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在这种情况下出柜了
沈清慈家所在的这座镇子紧挨着城区,相对繁华,他们又住在镇子中心地带,院子宽敞,房子建得很现代,跟湛秋所想的归园田居式的居所不同。
大厅里凉意舒适,沈清慈的舅妈切好水果端出来,她舅舅坐在木质沙发上,把凉茶倒上,看见她们俩进屋就邀请:“说完了,有话进来讲也一样,快来吃点冰西瓜。”
有了沈清慈的提醒,湛秋也察觉出来,她舅舅舅妈对自己殷勤得有点反常,简直比沈清慈妈妈还要重视自己了。
湛秋跟这夫妻俩,不说有仇,但因为她表弟还站过对立面,闹过不愉快。湛秋记得自己有拿熟悉律师的联系方式打发过他,据说帮上了一点忙,她表弟态度良好,没在里头待多久。
但举手之劳,不至于几年过去,还这么怀恩在心吧……
也不*排除曾家人就是好客,不过最好别排除。
湛秋神色自若,该吃吃,该喝喝,只要跟沈清慈待在一起就开心,这个邀请是她的意外之喜,无论为了什么湛秋都接受。但明明是以朋友的身份到访,还是有种上门提亲的错觉。
真是商量亲事也不怕了,坦诚相待就好,比现在猜不透要省心。
还没说几句话,进来个一身黑穿着人字拖的年轻男人,从脸上的一圈胡茬就看出人不修边幅,衣服汗湿了一大块,不知道从哪过来。
“家乐,怎么满头汗,我发信息你没看见。看你车在家,人又不在,当你去隔壁玩了。有客人,来打个招呼。”
“没带钥匙,回来进不去,在车上睡了会。”他随口说。
沈清慈蓦然一怔,大脑陷入一段空白,血液一瞬间仿佛倒流,头跟着昏沉起来。
下车时,曾和章还嘀咕了一句“家乐回来了”。
车库当时停着几辆车,谁也没想起来去看其他车里有没有人,大家的注意力分散在不同事情上。
尤其沈清慈,因为担心湛秋不开心,心事重重地将湛秋拉到一角去聊时,哪里想得到另一台车子上有人。
这位大热天悄无声息地待在一角,简直奇怪。如果真是睡觉,这么多人回到家的声音不小,他甚至没出来打招呼,而是刻意等到现在才进来。
而且,他在车内不开空调?
沈清慈盯着他拿衣袖去擦头上汗的动作,出于年纪差跟性别差,她一直认为她跟这个表弟像来自不同空间的人,代沟巨大,从没有顺利沟通过,互相都不理解。
湛秋与一对无精打采的眼睛对视上,认出来这是谁了,几年前在便利店跟大学生同事吃瓜时,看过这位当事人照片。
当时沈清慈英勇自嘲地认领这是她表弟,湛秋没觉得这跟她有关系,只是想,难怪眉间有几分相似。
几年过去,他年纪也还不大,就发福成这幅模样。别说相似了,完全一个路人。
且眼神让人看了很不舒服,盛夏看着还有点凉飕飕,表情又不太对,似乎在一张不会笑的脸上带着轻蔑的笑。
湛秋实在不喜欢,却还是朝他点点头。
曾家乐敷衍过就上楼去了,沈清慈一颗心还没回到原位,在想几种结果和方案。见湛秋神情无恙,丝毫没有被影响,自己也像被光照着一样,希望是想多了。
沈清慈的舅妈起身去做午餐,话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转变。
曾和章跟沈清慈说:“你看家乐,天天在家里待着,人都没精神,看店不是他喜欢的工作。清慈,你看着,有没有办法给他找个工作,薪水不用太高,也不能低了,别太累,最好能让他学点东西。”
沈清慈听他又开始许愿,心里冷笑,这不是第一次提了,平时她无所谓,但挑湛秋在的时候让她很不痛快。
“给他找工作不难,但符合条件的肯定没有。他书都没读完,高薪舒适的工作哪里去找?”
湛秋听明白了,轻巧解围:“沈总至今都没找到呢。”
沈清慈笑:“对,我都没找到,还要背井离乡地给公司卖命。”
“有点惨。”湛秋接话。
曾和章没有多说什么,显然也知道这是实话。他自己托过关系,工作机会有但都不如人意。
他又看向湛秋:“湛小姐,我知道你家大业大,安排个把人应该没有问题,清慈没办法,你那边有没有……”
“舅舅。”
沈清慈眉心蹙起,冷声打断了他,“人家是客人,你的待客之道我不赞成,不要提了。”
虽然早就猜到,有心理准备,她愿意带湛秋回来正是信任湛秋不介意。但经年累月的思维习惯,让她再次感到她在湛秋面前狼狈不堪,她精修雕琢的作品,到底沾了灰尘。
也许就不应该心存幻想,让湛秋过来。
但湛秋习惯迟钝,听一步是一步,还在专注地优雅吃瓜,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还叉给沈清慈一块,“好甜的。”
曾和章被外甥女训得有些尴尬,同时不大高兴,“人家湛小姐还没说话。”
湛秋对他笑:“那是您没有清慈熟悉我,否则就知道,我家里事都是我姐做主,我说不上话。身份体面,连家里公司都没能进去,平时就是拿点零花钱花花。”
她抬手打断曾和章开口,“您可能要说,不用安排去公司,什么机构、组织、别墅里,有个空闲职位安排给他就好。但现在哪个地方缺人我真不清楚,我才回国没几天,也住不了多久。真有空缺,打杂的、伺候人的活我能让他干吗?如果需要能力,我又不敢替他担保。他说在车上睡觉,一家人回来,结果他都不知道下车看看,还是在他姑姑出院的情况下,我对此很费解。刚刚他的待人接物您也看到了,我们还是互相理解比较好。”
原来湛秋心里都有数,沈清慈还当只有自己纠结曾家乐的行为。
而湛秋可能是听惯了这些,居然全部预判,连曾和章想让儿子去她家里混个空职都点出来了。
“他喜欢戴耳机,车上可能就没听见。”
曾和章帮忙辩解。
“今天阴天,风大是不热,但他闷在车里睡觉应该不舒服,能睡着也不容易。”
湛秋点到为止,“他做事肯定有他的考虑,我们就不谈了。您说的事,我会留心,但不做保证,您应该先跟他本人好好谈一谈。”
沈清慈本来担心曾和章要暴跳如雷,随时准备护住湛秋,但没轮到她发挥,无事发生。
不知是这两年脾气变得更好了,还是他清楚湛秋是谁,就算用不上也不敢得罪。
“湛小姐说的对,那您帮忙留意着,我也会多教教他。”
“好的。”
湛秋结束没意思的聊天,去看沈清慈的妈妈,曾和静上床躺着了,正在闭目养神。
沈清慈断后,跟她舅舅继续聊,多半是在表达不满,湛秋不想去插话,也不希望她多想。
湛秋有些不好意思,“伯母,睡了吗,我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就是眼睛累。我昨晚睡足了,不困,清慈应该没睡好,饭后你们再去房间里休息休息。”
“好的。”湛秋愉快地答应,十分期待。
曾和静太了解自家人,“她舅舅有没有跟你提什么?”
湛秋本来完全没想说,没想到沈清慈妈妈比看上去敏锐,也就如实相告:“有说他儿子工作的事。”
曾和静叹了口气,“让你为难了吧,早知道今天不喊你倒好。”
“不为难,我拒绝得差不多了,我这个人不喜欢随便帮人安排,我又不懂,怕捣乱。”
“您也别有负担,他跟我提是心疼孩子嘛,我拒绝是因为我帮不到,这事就结束了。跟你跟清慈都没关系,别往心里去。”
湛秋简单把这件事带过了,走到窗子边,把窗帘拉上一半。
上午凉爽,到了中午,阳光出来了,还有几分刺眼。
曾和静默默看着她,湛秋的心思比看上去细,对事情的看法也通透,好像心情每每都很好。
湛秋意外在房间的照片墙上看到沈清慈以前的照片,有一张还穿着校服,就是普通的宽松蓝色校服,这个版型很难穿得好看,但沈清慈例外。
湛秋雀跃地指着一张幼儿园毕业照,“伯母,上面没有名字,我来猜猜哪个是她吧。”
曾和静笑:“好啊,你猜猜,清慈小时候长得很可爱。”
“猜中有奖励吗?”湛秋下意识要人捧场。
曾和静一时接不上话,只是还在笑,她极少有被讨要奖励的时刻,不知道给什么才算鼓励。
这时候沈清慈开门进来,看见湛秋在看那些照片,又听说在要奖励,有些头疼,“湛小姐先猜中再说吧。”
湛秋相信自己作为画家的观察力,胸有成竹,逐一端详过去。
老照片像素不高,这些小孩又都穿得差不多,没长开的长相区别不大,难度不小。
但是缩小版的沈清慈跟现在还有些像,穿着背带裤,块头小小的一团,蹲在第一排。
湛秋戳戳,“这个,小沈,是不是?”
沈清慈满意地看她:“有点太聪明了。”
“没难度,是可爱死了。”湛秋点评,又补一句:“现在也可爱的。”
曾和静端起水杯,放任她俩在那边看边聊,清慈跟她说话时心情蛮好。
湛秋跟梁幸的照片也在上面,沈清慈对比了下说:“虽然感觉你没变,但这么一瞧,那时候明显更青春。”
可能是湛秋今天的打扮走了成熟风,沈清慈看完照片再看本人,有种看着她长大的感觉。
“我看没变化,小秋现在也很青春,你们都是。”
曾和静笑盈盈地开口。
“伯母才是真有眼光。”她对沈清慈说。
沈清慈没有反驳这话,意识到自己妈妈在观察她们,没再多说。
午餐时,一家人围着圆桌而坐,曾家乐已经洗了澡,重新换了身衣服,看着顺眼多了。
他也不看他们,边吃饭边自顾自玩手机。
曾和章又暗戳戳提到了工作的事,也有为之前贸然提起找补的意思,希望湛秋别跟他计较。
对此,湛秋还没说什么,最先不满的居然是曾家乐本人。他不耐烦地打断他爸妈:“别操心了,我又不想留在家里,我打算去外地找我朋友了,下个月就走。”
曾和章表示不同意,父子俩又吵起来。
曾家乐怒问:“你不就是想看着我吗,你看犯人呢你,我为什么不可以走?”
“还有脸问,你要是像你姐一样从小懂事,给我争争气,你以为我想管你。”
“她是懂事争气,我是废物啊,从小你不就恨她不是你女儿嘛,你看不上我就别管我了行不行?”
曾家乐吼着发泄完,又话里有话地盯上沈清慈:“沈清慈就真的完美吗?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不想结婚吗?”
“曾家乐。”沈清慈厉声喊他名字,已经笃定他都听见了。
“人家已经明目张胆带对象回来了,多成功啊。”
沈清慈一阵晕眩,满桌的目光都看向她,她从未想过,她在这种情况下出柜了。
沈清慈舅妈最先拦住曾家乐:“胡说什么这孩子。”
曾家乐又笑起来,笑得人心烦意乱。湛秋没见过这种神经病,忍无可忍,简直想踹他一脚解气。
“你们不知道,不知道还喊人吃饭。人家跟我姐是一对,你们不看看般配不般配?”
他洋洋得意地点出,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可以让他在大家面前抬起头来,而不必活在模范的阴影之下。
湛秋第一时间去看沈清慈,沈清慈面色泛白,似乎连愤怒都没顾得上升起。
湛秋沉下脸提醒:“你别发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的。”
“我负责啊。姐,你一直瞪我干嘛,你平时看我一眼都嫌烦,整天高高在上,你多完美多优秀啊。”
曾家乐越说越来劲了:“我实话说了,我在你们回来前才停好车,因为不想跟你们说话,就躺了一会。本来以为一两分钟,谁知道我姐跟她女朋友在家门口谈恋爱。杯子端住了,别泼,放心,没听清楚你们的小秘密。但是我确定沈清慈是个同性恋,你们真不知道啊?”
他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看见他父母诧异又愤怒的目光,第一次觉得这目光还挺过瘾。
曾和静在寂静混乱中柔声说:“我知道。”
“既然家乐先说出来,那大家今天就都知道了。”
想灭口的湛秋这回真愣住了。
连沈清慈也像不认识她妈一样看过去。
沈清慈对湛秋有多特殊,别人看不出,当妈的感受最清晰。
别的也就算了,昨天晚上曾和静去过输液室,想看看沈清慈,没想到看见两个人靠在一起亲昵的一幕。
两个女生亲近些正常,但是沈清慈跟人亲近可太少见了。
她联系之前的信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现在这个猜测成真了。
“继续吃吧,家乐,喝点水润润喉。这几天我生病麻烦大家了,等我好了,再亲自下厨谢谢大家。”
她温柔地对湛秋笑。
第112章 七夕愉快
返程路上,沈清慈尤在失神当中,手被湛秋紧紧地捂在手心里,凭此获得一点温度。
一餐饭吃得不欢而散,满桌人各怀心思,湛秋早早就给魏姐发了地址,让过来接。
五十分钟后,车子开到门口,沈清慈最先上去。
湛秋在上车前,回头又看一眼,恰好与面色复杂的曾和章对视,从他眼中读出了挣扎。
他忌惮湛秋的身份而不敢轻视和说重话,又因她是沈清慈女朋友的身份想轻她一轻,在看得起与看不起之间徘徊,跟谁把他当一回事一样。
一边打算出来送送贵客,一边又嫌弃她们是同性恋,连跟湛秋点头示意都忘了。
湛秋并不在乎,关上车门。
“走吧。”
她的心情还挺不错,虽说今天惊险,差劲的男人就是这个社会上的定时炸弹,曾家乐的忽然爆炸,令她始料未及。
她起初愤怒是因为没见过如此恶劣的行径,多管闲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偷听还自曝。
又怕沈清慈母女俩承受不住,做母亲的性子平和又保守,多半从未了解过这方面。
做女儿的又不善于沟通,私生活被这样揭露在人前,还不知道要怎么消化,恨都要恨死了。
谁知沈清慈妈妈平静地替她们解了围,非但不柔弱,还强大到像一面盾牌,牢牢挡在她们面前,不容他人质疑。
沈清慈在反应过来后,也没有单单躲在母亲身后缄默不语,而是主动承认:“是的,我跟湛秋认识几年了,目前在认真恋爱。”
“这是我的私事,是我们俩的事,不需要你们同意或是不同意。虽然现在公布不在我的计划内,但也没有关系,你们迟早会知道,我也能接受我做这个选择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还有,曾家乐,我要纠正你一点。你不需要跟我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你有父母托举,从小无忧无虑,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你不需要认为我优秀,完美,我也不屑,只是请你不要将性取向跟能力、人品挂钩,这不仅不能显得你这个直人多了不起,还会显得你见识短,心胸狭隘。”
沈清慈的这一番反击,遭到了舅舅、舅妈的不满,对她的失望和抨击似乎没因为她母亲的接受而弱化,甚至说到后面开始不择手段,搬出了她去世已久的外婆。
真是奇怪,子孙坐牢都不算对不起先辈,同性恋却被这么定义,伤天害理了吗?
湛秋当然也没干坐着,适度地甩了脸色,耍了威风,效果明显没平时好,就好像被人抓住把柄一样,人家不再把她全当一回事。
本以为是个需要巴结的对象,生怕跟沈清慈关系不够硬,没想到是图他们家的人,那她不过如此了。
湛秋说:“我父母接受我的伴侣是任何性格和性别,只要我过得幸福,将来如果需要,我会引荐双方认识。我也可以许诺,清慈跟我在一起,这辈子不会比任何人过得差。”
“我说到做到,大家可以当场录音、录视频。”
当然没人做这种事情。
曾和章也只是不满地皱着眉头看一眼她。
湛秋微笑:“但我也提醒诸位,有事说事,冷静沟通。我这个人大小姐脾气,平时都好说,惹我不痛快,别怪我做事不留情面。”
最后,她为曾女士盛了一碗汤,“伯母,等您身体好起来,我邀请你去我家玩。”
曾和静喝了那碗汤。
等到饭后,沈清慈妈妈没有再单独见她们,细聊此事,她说今天谈到这里就好,彼此都需要时间思考和消化。
并催促沈清慈她们去过节,家里这边不用担心,那是她们这辈人需要沟通的。
“七夕愉快。”这是她送给沈清慈与湛秋的祝福。
湛秋回想着今天的战绩,心中发暖发热,疑心自己没发挥好,话说得不够到位。
等兴奋劲下去之后,她觉出沈清慈不喜欢这种出柜方式。
对她而言,应该会觉得很难受。
因此想了一会,她决定道歉:“清慈,对不起,今天我可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不来就没事了。”
沈清慈从走神状态里出来,听见她说这个,即刻重视起来:“你又说什么傻话。”
“我只是在想……我的家人总是如此糟糕,像个魔咒一样。”
明明他们不算很坏的人,大家相安无事地生活,也互相帮扶,沈清慈母亲住院,他们也劳心劳力。
但不算很坏的人,总是做让人不适的事,又该如何对待呢?
决裂吗,犯不着;但亲近吧,这辈子又很难做到。
只能不亲不疏地维持着亲缘,平时她都能自洽,唯独湛秋面前,她像被一束暗光钉在黑暗中一般,怎么都走不出去。
而湛秋是她向往的光。
湛秋直白:“我最怕的就是你跟我说这个,我不在乎他们啊,你干嘛把自己跟他们绑在一起。”
“几年前我就说过,我不在乎,我接受你的一切。”
魏姐看似波澜不惊地开着车,其实差点甩掉方向盘,这么肉麻的话干嘛要当着司机面说啊!
真是的,明知道她爱听八卦,还非要挑她不能分神的时候聊。
“清慈,你坦白说,发展成这样,你还是有点后悔的对吗?”
“我不后悔。”
沈清慈坚定。
相反,如释重负。
如果她会因为这些后悔,她就不会去追求湛秋。
几年之前,该犹豫的、盘算的、权衡利弊的地方她都想过了,分开的这几年她也在想,从未冲动过,哪怕失去很痛苦。
但既然主动追湛秋,她就对一切发展都有心理准备。
从她决定带湛秋去医院开始,她就没想过刻意隐藏这段关系,这些天她甚至是在暗示她妈妈,她跟湛秋关系的不寻常。
虽没有刻意秀过亲密,但很多细节的处理方面,她都默认湛秋是自己的伴侣。
因此,在她妈妈说出“我知道”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她的暗示被看见了。
也因此,她仍旧愧疚。
她原以为就算她妈妈知道,也有足够的时间自我开解并观察,母女俩可以心照不宣一段时间,直到大家平静接受。
结果她的取向这么突然地被甩在她们脸上。
她跟湛秋是无所谓,只觉得曾家乐像一个跳梁小丑,如果不是那一层血缘关系,这样的人连跟她们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但她妈妈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她跟哥嫂、侄子的感情很深,又对沈清慈期望颇高,且在乎体面。
她这辈子都生活在那个环境里,心理不可能不受影响。
只是愧疚归愧疚,沈清慈的不后悔也是真的。
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要想着怎么再往下走上一大步,而不是遗憾这一步走的不好。
“魏姐,麻烦送我们去我的公寓,还记得地址吗。”
她客气地说。
“记得,沈小姐。”
沈清慈抛下别的,与她笑谈:“我们很久没见了。”
“是,沈小姐一如既往的漂亮。”魏姐最甜道。
湛秋兴冲冲地问,“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们俩在谈恋爱?”
“告诉了的,昨天就告诉了。”
魏姐回答。
昨晚湛秋冷不丁地宣告这事,她还认真想了一下,这有没有可能是愚人节的延迟版,但湛秋的精神状态又说明这是真事。
她昨晚还问:“大小姐知道吗?”
湛秋说:“马上了。”
魏姐也不清楚这事目前为止到底有没有广而告之,反正大小姐没提。
湛秋逗她:“那你怎么还喊人家沈小姐?”
魏姐一听这话,专注路况的同时不得不分心,想了半天,想出的几个词都不符合,根本不敢说出口。
不能怪她,她这也没这方面经验啊,连个提示都没有。
还是沈清慈救她:“那以后就喊我清慈吧,魏姐比我大几岁,喊名字就好了。”
湛秋家的人都喊她枫叶,喊自己名字也更适配。她如是想。
魏姐松口气,又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忍不住开玩笑:“好的,如果需要我喊少奶奶也是可以的。”
其实她刚才很怕被这样要求,喊倒是不难,就是容易脚趾扣底。
好在沈小姐没有特殊癖好。
沈清慈慌忙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千万不要。”
她会做噩梦。
湛秋已经笑得腰腹都在疼了。
到了目的地,湛秋跟着沈清慈上楼。
阔别已久,喜不自胜。
沈清慈家里的陈设布局几乎一成不变,只是餐厅多了一张餐桌,看上去有了烟火气。
湛秋坐下准备换鞋时,沈清慈主动与她相吻,像忍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可以舒缓,吻得小心翼翼又得寸进尺。
湛秋被这个吻勾起了旖旎心思,“你身体跟心情都不难受对吧?下午可以在家待着对吧?”
沈清慈挑眉,也不回答她,笑得风情摇曳。
她也坐下,在一旁换鞋,湛秋打开相机记录下两人坐在玄关这一幕。
没有文案地发去朋友圈。
第113章 浸在盛夏,沸腾在盛夏。
躺在盛夏,浸在盛夏,沸腾在盛夏。
在床上拥吻,她闭上双目,闻得见沈清慈清洗之后舒爽的味道。仿佛从昼入夜,供她肆意休眠。
沈清慈的头发没全吹干,部分发尾还带着一点湿气,形成看不清的淡淡雾气,横亘在她们四周,与冷气相汇后令人陶醉。
在意一个人到了深处,就连她没吹干的发尾也是一首诗。
每个诗人都有自己的一本无聊集。
湛秋刚才在房间喝着冰气泡水,等她洗完澡,在情愫躁动的状态里感觉自己等了很久,顾着礼貌和矜持才没去打扰。
直到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她才去开门,幽幽怨怨地撒娇说:“怎么还洗头发了呀?”
在此之前,她就被沈清慈的吻和笑挑拨兴致,迫不及待地想投入欲海。
但不洗个澡她们不可能往床上躺,于是说好,速战速决。
湛秋倒是贯彻了方案,以为几分钟就可以,没想到沈清慈还不紧不慢洗了个头发。
沈清慈吹着头说:“去去晦气,要洗干净。”
湛秋一听也很理解:“也对,你这几天辛苦了,生病,照顾病人,应付发疯的家人。”
每一件都值得焚香沐浴,把晦气清出去。
“还有呢?”沈清慈乜她眼。
湛秋又认真地补充:“还有工作,请假还要开会,非常晦气。”
“还有呢?”沈清慈停下来看她。
湛秋被她盯得心领神会,害羞又期待地笑起来:“还有,当然是因为我们好多天没有了,洗干净比较方便是不是?”
她好像完全忘了这几天里,沈清慈还经历了受骗,戳破谎言等一系列的事故。
可能因为结局是完美的,湛小姐又被偏爱得过头,压根不往心里去。
沈清慈现在心变软了,嘴巴更软,也不忍心多说她,放在从前怎么都要拿出来重提,戳戳某人的钝感之心。
现在她更愿意配合着说,“方不方便,就要看你想做什么了。”
看湛秋满足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湛秋带着她在酒店住了一周多,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期间指套也有补过货。
湛秋不是一个对“归属感”需求高的人,原因是她从来居所就很多,很少在某个地方长久居住。
所以对她而言,只要是她自己下榻的地方就都是家。
哪怕是酒店,如果她住得舒服,又有人陪着她,那也算家。
可是,几年后,再回到沈清慈的公寓,趟在这张床上,与沈清慈做亲密的事情时,她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有一种“终于”的感慨漫上她心间,好像那之前的相遇相处无非是为了拿到这张床的入场券。
湛秋喜欢这里,喜欢被沈清慈布置得冷冷清清,没有生活痕迹却让人贪恋的领域。
亲密的举动全程是一部微型小说。
开篇是引出下文的楔子,或简短但精练到位,或绵长又细心备至,留些线索和提示,勾出几簇渴望继续的火光。
湛秋照顾到她每一处看似寻常冷静,但藏着宝藏的地带,只需要耐心地探索一会,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和邀请。
正文为剧情需要而风格各异,讲究起承转合。
篇首或缓或慢,娓娓道来,或开门见山,之后再一步步地扩展,深入,完整交代这篇故事。
湛秋选择了由浅入深的叙事,因为了解沈清慈的阅读喜好,这样更能令她得到最终的满足。否则她会吃不消,书也读不下去了。
“清慈,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我没有。”
可是很烫,也很极致。
湛秋想,如果不是清慈没退烧,那就是她自己心境不同了。
从前的故事只要吸引人就好,立意,深度,影响通通不谈,她们只讲述当日的剧情,往后如何,一概未知。
那是美的,短暂的,更像是歌颂自由与青春的诗篇。
也是宝贵的回忆。
但是现在她们崇尚真正的爱情故事,独爱长篇,爱正统文学。
写到高潮处要找准关键之处,力求将故事推入更高境界,读故事有无爽感大多源自这处写得是否精彩。
湛秋在讲述故事方面有足够的天赋,她第一次书写时,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没有令她唯一的读者沈清慈不满。
时至今日,虽然她的写作经验不能跟很多前辈相比,但悟性高加上读者黏性较高,技艺已炉火纯青。
她将耳朵贴在沈清慈脸侧,听全了沈清慈给她的所有反馈,哪怕只是轻吟时的兀自停顿,最喜欢的还是失控后抛却一切顾忌的肆意。
像听书听到关键时刻经久不息的掌声。
尾不能烂,不能潦草结束,否则一个故事再精彩也不算好书。
湛秋最后躺下来,紧紧与她相拥,手掌心与她的背上流淌着汗液,尚未平复的呼吸在杂乱中找到了彼此的节奏。
然后她们相拥着,说无关此间的悄悄话,但在其他话题进行时,又会没逻辑性地跳转回来,一起复盘和回味刚才的欢愉。
如此反复,直到将盛夏漫长炎热的下午一点一点杀死。
一同死去的,还有那些困扰她们的人与事,万事万物都在这个时刻里变得微不足道。
不断被放大的,只有她们眼中的彼此。
沈清慈在此时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上一次说,是刚才攀登到顶峰时,情绪跟着生理反应往外倾斜,除了搂紧湛秋以外,她想张扬地挥霍一次爱意。
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样的话,即便说上一万遍,也不会让人失去自我。
多说何妨。
湛秋大抵是还没听习惯,居然先愣了愣,才不大流畅地回了一句“我也爱你”。
声调还在中间碎了一下,显然是紧张过度。
“怎么回事呢,这么青涩的枫叶吗?”
沈清慈宠溺地笑:“可我经常听见你跟家人打电话时表达爱。”
“那不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沈清慈是她唯一的爱人,是她好不容易遇见又约定好未来的同行者。
腻歪结束后,两个人睡了一小会,几近昏睡。
尤其是沈清慈,才调整好姿势,湛秋就发现她的呼吸平稳发沉了。
随后湛秋也睡着,再睁眼时不知哪一年了,只见沈清慈满目严肃地在回着消息。
一看就是切到了“沈总模式”,湛秋了解。
如果是跟家人发消息,则不会这么认真严肃,而是淡淡地,没有太多表情。
她抬着手打字,湛秋看见了她的手背,输液留下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失。
湛秋心疼,但是不能全怪护士。
沈清慈皮肤白,本来也容易留印子,这算是美中不足的地方了。
她的肩颈处也散落着一些浅淡的吻痕,而湛秋在过程中没有刻意做标记行为。
只是稍微情动,力道足一点,就容易这样。
沈清慈看见她醒来,第一时间放下工作过来吻她一口,“睡醒了?”
她切换到了“女朋友”模式,系统异常顺滑,用户体验十分满意。
湛秋抱着她亲了又亲,跟她说甜点一样的话,说让夏天永远不会结束的话。
“是不是很晚了,你餐厅订的几点?”
湛秋想起来这茬。
“七点往后,来得及。”
湛秋在被子里伸了懒腰,将腿放在外面,“餐厅能取消吗,我不想出门了。”
“能取消,但是要出门,七夕的仪式感。”
沈清慈的助理乌淇告诉她,节假日就是要做一些随波逐流的事。
否则当时不以为然,事后容易后悔。
沈清慈不是特别容易后悔的人,也不觉得一顿饭不吃能怎么样,但她的计划一旦制定了,她就想克服万难去执行。
哪怕她现在精神跟身体双重疲惫,比湛秋还要不想下床,恨不得睡死过去。
湛秋本就是提议,见沈清慈决心要外出人挤人,自然也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计划。
趁沈清慈工作期间,想到自己发出去的朋友圈,去翻了翻。
因为特殊日子的提醒在前,大家的悟性极高,湛秋没有多说,也没有发特别暧昧的照片,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大多人都是祝福凑热闹,也有表示惊讶的,也有调侃的,有好奇的,有质疑她在今天浑水摸鱼的。
姐姐给她评论:哦,就跟人家回家了。
魏姐只有三个字:少奶奶。
方一霖评论:虽然昨天就知道,但还是不争气地激动了,我见证历史!
荣姨回复魏姐:新社会了,不流行那个吧。
江梦袁: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总之评论区热闹成了一部电影,湛秋截图截了整整三页,发给沈清慈,让沈清慈跟着她一起笑。
沈清慈读完面色几变,心情从没有如此复杂又跳跃过。她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不知道官宣以后得到祝福和关注是这样的感觉。
感觉很微妙,让人害羞的同时又痴迷,欢喜到非常清楚,她脆弱的心脏只能接受这一次。
一次足矣。
于此同时湛秋吐槽:“我姐到底谈没谈过恋爱,懂不懂啊,今晚七*夕,她让我带你回家跟她吃饭。”
沈清慈笑,“正因为谈过,才能给出这种不近人情的邀请。”
“不管,我先拉黑,明天再说。”
沈清慈知道她就是嘴嗨,还假意拦了一下,“你别轻举妄动,会害我跟你姐姐关系不好了。”
“之前的印象还没修复。”
沈清慈心里明白,张成帆对她不是那么满意,她不会喜欢一个拒绝过她妹妹的人。
湛秋安抚:“不会啦,只要我喜欢你,我家人就会喜欢你的。不过今晚吃完饭,你可以跟我回家一趟,见一见她,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
“去了就知道了。本来四月就想送你的,但那个时候犹豫了。”
湛秋小声说,等人来哄。
有人不哄:“哦对,四月我满怀期待又小心地给某人发消息,有的人高傲地跟我说已上飞机呢,我都不敢问真假。”
“保真。”湛秋逃离现场。
第114章 每天都是会员日
沈清慈太会选地方,晚餐订在湛秋初次邀请她吃饭的地方——方一霖的餐厅。
一下车,湛秋就懂她的意思了。
无声的首尾呼应。
沈清慈看上去对事对人都淡淡的,实则情感藏得深且细腻,不愿意花心思的时候尚且让湛秋误会她是一片痴心。
一旦花心思,湛秋根本招架不住。
在H市时,她蹲着看画那天偶遇沈清慈。
担心挡着人,她站起来准备走开,余光扫到是沈清慈的同时,接收到从未在沈清慈脸色看见的惊喜和紧张。
然后沈清慈就跟她搭讪,担心她的身体,想触碰又不敢的眼神中还带了心疼跟担忧。
湛秋认为没人能抵挡。
沈清慈每天都有专心追她,都有送她礼物,湛秋很享受。
她承认她出息不大,也许她应该冷着脸拒绝沈清慈,但是她见过沈清慈哭泣的样子,见过沈清慈在菩萨前的祈福语,她不忍心。
她把沈清慈送过的礼物画在了咖啡店的玻璃墙上,黎希告诉她,很多客人很喜欢这个画风。
治愈,清新,烂漫。
湛秋在社交平台上搜了搜,看见有人去打卡了,成就感很满。
她在那个当下突发奇想,她要开一家咖啡店,这样她就可以每天在店里画画,让喜欢她画风的人可以喝着咖啡静静欣赏她的作品。
这个主意太伟大,她想第一时间记录,本来想打开备忘录,结果没注意打开了跟张成帆的对话框,输入之后又不小心点了发送。
[张总:在开会。]
[张总:0K,给你开。]
枫叶:[:)]
开店很容易的。
她在餐厅跟沈清慈聊到,沈清慈一直在笑,说想做她的合伙人,愿意投资,陪她开一间店,让她每天在那里画画。
虽然湛秋不缺资金,但还是为沈清慈的提议疯狂心动,没有人能拒绝这种的诱惑。
“我们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之后整整一餐,她们都在构想那家店,名字都想了一大堆。
沈清慈说就叫“枫叶”,连logo都好设计了,湛秋认为不周到,听上去像她一个人的店。
名字暂且搁浅后,湛秋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你哪天回去上班?”
沈清慈说:“后天下午飞回去,隔天上班。”
异地恋三个字砸在湛秋脑门上,她难以接受,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要异地很长时间。
尤其沈清慈还安慰她:“没关系的,最多半年,我就回来了。”
“还要半年?”湛秋以为最多三个月。
“目前难确定。但是别担心,我会争取半个月回来看你一趟,你想我也可以过去,路上也就半天时间。”
“虽然不能每天见面,但我们可以经常视频,也一样的。”
“你好好养身体,按你姐的要求长一点肉。画画,开店,跟朋友多见面,时间会过得很快,也许就没有那么想我了。”
这些话湛秋都不爱听,虽然沈清慈在安抚她,但她怎么越听越舍不得呢。
半个月见一次?视频也一样?没那么想她?
湛秋开咖啡店的兴趣一下子就淡了,她说:“我不开了,我最多在家养上一个月,就过去陪你住。”
说完不放心,“一个月不要,二十天,我会早点去。”
她想沈清慈还是其次,主要她心里明白,没有她的陪伴,沈清慈在那边根本就不会开心。
会因为太思恋自己而以泪洗面,会无心工作,迁怒下属。
作为要跟沈清慈好好恋爱的女朋友,她不会允许那些事情发生,也不舍得沈清慈飞来飞去,辛苦地跟她恋爱。
跟湛秋谈恋爱不辛苦的,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湛秋将杯中水饮尽时,老板亲自过来了,得体地弯下腰询问:“今天的菜品符合二位新人的口味吗,有什么建议给到我们吗?”
想到今天湛秋的朋友圈,沈清慈顿感窘迫,面上礼貌的笑容纹丝不动,暗里求助地看了湛秋一眼。
“有。”
湛秋示意她凑近,轻声在她耳边说:“滚开啦。”
方一霖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声音不大不小中透着自豪:“能得到湛小姐的认可是在荣幸至极,您满意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说着再度俯身,“祝二位七夕愉快。”
从餐厅出来,湛秋本想带她直接回南园,谁知沈清慈还有地方要带她去。
湛秋欣然应允,未知的安排让人期待。
她问:“明天你有事情吗,我们一起爬山好不好?”
“终于要兑现了吗?”
“当然,只要你的体力允许。”湛秋说。
“如果今晚能直接休息,我想绝对允许。”
沈清慈暗示。
“懂了。”湛秋轻笑。
“提前说,明晚我要跟杨瑾和几个客户吃饭。”
“好啊,你去嘛。”
湛秋给她的行程做审批做得很开心。
这一次沈清慈没将车开到目的地,湛秋就猜了出来:“你是不是想带我去第十九街?”
“我要去公司加班。”
沈清慈还是那么热爱冷幽默。
“没有人七夕夜带女朋友加班!”
湛秋轻易侦破她的谎言,并聪明推断:“我知道了,你想带我去便利店故地重游?”
“我想喝草莓牛奶了。”
“刚好想吃薯片了。”
“枫叶。”
“嗯?”
“黄瓜味的薯片真的很难吃。”沈清慈终于说出口。
湛秋大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们刚遇见那会,湛秋爱吃,还爱喂,这让沈清慈很为难。
但沈清慈的为难不是用拒绝来解决,她每次都吃得心不在焉,还能成功转移走湛秋的注意力。
比如湛秋的手到她嘴边,她把薯片吃了,还会吻指尖。
湛秋记忆回来后,再也没吃过薯片,只是有天逛超市看见突然就想起来,耳根子像被燧石打出了火。
店里今天店长不在,两名同事湛秋都不认识,说欢迎光临,又说今天是会员日,买一送一。
湛秋跟沈清慈在店里逛,除了草莓奶外,还拿了两瓶茶饮。
沈清慈说:“可是我不是会员了。”
湛秋没反应过来:“啊,你注销了吗?”
话音未落,看见沈清慈的表情,她就知道沈清慈在说什么了。
眉眼微扬,“那怎么办呢?”
“申请重新注册。”
“要高级会员,每天都是会员日的那种,有没有?”
湛秋说:“这个服务倒是有,就是名额只有一个,手续繁琐,看你诚不诚心办了。”
“再繁琐也办。”
回到车上,沈清慈喝着草莓牛奶,跟她说:“第一年我还定期过来买东西,后来就不怎么来了。”
“为什么呢?”
“越来越不一样了,人员换了一批,甚至连布局都换了,我不喜欢。跟你相关的熟悉感半点没有,来了只会难受。”
她说着喉间起了哽咽,那时候的无助与失落从几年前穿梭而至,袭击了正在幸福中的她。
连轻伤也没有,但是她也受了微小的影响。
湛秋一瞬间紧张:“清慈,不哭。”
“我会回到你身边,不走了,你会是我唯一的高级会员。”
她笃定道。
“我没有要哭。”
沈清慈解释完有些小不平衡,“枫叶,其实你是那种看上去娇气,但实际上性格很坚强的人。”
“虽然是这样不错,但我总觉得你这个时候不是想夸我。”
“你没有哭过。”沈清慈说。
虽然哭不是一件好事,犯不着人人争抢,但是她没见过湛秋落泪的样子,无论何时。
湛秋会笑,会愤怒,会冷淡地看她,但是没有失态地落过泪。
湛秋看着高架桥上的灯带,轻描淡写地说:“哭过啊。”
“为我。”
“为你,哭过不止一次。”
湛秋认真说。
沈清慈一愣,立时后悔提起,“对不起,我以为没有……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没关系。”
湛秋又说:“既然你以为没有,如果再想哭,我会当着你的面。你知道梨花带雨吗,我们漂亮的人哭起来都是这样。”
“我知道,因为我照过镜子。”
棋逢对手,湛秋孤芳自赏不下去了。
沈清慈仍旧心疼:“你之前都是躲起来哭了?”
“没有躲,只是刚好你没看见。哦,魏姐在,她知道。”
沈清慈被湛秋传染了突发奇想:“我以后失业,想给你做司机。”
“那好说,但是魏姐怎么办?”
“让她在家休息,我的薪水打到她账户。”
湛秋点头,认为这个方案十分可行,“然后你刷我的卡就好了。”
沈清慈这才有感触:“找个有钱女朋友真好。”
湛秋批评:“才知道这个!真的很笨蛋。”
笨蛋把车开到南园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庭院里灯火通明,如同在等晚归人。
沈清慈兀自紧张起来,忽然意识到,“我除了两瓶茶饮什么都没带!”
怎么会有人正式上门如此糟糕。
“不用带啊,我家里什么都有,你过夜的东西都会准备。”
湛秋不以为然。
“我是说给你姐带东西。”
“哦,这个啊,不用。”
湛秋跟她解释:“我姐最怕人情往来,她不喜欢收礼物,你放心,要是需要带,我早就为你准备好。”
沈清慈静心,湛秋就是会在某个瞬间,让她感觉到踏实。
见到张成帆时,张成帆穿着一款华美的睡袍,正在书房里开临时会议。
湛秋不明白怎么七夕有会。
张成帆看沈清慈跟在湛秋身后进来,一时分心出来,招手笑笑,还喊了一声“少奶奶”。
沈清慈猝不及防,没想到会有这招,来不及掩饰的脸瞬间就红了。
湛秋再迟钝也害羞了,暗恼她姐真的烦。
走过去确认了眼,受不了了,“张总,你麦没关。”
这次是真没关。
张成帆正色沉声对那边说:“没事,你继续。”
沈清慈平静地坐下,下了个决心,抢走魏姐的职位刻不容缓,并且不会分给她一点薪水。
这个社死的称呼就是从她开始传播的。
第115章 谈恋爱就是常常会感到“要命”的事。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简短几句话结束工作的张成帆这样问她们,一脸办事处负责人的靠谱微笑,似乎只要她们提,什么都可以办下来。
一句话把湛秋给问得发懵,转身看沈清慈:“我们什么事?”
沈清慈还没张口她就想起来了,转回去:“喊我们来的不是你?”
“噢,对对,就是没想到能这么听话,今天晚上还愿意抽出时间给我。”
张成帆说:“住家里吧今晚?”
她这个话是看着沈清慈问的,沈清慈又看湛秋,湛秋说:“住,这边去山上方便,我们明天去爬山。”
“你跟秘书似的,清慈一句话没说得上。”
说完张成帆走过去,关心沈清慈:“身体好了没有,这个天热伤风很难受吧,身体要注意。”
“跟枫叶一样,太瘦,你们俩要一起养养。”
沈清慈跟张成帆对话过许多次,但不是在会议室,就是在社交的场合里,没有一次是在对方穿着睡袍的状态下。
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虽然睡袍不算暴露,但到底是很私密的穿着,给沈清慈一种入侵别人私人空间的局促感。
张成帆跟湛秋长得并不十分相似,湛秋单从长相上看有些锋利和冷艳,张成帆则更平和些,偏大气端庄,很适合出现在新闻频道的一张脸。
姐妹俩的感觉给人也不同。
湛秋是让她感到最舒适的那个人,轻盈俏皮,哪怕是说很严肃的很体贴人的话时,也给人夏日南风般的清爽。
张成帆嘛,恰恰相反,她看上去总是温柔亲和,待人接物很会给人没有距离的感觉,沈清慈初见时便感慨此处。
可但凡感知力稍强的人就能感受到,这层给人好感的外表和谈吐更像是一层工具,她使用得得心应手,但也无法掩盖藏在期间的矜贵和上位者姿态。
沈清慈不可避免地紧张,湛秋应该是感觉出来了,所以才总是抢着说话,不使她费力气。
没想到她会特意绕过湛秋来与自己聊。
张成帆问了几句工作相关的事,湛秋要拦,“干嘛啊,大晚上的还是在家里,你约人来谈工作。”
张成帆包容地看着妹妹笑笑,又将目光放在沈清慈身上,没有收回问题的意思,于是沈清慈还是详细地回答了。
“要到春节前后才回来吗,那边的进度比预想的推进的慢了哇,具体什么原因……”
湛秋手动打断——从张成帆坐的沙发后捂住她的嘴巴,“张总,下班吧好吗,下班吧。”
这个举动弄得沈清慈非常紧张,别说是张成帆,哪怕自己在聊正事时被这样打断,也会有些恼火吧。
她担心姐妹俩这样吵起来,无地自容的还是自己。
但她还是低估了湛秋在家里的地位,在张成帆眼里的重要度,张成帆笑着把嘴上的手掰下来,“我下班了,我是想帮你问清楚,你能接受异地的?”
“接受不了,所以过段时间我去找她,住在那边好不好?”
“咖啡店不开了?”
“再筹备筹备嘛,店什么时候都能开啊。”
湛秋嬉皮笑脸:“刚好我去黎希小姐那儿取取经,万事俱备再开始嘛。”
张成帆仍旧是一副看不出情绪的面容,“好好好,我不管你,女大留不住。”
“清慈,枫叶到时候过去,天天黏着你,你嫌吵吗?”
她话题一转,表情是闲聊的表情,可是语气带了点深意。
沈清慈意识到她不是完全心无芥蒂,“不会,枫叶很好,她在我身边我会更安心一些。我从来没有嫌过她吵。”
“以后也不会嫌,她愿意陪着我,我很满足了。”
“是呀,我们在一起很契合的。”湛秋在美滋滋地答表面意思。
“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们怎么相处,在哪边住,我作为姐姐不会去干涉,知道一声就好了。”
湛秋欢呼,嘴甜地喊姐姐真好。
沈清慈点头,知道她后面还有别的话。
“但是清慈,将来枫叶哪做得不合你意,吵到你烦到你了,你都不要憋在心里,一秒都不要忍受。从现在开始,我也是你姐姐,当你不顺意时,你尽管告诉我。”
“我会把枫叶接回我身边,绝不让她再打扰你。”
张成帆微笑着,沈清慈点头,“不会有那一天。”
她听出张成帆的意思,过往如何犹豫纠结,都既往不咎,既然跟湛秋在一起了,就是她的家人之一。
但是往后,一旦她再在感情上折腾湛秋,后退半步,张成帆会立刻让她离开湛秋。
这是很严肃的告诫了,但并不专横,只是站在湛秋姐姐身份上的一句叮嘱和提醒。
毕竟沈清慈从前做得不好,让她妹妹吃过感情上的苦头,她理解但不可能不担心。
沈清慈不是玻璃心的人,而且明白,能得到她当下的认可与这段交代,就已经是万幸了,可以放下心地跟湛秋在一起。
只有湛秋什么都没听出来,觉得张成帆太满意沈清慈了,开心的同时假装吃醋:“喂,谁才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这么偏心她?难道我们以后吵架,你都算我做错,只帮她吗?”
沈清慈解释说:“张总的意思是……”
姐妹俩看向她异口同声地打断并纠正:“是姐姐。”
“好,姐姐。”
沈清慈喊忍着头皮发麻地感觉喊了一声。
湛秋因为本来就是人家亲妹妹,喊习惯了,对她这种没有姐又是天生女同的人而言,这两个字喊出来几乎要了命。
谈恋爱就是常常会感到“要命”的事。
沈清慈有思考过,为什么跟湛秋在一起总有新鲜感,总结出来是她前半辈子太没见过世面,情感体验十分有限。
比如在注视下乖乖巧巧喊人姐姐这种事也是第一次。
不谈这个恋爱,哪来这么多丰富体验。
她跟湛秋从张成帆那离开,有种见完面试官后的如释重负感,心情都更好起来。
南园的花园大而精美,上一回沈清慈过来参加生日宴,因内心不宁而没有用心欣赏,这一次走在**上她闻到了晚风中的香气。
湛秋与她牵着手,小幅度地摆着手臂,哼着曲调,月光跟着歌声变换着清辉。
这一截路不近不远,沈清慈有种想走上一辈子的念头。
一到湛秋那里,沈清慈就触景生情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聊得非常不开心。
她试图找话题驱散心里对过往的回忆:“礼物呢?”
“楼上。”
湛秋带她到自己的画室,画已经被包装好,摆在架子上。
“果然是画,什么时候画的?”
沈清慈打量着这间画室,像一个琳琅满目的商超,各种绚烂的色彩在这里交相呼应。
用时新一些的话来说,这是个磁场很强的地方,走进来就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往她身体里钻。
“是前几个月画的。”
“原来拿了一幅旧画打发我啊。”
沈清慈大度地昂首道:“好吧,我不挑剔,只要是我女朋友亲手画的,都是珍宝,我一样收藏。”
湛秋毫无预兆亲了她嘴巴一口,在沈清慈错愕的目光下说:“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明知道我吃这套,哼,你就是想让我更爱你。”
“我会越来越爱你的,清慈。”
于是礼物还没拆,两个人在画室里吻了好一会,吻得沈清慈七荤八素时,才想起来还有礼物。
“快点,马上七夕都过去了。”
湛秋突然思维跳跃说:“想在这里试一次。”
沈清慈瞪大眼睛,似乎想问她是不是疯了。
湛秋笑了,她就是喜欢看沈清慈这个表情,又轻飘飘地说:“胡说的,吓吓你啦。”
“不过我还没画过人体呢。”
沈清慈忍无可忍,上手拧了她一把,在惨叫声里说:“你再胡言乱语我就走了。”
“我不说了!”
湛秋服软比谁都快。
沈清慈小心翼翼地把画拆开,起初以为是风景画,等到看到全貌时才怔住,又骤然与湛秋相视。
虽然湛秋的画工不算齐整,几个月前更是如此,但是南山的春景沈清慈还是一眼看了出来。
只因她去过。
南山的花草树木,藏在山间的寺院一角,山阶,游人。
“当时你也去过是不是?”
湛秋问。
“嗯,团建。”
“捐了两千元的沈女士,心很诚嘛。”
“还不够诚,不然怎么当时没能遇见你。”
沈清慈为之耿耿于怀。
“有人祈愿说,想窥海,我又不知道是想见我。早知道我去见你好了。”
湛秋马后炮卖乖。
“是,我就应该直接跟菩萨说‘想见湛秋,速速安排安排’。”
湛秋笑:“那样菩萨说不定当天就显灵。”
“两千块算什么,不比湛小姐财大气粗,随便一捐就是五位数。”
“你怎么知道?”湛秋惊讶。
“捐的金额太大,被看见的人拍下来了,我刚好听同事聊到。”
“我说手抖,多按了一位你信吗?”
“我信。”湛秋身上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那你知道我也去了,你是不是很惊喜?我当时看见就觉得惊讶呢,缘分真巧。所以我画完这幅画就特别想送给你,可是当时心里赌气,又不甘心去示好,一直到离开也没送出去。”
“惊喜。”又黯然神伤。
“谢谢你替我保管几个月,现在把画送我。”
沈清慈心想,幸好,她们还有缘分。
“当时我去就是为了采风入画,上香心不诚,所以本来许愿健康平安,菩萨还让我被马甩。”
“不许胡说,以后一定会健康平安。”
话虽如此,两人洗漱后躺下,得出的观点一致,那间庙很灵,明天要去还愿。
沈清慈终究还是遇见了湛秋,而湛秋现在也平平安安,过程虽未一帆风顺,到底还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