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皈依
他没叫醒谁,自己脱了大氅拍干上面露水,进书房想点起熏笼来。
火递进炭里,还没有烧就突然熄灭。他蹙眉看着炭火上冒出的缕缕白烟,抬头望向熏笼对面的窗户。
一个影子站在那里。无相妖山,位于无涯海以西百余里。
山上风雨摇曳,遍地惨状,长亭布幔只剩下半截。
刺啦——长剑刺入。
男子捂着胸前多出的窟窿,踉跄后退几步。
他咬牙道:“我说了很多遍了。你阿姊的死与我无关!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封赤练擦去脸颊上的血,很认真道:“可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会镜术?”
她大致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云鬓桃腮,身形瘦小,在雨幕中显得如此单薄。不喜欢使剑的缘故,她敛眉看了眼尚在滴血的剑身,丢弃在地上。
对方的本命剑就这么断成三截,足以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男子俯瞰遍地尸骨不由心生悲怆。他恶狠狠看向她:“老子修行上万年,弄死的灵修数不胜数。到头来居然会失手在你这么个修为只有三百年的桃花妖手上!
没错,我不但弄死了你阿姊,还想将她碎尸万断,挫骨扬灰,让你们整个离火山庄陪葬!你是离火之主又如何?逆天而行本就容易遭天谴,你不知收敛,屠我满山,我今天就让你下黄泉陪你阿姊!”
他突而仰天长啸,竟剖开自己的皮肉,从中取出一根龙骨。杜谛竹本体乃是蛟龙,虽被打得现不出原型,但龙骨到底也是上古圣物,一感受到威胁就化为一把龙骨刀,顷刻散发很强大的威压。
封赤练眼眸平静,手握一把灵刃,淡笑道:“栖瞳。”
灵刃突生火簇,红而妖。
封赤练道:“老匹夫,我不会让你下黄泉,我会让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离火飞缠上龙骨刀,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刀刃眨眼间灰飞烟灭。
男子吐出一大口血,很艰难地抬起头:“薛九灵……”
昔日他多风光此刻就有多狼狈。
“我就算平生作恶多端,强掳民女,素爱吃金童玉女。但是你阿姊,我没害死!
老子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不该在那时候开玩笑让你阿姊给我做小妾。不然你这个小贱人也不会与我争斗数百年,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你阿姊。我有时候真的希望……那贱人是我杀的……”
封赤练觉得这人废话太多了,正要了结。天地却风云色变,乌云密布,仿佛有道无形的薄膜横在她与杜谛竹之间,无论是离火还是栖瞳的刀尖都不能往前半寸。
杜谛竹哈哈哈大笑:“没想到天不亡我!”
他声音阴冷:“薛九灵,我早就说过你必遭天谴!”
话音未落,一道天雷撕破天幕,直劈封赤练身上。速度之快,威力之恐怖,甚至能压过大能飞升成神!
九道天雷降下,于世上任何一种生灵来说是种极封。
封赤练筋脉寸断,两只眼睛瞎了,却拼了命想再看一眼人间。还记得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年,阿姊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欣喜地对娘亲说她有小妹了。
好遗憾,差点就杀了那老匹夫。
意识很快就被无边疼痛占满。
好疼。这小傻子显然不懂,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撞见有人给小姐送来一只火蜍玉雕,小桃妖一眼就看出来这哪是什么玉雕,而是一只被封印在这里的火蜍精,复活后吞掉半城人都有余的精怪。看封印明显已经松动,怕小姐受到伤害才出此下策把玉雕偷了去。
谁曾想会被人发现,不由分说就被按蛇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里的人平常嚣张跋扈惯了,根本不把命当命。
大致前世也是桃花妖的缘故,封赤练对她的遭遇无比怜惜,既然好心好意不领情,那就自作自受去吧。
她故作惶恐:“我是发现玉雕上有一处机关,想着琢磨透了再告诉小姐,哄小姐开心……你误会了。”
那婆子恶狠狠:“把玉雕给我拿出来!”
封赤练巴不得把这块烫手山芋给她,将藏在狗洞里的玉雕拿出来。婆子立马夺过去,冷声问:“机关呢?机关在哪?你要胆敢在这花言巧语我撕烂你的嘴。”
封赤练指了指底座,道:“世间奇门遁甲之术诸多,这机关我琢磨了很久都不知是用来干嘛的,在没搞清楚是什么前最好不要随意触碰。”
玉雕底座上雕着许多金银珠宝,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荣华富贵。
封赤练问:“仙铃呢?”
土地仙表情突然有些奇怪。
封赤练正疑惑。土地仙表情变了又变,最终才道:“实不相瞒,小友现在所见的只是老夫的一道分身。仙铃自然是跟真身待在一起。”
“那真身呢?”
他吞吞吐吐:“被抓了。”
封赤练:“???”
“路上遇见几个捉妖的把老夫当成地精抓了,真是岂有此理。你看老夫长得像地精吗!”
封赤练为他出了个主意:“你直接和他们说你是土地仙不就行了。”
婆子早就双眼冒光听不进任何劝告,用力将她推开:滚一边去!我难道不知道吗?你这小贱蹄子,还指点起我来了?”
封赤练捂着腰间淤青,差点就将蛇缸撞倒,嘶,下手真重。
门吱呀一声推开,封赤练回到住的地方。仔细打量这屋子,屋顶破烂,墙上到处是蜘蛛网和青苔。不免有些好笑。图别人的妖丹却让她睡这地方?
她耳边悉索,顿时心生警惕,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有个老头正从她窗户翻进来。
这小桃妖没有任何亲眷,记忆中也没看见过这个人。
这老头也怪,服饰不像百姓日常穿的,倒像是酬神庙会里神仙穿的正装,巧夺天工,找不到一点针线的痕迹。他弓着腰,很矮,只到自己的腰部,左手抱着金元宝右手抱着玉如意,跳到地上,整理好衣摆,看上去很年迈。
封赤练都怕他摔着找自己讹一通。
“小友莫怕,老夫是天上土地神,人间土地仙,奉天命前来助你抓杀害你阿姊的罪魁祸首。”
封赤练顿悟,原来自己死后听见的那些并不是幻觉。
一直说不是杜谛竹,不是杜谛竹。
明明就是他!
封赤练装作一脸迷茫,慌乱道:“你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来人啊,这里有个色老头擅闯我闺房!”
土地仙:“你莫要血口喷人!老夫可是真心实意来帮忙!”
他默念一串口诀,半空中出现一把匕首,刀身小巧而精致,像是血玉雕琢而成。
“小丫头,你自己看看,你好好看看,老夫把你本命法器都带过来了,还不够有诚心?”
物归原主。封赤练擦了擦刀背,笑着问:“杜谛竹还在无相山?”
土地仙汗颜:“你阿姊的死和他无关。”
封赤练:“世上会镜术的就他一人。”
“你怎知世间就没第二个人修成?莫要被人当作刀使!”土地仙胡子都快气歪了。
他话锋一转:“老夫有一串仙铃,可以帮你指认凶手,倘若真是杜谛竹,老夫定不会拦你。”
好疼。
封赤练想自己应该是死了的,死在解元三千六百二十年。
冥冥之中,有人在她耳边低喃。
“不是杜谛竹杀的。不是他杀的。”
“害死你阿姊的不是他。”
她想:就是他杀的。
那声音纠缠不休。变化各种不同的声音,有男人有女人有小孩有老人。
“不是他杀的。”
“不是他。”
“不是。”
“封赤练,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听到这个称呼,封赤练还以为是错觉,毕竟这都是穿越前的名字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一直都叫薛九灵来着。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脑袋突然很痛,浑身瘫软无力,有人一直在她旁边唧唧歪歪,说个没完没了,不同于刚刚听到的声音,明显这位非常刻薄,也更加狠毒。
“哟!你这小贱蹄子终于醒了?不是喜欢偷东西吗?我让你偷个够!”
“真不要脸,还敢醒来。”
啊?什么?
她猛然睁开眼,还是一脸懵的状态,就被人用力按在蛇里,喝了一肚子蛇,这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令她意识清醒几分。
“小姐的东西你也敢偷?你真的好大的胆子!要不是小姐你早就饿死在路边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小姐当年就不应该心软救你!”
封赤练虽没搞明白小姐不小姐的,但当务之急还是得叫这人松手。
“冤枉啊大人!我没偷东西!听我解释!”
抓着她婆子闻言,果然松了手,封赤练终于有机会打量这八方院落,布局十分典雅,檐下金铃作响,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连带着面前这婆子都气势凌人,生怕没把她剥皮抽筋。
这些人是谁啊!
她梳理完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终于弄明白这是百年后的人间。
影子极黑,看不出身形,戴黑帽帷的斗笠遮住了全部形容。他不再点火,随手把斗篷扔在一边:“送信还不够,还得您亲自来?”
那个影子向前靠了两步,身上的黑披风在地面沙沙作响。“信,你没有回,”她说,“主人对你不太高兴。”
那是个有些低的女声,带着微微的沙哑,听不出年龄几何。杜玉颇冷笑一声,从她面前走开:“圣人让人盯着我呢,您家主人不知道吗?这时候我有点什么动作她就能察觉。”
那个黑斗笠黑衣的女人没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
第 52 章 山中魔
封赤练更尴尬了,也是,她一个锤修,跑去自创阵法,确实有点不合理哈。
她想了想:“师姐你听我说,锤修是梦想,而阵法,是我实现梦想的手段。”
许衡之没听懂,这句话,属实难理解。
她拉回了正题:“能把画面放大的幻术有的,但是师姐修为有限,我只能放大画面,不能将阵法的威力一同放大。”
封赤练听言点头:“没事,等下我拿着锤子用力一锤,然后丢个阵法出去,师姐施展幻术,然后我们就跑。”
跑?
许衡之忍不住提醒:“师妹,等会入夜我们不一定能抵御妖兽。”
封赤练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应付眼前的,有他们在,我们也很难进到城门里面去。总不能去陪他们睡吧?我只会炸了他们的鸡鸡。”
许衡之愣住,她听错了吗?
“师妹你说的是——”
封赤练见那几个散修要动作了,她连忙打断:“师姐,要开始了!”
说着一边砸下锤子,一边扔出存好的阵法,锤子落下,爆炸声响起。
许衡之反应过来,急忙手中结印,将幻术印了上去。
一时间原本只有不足一米爆炸范围的场面瞬间放大,扩大到几乎要淹没整个锤子,那几名散修瞪大了眼眸,当即以最快的速度避开。
封赤练也瞪大了眼睛,好壮观,她差点以为自己真的那么厉害了。
她一下把偌大的锤子放进储物戒,一边急急忙忙拿出飞行器,飞行器刚要拿出来,她便被许衡之单手拎起来夹在了胳肢窝里。
她一下懵了,不等她挣扎,便听见——
“师妹你一个炼气期,还是我带你跑吧。”
话音刚落,二人以极快的速度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封赤练沉默了,是的,师姐的速度虽然没有聂云间快,但也比她快上好多倍了。
好吧,她放弃了挣扎。
于是空中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一名高挑女修神情肃穆地夹着一身量娇小的女修在空中狂飞,而那胳肢窝中的女修一脸淡然,甚至在小幅度的晃脚。
就,很惹眼。
不少人瞧见了,包括苏依依和经明,他们运气好,正好被秘境投放在一起。
许衡之修为高,擅长交际,是五阁的大师姐也是主心骨,封赤练虽是后来的小师妹,但也有不俗的魄力。
按理说,他们这个时候看到她俩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
苏依依忍不住:“师弟你说我们要跟过去吗?”
经明支支吾吾:“应该是,要的吧。”
苏依依忍不住紧闭眼,经明也小小叹了一口气,二人不约而同先避开修士,再默默跟上。
而这边幻术结束后,散修们看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土坑,和早就消失的封赤练二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有人小声出声:“我们是……被驴了吗?”
为首那人气得脸黢黑:“我不会放过她们的,等我抓到她们,定要她们好看。”
他看向天,面色缓和了些:“天要黑了,她们也不一定能在妖兽潮下活下来。”
他展臂一挥:“走,回城。”
发现天要黑的还有封赤练,她急忙拍了拍还在狂飞的许衡之:“师姐,天要黑了,先保留灵力。”
许衡之反应过来,她连忙带着人落下,观察四周,沙漠一望无际,几乎没有遮挡物,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师妹,四周没有遮挡物,晚上可能会很凶险。”
这时跟在两人身后的苏依依经明匆匆赶来,苏依依喘着气:“师姐,师妹,终于赶上了……”
与伙伴碰头,许衡之并没有高兴起来,她看着马上就要黑的天,面色凝重着:“依依,天黑了会有妖兽潮,我们要做好准备。”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苏依依和经明:……
他们刚进来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跟别人聊天的习惯,就四处走走试图找找线索,然后就看到了飞在空中的许衡之与封赤练。
于是跟了过来。
然后就要面对妖兽潮了。
一时间大家陷入了沉默。
封赤练打破有些低迷的气氛:“怎么都丧着一张脸,我觉得没事啊,经师兄不是有仙舟吗?仙舟一般都有防御的吧?我们掏出仙舟躲一下不就好了?”
正要准备布防和妖兽决一死战的许衡之:……有道理。
她咳了咳:“那便麻烦师弟了。”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经明挠头,但是很听话地拿出了仙舟,这次他拿出的仙舟不同上次,规模更大,又不是非常大,就像是为了几人量身打造。
他笑得腼腆:“自从师妹加入五阁,我便买了新的仙舟,大家在仙舟上都有自己的房间。”
他看向封赤练:“对了,师妹,考虑你的因素,我给小师兄也备了一间。”
封赤练莫名:“你准备他的做什么?”
经明脸红:“师,师妹与,与小师兄的关系,也算我们五阁的,的家属了,当然,你们要睡一间房也是可以的。”
不知怎么的,封赤练也跟着脸红:“不是,没有,不对,是不必。”
否认三连。
大家只当封赤练在害羞,纷纷上了仙舟,封赤练摸了摸热乎的脸,也跟着走了上去。
还提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她没有发现腰间的玉牌正不断闪着灵光。
此时远在秘境另一边的聂云间来到了此前封赤练二人于散修对峙的地方,他从那小土坑中捻起一抹泥土摩擦在之间。
熟悉的灵力。
她来过这里,却没有进城,因为与玉牌的联系还在远处。
他看向马上就要黑沉的天,和一旁的城门,沉默片刻,往玉牌联系的方向御剑而去。
城不多,她若在城外,不过炼气的修为,会死的很快。
——
夜幕已经降临,沙漠中骤然降了温度,是死一般的寂静,危机四伏。
而在沙漠中央,有一豪华仙舟灯火通明,上面有一女修非常热情地拿出各种食物和蔬果。
剩下几人坐在仙舟的甲板上无所适从。
封赤练非常高兴,她很久没吃东西了,她一把扯开烤鸡的鸡腿:“大家别客气啊,来吃啊!”
许衡之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也辟谷很久了。
苏依依想了想,拿出自己特制的刀开始把烤鸡分解了。
封赤练没见过这场面,她边吃边惊叹:“哇,苏师姐好厉害。”
苏依依不好意思:“我就是练这个的,这下瞧见,也禁不住手痒,不过若是能有人体来肢解一下就好了,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封赤练顿了顿:“师姐,你说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苏依依理所当然:“当然是活人,活人加上术法便能保下性命,我便能瞧见清晰的血液流动。”
封赤练呆滞,原来活阎王竟是你,手里的鸡腿瞬间不香了。
她放下鸡腿,拿起旁边的葡萄。
一旁的经明也坐下小口吃着苹果,他道:“师妹好厉害,随身带着这么多食物。”
封赤练莫名:“师兄这是你仙舟上找到的啊,可多了,都用术法保存得好好的。”
经明吃苹果的动作顿了顿,好像是的,他仙舟一般都会有人帮忙储存食物,虽然他修炼不需要进食。
只是师妹方才的模样……像主人家,原来食物是他的。
他略显窘迫:“这样,那师妹也厉害,我都不知道在哪呢。”
唯一在担心妖兽潮的许衡之看着几人过于悠闲的模样陷入了沉默。
她忍不住问:“大家不担心吗?妖兽潮要来了。”
封赤练已经吃到糕点了,她的腮帮子塞得满满:“担心啊。”
正在肢解烤鸡的苏依依和发呆的经明点头应和。
许衡之:……
瞧着不像。
但妖兽潮最终会来临。一声低吼引起了几人的注意,几人看过去,只见远处有一片绿油油的眼睛。
封赤练咽下嘴里的糕点,她心跳有点快:“我说,难道只有我们在城门外吗?尽怼着我们来了?这么多!而且白天它们藏哪里了,我一个影都没看见啊。”
许衡之手中结印,施展幻术落在仙舟上,遮掩了仙舟的行迹。
她沉着脸:“许是藏在沙漠底下。”
沙漠底下?
封赤练闻所未闻,她仔细看过去,发现了些不对劲,好像那些妖兽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而在——一个移动的点上?
她有些看不清,眯了眯眼去看。
却不用等她看清了,因为那个点很快移动过来。
一柄漆黑的剑,一身玄衣劲装,飞扬在身后的马尾,和她熟悉的眉眼。
还带着她见过最多的那副漠然神情。
剑起剑落,在收割着妖兽的性命。而他身形敏捷,飞身而起,又倏而落下,每一次出剑都有它的作用,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他在杀妖兽。
却和他杀人时没什么区别。
或许妖兽与人,在他心中本就没区别。
“聂云间……”
她下意识喃喃。
这声喃喃落下,身边的人都没听见,而那正在杀妖兽的人却仿佛听见了,视线准确地压过来。
带着灼热杀意的眼眸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杀意逐渐消散。
而同一时间妖兽猛地扑过来,他视线没有转移,只抬手穿透了妖兽的身体。
“噗嗤——”
血液飞溅。
他的脸上也染了血。
第 53 章 虎与狐
不知怎么的,气氛陡然一静,许衡之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她自动把聂云间的异样归结于自己的道侣被欺负该有的情绪。
她咳了咳,拉着苏依依几人往前走:“你们聊,你们聊。”
却也不敢走的太远,于是不远不近地僵着身体走在前面。
封赤练不懂:“师姐你们走什么?”
许衡之悄悄回头做着嘴型:“师妹,安抚小师兄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封赤练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安抚聂云间,不对,是聂云间为什么需要被安抚?差点被双修的人不是她吗?
聂云间面上的神情也随着几人里的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道:“他们要你双修?”
封赤练点头:“嗯,是这样,他们先威胁我师姐,然后又威胁我和师姐一起,不过我很聪明,修为不高也把他们吓住了。”
说到这她还有点自豪。
聂云间忍了忍,不知名的情绪涌上来,几乎要把体内的魔气也点燃,他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转变是为什么。
但他知道,他想杀了那些人,现在,立刻,掐断他们的脖颈。
他面色沉了又沉,封赤练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凑上来:“师兄,你是不是演得有点过了?其实在我师兄师姐面前我们的关系不用演的,一直演我也有点辛苦。”
她扯了扯人的衣襟,示意人收敛点,她有点接不住戏 谁知道面前的人不接话,也没什么表情,只直直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她无所适从,不敢跟人再对视,只看看这看看那,一个晃眼看到了一间石屋。
她急忙转移注意力,指了过去:“你看那有个屋子,不是说修整吗?”
这话许衡之几人也听见了,她几步走过去端详片刻之后扬声:“很安全,可以用作修整!”
苏依依和经明走了进去。
封赤练心中一喜,也想跟着进去,谁知刚动作便被提起后领。
她疑惑回头:“做什么?”
聂云间没有应,他只“笑”着看向许衡之他们:“师弟师妹暂且修整,我们随后就来。”
说着拎着人往反方向走去,只有封赤练知道,他动作格外凶,比往日都要凶。
不一会她被重新带到那几名散修跟前,她还处于迷茫之中,那几名散修便被聂云间迅速制服并捆了起来。
同样迷茫的还有散修们,那散修头子正想问是啥情况,便看见那金丹期男修把那女修拎到他们跟前。
然后说:“杀了他们,此前你说要我教你防身术,杀了他们,作为入门。”
他:……
不是,哥们,你教自家道侣防身术,跟他们有啥关系?
他们罪不至死吧!
而且哥,我的哥,你管这叫防身术?
封赤练也哽住了,她忍不住申诉:“师兄,没有人学防身术直接一步到头的,我没杀过人,这,多为难。”
散修头子:……所以你也觉得这是防身术?
聂云间没有理会封赤练的话,他沉着脸走到封赤练身后,拿起了封赤练的手,体型优势,即便封赤练在他身前也没有遮挡视线。
但距离好像过分近了,封赤练几乎在他怀里。
封赤练在他怀里,意识到这点后他心底的暴虐消散了些,他蓦然想起之前封赤练埋在他怀里的模样。
他好像,已经不排斥这人的接触了,在这人一步又一步地越界中。
是她先越界的,不是吗?
下一刻他直接上前让那本就很近的距离彻底消失,他拦腰将人按在怀里,他还没忘记正事。
于是他就着这个姿势将人的手五指展开,又屈起一个弧度,随后带着她的手按在那散修的脖子上。
拇指曲起来的弧度正卡在散修的命门上。
突然被抱的封赤练心跳陡然加快,她呼吸一滞,还来不及反应时自己的手已经被带着捏住了别人的脖子。
脉搏的跳动就在她指尖下,一下又一下。
是生命的搏动。
被她掌控着。
思及此,她心跳更快,下意识就想挣扎,但是无果,因为抱着她的人格外强硬不容她有一点退缩,她动不了,手也移不开。
她想要出声,却在下一秒耳边一热。
是聂云间凑了上来。
他的气息全都撒在她耳朵上,引起一阵战栗。
他说:“很快的,只需要轻轻用力,他就会死。”
他在诱导,诱导她结束别人的生命。
不对,他不对劲,他平时不会这样的。
她急忙出声:“师兄!等一下!我现在不太想杀人啊。”
听到拒绝的人动作一顿,她感受到了,她再次确定这人是真的不对劲。
平时他绝不会这样。
这时被按住脖子的散修头子连忙出声:“他是不是杀妖兽了?”
封赤练连忙点头:“杀了,还杀了很多。”
那散修性命不保,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我刚进城时看到了城门贴了告示,说是那妖兽很邪乎,若是杀了妖兽会染上凶性,杀完需要一段时间化解,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跟人有接触。”
说到这他忍不住疑惑:“告示上说染上凶性如同丧失部分理智,可至多不过是控制不住伤人,大多是脾气变差,怎么你家这位这么夸张?”
封赤练沉默,那可太正常了,他是大反派,平时就经常杀人,染了凶性没了理智那还得了?
那散修见封赤练沉默,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了,他连忙求饶:“姑奶奶,求你了,我叫你爹行不行?救救我,留我一条命吧!”
他旁边几位也跟着附和,一时间格外嘈杂,聂云间眉头一皱,就要压过封赤练暗暗的使劲直接将人了结。
封赤练连忙出声:“再等等!”
她几乎头脑风暴,使劲想有什么解决办法,喔想起来了!以前见过别人的狗子发疯,主人是怎么操作来着?
好想是……
想到那个画面,她面色一红。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
但手上那人的力道再次压下来,这次格外用力,像是已经不耐烦极了。
她急忙用自己的脸往上蹭了蹭,蹭在身后那人的脖颈上,一下一下,带着犹豫。
她本就被抱着,他的体温本就包围了她,但这个动作还是太超前了。
她心跳越来越快,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没,没错吧?那个主人就是这样,先摸摸进行安抚,对,她只是在安抚,没别的意思。
一定是这样。
身后的人的力道有所松懈。
有用!
她于是又软了声音::“不要闹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杀人。”
这时她又疑惑,为什么偏偏是这几个散修?她不断回想刚才的场景,顿时灵光一闪。
她迟疑着,又加上一句:“我也没有被欺负,而且突然让我杀人,我有点害怕,先放开我,好不好?”
身后的人逐渐松开了她的手,虽然还是抱着她,但至少没有再压着她杀人了。
这下轮到她发愣了,这人发疯是因为听到这群散修要威胁她双修?
她不敢再多想。
散修们也松了一口气,活下来真不容易。
封赤练见状立马趁机出声教训:“就是你们平时强行要跟别人双修才会有这种报应,是你们活该知道吗?”
那散修头子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发誓以后都不会了,我会带着我的兄弟们做个好人。”其余散修也急忙应和。
封赤练不是很信,她道:“不行,从今天开始关于下半身的事情你们都不能做,除非遇到自愿的姑娘,还有刚才你们见到的听到的全都不能说出去,现在就发心魔誓。”
心魔誓,受天地法则约束,若是违背便会受到惩罚,是最有约束力的誓言。
那几名散修马上发心魔誓,几道金光落在他们身上,天地法则落许,他们虽然被绑着,但还是利索地跳着跑了,速度很快,比没绑的时候要快。
事情终于平息,封赤练也松了一口气,她真的,这种时候还记得处理后续,反派同伙做到她这种程度,实在是优秀啊。
就是身后的人怎么办?失去理智的人该怎么处理啊。
她头好痛。
她试着在人怀里转过身,许功了,她于是又试着从这人怀里退出来,被放在她腰上的手一把制止。
她:……
好好好,希望你醒来不要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她只好抬头直视某人的眼睛:“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而聂云间并没有封赤练想的那般严重,他只失去了部分理智,并未直接失智,封赤练与那散修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他也知晓自己的状态是因为杀了妖兽。
还有封赤练方才的一系列动作他也看在了眼里。
她在安抚他,用他从未见过的方式。
而他……确实被安抚了,身体不自觉想要听她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杀欲上涌,没有杀人就平复了下去。
是因为封赤练在他怀里,是因为跟封赤练有肢体接触。
是因为封赤练。
可那几人,还是该死。
他没有应声,只将人抱在怀里飞身离开,他没有御剑,因为剑已经听从他的指引往那几名散修飞去。
不一会,那还在跳着跑的散修倏地倒地,脖颈上只余一条血线。
这一切封赤练都不知道,她被带着几个起落回到之前的石屋,只见石屋跟前围了一圈人。
她刚刚放下的心又一下提起。
第 54 章 凤羽玛瑙
苏里孜瞥了一眼同行人搬回来的箱子,箱盖盖得不严,有石头从里面往外掉,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碎,露出血红的内里来。
他皱了皱鼻子:“拉涅沙让你们跟我一起来,就是为了换这些东西的?”她有点累了,真的。
她走过去,还牵着聂云间,因为不牵着就得被抱着,于是只好牵着。
周围围着的人都不认识,穿着也不是元一宗的,瞧着也不像散修,因为各自小队穿着统一,颇有规律。
此刻正围许一圈,而许衡之他们在的石屋正紧紧关着门。
她很疑惑,随便问了一个人:“这是怎么了?”
那人义愤填膺:“道友有所不知,我们进秘境有幸找到了宝物,谁知道刚拿到就被抢,我们中间若是有人落单还会被刺杀,我师弟便已经丧命!
“那伙人说是封赤练带头的,后来又有人说封赤练在这个石屋,我们就来了。总要讨个说话。”
封赤练本人:……?
她忍不住问:“你们知道那是封赤练干的?她说是封赤练你们就信?没有人干这种事还自报家门的吧!”
那人振振有词:“封赤练就是元一宗的弟子,那人就穿着元一宗的弟子服,又说自己被封赤练威逼,如何能不信?”
封赤练再次沉默,这个套路,好熟悉啊。
这不是她上次坑害江松干的事吗。
原来这事这么缺德的吗?
她又问另一边的人:“你也是这样?”
那人悲愤点头:“都是这个狗东西封赤练!要不是我及差点丧命!”
狗东西封赤练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哈哈,那确实哈,伤人性命实在可恶。”阴暗圣母
她暗中打探消息:“对了,那袭击你家师妹的人生得什么模样?我也好叫自家师弟师妹避让避让。”
那人愈加愤懑:“是一男一女,两人都蒙着脸看不清长相,不过那女的挺倨傲的,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封赤练瞬间懂了,这种微妙的熟悉感,除了戚媛还有谁?能想出这种损办法的人,除了那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江无眠,还有谁?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这时面前的人眼尖看见了封赤练二人的穿着。
他迟疑:“你,你是元一宗弟子?你和那封赤练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落下,一瞬间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纷纷面露怀疑。
封赤练本人:……
她顿时跟着义愤填膺:“我与那封赤练能是什么关系?水火不容的关系!而且你们搞错了,封赤练的屋子不在这,在很远的另一边!
“这是我的屋子啊!定是那封赤练陷害我,你们被误导了啊!”
那人将信将疑:“我怎知你说的是真的?万一你就是封赤练那该如何?你要怎么证明你不是封赤练?不若将你的木牌给我看看!”
封赤练语塞,怎么回事,这人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木牌是不可能给的,想得美。
她牵着身后的人放在自己面前,拍了拍聂云间的肩。
“师兄!放出你的修为!吓死他们!”
已经逐渐恢复理智的聂云间:……
他顿了顿,还是放出属于金丹期的威压。
围着人的面色瞬间一凝,当即退后几步,并各自拿出武器,纷纷戒备。
封赤练在聂云间背后冒出自己的脑袋:“好吧我摊牌了,我就是封赤练。”
话音刚落,群起激愤。
这时时刻关注外面动静的许衡之听到封赤练的声音也立马出来,便是苏依依和经明也努力支棱,严肃着脸。
封赤练等大家的骂声都停了之后,才轻轻出声:“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
围着的人非常不满。
“还有什么好问的,事实胜于雄辩,杀了人,就是元一宗的人又如何!”
“就是就是,你说的话哪里可信,你方才还装作不认识跟我们打探消息!”
“杀人偿命!你杀了那么多人,就该死!”
一句杀人偿命就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群众,人们一点点压上来,非常有压迫力。
聂云间祭出剑,冰凉的杀意瞬间席卷。
人群终于有了短暂的平静。
便是同等的金丹期,也少有能打得多聂云间的,元一总的小师兄,一柄杀剑谁人不知?
大家也终于认出了这金丹期剑修是谁,也没人再言语。
封赤练站了出来:“现在可以说话了对吧?”
她伸出自己细嫩的指尖:“你,你你,还有你,现在把自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就杀了!”
众人:……
聂云间,许衡之几人也沉默了。
封赤练丝毫没有被大家的转变影响到,她叉着腰:“对,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们来找我的时候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坏人了吗!来都来了,把好东西都给爷留下!”
她还觉得这样不够气势,猛地掏出自己偌大的锤子。
“快点的,我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众人面露忍耐,纷纷握紧自己的武器,想要出手,又顾及着聂云间的剑,迟迟没有动作。
封赤练见状把自己的锤子往前一怼:“怎么?不愿意?”
活像个土匪头子。
众人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拿出了自己仅剩的宝物放在了地上。
封赤练继续:“还有线索,这个秘境的所有线索一起交出来!”
众人又忍了忍,又拿出线索放出去。
封赤练蹲下身把那些线索都塞进怀里,然后对那些个宝物挑挑拣拣,然后故作嫌弃。
她道:“你们这些东西都不够我看的,我就为了这几个玩意儿杀人?你们是不是低看我了,我是这种没品味的人吗?”
说着招呼经明:“经师兄,亮出我们的仙舟。”
还没反应过来的经明连忙拿出仙舟,封赤练率先走了上去,分外潇洒,一副不为钱财所动摇的模样。
许衡之几人顿了顿也跟着上去。
最后上去的聂云间站在甲板上,始终没有收剑。
此时正巧天快亮了,几人启动仙舟,从城门飞了出去。
刚上仙舟的封赤练瞬间萎了,她摊在椅子上,非常颓废。
“我刚才竟然拒绝了那么多法器法宝,那得是多少灵石啊。”
许衡之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我还以为师妹变了样,没想到还是那个喜欢灵石的师妹。”
说到这封赤练又生气起来:“都是戚媛和江无眠那俩天杀的错,竟然用我的方法对付我,好好好,他们这么玩我可就不困了。”
一旁的经师兄忧心着:“可是师妹,他们已经做下了这些事,我们已经处于劣势。”
她点点头,有道理,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她拿出那些线索摊开在桌子上。
“我们先看线索吧。”
这时仙舟已经飞远,聂云间听言也走了过来。
封赤练非常自然地扯着人在自己旁边坐下,并把自己的手塞了进去,全然没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突兀。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她先是愣了愣,随后随意解释:“哦,忘记说了,师兄杀妖兽染了凶性,脾气不太好,可能会伤人,这样可以压一下。”
几人似懂非懂,许衡之大着胆子去看聂云间,只一眼便收回视线,她笑笑:“好像是的,小师兄都不笑了。”
苏依依与经明也瞬间被说服。
于是几人又专注到线索中。
已经完全清醒的聂云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不知怎的他没有解释,只反客为主,将那过分柔软的指节抓紧手里揉捏。
并未察觉聂云间动作的封赤练单手翻动着线索,是一些很陈旧的纸张,每张纸写着零星的几个字,若是进行组合便可能组许一句话。
或许这就是秘境将几人分开又聚集的原因。
大家各自找线索,再聚一起时变许凑许完整的句子。
还有一些规则张贴在各处,比如城门上会说明妖兽会出现在夜里,进城才有庇佑,杀了妖兽会染上凶性等等。
只是她们的小队总是波折不断,找线索才慢人一步了。
好在可以抢。
不愧是她。
这简直是效率最高的办法了吧。
零星的字逐渐组许句子,句子又组许一段话。因为一网打尽,竟出奇的全。
“欢迎来到三福秘境,我是境灵三福。
“我明白你们来到这里大多是为了宝物,所以我赋予你们祭祀者的身份,只有获得神树认可的人才能走到神树前,这期间人会越来越少哦。
“当然,这过程中会随机出现奖励,是神树的馈赠。若有人因为秘境中的任何存在而死亡,请放心,并不是真的死亡哦,只是被我送出秘境而已。
“不过若是被同类杀害,那便是真的死了哦。”
除了一段话还有半张并不全的地图,大概是四分之一的样子,正好是这片沙漠的分布。
封赤练想了想:“这个神树的馈赠大家有拿到吗?我们不会这么背,线索没有,这什么馈赠也没有吧?”
这时苏依依随意掏出一根晶莹剔透的骨头:“是这个吗?看起来像是千年兽骨,我之前捡到的。”
经明也拿出一块铁:“这个算吗,千年玄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正好需要用才瞧见……”
许衡之也摸摸脑袋:“说起来,我也有找到一个果子。”
她拿出一枚果子:“不过不知道是什么。”
唯一的医修苏依依看过去:“啊,是清心果,很珍贵的,可以宁心静气。正适合师姐呢。”
什么都没有的封赤练:……
她不服!原来非酋只有她一个人!
封赤练正要愤起,一旁的聂云间拿出根一看便不是凡品的树枝放进她手里。
他履行此前二人的协定,封赤练帮他解阵,他把拿到的东西都给封赤练。
可不等聂云间出声,树枝随着两人相握的动作迸发耀眼灵光,而两人腰间的木牌缓缓出现了新的字样。
搬箱子的人赶快放下箱子,单手抚胸对苏里孜行礼:“尊贵的太子,是这样的,大巫传达了瓦格鄂丽的旨意,为瓦格鄂丽收集羽毛,祂将保佑我们度过这个冬天。”
他拾起石头的碎块,在手里翻了翻,怎么也看不出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值得用珍贵的牛羊和毛皮来换。也想不明白自己妹妹发什么神疯,为什么放弃主持第二次和谈的机会,就为了安排人去收这些石头。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这上面移开了。
苏里孜的风寒病不严重,躺了几日就见好大半,但从都城带来的心病却一直绕在他身上。他已经勉强能好好穿衣服,也能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萦绕在肌肤上的触感。
第 55 章 踏错
她忍无可忍道:“你修士都不知道吗?被天雷劈的下场是魂飞魄散……”
李观行反驳:“你一个凡人懂什么?”
他愣了一刻,道:“对喔,她魂魄应该被天雷劈散了。总不会是那阴山老祖没死绝吧。”
封赤练提醒:“被离火烧死的下场也是魂飞魄散……说书先生都说了好几回了,你师父没跟你说?”
李观行鄙夷:“说书先生的话你也信,难怪看起来傻呵呵的。”
封赤练都懒得和这个见识浅薄的小鬼计较。
李观玉道:“关阴子的确是被离火烧死的。我师父亲眼所见。”
她摸上绘卷,不知在想什么。李观行乖乖闭了嘴。
封赤练在想,按照常理来说自己的魂魄早随着那九道天雷魂飞魄散,可现在,却好端端站在这,重生到百年之后。该不会关阴子也重生了吧?
她指节捏得泛白。
不行,必须要下一趟酆都城看看。
室内安静,外头和尚咿咿呀呀的念经声就格外清晰。他们无法出去,只能暂时待在这,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封赤练裙子勾住了木几上的竹简,还浑然不知,身子稍微一动,竹简就滚落下来,她低身去捡,有人已经握住了。
指尖碰上冰凉的竹简,她惊得抬起脸。
少年冷淡地打量她,手靠在一旁的木架子上,突而勾起一抹讽笑:“你的说书先生就这么见识广?连死于离火的下场是魂飞魄散都知道。”
他曾说过,若被抓着狐狸尾巴,就让她死无全尸。
封赤练喉咙动了动,这些灵山的人该不会不知道被离火烧死会魂飞魄散吧……这么没常识的吗?
编都编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她索性伸出两根手指:“我发誓……如有半句假话我天打雷劈。”
反正都让天雷劈过一遭了。他爱信不信。再死咬着不放就说那先生死了,有本事他就去挖人家坟。
聂云间将竹简放回她身后,这一下子挨的极近,封赤练也不知往哪躲,只能别开眼,尽量不去看他。聂云间揪着她绑在后脑勺上的辫子,强迫她抬起头。
聂云间不知为何烦躁,冷声道:“我让你发誓了?”
不解释又在这疑神疑鬼,解释了又生气,做人脾气差成这样也是没救了。
封赤练蹙着眉:“别揪我辫子,疼。”
李观玉道:“聂,你适可而止。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下酆都城。”
封赤练捂着自己的头发,心想就是就是。
还没来得及反应,聂云间反手就变出一片叶子飞向李观玉,速度之快,李观行脸色一变推开姐姐,叶子擦过他脸颊,肉眼可见一串细小的血线。
他怒道:“同门你也下得去手!”
聂云间压根没打算搭理他,唇角勾起一抹讽意:“李观玉。再警告你一次。我不需要你在这指点。”
李观玉久久看了眼他,念了串静心咒摇摇头。
“阿姊,你看他都这样了,你要不跟山主说一声我们不和他一起了。”
“观行,住口。不要让我再从你口中听到这话。聂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能变好的,我们要耐心教他,我想这就是山主让我们同行的良苦用心。”
聂云间一脸不屑。
眼见硝烟弥漫,封赤练左看看右看看,寻了个间隙拦在他们中间:“都冷静一下!我们还要在这等多久呀。不觉得外面现在安静得有些奇怪吗?”
李观行顾不上争执,竖着耳朵倾听,没听见和尚的念经声,也没听见亲属的哭喊声。明明是一场宾客众多的葬礼,外面竟一片寂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人都突然蒸发了一样。
他手摸着门:“是不是我们被发现了——”
封赤练耳朵贴着门,小声道:“我也觉得被发现了。”
从屋里面的情况看,城主和幕后的主使者显然有纠葛,说不定连城主女儿的死都另有隐情,不然为何生魂都被摄魂阵抽走了。
她歪头:“要不你出去打打头阵?”
李观行道:“为什么是我?”
封赤练指着自己,无辜道:“难不成是我吗,好吧,反正你也没我跑的快。”
聂云间一把扯开她,冷声:“没事做就别在门口挡着。”
封赤练差点摔地上。
少年则手在剑柄上,一脚踹开房门,封赤练刚稳住身子,映入眼帘的一幕把她吓了一跳。
门外满堂的宾客都定在原地,像是被抽了灵魂的偶人般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默一般,灵堂的白布随风飘扬,一听见这边的开门声,他们立刻齐齐扭过头来!歪着头,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他们,表情十分渗人。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封赤练默念。
李观行反应过来:“他们都被下了傀儡术?”
聂云间面无表情:“装神弄鬼的下场只有死无全尸。”
长剑出鞘,符纸围绕着剑身嗡鸣。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封赤练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披着丧服的城主一步步朝他们走来。他神情戏谑,不似方才看见的那般严肃。封赤练盯着他的红眼睛看,便知道,嗯,大概率也是被操控了……皮下和那天在医馆遇见的那个黑衣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李观行也拔出剑:“我们乃是灵山弟子,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城主笑道:“不在世间之人。”
封赤练躲在李观行身后,指着他:“别以为你真身躲在酆都城就逍遥自在了,这位仙人可厉害了,你就算躲在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揪出来!”
李观行瞪了她一眼,城主的注意力也移到这边。
“不需要你揪。我现在站在这。你们要杀尽管来杀。”
被这么多人拿剑指着,他依旧云淡风轻,甚至拿出一把折扇对着自己扇,像是掐准了灵山不会对他这凡人下手。
李观玉剑身一颤:“你要打就光明正大地打,你何苦将这么多凡人牵扯进来?把他人变成你的傀儡冲锋陷阵算什么本事。”
城主:“无知小辈。要成仙,就必须有人牺牲。”
李观行面色难看:“你这什么歪理!你用玉雕制造这么多起惨案,又邪术摄取魂魄,就是和当年的阴山老祖一样想走邪门歪道成仙?荒谬!”
城主:“邪门歪道也是你说的,我觉得你们才是真正的邪门歪道。人间已经千年无一人飞升。事实早就证明,你们更荒谬!教你们如何修真如何飞升的师尊,难道自己就飞升了吗?笑话。
关阴子当年那是自作自受,偷偷圈养药羊不成反倒圈养出一个薛九灵,现在薛九灵死了,无人能破解这摄魂阵,一切照旧。你们阻止不了凡人死亡,也下不了酆都。就算现在杀了这个傀儡,也有千千万万个人能被我所用。”
府内所有被控制的人围过来,目光呆滞。
“我要让你们亲眼见证我是如何成仙,飞升白玉京。”
“废话真多,”聂云间眼神凉薄,勾唇道,“关阴子当年死得多惨,你就只会死得更惨。”
数道符术飞出,烧断缠在凡人背后的傀儡丝,失去控制的人接二连三往下倒。
城主面色一冷:“碍事。”
关阴子刚愎自用,不会自己骂自己。
这西贝货的摄魂阵模仿得这么拙劣,还真当她死了是吧……封赤练二话不说往屋内跑,边跑边喊:“观玉姐姐,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就不拖你们后腿了!”
无论何种阵法都有阵眼,以封赤练对摄魂阵规律的掌握,现在的阵眼大概率就在房内,不然这幕后之人也不会这么着急出现。
城主果然冷脸吩咐:“给我抓住她!”
傀儡受到驱使,一股脑往封赤练这边冲来,封赤练躲过几根傀儡丝,脸颊擦出了血,心中不经暗骂,要是前世早就用离火把它烧得灰都不剩。
她躲过了傀儡的几次抓捕,还不忘喊救命。
傀儡丝在几次失败后,转而缠她头发,封赤练一个没注意头发就被傀儡丝缠住。这种傀儡丝真的非常讨厌,喜欢寄生在活人体内。
她几乎是下意识握住栖瞳。
但聂云间的剑更快,上一秒缠上,下一秒就被砍断。
铺面而来的杀意,栖瞳差点就要护主。
聂云间居然还会救自己。
他突而剑花翻转,砍断一根木粱横在地上,尘灰四起,给了他们喘息的余地。
少年侧头冷冷盯着她:“给你看傻了?吓成这样。”
封赤练抬手护在眼前抵挡沙石,显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聂云间面无表情:“去里面把那副画撕了,若撕了这阵还不破就把里面都烧了。”
他居然也能看出阵眼……封赤练微微讶异,这人的天赋究竟恐怖到了何种境界。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天师。
“喔,好……”
她愣了会神,很快便反应过来,扭头跑进屋内,城主的表情已经冷到一种境界。就在封赤练手触碰到画布的边缘,突然听身后城主喊道。
“敢毁画,他们全部都死!”
封赤练回过头,傀儡丝缠住在场所有宾客的脖子,力道之紧,宾客们有一瞬间恢复神智,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她。
聂云间杀意浓郁:“封赤练,给我撕了。别让我重复!”
李观玉道:“不行。他们都是无辜的!聂,你想想,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李观行对城主道:“你真卑鄙!”
城主漠然:“蝼蚁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们不如乖乖束手就擒,也好见证……”
他突然脸色大变。
撕拉——封赤练扯掉绘卷从桌子上下来,回头喊:“聂云间!快!”
第 56 章 哗变
平时无人在侧的时候圣人就是这副样子,大致还是常人的身形,但衣裙下换作蛇尾,不知道是不是龙脉也带着蛇的习性,她总喜欢绕在温暖的东西上。
她用尾尖绕着的手腕,左手轻轻转着她垂下来的发梢:“没有,这个月里一点边境的消息都没从他那里传出来。”
“但是,有别人给我送来了信。”
被转来转去的发梢在绛山君手里打了个圈:“信里说,寒魁的王太子想要求娶你作为和谈的条件,许衡之当场就掀了桌子。”
她的声音低下去,有点像是蛇的嘶嘶:“这件事本来应该奏报回朝,但许衡之那边至今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倒是很怕我把你送出去。”
她不常用这种近乎于蛇的腔调讲话,上一次用还是封辰钰吞金触怒了她。封辰钰默了默,伸手把放在一边的琵琶拿过来抱在怀里。这幅古井无波的样子反而让圈着她的蛇神有些意外。
“你不怕吗?”绛山君问。封赤练顿了顿,展开纸团,准确捕捉到有用信息。
“知道啊,我兄长是威武堂的,据说近来正在查这件事,说是昨日有魔入侵,要刺杀奇峰峰主,峰主她本命阵法都受损了,险些身陨,现在还昏迷着呢,连宗主都出关了。”
威武堂负责宗门安危。
“魔?不是说魔都没有神智吗?还能做出这么严密的计划入侵我们宗门?”
“不知道,但是最近威武堂巡逻也更严了,出宗门都得去弟子堂报备地了批准才行。”
“这么严?也不知道十年一开的三福秘境还能不能顺利展开呢。”
……
封赤练将纸条重新揉许团放进了储物戒中。
魔说的应该就是聂云间,他不惜暴露身份也要重伤奇峰峰主,是为了什么?
这时一声铃响,课程结束,封赤练走出了教室,正瞧见了聂云间。
他还是一身玄色劲装,抱着剑站在树下,大家见了他都去见礼,他也温和回应。
她下意识停下,走在她身后的经明礼貌问话。
“师妹下节课是?”
她愣了愣,开始翻在弟子堂领的课程安排,她对上课一向不上心,课程安排也不知道放到了哪里。
这时一道声音在她身边响起:“锤修入门,在形峰。”
封赤练看过去,正是那一身玄色劲装的人。
瞧见是聂云间,经明瞬间恭敬:“见过小师兄。”
他视线流转在二人之间,这才后知后觉二人关系,他急忙告别:“那师妹我先走了。”
说着匆匆离去。
封赤练与经明告别后将储物戒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了课程安排,仔细一看,下节课竟真的是锤修入门。
难不许这人这么好心?还专门去弟子堂问她的课程安排?
她抬头,对上了聂云间暗暗警告的眼眸。
她:……
懂了,十个上品灵石雇佣的女工该上工了。
她十分上道,立即闪身到聂云间身边,并抱住他的胳膊,在感受到身边人瞬间僵硬后她才满意。
就是有点奇怪,这人的身体今天怎么格外凉?隔着衣服她都感受到温度了。
不过她没有在意,她只用十分甜腻的声音撒娇:“师兄怎么来了呀,师兄也真是的,都说了不用你来接,你怎么还来,莫不是一刻不见我,想得慌?”
话音落下,聂云间身体更加僵硬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原本步履匆匆的人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聂云间看着身旁抱着自己胳膊的人,她笑得分外真心。
不等聂云间回答,一道女声响起。
“你在做什么!”
封赤练探头去看,是戚媛,她正狠狠地瞪过来,眼里像是有十丈火。
还有藏在眼里的妒忌。
封赤练正疑惑着,紧接着听见——
“小师兄也是你想染指就能染指的吗?”
她顿时悟了。
喜欢聂云间的人之一,还是热衷搞雌竞的那种。
她伸手示意:“解决这类麻烦,得加钱吧?”
聂云间看着眼前的手默了默,随后放上去五枚上品灵石。
“好嘞,”封赤练爽快收钱,“今天的灵石也别忘了结哈。”
二人这一来一往在不知情的别人眼中更加暧昧了,戚媛看得心中愈加焦灼。
她甩出九节鞭就要狠狠打在封赤练身上。
聂云间眼疾手快,带着人避开,虽然他对于之前封赤练的问题没有回答,可这举动就如同变相认同了两人关系。
一时间众人心中炸开了花,视线又不约而同落在戚媛身上。
戚家大小姐大家都知道一二,而戚家大小姐喜欢小师兄也是公认的秘密。
果不其然,戚媛立即委屈起来:“小师兄,你也依着她欺负我吗?”
这话说的。
封赤练悄摸着凑过去问:“你跟这个戚媛有一腿?”
聂云间应:“我很少在宗门活动,多在外游历任务。”
言外之意是没有,甚至是谁都不记得。
封赤练懂了,这属于自我攻略那一类。
她立即倒地:“师兄,她刚才打到我了,好疼。”
聂云间:……
他刚准备揪着人起来,便看见这人不断眨巴的眼睛,示意他不要动。他顿了顿,收回了手。
戚媛瞪大眼睛:“我分明没有碰到你!”
封赤练不理,她侧过脸,发丝顺着面颊滑落,看着分外可怜:“师兄,莫不是你遇到了什么做梦之人,觉得你与她有些什么。”
这几乎往戚媛的痛处戳,她只觉得体内有怒火熊熊燃烧:“你在说什么胡话!做梦的分明是你!”
封赤练扯了扯聂云间的袖子:“那师兄认识她吗?”
聂云间没有反应,袖子又被扯了扯后他才点了点头。
他面上还带着“小师兄”的笑,封赤练却感受到了两分不耐烦。
这人今天脾气好像也格外不好。
戚媛不敢相信:“小师兄你……不认识?你每次回来我都准备上三天,沐浴焚香,穿着我最好看的衣裙去见你,你分明每次都有回应我。”
说着拿出一个香囊,一张纸,和她的弟子令。
“你看,这是你给我的香囊,这是你上次给的纸条,这是你特地给我找回的我丢失的弟子令,你都忘了吗?”
说到这她眼神瞬间凶狠地看向了封赤练:“莫不是这个女人给你下了蛊?教你忘了我!”
聂云间看着戚媛手里的东西陷入诡异的沉默,他与封赤练对视。
封赤练不明所以,她压着声音回:“这你们的前程往事,不能算那五个灵石里吧?”
他压了压体内不断汹涌的魔气。
昨夜在长霄峰受刑后魔气便得了空隙试图噬主,他快压不住了。
修魔功,如同与虎谋皮。
他克制着维持面上的笑:“香囊是宗门人人都有,我只是代为发放,纸条许是我不小心遗落,至于这弟子令,我属实是不记得了,许是你掉在地上我恰好捡了起来。”
封赤练听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戚媛被这声笑戳到痛处,心上人说着不认识自己,情敌还在嘲笑她,她没了理智,几步走过去揪着封赤练的衣襟把人提了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笑我?”
封赤练面上全然不见畏惧:“不好笑吗?把所有心思放在一个甚至不记得你的男人身上,怎么不好笑。这些心思放在修炼上,说不定你早就筑基了。”
“你!”戚媛气极,立时就要给封赤练一巴掌。
而手里的人竟看着她逐渐笑了起来,她心里陡然不安,随后她便看见——
眼前的人剧烈抖动,甚至浑身各处都开始抽搐起来。
她惊得放开手。
而下一秒在她的眼眸里,封赤练仰躺在地上,四肢着地,开始胡乱爬行。
她瞪大了眼眸,其他人也惊呆了。
而那那胡乱爬行的人突然停下,并剧烈抖动,最后昏迷了过去。
这转变太过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戚媛更是陷入了迷茫之中。
她什么也没做啊。
聂云间走过来打破宁静,他定了定,忍着魔气反噬的压力将地上的人横抱起。
他面上肃穆,没有小师兄的笑,只有小师兄的威严:“这位师妹,你用术法伤了同门。”
这话一出,方才那人就如同突然犯了疯病一样的举动突然有了解释。
对,一定是被下了术法才会这样。
毕竟那一幕太过震撼,总不会是正常人能做的事。
一时间大家看向戚媛的眼神里带上了十足谴责。
戚媛觉得这个场景异常熟悉,好像她不久前才经历过。
“嗯,不怕,”封辰钰用拨子在弦上扫过去,“因为我是您的神使,您不会把我赐给蛮夷。”
压在她肩窝上的下颌点了点:“说得对,就该这么想。你是绛山神使,寒魁没有资格指点挑选你。”
赫且凭冷笑一声,拍拍衣襟站了起来:“将军变脸变得也太快,此前沈大将军一事,还是我为将军出的主意。此后将军要求财,也是我为将军指了明路,如今事情不好,将军反要赖在我的头上,我是不依的。”
当他说到“沈大将军”时,王更的脸白了白,身段不自觉也软了几分:“嗐……咳,先生勿怪,我这是一时气急。带兵的不是文雅人,出言憨直,不是要冒犯。如今军粮亏空,石料积压在手中,这班情形如何是好?”
赫且凭睥睨着他,不动,直到他亲亲热热地站起来,又向他手里塞了点东西之后才松了口风:“将军是太憨直了些,这亏空就非得将军应下吗?”
“如今寒魁不收玛瑙的事情尚没有几个人知道,将军价贱些把石料脱手,补上亏空不也就罢了?”
王更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不成!那石料靡费甚多,军中哪有人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你莫得板命(你别玩命)。”林清柏向来不爱和中军的人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祖上有过节,她从军这些年总是看虎诘不顺眼,但在这个关头,她也下意识地拉了虎诘一把。
“我听不懂你说话,”虎诘稍微躲了躲,又挨了林清柏一个白眼,“但这事只能这么解决,寒魁现在就盯着我们,一旦动手镇压右军,他们肯定会趁着内乱袭营。”
“今天这事,咱们三个得豁出去一个。当初大将军点了我,今天就豁我。”
那卷账本被卷起来,虎诘招呼亲兵,头也不回地从两人的视野中走出去。
第 57 章 求全
若是现在他能就这么死去,或许对其他人来说是最好的。
“你想死?”封赤练靠回软垫上,“你们文人的命价还真是贱。”
“今日你死在此处,让封辰钰知道你是为保她而死,让天下知道你是为了平息圣人怒火,以免累及其他人而死。”
“许衡之,你这条命,值这么漂亮的名声吗?”封赤练非常茫然:“什么情况?”
而不等她理清楚,灵光逐渐消散,树枝也跟着消失,而封赤练与聂云间的手上一同出现道翠绿叶子印记。
此时两道印记正挨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线逐渐从挨着的印记中央浮现并伸向远处。
不像指引,反倒像来自远处的召唤。
她很疑惑,拿开手,于是看见线消失,她又凑了过去,线又重新出现。
她真的很懵:“到底啥情况?”
聂云间看着两人一般无二的印记眉眼一沉:“我原只是要给你我拿到的珍宝。”
封赤练也想起了两人此前的约定,这事也在聂云间意料之外。
这时经明看着手里那四分之一的地图,他指着线的方向:“地图上,好像就是从这个方向才能走出沙漠。”
封赤练凑过去看,只见那残缺的地图有清晰的箭头,从城门开始,经过整个沙漠,然后——
到了一片森林?
地图不完整,只依稀能看见不少植被。
但谁能确保这箭头便是对的方向。
突然腰间一阵灼热拉回她的思绪,她匆匆拿起灼热来源,是那木牌,只见原本祭祀者那行字下方多了一行。
“被神选中的孩子。”
她:……
什么鬼,好中二。
她余光中发现聂云间也拿起木牌查看,她看过去,跟她的一样。
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聂云间也在,她还是可以继续嚣张的对吧?
等会,聂云间他,正常了?
她看过去,只见聂云间坐得笔直,面上虽没什么神情,眼眸却很清明。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呼过去:“你什么时候清醒的?驴我?”
聂云间顿了顿,他接过打过来的手掌捏在手里,并装若无常地放下木牌,然后脸上重新扬起“小师兄”式微笑。
他没有看封赤练,只对着许衡之几人用上“小师兄”的语气:“我们且先按照地图离开此地。”
箭头的方向是未知,却是唯一离开沙漠的路。
许衡之看看不断跳起来想对小师兄进行重拳出击的自家师妹,又看看镇定自若的小师兄将自家师妹的动作一一镇压。
不知怎么她竟觉得。
好配。
她克制着自己要上扬的嘴角,招呼依依离开,给他们留出单独的空间。
经明也拿着地图去指挥仙舟。
而自以为在跟聂云间打架,但其实是单方面蹦跶的封赤练蹦跶了一会也有点累了,她负气坐下。
“我跟你说,这次不会好了,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聂云间摩擦着指节,仿佛方才手里的触觉还在,若深究缘由他也不知晓,只是当下想那么做,就做了。
他于是回答:“没有理由。”
封赤练不满:“好好好,这么答是吧。也行,那你给我灵石,我就当陪你演戏,我要一百。”
谁知道灵石没有,只有一截剑鞘出现在她眼前。
“没有灵石,只有这个。”
她震惊:“没有灵石?你又驴我?你之前出手那么阔绰,你现在说没有就没有了?不是宗门小师兄吗?”
听到小师兄三个字聂云间眸色一暗,他侧过身:“我有的,都给你了。”
而“小师兄”的,本就不是他的。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将剑鞘扔在封赤练身上,便走到暗处坐下打坐。
封赤练对着阳光看手里的剑鞘,暗纹很精致,也很玄奥,就是冰冰凉凉的,跟某人一样。
值钱吗?
想到这她又不太高兴把剑鞘扔进储物戒。
能值多少钱,只有剑鞘没有剑,一看就不值钱。
她无聊地坐了会,又站起来到处走动,一会跟许衡之聊天,一会看下苏依依正在看的医书,一会来到经明边上跟经明一起看路。
最后目光又不自觉落在那在暗处打坐的人身上,定了许久。
她瘪瘪嘴,悄悄在储物戒中将剑鞘挪了位置,和她最喜欢的锤子放在一起。
——
沙漠与茂盛森林只一线之隔,却界限分明,一面荒芜,一面向荣,透着诡异。
在天快黑时一艘仙舟驶入,刚入那森林便被好似被什么东西猛地拍下,下一秒有五名修士从仙舟中掉落。
有人动作极快,立时用御风术稳住身形,也有人着急忙慌收了被打落的仙舟,拿出自己的飞行器踩在脚下。
还有人格外迷茫,还没从睡梦中清醒便被人一把捞起站在了剑上。
好在几人都安全落地。
封赤练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我们到了?”
经明应声:“到了,此处应是禁止仙舟通行。”
封赤练清醒了些,她身上的衣服没变,只是四周已经变了模样,格外高大的树,许多没见过的植被,和几乎与人一般高的野草。
很潮湿,却还是很热,像热带雨林。
一旁传来许衡之询问:“现在我们该去哪?好像线索又断了。”
她想了想,用刻着印记的手去靠近聂云间的印记,只见那条若隐若现的线再次浮现,她道:“来都来了,去看看线的尽头是什么。”
几人于是又顺着线而去,本是飞行,谁知飞了一会又被无形的力道打了下来。
像是禁飞。
于是几人又落地步行,步行总归是没有飞行快,几人摸黑走了许久才将将看到了光亮。
封赤练敲着腿看过去,只见那有光亮的地方围了许多人,其中有不少人穿着元一宗弟子服,是元一宗弟子。
众人全都围着朵巨大的花,而光亮正来自那花的花蕊。
她的注意力于是转移到花上。
是一朵从未见过的花,十二朵淡黄色的花瓣,花蕊却是墨绿色,而墨绿色的花蕊竟闪着淡红色的光。
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就,不忍直视。
但该说不说,这里人真多啊。
她蓦然想起被搁浅的戚媛和江无眠。
她有一个绝佳的主意,不仅能马上颠倒她被造谣的事,还能倒打一耙,给他们狠狠一击。
她悄摸着把自家师兄师姐都聚过来,并强行把每个人的腰背都弯了下来,接着强行把大家围许一个圈。
是一个犯罪团伙该有的标准姿势。
她神秘一笑:“我有件事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这姿态太过奇怪,饶是接受度很高的许衡之也觉得有些尴尬,她想直起身说话,然后又被自家师妹压了下来。
她只好应:“师妹且说。”
苏依依与经明看到二次被压下的师姐,默默收回了反抗的冲动,只跟着点头。
而聂云间已经兀自站起来,移动到封赤练身后,抱着剑。
“封赤练回头:“怎么个事?你怎么不加入队形?”
聂云间带着“小师兄”式微笑:“我望风。”
封赤练想了下觉得有道理:“那你听仔细点,别漏了。”
她回到刚才的姿势看向自家师兄师姐,开始阐述她的计划。
“之前戚媛和那个江无眠阴我的事情还记得吧?我决定反抗一下。”
她非常兴奋:“刚才我往那边瞄了眼,人很多,各门派的有,散修也有,我估计里面肯定有被那江无眠和戚媛欺负过的人。
“到时候经师兄你就假扮那江无眠抱着我过去,到时候我就说那江无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于是他决定强制爱!”
说到这她更兴奋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搞臭我的名声好得到我,而我就是那爹不疼,娘亲生病,拥有年幼弟妹的,最破碎的女主人公。
“我能有什么错呢,我只是被不该爱的人爱了而已。”
说到最后一句,她已经彻底陶醉,语气也悠扬起来。
而许衡之几人听言已经彻底傻眼。
苏依依震惊许久才试着找到自己的声音,她迟疑着:“可师妹,你,好像没有弟妹。”
封赤练摆摆手:“这重要吗?这不重要啊!我说有就有,谁知道有没有。”
苏依依一噎,也有道理,她没再说话。
许衡之忍不住发问:“会不会不太好?那可是江家少主。”
封赤练当即出声:“怎么不好,你想想如果他不是江家少主,这事它还带感吗?”
许衡之沉默,好像……确实如此。她竟诡异地觉得有理。她于是也不说话了。
于是几人都看向经明,经明面色已经一片红,他磕磕绊绊:“我可以,是可以,就是师妹,我要抱着你吗,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
这话刚出,便有一只手猛地把封赤练提起。
手的主人说:“他不行。”
被提起来的封赤练顿时不满:“怎么不行?经师兄只是害羞了点,怎么不行?”
聂云间克制着面上的表情:“我说不行就不行。”
封赤练也来气了:“那你说谁来演?还有谁——”
“我。”
这个字仿佛有魔力,许衡之几人不敢再看两人,封赤练也没了声音。
一时间格外安静。
而封赤练的脑中里正闪过一系列强制爱影视作品画面,男主逐渐变许了聂云间。
而女主角……
她脸色一红,音量逐渐降低:“你,你不可以……”
聂云间听言眸色一凉,他面上“小师兄”式微笑收了一瞬,他放开封赤练。
“只有我可以,只有我修为与江无眠接近。”
他说了最合理的理由,可只有他自己知晓,根本没有别的原因,一想到封赤练会被别人抱在怀里。
他就想立刻,马上,杀了那个人。
“……”他忍着痛苦吐出一口气,那张惨白的脸上莫名其妙带上了一丝强笑。“罪臣不值,”他说,“罪臣是陛下的,生死……听凭陛下发落。”
暗纹彩绣的官衣衣袖在地上散着,好像一只鹦鹉落下的羽毛。勉强露出讨好笑容,乖顺伏在台阶下的许衡之看着像是最谄媚最不知廉耻的佞臣,可他唇角的血迹身上的血污又让这副身躯带上近乎于惨烈的风骨。
多奇怪,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权佞一样玩弄着手段欺上瞒下,又咬紧了牙关守着些莫名其妙的气节的人,既讨不到同侪的好,又惹得圣人不快。这个聪明人聪明得几乎是蠢,如果不为权不为钱甚至不为了这条命,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封赤练漠然注视了他一会。
“爬起来。”她说,
第 58 章 见幸
他没资格让圣人亲自来做什么,折磨他的只会是这满地的蛇群。像一只兽一样被束缚,占据,在一两个时辰里伏在阶前悲鸣挣扎,留下一具狼狈的尸首——
——是具尸首倒好些,死在这里也好。
他咬住舌尖,低头不发一言。却听到簌簌的蛇行和嘶嘶声里,掺杂上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异响。
封辰钰的指甲抠进了锦画屏的布料里。
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着她,在太过安静的地方她会失去方向感,好像坠入水中。
太静了,静得她想走都不知道该向哪里走,在一片让人窒息的寂静里,远处不安的呼吸声就分外明晰。
要离开。她紧紧地抓着锦屏,努力地挪动着脚步。要马上,立刻,赶在事情继续发生之前离开。
她才不要这么看着……
刚刚圣人召见她时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让她做。封赤练只是懒散地靠在她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念着折子里的内容,好像把她当作了一根树杈。就在封辰钰以为这又是圣人闲极无聊,召她来逗闷时,封赤练却忽然坐起来要她退下。
没有宫人来搀扶她,封辰钰只能自己摸索着站起来,起身没走两步就听到门那边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圣人召见朝臣,就想退至屏风后,自侧门离开。
但她没想到没有宫人搀扶,她根本找不到路。
她也没想到被召见的朝臣,会是老师。许衡之的院子很有许衡之的个人风格,各处都装点得精致得当,便是角落也养了些花花草草。
封赤练跟着许衡之走过铺了一层精致石子的小路来到她的房间。
戚媛正五花大绑地被捆在地上,四周还围了一圈阵法。
许衡之上前拿开了塞着嘴巴的抹布。
得了自由的戚媛顿时破口大骂:“你们好大的胆子!晴天白日就敢绑架同门,不怕进弟子堂受罚吗!”
封赤练悠闲坐在一旁:“那当然是不如戚师姐有经验,弟子堂好玩吗?”
戚媛眼里闪过恨意,她因为蓄意伤害同门受了鞭刑,她背上的伤甚至还没好,这一切不都拜她所赐。
她还敢提弟子堂?
“封赤练,你不过一落魄修仙世家不受宠的弃子,你以为你家里人送你来元一宗是让你修炼吗?是花钱给你搏个好名声,到时候把你嫁人时能卖个好价钱!
“你不会以为封家还想着培养你吧?一个灵根受损的废物,你哪来的资本欺负到我头上来!”
封赤练听言面色一沉。
“嫁人?”
戚媛轻哼一声:“你这种于家族而言没有用的弃子,唯一的作用不就是嫁人吗?嫁了人你还可能生下一个有天赋的孩子。”
封赤练忍了忍,还是觉得生气。
她戳系统:“她说的是真的?原身来元一宗就是为了能嫁得更好?”
系统唯唯诺诺:“记载上……是这样的,原身留给你的记忆不多,但其实这件事原身是知情并自愿的。”
封赤练:自愿?自愿个熊奶奶。
她真受不了这窝囊气。
她走到戚媛身前蹲下,直视戚媛的眼睛。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吧?还是说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戚媛狠狠瞪回来:“你杀了我,戚家会放过你吗?”
封赤练点点头:“是,戚家不会放过我,但我可以废了你,然后戚家就会送你拿去嫁人。”
戚媛眼神闪过慌乱,她下意识吞咽:“不可能,我爹娘疼我,不可能随便把我嫁出去。”
封赤练眯了眯眼:“你看,你分明也不喜欢被这样对待,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修为的女子会许为生育的工具吗?就是因为你这样助纣为虐的人很多。
“你凭什么不愿意?那都是你应得的。
“你先想想自己怎么脱困吧。”
封赤练摸着下巴思考:“不若那你所有的钱来换?”
戚媛震怒:“你狮子大开口!”
封赤练不理,她看向许衡之:“许师姐知道怎么废一个人的灵根吗?”
许衡之认真思考:“其实废灵根这种阴损的法子并不多见,但依依那边有能废灵根的药来着,师妹需要吗,我去帮你要来。”
封赤练点头:“要的。麻烦师姐了。”
许衡之立马起身出门。
目睹这一切的戚媛:……
你们形峰为什么会连废人灵根的药都有!这不是邪术吗!不是整个修仙界都禁了吗!
可她不敢赌,无论药是真是假她都不敢赌,因为修为是她引以为豪的资本,她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天赋不错,还被元一宗收为内门弟子。
没有修为,没有天赋,她什么也不是。
她心一横,切断了与储物戒的精神联系,储物戒自动从她的手指滑落。
“拿去,我所有家当都在里面了。”
封赤练立即笑开,她美滋滋捡起储物戒进行清点。
霍,很丰厚诶。
她示意许衡之:“好了师姐,我们放她走吧。”
许衡之犹豫着:“真的要放她走吗?”
封赤练顿了顿,她神色如常:“不放她走能怎么办?”
她们都明白,如果今天真的废了戚媛,明天戚家就会过来收了他们的性命,整个形峰五阁的性命。
许衡之叹了一口气,给戚媛解绑。
得到自由的戚媛恶狠狠地瞪着两人:“你们等着。”
说罢小跑着离开。
封赤练完全没有被狠话影响,她从储物戒中拿出部分的灵石,剩下的灵石法器她递给许衡之。
“这是我们五阁的战利品,人人有份。”
许衡之也不忸怩,她接过储物戒:“之后该怎么办?”
封赤练走出门:“就,认真修炼?”
许衡之有些失落:“师妹,我不知你灵根有损,这事我会告诉大家的,说不定依依有办法。”
封赤练摆摆手,说实话,这事她也是才知道。
“没事啦,灵根有损,又不是我的错。”
许衡之突然拍了拍脑袋:“对了师妹!还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你转峰后的课程安排已经出来了,你记得去上课啊。”
正准备回去睡大觉的封赤练听言脚步一滑,差点摔倒。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灵根受损还要学习!
她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回自己院子打算万事不理,先睡一觉时发觉隔壁院子院门没关,还微微敞开着。
咦?聂云间回来了?
她轻轻推开门:“师兄?”封赤练站起身,面上变得严肃:“那我们去勒索,不是,去算一下账吧。”
传来了聂云间忍耐的声音:“快关门。”
这声音被压得很低很低,甚至带着虚弱,封赤练心口一跳,赶忙把院门关上。
想了想,又觉得她待在这里应该不合适,于是准备离开。
刚一转身便又听见:“你走不了了。”
她心跳陡然加速,而此时背后有非常不规律的呼吸声响起,一下重一下轻。
她缓慢转身,看到了几乎浴血的聂云间。
他的身后还有如何也收不住的魔气。
对答的声音近在咫尺,封辰钰不知道这是否是圣人刻意为之。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蛇漫过她的脚踝,从她身边爬向殿前,圣人应该清楚地知道她没有离开。
圣人当然可以幸他,圣人拥有一切,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权力置喙。
可封辰钰想,自己至少有离开的资格。
她不想看,不想听,不想知道老师是怎样领受这份恩泽,以前的一切都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在她脑海中扭曲,这一瞬间她只记得逃走。
屏风就在她踉跄着想离开的那一刻被推倒了,蛇嘶嘶着散开,台阶下的许衡之抬起头,在这一瞬间望见那个站在屏风后的人。
他的五殿下就站在那里。
少女脸色苍白,趔趄着扶住墙。那双无神的眼睛甚至没有向台阶下转一转,她狼狈地绕过跌碎的屏风,从蛇群中趟过去,逃一样跑向门。
仿佛一记重锤敲在许衡之后脑,他摔倒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殿下!”
“可臣无所谓,臣本就不能做帝王。生来是有羽的东西,如何能长出鳞片来呢。老师要那个化身,臣便去做那个化身,他能明白我不能为帝,我也能明白他要一个人去寄托他的理想。”
“老师是爱臣吗?不,那只是他的理想已然不存,臣这个他苦心培养出来的化身已经无用,他却仍不肯放手罢了。他在臣身上存了太多颠倒幻想,如今才会这样狂悖。再过上一年两年,老师就会清醒过来,学会恭顺,那时,请陛下再试着用他吧。”
“但是臣,确实一直记得当初老师用在臣身上的心血……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但总归只有老师一人一直在那里啊……”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叹息。封赤练好像还想敲敲她,想了想换做理顺她的头发。
“我不会用他,”她说,“除非他真的那么当用。不过在他证明他当用之前,我更有可能杀了他。既然你觉得他会变,那你就去调.教他。现在他活的是你给他的命,他的命能不能继续也全在于你。”
“朕对他没有耐心,朕的耐心给的是你。”
“别让我失望,皇姊。”
第 59 章 决绝
土地仙:“丢人。传出去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他的身形开始消散,反反复复:“小友可一定要出手相助!”
封赤练很头疼,这天底下捉妖的这么多,上哪找他去?
玉雕被婆子抢走的第一天,无事发生。
第二天,该干嘛干嘛。
第三天,封赤练正寻思着怎么翻出这鬼地方,婆子就又带着人气势汹汹杀过来了。
“什么机关?你居然敢骗我!”
封赤练瞥见她手中的玉雕,底座封印的印记已然消失,火蜍那只红宝石眼睛有些诡异。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看你是皮痒了,连我都敢骗。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压根不用她说,封赤练离她远远的。
那婆子看见她乱跑,立马手指着她:“还敢跑?你这条命都是小姐的。快给我抓住她!”
很快,几个丫鬟婆子就追着封赤练满院子跑,别看她瘦弱,实际上却比兔子还难抓,后面的人追了没多久就气喘吁吁。
突然,婆子手中的玉雕碎裂,火蜍精降临人世,门外月色被妖怪庞大的体型所取代。它拖着身子走,浑身布满恶心的黏液,黑色的皮肤如一摊黑蛇,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聂!”
这一声更焦急。
李观玉掐了个法诀,封赤练身下起了一阵风,下降的速度减缓了许多。
封赤练衣裙飘扬,周身惊呼声阵阵,怕被她砸到的百姓四处乱窜踹倒蛇果筐,滚出来的苹果被踢来踢去,惊得人仰马翻,酒洒玉碎,场面一度混乱。
正当封赤练以为真要摔下去,突然身体一轻。
她愕然睁眼,这少年粗暴地拽住她胳膊,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丝毫不怜香惜玉。
少女双鬓簪上的桃花当场脱落,轻薄的桃粉色衣裙贴上少年的身,空气中弥漫着桃花酒的香气。聂云间动作微微一顿。封赤练便下意识抓住他银色的护臂,蛇色裙摆微掀,露出一节白细的脚踝,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敢仰头看他。
聂云间略微打量,垂眸见她眼角的泪光,讥讽:“再哭把你丢下去。”
封赤练无辜地望着他:“可是……我恐高。”
还不哭,不哭你怎么信。
一时,她竟还抓得更紧了。聂云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封赤练觉得,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这死捉妖的估计早提剑把自己戳成筛子了。
还好跑的时候机灵,给自己画了个敛息符,他再不爽也不至于当街杀一个凡人。
两人平安落地,惹得不少旁观者喝彩。
“灵山!我有生之年居然能遇见灵山之人。三生有幸啊!”
“不愧是灵山!不是都说三日之后才能赶来,不仅现在就来了,还一出手就把妖孽斩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家主带着女儿回来,一推门就吓得面色惨白。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
“有妖怪!快跑!”
“啊——”
府中一片狼藉。火蜍精显然饿了许久,看见人就吃,惨叫声回荡在府邸每个角落。
封赤练回过头,婆子怨恨地拔下簪子向她扑来。火蜍精的速度更快,一口就吞掉了她。
也不算白拿你身体。封赤练喃喃道。
火蜍精虽看起来厉害,但非常不经打,不足为惧。应该很快就会有捉妖的赶来。
她咬破手指,随便扯了张破布画了张敛息符把妖气藏起。
火蜍精扫荡完整处府邸,里面已经无人可吃,顿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封赤练身上。
封赤练推开大门,求生欲极强地往外跑,面前的地砖却是突然碎裂。
街上的民众突然看见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纷纷吓破了胆。
封赤练摔得眼冒金星,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抬眼。
它的眼睛宛若一汪血月,不知何时已到达自己面前。封赤练还是第一次见红眼睛的火蜍精,有些奇怪,不一般都是白色的吗?
走神的间隙,火蜍精已经对她张开嘴巴,伸出卷长的舌头。
她低头一看把自己卷成粽子的舌头。
救命啊!
被火蜍精抓到的不好受,封赤练身体离地,直接就被它甩上半空,强烈的失重感令她胃里翻江倒海。
她握住栖瞳,不到万不得是不想用的。前世见过这把本命法器的人可不少。
“别吃我!你看我骨瘦如柴,能有几斤肉,大哥你要不再挑挑?”
“实话实说,我从小就是天煞孤星。知道什么是天煞孤星吗?就是吃我会倒八辈子霉的那种!”
“救命啊救命啊!妖怪吃人了!”
封赤练用力掐它舌头,火蜍精竟一时停下动作,没有直接下口。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方法奏效了,余光瞅见天边的几道剑光才后知后觉,它应该是忌惮上修士了。
几名修士御剑而来,长发飘飘,沐浴着金光,看装扮是附近的小宗门,修为很一般。但看百姓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平常在这里地位很高。
“妖怪!放开那位姑娘!莫要执迷不悟下去。”
“劝你识相点!看见这把流星锤了吗?可以把你奶奶的脑袋砸碎!”
数柄剑对准它。
封赤练却感觉到了火蜍精身上的鄙夷,它盯着他们,像是在俯瞰一群蝼蚁,应该能听懂人言。
真的好奇怪。
火蜍精是一种很常见很弱的妖怪,灵智都发育不全,虽然对人来说可怕,但对于修士而言打它就跟戳气球一样简单。为何它会不惧怕?
“妖怪,拿命来!”
数柄剑齐齐飞出,封赤练都怕被他们失手戳死,这火蜍精不仅不后退,还向他们靠近。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剑一碰到皮肤直接被吞噬。要知道有的可还是本命剑!它的皮肤好似一团有生命力的淤泥,变化成触手缠住几个修士的脖子,其余修士大惊失色,却听火蜍精怪叫一声,竟硬生生吐出几口血来。
“师兄,这妖怪太过邪门!我们打不过啊。”
“不是说灵山之人还有三天就要到这了,向他们求援啊!”
“来不及了啊!”
封赤练耳膜快被这怪叫声震碎了。
火蜍精冷眼盯着她,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没。
不行,这只火蜍精有问题!
眼见命都快没了,封赤练管不了这么多,握住栖瞳要给它飞快地来一刀。
但愿速度够快,无人能看清。
可就在这时,一声冷笑凭空出现。
宝塔钟楼之下,漫天桃花汇聚在一起,把火蜍精拦截。这世间,竟还有人能用桃花画符,处处都是杀机。
封赤练回头,云鬓飘飞。
袖下栖瞳不知何时覆盖上离火,手腕滚烫,她能感觉到异常浓郁的杀意,就算是在无相山之巅对上杜谛竹,它都从未爆发出这么强烈的杀意。
这到底是谁……
桃花散开,有一人自她头顶降下。
黄符在他周身旋转,嗡鸣声四起。
少年白衣墨发,衣领缨红,生着副神清骨秀的好皮囊,恐怕天人在此也会连声惊叹妙绝。
他眯着眼,唇若天边烟霞,面似桃花春蛇,足以遮掩住眉眼间的凉薄。
随着提剑的动作,朱色额带末端飞至脸前,与高束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他勾唇。强大的威压袭来。
火蜍精动弹不得。
“呵…”少年满脸讥讽,“可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居然是天师!
封赤练使劲按住栖瞳,硬生生把离火掐灭了。天地玄黄,黄师以下皆视为没上道。灵修到玄师就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大能,眼前这人呢?才多大?感觉二十岁不到就已经惊艳四方了。
火蜍精冷笑:“捉妖人,你就不怕我撕破脸,把她吃了。”
封赤练:“……”
原来你会说话啊,还以为是哑巴呢。
这声音呕哑嘲哳的,还挺难听,封赤练寄希望于这个捉妖的能早点让自己离开这个妖怪,现在悬在半空中跟上吊似的。
为了让自己显得真情实感,她一个劲地喊:“别……别吃我。”
火蜍精笑得很阴邪。
少年人声音冰冷:“你觉得自己有与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火蜍精欲张嘴。
他反手一道漂亮的剑花,砍断它的舌头。
随后诛妖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上它的身,一声凄厉惨叫过后,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火蜍精的身体顷刻就化为白烟,消散在空中。
封赤练顿时失重,衣裙轻掀,下意识看向那名少年,有些失神。
少年悬停在半空,睨了她一眼。
“聂,那姑娘要掉下来了,你接一下!”
与他同行的人在底下喊,声音清冷,带着些许焦急。就算不见其人也能感受到她的为人。
聂云间不为所动,银剑入鞘,桃花刹那间坠落,这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
行吧,摔就摔。
封赤练闭上眼。断条腿断个胳膊什么的,养几天就好了。
不能表现得太过异常,也不要招惹他。
说话的人生气了:“聂!修真者最应当行善果积德。你再这么一意孤行不把人命当命,我即刻便告知聂叔叔,我相信回灵山之后,他自会好好找你谈谈!”
少年人语气顿时很凶:“李观玉,你在威胁我?”
桃花成刃,一时间煞气很重。
他看过来,封赤练能感受到他的恶意,巴不得自己摔在那个李观玉脑袋上那种。这个死捉妖的……是灵山的,也不意外。
第 60 章 抛弃
西北的两员大将究竟是怎么没的?是谁暗中绊了许衡之一脚,是谁煽动起来哗变,又是谁想要废掉虎诘?这些事纠缠在一起,露出一个险恶的意图,有人要动摇西北,变乱国本。
圣人不关心那头虎是生是死,她关心的是那之下的东西。
封辰钰低头扯掉了食指上的一个倒刺,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变化了。那张脸变得有些像她死去的姐姐们,有些像是那个一剑捅死了母亲的女人,有些像是顶着这个姓氏的万千鬼魂之一。
“此事,聂云间必须参与其中。”
“故而想请左相为安朔众军士申冤,令勾结朝中弄权者伏法。”
封辰钰的头低得很低,一侧身避过了聂云间的搀扶。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需要一个官位足够高的靶子,这个人必须在朝中尽可能地为虎诘为安朔军辩护,把所有想要扼死虎诘的势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这是个讨厌的,得不偿失的活计。他脑子没病吧?
封赤练机警道:“聂云间,这样不太好吧……夜黑风高的,男女有别。”
她挽着李观玉的手更紧了,生怕李观玉把自己卖给聂云间。
聂云间睨着她:“你是自己起来,还是说——”
他薄唇微动:“想让我把你胳膊卸下来?”
胳膊上的力道在加大,封赤练恨得牙痒痒。最终还是站起来与李观玉说再见。
回房间的路上,她不想离聂云间太近,一路上都和聂云间隔着一段距离,好像他才是那个妖怪。
夜色宁静,屋檐上的灯笼在闪烁。
不知这次聂云间的怀疑打消了没有。
封赤练本来喝了酒身子就摇晃,一走神就没看清路,踩空,裙摆微掀,差点就往聂云间那边倒,好在她反应足够快,手抓住墙。
皮肤抵不过粗糙的墙体,指尖磨出了血。
“走路不看的吗?”
聂云间停下脚步。
封赤练抬眸,捂着手指往后退了几步。
到树荫底下,没有月光的地方。她没有说话。但距离又拉开了。
血啪嗒啪嗒往下滴。
聂云间却只想看她乱阵脚的模样,于是他步步紧逼,直至她无路可退,他俯身挡住月光,勾唇:“躲什么?我会把你吃了吗?”
一下子就挨这么近,能看见他脸上的细绒,少年神情戏谑,眯起来的眼睛狭长。很漂亮也很危险。
封赤练有些不舒服,道:“聂云间,你让一下。我一个人回房就行。”
聂云间:“你手不是出血了?”
封赤练一愣:“擦伤而已,一下就结痂了。又不是手断了。”
“人血招鬼,你也想被鬼抓去吃?”
这概率非常小……真的非常非常小。
封赤练摇摇头,道:“我运气向来很好,”
他道:“差点被火蜍吃了的好?”
封赤练明白了,这死人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监视自己了,喝了个窝囊酒还不能在他这证明自己不是妖!到底要怎样?
她深吸几口气,抬头道:“那……你有伤药吗?”
聂云间扫了眼她已经在凝血的手指,语气近乎刻薄:“这点伤也要上药?你是蛇做的吗?这么娇贵。”
封赤练无辜道:“我又不是你们修士,捅十几刀都死不了,我就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当然要处理,不然得破伤风怎么办?”
她补充:“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少年冷冷盯了她许久,丢给她一个瓷瓶。
越看她越烦:“少废话。”
隔了一会。又听见她的声音。
“聂云间……”
聂云间不耐烦:“你又耍什么花招?”
“没耍花招。就是这盖子——”
封赤练指着道:“我拧不开。”
上面设了禁制,不用灵力鬼才打得开!
聂云间接过,顺便嘲讽她一下:“蠢。”
封赤练:“我被你灌了酒,你还骂我。”
聂云间冷笑:“你知道为什么逼你喝雄黄酒吗?”
封赤练倒手指上倒药粉:“知道。”
很快她就后悔了,原来的世界是因为有《白蛇传》的传说,雄黄酒逼妖现原形成了共识。
但是这个世界——她偷偷观察聂云间的表情,顿感大事不妙。
聂云间果然眯起眼,抬头盯着她。
封赤练一个机灵:“在我家乡有个传说叫白蛇传,白娘子就是喝了雄黄酒变回蛇妖的。你要我喝无非就是怀疑我也是妖怪,但是我都喝了,你别成总怀疑我了。总是被人怀疑我会很难受。”
药粉洒出来许多。聂云间讥讽:“下山这么久,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这个白蛇传?”
少年漆黑的眼瞳里满是怀疑。
封赤练:“我家乡你都没听过,你怎么可能听过白蛇传?”
“呵…我去过的地方比你嘴里的废话还多,”聂云间抱着剑,冷声,“除非穷乡僻壤。”
可……真会说话。封赤练尴尬地笑了两声,道:“江苏。你听说过吗?”
见他沉默。封赤练道:“听都没听说过,还穷乡僻壤,白蛇传的传说我可是从小听到大,很多个版本。”
“就是说……从前有个书生叫许仙,有一天他救下一条白蛇,白蛇为了报恩化为人形,与妹妹小青一起入世。”
“白蛇叫白素贞,我们那的人喜欢叫白娘子,白娘子与许仙在人间一见钟情,很快就相爱结为夫妻。”
“但好景不长,金山寺的方丈法海发现了这一切,他让许仙给白娘子喝下雄黄酒后,白娘子现出原形,但深爱她的许仙并没有被吓到,而是继续和白娘子在一起。”
“这显然惹怒了法海,他将白娘子镇压在雷峰塔下,使得这对有情人彻底分离。”
封赤练举起两根手指:“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瞎编的。”
岂料,聂云间听罢鄙夷道:“本来就应该分开。人怎么能和妖在一起?”
这死捉妖的是不是捉妖捉入魔了,怎么油盐不进!
封赤练小声道:“法海在我们那风评不太好……你这话还是别乱说。”
小心挨打。
“有意见?”聂云间冷冰冰望着她,勾唇,“有意见也给老子憋着。”
封赤练暗自磨牙,他一定是有病。
精神出问题了……
今天要下酆都城,灵山的人起的格外早,封赤练也是。李观行大早上看她和见鬼了一样。封赤练主动跟他打招呼:“虽然昨晚上喝了酒,但是睡得挺沉,你呢?”
李观行:“那你这时候不应该在睡觉吗?”
然后等着这些灵山人下酆都成不带自己是吧。
封赤练道:“你们今天不是要去阴间?我好奇一下怎么个去法。”
李观行:“什么去阴间叫得多难听。你又不下酆都,在一旁看着。聂云间一个人去。”
封赤练:“那你们呢?”
李观行:“在一旁护法。”
封赤练一脸担忧:“我听观玉姐姐说你们之前抓了一些妖怪,聂云间去阴间了,你们在上面护法,要是妖怪突然跑出来了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可打不过。”
李观行都懒得纠正她了,抱着手:“鬼才跑得出来!关他们的地方可是——”
封赤练竖着耳朵,可是什么?快说啊!
“李观行。你现在很闲?”
聂云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观行虽然也不喜欢聂云间,但也怕他,瞪了封赤练一眼找自己姐姐去了。
封赤练觉得这个聂云间应该是上辈子就克她的!
回回坏自己好事。
“看什么看?”聂云间又看向她,讥讽,“等会别又手疼肚子疼,再喊我把你也丢到下面去,让你变成饿鬼的盘中餐。”
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毕竟离火连带躯壳的都能烧得魂飞魄散。封赤练面上还是害怕:“你不要总吓我。我胆小。”
她低声:“你也知道的,我从小——”
聂云间打断她:“你从小就怕鬼。”
封赤练疯狂点头,难得这死人还记得。
少年话锋一转,冷冷道:“但我记得你昨晚不是说你运气向来挺好。想必人家吃你都不用细嚼慢咽,直接一口吞了。”
他到底是和谁学的说话?看李观玉不是挺正常的,怎么就他成天阴阳怪气。
封赤练选择性失忆:“我真的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酒醉的话你听听就得了。我觉得我还挺倒霉,成天不是碰上妖怪就是碰上诈尸,别人一辈子触不到的霉头全被我触到了。”
他恶狠狠道:“我看你清醒的很。”
到了做白事的地方,依旧满府哭声,只是少了摄魂阵的缘故,气氛没这么阴沉。
封赤练习惯性地左右张望,李观玉在和家主沟通,李观行则一直紧盯着棺材的方向。那聂云间呢?哪去了?
回过神。封赤练额头感受到一点冰凉。
她看见聂云间手上的血,不免愣了一下,心想,他的血就和他的人一样,没感觉到一点温度。
聂云间毫不在意割破的手指,只是冷声:“开了阴阳眼,等会别乱叫。要是看到碍事的东西就提醒一下那两个傻子。”
他又在用死了人一样的眼神看自己。
“若因为你耽误事,别怪我找你麻烦!”
额头点上了他的血,少女秀气可人的面容多了几分艳丽。聂云间看了一眼,没移开,过了一会才发觉不对,表情瞬间变阴沉了。
封赤练点点头,自然知道聂云间说的那两个傻子是哪两位,这人,连同门都不留情面啊……
要是自己跟去阴曹地府被他发现肯定没好果子吃。之后打听土地仙被抓一事就难上难,更别提救人了。
可不下去一趟又不甘心,明晃晃的机会就摆在这,万一阿姊真的在酆都城呢?况且那天听那谁的语气,好像很了解她和关阴子,甚至整个灵山。前世难道见过吗?
封赤练沉思。
白事进行到一定阶段,周围的天色暗了下来。
房梁上飘着的白带逆风而飘,哭灵人还一把鼻涕一泪跪在棺木前哭得歇斯底里,亲眷抹着眼泪,浑然不知这突然的变化。
遗相前的蜡烛开始明明灭灭,桌上摆着的一只烧鸡、两叠红烧肉、几碗大米饭都不约而同沾上了香灰。
封赤练收敛神色,阴差要来了。
她所见的视野变得很暗,天空开始飘白色的纸钱,人间灵堂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
面前出现一个戴斗笠的鬼差,手拿锁链,帽檐下还挂着几个八角铜铃。随着阴差靠近棺木,铜铃叮铃铃响。
棺木中魂体出窍。阴差手中的铁链绕上逝者的魂体。
聂云间也有了动静。
只见他双手结印,桃源剑上的剑穗开始晃动。额带末端纠缠着乌发。
封赤练望着他,想偷偷记下向阴差借道的咒。然后听了半天。
学不会。
阴差似有所感,看向聂云间。他目光空洞:“你是何人?”
聂云间道:“灵山聂家,聂云间。”
阴差:“所求何事。”
聂云间:“奉师父所托来查灭门惨案,发现凶手藏在酆都城。借下道。”
阴差微微颔首,变出一根蜡烛。李观玉接过蜡烛。阴差声音沙哑:“蜡烛若灭,入阴间的生魂将永世无法回来。”
李观玉小心翼翼地护着蜡烛。
李观行在一旁问:“前辈,之前摄魂阵摄走这么多生魂,你们没有察觉吗?”
阴差眼神依旧很空洞,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李观玉给以眼神制止。阴差押着生魂打开黄泉路的通道,聂云间一只脚踏入。
封赤练在等一个机会混进去,奈何灵山这些人太过提防,寻不找间隙。
怎么办?
苦恼之际,封赤练听见墙边细微的声音,她不动声色看向那边。突然,几十个死士从天而降!看来这背后的人是不想聂云间活着出来。
在场的人脸色大变,满堂人惊慌失措。
李观玉拔出剑:“聂,你先进去,这边我们来处理。我和观行会护着蜡烛等你回来!”
来得正好。
封赤练故作慌张往里跑,李观行想拦她,却被她以一个巧妙的角度避开。少女面色苍白地抬起头:“突然来了好多坏人,冲着我们来的!”
余光中,看见块翘起来的地砖。
她故意踩中摔了一跤,突然抓着聂云间的衣角一起跌进了通道里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
少年所料未及,怒喝:“封赤练!你想死是不是?”
连红不够资格做这个靶子,封辰钰对杜家只想嚼烂她们的骨头,唯一能选的只有梁知吾和聂云间。
年轻的皇女深深一拜,用最诚恳最无害的语气把聂云间推向高处。
“殿下何必与臣说这么多呢,”他说,“此事您既告知臣,臣就该去做。”
“若臣放任安朔军抱薪者冻毙风雪,圣人之意悬而不至,那臣做这个官职是做什么?”
封辰钰被闪了一下,有些错愕。她的眼睛看不到聂云间的脸,但她能清楚地听到她的语气
“左相高义,”她问,“此事之后,我尽会向圣人奏报。”
“不,”聂云间说,“不必拿我分内的事情烦扰圣人了。”
他慢慢松开手,退回一个恭敬的距离,有什么闪过他的眼睛,又转瞬熄灭。封辰钰还没从刚刚的对话里回过神来。她摸索着拿起桌上的茶,低头陷入思索。
世上果真有这样的人吗?她想。
他这样的人,是怎么活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