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许睿看着他脸上的伤和眼睛下浓重的阴影, 胸口有点喘不上气。
在他的印象中，季恺城明明该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可在这里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却得肩负起一个家庭沉重的担子。
看着对方眉眼已经展露开成熟男人的坚毅, 可许睿却为他眸中褪去的本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青涩而心酸。
回观一路走来的旅程，许睿不过是为孕育的过程感到艰辛, 可除此之外, 不论是生活还是未来, 即便他忐忑迷茫，却并不会过于担忧慌乱。
而这一切全是因为他能感受得到季恺城在身旁时刻为他保驾护航，所以他只需要朝前走。
他仍旧可以肆无忌惮, 没心没肺地去追求远方，因为他自信季恺城会永远在身后, 帮他遮挡狂风骤雨。
“怎么了？”见许睿垂着眼沉默着, 季恺城低下头轻声问。
许睿忍着涌上鼻腔的酸意, 闷闷地说：“我也想你能睡觉。”
季恺城挨得很近, 几乎是与许睿额头抵着额头。他不是铁人, 自然也感到累。可他听着许睿隐忍而关切的话语, 又垂眸看了眼躺在俩人中间那个缩在襁褓中，恬静安睡的小孩。
心中的暖意却足以释怀一切的疲惫。
他缓缓地用商量的语气：“好, 等你休息好了, 就换我去睡可以吗？”
许睿知道他是在安抚自己，可此时此刻他产后精疲力尽, 纵然再心疼季恺城却也无能为力。
他只能默默点点头。
“快睡吧。”
许睿最后注视那双在暗沉光线下流淌着熠光的眼睛, 他叹息了声，闭上眼睛。
在病房的这一晚他醒来多次，可由于气血亏空得厉害，每一次都是半睡半醒状态。
他侧过头, 朦胧中看到季恺城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晃动，又迷迷糊糊察觉到旁边的那团东西跟奶狗似的，正在哼哼唧唧的。
接着便是季恺城轻声哄拍的声音。
他听着有些想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开口了还是睡梦中，他想问季恺城困吗？
“不困。”有只手拍完旁边的小孩又来拍他，“你好好睡，不要说话了。”
一瞬间，许睿又安心了。
睡了几个小时后，稍微缓解了产后带来的疲惫感。
季恺城正支着手臂在床边小憩，听见床上发出的动静，他睁眼，见许睿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他忙起身上前：“怎么了？”
“不行了，估计是黄桃罐头吃的，我想上厕所。”
季恺城闻言立即扶他下床。
然而许睿下身还疼着，好不容易从床上下来，身体还是难以直立。
病房内没有卫生间，需要到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
季恺城准备搀着他过去，可许睿却让他在病房里，“你就别去了，万一小孩被人偷了就糟了。”
那可是他费了老命生下来的，这年代乱糟糟的，现在才早上五点多钟，外边天还是黑的，要真被人偷走，又没监控啥的，那真是叫天天不应。
“你看着亿万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你路都走不稳，你怎么一个人过去？”
许睿说：“我扶着墙一点点挪过去。”
可季恺城却不放心，他沉思两秒后，让许睿先等等。接着他小心地抱起床上的小孩，又让许睿将手臂勾着他的脖子。
“走吧。”
许睿看了眼被小被子抱着的亿万，“不会冻着吧？”
季恺城便把小被子的一角给遮到亿万的脸上，确保不会被冷气渗着。
医院的走廊寂静，许睿就这么一手撑着墙一手勾着季恺城慢慢朝前走。
而季恺城生疏地抱着小孩，既要防止许睿摔倒，又要担心怀里的小孩摔了。
许睿走了几步口中就嘶着冷气，吓得季恺城忙问怎么了。
许睿苦着脸说：“屁股疼啊。”
“很疼吗？”
“废话，从屁股里生出比猫还大的玩意儿你试试。”
“… …”
季恺城有些好奇问：“那现在你感觉有恢复回去吗？”
“不知道，我整个屁股都是麻的，可能已经变成山洞了吧，反正我感觉风凉风凉的。”
“… …”季恺城有点想沉默。
不过他还是宽慰许睿：“我听医生说，会很快恢复回去的，所以你别担心。”
许睿：“哦，看来刘雨萌对这个世界能生小孩的男人还算手下留情了。”
幸好许睿只是尿急，要不然他真是不敢想，估计会鬼哭狼嚎叫得整栋医院楼都听见。
到了厕所门口，他生怕熏着小孩，就不让季恺城抱着小孩进去了。
解决完后洗洗手，又蹒跚着走出去撑着季恺城的肩。
回到病房里，隔壁床的小孩开始闹腾了，一闹腾，亿万也在小被子里直皱眉。紧接着隔壁床的陪护家属又是脚步声不断，许睿都没法继续睡觉。
季恺城见动静大了，便抱着亿万在床边来回踱步哄着。
“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们了。”隔壁床的丈夫拎着热水瓶冲季恺城抱歉地笑笑。
“没事。”季恺城回了句。
隔壁床丈夫问：“就你们小夫妻两个啊？那可真是辛苦的，像我们都是爸妈白天过来晚上回去，要不然光是两个人真吃不消。”
季恺城跟他礼貌笑笑，又垂下眸看一眼怀里，见亿万拧着的眉毛慢慢舒展了，他小心地放回许睿身边。
隔壁床忙完，另外那床又折腾了。许睿见状便同季恺城商量：“要不我们天亮还是回去吧。”
其实许睿产后身体无恙，倒是可以回去。只是季恺城私心是希望许睿可以多住院几天，毕竟许睿遭了不少罪，而他目前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
只是现在看来，住医院确实有诸多不便。
季恺城思考后说：“好，等天亮了就回去。”
现在都快六点钟了，许睿索性不睡了，反正走廊上渐渐响起来往的脚步声，他也睡不好，干脆忍忍回到出租屋里休息。
估摸着宋崎起床会过来医院，以免和他错开。俩人便准备早点回去，也省得宋崎跑一趟了。
才住了一天院，东西却不少。昨晚宋崎除了带过来小孩的衣物之外，还有一身许睿替换的棉睡衣裤以及外头的棉袄。
季恺城帮着许睿把身上的病号服脱下，换上干净的棉睡衣。
这个点，隔壁的两床也起来吃早饭了，动静一大，两床的小孩就哭闹，一哭闹，亿万也跟着哭。
于是整间病房里全是婴儿哭声。
季恺城要整理东西，许睿便只能忍着嗡嗡疼的脑仁将旁边的小孩抱怀里，然而哄半天，还是哭得不行。
“哦哦哦不哭了，亿万听话。”许睿急得问季恺城，“会不会是饿了？”
季恺城放下手里的事，走过来，“一个小时前刚喂了，应该不会饿。”
“那他怎么了？”
正说着，俩人突然闻到一股异味，当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许睿差点呕得丢了怀里的小孩。
季恺城只好接过放在床上，接着又去袋子里拿尿布。
亿万生下来时，尿布是护士帮忙系的。现在轮到自己，他也是手忙脚乱。
他解开小被子，又扯下开裆裤里的尿布，暂时也不知道这条脏尿布该怎么处理，只能放地上。
然后又在亿万嗷嗷哭声中，拿了纸去帮他擦屁股。
许睿看着季恺城生硬地提着小孩的两条腿，头低得，脸都快贴小孩屁股上去了。
说实话，他有些佩服季恺城了。
尿布是用一根橡皮筋绑在亿万的腰间，季恺城换完后累得满头大汗。
这还是第一天，真没法想象之后的日子。
“脏尿布怎么办？要不要扔掉啊？”许睿指着地上的尿布。
季恺城想都没想，抓起尿布折了又折，然后塞进许睿换下来的脏衣服的那只袋子里。
他说：“尿布洗洗还能接着用。”
清清爽爽的小孩不哭了，但也没睡。今天眼睛倒是能够彻底睁开了，他被季恺城侧躺放着，就这么乌溜溜地盯着许睿。
“嘬嘬嘬。”许睿看着他茫然又严肃的小表情感到好笑，便忍不住逗他。
逗着逗着，又止不住一阵感慨，这居然是他肚子里生出来的。
季恺城收拾好了东西，又办了手续。回到病房里，先给许睿围围巾戴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后，拎起袋子准备去抱小孩。
许睿见他肩上大包，手里小包的，便说孩子他来抱。
见季恺城担忧，又安慰道：“没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季恺城点点头。
“走咯，回家去咯。”许睿抱起床上的小孩，又将小被子遮紧。
季恺城左边肩手腾不出，就右手搂着许睿慢慢走出医院。
现在是二月底，天气仍旧寒冷。尤其是早上，还有霜冻。
季恺城要出去找三轮车，许睿便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等着。
他揭起小被子的一角看一眼小孩有没有睡着，结果这小东西还清醒着，看到许睿，那张小嘴微微蠕动着，又时不时地舌头吐出一点泡泡。
季恺城叫到了三轮车，他跑回来拎袋子又扶着许睿走出医院坐上去。
回到出租屋的楼下，正好碰到宋崎出门在跟陆房东聊天。
宋崎看到他俩一愣，“你们怎么回来了？”
季恺城说住院不方便，晚上许睿和孩子都睡不好。
清晨的一楼，租客们都在洗菜，得知三楼租户昨天生了小孩，都凑过来围观。
许睿他们三个平时同这些租户不太打交道，不过见他们这么热情，便抱着小孩也说笑了几句。
租户们都夸亿万壮实，才生出来就跟半个月大的小孩一样。
许睿和季恺城从前没想过未来当了父亲会有什么心情，但现在听着租户们的夸赞，不得不说，心底有些骄傲。
陆房东笑着同许睿说：“小许，你可得好好坐月子了，赶紧让你老公给你炖鸡汤喝。”
许睿没当回事，季恺城倒是认真得不行。他听着租户大姐大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嘱月子里的事项，慎重得就差拿纸笔记下来了。
于是回到房间里，他便让许睿躺床上了。
许睿哭笑不得：“不至于吧？不坐月子有那么严重吗？”
季恺城凝着神色道：“就怕万一，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别碰冷水，也别吹风，还有别洗澡。”
“一个月不洗澡？疯了吧！”许睿盯着季恺城啧啧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封建古板呢？”
季恺城哼笑了下，帮他将被子掖好。接着又解开亿万身上的小被子，让他也躺进许睿的被窝里。
先前一直被小被子裹着，现在松开了，他舒服得不行，手脚在被窝里轻轻动弹。
“你怎么这么精神？嗯？不睡觉的吗？”许睿说话的时候，亿万的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又盯着他一张一闭的嘴巴。
季恺城揭开一点被窝，也忍不住新鲜地去碰了碰小孩的手，只觉软得不像话。
“力气很大。”
“是吗？”许睿也伸出一根手指，刚碰到就被五根细细的手指头给抓住了，“啧，难怪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上蹿下跳。”
两个人在里间守着小孩聊了会，宋崎已经从菜场里买了鸡回来。
他将鸡丢在门口，进来看了会儿小孩后，和季恺城一起出去杀鸡褪毛了。
许睿昨晚没睡好，就在里间继续补觉。而外间季恺城和宋崎两个便叮叮当当地忙活。
一只黄油老母鸡，半只炖汤，半只白切，到了中午，满屋子都弥漫香气。
季恺城本想把菜端到床前给许睿，可床窄，边上又有小孩，吃饭实在不方便。
不过许睿恢复了点力气后，在床上也实在躺不住，季恺城只好依他。
三个人坐在外间吃饭，现在小孩生完了，许睿真的浑身舒坦，连坐在椅子上都可以自由转动了，再也不用托着个沉重的肚子，干什么都提不上一口气。
喝完汤后，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啊～真爽啊！我真是八百年都没这么轻松过了，我觉得我明天就能出去做生意了。”
宋崎忍不住笑：“那亿万怎么办？”
“也是。”许睿刚轻松完，一想到里间多了个，要喝奶要换尿布还要哭闹的小孩，就又头疼了。
这不刚说完，里边又呱呱哭起来了。
季恺城赶紧放下筷子，快速走进里间。
“是要喝奶吗？”许睿问。
季恺城在里边回：“是尿了。”
许睿郁闷了：“他就不能早上拉的时候顺便把尿也一起解决了呢？”
宋崎：“他才刚生出来，哪能控制得了，再说了，就算是我们，也不可能一起解决的，毕竟有时候只是想上小号。”
季恺城抱着小孩回到桌前，说到点了该喝奶了。
许睿身体还没恢复好，那就只能宋崎去弄奶粉。一屋子三个人，就季恺城知道用量。
宋崎手忙脚乱泡完奶，将奶瓶递给季恺城。
亿万头一回用奶瓶，那奶嘴都比他的嘴大，季恺城挪了半天，才塞进他嘴里。
就这么点大的人，一叼到奶嘴就立即鼓动着两只胖脸蛋，吧哒吧哒吸了起来。
许睿看着奶瓶里的奶一点点地往下降，又看看季恺城怀里的壮崽，心惊肉跳道：“直觉告诉我，这小东西以后饭量绝对大… …”
许睿金钱焦虑症又犯了，“不行，还是得抓紧做生意赚钱啊，要不然我们三个都待在家里，还有个胃口这么大，天天吃钱的玩意儿。不出两个月咱们先前卖录像带的钱都得花光了。”
“许睿，做生意这段时间先放放吧。”季恺城顾虑道，“我怕忙不过来。”
确实是忙不过来，哪怕加上宋崎三个人，都不够伺候一个小孩。
没生之前许睿想着，再忙也不过喂个奶把个尿，还能忙到哪？
然而才仅仅过去了一周，他们三个几乎都没睡上一个完整的觉。
宋崎忙着买菜做饭，季恺城忙着喂孩子，洗尿布，一天至少得洗好几条。
而这几天又下了场小雨，连尿布都晾不干，只能放在煤炉上头烘。
许睿倒是不用干活，可他却悲催地堵奶了。
他以为那回被季恺城吸了一口后，没流了就是没奶了，结果在生完小孩没两天，早上醒来时胸前湿了一大片，直接把他吓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当场就瘫在床上欲哭无泪了，“怎么办啊？我不会变成奶牛吧？”
季恺城沉默了许久后，便厚着脸皮敲开了隔壁邻居的门，因为那邻居大姐有三个小孩，最小的那个就比亿万大了半岁，仍在吃奶期。
大姐一听说他老婆有奶水却不想喂奶，还挺吃惊。毕竟这年头有几个小孩是喝奶粉的，除了实在没奶水之外。
季恺城只好红着脸说，他们想科学喂养。
既然是别人的家事，大姐也不好多嘴。她告诉季恺城，不喂就等着回奶，季恺城不懂这些，他听得云里雾里。
回去之后将大概意思告诉许睿，其实就是不喂奶，那就等着奶水自己消失。
然而又过两天，许睿的胸就涨得不行了。实际上他的胸并没有发育过大，只跟健身房教练似的，胸肌相对比一般男人的饱满些。
可没想到奶水居然那么多。
多得连他自个都觉得离谱。
季恺城一边哄着小孩一边还得哄床上崩溃的许睿。
没办法，谁让他老婆一嚎偶尔还会喷出点奶。
“我他妈真的是头奶牛啊———！！！”
“不是奶牛。”季恺城安慰着，“隔壁大姐说了，只要忍忍就能回奶的。”
“可他妈都过了三四天了，怎么还跟自来水管一样啊？”
“别哭了。”季恺城轻拍着他的背安抚，“要不然越哭流得越多。”
许睿盯着他咬牙：“操！”
不过回奶真是场持久战，许睿以为生小孩就够疼的了。可没想到回奶过程中突然堵了，堵得他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的痛。
睡不好吃不香，连话也不想说。整天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摸自己的胸，还梆梆硬。
眼瞧着许睿疼得人都快迷糊了，季恺城也急得不行，他犹豫着问许睿要不要放弃，让亿万吸一口，哪怕不是亿万，他也可以。
可许睿坚决不，许睿说：“我不能前功尽弃，抽烟的都能戒烟，我就戒个奶而已！！！”
季恺城拿他没办法，只能皱眉看他在床上难受得翻来覆去。
晚饭的时候，季恺城怕亿万醒过来吵着好不容易睡着的许睿，便抱着来到外间。
宋崎朝里看了眼，问：“许睿不吃饭吗？”
“他疼得难受，刚刚才睡着，等晚点再说吧。”季恺城将亿万放在宋崎的钢丝床上，然后坐下来吃饭。
晚饭后，他给亿万喂了奶，又把了尿。
自从亿万出生后，这间小出租屋就更拥挤了。这一周，零零碎碎地又买了把尿用的脸盆，脸盆还得是大号脸盆，毕竟是男孩子，要是脸盆小了，一不小心尿就窜墙角去了。
而里间的床铺窄，加上这几天许睿不舒服，要是季恺城和小孩都躺床，那他连翻身都难。
于是又买了一条席子，铺上被褥后刚好将里间填满，季恺城晚上便打了地铺。
晚上没吃饭，许睿后半夜被饿醒了，然而他刚要伸手去拉灯泡绳，却伸出一只手，先拉亮了灯。
“怎么了？”季恺城忙从席子上起身，坐到床边，“是饿了还是痛了？”
“饿了。”
“我给你泡芝麻糊？”
许睿点点头。
季恺城披了件睡衣就轻手轻脚出去了，担心影响到睡在外间的宋崎，他连外间的灯都没开，就这么摸黑泡了一碗浓稠的芝麻糊进来。
许睿喝着芝麻糊，看到本该放在床边的小孩睡在下面席子的被褥里。
“你怎么把他抱下去了？”
“我怕他躺在你旁边，你没法转身。”
喝完后，季恺城端着碗出去，再进来。
许睿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青色，心中不是滋味。这屋子里，就属他最操劳。没办法，宋崎虽然亲近，可毕竟是朋友。
季恺城也不好过多麻烦他，所以白天洗尿布，晚上起夜泡奶粉都是他一个人在弄。
关上灯后，许睿躺在床上没睡着。他听着季恺城沉重的呼吸声，有些纠结。
又过了一小时，下边席子上传来哼哼唧唧的动静，这一周下来，他也能从小孩的声音中判断出意思了。
应该就是饿了。
听到季恺城哄拍了两下，声音里透露着浓浓的疲惫，许睿心里的挣扎最终也化为了叹息。
“季恺城，你把亿万抱到床上来。”
季恺城正要起床去泡奶，听见许睿的话，他诧愣了瞬，“怎么了？”
“抱过来给我喂吧。”
季恺城没理解意思，“那我先把奶瓶拿过来。”
“我是说。”许睿彻底放弃回奶意志了，他破罐子破摔似的，“拿来给我喂。”
季恺城反应过来了，他惊讶地望着许睿。
“你不是说，你不想喂吗？”
“我现在又想了，干嘛愣在那？抱过来啊。”
季恺城垂下眸迟疑了会儿，还是抱起哼唧闹着的小孩送到许睿怀里。
可他却欲言又止。
“那你就前功尽弃了。”
许睿：“尽弃就尽弃吧，也好过胸疼得要爆炸。”
季恺城沉默了，而后他抬起眸看着许睿：“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晚上睡不好，或者是担心奶粉钱… …你别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心思敏锐如季恺城，许睿也不擅长在他面前说谎，便坦诚道：“是有这两部分原因，不过也不全是。我也说不上来，就好比我给你说我怀孕，明明是小说里瞎搞出来的孩子，可你却愿意负责一样。
我就突然想喂了，你别担心了，我真是心甘情愿的。好了好了，赶紧的，你快给我想想，我应该怎么喂他。”
确定许睿没有勉强后，季恺城才放心下来。
只是第一次喂奶，俩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喂。
抱着小孩吧，许睿觉得手酸，毕竟七斤重。
“你侧躺着。”季恺城建议。
许睿只好侧躺下，然后季恺城多拿了一只枕头垫高。
这下姿势终于舒服了，许睿将亿万圈拢在怀里。
可是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喝奶瓶的小孩压根不知道怎么找地方。
季恺城将他的脑袋往许睿胸前贴，他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那么闭着眼睛跟小瞎子似的，拿鼻子拱了拱。
然而拱半天没拱着，口水糊了许睿胸前一片。这么点大的人脾气急得不行，张着嘴就哇哇哭。
许睿没办法了，只好作出平生最尴尬羞耻的举动，他捏着头找嘴。
“真是笨，非要我手把手教。”
最后被这小瞎子叼到后，一瞬间他“轰——”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季恺城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他忙问：“怎么样，是什么感觉？”
许睿一言难尽：“刚一下子，我他妈感觉被一只老鳖给狠狠咬了一口… …”
第72章
季恺城凑过去, 看到那颗小脑袋已经埋在许睿的胸前了，而两坨肉鼓鼓的脸蛋正一动一动的。
再看许睿的表情已经拧着眉呲牙咧嘴了。
“很疼？”
许睿咬着牙点点头，“不是, 才一周大的小孩力气怎么能这么大？嘶——”
其实疼是其次的，关键他此刻有点毛骨悚然, 他觉得就好像是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汇聚到一处, 再被小东西给狠狠地吮了出去。
他甚至有些恍惚在想, 该不会真是血被吸出去了吧。
季恺城见许睿难受的样子，他也不希望许睿受罪了。
于是他将亿万从许睿的怀里抱走，准备还是接着给他喂奶瓶。
然而低头一看, 这么点大的小东西就跟吸铁石似的，身体虽然是软的, 嘴巴倒是挺能叼, 还不肯撒嘴了。
真跟许睿描述的那样, 跟只小鳖似的叼着肉。
季恺城一动, 亿万就不乐意地发出吭吭哧哧的声音。
“算了算了, 给他吃吧。没事的, 我现在已经适应点了。”
季恺城只好松手，这一松手。
像是察觉到没了威胁似的, 小东西满足地叭叭吮着, 甚至还舒服地小声哼哼。
“你哼唧什么呢？”许睿听着跟小奶狗似的动静，揭开被子低头看。
这小东西察觉到被窝里漏进的光线, 睁着的黑溜溜的眼睛便朝许睿看过去。
许睿见他小嘴都吃得溢出一圈奶白, 想到那些奶白的液体是从自己身体里流出去的，这感觉就更别扭了。
他莫名就联想到以前看到的母狗喂奶，那几只小狗崽趴在那颤巍巍地喝着奶，喝得连狗鼻孔都冒奶泡了还不肯歇。
现在再看自己的儿子, 就跟那群小狗崽一样。而自己就是那条生无可恋的母狗。
大概是吃奶得起劲了，亿万连手脚都高兴地不停晃动着，许睿抓起袖筒往里一看，只见那五根小手指也不知道想抓什么，一会儿捏成团一会儿又翘起了兰花指。
季恺城坐到床沿上，好笑地看着许睿怀里的小孩，那两坨胖脸蛋跟青蛙似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
结果一碰，这么丁点大的人还不乐意了。许睿又是被鳖给狠咬了口似的，疼得他低骂：“你这小东西，还挺护食的？好好吃，别使这么大劲，要不然我迟早被你给咬下来。”
亿万吃得慢，许睿圈拢着小孩的那条手臂就发麻了。
季恺城见状，便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毛衣，接着卷成一条后，塞到了小孩的后背，这样小孩有了支撑点，许睿就不用那么费手了。
许睿总算能把胳膊伸直了，季恺城便坐在床边帮他按摩。
喂奶是累了点，不过吸了几分钟后，许睿之前堵奶的痛苦确实缓轻了不少。原先人还疼得头昏脑胀，这下清明多了。
“唉，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一开始就该喂了，还遭了许多天的罪。”许睿郁闷道。
季恺闻言望着他低笑。
“你睡去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呢。”
季恺城说：“等亿万吃完，给他拍了嗝我就去睡。”
“那有得等了，他现在还精神得很。”许睿垂下眸。
他观摩着这张小脸，越看心里越郁闷。亿万刚生出来的时候，医生护士说长得像季恺城，当时他倒没看出来什么。
只觉小孩刚出生都皱巴巴的长一个样，可现在过了一周，脸上身上也不皱了。这眼睛眉毛鼻子的，就愈发长得像季恺城。
他纳闷了，好歹是自己跟刘雨萌一块儿编的小说，这刘雨萌怎么就不给孩子按自己的模样描写？
好像生怕走出去别人不知道这是季恺城的崽似的。
许睿看着他吃奶的小模样，心里一暖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耳朵。可捏着捏着忽然想到什么。
他立即检查起来。
季恺城好奇问：“你在找什么？”
许睿头也没抬，“我看他有没有长红痣呢。”
“红痣？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能让男人怀孕生孩子的红痣，之前宋崎告诉我的，说是这世界耳垂上有红痣的男人才能生，我就怕亿万也有。”
许睿小心地转着亿万的脑袋，将他两片小耳朵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红痣后，才松了口气。
他怀孕生孩子也就算了，他可不愿意让他儿子长大以后也遭罪。毕竟像季恺城这样的老公天底下不多，万一哪天被不务正业的小黄毛拐跑了，那他估计得气得吐血。
季恺城总算听明白了，他问许睿：“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许睿看着他傲娇似的哼声道：“就不告诉你，等哪天我上了你，让你也尝尝怀孕提心吊胆的滋味！”
季恺城听了简直哭笑不得。
亿万奶没吃完，他俩也没法睡觉，许睿便趁着这功夫问季恺城，“这段时间咱们总共花多少钱了？”
这一周，事情太多，季恺城也没仔细算过，如今宋崎手里的那点存款，他也不自个存了。
反正大伙吃住在一块儿，生意也是一起做，哪还分彼此。所以就通通交给季恺城保管着。
季恺城拿出放钱的罐子，坐在地铺上算账。
“医院花了三百多，给了医生五十块红包。录像带卖了一千一。”季恺城放下笔后，又清点了一遍钞票。
他说目前他们三个人的存款是两千五百多。
许睿问：“不是之前加上宋崎的，还有两千二吗？那录像带又赚了一千一。”
季恺城说平时一天三餐的开销也不少，另外交了水电费之类。
“没事。”他宽慰许睿，“至少已经生完亿万了，就不用太担心钱的问题。
许睿点点头，“也是，反正现在不用费心奶粉钱了。”
他现在一想，其实喂奶也挺好，虽奶疼，可至少不用肉疼奶粉钱的开销了，那可是真正的大开销！
“哎，那你们差不多这两天就继续去卖录像带吧。”
“还是等你坐完月子吧，而且就算去卖录像带，我跟宋崎也得轮流去，要不然你一个人带亿万会很吃力。”
许睿：“轮流什么啊？你们俩一起去做生意呗。现在亿万不用泡奶粉了，我一个人应该能带得过来。那尿布什么的换下来，我留着等你回来洗还不成吗？”
季恺城妥协道：“等再过几天，我跟宋崎商量下。”
“行！”许睿连连点头，不过他又对季恺城说：“就是不知道那天我跟陈默起冲突了，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卖录像带，他那天说已经把咱们仨踢出帮派了，不知道会不会又给你们使绊子。”
“那天小流氓的事应该是和陈默无关。”季恺城分析，“应该就是小流氓听到我们被踢出帮，所以擅作主张来找麻烦的。要不然陈默也不会送你去医院，更不会托关系把我弄出派出所了。”
许睿讷讷道：“这么说，他这人还算不错。啧，就是那张嘴讲话不好听。”
季恺城问他讲什么了？”
许睿切了声：“他说他看上我了，在那吧啦吧啦说了一通。”
季恺城问：“那你怎么回的？”
许睿竖起大拇指，“我说我老公是这个，你就这个！你能跟他比？”
接着放下大拇指，又竖起了小拇指。
季恺城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亿万总算吃完奶了，两片眼皮已经微微阖起来，只留了一条细细的缝。可嘴还没舍得松开，仍旧含着。
“睡着了？”季恺城凑过来轻声问。
“还要拍嗝吗？”
“要。”季恺城慢慢将亿万从许睿怀里抱出来。
嘴里含的东西不见了，亿万皱着眉毛，小舌头抵着嘴巴又吧哒吧哒，条件反射似的吮了两下。
许睿拉下自己的衣服，起身帮季恺城将亿万托在他的肩膀上，让亿万稍稍竖挂在他的身上。
小孩的身体太过柔软，俩人小心翼翼地跟拆弹似的。
等亿万稳稳地趴在季恺城的身上后，季恺城才轻轻地给他拍嗝。
拍出嗝了，季恺城又轻手轻脚地将小孩放到许睿的被窝里。
只是小孩吸了一边，许睿的另一边还堵着。但亿万的胃口暂时就这么点大，再吃也不可能了。
“没事儿，你先睡吧。”见季恺城不放心，许睿摆手道，“等明天起来，再给他吸另一边就行了。”
“万一到明天，亿万吸完的这边又涨了怎么办？到时他两边都吸不完，你还是难受。”
许睿苦着脸说：“那还能怎么办？要不你拿只桶来，给我挤了？”
季恺城想到屋子里的水桶全是奶水，而这些奶水全是许睿的精血，他心里又不太舒服。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后提议，他来帮忙。
许睿点点头，说：“那行吧。”
可结果说要帮忙的人，凑过去吸出一口后，差点原地连声干呕。
“卧槽，你干嘛！？”许睿有被他这反应给打击到，“不是你说要帮忙吗？我的奶有那么令你想吐吗？你之前不是也吸出来过吗？”
这真不能怪季恺城，之前他确实吸出过许睿的初乳，可那只是溅到唇边一点，他连味儿都没尝过就在空气中干涸了。
但现在不同，他狠狠一口后，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但为了许睿，他还是决定再试试。
许睿推开他脑袋，“试个屁！我他妈可不想你待会儿吐我一身！”
“不会的，你知道我忍耐力很好的。”
“… …”
等到季恺城帮忙完后，许睿仿佛重新活过来般，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由于季恺城晚上经常起夜照顾小孩，所以现在早上都是宋崎烧早饭了。
宋崎烧完早饭后，去里间叫他俩吃早饭，又顺便瞅了眼在被窝里熟睡的小孩。
许睿后来又喂了两次奶，现在还困得不行。便摆摆手说晚点再吃。
宋崎又喊躺在地铺上的季恺城。
结果季恺城说他也晚点吃。
现在他，饱了。
第73章
三个人在出租屋里待了大半个月, 到了三月底的时候，宋崎便出门去继续卖录像带了。
虽说许睿现在母乳喂养奶粉钱省了，可在大城市三个人日常的开销还是不小。
但季恺城仍旧没法走开, 许睿先前觉得自己能一个人带小孩，可刚生下来的小孩哪里是那么容易带的, 况且他和季恺城还都是新手父母。
于是季恺城便只能等过阵子, 俩人适应些了再出去卖录像带。
可宋崎卖了一周后, 今天居然下午四五点就回了出租屋。
季恺城正在门口的煤炉上炒菜，他见宋崎抱着一盒录像带回来，吃惊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宋崎将录像带放到外间的钢丝床上, 他沮丧道：“别提了，刚摆了半个钟头, 警察就来了。”
“又来警察？”季恺城顿了顿手里的锅铲。
许睿听见对话, 也从里间出来, “不是吧？这警察怎么回事？最近怎么天天巡逻啊？是不让摆摊还是怎么的？”
宋崎说：“不清楚, 我听人说好像什么发展城市建设, 整顿市容, 反正被逮着就罚款。”
“那怎么办？”许睿急得看向季恺城，“以后咱们仨还能做什么生意啊？”
宋崎：“要不再找个厂子上班吧, 至少住宿问题能解决。”
季恺城皱眉：“海市的工厂不比新阳县, 不托关系没那么好进。”
宋崎又提议：“哎，要不我们继续回新阳县卖棉睡衣吧。”
许睿当场否决：“好不容易才出来, 要回你回。而且你以为新阳县卖棉睡衣就能一年四季都卖啊？也就年末赶交流会卖一茬。”
“那我们总不能一直耗在出租屋里吧？”
季恺城听着屋内的俩人争论不休, 他说：“先吃饭吧，现在说再多也没法立刻找路子做生意，吃完再想办法吧。”
季恺城炒完菜，宋崎帮着把盘子摆上桌。
亿万现在一个月了, 自从许睿开始母乳喂养后，他就变得格外黏人。
醒着的时候倒还好，谁都能抱，连陆房东抱着都没事儿。可一到他犯困或睡不安稳的时候，就只能许睿亲自抱。
就像现在，三人刚坐下来还没吃上两口饭，里间便传来吭吭哧哧的声音，季恺城只好放下筷子，先去把他给抱出来。
“醒了？”
“没醒。”
许睿接过季恺城手中的小孩，让他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真是服了，有了这玩意儿后连吃个饭都不得安宁。这不还睡着没睁眼呢，嘴巴就张着要闹了。
可一躺到许睿的怀里，像是装了感应雷达似的，瞬间又安静了，许睿只好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筷子吃饭。
门外响起敲门声，陆房东正站在外边，透过窗户朝屋内的三人打招呼。
平时陆房东很少过来，宋崎一边起身准备去开门，一边纳闷道：“该不是来要房租吧？”
现在一涉及到钱，他们仨心里就郁闷。主要眼下赚钱的生意不稳定，手里的那点积蓄也一天天在减少。
“咱们什么时候住进来的？”许睿问季恺城。
季恺城算了下日子，他们三个是一月六号到的海市，一月七号交的房租。
当时谈好的是一季度一付，另外下季度的房租提前十天交，今天是三月二十六号，那确实是该交房租了。
季恺城便起身进里间去取钱了。
陆房东进屋后，和善地跟许睿打了声招呼。接着又看了看他怀里熟睡的小孩。
“哟，这小子长得真好！跟牛犊子一样。”
亿万生出来就比别的小孩壮，加上胃口又好，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估摸着得有九斤多重了，反正许睿若是长时间一个姿势抱着他，手臂发麻是必然的。
季恺城拿了房租走出来，交给陆房东。陆房东乐呵呵地接过三百多块钞票塞进自己的衣服内兜。
“来，叔，你坐会儿。”许睿招呼着。
陆房东摆手：“不用了，你们吃饭。”
他来就是收房租的，收到房租就不打扰他们三个吃饭了，只是走之前忽然想起事，然后问：“哎，亿万满月了吧？”
季恺城：“嗯，一个月零四天了。”
“那你们给他办满月酒不？”
季恺城和许睿对视一眼。
满月酒这事，要不是陆房东今天提醒，他俩还真没想到。
毕竟他俩先前还是在校不用通晓人情世故的高中生。也就是随着亿万出生的这一个月，他俩才渐渐适应新身份。
陆房东走后，三人便商量着要不要给亿万弄个满月酒。
许睿的意思是现在生意做不好，又刚交了房租，反正他们也没其他亲朋好友，索性就不办了。
宋崎却听进了陆房东的话，觉得满月酒寓意着小孩以后顺利平安，该办。
许睿一听这么严重，便也觉得要办。
季恺城问他：“一般这儿办满月酒都是怎么办的？”
宋崎：“反正我们村办满月酒，都是办好几桌，然后挨家挨户发个小礼包，小礼包里就装红鸡蛋饼干馒头之类的。”
季恺城思忖后便对许睿说：“那就等天气好点的时候办吧，提前买些糖什么的，摆桌就算了，我们在这边也没认识其他人，到时候我们买点好菜烧一顿，你看怎么样？”
“行。”许睿同意，那就多少像模像样弄一下，三个人庆祝一番也差不多了。
亿万的满月酒定在四月二号，刚好天气也暖和了。一大早，季恺城和宋崎便出门去买糖买菜。
趁着阳光普照，家家户户都把闷了一冬天的被子衣物都拿出去晒，许睿便也把三人的被褥抱到栏杆上。
一条栏杆上全是被褥，而他们出租屋门外的那根栏杆除了被褥外，还得用铁丝缠出去一根，挂满亿万的尿布。
满月酒留着晚上办，中午仍旧简单对付一顿。
现在许睿出了月子，就不用顾忌冷水了。季恺城他们还没回来，许睿便开始做午饭。
亿万醒着，一个人在里间待不住老闹腾。许睿只好将宋崎那张钢丝床往门口位置挪了点，然后让小孩躺在那晒太阳。
这样他在门口的煤炉上烧饭，还能照看到。
亿万如今两只手脚特别能动弹，许睿炒着菜，往屋里瞅一眼，就见他盖着的小被子一拱一拱。
他若是哼哼唧唧起来，许睿只需要走过去逗他两声。
他就消停了。
季恺城他们买完东西回来了，许睿凑过去拉开袋子，“买了什么？”
宋崎说买了鱼虾还有一点酱牛肉。
“还有点糖和饼干，红鸡蛋太麻烦了，就别弄了。”季恺城又补充。
许睿抓了抓满满一袋子红红绿绿糖纸包的糖果，点点头：“差不多了，到时快饭点，咱们给这层楼的邻居们都抓一把。”
季恺城将袋子拎进屋，然后看到钢丝床上眼珠子乌溜溜转的小孩，他忍不住眼底盛满笑意。
他手指拨弄了下他的脸蛋，“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
亿万听到后，身体扭成一条胖虫似的，咧着没牙的嘴笑，哪怕现在口中还发不出什么音节，但也能让人知道他有多高兴。
吃过午饭后，便准备给亿万洗澡。由于出租屋没暖气，所以亿万从生下来到今天都没洗过一个像样的澡，平时只是每天尿完拉完后给他擦个屁股。
现在春天到了，天气暖和。终于可以好好给他搓一顿，其实不仅是亿万，连许睿都一个月没洗了。
最主要原因是季恺城每次下楼去洗菜，总被那帮邻居大姐拉着说：“你们年轻人不懂，小许现在可别碰水，可不能洗头洗澡，万一得了月子病就糟了。”
于是季恺城听进去了，回到家里，许睿要是实在受不了了，他就毛巾拧了热水帮他擦身体。
到后面，许睿躺在床上都觉得自己跟边上的小孩全都一股酸菜味。
今天总算出关，等到小孩一洗完，他就赶紧去把自己给洗了。
只是给小孩洗澡，又得手忙脚乱一阵。许睿和季恺城好不容易适应了抱他柔软的身体，可洗澡却是第一次。
亿万两个爸爸都有点束手束脚，那宋崎就更不敢上手了。
季恺城烧了两壶热水瓶的开水，又搬出了大点的脸盆。
外头太阳虽猛烈，但空气里仍有初春的寒意，于是便打算放屋子里，就在挨着门口不远处，阳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
季恺城倒完热水，又掺入些冷水，用手试探水温，觉得差不多后，许睿便给亿万脱衣服。
亿万被放在钢丝床上，许睿解开他身上的小毛衣，又脱下里头贴身的衣服。
胖是真的胖，从脖子到手再到两条腿，就跟米其林轮胎似的。
等全部脱完后，季恺城快速抱起小孩便坐到板凳上。
“你先别急着把他整个人放水里。”许睿拿着毛巾蹲到脸盆对面。
“我知道。”季恺城说完，先让亿万的脚接触水温。
然而这小胖脚刚一碰到水，就立刻缩了起来，甚至连脚趾头都蜷起。
等季恺城将他慢慢放到温水里后，他小脸直接紧绷起来，接着颤巍巍地四脚朝天，两只手都捏起了小拳头。
起初表情还严肃着，许睿洗了一会儿后便不乐意了，脸一皱，一瘪嘴，就开始吭吭哧哧地哭闹。
“哦哦哦哦别哭了亿万，马上好了… …洗个澡还不乐意。”
这下子，三个人都得哄着。
许睿赶紧毛巾沾水帮他的脑袋也洗了下，亿万整张小脸都难受得涨红了一圈。
“哭什么？你脏得跟头猪一样。再哭把你丢出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还真是跟头小猪仔似的，那滚圆的身体和胖成藕段的胳膊腿。每一层缝隙里都陷着泥了，许睿来回洗了好几遍。
眼看终于要洗完澡了，宋崎去拿干毛巾，结果还没开始擦呢。
这小孩鼓着白嫩的肚皮躺在脸盆里，小鸡朝天一泡尿又给浇他自己的脸蛋上去了。
这下好了，许睿只能骂骂咧咧地给他重新换水，一场澡洗下来跟打仗似的，三人都累得不轻。
洗完后穿完衣服，许睿也得下楼去浴室，季恺城便把裹得圆滚滚的亿万交给宋崎。
“你也要去洗吗？”宋崎颠着怀里的小孩问季恺城，“你俩不能轮流去吗？现在许睿生完了，应该可以自己洗了吧？”
季恺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医生交代刚出月子还是得帮忙洗。”
“为什么？”
“帮他检查身体恢复状况。”
“哦，那你们快去吧，早点回啊，不然我怕亿万哭。”
下楼后，许睿就一个劲地拿眼神揶揄季恺城，“帮我检查身体恢复状况？”
季恺城哼笑了声：“你不用吗？”
许睿一把勾过他的脖子，拽着他直奔浴室：“用用用！待会儿你必须得帮我好好检查一番！”
浴室老板跟他俩也熟了，这年头大伙都省钱，基本上冬天的时候一周洗一次澡。
而三楼的这家租户隔三差五就过来。
浴室老板见到许睿便笑道：“哟出月子了啊？”
“是啊，这不刚出月子就赶紧来光顾你生意了吗？”
季恺城从口袋里拿出钱递给老板。
老板却说得一人一块钱。
许睿问：“这才过了一个多月，你就涨价了啊？”
老板说：“别人五角钱是够了，那你俩洗个澡都能洗两个小时。”
“我靠！你以前也没说算时长啊？”
季恺城扯了扯许睿，接着拿了两块钱给老板，而后说：“这次还是洗两小时。”
许睿和季恺城两个，哪怕那时怀孕动胎气，那方面的事儿也就只暂停了半个月。
后面孕晚期到生完亿万，差不多接近两个月没做了。
幸好这个点浴室来得早，要不然他俩在外面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还得避着点人。
裤子一脱，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瞧得出这俩怎么回事。
今天隔壁倒没人唱歌了，加上许睿成功卸货，基本上除了嫌地上脏没躺着，能用的姿势全用了个遍。
等到出来后，在浴室里闷了半天的俩人痛痛快快地深呼吸了下新鲜空气。
然而他俩是爽了，宋崎却愁的不行。
还走在楼梯上就听见亿万撕心裂肺的哭声，而宋崎抱着他急得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哄。
“亿万别哭了，你爸爸马上回来了。”
看到许睿出现的那刻，宋崎差点流泪，他赶紧把亿万交给他。
“你们俩怎么这么长时间？我真的快抱不住了。”
许睿看着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抱着颠了颠，“你怎么了？嗯？我就不见一会儿，你哭成这样？”
季恺城拿着毛巾过来给小孩擦了把脸，说：“应该是困了，你去里面哄他吧”
许睿便抱着小孩进了里间，屁股还没坐到床上呢，亿万就已经往他怀里直拱了，一边拱一边还急得发出吭吭唧唧的声音。
“你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吃。”
许睿将枕头垫在身后，接着掀起衣服。刚将小孩的脑袋靠过来，他便迫不及待咬住了。
咬住的一瞬间，这小东西仿佛像是大松了口气似的，真把许睿看得哭笑不得。
季恺城在外边烧完炉子后便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小孩的脚在一晃一晃。
“宋崎呢？”
“他去楼下洗澡了。”
“你菜洗了吗？”
“洗了。”季恺城挨着许睿身边坐下，然后低头去看吃奶的小孩。
亿万的两颗眼珠子溜溜地转向他。
季恺城戳着他的两只胖脸蛋逗他：“亿万，给爸爸吃一点？”
这小东西刚还又哭又闹地，这会儿听见季恺城低缓的声音，松开了嘴又乐呵了，张着嘴就笑。
季恺城忍不住手指勾了勾他叠了好几层肉的下巴。
“我靠！”许睿还在滴奶呢，赶紧将他的小脑袋给转过来，接着低斥：“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拉倒，我可没耐心喂你了。”
这么点大的人仿佛也能听懂似的，居然还真安分继续吃了。
季恺城陪了会儿，又出去烧晚饭了。
许睿见怀里的小孩眼皮一磕一磕地，明明困得不行还非要继续含着。
他便轻手轻脚将他放被窝里，接着拿起边上的毛巾一擦，走出里间。
季恺城在炒菜，许睿便去把今天买的糖给邻居们分了。
也没什么礼盒包装，就直接往袋子里抓一把算是跟大伙同乐了。
现在每层楼都在做饭，许睿也省了不少功夫，走过去把糖往烧菜的邻居口袋里塞一把，然后和邻居们客套寒暄几句。
回到出租屋，季恺城烧好了晚饭，平时他们三个顶多两菜一汤，今天烧了不少，一张小方桌都快摆不下。
主角吃饱了奶躺在里头，外间的三人便喝酒吃菜。
然而刚开吃没多久，就有人敲门。
“谁啊？”许睿问了声。
门外没回答，他便起身去开门，结果门刚打开就看见陈默穿着一身看上去都冷飕飕的皮衣站在外头。
他看到许睿，勾起嘴角笑了下。
许睿吃惊道：“你怎么来了？”
陈默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我这不算了下日子，估摸着你出月子了，然后过来看看呗。”
许睿还膈应着陈默对他有想法这事，反正现在录像带生意也不好做，于是没什么好脸色道：“我出月子干你什么事？哎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们住这儿的？”
“这还不简单？随便找个人打听，问这儿有没有一个刚生孩子，长得挺好看的男的，就知道了。”
许睿无语，敢情这世界真的如陈默所言，像他这形象能生孩子的男的少见。
“行了行了，那你现在也看到我出月子了，没事的话有缘再见。”
陈默歪头朝里看了眼，先是看到一桌子的菜，接着又见里边的季恺城和宋崎两个全都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你们在吃饭呢？”
“是是，你也赶紧回家去吃。”许睿随口敷衍着，正要关门。
陈默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许睿定睛一看。
陈默抓着一只红包轻轻地甩了甩，说：“拿着，给你家亿万还是富贵来着，我估摸着他满月，就当给他的零花钱。”
这许睿还用得着他提醒拿着？他果断接过红包，当看到里头两张青灰色的百元大钞时，他秒挂笑脸。
“哎你这，你来就来了，还送什么红包，真的是，来来来，快进来，我们刚好在吃饭呢。”
许睿敞开门，将陈默迎了进来。接着又是搬椅子，又是喊季恺城将挨着墙壁的桌子给移到中间。
陈默笑嘻嘻地跟季恺城和宋崎打了招呼，然后说要看亿万，于是许睿又带着他进里间去看小孩了。
宋崎盯着走进去的两个人，一边摆碗筷一边低声同季恺城抱怨：“我挺看不惯这个人的。”
季恺城正心不在焉着，陡然听到宋崎的话，他转过头问为什么？
宋崎说：“我觉得他对许睿的心思不单纯。”
季恺城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他看着宋崎说：“你不也一样。”
宋崎被戳穿心思，立即涨红着脸吱唔：“我… …我… …我没有！！！”
季恺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眼神看得宋崎那句我没有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后，“我… …我… …我盛饭去了。”
多了一个人，许睿因为收了百元红包，那可就热情了，他一边给陈默倒酒一边热聊。
季恺城和宋崎两个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
“最近警察查得严，你们录像带不好卖吧？”
许睿苦恼道：“可不是嘛！我们仨这几天正发愁呢。”
陈默：“你们要不要换个生意做做？”
许睿一听，来了兴趣。
“我说干脆你们跟着我干得了，包你们吃香喝辣，养小孩轻轻松松。”
宋崎皱眉：“跟着你干？干流氓吗？”
陈默盯着他磨了磨牙，“怎么？你瞧不起干流氓的？”
既然人家是带着礼进门的，宋崎也不好说什么了。
可许睿大大咧咧丝毫不给人留情面，他一听便果断回绝：“不去，跟着你大街小巷收保护费啊？靠！我可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以后生儿子没皮燕。”
“许睿！”季恺城皱着眉眼神扫过来。
“我操！”许睿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有个儿子的事实，他赶紧打自己的嘴巴，“操操操！我胡说八道的！”
接着他又拍着季恺城的胳膊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亿万这不是已经生下来了吗？”
陈默拧着眉不爽问：“有人在背后说我以后生儿子没皮燕？”
许睿哼声道：“你觉得呢？”
“操！那帮商户果然还是保护费收少了。”陈默骂骂咧咧地闷了一杯啤酒，“那老子以后生女儿总行了吧！”
季恺城一直没怎么说话，现在开口了：“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以后就算不跟你混，应该也不会再卖录像带了。”
许睿和宋崎一听，忙看向季恺城。
“你想到做什么了吗？”许睿问。
季恺城摇头：“暂时没想到，不过摆摊只能赚点小钱，不能长远考虑。”
陈默切声道：“那你说个屁！要不然这样。”
他朝季恺城抬抬下巴，“我看你身手挺不错的，我介绍你去个夜总会，你去看场子吧，一晚上也能赚百八十块钱。”
“你这张脸富婆喜欢，八成一晚上小费还多。”尽管陈默挺不想承认，但季恺城这张脸确实长得优越。
季恺城还没反应过来，许睿就差点掀桌子了，“你他妈说什么！？老子让你进门是给你脸了吧？”
“我说什么了？”陈默无辜，“我又没叫他去出卖身体，不过就是出卖色相，要是卖点色相就能养活老婆孩子，这买卖不亏！”
许睿也不甘示弱回怼：“那你还收什么保护费？你当鸭去得了，又能爽又能赚！”
“哎哎许睿你这么说过分了啊，我他妈是真心实意给你们出主意想办法。”
嗓门一大，屋子里的小孩就被吓得呱呱哭起来。
季恺城拉了拉许睿的胳膊，立即起身将里间的小孩抱过来。
他哄了小会儿没哄住，只能交给许睿。
许睿接过小孩瞪着陈默继续坐回凳子。
陈默悻悻道：“行行行，当我白热心了。”
季恺城沉吟片刻，忽然说：“我想弄个店面做服装。”
许睿：“服装？”
“嗯。”季恺城分析，“我今天去买糖，听到老板和人说南方沿海那边更发达，而且服装款式多。现在人生活物质提高了，对着装要求也会高一点，我想着弄些过来海市卖，应该会畅销。”
许睿被他点醒：“哦对，海市是大城市没错，不过时尚方面确实没法跟南方那边比，现在不是说城市建设嘛，看样子是也要打算跟南方那边比齐了。那咱们得抓紧做，要不然又是连汤都喝不上。”
宋崎顾虑：“可我们手里的钱够租店面和进货吗？”
季恺城陷入沉思。
陈默在一旁听着，不由重新打量三人：“看不出来啊，你们仨还挺能折腾的？做生意缺钱是吧？那这样，加我一个呗。”
许睿：“你？你不是保护费收得好好的吗？”
“切，你当我眼光这么短浅？”陈默下意识要点烟吹牛皮，可一想到屋子里还有个小孩，便把烟夹在指缝间，“实话给你们说吧，当初我可是卖了老家的房子和田地跑出来闯的，难道我闯出来就是为了当混子？我当混子只是过渡懂吗？”
“… …”
许睿和季恺城宋崎默默对视一眼，现在他们仨手头紧，如果陈默能够注入资金那确实再好不过。
季恺城便问他：“那你能投多少？”
陈默想都没想，说道：“本来是能投三百块的，不过… …”
他朝许睿臂弯里的小孩微抬下巴，“这不给了你家亿万两百块嘛，那就投五十块吧，剩下的五十块我得留着吃饭。”
第74章
“五十块？”许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陈默，“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可陈默却极其认真，“开什么玩笑？是, 我承认我有时候说话没个正形。可我不会拿投资这么严肃的事开玩笑。”
“不是。”许睿无语，“五十块钱？大哥你没搞错吧, 恐怕大街上随便抓个乞丐都比你有钱吧？”
宋崎也在一旁插话：“你不是社会大哥吗？你怎么就这么点钱？”
陈默有苦难言：“你们以为社会大哥很好当？我下面十几个小弟。就算我每天收一百块钱保护费, 那不得给这十几张嘴吃饭？而且都混社会了, 是不是还得抽烟喝酒泡妞，偶尔去下舞厅？”
季恺城蹙眉道：“你不是说你卖了老家房子田地？”
陈默坐在椅子上神气地抖了抖敞开的皮夹克，“我都当大哥了, 那门面肯定不能少，喏皮夹克。”
忽地桌面上又拍过来一只黑色小型的玩意儿, “BB机, 楼下还有一辆摩托车, 当大哥总得有个大哥样吧。”
“… …”许睿三人集体沉默。
陈默不满挑眉：“干嘛, 五十不够？”
许睿揉了揉抽搐的眼骨头, “行了行了, 五十块你还是自己留着买副手套去吧。”
“那这样，你等我明天, 明天就给你们送钱过来。”
季恺城狐疑问：“你一晚上怎么弄到钱？”
陈默笑道：“我还能怎么弄钱？不就是收保护费吗？以前我都一月一收, 那现在关键时刻，我就提前跟商户们预支保护费咯。”
季恺城：“… …”
宋崎都听不下去了, 他干笑两声：“我只听过提前预支工资。”
“提前按时, 那不都得交吗，有什么区别？”陈默毫无廉耻道。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掺合了。”要是创业需要剥削劳动人民的血汗钱，许睿可昧不下这良心, 他想都没想就果断把陈默踹出局。
陈默望着品德高尚的三人，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说：“行，看不上我的保护费是吧？那我倒要瞧瞧你们怎么攒钱。反正现在警察整天巡查，你们不卖录像带还能干什么。”
宋崎嘀咕：“那也不能赚伤天害理的钱。”
陈默切了一声，他目光随意在这间狭窄拥挤的屋子里扫了圈，而后冲宋崎挑眉道：“我就不说他们俩了，就说说你吧。”
“干嘛？”
“你是他俩兄弟，亲兄弟？”
“不是，我们是朋友。”
陈默：“哦～朋友，我问你，你天天跟人小夫妻两个挤一间屋子里，你高兴啊？”
宋崎蹙眉：“跟你有关系吗？”
“是跟我没关系，我这不是给你分析利弊吗？”陈默朝边上的钢丝床微抬下巴，“这床是你睡的吧？我说你不难为情？你不嫌挤？”
宋崎立即反驳：“我们现在是因为刚到海市，还不稳定，所以才住一起！”
“那什么时候才能稳定？”陈默问。
宋崎闭嘴了，谈稳定遥遥无期，眼下连糊口的生意都没了。
陈默还没完没了，“现在他俩只生了一个，那要是后面再生几个，你躺哪儿去？床底下？”
他说着又看向许睿和季恺城，“还有你俩，这么个大兄弟睡在外间，你俩晚上干那事干得安心？”
“… …”
妈的！这个家这点窘迫都被陈默这狗眼看穿了，许睿暗骂。
不过他话糙理不糙，于是屋内的三人都沉默了。
“所以说，品德这东西要是不能当饭吃，那要它干嘛？眼下能让生活变得更好才是真理。”
只是这歪理接受起来，仍实属困难。
许睿思来想去后，又盯着另外三人看了会儿。刚才陈默说让季恺城去夜总会看场子，他还差点儿跟人动手，但现在他却微微动摇了。
收保护费还是算了，他抛不开良心。但若是光靠富婆给小费就能提前把生意给做起来… …
于是他问陈默：“你刚说去夜总会，一晚上能赚不少？”
陈默点点头：“是啊，要是碰上个大方的富婆，那少说也有百来块。”
许睿双眼闪过一丝机灵的光芒。
在这个矮冬瓜盛行的海市，这三个人全是超一米九的大长腿，季恺城英俊冷傲，陈默桀骜洒脱，宋崎温柔腼腆。
这要是稍微打扮下去夜总会，那不得迷倒众生？
于是许睿：“哎，我有个好主意。”
季恺城问他：“什么？”
“要不你们仨去夜总会吧？陈默刚不说了嘛，夜总会赚钱快，说不定你们三个赚一周，咱们就能开店了。”
季宋陈：“？？？”
许睿讪讪道：“不就陪富婆喝个酒嘛，你们三个大男人也不吃亏。”
陈默咬牙：“你他妈怎么不自己去？”
许睿颠了下怀里的小孩：“我哪儿走得开啊？我要是能走开，我肯定就去了。”
季恺城盯着他冷冷地笑着：“你想都别想。”
既然不愿用保护费充资金，他们仨又不乐意去夜总会，这下就更愁了，四个人围着桌子商量半天都没结果。
亿万醒了，在许睿的怀里挣着手脚闹腾。许睿便不继续陪他们耗着了，赶忙走到里间喂奶。
过了没一会儿，陈默走了。
季恺城收拾完碗筷，坐在外边和宋崎继续说了会话后便走进里间。
“陈默走了？”
“嗯。”季恺城坐到许睿旁边，垂着眸看着吃奶的小孩。
亿万刚睡醒，还睡意朦胧地。季恺城稍微碰下他的脸蛋，他就挺不高兴地蹙起小眉毛。
“我们现在还有两千多块钱，如果也像付房租那样一季度一付，租店面应该够的吧？”许睿问。
季恺城点点头：“应该吧，主要除了店面租金和进货外，我们还得留点钱生活，这样一来，兴许就不够了。”
“那怎么办？不做了吗？”
季恺城沉思片刻道：“反正现在录像带没法卖，我这几天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其他生意能做，顺便问问店铺的租金。总不能三个人全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行吧。”许睿点点头。
亿万吃完了奶，季恺城抱起他拍嗝。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现在手法是越来越娴熟了，拍完后又逗了会儿还清醒着的小孩。
许睿看着地上的被褥，脑子里总回想起陈默那番话。
季恺城听到他长吁短叹，目光便从小孩身上挪到许睿，“怎么叹气了？”
“唉，以前刚来这里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个现代人，那思维眼光肯定比这里的人厉害，我真是想多了。”
季恺城低笑了声，问他：“现在意气被搓磨了？”
“有点，现在我不仅担心以后赚不到钱，居然还担心日子过得很差。”
“别想太多。”季恺城宽慰他，“现在才刚刚开始，睡吧。”
“那他呢？”许睿侧头看了眼被小被子裹着的小孩。
这小孩哪怕没人逗他，光是听着许睿和季恺城的声音就高兴地张着嘴直乐。
季恺城让许睿先睡，他先把亿万哄睡了再说。
然而许睿刚躺下去后，乱糟糟的脑子里又陡然窜进一件事。
瞬间把他冷汗都吓出来了。
季恺城见他一下子被窝里坐起，差点把边上躺着的小孩都给惊得一哆嗦。
季恺城赶紧拍着快要拧眉大哭的小孩，又问许睿：“你怎么了？”
许睿双目圆瞪，一连卧槽了好几声。
“发生什么了？”
许睿猛地扭过头盯着季恺城，接着神色惶恐：“这个世界男人能生小孩… …”
季恺城没反应过来，他说：“你不是知道的吗？亿万不就生出来了。”
许睿吞了吞唾液，心脏砰砰直跳，“那… …那如果不想怀孕应该怎么做？”
季恺城下意识回答：“不想怀孕就要戴套。”
而后话音刚落，他拍着小孩的手微滞。
不想怀孕就要戴套，不戴套就要怀孕，然而今天下午他俩还在浴室里不知节制地弄了两小时。
先前是因为既然怀都怀了，那也不妨碍做那种事了。
可做着做着成了习惯后，这冷不丁亿万生完了，俩人谁也没回过神来。
许睿要崩溃了… …
“啊！！！———”他凌乱地抓了抓头发，重重捶床。
“完了完了… …”
季恺城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一边哄拍着小孩一边安慰许睿：“你别怕，万一不会呢？而且亿万是你和刘雨萌写出来的… …不是我… …”
他顿了顿，“不是我给做出来的，所以你别胡思乱想。”
“可万一会呢？！”
“… …”万一会呢？这季恺城没想过，甚至不敢想。眼下一个小孩，他们和宋崎就得挤一个屋，而他都得打地铺了。
许睿吓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他二话不说就下了床，站在地铺上微微曲着腿就开始拼命跳。
季恺城没看明白许睿这诡异的举动，他吃惊问：“你在做什么？”
许睿一边起劲跳一边回：“我看看能不能把你弄在我里头的东西给跳出去！”
“… …”季恺城一言难尽，“可这都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就算有… …那也被吸收了。”
许睿一听吸收两字，人又是一阵恍惚。
“那我还能怎么办！？我他妈不想刚出月子又怀上！”
季恺城也没辙了，毕竟这方面他确实不懂。如果许睿觉得这样能够宽心些，那也只能随他了。
只是睡在外边的宋崎被吵醒了，他在钢丝床上支着胳膊，掀起帘子。
“许睿你大晚上在跳什么？”
许睿看了他一眼，心烦道：“我锻炼身体。”
“那也应该早上锻炼啊。”
“别管我！”
许睿跳得精疲力尽才拖着两条腿爬回床上去，“不行了不行了，我尿都快跳出来了。”
而亿万被他这么一跳，两只眼睛都看呆了。
又是愁钱又是愁怀孕，这样一来，许睿今晚连奶都没心思喂了。
他深更半夜，哪怕闭上眼了都还在下意识地叹气。
于是亿万饿了，季恺城只好从地铺上起来，然后开灯揭开许睿的衣服，接着将小孩的脑袋给挪过去。
许睿压根没睡着，季恺城只能在旁边轻声道：“现在愁也没用，等到时候去医院检查就知道有没有怀上了。”
许睿睁开一只眼，问：“那什么时候去检查？”
“应该要过二十来天才能检查出吧。”
那又得焦虑二十来天，许睿沉沉地叹了口气。
“就算真的有了，你也别太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季恺城手指摩挲了下许睿的脸，“你不是还有我在身边吗？”
这样轻声细语的安慰，令许睿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
他同季恺城说：“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俩以后还是别做了吧。”
“… …”季恺城想了想说，“其实戴套还是能做的。”
许睿盯着他，表情深深谴责：“妈的，孩子都养不起了，你还买套呢？”
这季恺城还能说什么… …
他只能说：“都听你的。”
然而许睿说归说，一想到要是以后老担心怀孕而没了舒服惬意的性生活，他又惋惜。
毕竟尝过荤腥的，哪儿能那么容易就戒掉，于是他拍拍季恺城的手。
“哎季恺城，要不改天咱们去医院问问医生，看能不能给你结扎了，你觉得怎么样？这样的话，我俩不但省了套子的钱，还不用担心怀孕了。”
季恺城听了，只觉一根闷棍打在脑门上，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他望着许睿，惆怅道：“许睿，我今年才十九岁，结扎会不会太年轻了… …”
许睿想想也是。
“既然你不能结扎，那有没有给我结扎的法子啊？”
“给你？”季恺城觉得他这方面的知识受局限了，像许睿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情况，或者是身体结构，他完全没办法理解。
“怎么给你结扎。”季恺城问，“把肠子结扎了吗？”
第75章
“那还是算了吧。”
“别多想了, 放宽心。”季恺城安慰完许睿后，又继续看小孩吃奶。
等吃得他犯困了，连嘴巴都含不住时, 季恺城再把小孩稍稍往边上挪，好让许睿有足够的空间躺。
而他自己则继续躺回地铺上, 可正当他要关灯时, 许睿拉住他的手。
“季恺城, 你今晚陪我睡呗。”
季恺城看着熟睡的小孩犹豫道：“亿万怎么办？这张床太小了，我要是也躺上去的话，肯定会挤到他的。”
“那算了吧。”许睿沮丧道, “唉，就是好久没跟你睡一张床了。”
见许睿这副模样, 季恺城忍不住低笑, 他想了想说：“那这样, 我把亿万放地铺上, 我先陪你躺一会儿, 待会再抱上来。”
“好好好。”许睿连连点头。
季恺城小心地将床上的小孩抱到地铺上, 盖上被子后，接着上了床。
自从亿万出生后, 俩人还是头一回躺一块儿, 季恺城还没躺稳，许睿就已经伸过手搂着他了。
季恺城顺势也拥紧他。
“舒服舒服。”许睿找了个最惬意的姿势, 然后闭上眼。
“现在还心慌吗？”
许睿嗅着季恺城身上温暖的气息, 刚才忐忑不安的心情仿佛也恢复成平静的湖面。
季恺城低垂着眸望着许睿俊秀的眉眼以及因为舒坦而微微勾着嘴角，他忍不住轻声道：“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
许睿睁开一只眼觑他，鼻子里哼哼道：“我哪儿像小孩了？说得你好像比我大一样。”
“亿万睡觉的时候就跟你一样，有时候睡着就笑了。”
平时碰着房东或邻居, 他们张口闭口说亿万长得像季恺城，如今听到季恺城说亿万睡觉姿态像他，许睿还挺受用的。
他神色染上一抹骄傲：“那必须的，我生的嘛。”
“不过。”许睿又叹气道，“挺奇怪的，没生亿万之前，我还想着去闯荡打拼，现在生了亿万，反倒心态有点变化了。”
季恺城问什么变化。
许睿想了想说：“忽然就挺担心动荡的，有时候我在想，能有一点小钱，有个稳定的住处也挺好。可是不对啊，我先前明明那么想在大城市里轰轰烈烈拼一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是不是胆子小了？”
季恺城静静聆听着，当许睿说出这番话后，他内心是低落的。
他觉得他自己兴许骨子里真的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他或多或少将自己归属为守护者的位置。
他希望许睿能够在他的守护下，依然恣意洒脱，勇往无前。而不是因为各种牵绊或顾虑所以踌躇不前。
“不是。”他收紧了搂着许睿的臂膀，而后贴着他的脸，“是因为你有了我和亿万，所以你希望我们可以过安稳的生活。”
“听你这么一分析，好像是这样，唉，我还以为过完年年龄大了一岁，胆子比猫还小了呢。”许睿笑着说，“不过按咱们现在这情况，要是想要稳定生活，感觉还挺遥远的。”
季恺城轻拍着许睿的肩，“睡吧，别担心。我们既然能从小山村一路来到海市，那么以后也一定会有一条属于我们的路。”
许睿是个心大的，对他而言，任何的烦恼矛盾只需要睡一晚，第二天就可以释怀不少。
早饭季恺城去买了豆浆油条，海市便利，早餐这些价格也不贵，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们三个都选择早餐出去买回来。
今天季恺城和宋崎要出门去找生意路子，所以他俩先坐在桌前吃了。
许睿则慢悠悠地起床，亿万这小东西比他先醒一步，早就在被子底下蹬小脚了，两只眼睛黑溜溜地望着许睿。
“哟，醒得比公鸡还早。”许睿弹着舌头逗了下他，他的小脚就蹬得更欢快了。
“来来来起床咯！”许睿穿好衣服，又拿过旁边的小衣服，然后抓着亿万的胳膊给他套上。
“啧啧啧，瞧你这胖胳膊，再过几天衣服都穿不进去了。”
亿万听着，两只眼睛都乐得眯起缝了，张着嘴巴，十分想说话的样子。
许睿给他套完衣服裤子后，拿小被子一裹，抱起他走出里间。
他将小孩交给正在吃早饭的季恺城，便拿出脸盆，拔掉热水瓶塞子，倒些热水进去后，端着脸盆下楼去洗漱了。
洗完上楼，又抓着毛巾给亿万擦了把脸。亿万抗拒得要命，整张脸都挤成一团，连鼻子都缩出了褶皱。
“好好好，不洗了。”眼瞧着又要吭吭哧哧地哭了，许睿最后擦了一通后，将毛巾挂起来。
接着搬椅子坐下来吃饭。
他问季恺城和宋崎：“你俩中午回来吃饭不？”
季恺城：“看情况，如果逛得远了，你别等我们。”
“行。”
季恺城和宋崎俩吃完早饭，拿了点钱揣兜里后就准备出门去，可刚走到门口，却看见陈默从走廊上过来。
“你怎么来了？”宋崎吃惊道。
陈默晃了晃手里的皮包，道：“你们当我昨晚上开玩笑呢？我说明天给你们送钱来还不信。”
季恺城蹙眉：“你连夜收保护费去了？”
陈默切声道：“难不成除了收保护费，我就没其他办法了？”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屋，看见许睿怀里的亿万，又喽喽喽地逗了两声。
季恺城和宋崎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后，也跟着进了屋。
陈默打开皮包，从里头抓出一沓钱拍在桌上。
“两千二百块钱，够不够？”
这一沓钱，有百块钞也有小额的，许睿诧异问：“卧槽这么多钱，你哪儿搞来的？”
“还能哪来的，我卖了摩托车来的呗。”陈默提到这个就来气，他低骂了句，“妈的，老子两千七买的幸福250，还没骑半年呢。”
他看着季恺城又说：“那要是再不够，我可就真拿不出了。本来还想卖BB机的，不过我一想这不是要做生意吗，那还是留着吧，反正迟早得派上用场。”
这话一出，许睿和季恺城宋崎都挺吃惊。
许睿：“你就这么想跟我们一起做生意啊？连摩托车都卖了啊？”
“我不说了混社会只是过渡吗？怎么，不许流氓有梦想？”
季恺城沉默了瞬，道：“陈默，做生意有风险。”
陈默潇洒道：“我还能不清楚这个？放心好了，既然我敢投，那就不怕赔，要不然我当初就不会卖了祖宅出来闯，人活一辈子窝窝囊囊那还有什么劲，好了别讲有的没的了，就说这钱够不够搞服装吧！”
季恺城和许睿宋崎对视一眼后，他点点头：“应该够。”
既然够，那么接下来四个人就开始商量合作事项。
钱自然不可能全投入，毕竟大家还得留一点作为退路。
陈默两千二，季恺城他们有两千五，四人一合计，决定分别出一千八。而到时赚了钱，季恺城他们和陈默五五分，至于宋崎，季恺城便从自己的五分里和他对半。
宋崎虽难为情，可许睿和季恺城的脾气性格他也深知。一路走来同甘共苦的兄弟，就算他如何推拒，也拗不过许睿他们。
现在资金有了，待会儿便去找店铺。许睿问季恺城：“还是继续做服装吗？”
季恺城：“嗯，主要服装这块目前的价格不透明，利润高，前期投资也相对少一点。到时去南方那边进货，假设一件十块钱，只要款式新颖，那么在海市应该可以卖几十块钱甚至更高。”
大伙听得心动，陈默和宋崎是这个年代的，可能不了解。可许睿却是经历过电商发展起来之前的年代，那去商城里买身衣服，价格混乱的几百几千的都有。
宋崎问季恺城：“我们要先租铺子吗？能不能把货进了再去租啊？”
季恺城：“先租铺子吧，现在个体户越来越多，好位置的铺子估计很抢手，而且不租铺子，我们进了货没地方堆。”
陈默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起身催促季恺城和宋崎：“走走走，赶紧的去把铺子看了，早点租了早点去南边进货，要不然浪费一分钟就是浪费钱啊。”
季恺城和宋崎也不磨叽了，三人拿了点钱，剩下的钱暂时先交给许睿保管着。
许睿看着他们洋溢着创业的干劲，心里羡慕得要死，这不就是他刚来这个世界想象的那样吗？
风风火火施展双手双脚，为不确定的未来去奋斗拼搏。他向往地连整颗心脏都激动地狂跳。
然而怀里的小孩却不合时宜地哭闹起来，又将许睿的斗志给浇灭了。
唉，早知道就不喂母乳了。许睿郁闷想着，喂了母乳后这小东西连奶瓶都不碰。
钱财不外露，刚四人筹谋生意的时候是闭着门的，现在要出门了，宋崎刚拉开门，就被门外的情形给弄得一怔。
他转过头对陈默说：“哎，好像找你的。”
狭窄的走廊上站了一群小年轻，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个个收起了平时流里流气的姿态，跟小白杨似的挺直地站在那。
陈默走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默哥！”看到陈默后，这帮小黄毛涌上前。
为首的小黄毛更是强忍着不舍，难过道：“默哥，你真的要抛下我们吗？你真的要弃刀从商吗？”
陈默望着他们熟悉的面孔，这些人中有的已经跟了他好多年。
他站在走廊上，终于还是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两口后，他对众人说：“我不过就是去做个生意，你们至于吗？”
小黄毛：“可是你为什么要退帮啊？”
陈默沉默了片刻，说：“我从十七岁开始就待在虎头帮了，到今年刚好是四年。这四年里我风里雨里，刀尖舔血走过来。你们也都知道，我爸妈死的早，我十七岁就背井离乡出来闯荡。可是走到今天… …”
陈默撇了撇嘴，“混到今天还是在收保护费，说好的带着你们吃香喝辣，可是日子过得… …啧，算了，不提了。”
小黄毛们：“默哥，我们就乐意跟着你！你对兄弟们好，我们认你！”
“好了，我今年都二十一了，是该找点事情好好干了，我总不能对不起我爸妈的祖宅吧。”陈默不忍面对他们，他垂下眸摆了下手，“别在这儿杵着了，都走吧，我走了以后，你们都找个班去上吧。”
小黄毛们不肯离去。
陈默接连吸了两根烟后，他冲宋崎喊了声：“喂兄弟，拿个脸盆给我，再倒点水。”
宋崎不明所以地从屋子里拿出脸盆，又倒了点水，然后走到陈默边上，“你干嘛？你洗脸吗？我们家里可没你的毛巾。”
“洗什么脸，老子洗手！你端一下。”
宋崎挺无语，不过看在他投了不少钱的份上，还是选择端着脸盆。
许睿抱着小孩凑到季恺城边上问：“他要干嘛？”
季恺城：“应该要金盆洗手。”
“卧槽，不愧是帮派，还这么讲究。”许睿乐呵道，“没想到咱们家的搪瓷盆还有这派场。”
小黄毛们已经知道陈默要做什么了，他们一个个表情悲怮，双眼紧紧盯着那双手浸入到水中。
“默哥… …”
陈默洗了手，他的脸上没了从前的痞气，反而深沉凝重。
“我陈默，今天退出江湖。但我永远拿你们当兄弟，你们也永远是我陈默的兄弟。不管未来如何，我一样可以为兄弟们赴汤蹈火，两肋插刀。我明白你们对我情意深重，但我的确想过点不一样的生活了。
我现在年纪不小了，以后还打算结婚生子，最主要我当初从山里头出来是对着我爸妈的坟发过誓的，我说我要出人头地的，要不然就让他们来找我。
所以兄弟们，支持我吧。”
陈默的一席话说完，这帮年轻的小黄毛们都默默点头，再也没有挽留的话。
陈默冲季恺城抬了抬下巴，“走吧，找铺子。”
宋崎赶紧把脸盆放回屋子里，季恺城同许睿说了几句话后，便和陈默宋崎穿过为他们让出一条道的小黄毛中间。
许睿看了眼还杵在走廊上的小黄毛们，正准备要关门，蓦地其中一个小黄毛扯着嗓子高歌。
这猝不及防的，别说他了，连怀里的亿万都被吓得重重一哆嗦。
“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
一个声音变成整齐的合声，声音里充斥着属于江湖人的不羁情义与心酸不舍。
“曾共渡患难日子总有乐趣！”
陈默顿住了脚步，久久沉默着。在这四年里，他与他们共患难，共享乐。有钱的时候夜总会泡妞，没钱了，一瓶啤酒一人一口，一根烟头能吸到烫手。
他们是手下亦是兄弟伙伴，可他不得不继续朝前走，一泥潭的青蛙总得有一只先跳出去见识外头的世界。
做这个决定，他愧疚却不后悔。
第76章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 季恺城和宋崎陈默三人天天早出晚归找店铺。
陈默起初会吃了早饭过来，后面索□□了五十块饭钱，直接在许睿他们的出租屋里吃饭。
没办法, 他们没交通工具，海市又那么大, 三个人一天跑到晚地找铺子, 回来天都黑了。
许睿要带小孩走不开, 于是只能在家里烧饭。不过带小孩也累人，睡着了倒还好，可一醒, 亿万又粘人。
尤其到了晚饭的点，若是醒了, 那许睿简直头疼得要命。外头锅里炒着菜, 里头的小孩在钢丝床上哭闹。
许睿只得一边抓着锅铲一边扯着嗓子哄, 等到菜炒完, 都来不及端上桌, 赶紧抱起床上的小孩。
“你哭什么呢？一天到晚张着嘴哇啦哇啦。”许睿抱着他颠着, “哦哦哦别哭了，你爸这么晚还在外面累死累活忙, 这个家里就属你最爽了,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像是抱怨许睿太晚抱, 亿万哪怕被抱在怀里仍旧哭得一张小脸涨红, 不仅两只手紧紧捏起拳头，甚至连脚都开始蹬。
许睿火了，他自己都还是个不成熟的，像他这种闹腾的性格现在能耐心下来天天带小孩已经难得了。
虽说亿万不闹的时候乖巧可爱, 尤其跟季恺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蛋，让许睿看了欢喜得不行。
可哭起来，跟大喇叭似的没完没了，有时候也挺烦人。
“别哭了啊大哥！”许睿受不了呵斥一声，可一个多月的小孩哪听得懂，许睿声音稍一大，哭得更响。
没辙，许睿只好软下声音拍着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哦哦听话，亿万听话。爸爸这不是抱着你吗，还哭什么？”
随着许睿不断发出轻缓的声音，亿万总算安静了下来。只是消停后，他哼哼唧唧地嘴巴一抿一抿。
这一个多月下来，许睿光是听小孩那哼唧的声音都能分辨他是想吃奶还是想拉。
于是任由菜在锅里，他走到里间坐在床上撩起衣服。
说来挺郁闷，自从开始奶孩子后，他对于自己的胸就有极大的羞耻感。要是从前，他夏天光膀子穿个大裤衩满大街随便走。
亿万见到许睿的这个动作，已经兴奋地两条胖腿开始蹬了，等许睿将他侧着身，还没碰到呢，他就张着嘴在皮肤上一通乱吮，结果没找着位置，他又咧着嘴吭吭哧哧了。
许睿真是服了，赶紧将他脑袋贴过来，“你这火急火燎的性格到底像谁啊？还把自己给气着了，人就这么点大，气性还不小。”
亿万终于吮到了，两只脸蛋立即一鼓一鼓。他现在不仅胃口越来越大，连吸吮的力道也大。
许睿挺纳闷，平时也没缺他奶吃。怎么每次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狼吞虎咽。
光是听吸吮声就能听出他吃得多起劲，不仅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哼哼声，手还不安分，五根小手指护食似的一下一下扒拉着许睿的胸。
两只眼睛乌溜溜地盯着。
“快吃，别东张西望。”刚才哭闹一场，细长的睫毛上还湿漉漉的，许睿用拇指给他擦了擦。
喂了一会儿，外边走廊上传来动静，是季恺城他们回来了。
还没进屋，陈默在喊许睿名字了。
“声音小点。”许睿朝外头喊了声。
亿万听见动静，咬着nai头又分心了。
“快点吃。”许睿拍了下，他又继续吧哒一下咬紧。
“他在里头干嘛呢？”陈默走进屋。
“他在喂孩子。”季恺城说着走进里间。
如今家庭窘迫，现在他们基本上能省则省，于是外间亮着灯，里间许睿就没开了。
不过就隔着一层帘子，外间的光也能漏进里边，倒也不算昏暗。
旁边陡然多了个身影，亿万又要扭着脖子看过去了。
季恺城蹲下身，抓起儿子暖烘烘的手，那五根小手指便马上就抓紧了。
“亿万哭过了？”
许睿吐槽：“可不是嘛，这小屁孩，我烧个菜就哭得跟高音喇叭一样，我耳膜都要破了。”
“亿万在家里没听爸爸的话吗？”
看见季恺城在和自己说话，嘴里分明还含着没吃进去的奶，亿万又咧着嘴笑了。
“你还吃不吃？”许睿转过他的小脑袋，见他确实没心思吃了，就随他了。
季恺城便把他从许睿怀里抱出来。天气暖和了，亿万身上穿了毛衣毛裤，就没再裹小被子了。
到了季恺城怀里后，两条胖脚还在晃。不过只分开一个白天，这小东西跟季恺城就亲得要死了。
于是季恺城吃饭的时候索性继续抱着。
“哎，你们今天怎么样，找到铺子没有？”许睿问。
提到这个，季恺城他们都露出轻松的表情。
“嗯，找到了。”季恺城笑道，“已经交了租金。”
许睿一听急忙问：“在哪儿？”
宋崎说：“在广元路红太阳小商品城。”
“那是哪儿？”许睿来海市后忙着怀孕生娃带孩子，对海市还并不了解，“市中心吗？”
陈默：“市中心的铺子哪租得起？还没到市中心呢，临街的就要八九百块钱，妈的，抢钱呢。”
季恺城告诉许睿，红太阳小商品城离市中心有一两公里路，位置不算偏。
他们租了二层楼梯口的铺子，价格是三百五一个月，不过位置显眼，所以这个价格挺划算。
“那你们什么时候买火车票？你先前是说去南边哪个城市来着？”
季恺城说：“甬城。”
至于火车票，明天就去买，尽量后天就出发，总之越早越好，要不然耽误一天就浪费一天的租金。
而海市去甬城坐火车估计又得两天，考虑到去进货，怕到时候货物多，挤火车又是一场硬仗，所以季恺城宋崎陈默三人都过去。
另外红太阳那边的铺子，除了打扫外还得准备不少东西。
四人吃完晚饭后，便算了下账。
店铺租金一下子就交了三个月，没办法，这三个月还是陈默恐吓威胁老板给砍下来的。
那么就去了1050，而他们准备的资金是3600。既然是卖衣服，剩下的2550里还得抽出一点买衣架之类。
宋崎问季恺城：“那我们店应该不装潢了吧？要不然又得费一笔钱。”
季恺城点点头：“不装了，我看小商品城里的店铺装潢的没几家。”
“哎，那我们是打算卖男装还是女装啊？”陈默问。
“那肯定女装啊！”这许睿就太有心得了，谁让他前世老妈就喜新厌旧，一换季就哐哐买。
他同陈默和宋崎说：“男的别说一年四季了，可能五六年都不见得买新衣服，那女人就不一样了，消费力肯定强！”
“先做女装。”季恺城说，“现在天气暖和起来了，我们可以进夏款。”
宋崎有些忐忑道：“可我们对甬城完全不了解，要是过去的话，还得打听进货的地方，要是衣服进价高… …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宋崎的顾虑也正是陈默的担忧，毕竟他全部身家都押里头了。
季恺城沉默了许久后说道：“有些时候是没有时间能够留给我们准备的，我们只能走出去摸索。”
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只有前进。
第二天一大早，季恺城便和宋崎出门去了，今天除了买火车票和衣架之外，还得把红太阳小商品城的铺子给打扫一番。
而许睿因为晚上起夜喂奶，基本上都是断断续续地睡到中午，然后再慢悠悠地起床烧中午饭吃。
季恺城他们这段时间中午都在外头吃，所以许睿一个人便随便煮点面条就可以解决了。
然而估摸着中午不会回来的季恺城和宋崎却忽然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许睿还在赖床，他见季恺城急冲冲地进来，便支起身诧异道：“什么情况，你们铺子的卫生打扫完了？”
季恺城一边从衣柜里取衣服出来，一边同许睿说：“火车票买了，下午两点钟的。”
许睿一听，瞬间清醒。他忙问：“怎么这么着急？！不是说明天吗？”
这时宋崎也进来了，因为他的衣服也在衣柜里，他说：“我们本来打算买明天的票，可是明天只有站票，就今天下午两点有坐票。”
说完他胡乱往袋子里塞了两身衣服，又出去了。
季恺城拿了腰包，把里头的钞票点了几遍后，快速走到床边。
许睿正要下床，却被他按着肩膀，“你继续睡，待会儿起来记得吃饭。”
和季恺城一起来到这个世界后，俩人不论干什么，从来都是一起。可现在猝不及防收到这个消息，许睿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
但他却只能皱着眉说：“那你… …那你注意安全啊。”
季恺城点点头：“嗯，我知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许睿又问。
“不清楚，坐火车要花两天时间，到那边后找货源估计还得花费两天。”
“钱带上没？”
“带了。”季恺城揽过许睿的头，又亲了下，“家里还有钱，你一个人别老吃面条，买点肉吃。晚上门锁好，早点睡。换下来的衣服要是没时间洗，你放在盆子里等我回来。”
“我知道，我都多大的人，你别担心这个。”许睿口中说着让季恺城别担心，可他却自始至终深锁着眉。
“唉，怎么这么着急啊… …”
季恺城望着许睿眉间的沟壑，笑着轻声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知道… …”
许睿当然知道季恺城只是去进货，可他却觉得有些不舍。又或许是俩人天天粘在一起，陡然间不习惯。
“你早点回来啊。”
“嗯，办完事就立马回来。”
许睿又郁闷叹气：“我也挺想跟你一块儿去的。”
“我明白。”季恺城沉默了瞬，而后他轻拍两下他的背，“等亿万再大点，以后我们就带着他一起。”
许睿点了点头，又说了句：“那你早点回来啊。”
“好。”季恺城捧着许睿的脸，亲了亲他的唇。
接着俯身去亲还在睡觉的小孩，然后摸了把他柔软的头发。
“我走了，陈默回他自己那收拾行李，我们在火车站会合。”
这样一来，许睿也没心思继续躺了，他火速套衣服裤子，穿上鞋。
“走，我送你们到楼下。”
季恺城拗不过他，于是喊宋崎出发。
许睿送他们到路口，直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才黯然回到三楼。
这间出租屋依然拥挤狭窄，可平时他们三人热热闹闹，今天骤然间只剩下他和小孩。
他忽然心里就觉得十分冷清。
尤其到了晚上，纵使屋内灯光明亮，可孤寂感却蔓延而来。
刚到这边的时候，他跟个孤胆英雄似的，仿佛在哪都能逍遥自在。可一年不到，他才深刻意识到原来有人陪伴是一件多么暖心的事。
虽然季恺城临走前叮嘱许睿，让他买点肉回来吃。可许睿也不太舍得，毕竟现在生意还没开头，省着点花钱总是没错的。
快临近五月，天气越来越好。趁着亿万睡着，许睿赶紧把脏衣服和尿布放脸盆里，接着锁上门去一楼洗。
一楼那圈水槽有几户人也在洗衣服，许睿同他们打了两声招呼后，便将水龙头拧开。
陆房东见今天是他，挺吃惊：“小许，今天怎么是你亲自洗了，你老公呢？”
许睿打着肥皂说：“他和宋崎去甬城了。”
“甬城？跑那么远做什么去？”
“进点货，打算开铺子做生意了。”
陆房东和旁边的租户听了，感兴趣地问了一堆，许睿就一边洗衣服一边搭话。
等到洗完准备上楼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陆房东：“哎叔，我想问你点事。”
“什么事？”
“我想找个事做，你看你那有没有门路？”许睿问，“我没什么要求，有工资就行。”
陆房东迟疑道：“小季和小宋都走了，你要找事做的话，家里的小孩怎么办？”
许睿也发愁这个，有了小孩真的是哪哪都走不开。可铺子才租到，生意以后也不知道会经营得怎么样，他难免忧心忡忡。
“那你看有没有能带小孩上班的工作？”
陆房东想了想，蓦地一拍手：“有一个！不过就一个礼拜，你看你要不要去。”
许睿忙说：“去去去，别说只有一个礼拜，哪怕一天也行！”
“就你们之前进录像带的音像店，我昨天听那老板说他妈病了要照顾，在找人看店呢。”
进货的音像店离出租屋近，那再好不过了。于是许睿生怕被人抢先一步，放下脸盆就跑去了。
音像店老板挺爽快，毕竟许睿他们之前老来进货也熟悉了，而且他也清楚许睿这小伙子脑瓜子机灵。
于是二话不说，把店铺钥匙交给许睿，也同意他带小孩过来。
“小许，工资的话一天十五块，等一周后我就结给你。”
“没事儿！”许睿爽快道，“你就放心把店交给我。”
音像店老板给他指着里边的一间小房间，“里面有只电饭煲，你尽管用！”
“这方便啊！”许睿还正愁看店的时候，午饭该怎么解决，本来他都打算带着饭盒过来了。
这下好了，不仅有钱赚，还能吃上热饭。
谈妥后，许睿赶紧又跑回出租屋，他从洗衣服到谈工作，已经过去了两小时。
不知道屋子里的小孩醒没醒，要是醒来看不到人，那真不敢想得哭成什么样。
他忙端着脸盆，三步并两跑上楼梯。
结果打开门后，躺在钢丝床上的小孩醒了居然没哭。
只是两颗眼珠子望着天花板转来转去，小被子底下的手脚一动一动。
“哟嚯！”许睿挺意外，他放下脸盆走过去，“你小子今天这么听话？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然而许睿刚说完，原本还安静乖巧的小孩一看到他后，紧接着小嘴一瘪。
许睿简直哭笑不得：“你什么情况啊？刚夸完你就哭？刚不是还挺好的，怎么看到我又哭了？”
亿万象征性地嚎了两声，不过宣泄了委屈后又听话了。
音像店是早上八点开门，第二天许睿早早就起床了，他早饭煮了米饭，又煎了两只荷包蛋，吃完早饭，将煮多的米饭和一只荷包蛋装饭盒里，留着中午吃。
接着倒了热水拧湿毛巾去给亿万擦了把脸，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抱着还睡得迷糊的小孩拎着布袋走去了音像店。
音像店的收银台后有一只躺椅，许睿便把亿万放在躺椅上，自己则搬了条凳子坐旁边。
这活儿不累人，就是费口舌和眼睛。费口舌主要是推销，费眼睛则是怕人一多，小偷就摸走东西了。
要是这个时候亿万要吃奶了，那真是要命了。
第77章
晚上七八点钟, 音像店里生意好。
许睿还在忙着招呼进出的顾客，买磁带的顾客倒是自己能挑，碰上买录像带的顾客, 那就能啰里八嗦讨价还价半天。
而亿万又饿得在躺椅上哇哇哭，许睿只好扯着嗓子喊：“听话, 马上来！”
可小孩儿哪听得懂, 哭得在椅子上捏拳头蹬脚。
许睿急得只好让顾客自己先慢慢挑, 他赶紧跑到收银台后一把抱起小孩走到里边狭小的储物间，一边颠着哄着一边火急火燎地揭起衣服。
亿万哼哼唧唧哭着一口咬住拼命吸吮。
许睿不仅得鬼鬼祟祟喂着奶，还得时不时歪头观察外面的动静。
只是有顾客选好东西了准备付钱时, 又把许睿给焦虑得不行。
小孩奶没吃完，他放下也不是, 出去也不是。遇到脾气好的, 会说：“没事, 你先喂着。”
要是急性子的顾客, 等不了了, 直接把东西放回去就走了。
许睿在音像店兼职虽说是一天十五块, 可后面老板怕许睿摸鱼，于是又来告诉他, 如果这一周营业额达到规定的数额, 还给他拿提成。
现在许睿他们开铺子做生意，到处都得花钱。这到手的生意, 许睿哪舍得放手。
“哎哎哎, 别走哇！”于是许睿只好将自己的毛衣往下一扯，就这么蒙着亿万的脑袋，把他裹在衣服里头吃奶，而他赶紧走出去。
“两盒录像带, 四张磁带，一共五十六。”许睿一手托着亿万一手拉开抽屉收钱找钱，“收您六十，找四块钱。”
顾客问：“你这小孩多大了？”
“两个月不到。”
顾客笑着接过钱，“家里没人看孩子啊？你这又要上班又要带小孩的，多累人。”
许睿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原本大着肚子做生意的时候就挺疲惫了，后面想着没事，等小孩生完了就好了，结果没想到小孩生下来后才让他意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煎熬。
“你一个人？小孩他爸呢？”
“也做生意呢，最近不在家，没办法，就只能我自己带了。”
顾客说了句辛苦，拎着东西走了。
后面许睿也不躲到储物间去喂奶了，第二天他就把家里的毛巾毯给找出来带去了录像店。
于是亿万要是饿了，他干脆就坐在收银台后拿毛巾毯一盖，这样一来，也勉强轻松点。
“你别总是扯着嗓子嗷嗷哭，听话点，让我好好挣钱。”空闲的时候，许睿有功夫跟醒着的小孩教导一番。
亿万就睁着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许睿说话的嘴巴。他现在大了些，除了哭之外，已经能够发出个别短促的音节了。
像是在回应许睿似的，高兴起来“啊… …啊呃。”个没完。
许睿看着他一点点长开的脸，那双小小窄窄的双眼皮就仿佛缩小版的季恺城，再看着他每天不同的变化，尽管带小孩很苦恼，可心里头却是既骄傲又满足。
他手指点了点亿万张着嘴巴，小小的唇珠上面逗他：“你咿里哇啦在讲什么？这么会讲话了？等你爸回来都得吃惊了。”
亿万听了又咧着嘴笑，两只手脚蹦得躺椅都哐哐响。
“以后长点眼色，别在我忙的时候嚷着吃奶。又不是不喂你了，听没听到，嗯你个小东西？”
“啊… …”
“好了，自己乖乖躺着，爸爸要关店门了。”
许睿任由他一个人躺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快九点了，他得盘货关门。
店铺内的灯关上，手里抱着个小孩拎着空饭盒，一手将铁栅栏门给拉上后，便抱着儿子打着手电筒回家。
音像店到出租屋有一段路，亿万能吃能睡，体格也蹭蹭涨。许睿光是抱着他走到家，就酸得左手换右手。
到家打开灯，他赶紧放到外间的钢丝床上。不过他还没法休息，白天上班没时间，那么只能晚上洗带去音像店的饭盒筷子以及亿万换下来的尿布。
“你听话点，爸爸马上回来。”
亿万现在睡眠时间比从前少了，这个点还清醒着。许睿顾不上他，端着脸盆出门前再看了一眼钢丝床上的小孩。
接着锁上门下楼去洗东西。
就这样独自带小孩过了几天，而季恺城他们还没回来，许睿没法联系，便只能干等着。
今天晚上音像店的生意冷清，许睿寻思着今天早点关门。
他盘完了货，清点了抽屉里的钱，又坐在收银台后打算先给小孩喂个奶，然后再回去。
“老板，你要下班了？”门外进来个男顾客。
许睿走不开，便坐着招呼他：“还没下班呢，没事儿你慢慢挑。”
男顾客瞅了眼收银台的许睿，接着听见小孩儿哼哼唧唧的吃奶声音。
他笑道：“那行，你不用管我，我先慢慢挑。”
许睿也没在意，又或者说这几天看店，没碰着小偷，所以掉以轻心。
他就喂着小孩，偶尔抬头看一眼，结果这一眼倒好，看到那男顾客侧着身，鬼鬼祟祟往外套内装了两盘录像带进去。
“操！你他妈干嘛呢！”这一声大喝，不仅吓得偷录像带的撒腿往门外跑，还吓得怀里的小孩一个猛烈的哆嗦，霎时间大哭。
“操你大爷的！居然敢偷老子头上来了！！！你他妈别跑！！！”许睿赶紧将亿万从怀里抱到躺椅上，他现在真的是焦躁得要命。
一方面东西被偷，急得他想追出去逮人，一方面亿万又被吓得哭红脸。
“亿万不哭啊，爸爸很快回来！”他没办法，最终只能喊着冲出去。两盘录像带，那可是他一天的工资。
幸好隔壁许多店铺还没关门，许睿一边大嚷着抓小偷一边狂追，他人高腿长又身强力壮，不到路口就追上来。
边上铺子的老板们闻声也赶上来，帮着许睿抓小偷。
“老板老板！我错了！”
“妈的！你没长眼睛啊，偷老子东西！？”许睿气得直接狠揍了一拳头，他扯开小偷的外套搜出两盒录像带。
按平常，依许睿的性格肯定是得好好教训一番，接着亲自揪着人送派出所，可现在他顾不上。
因为音像店隔壁店铺的老板娘已经追过来喊他了。
“小许，快，你家亿万哭得嗓子都哑了！快回去快回去！”
许睿咽不下气，只得临走时再踹了一脚躺地上的小偷后，才慌忙跑回店里。
等到在刺耳的婴儿哭声中回到收银台后，看见眼前的情形，吓得差点魂都掉了。
“亿万！”
亿万一张脸涨红，大概是突如其来的惊吓，他吐了一身的奶，连小鼻孔里都喷出了洁白的奶水。
隔壁老板娘见状，赶紧上前将小孩的身体转过去，让他侧躺着，然后小心拍着后背。
“没事没事，就是吐奶了。”
她拍了一阵后，亿万渐渐平静下来。
“老板娘谢谢啊。”
“没事没事。”
隔壁店老板娘走后，许睿拿了毛巾给他擦干净脸上和衣服上的奶，接着抱在怀里哄了会儿。
他后悔了，后悔没思虑太多而抛下亿万。先前亿万刚出生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小孩，是他和季恺城的儿子。
所以他怜爱疼惜，可是直到刚才他才真正感受到，这个会哭会闹的小孩早已不知不觉地融进了自己的血脉骨髓。
此时此刻，他看着这张哭得恹恹的小脸，只觉身体内的所有细胞血液都因这个眼瞳里只有自己的小孩，而缓缓流动，而被牵扯起心底细细密密的酸痛。
“不哭了… …”从亿万出生到现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许睿哄过无数次这类的话。
不过那时只为了哄而哄，然而今晚却是第一次，他从心底里涌上那股自然而然，无法抑制的强烈情感。
轻声细语的同时，连心瓣都因他细微的哽咽声而颤动。
“不怕，亿万不怕… …”许睿摸了把他哭得冒汗的柔软头发，“爸爸在，不怕… …”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许睿也没太多心思上班了，他宁可少做点生意，也将注意力集中在儿子身上。
不过好在，一周的时间很快过了。
下午四点多钟，音像店老板回来了，许睿和他对接了这些天的营业额和库存。
接着音像店老板便和他结算了七天的工资和提成。
“辛苦了啊小许！我听说你还抓了个小偷。”音像店老板满心感激。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给你看店，哪能让你的财产受损啊。”许睿收了一百多块钱，仔细装进口袋里。
“行行行，你赶紧的带着亿万回去烧晚饭。”
许睿说：“这还有小半个晚上呢。”
音像店老板爽快道：“哎呀，哥还能跟你计较半个晚上？没事儿，快回去吧，你这一周带着亿万也辛苦了。”
他说着又走过去拍着手逗躺椅上的小孩，“是不是呀亿万，这几天跟着你爸爸辛苦了。”
亿万高高地蹬着脚：“啊… …”
“这小东西，长得真白胖！”
“他现在爱说话，看到人就张着嘴… …”许睿同音像店老板闲聊了几句。
正聊着，音像店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颀长高大的身影，许睿还以为是顾客，正要招呼。
结果看清人后，满眼惊喜：“季恺城！你回来了！”
季恺城走了一周，估计在甬城东奔西跑，英俊的脸庞略有疲色，连下巴上都冒出了点青色的胡茬。
“嗯，回来了。”季恺城眼含着笑意走过来轻轻揽了下许睿的肩。
短暂的分开，俩人眼内的思念都将溢出，他们彼此都看得见。
音像店老板同亿万说：“亿万哟，你爸爸回来了，高兴不？”
季恺城去看躺椅上的小孩。
许睿激动地告诉他：“你不知道你走了一周，他现在咿里哇啦可能说了！”
“是吗？”季恺城看着躺椅上高兴地手脚蹦跶的小孩，眼神愈发温柔，他抱起圆滚滚的亿万，“想爸爸没有？”
亿万口中啊啊叫着，贴近季恺城脸颊时，口水糊了他半张脸。
“老板，我们走了啊！”许睿他们一家三口同音像店老板告了别。
季恺城回来了，许睿仿佛浑身都精神轻松了。
他拎着饭盒，季恺城抱着小孩，这条走了一周的弄堂小路似乎也不无聊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
季恺城：“快四点到的，然后就去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音像店里？”
“我回家看到你和亿万不在，就去问了陆房东。”
许睿嘿嘿夸着他机智，不过又偷偷观察了下季恺城的脸色，他问：“我去音像店上班，你生气不？”
季恺城眼尾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哼笑了声后道：“你都上完了，我还能说什么？而且我还不清楚你的性格吗？”
“这不是你们都不在，我在家无聊嘛，正好陆房东说有个活儿，我就去了。”许睿说着摸出衣服口袋里的钞票递给季恺城看，“一个星期一百五十多！怎么样？”
季恺城笑着说：“厉害。”
许睿高兴地揽着他的腰，“走走走，家里没菜了，咱们去菜场买点好吃的！”
走了几步路，许睿才想起正事，他忙问季恺城，“那你们的货呢？进了多少？还有宋崎和陈默他们人呢？”
“我先回的家，他们把货送去了铺子里。”
许睿今天工资到手，季恺城他们又辛苦了多天，所以他买了鱼和肉，又买了些酱卤的菜。
回到出租屋，有了季恺城的存在，许睿才感觉到屋子里又充满了人气。
他让季恺城坐着，自己则忙着去洗菜切菜。
季恺城想帮忙，都被他给拦了回去。
“你歇着！我今天好好做一顿犒劳你。”
季恺城便抱着小孩站在门口，望着许睿抓着锅铲忙碌，看着他洋溢着高兴的脸庞，听着热闹的炒菜声音。
低头又能看到怀里的小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仿佛漂泊许久回到家的游子，这一刻，他满满的安心。
第78章
一周没见季恺城, 许睿心里头高兴得跟过年似的，他抓着锅铲翻煎着鱼，又催促季恺城回屋子里坐着去。
“你赶紧的进屋去坐着, 这里有烟味重，别把亿万熏着了。”
“嗯。”然而季恺城嘴上答应着, 可仍旧杵在那。
许睿不由打趣他：“你怎么出去一趟, 变得这么粘人了？”
“是吗？”
实际上许睿又何尝不是, 要不是他手里忙着，又多了个儿子，他早就拽着季恺城进屋好好享受一番小别胜新婚的激情了。
“不过我就喜欢你粘着！”许睿嘿嘿乐着将菜出锅装在盘子里, 然后一手端着盘一手揽着季恺城的腰进屋。
过了没多久，宋崎和陈默回来了。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憔悴, 走进屋子里后一个靠在椅子上, 一个软趴趴地躺钢丝床上去了。
许睿见状吃惊道：“我靠, 你俩去一趟甬城是被妖精吸干精血了啊？”
宋崎坐在椅子上疲惫道：“我们那天三点多下的火车, 出站后先去找了旅馆。都没休息, 又去打听批发市场, 然后一连四五天都在市场的服装档口上跑。”
许睿：“那赶紧吃饭，吃完了好休息。”
陈默在钢丝床上嚷着：“我跟宋崎两个腿都要跑断了, 季恺城这家伙连气都不带喘的。”
说着他又瞥向季恺城, 问：“季恺城，我说你年纪不大, 怎么做事情这么自律？”
季恺城扫了他一眼, 淡声道：“按你俩的速度，恐怕店铺租金到期了，衣服还没批发回去。”
“赶紧坐下来吃饭，待会儿菜凉了, 就白费我一番功夫了。”许睿催促着。
陈默这才从钢丝床上伸着懒腰爬起来，走到椅子边的时候还不忘抓着亿万的脚摇了摇。
“许睿，你的奶水里有发酵粉啊？这小子怎么这么胖？”
许睿抓着筷子作势揍他，“欠抽啊你！”
四个人坐下来吃晚饭，虽然现在做生意，许睿去不了，但他还是挺好奇季恺城他们三个此番旅程的经过。
宋崎告诉许睿：“那边的市场特别大，有三层楼，每一层都有几十上百个档口！反正什么样的衣服都有，还有皮包鞋，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许睿听得兴奋，忙问：“是不是那边的衣服真比海市的时尚啊？”
宋崎猛点头：“是啊，我以前见都没见过那些女装，确实挺漂亮的。”
许睿问：“那你们这趟进了多少衣服？”
季恺城记了账本，他让许睿先吃饭，吃完后再看。
许睿根本没心思吃饭了，他随便扒拉了两口又问：“那你们去了一周，坐火车来回花了四天，剩下的三天就一直在进货？”
说到这个陈默就郁闷，他哼哼道，“就进了两天，第一天进了个寂寞。”
“什么意思？”许睿诧异。
季恺城告诉他：“我们第一天没经验，去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了，价格砍不下来。”
许睿：“八点不是挺早的吗？”
“那边的档口进货凌晨三四点就开门了，那个时间点去的全是进货的，等到七八点后，再去那边，档口的老板们见我们是新手，所以报出的都是零售价。”
“原来是这样。”许睿感慨，“看来这里头门道还挺多的。”
陈默吃过晚饭就回去了，他倒是挺想继续待着聊会天，奈何身体扛不住。
明天他们仨还得去铺子里忙活，所以许睿便让季恺城和宋崎赶紧去洗漱，而他收拾碗筷。
“亿万怎么办？”季恺城问。
“你就让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事的，这几天你们不在，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季恺城犹豫了下后，最后还是将小孩放在宋崎的钢丝床上，接着端着脸盆和宋崎去了浴室。
亿万在床上手脚一蹬一蹬，许睿没再管他，他把桌上的碗筷收拾进桶里，然后关上门去一楼。
等季恺城他们洗完到家，他才拿着脸盆去浴室。
洗完回去后，外间的灯熄了，宋崎已经睡着了。
许睿放下脸盆轻手轻脚地揭开帘子走进里间，季恺城光着脚抱着亿万站在地铺上哄着。
见许睿进来，他问：“许睿，现在亿万睡觉怎么这么容易惊醒？”
许睿叹了声气，将那天晚上音像店里发生的事情给季恺城说了。
接着他走过去看了眼，亿万睡不踏实，两只眼睛闭上了，眼皮却还半阖着，露出两条细细的缝，仿佛得看着人才能睡得安心。
季恺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个颠沛的生活里，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始终都没法安稳度日。
许睿拿着账本和腰包，盘腿坐在床上，他打开账本一条条浏览着季恺城他们这趟的支出。
甬城那边的衣服进价大概是五到二十块之间，女装不比之前交流会上的棉睡衣，棉睡衣款式单一，不存在过时风险。
可女装不同，随着时代快速发展，日新月异。这季女装不见得下一季还能售出。
而季恺城他们第一次做女装生意，为降低积货风险，所以这趟只进了三四百来件夏款女装，花了接近三千块。
准备的三千六百块钱，来回车费以及甬城住宿吃饭开销了四百，所以账本上最后剩下的数字是两百块。
许睿打开腰包，把零零散散的钞票给清点了几遍，确认是两百块后，他重新拉上腰包的拉链。
家里的存款加上许睿在音像店一周的工资，还有八百来块钱，这下好了，比他们刚来海市的时候还要紧巴巴。
幸好自己的奶水充足，要不然真心养不起一个小孩。
“你明天几点去铺子里？”许睿问。
“应该一大早。”季恺城问他，“你要去吗？”
“去啊，这可是咱们的铺子，我肯定得去看看。”
“带着亿万？”
许睿：“这不是废话嘛，肯定得带着他啊。”
季恺城犹豫道：“可我们一大早就要出门，早上天气有点凉。”
许睿想了想，说：“那这样，我下午带着他坐公交车去。”
季恺城还是有些迟疑。
“没事的，我这周天天带着他上班下班，你放心好了。”
季恺城理解许睿对生意的关心，于是便同意了。他哄拍了会儿亿万后，准备将他轻轻放到床上。
许睿探过身去看小孩，“睡熟啦？”
“嗯，睡熟了。”季恺城正要放下时，许睿忽然让他将小孩放地铺上去。
“怎么？”季恺城不解。
可看到许睿贼兮兮的表情后，他反应过来。
“快点快点。”许睿已经在催促了。
季恺城将亿万放地铺上后，他上了床，而后忍着笑意问：“你不是说不能做吗？”
季恺城可是记得去甬城之前，许睿还在为再次意外怀孕提心吊胆。
“你不担心怀孕了？”
许睿一边扒拉着季恺城身上的衣服一边压低声音说：“我疯了吧？宋崎睡在外面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季恺城迷糊了，“那你要做什么？”
“卧槽，我用手啊！再不济咱们两个蹭蹭也行。”许睿一把关了灯，接着将季恺城拉进被窝里。
小别胜新婚，季恺城被他这么一弄也难以把持，他撑起胳膊俯过身… …
然而吃过了好东西，怎么能甘心于手和磨磨蹭蹭。
季恺城任凭再集中注意力也无济于事，他忽然低声问许睿：“许睿，我们能不能换个方式？”
许睿正舒服着呢，听见这话陡然一愣，接着立即否决：“不行，后面绝对不能！万一本来没怀孕，结果被你今晚一弄真怀了怎么办？”
“不是后面… …”
许睿眨了眨眼，“那是什么？”
季恺城有些难以启齿，他伸出手指，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揉了揉许睿的唇，接着指关节一弯便触摸到了许睿的舌头。
许睿瞪大眼，他懂了。
“卧槽！你哪学来的这些啊？”
季恺城有些哭笑不得：“这还用学吗？是男人应该都有想过。”
许睿有点退缩：“不行啊，我这张嘴除了吃饭喝水，还没吃过别的。”
“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不行？”
“你能接受？”说实话许睿对季恺城刮目相看了。
季恺城说，是你的我能接受。
许睿有些动摇了，起先他脑子里还在挣扎着，可陡然窜过一道灵光，他忽然也开了窍。
他觉得他这小老弟若是这辈子都不用，还挺惋惜，好歹长得那么威武霸气。
虽说他接受不了上季恺城，可季恺城的嘴… …嗯，唇形优美，好像确实能接受。
这辈子进不了该进的地方，那进个嘴也挺值！
虽然他跟季恺城做那种事也有半年了，孩子也生了。
可严格说起来，纵然身后身经百战，可身前仍是处男。于是处男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便可想而知是什么状态了。
霎时间许睿的鸡血被打起来了，他甚至因接下来的事情而心跳加速。
季恺城钻进了被窝里，许睿抓着他的头发缓缓睁大双眼。
“卧槽好紧张！哎季恺城。”
“嗯？”
“万一我三秒就那啥了，会不会特丢脸？”
“不会。”
然而许睿还是担心过多了，因为当季恺城稍一靠近，他便只觉脑袋轰隆隆一声巨响！
季恺城还没反应过来，许睿就已经一骨碌爬到了床边。
“许睿，还没到一秒… …而且我都还没… …”
完了完了，许睿心中极其郁闷，季恺城这都没碰到，他就已经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就别提碰到了。
“怎么了？”季恺城靠过去。
明明是件天大的喜事，许睿却苦不堪言：“不行啊，我真接受不了。你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我们都做了那么久。我是不是还有点直啊？”
“… …”季恺城沉默了瞬后说，“你要不要试试我的？如果你不能接受，也许你确实还有点儿直。”
许睿想了想，便钻进了被窝里。
从前季恺城告诉他，他前直后弯。
这下好了，他悲催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前面铁直，其余的全弯了，包括嘴。
第79章
季恺城根本等不到许睿汇报体验, 炙热如龙卷风般瞬间席卷了他大脑的理智。
尤其当他感觉到许睿正在做什么时，臂膀的肌肉都开始绷紧，手指深深陷入对方的发丝间。
许睿没料到季恺城反应之大, 他蓦地瞪大眼，差点干呕。
“季…呕…泥妹…呕……”他想抬头, 后脑勺却被季恺城宽厚有力的手掌扣得死死的。
“卧…”许睿含糊不清低骂, 可一瞬间话音又被吞没了。
而季恺城这王八蛋居然还有脸提醒他：“嘘, 许睿，声音轻点… …”
许睿腾不出嘴，只得心底暗骂：你他妈倒是动作轻点啊！
半小时后, 季恺城才从疯狂的感官中恢复清明，刚才他俩是黑灯瞎火搞的, 许睿已经急急忙忙地要从床上下去了。
“你慢点, 别把亿万踩到了。”
许睿狠狠捶了下他的腿, 口齿不清：“你快#?*%… …”
季恺城赶紧开了灯去看许睿, 只见许睿紧闭着嘴, 俩腮帮子鼓鼓的, 被灯光刺了下眼睛后，他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唔%#*！！”许睿气得抖着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你等下。”可季恺城下床在屋子里找了圈, 最后还是选择打开窗户, 接着走过去拉起许睿。
许睿忙走到窗户那，朝楼下把嘴里的东西吐了。
“呸呸呸！”
“还好吗？”
许睿又呲着牙瞪过去, “你说我还好吗？！”
那是相当不好, 由于过度使用，许睿的两瓣嘴唇都红肿了，甚至连嘴角都红艳艳的。
“你那破玩意儿多大，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嘘嘘嘘… …”季恺城有点难为情, 他赶紧用手半遮半掩住许睿的嘴，生怕吵醒其他人，“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许睿还骂骂咧咧，不过声音倒是压低许多，于是压着声音继续骂骂咧咧，“你知道你他妈还捣捣捣捣！毛都卡到我嗓子眼里去了！嘶———”
许睿话一密，又扯痛嘴角。
季恺城忙用手指帮他轻轻按摩着。
“你还弄我嘴里！… …”
“我没控制住… …”季恺城心虚道，“很疼吗？”
许睿觑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不是废话吗？你自己拿拳头往嘴里进出半小时试试？我下巴没脱臼已经算我天赋异禀了！”
“… …”季恺城无言以对，这事儿确实是自己过分了，可他没法跟许睿形容当时那种滋味，如果许睿知道，应该也会体谅自己的冲动。
他轻拍着许睿的背安抚了一会后，准备去拿毛巾。
“我要去漱口。”
“行，我陪你下去。”
两个人悄悄地走出里间，宋崎的睡眠向来沉，除非亿万使劲哭闹的情况下才会被吵醒。
不过季恺城还是轻手轻脚去挤了牙膏，又取了水杯，然后陪着许睿去了一楼。
刷完牙上楼后，许睿的嘴酸得连说话都没力气。
他躺在床上看着满脸笑意抱着亿万的季恺城，刚才这人还愧疚着，现在倒好，简直是神清气爽模样。
到了第二天，许睿对着镜子照了下嘴巴，照完后又是一阵无语，两只嘴角就跟马戏团的小丑似的。不过他更无语的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家伙。
“你这破玩意儿，看来除了上厕所也没别的用处了。”
季恺城和宋崎两个一大早就走了，许睿吃了午饭后就准备带亿万出门去铺子。
过两天就是五月份了，天气也是越来越好，尤其到了中午，太阳光猛烈照射下来，即便许睿只穿了一件薄衬衫都热得冒汗。
早上起床的时候，亿万身上除了内里的棉质衣裤，外头还套了件小毛衣。
许睿也不知道这么点大的小孩这个天气该怎么穿，怕少了他冷，厚了又热。
好多关于小孩的事，许睿和季恺城便只能不断去请教那些有经验的邻居大姐们。
大姐看了下亿万身上的小毛衣直摇头，说该织一身薄点的针织衫什么的，小孩儿穿到六月份还是要的。
织衣服许睿肯定是不会了，正好今天去铺子，那就顺便买个几件。
而今天要出门，所以亿万身上的小毛衣暂时只能让他先穿着。
许睿去抽屉里拿了点钱揣口袋里，接着去衣柜里取了顶棉柔的小帽子，给亿万套上。
亿万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许睿的身影走来走去，高兴地在床上手脚蹬着，咿咿哇哇流了一嘴的口水。
“走咯！”许睿一把抱起他，走出屋子锁上门，“找你爸爸去咯！”
亿万自从跟着许睿去音像店里上班后，迷上了外出。一见到阳光普照的外头，他在许睿的怀里都直兴奋地蹬腿。
许睿抱着他走了一段路，又在站台等了会，公交车就到了。
下午公交车里人不算多，但后边的座位却也满了，许睿便只能坐在上下门那靠边的座位。
亿万头一次坐车，许睿起初还担心他会紧张哭闹。结果这小东西却亢奋得很，他躺在许睿的怀里没法翻身，那就两只眼珠子转转左边，又转转右边。
“你这么精神？”许睿逗他，他便张着没牙的嘴直乐。
虽然他的两只手藏在袖子里，却也不妨碍他晃着两只袖子。
许睿要是再跟他说会话，他就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缝，口中偶尔会兴奋地尖锐的一声。
红太阳小商品城位置明显，下了公交车就看到了。虽不是市中心，可人流量也是相当大。
一楼是卖床单被套居家用品和化妆品之类，许睿见几乎每家店铺里都熙熙攘攘的，心里对他们的服装生意也瞬间有了信心。
二楼全是卖服装鞋的，许睿他们的铺子就在二楼的楼梯口，面积估摸着二十几个平方。
许睿刚抱着亿万上楼，就看到季恺城他们在忙活，而铺子的地面上编织袋堆了好几大袋，一些衣服还没整理，摊得到处都是。
“亿万快看，那是谁？”许睿将怀里的亿万稍稍侧抱，好让他的眼睛能够转过去看前方。
“那人是谁啊？”
亿万看到铺子门口熟悉的背影，蓦地睁大眼睛，口中发着：“啊… …唔啊！”
季恺城听见后边有小孩的声音，他转过头就看见许睿和他怀里手脚乱蹬的小孩。
他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
亿万看见季恺城朝自己走过来，兴奋地又是尖锐的一声，跟只过年时候的飞天小火箭鞭炮似的。
许睿将亿万递给季恺城，然后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臂吐槽道：“抱得我手都累了，你先抱着他。”
“他路上闹了吗？”
“没闹，就跟土包子进城一样，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季恺城闻言不禁笑了。
陈默和宋崎正忙着往墙上拿锤子钉一张铁丝网，到时候衣架就可以直接挂在铁丝网上。
俩人看到进来的许睿都一怔，宋崎问：“你嘴怎么了？”
靠！许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嘴。
“上火了？”
陈默推了下宋崎的肩，接着盯着许睿的嘴角嗤笑：“你蠢啊，人家那是亲嘴亲的！”
“… ….”许睿忙岔开话题，问他俩，“什么时候弄完？”
宋崎指着地上一堆编织袋说：“等我们把这网给弄了就可以整理衣服了。”
“明天能开业吗？”
陈默：“放心，明天包能开业！”
许睿蹲下身翻看着他们从甬城进来的衣服，大都是连衣裙，摸上去料子挺不错，至于款式好不好，他这个大男人也分辨不出来。
他问：“这款式能畅销不？”
陈默扭过头信心满满道：“你放心，我们进的货绝对抢手！”
“这么有自信？”
“你去逛一圈小商品城里其他的铺子，看一看他们卖的衣服就知道了。”
既然陈默这样说了，许睿还真来了兴趣，反正还要给亿万买衣服，那就顺便探查其他同行的店铺。
铺子里宋崎和陈默忙得过来，季恺城便抱着小孩陪许睿去逛。
海市的服装店货源基本上来自于隔壁的一些城市，主要甬城路途遥远，像季恺城他们这样肯花时间跑的没几个，所以海市的服装店老板们都是从隔壁城市进货。
反正生意挺好，他们也不愿费那个精力。
逛了一圈后，许睿也信心爆棚了。
“可以可以！我要是女人，我看了咱们家的衣服后再看其他家，那完全提不起兴趣好吗？我敢笃定，不出一个月，海市的女人们全跑咱们店里来买了。”
季恺城见许睿激动地模样，不禁笑道：“嗯，生意应该不会差。不过我们要是做起来了，那其他的商铺以后估计也会去甬城进货，到时竞争也大。”
“管他呢！”许睿满不在乎道，“反正竞争迟早会有，咱们先吃螃蟹总会有优势的，先狠赚他一笔再说！”
亿万穿着厚毛衣热得不行，在季恺城怀里扭来扭去。
许睿伸进他的袖子里一摸，这胖成一团的胳膊缝里全是汗。
“许睿，你帮他把手抓出来。”
许睿给亿万的袖子卷了卷，将他的胖手给揪了出来，又给他卷了卷裤子，让他两只脚也露了出来。
只是这还不够，亿万仍热得想要捏着拳头去弄自己的脸，然而衣服太厚，他胳膊半天没抬上去，霎时急得他又哼哼唧唧。
“好了好了，马上给你去买新衣服穿。”
他俩来到一家卖小孩衣服的铺子里，亿万身上和家里的衣服都是之前在新阳县的交流会上买的，款式什么的都没讲究。
原本以为海市的小孩衣服能漂亮点，可结果看了一圈也差不多，不是碎花的就是纯色的。
许睿翻着柜子上的衣服跟季恺城吐槽：“怎么连个卡通图案的都没有？”
季恺城笑道：“现在小孩的衣服都是能穿就行，等再过几年，大家应该能注重起来。你随便挑两身给亿万吧。”
许睿挑了两件薄款的针织衫，又买了两块围兜，现在亿万整天咿里哇啦，没牙的嘴根本兜不住口水，流得脖子胸口一片潮湿。
许睿有时候凑过去一闻，那奶腥味逼得他直皱眉。
买完衣服付完钱，回到铺子里，他就准备给亿万把身上的厚毛衣给脱了。
季恺城坐在鼓鼓的编织袋上，让亿万整个身体横躺在自己的腿上。
许睿便蹲下身抓着他的胖胳膊将毛衣给脱下来。
亿万平躺着仰着脑袋，一边任由许睿脱衣服一边两只眼睛看着宋崎和陈默在那忙活。
“啊唔… …”
宋崎拍拍手走过去，张开手指，对着他的两只胖脸蛋轻轻一捏，亿万的嘴就变成了“O”。
换完薄衣服的小人很明显舒服地松了口气，这下好了，手脚晃动起来更灵活了。
难得有了属于自己的铺子可以亲力亲为，许睿自然不愿意带小孩，于是季恺城便在边上抱着亿万，看着他们三个忙碌。
这才是许睿想要的感觉，来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可以体会到什么叫做风风火火干事业了。
哪怕忙几个小时都没觉得累。
墙上三面都钉完了铁丝网，许睿和宋崎陈默又继续把编织袋里的衣服给挂到衣架上，不用挂多，每一款挑一件就行，最后挂在铁丝网上，让人一进铺子就能注意到。
而剩下编织袋里的衣服就全放进里头的小储物间。
宋崎告诉许睿，到时顾客试穿衣服也在储物间里。
弄完后，几人站在铺子门口最后再检查了遍，检查完后，几人都非常满意。
“哎，小商品城是几点开门的？”许睿问。
季恺城：“早上八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
宋崎：“那我们明天开业就这么直接开吗？”
陈默说：“这不得敲锣打鼓放几个鞭炮，好歹也是我们店开业。”
许睿看着他说：“敲锣打鼓？你请啊？”
陈默秒耸肩：“当我没说。”
季恺城想了想说：“敲锣打鼓就算了吧，买点鞭炮放一下就好了。”
怎么说开业是件喜庆的大事，图个吉利是应该的。
回去之后，他们买了两卷厚厚的红纸裹的小鞭炮，由于明天要开业，吃过晚饭后，大伙又兴奋地围着饭桌聊了好半天。
直到亿万小拳头揉着自己的眼睛，吭吭哧哧地闹着往许睿怀里拱，他们才散场。
季恺城在外头收拾完后走进里间。
许睿支着胳膊侧躺着。
季恺城走近，看到亿万已经睡着了，只是嘴还半含着。
季恺城轻轻地想要把他给挪到边上，然而刚一动，这小孩又哼哼唧唧地一口咬住，象征性地吸了两口。
“他现在怎么睡着了还要吃？”季恺城问。
许睿悄悄同他说：“这两天都这样，非要含一会儿，随便他吧。”
“嗯。”季恺城坐到床沿，他问许睿，“明天开业你也要去吗？”
“去啊！”许睿毫不犹豫回答，“我不光要去，我还打算一整天都待那边，这第一天开业，我可不想错过。”
季恺城点点头，“那我明天把亿万的尿布和小被子都带上。”
由于明天要开业，许睿晚上都亢奋地没睡好，几次三番醒过来去看手表，一看时间又嫌过的太慢。
等到终于天亮了，平时还会赖床的他更是都不用季恺城叫，就已经端着脸盆去洗漱完了。
陈默过来得也早，甚至还带了早饭上楼，才早上六点来钟，他们的屋子里就热热闹闹了。
许睿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喊季恺城拿毛巾给亿万去擦把脸。
“亿万还没醒。”季恺城说。
“没事，你就先给他擦了。”
季恺城便拧了条毛巾就进去了，亿万在睡梦里被湿热的毛巾擦得直皱眉。
季恺城擦完了他的脸蛋，又抓起他的手，帮他把手指头也一根根擦了个遍。
吃完早饭后，陈默和宋崎一人抱着一卷小鞭炮，季恺城则用小被子将熟睡的小孩一裹抱了起来。
许睿拿着装满零钱的腰包，又把亿万的尿布装布袋里，最后关好门窗。
到红太阳小商品城，离八点还差二十来分钟，陈默和宋崎把厚厚一卷鞭炮放地上，滚成了两长条。
“要准备点了？”陈默点了根烟，抽了两口。
季恺城喊住他，“你先等等，亿万还没醒。”
“哦对哦！”许睿被开业的兴奋感冲击得差点都忘记儿子也带过来了，他赶紧让季恺城叫醒亿万，然后抱着他离得远一点。
季恺城差不多抱着他走出快一百米，接着捏了捏怀里小孩的鼻子，“亿万，起床了。”
亿万被捏醒了，吭哧一下哭闹起来。季恺城颠了好一会儿也没哄住，只得隔很远喊许睿。
“来了来了！”许睿赶紧跑过去接过，亿万皱巴巴的小脸这才放松下来。
宋崎远远地在问：“好了吗？好了我们要放了！”
“放吧放吧！”许睿朝他们喊。
陈默摘下口中的烟，迅速地往两条平行的鞭炮导火线上一点。
随着火星呲啦四溅，霎时间没入尽头，紧接着噼里啪啦炸飞了红纸，弥漫起硝烟。
亿万还是被惊得小小哆嗦了下，倒是不哭了，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热闹的场景。
许睿抱着他一边颠着一边高兴说：“亿万，快看！放鞭炮咯！咱们的店要开业咯！”
季恺城侧眸望着许睿的脸，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而不远处，弥漫的硝烟中，是宋崎与陈默同样抑制不住激动的笑容。
第80章
许睿他们是小商品城来得最早的商户, 放完鞭炮又等了会儿，小商品城的管理员才开门。
走进安静的小商品城，来到二楼的铺子里, 四人开始做第一天营业的准备工作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属于他们自己的铺子，和以往的摆摊都不同。
摆摊只是为了过渡生活, 开铺子却是开拓未来的路。
许睿和宋崎是向来藏不住情绪的, 俩人都紧张的不行, 在铺子里来来回回地，又时不时摸摸衣服。
陈默嘲笑他俩：“果然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小年轻，不就开个业嘛, 有什么可紧张。”
“刷拉——”他摸出裤袋里的火柴盒，划了一根点燃了口中的烟, 接着猛吸两口。
季恺城提醒他：“陈默, 你去外面吸。”
陈默自觉走到走廊上去了。
他们四个里最稳重的人就是季恺城了, 不过其他人瞧不出来, 许睿跟他待那么久还能瞧不出？
光是微蹙的眉宇间多了几条细纹就知道他也只是在强装淡定而已。
陈默抽完烟回来了, 他的大哥瘾犯了, 对其他三个说在营业前开个会。
“开会？”宋崎一听觉得好主意，他作为资深厂长继承人, 认为这非常有必要, “行！我们就开次会！”
“咳咳，大家听好… …”陈默的好字还卡在喉咙里。
就听季恺城说：“许睿来开会吧。”
宋崎也捧场：“好好, 许睿来！许睿之前在交流会上生意做的特别好！”
许睿跟起义团英雄似的被另外两个推到高处, 胸腔内的热血都燃起来了。
“我吗？嘿行行行！那我就义不容辞来给大家开次会了！”
陈默被郁闷到了，他当了四年的大哥，虽说已经金盆洗手，可好歹资历和魄力都在。
“喂喂喂。”他插话, 冲其余三人道，“没大没小了？怎么说我也是最大的股东，开会理应得我来吧？”
“… …”
“… …”
“… …”
其余三人迫于权力的压制，无话可说。季恺城便道：“那你来吧。”
“这才像话。”陈默抖了抖皮夹克，接着当着三人的面潇洒又狂傲道，“今天起！”
“我们几个… …干他票大的！”
“… …”
等了一会儿… …
季许宋：“没了？”
陈默：“没了啊。”
宋崎：“好！会议结束！接下来许睿发言吧。”
“好好好！我来！”许睿有过交流会的经验，那讲起来就一套一套了，尤其是应对顾客这方面，他敢保证，在场的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噼里啪啦讲了一堆，听得季恺城怀里的亿万都看呆了，许睿讲一句，他就在那淌着口水短促地“啊”一声。
“反正就是进来买衣服的，不管高矮胖瘦一律身材好！顾客问衣服合不合适，一律修身！就一句话，夸夸夸！”好了，许睿总结完毕。
宋崎问他：“到时怎么称呼顾客？”
许睿：“这还不简单？统称美女就行了，谁不爱听好听的呢，你说是不？”
陈默在一旁听完许睿的话后，不由眯起眼再次啧声。
许睿的会议结束后，季恺城又补充了铺子里衣服的价格以及还价空间之类。
为图省事方便，铺子里三面墙上挂的分三档价格，一面进价是八块，一面十块，另一面十五。
在这个价格不透明的时代，几乎所有店铺的价格都是乱喊，即便顾客砍价，利润仍旧相当可观。
他们所在的小商品城在海市属于中低档，消费群体定型，四人商量了下，暂定价格为进价的五倍，至于还价空间只要不超过十块就行。
季恺城补充完后问另外三人：“你们还有其他的要补充吗？”
陈默这个初涉生意的门外汉哪懂这个，而许睿和宋崎向来是十分信任季恺城的。
“就听你的，就这么定了！”许睿兴奋伸出手，又鼓动其他人，“来来来。”
陈默看着许睿的手掌在半空中摊开，手背朝上：“这要干嘛？”
“来打气加油啊。”
季恺城一向配合许睿，他已经将手放在许睿的手背上，接着宋崎也伸出手，陈默虽口中嘲笑着他们幼稚，不过还是大手一拍。
“加油！”
“加油！”
“加油！”
“加油！”
小商品城的客流量是在上午九点后，对其他店铺的商户来说，今天不过同往常一样并无区别。
可对刚开业的四个人而言，那简直是望眼欲穿，宋崎和许睿两眼紧盯着从一楼大门进来的顾客。
陈默又去走廊上抽烟了，只是抽两口走过来盯一下楼梯口。
季恺城则抱着小孩偶尔也过去看一眼。
“怎么还没什么人？”许睿急得在抖腿了。
宋崎说：“应该还早，其他铺子也没人的，再等等吧。哎许睿，你刚才那话我又忘了。”
“哪句？”
“就是夸顾客那些。”
“你就拣好听的讲，什么苗条修身… …”
亿万早上没吃奶，紧要关头哼哼唧唧闹起来了。
“许睿，亿万要吃了。”季恺城喊道。
“靠！我还在等第一笔上门的生意呢，怎么这时候要吃奶。”许睿郁闷地盯了眼一楼后，赶紧走过去抱小孩进里边的储物间里喂奶。
“来了来了！”
今天这奶喂得火急火燎，他掀起衣服就把亿万的脑袋给按到胸前。
“赶紧吃，吃完你爸我还要做生意呢，快快快。”
也不知道亿万是饿坏了还是听懂了，还真鼓着脸蛋一口一口吞咽起来，仿佛使出了全身力气般，连小拳头都攥得紧紧的。
然而就在做生意口才最溜的人进去奶孩子的时候，第一笔生意上门了。
陈默在看到有人踏进他们店铺的一瞬间，飞快踩灭烟头，长腿一迈，急奔过去。
接着他和铺子里的季恺城宋崎都沉默住了。
刚才许睿讲的那些词汇在三人的脑袋里反反复复过了几遍，却仿佛没有一个适合此时的场景。
来的是一个体型格外胖的姑娘，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有两个许睿那么宽。
这年代其实胖子不普遍，所以季恺城他们进的女装都是修身款。
姑娘进来后就立即被甬城的女装给吸引了，不过她要挑一件适合自己的也难，于是便问离她最近的宋崎，让他给推荐。
宋崎看了看她，又仰头看了一圈三面墙上的衣服。
季恺城和陈默也盯着他。
“… …”宋崎没法说店里的衣服都不适合，毕竟这是上门的第一笔生意，可不拒绝，也真找不出一件。
于是他硬着头皮指了件连衣裙，问姑娘：“这条怎么样？”
姑娘迟疑：“我能穿得进去吗？”
“能… …吧。”
陈默走到季恺城身边，胳膊肘撞了下他悄悄说：“裙子不会被撑破吧？”
季恺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也露着不确定。
“宋崎是猪脑吗？这明摆着穿不进。待会挤破别不付钱了。”
季恺城听着陈默在边上碎碎念，感到头疼。恰好这时，姑娘正准备高兴地拿着裙子进储物间试穿。
他忙站出来说道：“里面有人… …”
姑娘：“有人啊，那我等人出来吧。”
结果里头在给小孩吃奶的许睿听见了，连声喊：“没事没事！我现在就出来！别走啊，我立马出来！”
亿万的嘴都没停下来，还在条件反射地蠕动着嘴巴吸吮，就这么猝不及防被许睿推开了脑袋，他嘴一瘪不满地直吭哧。
“听话！”许睿板着脸低声呵斥，“你都这么胖了，少吃一顿饿不坏。乖点，这可是生意上门，赚钱了才能给你当富二代！”
短短两三秒时间，许睿已经收拾好自己，抱着亿万就推门出去了。
“好了好了，美女你去试衣服！”许睿发自内心的谄媚笑容在见到眼前顾客时，僵硬在脸上。
姑娘已经拿着裙子进去了。
储物间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四人急忙凑近脑袋七嘴八舌。
许睿小声：“我靠！她能穿上吗？！”
宋崎：“不知道啊。”
陈默怼他：“不知道，你还给人推荐！”
宋崎：“这是开门的第一笔生意，要是推了很晦气的。”
季恺城：“好了，现在人都进去试穿了。”
许睿：“哎呀，要是穿不进就算了，要是穿进去了，别忘记我教你们的，反正往死里夸就是了！要不然她试穿了不买，那条裙子被撑松了就卖不掉了！”
其余三人收到，郑重点头。
姑娘艰难地换了有十几分钟，看来确实是很喜欢了。她走出来后，店内的四人齐刷刷地瞪大眼。
盯着腰间快要炸裂的布料胆颤心惊。
“哎哟，我感觉我都快喘不上气了。”姑娘小心翼翼地绷着身体走到更衣镜前，她一半满意一半焦虑，现在只等一句肯定了。
她问四个大男人：“你们觉得怎么样？”
无需多问，无需多想，四个大男人果断竖起大拇指，“好看！！！”
“真的吗？”
宋崎点头：“真的，很修身！”
陈默鼓掌：“漂亮，美！”
许睿抱着亿万，问他：“姐姐好不好看？好看是吧？哈哈哈哈这小子天生喜欢美女。”
季恺城嘴角扯起一丝笑：“很苗条。”
姑娘被夸得连讨价还价都给忘了，付完钱后直接穿着身上的裙子高高兴兴走了。
“八十块钱！”许睿激动地将亿万丢给季恺城，他抓着钞票数了一遍，“才开门半小时就卖了一件！”
宋崎还有点心虚：“就是有点糊弄人。”
“糊弄什么啊？”许睿啧声道，“你没看人家走的时候多高兴，说明人本来就很中意那裙子了，我问你，你要是非常喜欢一件东西，就算别人跟你说不合适，没戏了，你是不是也会不甘心？”
宋崎怔怔地望着许睿，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茅塞顿开，猛点头，“是！”
“是就行了，要是瞻前顾后的，那干脆别做生意了。”
不愧是甬城的时尚款女装，加上他们的店铺在二楼楼梯口，但凡上楼购买的，他们的店铺都是必经之路。
生意出奇得的好，到了九点十点钟，一拨接一拨的客流，本就不大的铺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储物间都得排队试衣服。
后面亿万饿了，许睿都没地方站，只好跑到走廊的角落里。
而宋崎陈默举着杆子叉衣服，手臂都没放下去过。季恺城更是不停收钱找钱，讨价还价，这边价格还没跟顾客商量完，那边又有人喊了。
这波热闹直到快中午才稍稍平静，不过赚钱的喜悦早就冲刷了疲劳，现在铺子里没客人，几人便就地而坐。
许睿迫不及待了，“上午赚多少了啊？”
季恺城的手指都已经数钱数得漆黑了，他说：“现在别数了，等到晚上关门了再算账目吧。”
“行行！”许睿高兴地任凭季恺城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宋崎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同其他人说：“我们买几条椅子吧，要不然想休息都没地方坐。”
季恺城：“好，不过我还打算再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许睿问。
“想弄个塑料模特过来，摆在门口。”
许睿一听直点头赞成：“这个好！摆在门口，然后把最漂亮的衣服给穿上，到时别人站楼梯下就能看见！”
季恺城问陈默：“你海市熟，你知道去哪搞塑料模特吗？”
陈默拍拍胸膛，“你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
进完货只过了一天就匆忙开业，半天下来才发现还有许多东西没准备，比如椅凳，还有午饭。
小商品城不能使用明火，其他的铺子里用的是电饭煲。到了吃饭的点，其他商户只需把饭一煮，菜一热。
于是四人商量着，下午出去买只电饭煲，中午只能俩人一组轮流去吃了，因为他们才说了一会儿的话，就又有顾客进店了。
许睿和季恺城先去吃，楼下拐角的小弄堂里开了许多小吃店。
俩人去了家面店，点了两份面。亿万早上起得早，又在闹烘烘的店里待了半天，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季恺城便让他躺在腿上，一手抱着一手吃面。
“下午你带着亿万回去吧，店里太吵了。”
“我还是留店里吧，下午不是还要去买电饭煲吗？到时让宋崎或者陈默去买，我正好可以帮帮忙，反正谈价格这事儿我擅长。”
季恺城看着他眉尾轻挑了下，哼笑道：“其实你就是舍不得不做生意。”
许睿嘿嘿笑着：“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就觉得这样做生意真爽啊！要是小商品城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我都能在店里面打地铺。”
季恺城闻言忍不住笑了。
要说白天的生意不错，那到了晚上六点过后，才叫真正达到顶峰。
晚饭后一直忙到八点半，憋得差点连厕所都没时间去，四人中唯独许睿跑了一趟，他倒是能忍，可亿万忍不了。
一泡尿尿得尿布都湿透了，许睿只好丢下问东问西的顾客，忙抓着条干净的尿布，给他先换了。
要不然小孩的屁股都得被泡皱了。
快到九点了，四人赶紧收拾整理铺子，要是这个时候再有客人来，他们也疲于接待了。
宋崎和陈默忙着清点库存，许睿帮着把衣服给挂到铁丝网上，他和季恺城商量了下，打算这两天再买根长杆衣架，分别搭在左右两面墙下，然后可以挂两排衣服。
这样就省得顾客试完衣服后，他们还得去袋子里取新的出来卖。
季恺城握着笔，低头在本子上算今天的账。
亿万这小子，今天大伙都顾不上他了，便只能让他躺在装满衣服的敞开的编织袋内睡觉。
“怎么样？”许睿挂好衣服后凑到季恺城边上问，“今天赚多少了？”
宋崎和陈默也忙完了。
许睿又问他俩：“今天卖多少衣服了？”
宋崎告诉他，他和陈默清点完库存，发现进价八块钱那档卖了三十件，十块那档卖了二十件，十五块那档也有十件。
许睿掰着手指数着：“三十加二十，加十… …”
随即他叫起来：“我去！今天卖了六十件！”
他又抓着季恺城的胳膊催促：“快快快，赚多少了？！”
其实已经不需要季恺城报数字了，因为地面上一沓沓厚厚的钞票足以证明今日的收获。
季恺城算完最后一个数字后，他放下笔继而抬起眸。
看着他们三人满脸按耐不住的兴奋又期待的神色，他微微翘起嘴角，口中吐出几个数字：“二七五零。”
“我操！”这下陈默也绷不住往日见过世面的大哥模样了，他激动得往嘴里塞烟。
“喂陈默。”季恺城却还是没忘了提醒他，“我儿子在边上。”
“啧！”陈默也不恼，他嬉皮笑脸道，“我没打算抽，这不是气氛上来了，我叼一根给自个助兴嘛。”
许睿抓起厚厚一沓钞票往鼻子底下狠狠地吸了口，这股铜臭气味直冲脑门，令人飘飘欲仙，“哇靠！果然诚不欺我！还真是个遍地能捡钱的年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