼睛,以此掩饰自己的紧张。
“做梦?”温岐收回手,温和地看着她,“是什么样的梦?”
“是一个,有点可怕的梦。”姜蘅勉强笑了一下,“我梦见我又回到了村子,陈五叔他们见我没死,就想把我卖到大户人家做杂役。”
“那的确很可怕。”温岐柔声安慰她,“不过你放心,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你现在很安全。”
“嗯,我知道……”姜蘅乖巧应声,继续埋头喝粥。
说实话,现在她还真不能确定哪边更安全。
至少她不觉得每晚被蛇缠住是一件很安全的事。
“下午要去打猎吗?”温岐继续问她,“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陪她一起去?
这是什么意思?
姜蘅适时地表现出一点茫然:“你也会打猎吗?”
“会一点,不过不精通。”温岐平静地说,“最近外来者似乎变多了,你一个人在山上走动,我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
是怕她趁机逃跑吗?
姜蘅很清楚,自己是逃不了的。
温岐应该也很清楚。
但或许贺兰攸的出现,让他产生了一点危机感。
他不希望自己养了这么久的猎物被其他人顺走——毕竟在这座山上,凡人是非常稀少的食材。
“我下午不打算出去打猎。”姜蘅抿了抿唇,一边斟酌一边开口,“我想补个觉,等睡醒了再说……”
“也好。”温岐弯起唇角,“那你去睡吧,等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好。”姜蘅点点头,将自己的碗筷拿去清洗。
看温岐的反应,应该是真的没有发现她昨晚的举动。
这样的话,只要她继续装傻,就能暂时维持这种看似平静的生活。
至于这份平静何时被打破,只能取决于贺兰攸什么时候会再来,或者温岐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开饭。
姜蘅怀疑后者达成的速度可能会更快一点。
她心情复杂地回到卧房,脱下外衣,重新钻回被子里。
被子里尚有余温,但她一点不觉得温暖,反而有种莫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感。
她无法控制地想起温岐的那条蛇尾,会在每个夜里钻进她的被子,爬到她的腿上,像藤蔓一样将她一圈圈紧绞……
她的心脏又开始狂跳,手脚发软,被子下面的部分越来越冷。
这时,温岐敲门走了进来。
姜蘅立即将被子往上拉,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挡起来。
“对了。”温岐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她,神色关切地问,“今早我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间有一串脚印。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姜蘅的心跳差点停了。
“奇怪的动静?”她攥紧被角,做出努力回忆的表情,“好像没有……难道昨晚有外来者来过?”
“不确定,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温岐微微思索,很快恢复温柔平和的神情,“没什么,好好睡吧。”
“嗯。”姜蘅温顺地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缓。
屋内很快响起了轻悄的关门声。
是温岐出去了吗?
应该是的。
除了他,没有人会这么轻地关门。
姜蘅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终于确定屋里没有第二个人在。
她长舒一口气,这才松开略微发酸的手指,同时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温岐柔和带笑的面孔。
——还有那条漆黑凉滑的蛇尾。
第23章
姜蘅全身一僵。
她无法忽视那条长长的尾巴。
它就悬在她的眼前, 尖尖的末梢像刀尖一样正对着她。因为离得太近,她甚至能看清鳞片缓慢而细微的起伏。
像在呼吸。
“那串脚印是你留下的, 对吧?”
温岐像往常一样温和地注视她,声音轻缓,虽然在提问,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笃定。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所以他刚才是在故意诈自己?
姜蘅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恐惧使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想让我怎么回答?”
“别害怕。”温岐伸出一只手,轻轻拭去她额头的冷汗, “我不会伤害你。”
她抓住拼死挣扎的野兔时也是这么说的。
姜蘅在心里暗暗腹诽,脸上仍是一片温顺无措。
“我只是有点疑惑……”温岐凝眸注视她,“你为什么会在半夜离开竹楼?”
姜蘅努力让自己不被面前的蛇尾影响,大脑飞快思考他这句话的用意。
他问她为什么半夜离开竹楼。
也许他是在怀疑她试图偷偷逃走。
但她确实没有。
她甚至只是担心他, 想找到他、见到她,所以才会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人摸去阴森森的温泉池。
如果早知道会见到那一幕,她情愿整晚都焊死在这张床上。
姜蘅权衡几秒,决定说实话。
至少先消除温岐对她的疑心, 让他明白, 她完全没有任何想要逃跑的念头。
“因为我真的做了个噩梦。”姜蘅吞咽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说, “我被惊醒了,想让你陪我, 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温岐专注地看着她:“你是为了找我?”
姜蘅轻轻点头:“我记得你说过, 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沐浴, 所以就想去温泉池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那里……”
她刻意避开了“尾巴”、“可怕”、“吓到”等比较敏感的字眼,仿佛她完全没有看到那些不属于人的部分,也没有被他吓得浑身发软。
温岐听完她的解释, 脸上神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声提出下一个疑问。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呢?”
有谁看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突然变成了蛇妖,还敢像没事人一样跟他打招呼?
她又不是瞎子!
姜蘅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你当时没穿衣服……我不好意思打扰你。”
“原来是这样。”
温岐安静地注视她,将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尽收眼底。
她在害怕。
说实话,直至发现她偷偷从温泉边溜走之前,他都不太想吓到她。
只能怪他昨晚太松懈了。
贺兰攸的离开让他心情很好,而她也早早便入睡了,这让他一时放松,没有像前几日那样对她使用适度的催眠。
以至于她一直摸索到了温泉池,他才有所察觉。
如果不是她的反应太强烈,他甚至以为躲在灌木丛里的只是一只野猫。
还是一只胆小的野猫。
她的气息太微弱了,脚步也很轻。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感知不到她存在的气息。
她可能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
但他还是能猜到是她。
不会有其他人或兽像她一样,见到他真实的样子,还能毫不犹豫地回到竹楼。
他听到她躲在卧房里大口呼吸,心跳急促,动作小心地将衣物放回原本的地方,再慢慢回到床上。
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但不得不承认,她这副紧张易碎的模样,看起来也相当美味。
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又偏偏格外坚韧。
就像现在这样,即使被他盘问到现在,连眼眶也没红一下。
让他想一点一点逗弄,看她究竟能忍到什么程度。
姜蘅并不知道温岐此时在想什么,她正在微不可察地往后缩,试图与那条悬在眼前的蛇尾拉开一点距离。
然而,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蛇尾也随之往前进了几寸。
这下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尖尖的黑色尾稍对准她的眉心,姜蘅顿时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我真正的样子,”温岐语调柔缓,带了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刚才为什么要撒谎?”
姜蘅的心脏再次狂跳。
她就知道,他不会在这件事上放过她。
自己刚才的那番说辞显然还是不能让他信服。虽然嘴上很诚恳,但她的行为确实完全背离的,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恐怕她今天很难活着从这个房间走出去。
为什么要撒谎?
为什么没有把昨晚的事情说出来?
一面是近在咫尺的蛇尾,一面是温岐目不转睛的凝视,姜蘅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不断紧逼,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她必须思考t。
必须让温岐明白,她是完全无害的。
姜蘅沉默良久,终于攥紧手心,慢慢对上温岐的目光。
他的眼睛仍旧温和清澈,但眼中那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冷意也越发明显。
这大概才是他最真实的姿态,只是过去他一直很好地掩藏了自己,而姜蘅也从未深究过这一点。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是被送过来的祭品,是……妖兽的食物。”姜蘅盯着他的眼睛,心跳像擂鼓一样剧烈,声音却异常平稳,“我很怕那个传说中的上古妖兽,但我遇到了你。你对我比任何人都要好,如果不是昨晚,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把你和妖兽联系到一起。”
温岐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你是守山人,但既然你没有把真实身份告诉我,肯定有你自己的考虑。”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所以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姜蘅顿了顿,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抱歉,我不知道这样会让你……不高兴。”
她看起来诚恳极了,眼神清亮动人,声音低而柔软,带着一点怯弱和小心翼翼。
但温岐却嗅出了她身上微变的气息。
紧绷、专注,和他初次在神庙见到她时一样。
完完全全的防御状态。
温岐不由轻轻笑了。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想确认一下。”他微微侧头,悬在姜蘅面前的蛇尾也轻微地动了动,“所以你没有被我吓到?”
姜蘅忍住想要退缩的冲动,缓缓摇头:“没有。”
“太好了。”
温岐轻轻叹息,漆黑凉滑的蛇尾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掩盖在衣摆之下、笔直修长的双腿。
“那你继续休息吧。”他俯身,抚摸姜蘅柔软的头发,“等你醒了,我们再一起吃饭。”
姜蘅乖乖眨眼,目送他走出房间。
等房门关上,她才敢慢慢地、一点点放松下来。
手心早已一片濡湿,她靠坐在床上,四肢发软,胸口因为刚才的震动而隐隐作痛。
她不确定温岐有没有相信她刚才的那番解释。
他太难揣测了,仅凭她这点伎俩,根本无法看穿。
但至少他没有伤害她——或许在他眼里,她还有存活的价值?
直到夜幕降临,姜蘅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睡了一小会儿,不是真的想睡,而是太累了。
这段时间她已经养成了健康的作息习惯,因此一旦有一天没睡好,她的身体就会自己先扛不住。
……这大概也是温岐想要的结果。
姜蘅自然而然地将锅都甩到温岐头上,有些麻木地和他一起吃了饭。
今天的晚饭是炖鸡汤,鸡汤很香,看那紧实的肉质,应该是姜蘅猎到的那只野鸡。
姜蘅看着锅里的鸡架,越看越像自己,心情愈发悲凉。
晚饭后,她像往常一样刷碗,洗澡。
温岐待她和之前一样温柔、体贴,如果没有上午那一出,她甚至以为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就在姜蘅准备进屋睡觉的时候,这份平静立即被打破了——
温岐正坐在床边,安静地垂眸看书。
更可怕的是,他的蛇尾就垂在旁边,漆黑细密的鳞片在烛火下粼粼发光,看起来美丽又诡异,无形的阴冷感充斥着整个房间。
姜蘅脚步一僵,尴尬地停在原地。
温岐抬眸,平和地看向她:“洗完了?”
“嗯……”姜蘅知道自己不能躲了,于是硬着头皮走过去,“你今晚要睡在这里吗?”
多嘴,她为什么不好好思考一下再说话!
看到温岐似笑非笑的神情,姜蘅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我睡哪儿都可以。”温岐合上话本,视线移到她脸上,“你希望我睡在这里吗?”
姜蘅对上他的视线,那种被紧绞、被捕获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他在用目光丈量她吗?
丈量她重了多少,高了多少,还要喂多少才能成为美味的食物。
太窒息了。
明明他的目光和往常一样温和无害,她却觉得自己在被他一点点蚕食。
心跳又开始加快,姜蘅垂下眼睫,不确定自己此时应该如何回答。
她其实……可以接受和他睡在一起。
甚至在发现他不是人之前,对于和他一起睡觉这件事,她是有点依赖的。
没有他陪在身边,她会睡不好,也会不习惯。
但她现在不能再这样了。
没有人愿意和一个随时会吃掉自己的怪物睡在一起,即使他给她的感觉比任何人都好。
然而,她有资格说“不”吗?
姜蘅不知道,也不敢尝试。
她抿了抿唇,决定先试探一下:“……你会把尾巴放在床上吗?”
温岐语调低柔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的尾巴就是腿。”
“……”
姜蘅觉得他在委婉地告诉她,他一定会把尾巴放在床上。
这让她非常紧张。
他可能会用尾巴缠住她,在她身上慢慢游曳,像绞杀猎物般一点点收紧。
光是想象这些画面都让她紧张不已,除了来自本能的恐惧,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抵触在她的脑海盘旋。
她很害怕被他触碰。
或者说,不是害怕,而是无法克制地敏感、战栗。
她不希望温岐发现这一点,以前不希望,现在更不希望。
姜蘅沉默几秒,决定再努力争取一下:“那……可不可以,不要把你的尾巴缠在我身上?”
“为什么?”温岐微微侧头,发丝从肩头滑落,“你很害怕?”
姜蘅心头一紧,毫不犹豫地反驳:“不是。”
“那为何这么抵触?”温岐眨了下眼,声音像黑暗中的流水,柔和,清澈,却看不到底,“你可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姜蘅当然不会把真正原因告诉他。
不仅如此,她还要证明自己并不害怕,证明自己并不抵触他的尾巴。
姜蘅心跳剧烈,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内迅速成形。
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突然上前两步,一只手按住那条漆黑的蛇尾,手心与鳞片完全贴合,然后又迅速撤离。
温岐瞳孔微缩。
温热柔软的手心与冰冷滑腻的鳞片在一瞬间贴合,温度、触感,一切都让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兴奋。
“感受到了吗?”
姜蘅的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凉滑的触感,她抿了下唇,试图将几乎跳出喉咙的心脏压回去,“这就是我的原因。”
第24章
姜蘅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她并不怕他, 只是不太喜欢被蛇尾缠上的感觉。
对凡人而言,蛇尾的温度实在太低了, 滑腻的表面和凡人的皮肤也完全不同。绝大部分生物都不习惯和自身反差过大的物种亲密接触,经过刚才的突袭,她相信温岐也会意识到这一点。
姜蘅期待能从温岐脸上看到一点厌恶或不适,但温岐只是安静垂眸,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不会是效果好到过了头,已经在考虑怎么煮了她吧?
姜蘅越发紧张, 还未完全恢复平静的心跳再次躁动起来。
就在她思索要不要说点什么来试探一下的时候,漆黑细长的蛇尾从地上慢慢抬了起来。
缓慢、克制、游刃有余。
姜蘅想起自己被尾尖对准眉心的可怕经历,下意识紧绷身体,目光紧紧跟随它的游动轨迹。
不出意料, 蛇尾越抬越高,很快像之前那样探到了她的面前。
她能清晰地看到蛇尾还在靠近,细细的尾尖对准她的眼睛,像一根灵活的粗针,逐渐逼近, 仿佛随时都会戳中她的眼球。
他要干什么??
恐惧让姜蘅来不及去揣测温岐的意图, 她心脏狂跳, 本能地抬手挡在眼前——
下一秒, 蛇尾顺着她的手缠了上来。
冰凉的触感让姜蘅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蛇尾爬上她的手背,顺着她的手指慢慢挤进指缝。姜蘅不敢乱动, 只能压抑呼吸, 心惊胆战地看着蛇尾在她手上缠绕、探索。
这个过程……非常煎熬。
虽然和其他部位相比, 温岐的尾尖已经非常细了,但姜蘅的手指却更加纤细,也更加柔软。
为了不让她感到痛苦, 他只能控制尾尖尽可能缓慢地在她的指缝间游走,同时不让鳞片割破她的皮肤,只在她的指骨处轻柔划过。
这是姜蘅第一次亲眼目睹蛇尾与自己近距离接触。
她能看到漆黑的蛇尾一点点绕上她的手指,在她的指节上留下冰凉滑腻的触感。细密的黑色鳞片非常光滑,随着蛇尾的游动而轻微起伏,同时带有锋利的硬度,在指缝间压出极浅的模糊印痕,和之前在她腿上发现的一样。
然而,更令她煎熬的,是蛇鳞划过皮肤的方式。
因为游走的速度过于缓慢,她能清晰听见,t每一片蛇鳞擦过指缝内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非常细微,同时也非常黏着。如同踩雪一般,伴随湿冷的凉意,在她体内激起一阵过电般的酥痒。
她感觉不太好。
不但双手越来越软,连腰也开始发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只有心脏还在疯狂地全力跳动。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威胁?警告?还是食用前的准备工作?
姜蘅越来越不安,她凝聚力气,试图将缠在手上的蛇尾挣开。
但她的动作似乎产生了相反的效果,蛇尾非但没有离开,反而顺着她的手背缠上了手腕。
细长的蛇尾无比灵活,转眼便将她的两只手绑到了一起。接着蛇尾略微收紧,从手腕中间延伸出去,垂在地上,像一条漆黑的锁链,而锁链的持有者正是温岐。
姜蘅抬眼看向温岐,呼吸因为刚才的挣扎而略微不稳。
“……这是什么意思?”她低声问。
温岐也抬起眼睫,安静地注视她。
姜蘅这才发现他的瞳色似乎变深了点,脖颈一侧浮现出隐隐约约的蛇鳞。
这些鳞片像融入血肉一般,漆黑、薄透、比蛇尾上的鳞片更柔软,映在苍白的肌肤上,有种说不出的诱人与色欲。
“为了更好地感受。”温岐轻声回答,“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抗拒这种接触。”
还是不明白?
姜蘅蹙了下眉,本想进一步解释,但缠在手上的蛇尾又开始缓慢蠕动起来,这让她呼吸一滞,立刻噤声。
“我感觉……很好。”温岐深深地看着她,眼中闪过细微的愉悦与迷茫,“你呢?”
“你不这么认为吗?”
姜蘅不敢回答。
她本以为像温岐这种独自生活的大妖会厌恶人类的触碰,但现在看来,自己大概猜错了。
说不定他真的喜欢触碰人类,触碰温暖的身体。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和他一起睡觉也好,被他用尾巴缠住也好,只要他不会在睡着后突然把她吞下去,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可以试着习惯。
“……好吧。”姜蘅没有再反驳。她慢慢走到温岐面前,将被紧绑的双手举起来,用请求的语气说,“我有点疼了,可以先放开我吗?”
温岐目光微垂,落到她手上。
纤细素白的双手被蛇尾紧紧缠绕,因为绑得太紧,手腕和指节都微微泛红,反而增添了一分触目惊心的美感。
温岐眼底阴影渐深,慢慢抽离蛇尾。
直到蛇尾完全从手上离开,姜蘅才彻底放心,同时轻轻呼出一口气。
温岐不由又看了她一眼。
她看起来有点疲倦,肩膀微微塌下,心跳很快,呼吸时嘴唇微张,能听到低低的喘息声。
他也喜欢她的呼吸声。
缓慢的,急促的,压抑的……只要是因为他而改变的声音,他都想听到更多。
不过……今晚对她的刺激似乎够多了。
他不确定如果继续下去,她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凡人实在太脆弱了。
或许他可以想想办法……
姜蘅见温岐不再出声,以为他是在等自己先上床,于是非常自觉地掀开被褥,直接钻了进去。
和之前一样,她缩在靠墙的里侧,只露出脑袋,然后看向坐在床边的温岐,眼神有点犹豫。
之前睡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会放一只枕头在中间,但现在还有这个必要吗?
反正也挡不住温岐的尾巴……
她只犹豫了几秒便放弃了。
桌上的烛灯随之熄灭。
一片黑暗中,姜蘅能感觉到温岐在旁边躺了下来,他动作极轻,存在感却比任何一刻都强烈。
他是妖兽,是怪物,不再是以前那个友善的人类了。
姜蘅忍不住想他的蛇尾在哪里,会不会也在被子下面,会不会很快就会缠上来……
这些或混乱或可怕的想法让她的大脑几乎爆炸,她焦躁不安,紧盯着墙,浑身像有一堆蚂蚁在爬。
黑暗中,温岐的声音轻柔响起。
“睡不着?”
“……嗯。”姜蘅微微一僵,但还是本能应声。
“你可以转过来。”温岐的声音就在她背后,气息离得很近,她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幽香,“我不会吃了你。”
“……”
姜蘅不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但现在,她真的无法判断。
似乎是察觉到姜蘅的僵硬,温岐隐约笑了一声,又问道:“已经不相信我了么?”
姜蘅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来。
果不其然,她对上了温岐的视线。
屋里很黑,今晚的月光很黯淡,黯到她几乎看不清温岐的脸。但她能看清他的眼睛,像琥珀一样通透,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闪烁,如同一汪流动的深潭。
“在想什么?”温岐轻轻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柔。
姜蘅垂下眼睫回答:“在想……明天吃什么。”
她不敢提尾巴,毕竟目前温岐还没有把尾巴缠上来,她很怕一旦说出来反而会提醒他,所以最好是用其他无关紧要的回答敷衍过去,这样她也会轻松一点。
“想出来了么?”果然,温岐的思路被她带跑了,“明天可以做给你吃。”
姜蘅哪有心思真的去想这件事。
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要吃她,其他吃什么都行。
显然,这个也是不能说出来的。
“我……还没想好。”她谨慎地说,“不然我明天再去打只野兔吧。”
“随你。”温岐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只要别跑太远就行。”
姜蘅又是一僵。
她不确定是因为他的触碰,还是因为他的后半句话。
也许二者皆有。
明明这些话以前他都说过、这些动作以前他也都做过,但只是换了个身份,这些话语和动作似乎都变了个意义。
而温岐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
“如果还是难以入睡……”他微微停顿,像是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轻缓说道,“你可以试着拥抱我。”
“……嗯?”姜蘅被这句突如其来的提议干懵了。
“你忘了吗?”温岐的眼里浮起笑意,“你生病的那晚,就是抱着我睡的。”
姜蘅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只有那一晚……”
“之后的每一晚,你都抱了我。”温岐慢条斯理地说,“在你睡着之后。”
姜蘅:“……”
她震惊了。
一时间,对于这种越界行为的羞耻竟然压过了恐惧本身,她的耳朵在黑暗中迅速变红,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
“那是因为……我习惯抱着什么东西睡……”
“放松点,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温岐柔声安抚她,“你可以继续抱我,像之前一样。”
——像之前一样。
这也是暗示吗?
姜蘅愣了一下,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对了,他喜欢用蛇尾触碰她,喜欢凡人温热的身体。
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喜欢温热的拥抱?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一直在被她骚扰,却一直放任她这么做。
而她也可以试着让他渐渐习惯她、依赖她——就像当初她习惯他的陪伴一样。
姜蘅心念涌动,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温岐,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屏住呼吸。
然后她伸出双手,微微凑近,小心翼翼地将手臂环过他的腰背,同时侧脸贴上他的胸膛。
她给了他一个完整的拥抱。
第25章
这不是姜蘅第一次拥抱温岐。
除了入睡后那些毫无知觉的拥抱, 上一次她清醒地抱住温岐,还是将贺兰攸捡回来的那天。
那时候的温岐不太高兴, 为了让他放心,她尝试着在花架旁拥抱了他。
那次效果很好,温岐很快便消气了,贺兰攸也顺利留了下来。
现在看来,他应该的确是喜欢拥抱的。但要抱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他入迷、进而产生依赖感呢?
姜蘅不太清楚。
她只能自己尝试,自己探索。
黑暗中, 一切感官似乎都被放大了。姜蘅试着贴近温岐,双手先搭在他的腰上,感觉到他没有排斥的意思后,再慢慢扩大范围。
她顺着他的腰摸到他的后背。
温岐的上半身和他的尾巴一样, 是冰凉的,但又相对没那么凉,大概是因为没有鳞片的缘故。他的上身有一层薄肌,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每当姜蘅的手轻轻扫过, 被触碰到的肌肉就会变得格外坚硬。
他在紧张?还是反感这样的接触?
姜蘅有点犹豫, 于是她本能地不再乱动, 抬眸看向温岐。
一片昏暗中, 温岐的瞳孔再次变深,有青色暗光在t他的眼底流动。
他低垂着眼睫注视她, 因为距离极近, 呼吸几乎轻拂在她脸上。
“怎么了?”声音还是很轻, 但又似乎多了一分暗哑。
姜蘅莫名开始心跳加快。
她不确定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没什么。”她迅速垂下眼睛,继续默默加深这个拥抱。
她将双手绕到温岐后背,偏上的位置, 摸到了他突起的肩胛骨。
脑海里随之浮现出他在温泉中的背影,姜蘅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的人哪里都好看,就连肩胛骨都像蝴蝶的羽翼,有种翩然振翅的美感。
不过,有些蝴蝶的翅膀也是有毒的。
而且是剧毒。
想到那条恐怖的蛇尾,姜蘅不敢再乱摸,老老实实将手放在他背后,然后继续凑近,将侧脸贴上他的胸膛。
温岐呼吸微顿。
她的脸太热了,耳朵也是热的。热度隔着衣物迅速浸染到他身上,再顺着肌肤进入血液,慢慢灼烧他的一切。
姜蘅低着头,并不知道温岐的蛇鳞已经从脖颈延伸到了锁骨。
她的鼻腔里充斥着他的气息。
因为离得太近,她能嗅到他发丝上的味道。和他身上的香气一样,清疏、幽冷,说不出的好闻。
她小心翼翼地倾听他的心跳,有点快,和她胸腔里的噪音正在逐渐达成共鸣。
为什么速度会加快?难道拥抱猎物这件事会让他兴奋吗?
这个猜测让姜蘅陡然紧张。
她立即松开手,试图往后缩。然而刚动了一下,一只修长冰凉的手便按住了她的后腰。
“别动。”温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柔,微哑,“……这样很好。”
姜蘅心脏猛缩了一下,顿时不再动弹。
屋里再次寂静下来。
他们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几乎一动不动。然而姜蘅却能感觉到,温岐的手正在她的背后游走。
比起抚摸,更像是在模仿她刚才的探索。
像他的蛇尾一样,很缓慢,很轻柔,很……折磨。
姜蘅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这么惧怕触碰。
隔着衣物,温岐只是轻碰了碰她的腰窝,她就觉得浑身发软,本能地想要蜷缩脚趾。温岐的指腹擦过她的脊柱,她更是软得厉害,全身像过电一般,心跳也越来越快,连呼吸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很清楚温岐的蛇尾就在自己身侧,很可能正环绕着自己,这种无法预测的恐惧再次放大了她在黑暗中的感官,让她的肾上腺素急速激增。
她无法判断这是好还是不好,但她可以确定,这不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温岐……”姜蘅低低出声。
“嗯?”温岐漫不经心地回应。
姜蘅怀疑自己疯了。
她居然觉得温岐这简简单单的一声很勾人,很诱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涩欲意味。
他可是随时会杀掉自己的猎食者。
什么猎物会对自己的猎食者产生这种匪夷所思的幻想??
姜蘅对这种想法感到恐惧与后怕,同时又不可自拔地受他裹挟,甚至本能地将自己贴向他。
“不要再摸了……”她试图让自己保持理智,即便气息已经不太平稳,“这样我很难睡着。”
“为什么?”温岐并没有停止,只是垂眸凝视她,“抚摸不会让你感到放松么?”
“抚摸是可以让我放松,但这种不行……”姜蘅艰难解释。
温岐继续凝视她的眼睛,吐出的声音轻若呓语。
“……为什么不行?”
姜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热,大脑也被拨弄地晕晕乎乎。这种情况下,就算温岐现在就吃了她,恐怕她也很难反应过来。
为了让自己恢复清醒,她主动曲起一条腿,用膝盖去抵冰冷的蛇尾。
和其他部位相比,蛇尾显然要凉得多。
姜蘅被凉得一激灵,与此同时,温岐也蓦然停了下来。
姜蘅微微仰脸,他的脖子正对着自己,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结在薄薄的蛇鳞下缓慢滚动,鳞片闪烁,折射出潋滟的幽光。
……危险又美丽。
让人很想触碰,亲吻,追逐标记。
姜蘅被自己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可是吃人无数的妖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不能再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她立刻压下所有不恰当的想法,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尽快恢复冷静。
“我真的困了。”她看着温岐,声音略带恳求,“让我睡觉吧,好不好?”
温岐其实不太想放过她。
触摸她的感觉太好了。
他喜欢她的每一个反应,喜欢她身体的每一个变化,也喜欢她每一次靠近自己。
就连她在黑暗中的注视,都可以让他兴奋、愉悦,让他想要尝试更多、探索更多。
但他同样也不想让她反感。
他有足够的耐心,可以在照顾好她的同时,循序渐进,慢慢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好吧。”温岐低低叹息,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眉眼,“你先睡。”
什么叫“你先睡”?
姜蘅心里一慌,很想追问下去,但温岐脖子上那些清晰的蛇鳞又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不知道这些蛇鳞为什么会时隐时现,但从她看到的几次时机推测,这些蛇鳞的出现大概和温岐的情绪波动有关。
可能是不舒服了,也可能是饿了。
不管是什么缘故,总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自己但凡识相一点,都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继续刺激他。
但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了,她又不放心。
谁知道他会不会半夜突然想来点夜宵,然后就顺口把她吞了呢?
姜蘅思索许久,还是决定委婉地试探一下。
“我睡了,你很快也会睡的,对吧?”
“嗯。”温岐应了一声,手顺着她的侧脸来到她的脖子上。
这反而让姜蘅更加紧张。
她感觉到他修长微凉的手指就压在颈侧,指尖游移,看似羽毛般轻柔,却仿佛随时都能割开她脆弱的颈动脉。
她再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喉咙暴露在她面前,但她却连被他抚摸脖子都心惊胆战。
“我……”姜蘅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的恐惧表露出来,“我明天想吃鱼,可以吗?”
“嗯。”温岐这次温柔地回答她了,“想吃什么都可以。”
姜蘅没有留意到他语气里的纵容和宠溺。
她只是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答应她明天做鱼吃,就说明她暂时还是安全的。
至于过了明天会怎么样……
姜蘅很想继续思考,但她真的累了。
从昨夜发现温岐的蛇尾起,直到现在,她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身体也因为温岐而多次透支,各种过去从未体会过的极端感受在这短短一天内冲击、涌现,她感到身心俱疲,也不想再去思考。
她慢慢蜷缩,将脑袋埋进温岐的胸膛。
独属于他的气息再次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身体,她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伸手抱紧他。
她不知道温岐是什么反应,只知道他抱起来很好,闻起来也很好。
虽然对他的恐惧仍然像阴影一样盘旋在她的心头,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依然深深依赖着他。
他的怀抱仍然能给自己巨大的满足感,甚至因为无时无刻不在的恐惧,这份满足反而变得更加弥足珍贵。
自己一定是精神错乱了。
也许睡一觉就会恢复正常,至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
姜蘅抱着温岐,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极度疲惫下,她很快睡着了。
屋内一片漆黑。
万籁俱寂中,蛇尾缓缓游动,以一种极其轻柔的方式,无声无息地、慢慢缠上姜蘅的双腿。
温岐低垂眼睫,静静地注视她。
像他想要的那样,她紧紧拥抱了他,甚至比之前更紧密、更贴合。
他能感觉到她的每一次心跳,能感觉到她的每一次呼吸,也能感觉到她血液的每一次流动。
但,还是不够。
明明她就在他怀里,像一只初生的羔羊任他宰割,但他还是觉得空虚、烦躁、不满足。
仿佛体内有一个无尽的黑洞,他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将其填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只有姜蘅才能做到这一点。
得到的越多,需要填补的也就越多。
他还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
他还能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
温岐不知道。
他压抑地溢出一声低叹,俯首轻抵姜蘅的额头,蛇鳞顺着脖颈一直蔓延至耳际,喉结跟随蛇尾游走的频率而起伏。
还好,她会继续待在他身边。
而他也会慢慢探索这一点。
第26章
深夜, 贺兰府上灯火通明。
贺兰攸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 手指时不时敲着桌案,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他t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了。
又过了一会儿,贺兰越终于姗姗来迟。
他穿一身靛蓝长袍,眉眼与贺兰攸有几分相似,但比贺兰攸更沉稳,脸部轮廓也更凌厉。
“我来迟了。”看到贺兰攸, 贺兰越笑了笑,语气很是温和,“没有等太久吧?”
“不久,也就半个时辰。”贺兰攸站起来, 不冷不热地说。
贺兰攸依然只是淡笑,似乎并不觉得他的态度有何不妥。
“先用膳吧。”他说,“等了这么久,想必你也饿了,我们边吃边聊。”
“不用。”贺兰攸冷淡道, “想问什么在这儿说就可以, 说完我还得去见我娘。”
贺兰攸性情孤傲叛逆, 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
虽然性格差, 但毕竟是天赋异禀的奇才,又是出生起就定下的贺兰氏继承人, 因此无论做出多么过分的事, 贺兰越都会无条件顺着他。
当然, 这都是外人眼中的情况。
作为当事人,贺兰攸可不觉得贺兰越是个处处顺着他的好父亲。
见他如此,贺兰越也不气恼, 只是笑了一下:“也好。”
说完,他走到椅子前坐下,先端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然后捧着茶杯,将站在面前的贺兰攸上下打量。
“我听闻你下午便回来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贺兰攸道。
贺兰越看着他:“你没有遇到上古妖兽吗?”
“遇到了。”贺兰攸语气懒散,“不过我运气不错,那家伙虽然不待见我,但也没对我动手。”
“那你的运气的确不错。”贺兰越笑了笑,“在你之前刚进去一个钟家人,被他砍下了脑袋。”
“这么巧?”贺兰攸回忆了一下,“我好像没见到什么钟家人。”
“就在你进山的前两日。”贺兰越放下茶杯。
他没有问贺兰攸为何要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历练,毕竟贺兰攸从小就喜欢挑战,越危险的事情他越感兴趣,前段时间又新学了出入神山的术法,会独自进入神山也不足为奇。
只要人没事就好。
比起为何进山,贺兰越倒是更好奇他为何能毫发无伤地出来。
要知道这么多年,他们派进山的所有修士,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山上。
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成了这个例外。
贺兰越:“你知道上古妖兽为何没有对你动手吗?”
贺兰攸漫不经心地答:“大概是因为他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哦?”贺兰越饶有兴致地问,“这是何意?”
贺兰攸瞥了他一眼:“你们不是全天候监视着山上的状况吗?这种小事还需要问我?”
“那可是上古妖兽,你以为他能让我们看到山上的情形?”贺兰越似乎很无奈,“如若我们真的能看到全部,我又何必给你传讯,打探你在山上的死活。”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糊弄贺兰攸。
四大家族为了监视上古妖兽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然而上古妖兽显然不喜欢被外人打扰,神山上常年笼罩的雾气正是他布下的屏障,以此隔绝来自外界的窥视。
“那你去问他本人吧,我也不知道。”贺兰攸双手环胸,意兴阑珊地答道。
虽然他很清楚温岐没对他动手大概率是因为姜蘅,但他并不打算告诉贺兰越这件事。
他有自己的计划,不想被别人横插一杠。
贺兰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见到那个小姑娘了吗?”
贺兰攸蹙眉:“什么?”
“一个姓姜的小姑娘。”贺兰越说,“据说上古妖兽这段时日一直将她养在身边,你有没有见到她?”
贺兰攸没想到他爹居然也知道姜蘅的存在。
不过看他这个样子,应该并不知晓姜蘅的真实身份,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贺兰攸想了想,问:“的确是有个姓姜的凡人。怎么,她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之前王家派人查过,那姑娘只是附近的村民,不巧被其他村人选为活祭,因此才被送上了积云山。”
贺兰越平铺直叙,虽然用了“不巧”一词,但语气并无同情之意,显然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看来他果然不知道。
贺兰攸不动声色:“那她挺惨啊。”
“也不算惨。”贺兰越道,“你已经见到她了,不就证明她目前仍然活得很好么?”
“也就凑合吧。”贺兰攸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山上无聊得很,没看出哪里好了。”
贺兰越笑了一声:“和家里自然是不能比的。”
贺兰攸不喜欢听这些没意思的废话。
他直截了当地问:“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我走了。”
对于他毫不掩饰的不耐,贺兰越仍然没有任何郁气和不悦。
贺兰攸是他最满意的孩子,他可以容忍他所有的坏脾气。
他对他只有一个期望——
将他的天赋发挥到极致,带领贺兰家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
“最后一个问题。”贺兰越抵着下巴,语气低缓,“上古妖兽知道你的名字吗?”
贺兰攸:“知道。”
“那他有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贺兰攸看了他一眼,“他应该有反应吗?”
贺兰越笑了:“没有自然是最好的。”
贺兰攸走了。
他来到谢冬宜居住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梨树,莹白的梨花落了满院。谢冬宜独自坐在树下,轻抚琴弦,如同一副静谧的画。
贺兰攸脚步极轻,直到走至谢冬宜面前,她也没有发现。
贺兰攸唤了一声:“娘。”
谢冬宜这才抬起头,见来人是他,脸上顿时浮起惊喜。
“攸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这语气,显然他爹没有将他去神山的消息告诉她。
贺兰攸简短地说:“出去转一圈就回来了。”
谢冬宜放下古琴,很是高兴:“饿不饿,吃过了吗?想吃什么,娘让人去给你做。”
贺兰攸倒是不抗拒在这边吃饭,不过比起吃饭,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娘,先进屋。”他低声说,“我有件事想问你……”
母子俩进屋,贺兰攸将门窗全部关上,然后将老仆死前说的那些话跟她复述了一遍。
——除了女孩被遗弃的具体地址,还有自己已经找到她这件事。
谢冬宜很震惊,似乎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在听到老仆将女孩丢进森林里后,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通红,泪水轻轻一眨便落了下来。
贺兰攸已经很久没见她哭过了。
这几年,她似乎越来越寡言,心事重重,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露出些许笑脸。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那个孩子……”
“所以我真的有一个妹妹,是吗?”贺兰攸将案上的帕子递给她。
“是,但族老们容不下她。”谢冬宜用帕子擦拭眼泪,“其实我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但我一直不敢问你父亲……”
贺兰攸挑眉:“父亲也不希望她活下来?”
谢冬宜停下拭泪的动作,欲言又止地地看着他,“你父亲他……”
贺兰攸紧盯着她:“他怎么?”
谢冬宜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似乎在犹豫什么,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没什么,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她低声道,“只是,或许是家主的责任太重了,他这些年变了许多,你千万不要学他……”
“我明白了。”贺兰攸若有所思。
这么看,对于遗弃姜蘅这件事,贺兰越是完全知情且默许的。
如果自己现在将姜蘅的真实身份告诉贺兰越,恐怕贺兰越转头就会将这个消息告知族老,或者越过族老,直接将这件事私下处理了。
至于他会如何处理……贺兰攸不抱任何乐观期望。
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把姜蘅救出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得加快速度。
否则等贺兰越开始进一步调查姜蘅……可能就来不及了。
午时,积云山。
姜蘅像往常一样醒来。
昨天太累了,她睡了很久。也许是因为整夜都抱着温岐,她睡得很舒服、也很安稳,连梦里都是清疏幽淡的香气。
哦,她还做梦了。
姜蘅斜坐在床榻上,恍惚地回忆了一下梦的内容,结果耳朵越来越热,很快连眼皮都染上了一层薄红色。
她的梦……好像不太正常。
不对,是很不正常。
而且很不健康。
她实在想不明白,人怎么会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梦到自己和长着蛇尾的妖兽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
这合理吗?!
肯定是因为她太累了,对,就是这样。
姜蘅拍了拍发烫的脸,将脑子里的画面通通清除,然后掀开被子,查看自己的身体。
果不其然,在温岐彻底暴露后,这些t印痕也跟着回来了。
甚至好像还比之前更深了些,深到姜蘅可以看清鳞片的形状和走向,还有一些似乎叠了两三层。
她默默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现在对这些印痕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少她夜里睡得很好,而且也没什么不适,只是一些印痕而已,随他去吧。
就当是睡凉席了。
姜蘅努力将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抛诸脑后,然后起床洗漱,穿好衣服,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间。
令她惊讶的是,温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浇花沏茶,而是站在书架旁,正低头翻阅着什么。
听到她开门的动静,他抬眸看了过来,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醒了?”
“……嗯。”
姜蘅谨慎地过去,与此同时,温岐也拢着一卷书走了过来。
姜蘅偷偷瞄了一眼。
好像讲的是如何修炼……
他这样的大妖,也需要修炼吗?
姜蘅不是很懂。
她很快收回视线,在饭桌前坐了下来,目光扫向桌上的饭菜。
有红烧鱼、清蒸鱼、水煮鱼、炖鱼、还有鱼汤……
姜蘅:“……”
虽然她昨晚的确说了想吃鱼,但这些……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她有点恐慌。
如果是以前,看到吃个鱼都有这么多选择,她只会心花怒放。
但她现在更怕温岐让她把这一桌子鱼都吃下去。
他到底什么意思?
姜蘅拿起筷子,心情格外复杂。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迟疑,温岐微微侧头,柔声问她:“需要我帮你把鱼刺去掉吗?”
“不用!”姜蘅连连摇头。
但温岐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他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将鱼肉夹到碗里,精准细致地将鱼刺挑出来,再将碗推到姜蘅面前。
“这样就可以了。”
姜蘅看着碗里干净的鱼肉,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默默开吃。
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温岐似乎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的饭量,等她感觉到饱的时候,他也停止了挑鱼刺。
“还要喝汤吗?”他问。
姜蘅摇摇头:“已经饱了。”
说完,她立即抿唇,心下也不由紧张起来。
她刚才竟然忘了温岐是妖,无意识地像以前那样回答了他。
太松懈了。
她紧张地看向温岐,却发现对方正撑着头,一脸专注地看着她。
“怎么了?”
“……没什么。”姜蘅迅速垂下眼睑。
太好了,他没有发现。
也许感到不对劲的从头至尾都只有她而已,对温岐而言,自己有没有暴露妖身并没什么不同。
毕竟她又逃不走。
饭后,姜蘅以出去打猎的理由,离开了竹楼。
其实她并非真的想打猎,她的真实目的是寻找出口。
她记得贺兰攸和之前那个黄符修士都是在神庙附近的那片密林里出现的,她想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玄机。
说不定那里真的是外界进来的隐藏出入口呢?
那她就有救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姜蘅拿上弓箭,一个人走了很久,终于来到那处密林。
和往常一样,这里树木繁多,地势杂乱,时不时有走兽窜过,还有满地乱爬的藤蔓。
姜蘅将周围一带仔仔细细探了个遍,可惜一无所获。
看来是她想多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出入口。
就算真的有,恐怕也只有那些修士才能看见。
她很失望,为了不引起温岐的怀疑,还特地打了两只野鸡带了回去。
令她意外的是,温岐居然没像往常那样待在竹楼里。
又去洗澡了吗?
姜蘅在竹楼里找了一圈,确定温岐是真的不在。
她想了想,放下野鸡,把手洗干净后便迅速钻进卧房。
她将门关好,然后把贺兰攸留给她的那只乾坤袋拿了出来。
虽然贺兰攸走了,但这也算是他留下的一件宝器。
她觉得可以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哪天可以把自己藏进这个袋子里。
姜蘅目的明确,她先将乾坤袋打开,然后把里面的点心全都倒了出来。
点心似乎比之前看起来还要多。
姜蘅提着袋子抖了好几下,本以为应该抖得差不多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突然从里面掉了下来。
姜蘅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随即,她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这居然是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上次贺兰攸倒点心的时候,有镜子掉出来吗?
姜蘅不记得了。
这面镜子看起来很普通,镜面是黄铜的,连照镜子的脸都看不清,几乎没什么实用价值。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贺兰攸不小心塞进乾坤袋里的。
姜蘅将镜子拿在手里端详一会儿,正要放回点心堆,房间里忽然响起一个模糊的声音。
“……姜蘅?”
谁在叫她?
姜蘅一惊,立即环顾四周。
屋里什么都没有,门窗也关得很严实,但这个声音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响着。
“姜蘅?”
“姜蘅……”
姜蘅仔细聆听,很快发现,这个遥远的声音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
而且……这似乎是贺兰攸的声音。
镜子为什么会发出贺兰攸的声音?难道这其实是什么通讯设备??
姜蘅大为震惊,她立即将镜子凑到唇边,试图呼唤贺兰攸的名字——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轻慢的敲门声。
第27章
姜蘅的动作瞬间静止了。
虽然敲门者没有出声, 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站在门外的人是谁。
是温岐回来了。
镜子里还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姜蘅根本不敢出声,只能用力拍打镜面,试图用这种声响让对面安静下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暗示奏效了,镜子里的声音很快消失。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温岐平和关切的询问:“姜蘅,你在里面吗?”
“我在!”姜蘅赶紧将镜子藏进怀里, “你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温岐环视一周,目光先移向那一桌子零食,很快落到姜蘅的脸上。
他疑惑地轻眨了下眼:“你在做什么?”
“我刚回来, 感觉肚子有点饿,所以想找点吃的……”姜蘅不好意思地解释。
温岐闻言,浅浅笑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
“外面有点心,不必吃这些。”
他似乎不喜欢贺兰攸带来的这些零食。
也是, 他连贺兰攸这个人都不喜欢, 又怎么可能喜欢他留下的东西。
他的接近让姜蘅再度紧张。
她很怕他会发现自己藏起来的镜子, 更怕镜子在这种时候发出声音。
“哦, 好,我现在去吃……”她点点头, 抬腿便要往外走。
温岐忽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姜蘅微惊, 整个人随即停在原地。
不是她不想走, 而是走不了。
温岐的力量太有压迫感了。
明明握住她的动作很轻柔,却让她无法挣脱。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明明没有散发出任何危险性, 但就是能无声无息地将她束缚。
姜蘅心跳加速,藏在胸前的镜子忽然变得有点硌。
“怎么了?”她故作镇定地抬头,看向温岐。
温岐垂眸注视她,目光在她的脸上仔细梭巡。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他说,“你听到了吗?”
姜蘅紧张极了。
“没有……?”她面露茫然,“刚才不是你在叫我吗?”
“除了我,好像还有一个声音。”温岐凝视着她,“你真的没听见?”
“没有……”姜蘅摇摇头,“不过我刚才一直在往桌上倒零食,会不会是那个声音?”
温岐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姜蘅从他这一眼里看出了微妙的审视,这让她更加紧张,胸口甚至有种被牵扯的隐隐痛意。
很显然,这个回答太拙劣了。
她咽了咽口水,正想说点什么来强行转移这个话题,胸前忽然感受到微弱的热量。
是从那面镜子传出来的。
——等等,那东西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声吧?
姜蘅吓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她不假思索,抬手一把按住胸口,将那面镜子死死压紧。
“怎么了?”温岐讶异地看着她,眼中浮起关切之色。
“突然有点喘不上气……”姜蘅做出呼吸困难的样子,另一只手抓住温岐的胳膊,“可能是太饿了……”
“先坐下来。”温岐见状,立即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床边坐下。
姜蘅依然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一副虚脱无力的样子。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有装病的天赋。大概是因为上辈子病得太久了,在这方面的确是有点熟能生巧。
温岐探了探她的额头,摸到一点微凉的湿意。
“坚持一下,我很快回来。”
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走出房间。
姜蘅探头看了一眼,见他是去拿吃的了,趁机迅速将镜子转移到乾坤袋里,又将乾坤袋扎好,然后再回到原位。
很快,温岐端着点心和茶水进来了。
姜蘅正倚靠在t床边,见他走过来,自觉地伸手去拿碟子里的点心。
“我来吧。”温岐轻轻按下她的手。
姜蘅眨了下眼,发现点心已经被他切成了小块状。他用筷子夹起一小块,送到她嘴边,然后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张嘴。”
姜蘅不得不张开嘴,任由他将点心送进自己口中。
这让她回想起了上次感染风寒,他悉心照顾自己的经历。
不同的是,上次她是真的病了,而这次只是装病。
但温岐并没有发现。
为什么呢?难道他真的很关心她吗?
看着温岐耐心地将点心一遍遍送至她嘴边,她的胸口再次隐隐作痛,但这次却不是因为恐惧和紧张。
她无法分辨,只是隐约觉得……这似乎是一种悸动。
这显然是错误的。他随时都能杀了她,在他眼里,她和碟子里的这些点心没有区别。
可能她真的病了。
她只是太少被关心照顾,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也许温岐对待其他祭品也是这样的。他细心地关照他们,让他们保持健康良好的状态,然后再将他们精心烹饪。
姜蘅试图回忆电影《汉尼拔》里的情节,以此覆盖自己越发危险的思想。
等她完全冷静下来的时候,碟子里的点心也吃得差不多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温岐抬手,轻轻擦拭她唇边的碎屑,“还难受吗?”
姜蘅回过神,乖巧回答:“好多了。”
温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在仔细确认着什么。
姜蘅被他盯得有点紧张,连忙解释:“我没有生病,这只是一点……小毛病。”
“小毛病?”温岐轻眨了下眼。
“嗯,我小时候经常吃不饱,体质较弱,偶尔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姜蘅将自己过去低血糖的症状描述了一遍,“就是有时候饿了会突然头晕,出汗,喘不上气,吃点甜食就好了,不是什么大病。”
“就像刚才那样?”温岐问道。
姜蘅点头:“就像刚才那样。”
温岐不语,忽然微微倾身,手指轻抚她的颈侧。
冰凉指尖准确压上她的颈动脉,姜蘅瞬间僵住,胸腔里的震动随之加快。
“这也是你的小毛病?”温岐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脉搏的频率在他的指腹下无所遁形,他轻柔覆压,仿佛在触摸她急剧颤抖的心脏。
姜蘅瞳孔微缩,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抬眸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仍然平静柔和,同时带有探究的意味,如同清澈如镜的湖面,能映照出一切谎言与假象。
他看出了她在撒谎?
可能看出来了,也可能只是在试探。
如果在以前,她会乖乖投降,在他进一步询问之前主动承认。
但她现在不能再这样了。她必须有所保留,努力打消他的怀疑,这样才能隐瞒那面镜子的存在。
姜蘅睫毛轻颤,静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回答。
“这不是小毛病。”她看着温岐的眼睛,鼓足勇气说,“……这是因为你。”
温岐微微一怔。
姜蘅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但她能感觉到,他刚才散发出的侵略性似乎一瞬间消失了。
“我不擅长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你是第一个。”姜蘅继续解释,“所以我有时会不知所措,但我没有办法,因为这是一种不受控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温岐的手指从她的颈侧转移到了她的唇上。
这次轮到姜蘅怔住了。
“抱歉,我不该吓你。”温岐用手指轻抵她的唇,专注地凝视她,“这是你的真心话?”
他的指腹就压在她的唇上,指尖微凉,每动一寸都会产生微妙的、电流般的摩擦。
姜蘅不敢说话,于是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的嘴唇在发热。
“先休息吧。”温岐露出温柔的笑意,“我去准备晚饭。”
他直起身,与她拉开距离,手指也随之撤离。
姜蘅深深吸气,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竟然在无意识地屏息。
难以想象,温岐只是用手指压住她的嘴唇,就让她产生了缺氧的感觉。
如果压住她的不是他的手,而是……
姜蘅很快制止了这种荒谬的妄想。
她看着温岐走出房间,静坐许久,然后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原来温岐能察觉到她的心跳变化。
所以……他刚才相信了吗?
姜蘅不确定。
在说出那番说辞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撒谎,是在欺骗温岐,但此时整理完混乱的思绪,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撒谎。
她的确因为他而心悸。
只是这种心悸,是全然纯粹的恐惧,还是掺杂了其他感情……她自己也分不清。
她希望是前者。
这样她才能保持坚定,时刻保持清醒。
短暂地歇了一会儿,姜蘅拿上换洗衣物,独自去温泉池泡澡。
她偷偷带上了那面镜子。
她很庆幸温岐没有旁观猎物焯水的习惯,不然她就只能明天再找机会使用这面镜子了。
雾气氤氲,姜蘅将身体浸入水中,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然后拿出那面铜镜,尝试性地敲了敲镜面。
泛黄的镜面忽然荡开一道涟漪,下一秒,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原本模糊不清的镜面突然变得无比清晰,镜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清秀俊逸,眉峰微挑,正是几日未见的贺兰攸。
姜蘅惊呆了。
她本以为这面镜子只能传话,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镜中的贺兰攸歪了下头,似乎凑近了些:“姜蘅?”
姜蘅立即回神:“你能看见我?”
“当然。”贺兰攸奇怪道,“你在哪里,怎么雾气这么重?”
姜蘅:“……”
她迅速往下缩了缩,只露出脑袋。
好在贺兰攸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这镜子是你故意留下来的吗?”确定这面镜子的确能看清彼此后,姜蘅直截了当地提问,“刚才喊我名字的人也是你?”
“原来你听到了。”贺兰攸挑了下眉,“那你为什么不回应我?”
“我……”
姜蘅不知道该不该把温岐是上古妖兽这件事告诉他。
严格来说,他们刚认识没多久,她不应该太相信他。
但他同样也是现在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外界信息”。
姜蘅陷入沉思,正在考虑该如何回答,镜中的贺兰攸却猜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是不是当时温岐也在旁边?”
“他是在旁边,但他没有发现……”姜蘅说到一半,突然话锋一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贺兰攸与她对视,两人都没说话。几秒后,贺兰攸率先打破沉默。
“所以你已经知道那家伙是上古妖兽了,对吧?”
姜蘅冷静道:“对。”
“那你最好小声一点。”
贺兰攸放低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家伙的耳力……可比普通野兽强得多。”
第28章
姜蘅:“……”
如果不是隔着镜子, 她真的很想给贺兰攸脸上来一拳。
“这么重要的事你刚才不说?”她压低声音,表情肉眼可见地充满愤怒, “是想故意害死我吗?”
贺兰攸不知道是什么心态,看到她生气,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弯起眼睛笑了出来。
“没那么严重。”他说,“虽然那家伙的耳力很好,但山上那么多飞禽走兽, 如果什么动静都听进去,就算是他也会感到烦躁的。”
这么一解释,姜蘅渐渐冷静下来。
贺兰攸说的也对,就算温岐耳力再好, 也不可能什么声音都听。
那也太吵了。
况且她刚才也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就算真的被听到了,应该也没什么吧?
姜蘅沉默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又小了些。
“你真的觉得他不会听见?”
“当然,但你还是要小心一点。”贺兰攸收起笑意, “你现在是在温泉那里吧?下次可以去更远的地方。”
姜蘅:“……你不是没看出来我在哪里吗?”
“刚才没看出来, 现在看出来了。”贺兰攸微顿了顿, “你可以再下去一点。”
姜蘅闻言, 下意识扫了自己一眼。
由于刚才过于激动,她又从水中上浮了几寸。现在水面差不多在锁骨偏下的位置, 对她来说这点露肤度并不算什么, 不过考虑到贺兰攸毕竟是同龄异性, 她依言往下沉了沉。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是……那什么了,对吧?”她小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知道贺兰攸并没有义务告诉她, 毕竟他们只认识了不足三天。
但即便只有短短三天,她也已经把贺兰攸当成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说过会再回来找她玩,还把妹妹的零食送给她……她还以为,对方也把她当成了值得交往的朋友。
结果t他也骗了自己。
“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我认为,你不知道会更安全一点。”
贺兰攸似乎并不擅长向别人解释什么,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向随性轻快的语调显得有点谨慎。
姜蘅神色黯淡:“反正你已经全身而退了,你想怎么编都可以。”
隔着蒸腾的水雾,贺兰攸看到了她脸上的失落。
不知道是不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奏效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不该隐瞒你……”他下意识放轻声音,“但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救你出来。”
姜蘅不吱声了。
她不确定贺兰攸的话是真是假,但她也明白,贺兰攸没有害她的心思。
否则他没必要故意留下这面镜子,更没必要把假死术给她用。
但这又让她产生了新的困惑。
贺兰攸为什么要对她这么上心?说实话,他看起来不太像是那种古道热肠、行侠仗义的人……
考虑到现在不是推心置腹的好时机,姜蘅决定把这个问题留到以后再问。
她小心地看了眼周围,低声道:“你先告诉我这个镜子应该怎么用?”
她可不想再像先前那样,藏在身上好好的突然就启动了。
虽然这次可以靠装病蒙混过去,但下次可就说不准了,温岐又不傻,每次都装病的话,迟早会被他看穿的。
见姜蘅迅速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镜子那头的贺兰攸也随之松了口气。
“很简单,触摸镜面就行。”他说,“一般来说,只要你触摸镜面,我这边就能察觉到,但以防你不小心碰到……”
姜蘅:“我们定个暗号?”
贺兰攸笑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姜蘅认真想了想:“那就敲击镜面三下,再从左到右擦拭一遍,这个怎么样?”
连起来算是四个动作了,就算真的误触,也不可能这么精准。
“好,以后就按这个来。”贺兰攸补充道,“还有,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说话,可以直接在镜子写字,我也能看到。”
姜蘅微讶:“怎么写?就用手指比划吗?”
“就用手指比划。”贺兰攸说着,将指尖放到镜面上,“像这样。”
他的手上没有墨,也没有水,但随着指尖的划动,镜子上却神奇地浮现出两个字——姜蘅。
“看懂了吗?”写完后,他吹了一下镜面,这两个字瞬间像云雾一样消失了。
姜蘅感觉很新奇:“这个镜子是什么法宝吗?怎么这么厉害?”
又能通话,又能视频,还能在上面写字。
简直比平板电脑还好用。
“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真正起作用的是贺兰家的秘术……”贺兰攸笑了一下,“以后我会教你的。”
贺兰家的秘术,可以随便教给外人吗?
姜蘅不是很懂他们修真界的规矩。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刚问完这句,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旋即噤声,转而用手指在镜面写下几个字。
【你还会再回来吗?】
对面的贺兰攸明白她是在避免接下来的对话会被妖兽听见,于是也改为写字。
【会。】
【但是没那么快,需要你再支撑几天。】
姜蘅不怕支撑几天,就怕没有期限,连个盼头都没有。
她很清楚贺兰攸没有救自己的义务,于是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默默点头。
【好,我明白了。】
她明白什么?
贺兰攸看着她温顺安静的面孔,忍不住猜测,她是如何发现妖兽的真面目,又是如何度过这段时日的?
那只怪物会折磨她吗?
他在镜面上飞快写字。
【他知道你发现他是妖兽这件事吗?】
【知道。】
姜蘅神色悲催。
【第二天就来审问我了……】
【审问?】
贺兰攸漆黑的眼瞳闪过一抹戾色。
【他虐待你了?】
【那倒没有。】
姜蘅立即摇头。
【那他是怎么对你的?】
怎么对她的?
姜蘅垂下眼帘,认真想了想。
除了最初的“审问”,之后温岐对她和之前并无区别。
温柔地安抚她,细致地照顾她,耐心地陪伴她。
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威胁。
不是因为那条蛇尾,也不是因为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压迫感。
是他看她的眼神。
仿佛湖面下的暗流涌动,看似平静无澜,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正在酝酿、积聚,很快便会将她吞食殆尽。
姜蘅确定这不是她的妄想。
【他对我很好,但我觉得,他好像快要忍不住了。】
贺兰攸疑惑。
【忍不住什么?】
姜蘅无奈叹气。
【忍不住吃掉我!你不知道上古妖兽喜欢吃人吗?】
看到这行字,贺兰攸一时陷入了沉默。
上古妖兽喜欢吃人?这种说法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他微微挑眉,正在思索要不要把自己了解的信息告诉姜蘅,姜蘅忽然神色微变。
她什么都没说,抬手在镜面上飞快地敲动三下,然后指尖一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镜子塞到了岸边的衣物下面。
雾气氤氲,远处的竹林小径上传来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姜蘅下意识绷紧身体。
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非常熟悉温岐了。
无论是脚步声、敲门声,甚至是靠近的呼吸声,只要来源于他,她都能瞬间分辨出来。
这就像是某种条件反射。
有关于他的一切,都能让她愈发敏锐。
很快,雾气中出现一道影影绰绰的修长身影。
果然是温岐。
他停在那里,手中灯笼在雾中微微摇晃,像凝聚的萤火,在他周身笼罩一层浅浅的光晕。
“阿蘅,你还好吗?”
阿蘅?
是在叫她吗?
姜蘅一愣,反应慢了半拍:“……我很好,怎么了?”
“你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我有点担心。”
温岐将提灯举高一些,那张清逸柔和的面孔随之浮现,夜雾朦胧,为他增添了一丝幽邃的神性。
姜蘅仔细分辨他的语气。
和平时一样温和,也没有提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看来他应该没有听到她和贺兰攸之间的对话。
否则他一定会像之前那样追问,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蘅略微松了口气。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多泡一会儿,很快就出去了。”
“是么?”温岐微微侧头,瞳孔在夜色下流转出剔透的深青色,“那你现在出来吧。”
姜蘅:“?”
怎么还赶人了?难道他也要泡澡?
姜蘅不明所以,但既然温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可能继续赖在水里。
她看了温岐一眼,后者了然地侧过身去,长睫如蝶翼般安静垂敛。
姜蘅伸手去够池边的衣物,试图从水中站起来。
然而下一秒,她却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跌了回去——
水声哗哗。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身后托住了她。
姜蘅心跳骤快,她立即抬头看向温岐,眼睛因为茫然而微微睁大:“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泉水里加了些东西……”温岐对上她的目光,轻声道,“大概是对你起作用了。”
什么?!
姜蘅很震惊,她完全没发现水里多了什么。
怪不得他说担心她,原来是担心这个吗?
姜蘅试着自己站起来,很快绝望地发现,不仅是两条腿,她的腰部以下全都使不上力了。
光亮越来越近,不知何时,温岐已经来到温泉边。
“这里风大,你身子弱,不能吹太久。”
他微微俯身,衣袖拂过地上的污泥,伸出的双手修长莹白,像玉一样无瑕。
“我抱你上来吧。”
第29章
温岐的耳力的确很好。
不仅是温泉池, 包括整座积云山上的动静,都在他的领域范围内。
但他也不是什么声音都听的。
对他而言, 世界上绝大部分声音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不想了解,也没有兴趣了解,如果真的对他造成了一些困扰,他也不介意动手处理一下。
但姜蘅是不同的。
他对她抱有浓厚的兴趣,所以愿意在她身上消耗精力,也愿意倾听她的一切声音。
在姜蘅发现他的妖身之前, 他一直没有刻意地去注意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因为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姜蘅很信任他、很依赖他。
就算他什么都不问,姜蘅也会主动将自己在山上遇到的事情告诉他,他们亲密无间, 就像真正的朋友。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姜蘅不再像过去那样全身心地信任他,而他也不再满足所谓“朋友”的关系。
他想知道姜蘅每时每刻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也想进一步拉近和她的距离。
所以……贺兰攸的猜测其实是错误的。
他能听到他们的全部对话,也能在姜蘅拿起镜子的瞬间将其摧毁。
但他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很清楚,这样做会t放大姜蘅对他的恐惧和抵触。
他会用更温和的方式让姜蘅忘记那面镜子, 以及躲在镜子后面的……那个人。
姜蘅沉浮在水中, 看着向她俯身的温岐, 一时有点怔忪。
抱她上去?
他要怎么抱她上去?
“可是我没有穿……”
她话未说完, 温岐忽然将自己头发上的黑色绸带解了下来。
“放心,我不会看的。”
他将绸带覆在眼上, 多余的部分绕到后面打了个结, 长长的带子从耳后垂下, 被晚风吹得轻轻拂动。
姜蘅的心跳开始加快。
她不知道这层布究竟能不能挡住温岐,她只觉得……他这样也很好看。
绸带遮住了他的眼睛,反而突出了他的鼻梁和嘴唇。水雾使一切都变得湿润, 夜色下,他的嘴唇看起来格外柔软,让她想起琉璃花的花瓣。
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已经越发偏移,姜蘅立即收回视线。
“那……麻烦你了。”她低声说。
温岐轻轻应声,将手探入水中,小心绕过她的后背和双腿,将她从水中横抱起来。
从水中出来的一瞬间,失重感尤其强烈。姜蘅心下一紧,立即伸手搂住温岐的脖子。
她的手臂上都是水,这么一搂,水珠便顺着手腕淅沥而下,沾湿了温岐的发丝和衣襟。
姜蘅连忙道歉:“对不起……”
“无妨。”
温岐声音温和,被水打湿的黑色绸带贴在她潮湿素白的手臂上,像安静盘伏的蛇尾。
“把衣服拿上吧。”
经由温岐这么一提醒,姜蘅才想起来自己的衣物还放在石凳上。
“……好。”
她伸出一只手,先小心谨慎地看了眼温岐,确定他被蒙在绸带下的眼睛没有动,这才将石凳上的衣物捞起来,铺开盖在自己身上。
其实这层衣服盖不盖也没什么区别了,但她毕竟还有一点羞耻心,而且从这里回到竹楼还有一段距离,就算是为了保暖,盖上也比不盖要好那么一点。
更重要的是,那面镜子就在衣服下面。
摸到了冰冷的镜子,姜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没有被发现。
“好了吗?”温岐听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轻声问道。
姜蘅将镜子塞进衣服口袋,确保不会滑出来后,便将双手从衣物下面拿出来,重新放回到温岐的脖子上。
“好了。”
感受到她的双臂重新环了上来,温岐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他抱着她往回走。
夜深,小径曲折,他走得很慢,也很稳,姜蘅几乎感受不到起伏。
但被他碰到的地方却格外灼热。
她在温泉里泡了许久,整个人都是软的,皮肤也像喝饱了水,摸上去光滑细腻,仿佛随时都会像雪一样融化。
姜蘅能感觉到温岐的手指正牢牢压在她的皮肤上。
没怎么用力,但按压得很深。
衣物盖住了他托住后膝的那只手。姜蘅垂下视线,能看到指节曲起的轮廓,一节一节,正随着走动微微摇晃。
她忽然庆幸自己只是温岐的储备粮。
对他而言,她现在这副模样,估计和脱了毛的野兔差不多。
只是比正常野兔大了很多。
一路上,姜蘅都在用这种想法催眠自己。实在催不动了,她就会盯着温岐看,看他的侧脸、耳朵、下颌,还有黑色绸带下的眼睛轮廓。
看起来很神秘,很安静,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吸引力。
她甚至想摸一摸。
好在她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没有人敢上手去摸毒蛇的眼睛——更何况他还不是普通的毒蛇。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回到竹楼。
温岐将姜蘅放到床榻上。姜蘅穿好衣服,先试了一下,发现双腿已经恢复知觉,便迅速下床走到温岐身后,将绑在他眼睛上的绸带解开。
温岐侧过身来看她。
姜蘅想起自己刚才在他怀中不着寸缕,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我的腿已经好了……”她不着痕迹地避开视线,“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为药效过了。”温岐温声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异常吗?”
姜蘅仔细感受了下,然后摇头。
“没有了。”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她现在感觉非常舒适轻盈,好像刚做了个全身按摩一样。
“看来贺兰攸说得没错,你的确不是凡人。”温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不过,想要完全打通你的灵脉,还需要更进一步……”
姜蘅一脸懵逼。
等等,不是凡人?打通灵脉?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忙不迭打断温岐:“贺兰攸跟你说了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他没有告诉你么?”
温岐隐约往姜蘅藏镜子的地方扫了一眼,耐心地对她说:“贺兰攸曾经跟我说过,在你体内似乎有灵气涌动。”
姜蘅不解蹙眉:“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你也可以吸收天地灵气,修炼、悟道,摆脱凡人的桎梏。”温岐解释道。
也就是说,她也可以成为修道之人?
姜蘅内心震惊,忍不住去看温岐的表情。
虽然可以修炼是很好,但现在和她朝夕相处的是温岐,她还真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温岐不喜欢修士,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本来她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再加上一个修士身份,岂不是更糟?
姜蘅思索半晌,斟酌着开口:“已经确定了吗?”
“嗯。”温岐平静地注视她,“我在温泉里加了增强灵力的药物,这种药物对凡人无效,只有本身能吸收灵力的人才会受其影响。”
怪不得她会突然失去知觉,原来真的是被下药了……
姜蘅心情复杂。
温岐下午不在,多半就是在忙这件事。不过他明知道她去泡温泉了,也不提前告诉她,实在有够恶劣。
姜蘅不由又想起他之前故意对她隐瞒妖身,夜里趁她熟睡将蛇尾缠在她身上,还有今天在温泉里下药……
这种种事迹越发让她怀疑,温岐的本性其实非常恶劣,而且是恶劣且不自知的那种。
她忍不住想,就算下次他一脸无辜地把她扔进锅里,她大概也不会感到意外。
“那……”姜蘅收敛思绪,试探性地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温岐眼睫半垂,认真地看着她:“你希望怎么做?”
又把问题踢给她了。
姜蘅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试探。
如果是问她的真实想法,那她当然是想修炼的。没有人不渴望力量,尤其是看到贺兰攸来去无阻的样子后,她对修道之人的羡慕更是达到了巅峰。
虽然她很清楚,像贺兰攸这样的修士毕竟是少数。但只要能变强,她就很满足了。
但……
姜蘅不由又看了温岐一眼。
他很敏锐,自己如果在这种问题上撒谎,估计当场就会被看穿。
反正无论怎么回答都无法改变什么,不如坦诚一点,还能给自己拉点好感度。
姜蘅打定主意,抬眸对上温岐的目光:“我想尝试修炼,可以吗?”
她本以为温岐一定会温和坚定地拒绝她,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温岐居然同意了。
“可以。”温岐浅浅笑了,“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想个方法帮你打通灵脉。”
姜蘅一愣。
他竟然同意了。
她不是他的猎物吗?有谁会希望自己的猎物变强?
还是说,修炼能使她的肉质更加鲜美……
姜蘅想不明白原因,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灵脉要怎么打通?”
“你的灵脉堵塞太久,寻常手段多半无用。”温岐想了想,“先吃饭吧,之后慢慢试。”
姜蘅不知道他想怎么试。
但只要不是将她剥皮抽筋,她都可以接受。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发现温岐是上古妖兽后,她在很多事情上的阈值似乎越来越高了。
这大概……不是一件好事。
饭后,温岐端出一碗汤药,放到姜蘅面前。
姜蘅凑近闻了闻:“这是什么?”
汤药的颜色很清亮,闻起来没什么怪味,有点像兑了水的酸梅汤。
“也是增强灵力的药物。”温岐用勺子轻轻搅动,汤药上方的热气随之消散,“你可以先喝半碗。”
姜蘅半信半疑,但也没有拒绝。
温岐如果想杀她,有更简单的办法,没必要特意给她配药。
她从温岐手中接过勺子,端起小碗,估算着喝下一半。
“感觉如何?”温岐撑着头,好奇地看着她。
姜蘅放下碗,仔细感受了一下。
“好像……没什么感觉。”
她舔了下嘴角,唇上一层晶亮的水渍,看起来柔软而湿润。
温岐喉t结微动了下,轻声道:“把剩下半碗也喝完吧。”
姜蘅依言将剩下的半碗药汤喝完。
温岐:“这次如何?”
姜蘅等了大概半分钟。
身上开始隐隐有些发热,但这种感觉同样微乎其微,如果不是仔细体会的话,基本没什么感觉。
“还是没什么明显的感觉……”姜蘅摇摇头。
“果然。”温岐似乎并不意外。
他看着姜蘅茫然的样子,想了想,走到她面前,俯身与她平齐。
“还有一个方法。”
见他突然靠近,姜蘅心跳一滞:“……什么方法?”
“喝下我的血。”
温岐微微侧头,浅色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修长脖颈在漆黑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你喜欢咬哪里?”
第30章
姜蘅再次确定温岐不是人, 也不了解人的想法。
不会有人喜欢喝血,更不会有人像野兽一样, 通过撕咬活物来完成进食。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委婉拒绝:“我觉得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温岐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你不想修炼吗?”
姜蘅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
如果修炼需要吸食别人的鲜血,那这种修炼方式在人类的认知里多半属于邪魔歪道。
虽然他也不是人,但这种方式总归是……不太正常的。
但姜蘅还没蠢到在一只大妖面前说他的方法很邪门。
她抿了抿唇,换了个说法:“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放心, 我不会伤害你。”温岐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像在抚慰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我的血没有毒性,而且对你来说……算是大补。就算不能帮你打通灵脉, 也没有任何坏处。”
姜蘅听了这番话,心情更加微妙。
可能他的血没有毒性,但他整个人都是剧毒。如果真的喝了他的血,她会不会变得更加依赖他,会不会在生理上彻底离不开他……这些她都不知道。
她害怕会对一个随时都能杀死自己的怪物上瘾。
心理上的, 生理上的。无论哪方面都很危险。
“但是这样的话, 你不会痛吗?”姜蘅抬起眼睫, 视线扫过温岐的脖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向他的脖子, 可能是因为他偏头的动作太有迷惑性,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脖子距离她最近。
“不会。”温岐的语气很温柔, “你的力气很小, 对我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姜蘅:“……”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她力气小。
之前他这样说, 她还以为他是在安慰她,现在她才明白,他说的是事实。
平心而论, 她的力气并不小。
毕竟常年拉弓射箭,即使比不上那些身强体壮的成年男性,但在同龄人中,她的力气绝对算不上小。
然而现在和她做对比的是温岐。
或许在咬他之前,她不应该考虑他会不会痛,而更应该考虑自己的牙齿会不会断裂。
姜蘅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不急。”温岐将她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你可以慢慢想。”
姜蘅轻轻点头。
她的确需要慎重考虑。
刚才那点细微的药效仍在体内发散,姜蘅站起身,想去窗边吹吹冷风,顺便让头脑清醒一下。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扭头看向温岐:“对了。”
温岐托腮看着她:“嗯?”
“之前在温泉那里,你为什么要叫我‘阿蘅’?“姜蘅面露疑惑。
她很确信他从未这么叫过她,在此之前,也没有其他人这样称呼她。
在陡然听到他这么唤她时,她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因为恐惧或不适,而是一种她自己也不清楚的感觉。
她想弄清楚这点。
“因为我忽然发现,直呼你的名字太生疏了。”温岐笑意柔和,微弯的眉眼在烛火下流光潋滟,有种迷惑人心的虚幻感,“我希望我们能更亲近些。”
姜蘅不动声色:“……只是因为这样?”
温岐继续道:“另外,我也想通过这个称呼,把我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区分开来?”姜蘅眨了下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对。”温岐凝视着她,“我希望‘阿蘅’是只属于我的称呼。”
姜蘅心尖一颤。
——阿蘅。
她再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称呼,比全名更柔软,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她想,她大概明白那种古怪的感觉来自何处了。
正是来自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只属于”。
姜蘅很快习惯了温岐叫她“阿蘅”。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发现换称呼对她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一般来说,人不会给养殖的鸡鸭鹅起名字,因为这样会在无形中对这些动物产生感情。而一旦产生了感情,以后再想杀了吃掉,可能就狠不下心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姜蘅倒是很乐意与温岐更亲近一些。
相对应的,她也考虑了要不要给温岐换个称呼,以此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她很快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需要的是温岐对她产生依赖和亲近感,而不是反过来加深她对温岐的感情。
除此之外,整整两天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思考温岐的那个提议。
她对修炼之事毫无了解。
为了获得更好的判断,她趁着外出打猎的时机,通过镜子与贺兰攸取得联系。
“他和你说了灵力的事?”
光洁透亮的镜面上,贺兰攸伏在桌案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嗯。”姜蘅坐在灌木丛里,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仿佛能隔绝一切,“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只是有点不爽。”贺兰攸撑起下巴,脸色仍然有些阴郁。
自从那日被温岐打断后,他就一直心生不快。
那家伙居然敢对姜蘅做那种事。
如果不是担心会对姜蘅不利,他当时真的很想穿过镜子,直接砍断温岐的双手。
姜蘅不知道他在不爽什么,只能无措地摸摸鼻子:“呃……那等你爽了,我们再聊?”
“不用。”贺兰攸歪头转向她,见她腰上系着他送的乾坤袋,脸色这才转好,“所以呢?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姜蘅神情复杂:“他说,他会帮我打通灵脉,但方法是喝下他的血。”
镜子那头的贺兰攸沉默了。
姜蘅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隐约的震惊。
连见多识广的天才修士都不理解这种操作,看来温岐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这个方法,可行吗?”姜蘅不确定地问。
“……原则上是可行的,而且确实是很高效的做法。”贺兰攸不情不愿地慢慢回答,“他是上古妖兽,拥有最强大的血脉。如果连他的血都无法冲破你体内的灵脉,那么别人也无法做到。”
居然真的是为她好……
姜蘅想了想:“那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不会。”贺兰攸说,“除非他在血里下毒。”
姜蘅:“那应该不至于……”
贺兰攸敲了敲桌案,语气随意地问她:“所以呢,你怎么想?”
姜蘅不知道他问的是哪方面,但还是认真答了。
“我觉得,如果的确没有坏处,那我可以试一试。”
贺兰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半晌,忽然挫败地叹了口气。
居然就这么接受了喝血的提议,而且还是上古妖兽的血……
他突然觉得,姜蘅能在温岐身边待这么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怎么了?”姜蘅不解地眨眼。
“没什么,只是替你高兴。”贺兰攸再次换上明快的笑脸,“等你灵脉全通,我就可以教你术法了。”
姜蘅很怀疑:“隔着镜子也能学?”
“可以先学简单的。”贺兰攸将双臂枕在脑后,笑吟吟道,“我会多教你一些保命的术法,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能用上了。”
姜蘅:“……”
等姜蘅回到竹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和往常一样,温岐做好饭菜,正在桌案前等她。
姜蘅满脑子都是喝血,完全没有食欲。
她将弓箭放回原位,又把手洗干净,然后走到温岐面前,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温岐关切地问。
姜蘅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她攥紧手心,又松开,然后在温岐专注的目光下,一点点开口。
“你之前的提议……我考虑好了。”
温岐轻眨下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姜蘅心脏狂跳,一想到自己即将说出的话,头皮不由微微发麻。
“请给我,”她低低地说,“你的血。”
她眼睫半垂,并没t有发现,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温岐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竟会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她的神情、语气、请求……
无一不令他兴奋。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徘徊,游移,慢慢来到她的唇上。
“你想好了吗?”他轻声问。
“嗯。”姜蘅应声,接着试探性地拉住他的手,小声询问,“我们可以去屋里吗?”
不管怎么说,喝血这个行为还是不正常。即便山上只有他们两人,她也更倾向于在封闭隐秘的地方进行。
温岐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腕骨:“好。”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袖子下的肌肤却隐隐浮现蛇鳞的纹路。
姜蘅跟他走进卧房。
屋里一片漆黑,温岐点亮烛火,将窗户关上。
寒凉的晚风被隔绝在窗外,姜蘅站在他面前,莫名觉得屋里有点热。
她不明白,明明这件事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危险,但她还是无法控制地感到紧张。
温岐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将手放在她的耳后,顺着她的颈部线条徘徊往上,安抚地摸了摸跳动略快的血管,然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想好咬哪里了吗?”
姜蘅早已想好答案。
她对上他的视线,努力保持平静:“手腕内侧。”
那个位置相对安全,不会让她恐惧,也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好。”
温岐轻轻笑了,同时拉起衣袖,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手臂。
和人类相比,他的血管似乎更明显。青蓝色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缓慢流动,映衬着苍白冰冷的肤色,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姜蘅想象不出自己该如何下口。
她有些为难地问:“直接咬好像太粗暴了……可以划道口子吗?”
温岐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但还是顺从地抬起另一只手,在内侧向上的手腕上利落地划了一下。
一道细细的伤口随之浮现,鲜红的血液慢慢渗出来。
姜蘅仔细盯着看,发现和她的血没什么区别。
同样是猩红的,浓稠的,如同缀在雪中的玛瑙。
她犹豫了下,抓住温岐的手,慢慢凑了上去。
温岐垂眸凝视着她。
嘴唇覆上伤口的瞬间,两人都轻轻颤动了一下。
比起吸咬,这个动作更接近亲吻。
姜蘅不敢乱动,只敢用嘴唇轻轻试探、磨蹭渗透出来的鲜血。
她尝到一点腥甜的铁锈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温岐的血也是凉的,至少没有常人那般温热。
她担心碰到他的伤口,不敢用舌头舔舐,只好一点点吸吮,偶尔用唇轻轻挤压,让血液再渗出一点。
从温岐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她被血染红的嘴唇、洁白小巧的牙齿、和若隐若现的舌尖。
蛇鳞在他的身上迅速延伸,他瞳色渐深,瞳孔凝成竖直的针状,喉咙里干渴难忍,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干渴。
他只知道被她触碰的地方紧绷且发麻,血液的流速越来越快,隐藏在表象下的蛇尾蠢蠢欲动,迫切地想要缠绕上什么。
烦躁,愉悦,无法被满足的渴望急剧扩张。
他本能地想要寻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