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发生什么事情了宋崎?”季恺城问。
宋崎垂着眼沉默了很久, 才艰难说道:“我… …我爸,他做生意好像赔了。”
“什么叫好像?”许睿叫起来,“你爸做生意你不清楚吗?”
宋崎摇摇头, “他小半年没回家了,走的时候跟我说他和一个朋友去河州市弄房地产,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说着他又静默了瞬, 叹了口气:“直到前几天要债的过来, 我才知道他出事了。”
季恺城皱起眉,问:“要债的?你爸都没回来,你怎么确定他们是债主?有欠条还是什么?”
“我知道他们是。从今年三月份开始, 我爸就在筹备房地产资金的事了,当时我也在场。”
刘大飞抬头看了一圈屋子, 气愤道:“那他们就直接过来抢啊?这不是强盗吗?”
宋崎苦笑了下:“就算把整幢房搬走, 也不够抵债。”
许睿问欠了很多吗?
宋崎有些难以启齿道:“很多… …还欠了很多人。”
杨小明问他:“很多是多少人啊?”
于是当宋崎从银行说到他爸在县城里的生意圈, 再说到村里百分之八十的人。
说完后, 在场的人全都咋舌了, 敢情这个小小的新阳县一半人都被他爸给借了个遍。
“不过我爸当时和村里人说是入股投资, 只是他们听到我爸那边出事的消息,就上门来要债了。”
许睿和刘大飞他们或许意识不到, 但季恺城听完后, 一针见血指出:“欠银行的,银行会走法律程序。但村民的… …”
他蹙眉:“你爸这是非法集资。”
许睿惊得瞪大眼, “卧槽!难怪你爸要跑路呢!这要是抓回来, 坐牢啊。”
宋崎脸色一凝。
“你打算怎么办?”季恺城问他。
“我不知道。”宋崎脱力道,“他们要债的来了几天,把房子里的东西都搬走了,知道我确实没钱还, 估计也没辙了。”
“按我的意思,这本来就是你爸的事,你干脆也跑路吧。”许睿建议道。
刘大飞和杨小明也赞同许睿的意思,附和道:“是啊,宋崎,你待在这儿恐怕都没清净日子过了。”
宋崎没说话,许久后他颤了下睫毛说:“其实过来闹的只是小部分的人,其他人是看着我长大的,他们的钱没了,我也不好受。还有工人们那边… …”
“厂子抵押给银行了?”季恺城问。
宋崎点了下头。
“银行说什么时候收回?”
“这个月20号左右。”
房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对于季恺城和许睿来说,他们更多的是关心宋崎这个共患难过的兄弟,工厂的命运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可对于杨小明夫夫以及棉纺厂的百来名工人而言,工厂与他们的命运却紧密相连。
不过许睿和季恺城仅在厂子里待了半年,现在亲眼目睹它的衰落,心情也是非常沉重的,更何况是宋崎。
看着宋崎垂着眼默默地拨弄着灶膛内的柴火,许睿不忍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宋崎说:“告诉你们也只是给你们增添烦恼。”
宋崎说的是实话,告诉他们,也只是钱的事。
虽说交流会上赚了钱,兴许可以帮到一点,但宋崎如何张得了这口?
杨小明夫夫上有老下还有两个小,而许睿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所以他更清楚钱对于季恺城和许睿的重要。
许睿一下说不出话,这样的宋崎令他心里发酸。他轻轻地叹了声气,而后又忽然想到什么,问宋崎:“那你这锅都破了,你这些天都怎么烧饭的?”
宋崎抬起眸笑了下:“上回交流会买了饼干。”
许睿心里又被堵住了,他上前一把拽起宋崎:“走走,去我们宿舍里吃饺子。”
杨小明和刘大飞也赶紧上前劝。
季恺城突然对宋崎说:“宋崎,你收拾下衣服,暂时去我们宿舍里住。”
许睿听见这话,挺诧异。可紧接着他和杨小明夫夫都反应过来季恺城的意思,也是,像这种情况下,哪能留宋崎一个人待在这里。
连锅破了都能靠吃饼干充饥,万一宋崎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一时想不通,那真不敢想后果。
宋崎迟疑着,“我怕碰到工人们不知道说什么。”
季恺城问他:“你本来怎么打算?是一直缩在家里不出去,等着工人们闹完罢工消停?或者过十天半个月他们都等不了,回家去过年?再或者,你认为这件事就能悄无声息过去?”
宋崎立马急道:“我没有这么想!他们好多人都是从厂子办起来就在的,我没想让他们稀里糊涂走。”
“既然你没打算跑路,那么迟早得面对。”季恺城说,“先和我们回宿舍里,把肚子吃饱。”
宋崎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几人跟着他来到二楼收拾衣服,结果他的衣服就那么堆在地上。
许睿在几个房间逛了圈,无语道:“不是吧?连床都被打劫了啊?”
“床是席梦思的。”
“所以说,床买那么好干什么呢?你要是张木板床,你看谁来抢。哦对了,那你这几天晚上都睡哪了?”刚问完,许睿就看见了房间地面上摊开的报纸,上边铺了被褥。
“操!”他真的是又急又气,破口冲宋崎骂道:“宋崎,你没把我们当兄弟吧?!”
宋崎着急辩解:“我… …我拿你们当兄弟!”
“妈的,说好风雨同舟,你他妈大雪天打地铺,这叫拿我们当兄弟!?”
季恺城走过来拉了拉许睿的胳膊,“好了,少说两句。他现在也不好受,还是抓紧收拾回宿舍吧。”
幸好屋子里的编织袋还有几只,杨小明和刘大飞麻利地将被褥和宋崎的衣物装进去,接着一人一袋扛起。
许睿在宋崎家时还气得骂骂咧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回去路上,他又不勉替宋崎担心。
“哎,宋崎过去厂里不会被人围殴吧?我看新闻里那些讨薪水的恨不得把黑心老板给扒了… …”
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夜路难行,宋崎便和季恺城一左一右搀着许睿朝前走,他听见这话,不由紧了紧手臂。
许睿拍拍他的胳膊宽慰:“我就随口一说,你别瞎想啊,再说了咱们几个兄弟在,还能真让你被人给扒了啊!”
季恺城提醒:“还是先躲着点人吧,等回去宿舍里商量好对策再说,就算是说词,也得认真想想。”
幸好雪还在下,又到了七八点钟,加上工人们罢工,这会儿恐怕都在宿舍里。所以厂区里头除了脚踩雪留下的刷刷声,十分安静。
门卫大爷眼神不好,几人便快步走进厂大门,然后回到宿舍里关上门。
大伙都没吃晚饭,得亏中午的时候饺子包的多。
怕宋崎回来被人发现,引起麻烦,于是烧煤炉的时候就敞了半扇的窗户。
许睿一路走过来脚冻得不行,季恺城赶紧给他脱掉雨衣雨鞋,又倒了一盆热水给他泡脚。
寒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屋子里也冷得要命,大伙只能先咬牙忍着,等饺子煮完后再关上了。
许睿两只冰冷的脚钻进热水里,一瞬间似乎连脚趾头都快要融化了,他舒服地长叹了声。
季恺城拿出毛巾毯给他披上后,又给其他人倒了几杯开水。
许睿坐在椅子上边泡脚边跟宋崎吐槽:“宋崎,我说你爸够可以的啊,抛下自己的亲儿子,丢下一堆烂摊子居然不管了。
哎,你爸该不会是外面有小三,生了个私生子吧?不然谁家亲爹能干出这事儿。”
季恺城碰了碰许睿的腿,示意他别说了。
许睿看了眼宋崎颓败的脸色,干笑了下:“宋崎,我就是替你打抱不平,你别往心里去啊。”
宋崎:“我知道你们关心我。”
“你想什么时候,怎么跟工人们开口讲这件事?”季恺城问他。
宋崎深深地吐出口气:“明天吧,实话实说,说工资发不出了,跟他们道歉… …”
说着他又看向季恺城他们,愧疚道:“季恺城许睿,大飞哥小明哥,没法让你们安心过年了。”
刘大飞拍着他的肩:“唉,宋崎,这事也不能怨你。而且我们倒不用担心,好歹交流会是赚了钱,已经比往年强太多了。”
“不过小许刚才说的挺叫我担心的,虽然厂子里的工人都处了三四年了,大家也都处得不错。可工资发不出来,我看还是有许多人上火,宋崎啊,你跟他们说的时候还是得当点心,就怕他们冲动,万一发生什么事就麻烦了。”
宋崎点了点头,说:“如果打我一顿能让他们解气,那这样也好。”
“你说什么呢操!”许睿嚷道,“我们几个怎么可能在边上看着你挨打?”
“等明天再说吧。”
几人正聊着天,忽然听见门外好像有动静。
杨小明本来准备下饺子,也滞住了动作,几个人立即警觉地对视一眼。
门外响起敲门声。
几人眼里都泄露一丝慌乱,杨小明更是悄悄地把盘子放到桌上,仿佛要随时戒备的样子。
季恺城沉下眸,朝屋内人用气音道:“别说话。”
接着他张口:“谁?”
“恺城,是我。”是阿光爸的声音,“宋崎是不是在你宿舍里啊?”
季恺城蹙眉看了眼宋崎,正要否认时。
宋崎眼底狠狠地挣扎了番,他看着季恺城:“开门吧,早一天面对也好,省得我心里老是想这事。”
“喂宋崎。”许睿两只脚赶紧从盆子里拿出来,他一把扣紧宋崎的手腕紧张道,“万一他们拿着家伙,你可别傻乎乎地站那给人当地鼠打啊!”
宋崎点点头,他站起身调整了下呼吸,接着目光坚定地朝门口走去。
屋内的几人也起身,许睿更是来不及擦干脚,湿答答地套进棉鞋里,忙跟了上去。
季恺城手臂挡住他,沉声道:“你到后边去,宋崎我们会帮着。”
许睿想了想,他现在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万一真打起来,他凑上去也是添麻烦,于是便站在后边紧盯着杨小明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屋内的人都微微松了口气,来的是阿光和他爸。
俩人都神色焦虑,阿光爸看到宿舍里这么多人一怔。
“你们都在啊。”
“叔。”宋崎低声喊道。
阿光爸:“小宋,我听人说你爸做生意出事情了,叔也不兜弯子了,就想问问… …现在厂子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宋崎原以为打开门会面对兴师问罪,可他没想到迎来的却是阿光爸的遗憾与叹息。
顿时复杂的情绪涌上,宋崎难堪地点点头:“嗯。”
“那… …大伙的工资?”
宋崎摇摇头。
阿光爸又问:“那年后还能过来上班吗?”
宋崎抬起眸,眼内充斥着鲜红的血丝,他艰难道:“叔,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了,我但凡还有一点机会,我都不会放弃这个厂子。”
阿光爸没再说其他的了,只是说他在这个厂子待久了,有感情了,骤然间要离开,挺舍不得。
像阿光爸这样的老实人,进城来打工,没求大风大浪发大财,只求安安稳稳赚点小钱过日子。
叹息的同时,更多的是为颠沛的生活而惆怅。
阿光和阿光爸自始至终没有进屋,而宋崎依然站在门口。
或许在这一刻,宋崎才清醒地意识到这座工厂对于无数像阿光爸一样的打工人的意义。而同时他也才意识到,他的肩膀脆弱得根本无法承载这座工厂赋予他的责任。
远处有人大吼了声,宿舍里的人刹那间一激灵。
“宋崎在那!”
第62章
季恺城连忙走到门外, 只见一帮人踩着雪朝这边赶来,纷乱的手电筒光将雪夜映得格外森然。
刘大飞和杨小明,以及低落着心情正要回宿舍去的阿光和他爸也折了回来, 大伙都紧绷着神情。
许睿听见嚷嚷声,马上走出屋子。
至少有几十名工人朝这奔来, 而宋崎不仅没退, 反而迈出几步, 从屋檐下走到雪地里。
雪没白天下得大,可仍不断从漆黑的天空中飘下。飘落在宋崎挺直的脊背,他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直面着风雪中投来的灯光。
随着工人们靠近,季恺城下意识反手护住身后的许睿。
许睿以为接下来免不了又是一场混乱, 他提高着警觉。
可这些穿着雨披, 有的甚至连伞都没打, 只穿着睡衣棉鞋过来的工人们, 一个个脸上却并没有愤怒宣泄的表情。
不论是沧桑还是年轻的面孔, 眼睛内流露出的只是焦虑茫然。
他们走到宋崎面前, 和阿光爸一样,来来回回询问的只有以后是否还能继续在这里上班?连工资都是最后得到宋崎否定的回答后, 才无奈提起。
在这个时代, 能够启蒙靠打拼创业才能发家致富的人毕竟还是少数。这座工厂里的工人们几乎都是从务农转变为打工者。
有一份稳定可供他们养家糊口的工作对于目前的他们而言,才真正重要。
宋崎看着他们一张张愁容满面的脸, 听着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心中愧疚难当,他宁可面对着所有人的怒骂指责,也不忍精神上的煎熬。
他朝工人们深深弯下腰,将脑袋垂了下去。
“对不起… …我也替我爸跟你们说声对不起。”他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 “我真的很想让大家还能继续留在这上班,可我没有本事,我保不住厂子… …我想让大家好好过个年,可我也发不出工资。”
他抬头,睁着血红的眼说:“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我可以给你们写欠条,按手印!只要我赚了钱,我绝对会还!”
工人们也和宋崎相处了多年,深知他的品性。
或许他们过来,不过是为了问清楚一句厂子是否还能挽救,如今从宋崎口中了解了,他们也不忍心过多为难。
有人叹了声气说:“欠条就算了,你自己也不好过…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也得收拾东西了。”
工人们走了,宋崎却还站在雪地里。他仍望着工人们离开的方向,雪花将他的头发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许睿站在门口看了眼,季恺城跟他说,让宋崎一个人静静。
“没想到厂里的人都还挺好的。”许睿一边摇着头一边同屋里其他人讲。
刘大飞说:“好多人都跟我们一样,从这个厂刚办的时候就来了。宋崎的脾气性格大伙也清楚,他平时有点什么从来都是大方分给我们。他说没钱了,那肯定就是没了。”
杨小明这会儿放下心来,继续给锅里下了饺子,他问:“小宋他爸跑了,厂子也要封了,那小宋以后怎么办?”
“是啊。”许睿下意识看向季恺城,刘大飞和杨小明也看了过去。
“… …”季恺城收到来自三个人投过来的视线。
他想了想,说:“要不,问问宋崎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海市。”
“我看行!”许睿和刘大飞两口子连连点头。
刘大飞:“这样也好,你们就带着小宋一块儿去那边,打工也好做生意也行,大家在一起多少能有个照应,再说了小许也快生了,你们两个还不一定忙得过来。”
行程多了一个人,许睿挺高兴,他同季恺城说:“行行行,只要宋崎同意,那就这么定了!你去问问他。”
季恺城看着许睿,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去跟他说。”
“?”许睿抬起眉,“干嘛非要我去说?你问他不是一样吗?”
季恺城说你的效果好。
许睿眯起眼,问:“你这是夸我还是有其他别的意思?”
季恺城笑了下,“夸你。”
“那行,我去问问他。”
然而许睿刚要走出去,季恺城忽然又喊住他,“你再… …安慰下他。”
许睿拧起眉,“可我不会安慰人啊?”
“你可以的。”
“… …”许睿撇了下嘴角,“唉行吧… …我试试看。”
许睿走出宿舍,走到宋崎旁边。他觉得季恺城真是太瞧得起他了,让他损人还差不多,安慰人这种事,他除了对季恺城干过外,还真没信心。
他犹豫了下,问:“宋崎,你怎么样了,好点没有啊?”
宋崎默默点了下头。
“没事就好。”许睿肩负着季恺城交待的任务,于是故作轻松地调节气氛,“别难过了啊,你看大伙都没怎么提工资的事儿,你心里压力是不是小多了?”
宋崎还是点了点头。
“我跟季恺城马上要离开新阳县了,我们想问你要不要一起走?”
宋崎麻木的目光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头问:“去哪儿?”
“去海市,海市你肯定知道吧?很繁华的,到时带着你一块儿做生意。”许睿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很想给工人们发工资,没让他们过个好年,你不安心。”
宋崎垂下眸,轻轻叹息了声。
“别垂头丧气的,你要是想还工人们钱,不在时间早晚。你跟我们一起去海市,我们三个好好做生意,等赚了钱你再回来还给他们也来得及。”
许睿晃了晃他的肩,“你说是吧?”
“嗯。”宋崎看着他嘴角挤出一丝笑。
“只要有心,干什么都不晚。”许睿继续宽慰,“今天欠他们钱是无可奈何,改天赚钱了还能记得还给他们,那也没辜负他们今天对你的这番举动。”
宋崎低落的脸色渐渐地松缓下来,许睿见状又问,“那怎么样?你和我们一块儿去海市不?”
“好。”宋崎说,“我跟你们去。”
“那就行,赶紧的,别站在门口淋雪了,小明哥的饺子马上煮好了,走,进宿舍去吃饺子。”
许睿拍拍他的肩,刚走两步,却发现宋崎仍站着没动。
宋崎深深滚了下喉结,他抬起头望着夜空。
“许睿,你知道吗?我想过棉纺厂的各种未来,也许会越来越好,也许有朝一日也会落没,可是我从没想到它这么快,以这种方式结束。
我也以为我这辈子都会在新阳县和棉纺厂里过着同样的日子,上着班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就这么日复一日。”
每个人的性格往往会注定他的一生过程,许睿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和季恺城,骨子里流着着对时代挑战的血液。
像宋崎这样的人,他本是乐于享受安定的生活,可却不得已被迫踏上一条动荡的路途。
“宋崎,换个方向想,这也不见得是坏事。”许睿洒脱道,“说不定漂泊的日子里也能发现乐趣,至少风里雨里,你还有我跟季恺城两个好哥们儿!”
宋崎看着他,眼底微微动容。
许睿冲他招了把手,笑着喊他:“走,吃饺子!”
杨小明从锅里捞了五碗汤饺,几个人都饿坏了,狼吞虎咽吃着。
既然工厂20号就要被银行贴封条了,所以杨小明和刘大飞也决定这两天收拾起来,等雪一停就回乡下去了。
“小季你们车票呢?”杨小明问。
季恺城说也等雪停了去问车票的事。
刘大飞:“那你们这几天也把东西收拾下,早点去海市把房子找了,你们三个在那边也能过个年。”
许睿说:“小明哥大飞哥,走之前大家一起吃顿饭呗,正好把母鸡宰了。”
杨小明:“你们这鸡不带去海市啊?”
季恺城:“我们要坐火车,还有很多东西,鸡不好带,而且带过去恐怕没地方养。”
杨小明可惜道:“这母鸡这么能下蛋… …”
说来也是,要不是携带不方便,许睿和季恺城还真舍不得。
许睿想了想,便同杨小明说:“那这样,小明哥,你们回去的时候就把鸡也带上,这鸡你们拿到乡下去养。”
杨小明忙推辞:“这哪行?要不我们把鸡买了。”
许睿摆摆手:“买什么买啊?拿去拿去。”
杨小明还在推搡着,刘大飞倒是爽快道:“你听小许的,就拿到乡下养着去好了。大不了回头小许生孩子了,咱们就拎着这只鸡下的蛋去海市看他。”
杨小明笑着点点头:“那行,我们就把鸡带回去养着。”
吃过饺子,刘大飞和杨小明便回自己宿舍里去了。
宋崎尽管心情还有些压抑,但比下午在他家那会好了许多。
季恺城从抽屉里拿出几张钞票递给他。
宋崎一怔:“这是?… …”
“拿着。”季恺城说,“这里是四百块钱,我们和大飞哥他们都凑了点。”
“我不能要。”宋崎忙推拒。
许睿哎呀了声:“让你拿就拿,你现在身上哪还有钱啊?到了海市肯定有要开销的地方,再说了,我们之前做生意还问你借过钱。”
“那我就拿两百块吧,你们的钱还是先留着。而且现在多一个我,你们… …开销更大了。”
许睿:“兄弟间不谈这个。”
宋崎抿着唇沉默了会,然后说:“要不这样,钱我拿着,但是车票和房租,让我自己出。”
许睿和季恺城都知道,要是让宋崎心安理得接受这些钱很难,于是便同意了。
许睿:“行行行,车票钱你自己出,如果租来房子大家一起住,那你就出一半可以了吧?”
“好。”宋崎满脸感激。
晚上睡觉,还是跟那回一样,让宋崎睡在外侧。
他从编织袋里把他自己的被子给抱出来铺在床上,不同的是,上回和许睿季恺城一张床,他的心情紧张忐忑,这回郁郁寡欢,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大雪天又出了趟门。关了灯,许睿终于可以躺在被窝里了,他又伸胳膊又伸腿的。
“腰酸死我了。”
季恺城将手搭上他的肚子,低声问:“怎么样,今天动了吗?”
顾及到边上睡着宋崎,许睿也压低了声音:“就那帮工人过来的时候,踢了我几下。”
季恺城轻轻“嗯”了声,他说:“估计是吓到了。”
“我帮你捏下腰。”
“行。”
可捏着捏着,蓦地听见有吸气声。
许睿竖着耳朵听了下,“什么声音啊?谁在哭啊?”
季恺城停下手也仔细听了下,意识到是旁边发出的,他赶紧坐起来把灯打开了。
俩人同时看向外侧的宋崎。
宋崎擦了下红肿的眼,怪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
许睿吃惊问:“宋崎,你哭什么?”
宋崎也坐起来靠在床头,他含着鼻音说:“我只是有点羡慕。”
季恺城皱了皱眉,“羡慕什么?”
宋崎:“羡慕你有老婆,有孩子,羡慕你们一家团圆。”
“… …”
针对宋崎这句话,季恺城和许睿认真反思了下,觉得他们刚才亲亲密密咬耳朵的行为好像是有点过了。
毕竟宋崎家破厂亡父在逃。
第63章
今天宋崎是个可怜人, 看着他遭受重创又隐忍着苦涩的模样。
季恺城给许睿使了个眼色。
而许睿和季恺城相处时间长了,也能迅速收到对方想让他安慰宋崎的讯号。
许睿:“宋崎,别这样, 别这么消极。其实我跟季恺城比你还惨呢。”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季恺城, “我, 季恺城, 我俩是孤儿。刚来新阳县的时候一穷二白,隔壁大飞哥他们在外面吃饭,我俩只能躲宿舍里啃馒头。你再怎么说, 也过了十九年好日子。”
宋崎垂下眼,偷偷瞥了眼许睿鼓起的肚子, 语气里仍止不住羡慕:“可你们现在挺好的, 而我却是一个人了。”
“说什么呢?你怎么就一个人了?都说了带你一起混, 都说了我们是兄弟。”
宋崎抿抿唇, 嘀咕道:“可你说的兄弟, 是江湖兄弟的意思, 不是家人。”
许睿抽了下嘴角:“干嘛?你还想当血缘上的兄弟啊?”
季恺城觉得这俩人聊天能聊出基因变异,于是岔开话题:“聊点别的吧。”
“行行行, 聊点高兴的事。”许睿立即赞同, 他又拍了拍宋崎的被子,“好了, 别愁眉苦脸的脸, 等买到火车票咱们就要去繁华大都市了,到时候灯红酒绿的,绝对能让你高兴起来!”
宋崎点点头,脸上稍稍有了些笑意。而后他忽然看着许睿的肚子问:“许睿, 你的小孩叫什么名字啊?”
季恺城和许睿闻言,全都一愣。
怀了七个半月,他俩一天天看着肚子长大,倒是压根没想过给这个小孩取名。在他俩的脑海里,就光想着小孩生下来,生下来后养着就行。
要不是宋崎提起,怕是生完都不知道叫什么。
于是三人来了兴致,开始给孩子取名。
宋崎问:“许睿,你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许睿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超声波,我哪知道男孩女孩?”
“什么是超声波?”
“就是… …一种科学机器,能一眼看到性别的。”
季恺城从抽屉里拿了本子和笔过来,他让许睿和宋崎想到名字后,给记下来。
这给小孩取名,尤其是给自己的小孩取名,肯定得格外慎重,连季恺城这样的学霸,也不免深蹙着眉头苦思冥想。
而许睿更是想破脑袋,也憋不出半个字。他推了下季恺城,“你快想啊?”
季恺城:“你别吵我,我在想。”
“你呢?”许睿又问宋崎。
宋崎:“如果是男孩,就叫阳阳。女孩叫芳芳。”
许睿满脸嫌弃地甩甩手,“行了行了。你就别取了。”
季恺城问许睿:“你想到没有?”
“我不行啊,我脑子里都是空的。”
“你要不取一个跟你梦想有关的?”
“跟我梦想有关的?”许睿顿时眼睛一亮,“你让我想想啊… …我的梦想是,哦对!我现在的梦想是赚钱!那叫许钱?”
“… …”季恺城皱眉道,“换个吧。”
“那我没别的梦想了啊?我就想赚钱做生意,成为亿万富翁… …”
忽然他猛地一拍大腿,兴奋道:“有了有了!就叫亿万!亿万富翁!怎么样?寓意好不好?希望大不大?梦想高不高?”
“亿万?”季恺城显然十分嫌弃,可看着许睿那兴高采烈的欢喜样,他又不想扫兴。
不过… …他还是忍不住想说:“那要是女孩呢?叫亿万… …会不会太俗气了?”
宋崎说:“要是女孩,那就叫万万。”
许睿立即否决:“不行,万比亿少太多了,就叫亿万!一分都不能少!”
“… …”
“… …”
“许亿万!许亿万!”许睿摸了把肚子,高兴叫道,“哦靠靠靠!肚子里的小孩踢得厉害,说明这小孩也喜欢亿万这个名字!来来来,许亿万,再踢我两下!”
看着许睿已经沉浸在孩子的名字里,季恺城有些无奈,但为了以后孩子能够拥有一个正常人的名字,他还是劝道:“许睿,换一个吧,你要是真喜欢亿万,就当小名,大名我来取吧。”
许睿问:“你有好的了?”
季恺城缓缓勾起唇角:“季许怎么样?”
“季许?”许睿问,“我和你的姓?”
季恺城微微颔首。
许睿喃喃重复着这俩字,紧接着重重一拍掌:“季许,继续。继续赚钱,继续做生意,继续发财!好好好!这个名字好!”
季恺城的眼底也浮出浓浓的笑意,他说:“嗯,继续勇往直前,永不畏惧。”
宋崎也被感染到了情绪,他高兴道:“那孩子就叫季许了!”
“对对,大名季许,小名亿万!”许睿笑着笑着,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等!”
他扭头盯着季恺城,问:“怎么姓季啊?叫许季不能吗?”
季恺城提醒他:“你忘了?我是户主。”
许睿“哦~”了声,又问:“那能换户主不?让我当户主呗?能不能换户主啊?”
“… …”季恺城沉默了瞬,而后说道,“可以,我死了就能换。”
“… …”许睿干笑了两下,“那算了,你还是活着吧。”
取名大事尘埃落定,许睿兴奋地晚上直摸自己的肚子,就好像怀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一大笔钱似的。
“亿万亿万,给我争点气啊。你爹我要是成不了亿万富翁,你就得争气当富翁啊。”
季恺城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赶紧把他拉进被窝里躺着。
雪是后半夜停的,雪一停,那些要离开的工人们更加抓紧时间收拾东西了。他们等到雪稍微融化一点,能通车了就得立马走。
要不然磨磨唧唧逗留着,后面再下雪,又得耽误时间。
刘大飞和杨小明也不例外,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都在宿舍里。工人们待了许多年,工厂早就成了第二个家,每家东西都不少。
季恺城去了城里买火车票,宋崎出于愧疚自责,便挨家挨户去帮工人们收拾行李。
想着刘大飞他们可能明早就走,许睿从抽屉里拿了钱,拎着篮子去拱桥菜摊买菜,大伙晚上的时候好好吃个饭。
借给宋崎两百块钱后,还剩下两千七百来块,钱虽不少,可未来花费的地方也多,仍得精打细算过日子。
但这顿饭意义不同,毕竟这一分别,再见不知道猴年马月。
今天菜摊那人不少,临近过年,菜品也丰富了许多。
许睿去了水产摊,站在装虾的红塑料盆前挑了会儿,买了一斤的虾。又选了条活蹦乱跳的鱼,猪肉宿舍里还有,那他就去卤味摊买了点酱牛肉。
买完后,他拎着篮子撑着腰小心翼翼地踩在雪地里往回走,还没走到厂门口刚好撞见从县城里回来的季恺城。
“卧槽!”他心里暗叫不妙。
他给忘了季恺城出门时的叮嘱,他说地上在融雪滑得很,让许睿好好待宿舍里别出去乱跑。
这下撞了个正着。
果然季恺城脸色阴沉地盯着他走过来,接着一把夺过篮子。
“… …真不是故意。”许睿忙解释,“我是真忘了… …我最近记性不好,真的。”
季恺城盯着许睿一会儿,有气也被对方一脸无辜真诚的模样给弄没了,他冷着脸抓过许睿的手臂,口中没好气道:“回去。”
两个人慢慢走进厂子里,白天本该是机器声轰轰隆隆的工厂安静下来,那些离家近的工人们今天已经在往外一趟趟搬东西了。
回到宿舍,许睿去了隔壁,看到隔壁宿舍里地上堆了好几大蛇皮袋,原本充满生活气息的屋子瞬间缺失了什么。
刘大飞看了一圈,颇为遗憾道:“唉,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啊,这个宿舍我们都住了好多年了。”
许睿听在耳朵里也惆怅得很。
刘大飞他们把做饭的工具都收起来了,晚饭自然还是在许睿他们的宿舍里头吃。
只是这顿饭吃的大伙心里都不是滋味儿,大家吃着菜喝着酒,饭桌上却不时响起叹息。
宋崎更是喝着喝着又愧疚得掉眼泪,刘大飞拍着他的背不停安慰:“好了好了小宋,别哭了。今天大家吃最后一顿饭了,都来聊点高兴的事。”
杨小明问季恺城:“小季,你车票买了什么时候的?”
“就大后天的,一月四号。”
杨小明:“那我们是明天早上就走了,你们是几点的火车啊?”
“下午三点半的,到海市是五号下午四点左右。”
刘大飞说:“你们去河州市坐火车的话,那从新阳县得早点过去了,还得坐大巴车,坐大巴车也要两个小时吧?”
许睿问季恺城:“那我们东西怎么弄到车站去啊?”
季恺城:“明天我再去县城里问问,看能不能包辆车把我们送到车站。”
临近过年,火车票紧张。杨小明夫夫俩得知季恺城只买到了三张硬座,不由各种叮嘱。
“火车上肯定人挤人,你到时看着点小许,别让人挤着他肚子,还有钱什么的都看好… …”
做了半年的邻居,隔壁夫夫早把他们当成自个的亲兄弟看待了,如今分别在即,夫夫俩也只能不断关心嘱咐来表达内心的不舍。
许睿一直以为重生后来到这个世界,和亲人朋友分隔,自己应该是孑然一人,自由洒脱。
后来跟季恺城相依为命,那么从今后顶多只有一个季恺城让他时刻记挂。
可随着逐渐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他才发现有些过客依然能在生命中留下难忘的痕迹。
刘大飞沉沉地叹了声气:“安排好了就好,我和你们小明哥别的话也不会说,只能祝你们平平安安,一路顺风。”
第二天,杨小明夫夫和工厂的其他工人,包括门卫大爷全走了。工人们合伙包了一辆车,停在厂门口。
许睿他们便去送杨小明夫夫。
刘大飞拎着被绑了脚的鸡站在车门那喊他们回去,直到司机催促关门,他才坐到座位上,打开窗户挥了挥手。
目送一路滚起的车尾气渐渐消散,转过身,工厂俨然变成了空城般,明明是和从前同样的环境,位置没变的树木,可处处透着寂寥。
走进车间里,许睿看着眼前的情形,想起第一天踏进这里,那轰隆的机器声快要炸破耳膜。
可如今一只只机器冰冷地停摆着,他只觉恍若隔世。
连许睿都能有这么多的感触,宋崎只会更甚。
他几乎是留恋地,触摸着每一只机器。那些未织完的布料丝线,即将在不久后布满灰尘。
不甘心酸无奈或者还有其他更多的,将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大男孩层层缚紧,他慢慢地在机器后坐下,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膝盖间。
“宋崎。”许睿正要走过去,季恺城拉住了他。
“让他一个人在这待一会儿。”季恺城说。
许睿看了眼缩在机器后的身影,叹息了声后和季恺城走出车间。
“唉,我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老在想,等我有钱了就跟你离婚,可现在看到宋崎这样,觉得幸好我没钱也没跟你离婚。”回宿舍的路上许睿忽然感慨。
季恺城问他为什么?
“看到宋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样子真难受,遇到事情了连个说话商量的人都没有。幸好我跟你在一起,要不然光是我身上发生的事,我早都崩溃了。”许睿说着又叹了声气,“希望宋崎早点好起来吧,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几点钟出发啊?”
季恺城:“下午三点半的火车,尽量两点就到火车站,这样时间才不会紧迫。从新阳县去河州市两小时,加上候车时间,我们估计要上午八九点出发。”
许睿点点头,“中午可能都在车上了,那得带点吃的啊。”
“宿舍里还有几只鸡蛋,晚上煮了吧,另外还有芝麻糊饼干这些,火车上应该也有吃的卖。”
许睿说:“还是咱们自己带点吧,火车上的东西估计不便宜。”
回到宿舍里,俩人便开始收拾东西了。就这么住了短短的小半年,一收拾简直无从下手。
他们两个的衣服裤子装了蛇皮袋的三分之二,小孩的衣服又占了一部分。另外还有两床棉被和褥子装下来,两只蛇皮袋还不够塞。
这还没包括锅碗瓢盆,油盐酱醋。
许睿看着满地杂乱不堪的物品头都要大了,他坐到床上,让季恺城一个人整理着。
“油盐酱醋真塞不下了,要不就别带了,反正剩的也不多了。”
季恺城刚把一只蛇皮袋用绳子捆紧,他站起身走过到门边的桌上翻看了阵,“那就不带油盐酱醋了,去海市再买吧。”
许睿指着另一只蛇皮袋说:“只能装下一条被子和被褥了,那床被子怎么办?”
宿舍里还有宋崎的东西,季恺城看了下说:“那就塞到宋崎的袋子里,我看他自己的那床被子不厚,挤挤应该可以塞下。”
“你弄吧,我反正弄不动了。”许睿摸着自己的肚子靠在床上。
季恺城又去上上下下翻衣柜。
“你找什么?”
季恺城问:“亿万的尿布呢?”
“不在衣柜里吗?”
“没看到。”
“哦,我想起来了。”许睿揭开床尾的被子,将那天前面宿舍大姐给缝的一叠尿布递给季恺城。
季恺城将尿布往蛇皮袋仅有的一点缝隙中使劲塞进去。
宋崎回来了,两只眼睛这两天红就没好过,肿胀得跟只红眼兔子似的。
“你们在收拾了啊?”
“对啊,愁得很。”许睿郁闷道,“一直都觉得挺穷的,怎么一收拾能收出来这么多东西,跟废品站一样。”
没过一会儿,除了床上的被褥留着明早起床再收拾进去,锅碗瓢盆等吃过晚饭再收拾,其他的已经装得差不多了。
地上放的三只蛇皮袋鼓囊囊得接近爆炸边缘,里头几乎已经压严实了,连一根针都难以插进去。
明天就要出发,晚饭几人就随便吃了点剩菜剩饭。吃完后,季恺城把盘子里的鸡蛋给煮熟了,又烧了热水,到时灌水壶里让许睿带着喝。
鸡蛋放凉后和油纸包的饼干装进那只大一点的布袋里,明天他和宋崎得一人挑两大蛇皮袋,这只布袋就只能许睿拎着了。
“哎对了,去车站的车包了吗?”许睿问。
宋崎:“我去包了,司机说明天早上八点半过来接我们。”
“多少钱啊?”
宋崎说两块钱。
“操!”许睿低骂了句,“果然本地人和外地人就是不一样,想当初我跟季恺城刚来的时候,他被黑车司机坑了五块钱!”
季恺城低笑道:“还不是你走不动路。”
“那我哪知道当时肚子里揣了这么个玩意儿!?哦不是玩意儿,现在是亿万富翁了嘿嘿。”许睿脱鞋上床,可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喊季恺城,“季恺城,你把钱放哪了?”
“我放布袋里了。”
许睿急道:“你别放布袋里,赶紧拿过来给我!”
季恺城将布袋递给他,许睿从装了鸡蛋饼干的布袋里掏出装钱的腰包。
“大飞哥说了,火车站小偷那么多,你别放腰包里,就算放也别全都放一起。”许睿一边说着一边数着钱,然后将这两千七百来块钱块分成了三份。
“我拿一千三,你拿一千三,剩下的装腰包里留着明天开销。”
季恺城看着许睿将零零散散的小钱装回腰包里,他问:“我们每个人拿一千三,装哪?总不能装衣服口袋里,这样更容易招小偷。”
许睿:“装什么装啊?缝起来啊。”
“… …”季恺城问缝哪。
“缝内裤上啊!”
“缝内裤上!?”季恺城和宋崎异口同声道。
“是啊,大飞哥说的,只有贴身的才最安全。”话还没说完,许睿已经拿了一块布过来了。
抽屉里还有先前问隔壁家借的针线盒没还,许睿就捏着针对着灯光开始串线。
本来是打算给内裤屁股上缝两只口袋,但又怕坐一天一夜把宝贝钞票给坐烂。
于是想了想,还是打算随便在内裤前缝只兜就行。
季恺城和宋崎俩人便抽搐着脸,看着许睿缝完一条缝第二条。
“来来来,宋崎你的内裤也拿过来。”
“我的就不用了吧… …”
许睿:“你还剩下三百九十来块钱吧?别掉以轻心啊,那可是你的全身家当了。”
宋崎听到这,半句反驳的话都没了。赶紧从蛇皮袋里翻出他的内裤交给许睿。
可奈何许睿手艺极烂,缝到最后就跟内裤中间挂了个大象鼻子似的一只皱巴巴鼓囊囊的袋子。
“怎么样?还行不?”许睿问。
季恺城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微微抽搐了下嘴角,“明天还是别上厕所了。”
“干嘛?”
宋崎干巴巴地笑了下:“还用问吗?上个厕所别人只用撩一根,我们三得撩俩… …”
“… …”许睿拿起内裤看了又看,“还行吧,撩俩就撩俩呗,谁还能盯着看啊?管他呢,实用就行。”
第64章
确实是够实用了, 钞票被缝在内裤的布头里,缝了一针又一针,总之徒手是撕不下来了。
当然也没人会胆大到把手伸到人裤子里偷钱。
另外像季恺城这样本身条件就优越的, 明天出门还得躬着点背。谁让一千三百块的钞票还不全是百元钞,零零碎碎的一沓缝在内裤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大白天耍流氓。
“快快快, 赶紧换上!”许睿催促。
季恺城和宋崎两个人全都脸色僵硬。
宋崎别扭道:“不是, 许睿。今晚就要换上吗?”
“明天再换吧。”季恺城说。
许睿:“我怕明天起床太匆忙给忘了,那可就要坏事了。”
季恺城看着三条惨不忍睹的内裤,不忍直视道:“那就放枕头上, 起来不会忘。”
许睿想了想,觉得也行。于是他把三条内裤跟供奉似的, 一人枕头上端端正正摆一条内裤。
这下出发的事项都准备完毕, 终于可以躺下睡觉了。
然而关灯后, 许睿却还是兴奋得不行。重生到这个世界, 他昂扬斗志想大展身手。
可没曾想, 走出山沟沟又进入这个破旧的小县城。而今晚之后才叫真正跨出去, 去到外面迷人眼的花花世界,才能真正感受到投身在时代的浪潮中。
他激动得翻来覆去, 季恺城只好一把搂过他的脑袋, 低声道:“快睡,明天还得早起。”
“马上马上, 我酝酿酝酿。”许睿赶紧闭上眼睛, 强迫自己入睡。
结果大脑兴奋到凌晨一二点才睡着,早上五点多又醒了。
平时他都要赖会床,今天季恺城还没醒,他就已经把枕头上装了钱的内裤在被窝里换好了。
季恺城听到边上的动静, 又抬头看了眼窗户,天都还没亮,许睿就在穿衣服了。
他拉了下许睿的胳膊,“司机八点半才会过来,我们六点起床也来得及。”
“没事儿,你接着睡。”
许睿都要起床了,季恺城哪里还躺得住。这样一来,宋崎也醒了,于是季恺城索性打开了灯。
“赶紧的,把内裤换上。”许睿操心得要命,生怕这俩人把重要的宝贝给忘了,他把内裤往季恺城和宋崎一人手里塞一条。
“还愣着干嘛?快换啊。”
季恺城和宋崎两个人只好尴尬地在被窝里换内裤,穿好后,只觉得走路都能听见钞票在裤子里咔嚓咔嚓响。
平时在宿舍里,许睿都是穿着棉睡衣,今天不同了,他把交流会上买的棉袄给拿了出来。穿上棉袄洗脸刷牙后,还梳了半天的头。
梳完后,又喊季恺城和宋崎两个赶紧刮刮胡子。
宋崎哭笑不得:“许睿,我们是去海市,不是去干嘛呀。”
“那也得注意形象啊,总不能蓬头垢面跟土包子一样去大城市吧。”许睿抬起手臂看了眼交流会上低价购入的棉袄,“虽说衣服不咋的,但精神面貌还是要有的。”
季恺城和宋崎洗漱后,把床上的被褥塞进蛇皮袋里。已经挤得不能再挤的蛇皮袋,两个人硬是手脚并用,合力将被褥用脚往下踩,最后拿麻绳牢牢绑死。
许睿则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口中碎碎念着:“钱带了,衣服被子,煤炉,锅… …”
“我都检查了,没有其他遗漏的了。”季恺城拿着围巾给许睿围上。
“围巾就别戴了。”许睿嫌弃地把绕在脖子上的围巾给摘下来,“都去大海市了,戴这玩意儿多难看啊。”
“不行。”季恺城又把围巾给他缠上了,并且还把帽子往他脑袋上戴。
“靠!围巾也就算了,这帽子长得跟痰盂一样就别戴了吧?”许睿忙把脑袋躲开,“我不要!”
“不行。”季恺城不容置喙地将他脑袋转过来,把黑色的毛线帽给他戴上了。
许睿真是郁闷至极,“本来想风度翩翩去大城市,结果又给裹成黑熊精了。”
季恺城眼尾轻轻扫了下他,许睿现在月份大了,帽子戴得低,将他两片耳朵都盖住了。围巾又围得高,一张脸看过去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睛。
而当时交流会上买的棉袄还是大号的,现在看过去,他整个人显得无比臃肿。
“不像黑熊精,挺好看的。”季恺城违心地夸着。
许睿觑了他一眼:“也就你眼神不好。”
“今天要坐很长时间的车,这年代火车上没空调,还是穿暖和点吧。”
四只蛇皮袋已经分别挂在了两根扁担上,除此之外,待会儿季恺城挑的那根扁担上,额外还得挂两床席子和两只热水瓶。
而宋崎那根除了两蛇皮袋,又绑上了煤炉和渔网装的脸盆之类。
东西收拾完,时间还早。三个人便去厂附近的早餐摊。
雪还有大半没融化,两边堆积着厚厚的白色积雪,只有中间一条道被踩踏多了,一片泥泞。
“卧槽,还真有点冷啊。”许睿说话时,口鼻间扑出一道白雾。下雪时还没感觉多冷,融雪了,十根手指头都冻得咯咯响,他赶紧把手钻进口袋里。
“所以我才让你多穿点,如果到时热了可以脱一件。”季恺城搀着他慢慢朝前走。
三人在早餐摊坐着吃了半小时的早饭,季恺城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于是他赶紧付了钱,催促许睿和宋崎。
回到宿舍里,季恺城和宋崎把蛇皮袋先挪到门口,许睿又进去屋子里逛了圈,确保没有半点遗漏的东西后,他拉上窗帘退到门口。
除了挨着门边的长桌上还留着带不走的油盐酱醋,地面上的少许垃圾之外,床铺,书桌以及那只简陋的衣柜里已经全都空了。
和季恺城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般,他俩打扫,装衣柜,给斑驳的墙上贴墙布。
慢慢地,把这间狭小空荡的宿舍变成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模样。
如今要走了,这一生都未必还能再踏进这里,许睿竟然不知不觉心底有些留恋,兴许他留恋的不只是这儿的环境,而是他和季恺城存在过的生活痕迹。
季恺城喊了他一声,许睿最后将这间宿舍深深地看了一圈,然后关上了门。
“这么多东西,你俩能挑的起来吗?”看着门口的几只鼓囊囊的蛇皮袋,许睿有些怀疑,虽说季恺城和宋崎两个都是人高马大,但当时从乡下过来的时候,东西比现在少多了,季恺城都挑得摇摇晃晃。
而宋崎,一直都是工厂富二代,估计也没干过体力活。
“试试看吧。”季恺城说。
宋崎微微蹲下身,将扁担放到肩膀上,结果屁股蹲了两下,愣是没站起来。
许睿在一旁看得笑死,“不是,宋崎你搞什么?能不能行啊?”
宋崎咬着牙又试了下,倒是把蛇皮袋给挑动了,只是站起来仍费劲,于是他求助季恺城:“你帮我托一下。“
季恺城走过去帮忙把蛇皮袋往上托了托,宋崎总算是站起来了。
可宋崎是起来了,季恺城那边又犯了同样的毛病,他看向宋崎。
宋崎嘴角抽搐了下,无奈说:“我已经是一口气撑着才能站稳了。”
许睿见状,便走过去:“我帮你托着,你赶紧挑起来。”
季恺城看了眼许睿的肚子,提醒道:“那你别闪着腰。”
“我知道。”
许睿托了一把后,季恺城也摇摇晃晃挑着扁担站起来了。
“走吧走吧。”
季恺城回头道:“你自己慢点走,别跑知道吗?”
“我知道了,你俩赶紧先挑去厂门口吧。”
“嗯。”
季恺城和宋崎咬着牙一口气挑着扁担朝厂门口走去,许睿则挎着装了零食水壶和腰包的布袋跟在后面。
季恺城把蛇皮袋挑到厂门口摆着,又回去接许睿。
主要是现在厂子里人都走光了,地上的雪也没扫,许睿如今身子沉行动不便,踩在雪地里还得托着肚子一步一小心,跟只笨重的鹅似的。
司机还没到,三人便站在大门口等着。
而宋崎则目光始终凝聚在大门里边,仿佛想要将一砖一瓦都印刻进眼底。最终随着远处的汽车喇叭声响起,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瞬后,目光慢慢地坚定。
他蹲下身,快速将铁门给锁上,就好像慢一秒意志都会动摇。
锁完门,他将钥匙仔细地装进口袋里,而后转过身,同许睿和季恺城说:“走吧。”
季恺城沉默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宋崎包的是一辆小皮卡车,司机见他们大包小包的,便下车帮着搬上车斗。
“副驾驶坐不下,得两个人去后边坐了。”
“行。”季恺城走过去扶着许睿坐上副驾。
许睿赶紧把自己的围巾和帽子摘下来,同他说:“帽子围巾,你和宋崎一人戴一件,要不然坐后面风一刮得冻死。”
季恺城也不推辞,便接过围巾,又把帽子给了宋崎,他关上车门,同宋崎爬上了车斗。
“坐稳了啊。”司机提醒了声后,启动汽车。
太阳渐渐出来,阳光洒在一望无际的白雪上,泛起银亮刺眼的光芒。
工厂高耸的烟囱随着汽车的飞驰,逐渐远去,最后变成渺小的一根。
去河州市的汽车票是上午九点半,到达汽车站才九点钟,于是三人又在候车厅坐了半小时才上车。
途中花费两小时,接近中午十二点才抵达河州市。
许睿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兴致冲冲的,结果坐了几小时的车,下了车来不及休息,就又得赶着去火车站,他早就没了那股劲了。
宋崎没叫着皮卡车,季恺城看着车站门口一帮骑摩托车的,便让他过去问价。
汽车站人来人往喧哗嘈杂,许睿听得脑仁疼,想找个地方坐,可四面八方连条椅子的影都看不见。
“不行了不行了,我腿好酸,我实在站不住了。”
季恺城见许睿都要一屁股直接坐地上去了,便揽过他的肩,“地上脏,你先在我身上靠一会儿。”
“唉,要什么时候才能叫到车啊?”许睿只好将整个后背往季恺城的胸膛前仰靠着。
季恺城撑着他,又稍稍替他挡着肚子,以免被匆忙过往的行人碰撞到。
“很快了,等宋崎谈完价,我们就去火车站了。”
许睿看着远处宋崎同摩的司机比划着,心都累了。
“我好困啊,早知道今天就不起那么早了。”
季恺城指腹隔着棉袄摩挲着他的肚子,哄着:“再坚持下,等上了火车你就能睡了。”
过了一会儿,宋崎带着两个摩的司机过来了,他说:“一辆摩托车坐不下我们三个人,我叫了两辆。”
“两辆就辆吧。”许睿催促着,“快点去火车站吧,我想赶快找个地方坐。”
“那行。”宋崎赶紧喊摩的司机帮忙将蛇皮袋和扁担搬过去。
两辆摩托车后面,蛇皮袋绑了又绑,绑得跟小山包似的。本来季恺城准备和许睿同乘一辆,可后座东西太多,加上许睿肚子又大,他怕挤着他肚子,只能去和宋崎坐一辆。
他扶着许睿跨坐到摩托车上,又对司机叮嘱,让他开慢点,注意安全。
接着又不放心叮嘱许睿:“你抓紧点知道吗?”
“放心好了,你赶紧坐上去。”
“嗯。”季恺城点点头,接着帮许睿把围巾裹紧了些,然后才坐到另一辆摩托车上去了。
摩托车开得快,尽管季恺城千叮万嘱,可老司机仍跟野猪似的横冲直撞,碰见旁边磨磨唧唧挡着路的,还不忘骂骂咧咧几句。
“师傅,你悠着点吧!”许睿坐在后头迎着风大声跟他讲,“倒也没那么赶时间。”
摩的师傅嘿嘿笑道:“你别担心,我技术好着。”
许睿只觉摩托车这短短一路,比坐大巴还难受,尤其气浪震得他屁股发麻。
到了火车站,季恺城快步走过去扶许睿下车,接着帮着摩的师傅卸下蛇皮袋。
付完钱后,本来是继续挑担进候车大厅,结果别说候车大厅了,连外边的小广场上都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连个落脚的位置都找不着。
但外边冷,季恺城想了想,还是准备进去候车大厅找找位置。
可让许睿一个人跟在后面走,季恺城不放心。于是便让宋崎看着行李,他先带着许睿挤进去。
“卧槽。”许睿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由吐槽,“这比赶交流还夸张,这要是摔一跤,估计人都能被踩扁了。”
“嗯,所以你挡着点肚子抓紧我。”季恺城两条手臂几乎圈拢着许睿,挤着人流往候车厅里艰难地挪步。
再往里觉得实在进不去了,俩人便找了处角落,许睿先霸占着地方,季恺城赶紧出去叫宋崎。
等将蛇皮袋全都挪进来时,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情了。
候车厅里的长椅肯定别想了,其他人要么坐行李上要么直接就地坐,三人手酸腿疼也不讲究了,把蛇皮袋横放着,干脆也同其他人一样坐下去。
候车大厅吵得跟蜂巢似的,但现在距离上车时间还早,三人只能饱受着耳朵的摧残。
第65章
候车厅人满为患, 挤得连丝风都透不进来,倒是不冷,只不过空气不流通, 各种气味夹杂。
都是赶车的,许多人午饭便在候车厅里解决。
许睿闻着边上飘过来热腾腾的油炸饼香气, 问季恺城:“几点钟了?”
季恺城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一点不到。”
“还有两个半小时才能上火车。”许睿本来想着熬一熬去火车上再解决吃饭问题, 毕竟坐在候车厅里总觉得着急忙慌, 吃饭也没法安心。
可他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禁不住饿。于是便把挎在肩上的布袋取下来。
季恺城问他:“饿了吗?”
“嗯,我拿鸡蛋吃。”许睿说着从布袋里拿出三只鸡蛋。
然而这个天气, 就算是出门前煮的鸡蛋都无法保温,更别提还是昨晚上煮的。
季恺城摸着冷冰冰的鸡蛋, 他让许睿别吃, 又取出了袋子里的饼干。
“你先将就着吃饼干。”
而鸡蛋他和宋崎两个分了。
三人吃着鸡蛋和饼干, 把旁边的小男孩给馋得不行,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 他父母拉了几次都没辙, 不一会儿,又巴巴地盯过来了。
“来, 拿着。”季恺城从袋子里拿出两片递给他。
结果这小男孩馋归馋, 真有人递给他了,又害羞得不行, 拉着他爸想要又不敢要。
“哥哥给你, 你就拿着。”直到他爸笑着同意后,小男孩才腼腆地接过。
这一来,小孩父亲的话闸子就打开了,这个年代的人都热情, 出门在外见谁都能唠上几句。
他听说许睿他们三人要去海市,一个劲夸着海市好,海市繁华。又得知三人头一回出远门,便提醒他们。
“待会儿检票完去站台,你们就往死里挤!”
许睿:“为什么?”
小孩父亲:“你要是没挤上去,估计连位置都没有,还有火车人满了就开了,才不管你上没上。”
“不是会检票吗?而且车票上有座位号… …”然而季恺城话说一半,怔了一瞬。
“怎么了?”许睿瞧见他脸色不对劲,忙问道,“咱们是几车几座啊?”
季恺城没回答,反而在布袋里翻了起来。宋崎从来没坐过火车,自然也是茫然不知。
那天从票贩子手里买了三张硬座票后,季恺城下意识看了日期,至于座位号这种事,按他现代人的思维,必然是检票后准备上车了才会仔细查看。
他翻出三张火车票,接着每一张正反面都检查了一遍,然后彻底无语住了。
“没座位号… …”
许睿没听懂,他边从季恺城手里拿过火车票边嘀咕:“没座位号是什么鬼?”
于是当他看清这几张跟食堂饭票大小的硬纸火车票后,也傻眼了。
因为八零末的火车票,上头除了出发日期,时间,从某地到某地,票价,以及作废有效期外,只写了两个字:硬座。
宋崎凑过脑袋来问:“硬座?这不是有座位吗?什么意思?”
许睿:“你傻啊?整个候车厅有多少人是硬座,到时候大家都是硬座,那就是乱坐了!”
宋崎微微睁大眼,他理解了,霎时叫道:“这不是跟抢座位一样吗?”
“一天就一两趟车,你看看候车厅里这么多人,能不能抢到都得看本事!”大概是自家小孩拿了别人几块饼干,小孩父亲便极为义气地同三人说道,“不过你们放心,我每年都坐火车,有经验得很,到时候你们就跟着我,咱们几个冲出一条路去。”
季恺城看了眼候车厅内乌泱泱的人群,又看向几只沉重的蛇皮袋,他蹙眉道:“可我们还有行李。”
小孩父亲拍拍胸脯:“没事,我这趟行李少,等检票的时候我和孩子他妈帮你们一起拿,到时候你们就把脑袋削尖了往站台挤就行了!别担心,像我老婆儿子都行,你们三个壮小伙肯定没问题的。”
季恺城听到这,眉头锁得更深了,他指着许睿,然后同小孩父亲说:“可我老婆大着肚子… …”
由于许睿坐在蛇皮袋上,加上棉袄又宽松,所以不注意看,肚子倒不明显。
闻言,小孩父亲和小孩母亲都看向许睿,这下他们都瞧清楚了。
小孩父亲讷讷地说:“哎呀,这… …这可麻烦了。”
“那得当心点啊。”小孩母亲也是满脸担忧,“几个月了呀?”
季恺城:“七个半了。”
“这么大了还出来呀?”
季恺城有些惭愧,“我们想去城里的大医院生。”
宋崎问:“那要不等下一趟?”
小孩父亲指着候车厅的人说:“等下一趟也一样,该挤还是得挤。”
许睿听着他们煞有介事的模样,心情也阵阵忐忑,“有那么夸张吗… …”
夸不夸张,他们暂时还不能见识到,但以防万一,三人还是准备听从小孩父亲的分配与建议。
待会儿宋崎仍旧挑担,而小孩父亲帮忙替代季恺城挑另外的一担行李,小孩母亲和季恺城则负责分担小孩一家的行李以及… …一个抱小孩,一个搂紧老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个人从角落艰难地朝检票口那挪动,而跟小孩父亲一样有经验的旅客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眼看还有半小时,许睿不由道:“卧槽,怎么搞得跟生死时速一样?”
此时季恺城的左肩上已经挎着小孩一家的行李,鼓囊囊的一编织袋,估计边上有小偷路过,伸长胳膊都够不着他的裤兜。
“你等下一定要抓紧我。”短短时间内,季恺城脸色凝重,一连叮嘱许睿无数遍。
“知道了知道了。”许睿直点头,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没办法,谁让他揣着这么大一个肚子,他可不想还没进城呢,就在半道上出事。
“你说要是在这突然要生了… …”
季恺城闻言,仿佛连血液都凝固了瞬。
许睿瞧见他刷地一下发白的脸色,忙道:“我瞎说的。”
小孩父亲紧盯着候车厅高墙上的钟,忙挥着手喊其他人再往前挪点,“快了啊,你们都集中点精神,别被挤散啊!”
小孩母亲抱着儿子叮嘱:“搂着妈妈脖子!”
宋崎吞了吞唾液盯着前方的检票处,挑稳扁担。
季恺城右手牢牢搂紧许睿的肩,臂膀的肌肉都在微微绷起。
而许睿则一手紧抓季恺城的腰,一手护住自己的肚子。
他随意扫了一圈,见那些原本坐在地上打牌的,吃东西的全都提着行囊蓄势待发,每个人脸上势在必得。
“尊敬的各位旅客,前往… …开始检票。”
报务员检票声音未落,许睿三人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候车厅内喧嚣震天,人流如排山倒海般一波接一波往前涌,放眼望过去,除了五颜六色的行李就是一颗颗头发茂密的脑袋。
毫不夸张地说,哪怕现在截肢了,都能被人群给涌着朝前走。
“让下!让一下!!!”小孩父亲在前头开道。
宋崎挑着担和小孩母亲紧随其后。
这时候季恺城想斯文点也办不到了,他一边奋力地抵开从四面八方窜过来的人与行李,一边死死扣紧许睿的肩。
“别挤了!”最后他脖子暴着青筋干脆吼道,“挤什么!!!”
许睿完全看不见前方了,整个人被挤得跟夹心饼干似的,他只能不停拿胳膊肘抵开其他人。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一出检票口才叫疯狂。密密麻麻的人如同蝗虫过境,撒开腿就冲绿皮火车狂奔。
“我操操操了!”许睿看着眼前的场景惊愕,“这他妈哪里是赶车,分明是非洲角马迁徙!!!”
“别让人撞到你肚子。”季恺城边挤边提醒。
等到他搂着许睿突破重围时,长长的火车边全是人,连车窗上都爬着人往里头钻。
宋崎在那大喊:“季恺城许睿!这边!”
小孩父亲霸占了一只窗口边,他手脚利落地爬了上去,接着朝宋崎喊:“快,把蛇皮袋递给我!”
宋崎赶紧托起沉重的蛇皮袋,递完蛇皮袋,又把小孩给托了上去,然后小孩母亲也撑着火车窗爬进去了。
许睿瞧着眼前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只见小孩父亲将宋崎拉上去后,宋崎趴在车窗朝他们喊。
许睿眼睛盯着一人高的车窗,他狠狠地抽搐了下脸上的肌肉。
“卧槽!!!”他看向季恺城,丧着脸说道,“你不会觉得我能爬上去吧?当然,要是时光倒流回七个月前,我二话不说蹭蹭往上爬… …但现在我肯定爬不上去。”
“… …”季恺城盯着许睿巨大的肚子,沉默了瞬。
他站在车窗下仰头:“宋崎,你帮我们占着位置,我和许睿从车门进。”
宋崎伸出脖子张望了眼车门那边拥挤的人群:“行,那你们注意安全啊。”
可车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这年代坐火车秩序太混乱,连车站的工作人员都有心无力。
等到季恺城和许睿挤进车厢里的时候,又过去了七八分钟。
车厢里也一样嘈杂,没有一只空座位,过道上全是人,甚至连卫生间都没放过。
真是走的一步一坎坷,走到座位后,许睿人都要虚脱了。
宋崎侧开身,让许睿坐到了靠窗的位置边,他说多亏了小孩父亲帮忙霸占座位,要不然他脸皮薄,还真唬不住那些挤过来抢座位的。
绿色胶皮座椅可以坐三个人,许睿季恺城宋崎坐了一边,小孩一家三口坐在了对面。
终于可以歇下来了,许睿松了口气,他脑袋伸出车窗,看着外边还有不断扛着行李赶来的人,同其他人吐槽:“刚差点儿被挤成豆腐干了。”
小孩父亲笑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嘛,火车站肯定热闹。”
季恺城一路都提心吊胆,现在坐下来后他忙摸着许睿的肚子问:“怎么样?肚子有没有疼?”
“你放心,没事。”
季恺城仔细观察了下许睿的脸色,见无异状才放下心。
站台还有许多上不来的旅客,可火车已经爆满了,只能将车门关上。
几声鸣笛后,伴随着咔嚓咔嚓,火车缓缓地在石子轨道上前行。
中午的时候许睿还犯困,可经过上火车那阵仗,暂时连瞌睡也没了。
三人便同对面的小孩一家聊了会天。小孩一家是回老家,比许睿他们还要多坐上一天一夜。
知道他们在海市下,小孩父亲便说等他们下车的时候,帮他们把蛇皮袋给搬下去。
幸亏季恺城给了小孩几块饼干,要不然这趟行程,光是上火车都不知道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火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本来许睿靠窗还打算欣赏沿途的风景,毕竟待在新阳县半年,今天好歹走出去能看看广阔的天地。
可谁知这年代没开发,一路过来除了山就是农田。
到了饭点的时候,火车停靠在某座城市,又陆续上下旅客。
季恺城侧过身问许睿想吃什么?
许睿朝车窗看,外头的站台上有商贩推着小车往车窗里贩卖吃食,大都是茶叶蛋红薯之类。
“还有什么吃的?”
季恺城:“听其他人说火车上还有盒饭。”
“多少钱啊?”
“三块钱一份。”
许睿嘶了声:“这么贵?那还是吃饼干吧。”
“你一天都没怎么吃,吃点热的。”季恺城说,“而且我们还要坐很久,还是得补充点体力。”
许睿想了想也是,便同意了。
当乘务员推着一小车的饭盒过来时,季恺城掏出钱买了四份,本来是感谢小孩一家,也准备给他们买三份,可出门在外谁都不易,小孩父母再三推拒下,便说只买一份给小孩吃就行。
这个年代火车上的盒饭是饭盒装的,就是许睿他们在锦绣棉纺厂里用的那种铝饭盒。
每只饭盒还得押五角钱,吃完后将饭盒回收。
菜色十分简单,满满一饭盒的白米饭,上边铺了一层土豆丝和绿豆芽,以及半片咸鸭蛋。
不过味道挺不错,主要是滚烫的米饭入肚,蠕动了肠胃,连疲惫的精神都被缓解了些。
吃过晚饭,天一暗又没有娱乐,许睿聊了两小时天就困得不行了。
他拉上车窗上的布帘,准备靠在座位上睡觉。可他将头东倒西歪,也没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便靠在了季恺城宽厚的肩膀上,这下勉强舒服了一点。
现在已经是九点多钟,车厢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些,不算安静,但大伙旅途疲惫,基本上也都开始休息了。
季恺城和宋崎两个便压低着声音说话。
宋崎问:“明天到海市是直接去找住的房子还是?”
“先去找旅馆。”季恺城垂下眸看了眼熟睡的许睿。
许睿早上起得太早,白天又没休息,现在两只眼睛下面一圈乌青。
季恺城将他的脑袋轻轻地往自己的肩窝里挪动了些,好让他睡得更舒服点。然后手臂环过他的腰,将手搭在他高高隆起的腹部上。
“我们行李多,而且许睿也需要休息。等明天下车,让他在车站守着行李,我们先去找旅馆。等住进旅馆后再商量其他的事。”
宋崎思忖了下,说:“我去找旅馆就行,你别让他一个人留在那。”
季恺城点头,“好。”
快到深夜,气温越来越低。火车里没任何暖气空调,不少人便将座椅上的椅罩都取下来当被子了。
季恺城抬头看上边的行李架,他同宋崎说:“你拿床被子下来吧,要不然晚上太冷没法睡了。”
“行。”宋崎立即站起身,伸手解开了其中一只蛇皮袋,他托着一床被子递给季恺城,而后重新系上绳子。
座位空间狭窄,今夜他们三人便只用一床被子将就着睡。
晚上睡觉钱倒是无需担心,只是睡眠质量几乎是没有了。
季恺城迷迷糊糊中听见旁边一声低呼,他猛地睁开眼,只见许睿拧着眉不断嘶着气。
“怎么了?”
“脚… …脚… …”许睿表情痛苦道,“我脚抽筋了… …”
季恺城忙把手伸进被子底下帮他揉腿,“这儿吗?”
“嗯,嘶——”
“现在好点没?”
许睿仰头瘫在座位上喃喃道:“好多了,刚一下子我感觉人都要抽死过去了。”
“应该是一个姿势坐着的缘故。”季恺城问他,“你要不要起来走动走动?”
许睿点点头:“好,我还真需要动一下,我腿都麻了。”
季恺城推了推边上的宋崎。
宋崎惺忪地睁眼问:“怎么了?”
“许睿要走一下。”
“哦哦。”宋崎赶紧站起身走到过道上,给他们让道。
其实也没地方可走,因为哪哪都是人,甚至连过道上都躺了好几个。
许睿就只能在一小块地方来来回回走两步。
“几点钟了?”他问季恺城。
“凌晨三点了。”
许睿低骂了句:“还得坐十几个小时,我真受不了了。”
“再坚持坚持。”
尽管抱怨连连,可都已经在火车上了,许睿也只能继续坐回去。
可没曾想,走进去的时候还踩着了个什么软趴趴的东西,紧接着底下传来一声“哎哟!”
直接把许睿等人给惊了下,季恺城忙揭开铺在座位上的被子低头一看。
只见座位下方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 …”
那人笑嘻嘻道:“没地儿躺了,将就一下。”
许睿简直无语了,这年代的绿皮火车简直比印度阿三挂车还离谱。
“你也不嫌屁崩着你!”
那人毫不介意地笑着又把脑袋给钻进去了。
晚上睡不好,白天又吵。昨天还有力气聊天,今天三人都被吸干精力一样。不过终于熬油似的熬到了下午四点来钟。
随着车厢的喇叭播音,提示前方抵达海市站。
三人的精神又一瞬间焕发。
火车放缓速度,沿途的视野逐渐开阔。远处列车进站口上高悬的三个大字愈发鲜红醒目。
“海市站。”
第66章
火车携着一路悠长的轰鸣声, 驶入这座全国数一数二的繁华城市。
车厢内的旅客们纷纷将目光投向窗外,一睹海市的风采。
狭窄的轨道随着即将驶入海市站台,逐渐宽敞, 仅是前方多条并列的轨道就足以告诉四面八方来往的人们,这座城市的庞大与繁荣。
四点来钟的天空, 暮色将近。
远处的建筑群鳞次栉比, 高楼拔地而起, 在弥漫的冷空气中巍然矗立。
虽说许睿和季恺城是见过世面的现代人,那些高楼大厦完全不足以跟现代化的建筑相媲美。
然而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那一栋栋钢筋水泥的楼房, 一砖一瓦一缝隙中,散发出来的皆是机遇。
下了火车即将开启与小县城截然不同的人生, 许睿心情激动得难以言喻, 仿佛发财的机会就在唾手可得之际。
“怎么这么高的楼啊… …”和许睿的兴奋不同, 宋崎他是真正的土包子进城, 光是看着城市边缘的风貌, 就已经令他目瞪口呆了。
“这算什么高楼?顶多二十来层, 等再过几年,变化还要大。”许睿推开宋崎的脑袋, “快, 别看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要准备下车了。”
“哦哦。”宋崎站起身, 伸手去行李架上把蛇皮袋取下来。
季恺城也走到过道上。
因为前方要到站, 在海市下车的旅客们也纷纷收拾行李,顷刻间车厢里又是混杂一片。
四只蛇皮袋全挤在了过道上,不仅是他们,其他人的行李也将过道给堵得没法走人。
小孩父亲说, 等会火车一停,就让宋崎从车窗跳下去,然后他帮忙把蛇皮袋从车窗往下扔,而季恺城则仍旧带着许睿从车门挤出去。
“行!”宋崎踩着座椅来到车窗边。
许睿就往过道上挪。
等到火车一停稳,又是跟打仗似的。宋崎攀着车窗跳到站台上,小孩父亲就和季恺城把蛇皮袋从车窗往下递。
“好了好了。”小孩父亲让季恺城赶紧带着许睿下车。
车厢内等着下车的旅客又跟一条长龙似的,光是下车就花费了十来分钟。
三人跟火车上的小孩一家三口挥手告了别。
这下只有他们三个人了,出站依然拥挤,季恺城和宋崎得挑行李,没法照顾到许睿,许睿只能护着肚子艰难地被人挤着撞着朝前走。
季恺城和宋崎频频回头,这样一来,他俩也走不快,许睿便让他俩先把行李挑到出站口,然后再过来接他。
“那你先站着别动了。”
“行,你们快去。”
季恺城不放心地看了眼许睿,接着和宋崎两个挑着行李淹没在人群里。
看着人潮攒动的阶梯,许睿也不敢轻易往下走了,他就站在边上等着。
过了十几二十来分钟,季恺城气喘吁吁地从阶梯上跑来。
“宋崎在那看着行李,我们走。”说完,他搂紧许睿慢慢走下阶梯。
宋崎脚边摊着一堆蛇皮袋,见到季恺城拥着许睿走出人群,他迎过去问:“那现在你们俩留在这儿,我去找旅馆吗?”
许睿光是走阶梯都累得喘气,他被季恺城扶着坐在蛇皮袋上,问:“去哪儿找旅馆?”
季恺城抬头望了一圈四周熙攘的大厅,蹙眉道:“宋崎,你别找太远,我们行李多,你看看能不能在车站附近找一家。”
“行!”然而他刚要迈开腿,又转过身问,“那要找多少钱一晚的?”
季恺城哪里清楚这年代旅馆住一晚的开销,许睿插嘴道:“还用问吗?肯定是越便宜越好,咱们三个坐一趟火车都已经花了五十几块钱了。”
宋崎想了想:“那我打听打听吧。”
可他没走两步,忽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帮人,男男女女都有,上来就将三人围了起来,一边拉拽着一边还七嘴八舌。
“是找住的地儿吗?我们那有!”
“我家便宜,有热水能洗澡!”
“一晚十块钱,还有车接送!”
不止是他们三个,其他出站的旅客们也被哄拥着堵在原地。
季恺城挡在许睿面前同其他人说:“我们自己会找。”
“你们自己找也是一样的,价格还没我们的便宜。”
许睿扯了扯季恺城,悄悄问:“怎么说?”
季恺城抬眸看了眼候车厅外黯沉的天色,思考几秒后,他低声道:“要不,今晚先在他们这里头随便挑一家?”
“也行。”
于是三人挑了家一晚十块,包车接送的,确定好价格后,旅店老板便热情地帮忙挑起担领着三人朝火车站门口走。
然而走到广场上,看到眼前的三轮车时,三人都懵逼了。
“不是。”许睿指着三轮车皮笑肉不笑道,“老板,你不是说小车接送吗?”
老板已经把蛇皮袋往车上放了,他笑眯眯道:“三轮车也是车嘛。”
“你确定你能拉得动我们三个?”
老板:“能能,放心吧。”
天马上黑了,火车站外边的广场上冷风阵阵,这时让宋崎再去找旅馆也累得慌。
于是季恺城对许睿说:“算了,上车吧。”
许睿郁闷地摇着头爬上了三轮车,紧接着季恺城和宋崎也上了车。
旅店老板在前头边骑车边同后面人吹牛皮,说他旅馆位置好,去哪都便利,楼下还有吃饭的。
许睿三人在后面吹着冷风,冻得流鼻涕。季恺城只能搂紧许睿,又让宋崎靠过来,三人就跟猪崽似的凑在一起取暖。
“看到这辆三轮车,我就能猜到他家旅馆肯定不咋的。”许睿忍不住低声吐槽。
季恺城握紧他冰凉的手安慰:“先去看看吧,如果环境实在很差,我们就换地方。”
不过海市毕竟是大城市,三轮车就这么一路过来,路上车水马龙,甚至穿梭在其中的桑塔纳轿车就数不清有多少辆。
旅馆老板是海市本地人,他一路滔滔不绝,语气里夹杂着自豪感,他说等天彻底一黑,城里那才叫好看。
他话音刚落,马路两旁的路灯倏地全部亮起。
而白天的水泥钢筋建筑仿佛也焕然一新,绽放开五彩缤纷的霓虹。
“你们瞧,江对面才繁华呢!”
许睿三人早已看到了宽阔的江水对面,尽管他和季恺城早已见识过无数漂亮城市。
然而当他们见到远处的景色,仍不免心潮澎湃。
那里华灯初上,一片灯火辉煌。穿越世纪风雨的建筑群被流光溢彩的夜景笼罩,倒映在平静的江面上,洒下纸醉金迷的光影。
此刻冷风也毫无畏惧了,要不是季恺城拉着,许睿差点儿激动地站起来感受时代的风从江畔吹拂过脸庞。
在他眼里,远处不仅是繁荣的区域,更是他征伐的新世界!
然而随着三轮车越骑越远,最后停在一条小弄堂里的一家旅馆前,现实将瑰丽梦境打碎。
他下了车,仰头望着旅馆门框上一串红红绿绿的霓虹灯,耷拉着嘴角问:“就这了?”
“对对对,就是这里了!”老板将蛇皮袋往里搬。
一条窄窄的弄堂小巷子里,还有好几家同样规模的小旅馆以及小饭馆,而小饭馆门口又迎客又是洗菜洗碗,湿答答的一片。
“这跟我想象中的进城… …差距也太大了吧?”许睿愣愣道。
季恺城笑着说:“有钱人进城叫享受生活,穷人到哪里都一样。”
“这倒也是。”
这家小旅馆一共六层,一楼办理入住,季恺城要了一间双人房,除了房费外,押金还需要十块钱。
宋崎先上楼参观了房间,下来说还行。于是许睿便取下布袋,从腰包里找钱。
“先住几天啊?”许睿问季恺城。
“先开个两天吧,估计明天还不一定能找好房子。”季恺城说着又问旅馆老板,“老板,海市好点的医院在哪个位置?”
老板问:“你们看病吗?”
“生孩子的。”
老板看着许睿的肚子,明白了,他告诉季恺城,生孩子最好去海市妇保,妇保离这儿不远。老板跟他们几个外地来的人说不清楚,于是找出纸笔写了地址以及该怎么走。
“你们实在不知道路,就跟别人打听,反正本地人都知道那医院。”
“好,谢谢老板。”季恺城仔细收好地址,正站在吧台准备付房费。
玻璃门外走进来一帮年轻人,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格外显眼。
旅馆老板见到来人,连季恺城他们的生意都来不及接待了。
他摸出口袋里烟盒从吧台内走出去,一边递烟一边对为首那名年轻人谄媚。
许睿三人听到动静也看了过去,没办法,这一帮人进来就闹哄哄的,想不注意都难。
为首那个看上去二十几岁,个子很高,估计同季恺城宋崎差不多。
“默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这名叫默哥的年轻人,接过旅店老板的烟含在嘴里,旅店老板就很有眼力劲地帮他给点上烟。
“今天生意挺好?”话是朝旅店老板问的,目光却落向季恺城等人的身上。
不过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秒,又收回了视线。他叼着烟同老板谈话,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的痞劲儿。
许睿看着这人轮廓分明利落的侧脸,视线又往下移,等移到那人腰间时,眼神一亮。
他悄悄对旁边的宋崎说:“你看到没,他腰上那个玩意儿。”
宋崎听后往那人劲瘦的腰间瞄了眼。
许睿告诉他:“那是BB机。”
“哔哔机是什么?”
“等会儿给你说。”
而宋崎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他看到那人一身皮衣牛仔裤,再看他和许睿季恺城裹得跟熊瞎子似的,不由羡慕谓叹:“不愧是城里人,大冬天穿得这么潇洒。”
许睿切地嗤笑了声:“是挺要风度的,手指头都冻成红萝卜了。”
第67章
小旅馆一楼除了吧台, 还有一张长沙发,许睿和宋崎坐了一边,另一边就被默哥带来的两个小黄毛给坐了。
旅店老板忙得不行, 递给默哥烟后,又给其他几个分了烟, 最后又把烟送到季恺城面前, 他赔笑道:“不好意思啊, 你们稍微等等。”
“我不抽烟。”季恺城挡了下。
旅店老板又问宋崎,宋崎也说不抽。
旅店老板收起烟盒,朝楼上喊了一声, 没一会儿,老板娘便跑下楼了, 看见一楼的这些人, 她一边冲默哥打了声招呼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旅店老板。
旅店老板接过后又恭敬地送到默哥面前, “默哥, 这是这个月的。”
默哥抽着烟没接, 只是下巴微扬了下, 坐在沙发上的小黄毛便立即起身从旅店老板手里接过钱。
“默哥,麻烦以后多关照啊。”
许睿觉得以前在学校里季恺城就挺装的了, 每天一副高冷傲慢的姿态。可没想到, 在这个质朴的时代,居然还有更装的。
不论旅店老板如何点头哈腰, 这位叫默哥的自始自终懒散地抽着烟, 连眼皮都没抬动半分。
既然许睿三人已经在旅馆里了,所以也不急躁,便在边上等着老板忙完。
水壶里的水已经凉了,季恺城就问老板要热水, 老板娘赶紧拎着热水瓶过来帮忙灌了一壶。
“你等会凉点再喝。”季恺城把水壶放到许睿怀里。
现在在旅馆里坐了一会儿,许睿就把帽子围巾给取了下来。
三人聊了点事,正好听到那边旅店老板送默哥等人出门。
默哥走在前头,刚要一脚跨出门,他随意在旅馆内扫了一眼,结果却忽然停住脚步,他目光微怔了瞬。
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落在了许睿的身上。
确切来说,他的视线是落在许睿的脸颊右侧。
“?”许睿懵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又看向旁边的季恺城,用眼神询问:我脸上有什么?”
季恺城却没看他,只是眼神警觉地留意着默哥。
默哥手指摘下口中的烟,视线从许睿的脸颊移到他的脸上,接着又瞥了眼地上的几只蛇皮袋。
他突然嘴角扯起一丝笑:“外地来的?”
确认是在同他们说话,这可把许睿三人弄得更一头雾水了。
许睿懵圈中没回话,宋崎本身就是个腼腆的,许睿和季恺城都没说话,他自然也不会开口。
而季恺城冷着脸色,不愿搭话。
反倒是旅店老板忙到默哥跟前应答:“对对,他们今天刚下火车呢。”
默哥点了下头,“马上过年了还来海市,不容易。这样… …”
他同旅店老板说:“他们住店的钱记在我账上。”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那帮小年轻全都吹着口哨起哄了。
旅店老板看了看许睿三人,又看了看表情意味不明的默哥,不过生意人的本能让他立马反应过来。
他连声:“哎哎,就听默哥的。”
季恺城只觉古怪,但他没兴趣了解过多,他冷声道:“不用了,我们自己会付钱。”
默哥给出的理由是年轻人来海市打拼不容易,五湖四海大家都是兄弟,不用客气。
“我就在这片区,你们以后遇到麻烦事可以找我。”
季恺城皱了皱眉,许睿却站起身拉了把他的胳膊。心想着,既然这默哥莫名其妙要请他们住旅馆,那就让他请得了。
大不了,退房时把房费给老板,再让老板把钱退给默哥就成。省得在这里同陌生人没完没了,反正退房了拍拍屁股就走,谁也不认识谁。
许睿的性格要比季恺城圆滑,他见状便说:“这样的话,那我们也不客气了,谢谢默哥啊。”
可没曾想许睿话刚说完,刚才那默哥还嘴角噙着笑意,却在看见许睿起身的一刹那,笑容瞬间凝固在唇边。
刚才许睿坐在沙发上没瞧清,现在他盯着许睿棉袄下的腰腹狠狠地眯了下眼。
“你怀孕了?”
“?”这一出接一出的,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直叫许睿摸不着头脑。
“昂,是啊。”
默哥盯着许睿,牙齿磨着烟头两下,而后对老板抛下一句,便带着身后的一帮人离开了。
“房费别记我账上!”
那帮人走后,小旅馆内再次清静。
宋崎抓了抓后脑勺:“刚什么情况?什么意思?”
季恺城冷嗤一声:“也许有病吧。”
许睿问旅店老板:“刚那人谁啊?是你们房东?”
旅店老板快步走到门口四处张望,确保那帮人已经不见踪影后,才把玻璃门给拉上。
刚才还对着那帮人满脸堆笑的老板也跟变脸似的,这会儿骂骂咧咧直跟许睿三个吐苦水。
“房东个屁!就是一帮小流氓!跑这儿来收保护费的!”
闻言,许睿三个咋舌,许睿倒是曾看过关于这年代的古惑仔电影,也许是小县城里待久了,骤然间遇到,还觉得挺不可思议。
房东一边帮他们办理入住一边还在愤恨着:“就那个,刚那个高高瘦瘦的叫陈默,年纪屁点大就已经是小头头了,好的不学尽学坏。”
老板娘插嘴说:“谁能想到呢?脸长得这么俊,又是打架又是收保护费。”
旅店老板哼道:“脸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如去当鸭,至少没这么让人招恨。他要是去当鸭,我肯定不计前嫌去照顾他的生意。”
老板娘捶了他两拳头,骂道:“你胡言乱语说什么?”
老板嘿嘿求饶着:“我这不是咒他吗?谁让那小子那么嚣张。”
办理完手续,旅店老板就领着他们上了四楼,房间还算干净,大概十几个平方,里头两张床,被子什么的都挺厚实。
许睿又去卫生间瞅了眼,除了一只简易的盥洗台和蹲坑,没多余的活动空间了,上方一只水箱,洗澡也只能站在蹲坑上。
不过就这点价位的旅馆,也甭奢求多好的条件了。
一天一夜的行程,终于可以放松休息了,许睿甩掉棉鞋,就瘫在了床上完全不想动弹。
连晚饭都是季恺城和宋崎下楼去附近的小饭馆里打回来的。
季恺城将饭盒摆在房间内的小茶几上,走到床边去拉许睿。
“菜还可以啊。”许睿拿起筷子。
季恺城:“旁边有家快餐店,菜都是提前烧好放在盘子里,想吃什么,他们就给打到饭盒里。”
许睿大口吃着连连感慨:“果然还是大城市好,吃饭方便。”
宋崎:“但也贵,就这么点都要三块钱了,快赶上火车上卖的了。”
“那有什么办法。”许睿说,“我们不还没找到房子吗?等找到了肯定是自己烧饭吃。”
季恺城同宋崎说:“明天我们早点起来出去找房子,顺便看看医院的位置。”
“行。”
许睿问:“那我呢?”
季恺城:“你就在旅馆里休息,我跟宋崎两个脚程快。”
许睿鼻孔里哼了两声:“不就是嫌我走不动呗。”
季恺城哪会不清楚来到大城市,许睿多想出门逛,于是他笑着哄道:“等房子找好后,再带你出去逛行吗?”
“知道啦知道啦。”许睿吃完饭后,又继续跑床上躺着去了,他脱下沉重的棉袄,只留了里头的毛衣。
宋崎和季恺城便去洗饭盒,顺道下楼跟旅店老板了解海市的一些繁华区域,就当为以后做生意做事先考察。
房间里没电视机,怕明天许睿一个人留在旅馆里无聊,季恺城又去外边的报刊亭借了本小说。
回到房间后,三人便轮流洗澡。许睿提醒走进浴室的宋崎:“你别把内裤的钱打湿了!”
“我又不是穿着内裤洗澡… …”
趁着宋崎在洗澡,季恺城让许睿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因为卫生间狭小,到时转不开身。
许睿脱得只剩下内裤,然后裹着被子。于是等宋崎洗完澡哆嗦着跑出来后,季恺城立即将许睿从床上搀起来往卫生间里走。
宋崎好奇地偷瞄了眼,只觉得许睿的肚子怎么能这么大。而后他又惊讶一个孕夫怎么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双腿还这么笔直修长。
仿佛他全身上下只胖了肚子似的。
许睿一走进卫生间,就占据了大块位置,再进来一个季恺城,连转身都困难。
季恺城帮他脱下内裤,许睿瞬间舒服多了,他吐槽道:“幸亏只是坐了一天的火车,要是再坐一天,我怕皮都被钞票给磨破了。”
季恺城忍不住笑出声。
等到洗完澡,季恺城便把剩余的钱都算了一遍。
火车票一张十七块,三个人这趟行程花了五十一。另外包车的钱,火车上盒饭的钱以及住店和今天晚饭的,零零碎碎扣除后,他和许睿还剩两千六百多,而宋崎还有三百五。
季恺城觉得至少得留一千块钱不能动,来保证许睿的生产费用。
这样一来,那么剩下一千六百块,又要租房又要留点做生意的本金,实际上算下来,可供日常开销的少之又少。
宋崎问他:“我们接下来在海市做什么?”
季恺城:“我本来是打算在许睿生产前暂时不做生意了,等他生完后再说。”
许睿算了下日子,“现在才1月5号!那离我生还有两个月呢,总不能这两个月里什么也不干吧?”
“可以继续卖棉睡衣吗?”宋崎问。
季恺城摇了下头,“不太行,刚出火车站的时候我看很多人都穿着棉睡衣,说明棉睡衣在这边已经很普及了。而且上回批发棉睡衣的工厂离海市远,我们没有车,不好进货。”
说着他顿了顿,“最主要现在我们身上的钱,经不起亏本。”
看着另外两个人愁眉不展,季恺城宽慰:“先把住的地方定下来,然后再慢慢去想做生意的事情,一件件来,今天先睡觉。”
“唉行吧,先睡觉睡觉。”许睿已经躺下去了。
长时间坐火车,又走了不少路,他只觉浑身上下都酸痛,赶紧喊季恺城关灯,帮他按腰。
季恺城关了灯,帮他按了会儿。
由于宋崎躺在另一张床上,许睿便压低声音跟季恺城说话:“到时房子是租一间还是两间?”
季恺城想了想,说:“如果房租不贵就租两间,要是太贵,就一间。”
“那我俩以后要当和尚吗?”
“… …”季恺城迟疑,“要不,到时候出去开房?”
“卧槽,开房多费钱啊?那还是当和尚吧。”
许睿感到有些郁闷。
季恺城也感到一丝郁闷。
“你们在聊什么悄悄话?”宋崎在另一张床上没睡着,听着细微的嘀咕声,忍不住问。
“… …”季恺城回他,“没什么。”
“哦。”
第68章
第二天, 许睿还在睡觉,季恺城和宋崎就起床了。
季恺城买了包子豆浆,来到床边叫醒许睿。
“几点钟了?”许睿上下眼皮还在打架, 他扭过头看了眼窗户。
旅馆的窗帘略显单薄,冬日的黎明来得较晚, 此时外界仅投射进些许黯淡的微光。
“六点半不到。”季恺城将他从床上托起身, 又往他后背垫了两只枕头, “等会我就跟宋崎出门了,你先把早饭吃了。”
许睿靠在床头,接过包子。豆浆则是用饭盒带回来的, 冒着热气满满的一盒。
许睿边吃着边问:“那你们怎么去找房子?满大街找吗?”
季恺城:“我问了旅店老板,他让我们留意电线杆和那些弄堂的墙壁, 应该会有租房信息。”
许睿不用赶时间, 所以可以在床上慢慢吃。季恺城和宋崎吃完了早饭, 便收拾着准备出门了。
他揣了两百块钱, 剩下的钱放在房间里让许睿看好, 又叮嘱许睿, 如果他们中午没回来,就让他自己下楼去打饭, 以及注意安全。
钱倒是不用季恺城提醒, 许睿看得比性命都重要,这钱要是丢了, 那他们三以后都得去大街上讨饭了。
所以季恺城和宋崎一走, 许睿就把装钱的腰包给塞枕头底下了,接着他又继续睡觉。
等睡到大中午,季恺城宋崎没回来,他洗漱后把腰包给绑在自己粗了一圈的腰间, 还拉上了棉袄的拉链,将腰包遮得严严实实。
他带着饭盒,关上房门。怀孕了就是这点烦,尤其上下楼梯。下楼倒还行,扶着墙慢慢往下走就是了。
可上楼的时候,还没爬两步就累得直喘气,不得不扶着腰站着歇几秒,他严重怀疑这肚子得有十来斤重。
回到房间里,坐在床边解决了午饭。下午便待在房里看小说,看累了又继续躺床。
旅馆临街,在房间里可以听见外头的喧闹,要不是担心这钱,他早就溜达出去了。
季恺城他们早上七点左右出门,到傍晚四五点才回来,许睿听见敲门声,可总算是将他从无聊枯燥的日子里给解救出去了。
“你俩再不回来,我真的人都要待傻了。”
季恺城和宋崎走了一天,进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在床上休息了会。
宋崎表情痛苦道:“你待傻了,我俩可是人都要走傻了。早上先去了医院,然后就在医院附近找房子,每路过一根电线杆都要停下来看上面贴的,你不知道海市的小弄堂多到离谱,我跟季恺城两个人走的晕头转向。”
“那房子没找好吗?”
季恺城:“找好了,离妇保有一点距离,但也还行。大概拐了三四个街口,主要离妇保近的,租金有点高。”
许睿忙问:“多少钱?已经付了?”
“一个月一百一,房东要押一付三,今天钱没带够,就先给了一百一。”
“什么,一百一?!!!”许睿瞪大眼不敢置信道,“现在普遍工资也就一百五到两百块吧?算它大城市工资高,那也… …太贵了吧?”
“这还不算贵呢。”宋崎在旁边说,“妇保边上的,我们也问过,那要一百五六一个月。”
许睿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他脑子里疯狂计算着开销和存款。
季恺城宽慰他:“主要今天找的房离医院近,免得到时候跑来跑去反而更耽误。而且海市最繁华的路离那也不远,住那边以后也方便做生意。”
季恺城考虑事情周全,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许睿即便再肉疼也稍稍宽心了些。
他问:“明天就退房搬过去吗?”
宋崎:“那边还要打扫,但是毛巾什么的还在旅馆里,季恺城又担心回来太晚怕你着急,所以我们打算吃了晚饭后再过去打扫。”
许睿:“那我也过去呗。”
季恺城蹙眉:“你待在房间里,那边很脏。”
“别,我真待不住了,你们不在,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哪怕我过去站在边上看着你们干活也好啊。”
见许睿真的快憋疯了,季恺城点头同意了。
晚饭后,他们三个人就挑着行李走出旅馆了。
房子位于玉林路,从旅馆到那大约有一公里的路。这么多的行李也难挑,幸好这时代路边有那种人力三轮车,砍完价格,到玉林路是两块钱。
季恺城便喊了两辆,他和许睿坐一辆,脚边摆了一只蛇皮袋,宋崎则和行李挤一辆。
三轮车师傅不走大马路,走街串巷车铃刮得叮咚响,也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弄堂,绕得许睿看着四周相似的建筑物,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时,玉林路到了。
付完钱后,季恺城扶着他下车。
许睿站在弄堂口,看着里边又深又窄的两排房屋,差不多有五六层楼,旁边歪七扭八停着自行车三轮车,仰起头,晾衣绳和电线更是乱七八糟。
这个点正是晚饭时光,从墙体里飘出的锅铲炒菜声不断。
三人刚走到租的那栋楼下,站在门边的一个人便笑着朝他们打招呼。
“你们来了啊!”
是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季恺城告诉许睿,这就是房东,姓陆,长得挺慈眉善目。
这一栋楼里住了至少有几十个租户,许睿他们走进一楼的时候,不少人正在洗菜洗碗。
陆房东指着一排水龙头,这些水龙头水槽绕着墙壁一圈,他告诉三人,因为水费是看水表的,所以每户租客都有单独的水龙头。
季恺城租的时候,房间只剩下一间了,在三楼。
陆房东领着三人走上逼仄的楼梯,许睿看着眼前的环境直拧眉。他忽然怀念起锦绣棉纺厂了,虽说县城是小了点,但至少那个宿舍是平房,打开门外头还宽敞。
来到三楼,房间在最末尾的一间,不过好在外边的走廊是栏杆,尽管开门能看到弄堂对面的那排房屋,但空气还算流通。
“你们烧饭什么的可以跟其他人一样,放在外边。”陆房东说。
三人看了看其他的邻居家,见他们在门边的窗户下摆了桌子,条件好的已经用上了煤气灶。
季恺城把剩下的房租和押金交给了陆房东,陆房东告诉三人,他就住在二楼,如果以后有事,可以去二楼找他。
陆房东走了后,季恺城用钥匙拧开了房门。
许睿还以为是单间,结果走进去才发现面积大概二十来个平方的屋子,居然还隔了里外两间。
里边那间小些,摆了一张木床和一只简陋的衣柜。外边那间稍宽敞,摆了一张桌子和两条凳子,窗台下也有一张桌,其他的家具再也没了,甚至里外两间,中间连扇门都没有,只有一条印着碎花的布帘子,还不是落地,只到人大腿位置。
不过这屋子倒有处优点,那就是里外都有窗户。
屁点大的屋子都不需要逛,许睿扫了一圈后问:“怎么就一张床啊?”
“房东那也没多余的床了。”季恺城又同宋崎说,“明天给你买张钢丝床吧?外边的这间靠墙还能摆张床。”
宋崎看了看里外间的这堵墙,又走进里间打量了那张木床,他迟疑道:“买钢丝床太费钱了吧?我觉得这张床三个人挤挤也能睡得下。”
季恺城看着宋崎,“难道你想以后小孩生下来再四个人一起挤?”
“… …”
许睿却发愁其他的事,他郁闷道:“不是吧,上厕所又得跑公共厕所吗?”
随着月份增大,许睿的肚子愈发沉重,上楼下楼地跑,确实辛苦。
季恺城盯着他的肚子沉思两秒:“要么给你买只痰盂?”
痰盂那还是算了,许睿一想到在里间蹲痰盂,睡在外间的宋崎只需要一低头就能穿过那条布帘子看到他白花花的屁股就尴尬。
“再说再说,赶紧打扫卫生吧。”许睿摆摆手。
从县城里出发时,考虑到以后租房,季恺城很有先见之明带了些布头,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三人又是擦家具擦墙壁又是扫地拖地,季恺城光是洗擦下来一片漆黑的布头就楼上楼下来回好几趟。
宋崎也一遍遍拖着水泥地。而许睿不能干重活,就站在门外擦靠近栏杆的窗户。
卫生搞完后,又把蛇皮袋解开,把被褥全都取出来暂时放在里间的床上,等到明天出太阳再拿到栏杆上去晒。
而碗筷锅具全都收到窗台下的桌子上。
第二天退了房,先去给宋崎买了张钢丝床。虽说房租是贵了点,但好在买东西便利。
走出弄堂不远便是马路,临街全是店铺。附近还有个农贸市场,而弄堂口还有一间浴室,问了价格,洗一次澡每人只需要五角钱。
季恺城和宋崎将钢丝床扛上三楼,展开后铺在墙边,而墙的另一边则是里间的木床。
今天大太阳,积雪已经全部融化,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晒被子。
季恺城也把被子晒在栏杆上,而这条弄堂里的楼房栏杆上全是花花绿绿的被子衣物。
宋崎去陆房东那搞回来一张长桌,便摆在了门外的窗台下,房子小,在里边烧饭油烟味重,就跟其他邻居们一样准备在外面烧。
一切收拾妥当后,三人总算是在海市安定下来了。尽管未来迷茫,但这条路上三人作伴倒也不孤单。
傍晚宋崎出去买菜,许睿和季恺城就在屋子里铺被子。
昨天还空荡荡的屋子,今天就被挤得满满当当,三人的衣物在衣柜里根本塞不下,于是只能在床底下铺只蛇皮袋,将多余的先堆里头。
只是小孩的衣服裤子,季恺城格外重视,愣是从衣柜扒拉出一块地儿放着。
宋崎刚出去没多久,季恺城喊许睿去弄堂口的浴室洗澡。这样等宋崎买完菜,正好他俩洗完回来烧饭,让宋崎去洗。
俩人图方便,索性在屋子里先换好睡衣裤,然后季恺城只需要带着脸盆和洗漱用品就行。
他扶着许睿沿着栏杆从三楼走到一楼,这个点邻居们都在做饭,走廊上全是热闹的炒菜声。
到了昏暗的一楼,水槽边又全是洗菜的,连转个身都困难。
来到浴室后,季恺城交完钱和许睿走进去。揭开厚重的类似于棉被的帘子,里头氤氲着白茫茫的雾气。
挨墙是一排木柜子,上头有锁,专门供人寄放衣物。
来浴室之前,许睿还以为又跟锦绣棉纺厂的浴室一样,大伙挤一堆洗。
可没想到这边的浴室居然是单间,他和季恺城忽然同时想到了什么。
许睿两眼珠子一转,火速脱掉衣服。
“你慢点… …”季恺城一边提醒一边帮他把衣服收进木柜子里。
等到季恺城脱完衣服后,许睿就急不可待地将他拽进单间。
看着许睿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季恺城只觉哭笑不得。
他锁好单间的门,又冲许睿轻轻嘘声:“旁边还有人。”
“快点快!”许睿急哄哄地勾过他脖子堵住了他的嘴。
季恺城只好将水龙头拧开,水流霎时从水管子里落下。
掐指一算,自从和宋崎同行以来,俩人好像是挺久没做了,这一下子可真是天雷勾地火,干柴逢烈火。
浴室里倒是不冷,就是得用水声来遮掩。于是水管子哗啦啦流水,从头淋到脚,俩人亲个嘴还得喝半管水进肚。
许睿向来是追随感觉的人,此刻季恺城也被他感染得不行,他啃咬着许睿的脖颈,手也无法自持。
“卧槽!你别乱捏!”许睿胸部痛了一瞬,急道,“你他妈别又把我… …那什么给捏出来了。”
这话听在季恺城耳中却如催情剂般,他忍不住紧贴着对方的脸颊低语:“我想看。”
“看你妹啊!”
季恺城轻轻笑了声,重新吻住许睿的唇,从唇齿间低吟:“你撑着墙… …”
也只能这样了,可过程真是一言难尽。薄薄的隔板挡不住外边进出的脚步声。
尤其到关键时刻,隔壁某大爷洗到兴起时还哼起歌,那嗓门真是能叫季恺城听到阳痿的程度。
他一会动一会停的,许睿心烦得要死,趁着隔壁老头唱歌,他催促季恺城:“你磨豆腐呢!?磨磨唧唧的我腿都要站麻了。”
“他老唱甜蜜蜜,我节奏有点找不准… …”
“… …你妹的!”
不过也总算是圆满完成了,洗完澡后,许睿拖着两条打颤的腿,被季恺城扶着走出去。
穿好衣服后,外边天都黑了。刚洗完澡又穿着厚实的棉睡衣,许睿脸蛋红彤彤,眼神还带着几分迷离。
季恺城见他这样,忍不住笑着问:“怎么样?”
“爽爽爽,爽得人都快缺氧了。”许睿满脸餍足,“就是姿势太累人,要是能躺着就更好了。唉,果然还是条件不允许啊。”
但是在这种条件下,浴室确实是唯一且不错的选择了,一人五角钱,比开房简直不要太划算了。
一能洗澡,二能爽。许睿真是要佩服死自己的天才脑子了。
上楼后,宋崎已经回来了。
他看着明显容光焕发的许睿,问:“你们干嘛去了,怎么那么长时间?”
季恺城回他:“刚去洗澡了,顺便散了个步,宋崎,你去洗吧,晚饭我来烧。”
“行!”小处男宋崎不疑有他,收拾收拾抱着脸盆下楼去了。
三人在出租屋里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后,许睿把腰包里的钞票算了一遍。短短一天时间花了一百来块钱叫他和宋崎肉疼得不已。
季恺城看着这俩人跟鹌鹑似的,巴巴地盯着他,目光里流露出对赚钱的渴望时。
他无奈道:“明天我们一起去街上逛逛,顺便看有没有赚钱的路子。”
许睿和宋崎双眼冒光连连点头。
钱不敢全部带身上,但刚搬进这里,又不敢轻易放屋子里。
许睿在屋子里转悠半天,最终让季恺城把煤炉拿进屋子,然后用布头包好塞在煤球底下。
这下放心了,他擦了把手爬上床。
等到第二天吃过早饭出门,又把门给锁仔细了。
三人从玉林路出发,一路打听走到公交车站。这时代的公交车上下还是共用车门,一到站,呼啦又是一群人往下涌,而车里要下去的人反而得艰难往下挤。
没办法,要去的地方人力三轮车吃不消那么远的路,许睿若想出去逛,就只能硬挤了。
幸好季恺城和宋崎人高马大又有力气,挡开了人群,许睿这才捧着肚子上了车。
站了二十来分钟,终于下了车,三人狠狠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等肺缓过来后,才发现已经置身在熙攘的世界中。放眼望去,两旁高楼广告牌林立,街上车声嘈杂,人头攒动,一派繁荣景象。
而不远处那一带宽阔江边,颇具异国风情的建筑,便是海市最奢华的新天地了。
宋崎看着身边穿梭的人流,他觉得那天在旅馆看到的陈默就已经穿得挺洋气了,现在一看,这大冬天穿的潇洒的人还不少。
“我真的是这边待久了,明明以前就生活在城市里,怎么现在也觉得海市这么有逼格呢?”许睿不由感慨。
比起许睿和宋崎看得眼花缭乱,季恺城却默默地观察着其他的东西,比如小吃摊。
街边小道到处都有油炸串烤地瓜关东煮之类,竞争这么激烈,像他和许睿之前弄的半调子炸串肯定是没法做了。
服装应该可以,尤其大家生活水平提高,追求的款式也多。只是进货渠道这块一时半会搞不清楚,加上资金成本,所以短时间内没法考虑。
一上午的时间、从热闹的音像店逛到服装店再到金店,三人没钱瞎看,最后季恺城说要给小孩买奶瓶奶粉,才在一家店里停下来。
许睿两条腿酸得不行,他撑在柜台前看着季恺城认真挑奶瓶。
结果一听到店员说出价格后。
“多少!?”许睿声音大到差点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季恺城拉过他低声说:“奶瓶二十到三十的价格,奶粉,港城进口的皇家奶粉是三十五,国产的二十五。”
想到是要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许睿咬咬牙问:“三十五块钱进口的能吃多久?”
季恺城指给许睿看货架上的奶粉,“一袋是四百克。”
“四百克… …”许睿狐疑道,“看着挺多的,能管一个月不?”
季恺城摇摇头,他也不清楚,他便问店员。
店员笑道:“这就看孩子胃口了,如果胃口小估计吃四五天,要是胃口大点,那三天就没了。”
这下不止许睿惊了,连季恺城也沉默了。俩人同时在心里默算。
一袋四百克,自己的娃必须吃进口的,那就是三十五。胃口大三天花三十五,一个月三十天,那么… …
“怎么… …能这么贵… …”
季恺城轻拍他的肩,“买吧,你不是不想亲自喂吗?”
“可是三百五!”许睿狠狠咬着牙,“他妈一个月三百五!三百五够我们吃好几个月了,不,半年都行!”
一想到他和季恺城在新阳县辛辛苦苦才攒下的钱,马上就要被兔崽子两口喝光了,他仿佛是肉被割了一块。
他甚至都开始犹豫要不要亲自喂奶这事了。
当季恺城准备付款先买一袋奶粉和两只奶瓶时,许睿的手挣扎着伸出又收回,收回又伸出,可最终他还是挡不住大男人nai头被小兔崽子叼的羞耻心,索性两眼一闭,大步跨出了店铺。
中午是赶不回去吃饭了,季恺城便提议找家快餐店或者面馆解决午饭。
许睿望着他手里拎着的东西,难受道:“还是省着点吧。”
季恺城:“省钱也得吃饭。”
许睿看到前边卖烤红薯的,他下巴抬了抬,“吃烤红薯吧,一根就够了,我们三个分着吃,你去挑根粗的吧。”
季恺城拗不过他,他买了三根。
“不是说好买一根吗?”许睿拿着热腾腾的红薯直皱眉头。
季恺城叹气道:“就算你省着点吃,宋崎也得吃。而且逛了一上午,再不吃饱的话,恐怕下午都没力气挤公交车了。”
“行吧。”
只是许睿现在吃着红薯都感觉在吃钞票似的,边吃还边唉声叹气。
宋崎不理解许睿不亲自喂奶这事,他问:“许睿你干嘛不自己喂奶啊?你又不瘦弱。”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凑过头去,“你是担心没奶水吗?我听说多喝鱼汤… …”
许睿本身就为钞票的事心烦,听见旁边叽叽喳喳的就更头疼,他横过一个白眼,“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季恺城宽慰他:“别发愁了,钱本来就是赚来花的,而且以后我们又不是不赚钱了。”
许睿愁眉苦脸道:“道理我都懂,我只是一天不做生意就心慌。”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一架天桥,因为车辆无法进入,所以成了行人散步的地方,而人一多,又形成了各种小摊位。
季恺城看见有一两个摊位生意格外好,他走过去看,才发现地上卖的是磁带和录像带之类。
也是,如今许多科技的产品正在渗入人们生活,就上午逛过的音像店生意就很火爆,而以海市的消费水平,基本上的人家里都有电视机甚至是录像机。
季恺城上前询问了价格。
“磁带五块钱一张。”摊主又指着一沓崭新的录像带,“全新的,店里买要二十五三十,我这就十五。”
季恺城若有所思地回到许睿旁边坐着。
许睿刚也翘着脑袋在看,他问季恺城:“什么价啊?你打算卖磁带吗?”
季恺城告诉许睿价格,又粗略分析了成本。一张五块钱的磁带,而像在天桥上摆摊的免不了被顾客讨价还价,至少能还一两块钱。
那么磁带的进价应该不会超过两块,兴许更低。
“这么听起来,利润很可观啊。”许睿觉得也是,在这么无聊的年代,但凡他有钱,早就买电视机录像机了,哪怕买只录音机听听歌也行。
“不过,上哪儿进货?那摊主肯定不会告诉咱们的。”
季恺城思考了片刻,便喊许睿宋崎回出租屋。
“下午不逛了?”宋崎问。
季恺城:“不逛了,我想回去问问房东,他在那带住了几十年,又出租那么多房子,他肯定有点门路。”
一涉及到做生意,许睿和宋崎也干劲十足了。谁让宋崎急着攒钱还债,而许睿又忙着赚奶粉钱。
于是三个人火速回了玉林路。
季恺城买了一包烟去找陆房东,陆房东倒也爽快,带着他们三就去了玉林路的一家小音像店。
音像店老板是个长相精明的年轻人,听陆房东说明来意后,他说:“既然是街坊邻居介绍的,我也不会忽悠你们,以后大伙还要有生意往来。这样,你们的话,磁带一块五拿走,录像带就五块钱。”
三人商量了下,因为是头一回卖这些,不敢进太多,所以只进了四十张,录像带十盒,一共一百一十块钱。
音像店老板笑道:“你们要是担心不好卖,其实我这儿有更畅销的。”
季恺城问是什么?
音像店老板从桌子底下的袋子里拿出一盒录像带,张望了眼四周后,让季恺城靠过去,然后神秘兮兮地将录像带塞进他怀里,眼神意味不明地冲他笑了下。
“这个进价七块钱,但能卖这个价。”老板贼兮兮地比划了下手指,“二十五!”
“是什么?”许睿和宋崎也凑过去。
录像带的外包壳上一般印着封面广告,季恺城下意识翻过来,然而还没看清楚,只觉这么随意一扫,映入眼帘的全是白花花的。
他顿时脸蹭地发烫,慌里慌张地把录像带用衣服挡住。
许睿和宋崎也看到了。虽说许睿私下和季恺城什么荤腥的都尝过了,但在大庭广众下,他毕竟是个十九岁的男孩子,还没修炼成老油条。这一眼,也不由红了脸。
而宋崎就更别提了,估计大街上一公一母两只狗,都能令他不忍直视。他抿着唇低着头,眼神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音像店老板还在热情推销:“怎么样,要不要?”
季恺城尴尬道:“可这个怎么拿出去卖?”
音像店老板:“你到时就悄悄问顾客,我这儿有好东西。你放心,那帮子经常买的一听就懂了。”
季恺城觉得这事仍得斟酌。
三人走到店门口商量。
许睿推了推季恺城:“怎么说啊?咱们卖不卖那个?”
宋崎难以启齿:“这怎么卖?我都张不了口。”
“可一盒能赚十八哎!”许睿又胳膊肘撞了下宋崎,“做生意就别讲脸皮了吧,再说了,你不是还急着还工人的工资吗?”
宋崎听完这话,渐渐地也犹豫起来。
季恺城迟疑道:“要不,先拿两三盒试试看?”
许睿:“我觉得行。”
三人商量完毕,就跟音像店老板进了三盒,然后跟烫手山芋似的火速装进袋子里。
回到出租屋,季恺城和宋崎在忙着烧晚饭,许睿坐在桌前把今天的开销给算了账。
他一边握着笔在本子上写一边直摇头叹气:“今天真的是大放血啊!啧啧啧,钱一分没赚,就已经花了这么多。”
哗哗的炒菜声从窗户外传进来,宋崎端着季恺城刚炒好的菜摆桌上。
他侧头看了眼本子,问许睿:“花多少了?”
许睿握着笔在本子上指给他看,“旅馆房费两天二十块,坐三轮车四块,房租一百一一个月,三个月加押金四百四十块。
进磁带录像带一百三十一,奶瓶两只五十,奶粉三十五,钢丝床六十,哦对,凳子还买了一条。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懒得算了。”
“那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钱?”
许睿将钞票清点了番,“还有一千八百六十。”
“我这还有三百四十块。”
“那正好两千二。”许睿烦躁地合上书本,“怎么两三天能花这么多。”
季恺城炒完菜了,喊他俩收拾桌子。三个人两菜一汤,许睿看着端上桌的猪蹄炖黄豆。
“不是说了以后不吃肉吗?”
季恺城说:“你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得补充点营养。”
宋崎也连声附和:“对,其他的都能省,营养还是要跟上的,要不然你生孩子的时候会没力气。”
“行吧。”许睿接过季恺城给的筷子,夹了一块猪蹄。
季恺城刚来的时候做菜跟喂猪似的,现在做多了,味道也渐渐不错了。
“怎么样,好吃吗?”
许睿吃着炖得软糯的猪蹄直点头:“好吃好吃,下回你还做这个。”
“嗯。”
吃过晚饭后,三人就坐在钢丝床上商量明天去摆摊卖磁带的事。
音像店老板告诉他们,白天城管多,最好晚上七点到九点,而且晚上的生意比白天要好。
而摆摊的地点,季恺城决定不去白天逛的天桥那,主要是距离远了需要坐车麻烦。不过好在音像店老板告诉他们,在玉林路一公里外有个小广场,附近全是工厂。
一到晚上,工厂里的小年轻们就会出来溜达,去那卖生意也不错。
不过因为要涉及到卖不可描述的录像带,三人还是在屋子里演练了一番。
许睿让他俩明天单独带一只布袋装录像带,然后挂在肩上,外头穿着棉袄,等到来顾客时,拉链一拉,悄悄拿出来。
“这样。”许睿站起身同坐在钢丝床上的俩人说,“你们假装我是来买东西的,咱们先来走个流程,谁先来?”
季恺城和宋崎对视一眼,季恺城撇撇下巴:“你先。”
宋崎抿抿唇,站起身。他不忍直视地将录像带藏进棉袄里,接着靠近许睿。
“老板,买… …买东西吗?”
许睿:“你这有什么?”
宋崎又羞又臊地将手伸进棉袄里,神情遮遮掩掩道:“有好东西… …你要不自己看看?”
“停停停!”许睿打断他,“不是,你声音小的跟猫一样,谁听得见啊?”
“那我总不能大声吼吧……”
“没叫你大声吼,可也太小声了吧?咱们卖这种不能见人的东西就得干脆利落,咬字清晰。去去去,换个人。”
季恺城前一秒还憋着笑看他俩演练,下一秒轮到他自己了。
然而他还没开始推销,许睿就说停。
“怎么了?”季恺城蹙眉不满道。
许睿摇摇头,“你说你板着张冷冰冰的脸,然后往棉袄里一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掏凶器。”
“… …”
宋崎干脆说:“许睿,那你演给我们看。”
许睿想了想:“哎行行行,季恺城你当顾客。”
话完后,许睿把录像带藏棉袄里。
季恺城看着他挺着个大肚子,表情贼眉鼠眼的样子,忍不住额角直抽。
许睿先是张望了圈四周,而后贼兮兮靠近季恺城,“老板,我这有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啧就,你懂的。给男人看的那种,包带感,欧美的国产的,一个人两个人一群人的都有,包你看了不需要女朋友。”
季:“… …”
宋:“… …”
许:“怎么样?有没有购买欲望?”
季宋:“… …行,行吧。”
等到第二天出门卖磁带录像带,许睿又再三劝导叮嘱他俩:“记住!咱们来大海市是赚钱的,知道我和你们说什么吗?想要赚钱就得… …”
季宋:“不要脸。”
“对对,没错!就是这样!”许睿放心了。
在季恺城一脚走出门口时,许睿忽然拉住他低声说:“季恺城。”
“怎么了?”
“宋崎不是个会做生意的人,只能靠你了,要不然奶粉真喝不起。”
看着许睿满眼焦虑,季恺城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我知道,你别担心。你在家里等我们。”
季恺城和宋崎走了后,许睿把晚饭的碗筷收拾了带到一楼的水槽洗,洗完后,他回到屋子里却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他一门心思记挂着今晚的生意,这可是他们三个在大海市新的开端。
大约在晚上十点,他听见外边走廊的脚步声,忙从里间的床上起来,然后托着肚子冲过去开门。
季恺城和宋崎两个在外面蹲了小半个晚上,被冷风吹的鼻子都红了。
许睿赶紧让他俩进屋,接着关上门急切问:“怎么样?!”
很明显,效果不算好。
季恺城说那片卖磁带的小商贩有好几个,他们那嘴皮子经年累月地磨练,实在不是他和宋崎两个新手能比的。
“不过也卖出去了十张磁带。”季恺城将腰包递给许睿。
许睿翻着里头的钱,宽慰俩人:“也还行,至少是开张了,没事,以后多卖卖会上手的。这样,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
季恺城:“晚上风大你就别去了吧。”
许睿摆摆手毫不在意道:“没事,我就跟去卖卖看呗,主要我不亲眼看,我着急。”
许睿要做的事情,季恺城一向只有妥协的份。
第二回出摊,许睿也跟着去了。出门前,他又被季恺城从头裹到脚。
来到位置后,果然那小块广场上几乎全是卖磁带的。也不怪季恺城和宋崎难卖,主要逛到这边来的基本上全是男人。
其他的摊贩一脸猥琐样,逛街的顾客一眼秒懂。可走到季恺城和宋崎这边,看着他俩端正的模样,就觉这摊位,地上摆的是什么,卖的就该是什么,毫无神秘感可言。
许睿在这边等了会儿,也就几个小姑娘正儿八经买了几张磁带。后面他实在憋不住了,直接走出去到处逛。
季恺城拉住他问:“你做什么去?”
“我随便逛逛。”
结果没曾想,被他这么一逛,还真逛出客源来了。
季恺城和宋崎吃惊地看着许睿带着人过来,许睿赶紧喊季恺城:“快,录像带。”
季恺城从怀里拿出一盒递给他,顾客也赶忙藏到衣服里,然后快速付了钱。
“看腻了再来,还有新的!”许睿拍拍顾客的肩。
顾客连连点头:“哎,行行,谢谢啊。”
顾客走后,宋崎一脸惊喜地凑过来问:“许睿,你怎么卖的啊?”
“我给你们说,守在这里肯定卖不过那些摊贩的。他们那帮人都买了好长时间了,咱们只能拦路推销,你俩以后就一个人守在这卖磁带,另一个去逛,看到那些一个两个逛的男的,就上去问,绝对有效果。”
宋崎:“好!”
趁着还没到预产期,许睿又跟着去了大半个月。有了这法子后,季恺城和宋崎两个便分头干活,尽管卖这种录像带挺不道德,可在这年代,哪有那么多高尚品质可讲,只要不被城管赶,三人也就随波逐流了,于是这大半个月里又进了不少货。
不得不说,游击摆摊卖磁带这生意虽赚不了大钱,可小钱是进账不少,尤其晚上卖出一两盒录像带,就够他们三个在海市两天的生活了。
只是他们这家生意好了,边上那些摆摊的不免眼热。
这天三人摆着摊,季恺城正要出去打游击战时,忽然来了一帮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上来二话不说就掀了摆磁带的布。
许睿当即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你们干嘛?!”
其中一个小年轻一手插着兜狂妄道:“谁让你们在这儿摆的?”
季恺城吸取过上一回卖睡衣的事,遇事更冷静了,他说:“这里没说不让摆,而且其他人都在摆。”
边上那帮摊贩都看着这边的热闹,季恺城瞬间明白了,他将许睿拉到身后。
“你们跟他们能比?他们是帮派罩着的,你们从哪冒出来的?”
海市不比新阳县,季恺城他们在这人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尽管咽不下这口气,可这点许睿和宋崎也清楚,而且对方人多势众,真要起冲突,许睿还大着肚子很危险。
宋崎低声说:“走吧。”
季恺城点点头,三人开始收拾东西。
可没想到,许睿收着收着,陡然间一只鞋踩上他的手背。
许睿懵了瞬,然而季恺城却看见了,在季恺城心里,他被招惹他可以忍,但只要关系到许睿,他就没法忍。
他顿时怒火中烧,起身便朝小年轻用力抬起一脚。又喊宋崎带许睿离开。
“我操!你打老子!”小年轻被踹得滚在地上,当着一帮人的面儿,脸上挂不住。
当下就喊着三四个兄弟冲向季恺城。
“操!”许睿见场面霎时间一片混乱,他狠狠甩掉磁带。
“许睿!!!”宋崎想冲上去帮季恺城,可又担心许睿,只能抱住许睿的腰急得喊出声,“我先带你离开这儿,要不然你在这,季恺城他没法安心!”
季恺城的力气毋庸置疑,可就担心那帮社会上混的小年轻出花招,许睿哪里能放心离开。
他下意识急得四处胡乱扫了一圈,正巧看到小广场上的另一边又过来了七八个人,而为首的那个人高腿长,叼着烟有点眼熟。
许睿猛地瞪大眼,他朝那人大喊:“默哥!默哥!”
这片小广场上干架纠纷是常有的事,像陈默这种自恃为高端古惑仔的,自然对那些个小地痞流氓不屑一顾。
可他听到被砸的摊位上有人喊他名字,有些发愣。
等走近后,才记起那个挺着大肚子的,长得挺俊秀的年轻人,曾在旅馆见过。
“靠,这什么情况?”陈默看着被捶得鼻青脸肿的三四个小流氓,又看了眼浑身充斥着森寒气息,眼神冷冽的季恺城。
惊得差点连烟都没叼住,“牛逼啊兄弟,一虎挑四狗?”
“默哥… …”起初挑衅的小年轻捂着眼控诉,“你来的正好,这小子下手太狠。”
陈默:“他一个人干翻你们四个?有脸说?”
陈默又重新打量了下季恺城,不由挑眉流露欣赏:“可以啊,身手不错嘛。”
许睿见状,忙撑着腰走过去,“默哥,你还得我们不?在那小旅馆。”
陈默从口中摘下烟,扔到地上用鞋踩灭。他盯着许睿的脸,嘴角微微勾起点笑意,“当然。”
“发生什么事了?”他侧头问小流氓。
小流氓见许睿认识陈默,不由吱唔道:“就是… …就这几个人,不交保护费,又打压咱们人的生意。”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许睿骂道,“你们什么时候提过保护费了?上来就掀摊。”
陈默混了这么久,哪能不知道这些破事。他踹了一脚带头闹事的小黄毛,凌声道:“我有教过你们乱掀人家摊吗?”
小黄毛吓得瞬间没了刚才带着人过来掀摊的气势了,他嘀咕:“默哥你不是以前说,只要欺负帮派兄弟,就把他皮给扒了吗?”
许睿气道:“我们什么时候打压其他人的生意了?都是在小广场卖东西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陈默看着许睿炸着毛,挺着个大肚子毫无畏惧的模样,越看越忍不住眼底满是笑意。
他走到边上的几个摊位,朝摊主们扬了扬下巴,“他们几个是我兄弟,别瞎招惹。要么和气生财,要么滚蛋!”
“是是是。”几个摊贩连连点头答应。
陈默又扫了眼跟季恺城打架的几名小流氓。
“对不起默哥,我们真不知道他们也是兄弟,您也没提过。”
陈默:“现在知道了?”
小流氓:“知道了知道了。”
“还不跟人道歉。”
几个鼻青脸肿的小流氓忙到季恺城跟前点头鞠躬。
季恺城皱了下眉,冷着脸将目光投向别处。尽管陈默是帮忙没错,可他总觉得陈默这人令他非常不舒服。
闹剧散场后,陈默没走。反而站在摊位前同许睿交谈,他一根烟夹在指尖半天也没点火。
“今天的事多谢默哥!”许睿也没想到这人不过旅馆见过一次,居然这么仗义。
陈默笑着:“没事,我说了这片归我管,你们有事尽管叫我。”
“行行行!”
与许睿感激不同,季恺城和宋崎在边上冷眼注视着。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最好加个帮派。”
“帮派?”许睿扯了下嘴,“这就不加了吧,我们就做点小生意而已。”
陈默说:“别想那么多,加帮派不过是挂个名头。别说是摆摊做小生意,就算是开酒楼宾馆也得有个帮派罩着。你们哪怕不在这块地摆,换个区也一样得有人关照,要不然别人就欺负你们没背景,到时连生意都难做。”
许睿沉默了。
陈默哪能不清楚许睿的顾虑,无非担心误入歧途,引来不必要麻烦。
他笑道:“放心好了,打架斗殴哪能叫你们,完全不影响你们正常做生意。”
许睿和季恺城宋崎听了,也迟疑着。海市他们不熟,这时代确实混乱。若是挂个名头,以后做生意或许就少了今天这种事。
许睿走到季恺城身边,宋崎也靠过来,俩人用眼神征询季恺城的意见。
“怎么说,入不入?”许睿问。
宋崎:“我们也要当古惑仔吗?”
季恺城沉静道:“他有一点说的没错,想要安稳做生意,确实有帮派罩着会好。”
他看向许睿,“以前在我们那个世界,权能助行,这边也一样。”
许睿认为他说的非常有道理,“那就加入?大不了以后不跟帮派挂钩了,咱们就换座城市,反正南边城市也挺发达。”
“可以。”季恺城点头。
三人商定后,许睿同陈默说:“行,我们入。”
陈默挺高兴,立即要为他们仨举行入帮仪式。
许睿问:“怎么,还要走流程?”
“就给兄弟们混个脸熟。”陈默说完,喊来一帮年轻人。
他当着众人面说道:“以后,他们三个就是我虎头帮的兄弟了,以后记着,多照顾他们生意。要是有人欺负他们,你们知道怎么做吧?”
底下兄弟们铿锵有力:“知道!为兄弟两肋插刀!”
许睿三人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又燃又激情,直把他们尴尬地脚趾头都抠穿鞋底。
不过既然陈默这么义气,在回去之前,许睿为感激他今天仗义相助,将一盘录像带塞给他。
“来来来默哥,今天真是感激不尽,这点小意思你收着。”
“这什么?”
许睿眨眨眼:“好东西。”
陈默看着手里的录像带,当看到封面时,忙藏到衣服里。
他轻咳了声,不自然道地瞟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挺上道的。”
“以后劳烦默哥多照顾啊。”
陈默挺享用这句话,他穿过许睿的脑袋看了眼后边的季恺城和宋崎,忽然问:“那两人哪个是你老公?”
“哦,就那个不爱笑的。”
陈默意味不明地啧了声,而后抛下一句走了。
“有事可以去光明台球厅找我。”
今天闹出点事,回到出租屋已经快十一点了。洗漱完躺到床上,许睿累得不行。
而季恺城自打小广场回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
许睿推了推他:“你怎么了?”
季恺城睁开眼,侧过头看着许睿:“我总觉得那个陈默很奇怪。”
许睿非常赞同:“对,有点神经。”
“是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啊?他看我是什么眼神?”这个许睿倒没发觉。
季恺城沉默两秒,说:“像狗看到肉骨头。”
许睿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别笑。”季恺城严肃道,“我跟你说认真的,以后远离他。”
许睿说:“你放心好了,我明天起就不跟着你们去摆摊了,怎么可能会碰到他。”
季恺城闷闷地“嗯”了声,许睿观察着他的脸色,问:“季恺城,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有点。”
许睿啧啧两声,揶揄道:“你还说别人是狗,你不也像狗护骨头一样?放心好了,这世界哪有那么多人喜欢男的,而且我都大肚子了,也没人变态到打我主意吧?”
“嗯。”季恺城笑着抱紧许睿,他轻抚着肚子,感受着掌心下有力的胎动。
许睿这段时间实在太苦闷了,主要胎动得厉害,有时候甚至能看到肚皮被顶出一个小脚掌。
他严重怀疑刘雨萌给他肚子里安排了个变形金刚。
季恺城安慰他:“没事,很快就出来了。”
自从加入虎头帮之后,许睿他们的生意确实不错,周围的摊贩们也都客客气气了。而许睿随着生产的日子逐渐接近,便没再跟着去摆过摊。
小孩的衣服已经洗晒过很多回了,今天季恺城挑了一身衣物和奶瓶奶粉以及尿布全收进一只袋子里,到时候要生,直接拎着袋子就能去妇保。
本来季恺城打算过几天便让许睿住进医院里,可许睿一听住院费,又吓得合不上嘴。不过医生说他胎位正,倒也没必要提前,等到发动了再去也来得及。
于是季恺城决定今天下午最后一天摆摊,然后晚上就不过去了。
许睿是觉得反正预产期还有几天,倒没必要这么紧张,不过季恺城不放心,那他也只能忍痛少赚几天钱。
季恺城和宋崎出门做生意去了,傍晚的时候,许睿便拎着篮子去附近的菜场。
等他买完菜往回走的时候,听见后边有人喊。他扭过头一看,陈默倚在一辆摩托车前抽烟。
“还真是你。”陈默挺意外,他掐灭烟,朝许睿走过去,然后抱着手臂歪头打量了一番穿着臃肿睡衣的许睿。
“默哥这么巧?好久不见了。”
陈默点点头,瞥了眼菜篮子,“买菜回去做饭?”
“是啊。”
“你做?”
许睿:“那不然勒,他们两个都做生意去了,我闲在家里又没事干。”
“挺辛苦的,这么大肚子还要做饭。”
“这有什么辛苦的。”
陈默又露出那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了,他望着许睿语气里颇有些遗憾:“啧,你这人挺好的,唯一的缺点就是结婚太早了。”
“哦,怀孕也早。”
“哈?”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叫许睿愣了愣。
陈默抬头看了圈四周脏乱的建筑,又说:“跟着你老公大着肚子又要买菜又要做饭,还住这么差的地方。”
这话许睿就不爱听了,季恺城是谁?是他的心尖肉,他哪能容忍其他人说三道四。
可碍于眼前这人是虎头帮小头头,他也不好呛声,毕竟自己即将要生产,生完后一时半会还得靠着摆摊生意。
陈默还没发觉许睿的脸色已经沉下来了。
“许睿,你要是没结婚没怀孕多好。”
许睿皱眉:“你什么意思?”
陈默痞气英俊的脸慢慢靠近许睿,而后挑了下眉:“许睿,要不要考虑跟我?”
许睿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不是,敢情这世界的男的没见过男人?他就纳闷了,自己是英俊潇洒没错,可也不至于这么招人吧?
他甚至怀疑自己身上带什么气味了,要不然一个两个的怎么都闻着味来了。
“不是,我就挺纳闷的。”许睿拧着眉问,“你身边应该不缺姑娘吧?”
陈默点头,说不缺。
“那你怎么就非要跟男人?”许睿实在不明白了,“就算你要男人,你身边应该也不缺吧?我看你身边年轻小黄毛挺多的。”
可没曾想,陈默说:“缺男人,我也想结婚生子。”
“找姑娘不行?”
陈默忽然收起痞气的表情,转而认真起来。该说不说,这人不搞流氓做派的时候,眉眼英气深邃,皮相也好,确实让人看得顺眼多了。
“你不懂。”他看着许睿,“不是姑娘不好,而是男人更有性价比。”
“???”
“男人能当老婆,又能当兄弟,还能生小孩。”
许睿再一次被这人神经病似的发言给整得无言以对,他抽了抽嘴角,“那你就去找呗。”
陈默神色略郁闷:“你以为能生小孩的男人很好找?”
“什么意思?”许睿忽然隐隐产生一个想法,难不成… …
他迟疑道:“像我这类的很少?”
陈默的回答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
“本来就少,而且像你这样的… …”陈默再次忍不住唏嘘,“极品就更少了。”
“…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这样的极品?”
陈默伸出手,许睿忙将脑袋往后倾,警惕道:“干嘛!?”
陈默收回手,继而抬了抬下巴,“一万个男人里就一两个你这样的,而且他们大多数长得五大三粗,你让我去找那样的?嚯!到时是我压他们还是他们压我?”
许睿懂了,难怪宋崎那家伙刚开始也对自己蠢蠢欲动,敢情他是这帮土鸡里唯一的鹤。
一想到这人对自己心思不纯,许睿就直起鸡皮疙瘩。他打算随便糊弄下就赶紧闪人。
结果… …
“其实结婚了也没什么,现在人思想都进步了,我也没那么古板。”陈默说着又盯着许睿隆起的肚子,“怀孕也没什么,大不了小孩生下来喊我爹,我完全养得起你们。”
许睿本还想忍忍就过去了,可这人还没完没了了。他又不是同性恋,除了季恺城之外,但凡有个男的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都反胃。
他勾勾手指头,陈默眼里的光闪烁了瞬,他笑意吟吟地靠过去。
许睿对着他耳朵咆哮:“爹你大爷的!缺男人就去大街上找,别他妈来我这发骚!”
陈默耳朵瞬间嗡鸣,他虽是个混社会的,但也要脸。尤其这个点周围大爷大妈都出来买菜了,许睿这一句骂声,最吸引那个年纪爱围观的老年人了。
有人冲着陈默指指点点,喋喋不休的议论声钻进耳朵里。
陈默脸都气涨了,他的一帮小弟也闻声过来询问。
陈默当着小弟,又拉不下脸。只能瞪着许睿咬牙切齿:“好!有种!今天起你们仨已经被我踢出帮派了!”
“切!”许睿拎着菜篮子头也不回,“神经中二病!”
回到屋子里,许睿却有些坐立难安,觉得刚才好像是有点冲动了,毕竟那种混社会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过幸好陈默不知道他们的住址,要不然恐怕还得再次搬家。
算了,等季恺城他们回来再讲这事。
想到这,许睿又忍不住低骂一句。
然而,他没等回季恺城,是宋崎一个人着急忙慌跑回来的,他回来就大声嚷:“许睿!季恺城可能出事了!”
许睿正握着锅铲炒菜,闻言锅铲哐当一声砸锅里了,他一步上前抓着宋崎急声问:“什么叫他出事了?!”
宋崎气还没喘匀,他竭力说话:“我在那看着摊,季恺城出去卖录像带,然后很久没回来。我就过去找,我听路过的人说他和人起冲突了!”
“和什么人?”许睿问出这话的时候,脑海里陡然闪过今天发生的一些事。
“好像是小黄毛!”
果然。
“操!”许睿咬牙恶狠狠怒骂,“果然是姓陈的!”
“陈默?”宋崎问,“他不是拉我们进帮的吗?”
“今天被踢出帮了。”许睿来不及同宋崎讲太多,“我他妈找陈默去!”
“你知道陈默在哪吗?”
许睿闭上眼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突然他想起什么,睁开眼,“光明台球厅!”
宋崎还没说下一句,许睿就已经托着肚子下楼了,他只好赶紧跟上去。
俩人在路口叫了辆三轮车,三轮车师傅一路上听着许睿骂骂咧咧,吓得赶紧猛蹬。
陈默很好找,这带的流氓头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许睿找上楼时,陈默明显愕然。可随即他眼底有些暗喜。
不过他压制着要扬不扬的唇角,当着一帮的弟兄,作为大哥他哪能让人瞧见他毛头小子的一面。
“许睿?怎么,想通了?”然而他刚傲娇没两秒。
就见许睿风风火火冲过来,抡起胳膊就是一拳头,陈默根本反应不过来,整个人被他按倒在了地面上。
而当他反应过来时,下意识的想法居然是,操!不愧是他看上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默哥!”周围的一帮兄弟们愣了两秒,才叫出声,全都哄涌过来。
宋崎凌厉着神色忙挡在许睿身侧。
陈默喝止住其他人。
“他人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许睿揪起陈默的衣领凶狠道。
“谁啊?”陈默没听明白。
“操!你他妈给我装!”许睿火气炸得浑身发抖,他咬牙吼道,“季恺城呢!?”
“我哪儿知道?”
许睿举起拳头,他最后咆哮问道:“他人呢!!!”
然而话音刚落,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了瞬。
与此同时,陈默也愣愣地往下看,这一眼,他好几秒没回过神来。
许睿按着他,膝盖抵着他的腰。
陈默只觉哗哗哗的什么淌在他的腰间,霎时间滚烫一片。
他看看自己的腰,又看看上方已经石化的许睿。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首先,我真的不知道季恺城人在哪儿。”
“其次… …许睿你过分了啊,打我一拳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尿我身上… …”
第69章
许睿只觉有一股液体从身后洪流似的泄下去, 瞬间打湿厚厚的棉睡裤。
由于临近预产期,平时季恺城会买一些关于生产的书籍。许睿懒得看,季恺城便结束生意后回来在床上一边浏览一边给他讲解。
许睿再不懂, 此时也意识到八成是所谓的羊水破了。
只是破归破,然而真正实践时, 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季恺城是个沉稳冷静的人, 做事又周全。许睿和他待一块儿久了, 基本上什么都无需操心。
然而季恺城不在,所以许睿手足无措。他茫然地看了一圈台球室,接着又怔怔地低头看身下的陈默。
“喂喂喂。”陈默也替许睿尴尬了。许睿是他看上的男人, 要是私底下尿他身上,他或许也觉得没什么。
可大庭广众之下… …他实在不愿兄弟们看笑话。
毕竟其他男的怎么配拿眼珠子看他的人尿裤子。
正当他准备喝斥周围那帮兄弟, 让他们赶紧把眼睛给闭上时, 不知道谁突然大叫一声。
“默哥!他他他他, 他好像是要生了!!!”
宋崎也是脑袋嗡地一声, 他睁大眼望着许睿。
“生… …”陈默猛地盯向许睿的大肚子, 他思绪凌乱了两秒后, 立即从许睿身下挪出去,紧接着托着许睿的手, 慌乱无措。
“喂许睿… …你… …”陈默抓了两把头发, 急促道,“走走走, 我送你上医院!”
宋崎一激灵, 也忙冲上去扶起许睿。
“啊什么?… …”许睿头脑还在发懵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看陈默又看看宋崎。
宋崎颤抖着声说:“许睿,我们得去医院了。”
“哦哦行… …”许睿讷讷地点点头, 任由陈默和宋崎将他扶着站起来。
然而还没站稳,旁边一小黄毛跳了出来。
“默哥默哥,我姐以前生小孩的时候说过,好像羊水破了不能站起来!要不然羊水流光了,小孩生不出来!”
陈默血液凝固了瞬。
宋崎闻言二话不说就要将许睿拦腰抱起,然而他手刚伸出去,便见许睿的腰下已经横过一条有力的手臂。
他抬眸盯着陈默,“你干什么!?”
“你啰里八嗦什么?”陈默懒得理会宋崎投来的警觉眼神,“送人去医院要紧!”
宋崎狠狠咬了下嘴唇,只能紧跟在旁边。
然而陈默低估了一个身高超一米八的大肚子孕夫的体重,他刚走两步,只觉手臂发酸。
可人是他自己要抱的,身后一帮小弟和宋崎都盯着,于是他咬咬牙又走几步。
台球厅在四楼,陈默抱着人下了一层楼梯后,许睿就快要从他的臂弯往下滑了。
宋崎眼看着陈默抱着人摇摇晃晃的,急道:“陈默,你别把许睿给摔了!”
陈默低头看了眼陡窄的台阶,他深吸一口气,抬了抬膝盖,想顶着许睿的屁股往上颠一颠抱稳些。
“我操!”许睿的尾椎骨一下被顶得生疼,而这一疼,本来没什么感觉的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他皱起眉捂着自己的肚子,表情痛苦道,“你他妈搞什么… …”
宋崎急得上去同陈默争执:“你放下他!把他给我!”
“你抱也一样,他很沉!”
“放手,把他给我!”
“滚一边去!”
许睿惊恐地感受着密密麻麻在肚皮上蔓延的痛觉,又听着边上宋崎和陈默的争吵声。
他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大吼:“都他妈给我闭嘴吧!”
四周声音戛然而止。
然而刚安静不到五秒钟,骤然间又尖叫起一个声音。
陈默不耐烦骂道:“又怎么了?!”
旁边一小弟双目圆瞪指着水泥地面哆嗦道:“默… …默哥,地上滴尿啦!”
陈默抱着许睿看不到地面上,宋崎却看清了,仍有液体不断从许睿身后落下。
那名有姐生产经验的小黄毛叫起来:“默哥,不能这样抱了,得让他平躺着!”
“平躺… …”陈默急得扫了一圈被小弟们挤得逼仄的楼梯,他吼道,“去找个担架什么的!”
几名小弟立即跑回台球厅里,过了几分钟,一个个气喘吁吁地冲下楼。
陈默看着这帮人两手空空回来,气得破口大骂:“桌子什么的都没有吗!?”
一帮小弟不敢抬头。
陈默只得低骂几句,顾不上其他的了,先抱着许睿下楼再说。
到了一楼,他让小弟把摩托车钥匙给他,可一想到小黄毛说许睿现在得保持羊水,他又让小弟去找车。
然而就这么短短的功夫,许睿开始阵痛了,他深拧着眉,咬着牙,他真不想叫出声,可疼痛一阵阵袭来,肚子里仿佛在狠狠绞动。
“许睿,你怎么样了?”宋崎见状,忙靠过去用袖子帮他擦拭额头的冷汗。
“季恺城呢… …”许睿一把抓住宋崎的胳膊,艰难道。
宋崎冲陈默喊:“季恺城呢?”
陈默也急得不行,他一边焦急等着找车的小弟回来,一边又低头劝怀里的许睿:“别急别急,我让人去找行吧?那你得告诉我他在哪不见了,跟什么人起冲突了。”
“就在平时摆摊的小广场上,一个小黄毛!”宋崎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应该就是那个之前来砸场子的!”
陈默知道了,他唾骂一句,接着差遣小弟去找人。
两名小弟去找人了,另外找车的也回来了。
“默哥!咱们的车被xx开出去泡妞了!三轮车也没叫到!”
“妈的!”陈默迎着冷风狠狠扫了一圈四周。
“别找车了!去医院吧… …”许睿话音刚落,他又被痛得连五官都扭曲了,“快去… …要不然生马路上了… …”
“行行行。”
然而陈默抱着人没法跑,脚程便慢了些。他和宋崎两个来回换着抱,抱得许睿既煎熬又难受。
其中一个小弟凑上来同陈默说:“默哥,这样太浪费时间了,这儿离医院至少还有两公里路。”
陈默:“那你说怎么办!”
小弟提议陈默和宋崎手腕抓手腕,就像小时候玩坐轿子一样,让许睿坐上面,两个人抬着走,这样不仅省力速度还快点。
“行,那就坐轿子!”陈默先将许睿放下,接着喊宋崎赶紧跟他搭轿子。
然而俩人刚抓上彼此的手腕,那个有姐生产经验的小弟跳出来制止,“默哥!他现在不能坐轿子,坐轿子两条腿得劈开,这样羊水流得更快!”
许睿听得头都要大了,他托着自己的肚子撑着旁边一小弟的胳膊,看着陈默和宋崎两个团团转。
他急道:“到底是要我坐什么?!!!”
陈默宋崎瞪向小弟:“到底要坐什么?!”
小弟颤巍巍:“要不坐懒椅吧?”
“他妈懒椅又是什么鬼?”许睿要疯了。
小弟将陈默的左手搭上宋崎的右手,又将右手搭上左手,如同一条椅子,除了屁股悬空,能坐能靠。
陈默和宋崎立即领悟,双双抓紧手后,郑重看向许睿。
“……….”许睿彻底无语了。
不过他还是被小弟扶着坐到俩人的紧握的手上,又将后背靠在他们紧握的两条手臂上。
陈默和宋崎将他稳稳地抬了起来。
“出发!”
晚上七八点钟的大马路上,人流车辆多,十几个小弟便护在陈默和宋崎旁边,为他们开道,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赶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小弟们赶紧去找医生,这帮人在医院大厅里闹哄哄的,引来四周人侧目。
等到许睿躺到病床上时,尽管肚子依然时不时阵痛,但他总算是长吁了口,他只想感叹:他妈终于到了……
一间病房六张床,医生进来时看到病房里全是年轻小流氓,其他病床上的病人都在窃窃私语。
他皱眉训道:“都在这干嘛?病房里要安静。”
陈默摆摆手,让一帮小弟们出去了。他和宋崎则留在病房内。
医生走到病床前准备帮许睿检查,询问了破时间后,他抬头,目光在陈默和宋崎两个之间转了转,问:“哪个是老公?得帮他换病号服了。”
陈宋:“… …”
许睿一听,捂着肚子同医生说:“他不在。”
陈默迟疑问:“不是老公能给他换衣服吗?”
医生:“… …”
这时,门外的小弟忽然叫起来:“来了来了,他老公来了!”
许睿正面临着又一波来临的阵痛,他闻言,便挣扎着翘起脑袋朝外看。
从台球厅到医院,一路上他都处于混沌又茫然的状态中。
然而当看到熟悉的身影冲进病房时,他却下意识地鼻子酸了。这种时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依赖季恺城,只有季恺城来了,他的心才渐渐安定。
“你怎么才来… …”许睿哽了下,可他看到季恺城脸颊上的淤青时,又惊道,“你脸怎么了!?”
季恺城是一路奔来的,他连气息都未喘匀,当看到床上疼得扭曲的许睿时,连心脏都紧了又紧。
他忙按着他的肩让他躺下,“没事,就是上回那个找事的小混混又来了,然后去了趟派出所,现在没事了,你别担心。”
“真没事了?”
“没事了。”
许睿这才放下心来,可他这些话说完,又痛得没力气了。
既然季恺城到了,医生便让他赶紧帮许睿换好衣服。又检查了开指情况,而后同季恺城说,许睿离生还有一段时间,让他可以适当弄些吃的,省得待会没力气。
医生走后,陈默和宋崎拉开帘子又进来了。
许睿发动得突然,他们什么东西都没带。季恺城便让宋崎回去出租屋取待产包。
“把钱都带来。”
“行!”宋崎匆忙走了。
季恺城又见陈默还站在一旁,陈默厚着脸皮耸耸肩:“多一个人多一双手,何况你还是我让人帮忙从派出所里捞出来的。”
季恺城没说话了,转头看着在床上紧闭着眼直冒冷汗的许睿。
陈默让小弟买了四份炒面,许睿根本吃不下去,他疼得连嘴唇都在抖,除了小口喘气,连话也说不出一句。
“等不痛的时候吃一点,你晚饭没吃,待会儿没力气。”季恺城端着盘子,等许睿阵痛缓解些的时候,拿筷子往他嘴里喂一点。
见许睿这副痛苦的模样,陈默在边上吃炒面都不敢吃得很香。
等到宋崎带着东西回来时,许睿的阵痛才真正到达顶峰。
许睿只觉整个肚皮仿佛要撕裂爆炸,又好像有小手小脚扒拉着他的五脏六腑正在往下用力钻,疼得他大脑都逐渐迷糊,身体蜷缩着止不住颤抖。
“不行了… …”他眼泪哗哗流,他掐着季恺城的手臂不断问,“可以生了吗?我真的受不了… …啊… …”
他又一次因为自己让刘雨萌写破文而悔恨得要死。
季恺城也急得不行,看着许睿跟煎鱼似的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却什么也干不了,只能不断轻声安慰。
旁边病床上的人见状,便让他给产夫按摩,看看能不能分散注意力。
季恺城和宋崎一听,忙给许睿按摩。陈默一听,也赶紧放下手里的炒面凑了过去。
于是三个大男人围着病床,六只手不停忙碌。只是大腿及以上,季恺城包揽了,谁敢摸上来,便立即收获一记冷冽的眼神。
宋崎和陈默只能悻悻地一人一条抓起许睿的小腿肚。
许睿觉得自己好像是砧板上的鱼,案板上的年猪,任由人摆布。
“啊啊——”
正当他疼得嗷嗷叫时,一名小护士拿着剃刀过来了。
她同季恺城说了什么后,许睿在剧痛中猛地抬起头,“剃什么!???”
季恺城难以启齿地同许睿低声说:“毛… …”
“剃哪的?腋毛?”
季恺城掩着唇靠近他,“那的毛… …”
许睿差点两眼一黑,他问护士:“没毛能不剃吗?”
护士:“真没有?有的话一定要剃,万一生产过程滋生细菌就麻烦了。”
季恺城尴尬道:“真没有… …”
护士:“真的?得看过才能确定。”
季恺城红着脸:“真没…… 他很光滑。”
这话一出,按小腿肚的陈默和宋崎默默对视一眼。
护士走了。
许睿已经生无可恋了,他在生产中再次感到男人的尊严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顿时眼泪顺着眼眶从眼尾淌下。
季恺城替他擦了又擦。
“这下好了… …别人都听到我是个没毛的白切鸡了。”
季恺城摸了摸他的脸,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
然而许睿也没心思再纠结毛的事了,又一波剧烈的阵痛袭来,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季恺城让宋崎赶紧去找医生,等到医生过来掀起被子一瞅。
“可以生了!”
季恺城他们三个一听,急忙将许睿从病床上扶起来,然后前呼后拥搀着他往产房走。
看到产房就在眼前,许睿从痛觉中恢复一丝神智。之前怀孕什么,他还没感觉到恐惧,真当这刻到来时,他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要生了?”
季恺城忙点头,连说话的声音都发紧:“嗯要生了,别怕。”
许睿一把抓紧他的手,目光里透着惶恐:“你能陪我进去吗???”
“好好好!”季恺城询问了医生,又往医生的口袋里塞了张五十块钱的钞票。
医生轻咳了声,便让护士过来给季恺城换上无菌衣。
手术室的灯光刷地亮起,许睿躺在产床上,白花花的灯光刺激得他瞳孔微微收缩,他觉得自己又像只牛蛙,大张着两条腿。
给他接生的是个有经验的老头男医生,他拍拍许睿的肩说:“等会听我口令啊,别担心,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季恺城比许睿还要紧张,他站在许睿脑袋旁边,抓紧他的手,心都快要悬到嗓子眼了。
已经开到十指,宫腔彻底打开。许睿只觉有一坨庞然大物正在拼命往下涌,他听着医生给的口令,死死咬着牙。
又好似千年没拉的屎,今天便秘了。他一口气屏起十几秒,再呼出去时,浑身力气尽泄。
“我 … …我他妈拉不出来… …”许睿瘫在产床上,有气无力地喘息着。
“先休息一下,过一分钟继续发力啊。”
“没事的没事,马上就好了。”季恺城颤着手不停帮他擦拭额头细密的汗水。
一分钟后,许睿又发了一波力,连脖子都爆筋了,眼眶内的毛细血管仿佛都噼里啪啦炸开,他再次一头仰倒在产床上。
“怎么… …怎么那么… …难生… …”
老头医生:“没办法,老公找得高大,那小孩自然也要大一点。再加把油啊,来来来。不能再这么拖延了啊,要不然得剪一刀,那就更加难受了。”
许睿一激灵,忙喘着气问:“剪哪?”
医生说孩子从哪生就剪哪。
许睿差点晕厥,又问:“剪了以后上大号会漏不???”
医生笑道:“不上大号都有可能漏。”
“!!!”操!许睿吓得打起精神。
为了以后大号不漏,他拼了!
季恺城看着许睿又吸了一口长长的气息,他觉得自己也快要呼吸不顺畅了。
随着许睿全身的肌肉绷紧,在咬牙声嘶力竭时,季恺城瞳孔剧烈震动着看到医生手里正缓缓拽出一团白花花的小东西。
“许睿!”季恺城忍不住颤抖着声音,“出来了!!!”
许睿紧抓着床边的护栏,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他听着医生的指导咬紧牙关,最后仰头蓄力。
“刘雨萌,我操你大爷!!!”
随着哗啦一声,仿佛天光乍现,耳畔传来响亮的啼哭声。
产房里医生护士说着恭喜,是男孩儿。
季恺城也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许睿只觉他又惊喜又激动得快要语无伦次。
而许睿耳朵还在嗡鸣着。
忽然间有一团柔软的暖乎乎的东西放到了他的怀里。
他垂下眸,恍惚中看清是个连着脐带的小孩,皮肤又白又皱,稀疏的头发还是湿答答的。
一张小脸红彤彤,由于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他的两只眼睛还不能适应光线,正一眨一眨地努力睁开被羊水浸泡得肿胀的眼皮,露出黑溜溜的眼珠子。
滚圆的两条胖腿仍蜷着保持着在肚子里的姿势,而两只小手无措地在胸前,一会儿紧紧捏着拳头,一会儿又颤巍巍地张开手指头。
许睿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或许是茫然又或许是感慨,而这些全都汇聚成一个念头。
这就是亿万啊。
第70章
然而亿万两只眼睛还没彻底睁开, 又呱呱呱地啼哭起来。
张着嘴,哭得连小小的嗓子眼都能看见,眉毛眼睛鼻子仿佛全挤成了一团。
许睿就感觉这小东西在自己的肚子上颤颤巍巍, 一边嚎着一边手脚还紧张无措地在空气中地乱蹬。
可他刚晋升为奶爸,跟这个刚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小东西近距离接触还怪尴尬的。
季恺城倒是挺想触碰, 但看着小孩白嫩的皮肤, 手在半空中伸出又收回, 紧张得不行。
许睿侧过头求助他:“哇啦哇啦哭怎么整?”
季恺城抿了抿嘴唇,很显然他也无措。
护士在边上笑着引领:“妈妈轻轻拍拍宝宝,让宝宝感觉是妈妈就会不哭了。”
许睿长这么大哪干过这么细致的活, 于是他既尴尬又僵硬地伸出手。
亿万身上遮了块布,他就听着护士指导, 隔着布硬梆梆地拍了拍, 甚至手掌都不敢全部放下去, 生怕力气大了, 拍出问题。
然而这小东西压根不买单, 许睿朝季恺城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他好像不认得我… …”
季恺城说:“你喊名字看看?”
这下就更别扭了, 也怪他和季恺城忙着做生意,私底下连胎教都不曾有。
骤然间要喊小孩名字, 许睿再次僵硬住, 主要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才显得自在。
他低头看着哭得连红嫩的牙床都露出来的小孩, 清了清嗓子:“喂喂, 亿万… …”
季恺城半个身体都俯过来了,他手臂撑在床边,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
听见许睿喊了,他也忍不住轻声唤道:“亿万… …亿万… …”
该说不说, 还真灵验。
两个人一连串喊了几声后,亿万的哭声渐渐停止,甚至还哆哆嗦嗦地重新睁开眼,寻找声音来源。
“嘿!还真的不哭了!”许睿惊喜地同季恺城说。
怪好玩的。不过当看清楚他的脸,尤其这张脸不仅眉毛皱,鼻子皱,连短短的脖子都皱了好几圈,再加上一张涨红的脸,那真的是一言难尽。
许睿忍不住吐槽:“话说是不是长得有点丑啊?”
季恺城仔细看了又看,“不丑,挺好看的。”
许睿觉得季恺城该擦擦眼睛了,“这还叫好看?脸红得跟关公一样。”
护士笑出声,她说:“刚从产道里挤压过生出来的小孩都是这样的,等会儿就好了。而且你们小孩长得已经很漂亮了,跟爸爸很像。”
“真的?”季恺城闻言,眼神继续黏在小孩的身上,大概是因为说长得像他,嘴角已经抑制不住扬起,眼内的温情浓郁地快溢出。
他看看小孩,又激动得去抚摸许睿的脸。
许睿看着他的反应,不禁心想,原来男人成为父亲是这样子,纵然像季恺城这种平时有着不符合年龄沉静的人,也会欢喜得不知所措。
许睿又看向小孩,正巧小东西也在盯着他看。
从怀孕到生产,许睿一直没有幻想过肚子里的小孩应该是长什么样的。因为他始终对于这个刘雨萌小说里编构出来的小孩,有着虚幻感。
可是在这一刻,当他看到身上的小孩两片眼皮一睁一睁,缝隙间露出一点漆黑的眼珠。而那两颗眼珠正黏在他脸上时,他恍然才感觉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并且是由自己创造出来的生命。
许睿的情绪复杂而翻涌,仿佛血脉在一瞬间紧紧牵连。
从今以后,这就是他的小孩了。
他忍不住再一次感慨,连鼻腔都微微发酸。
医生把亿万抱走去剪脐带,顺便称体重。
“哟,七斤重的胖小子!妈妈真是辛苦了。”
许睿还躺在产床上任由护士帮忙清理,听见后他又不敢置信地抓着季恺城的手,“你听到没?七斤?我他妈居然生了个七斤的?就那么小的地方???”
“我听到了。”季恺城看着许睿目瞪口呆的反应,也笑了,他抚摸着许睿毫无血色的脸,心中激动之余又心疼。
“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睿怎么可能不舒服,这么一坨从肚子里出去的瞬间,他就觉得自己像是成仙了。尽管疲惫,可身体与精神那简直畅快得不行。
他仿佛八百年没有这么轻松过。
他不由长叹:“说真的,我现在这种状态还是上辈子的事了,身轻如燕呐!”
季恺城被他给逗乐了,连医生在那喊他都没听见。
“哎哎,那个孩子爸爸,别光顾着陪老婆了。”
许睿推了推季恺城。
“嗯?”
“叫你呢。”
季恺城一愣。
医生又喊他一声:“快过来。”
季恺城这才反应过来,他走过去。
亿万已经剪完脐带,刚生出来的时候湿答答黏糊糊的,现在洗干净了,看上去清爽又白嫩。
护士准备要给他穿衣服,不过在此之前,得跟季恺城确认小孩的身体状况。
亿万躺在给准备的小衣服上,仿佛有诸多不满似的,拧着小小的眉毛,手倒是挺能动,力气也大,扒拉着自己的小衣服不肯松手。
护士将亿万从头到脚,每一处都跟季恺城确认了一遍。
而季恺城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小孩的皮肤上仔细观察,生怕漏过一丝异常的地方,神情比上课时候老师问话还专注严肃。
甚至在护士问完孩子的手指脚趾是否完整时,他紧盯着那小手小脚,又在心里默数着,直到数量正确才松口气。
看着护士给亿万一层层穿上衣服,听着亿万一边被穿着衣服一边吭吭哧哧地哼着。
季恺城只觉得难以言喻的情绪将胸腔涌得满满当当。
亿万裹上小被子,许睿也清理干净了。
在这时代,即便是大医院,条件也不可能达到现代那样。基本上顺产完观察后没问题了,都得下床走回病房。
许睿躺在产床上时还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可一下地,虚弱得两条腿都在抖。
季恺城便小心地搀扶着他慢慢走出产房,而亿万则被护士抱着一块儿出去。
产房门一开,宋崎和陈默立即迎上来。季恺城得搀着许睿,没法抱小孩,他便让护士将亿万交给宋崎。
宋崎哪有经验,护士怎么塞给他的,他就怎么抱,从产房门口到病房,一路上两条手臂都没动,甚至也不敢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孩,生怕脚下给绊了。
倒是陈默惊呼了一句:“我靠,这么大一只?跟小猪仔一样!许睿,我也没见你肚子多大啊?”
许睿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就叫皮薄馅大,不浪费一块脂肪。”
许睿回到病床上后,宋崎把小孩慢慢地给放到他边上,整个过程,四个男人八只眼睛盯着,大气都不敢喘。
由于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而这间六人病房,除了许睿外,还有两名产夫和陪护家属,所以大家进了病房就没怎么说话。
几个人就围着床上的小孩看了一阵,而亿万从产房出来后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六张病床,只剩下一张床。
季恺城便让宋崎先回去睡觉,晚上继续留在这儿也没地儿躺。
宋崎不放心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季恺城说:“应该没问题,他现在也生完了,剩下估计就是照顾小孩,你先回去吧,等休息好了明天再过来。”
宋崎看了看那张空闲的病床,确实没法挤人,于是想了想便回去了。
既然宋崎都要走了,陈默也不好赖着了,不过他走之前又盯着床上的小孩看了会儿。
“他叫什么?”
许睿:“干嘛?”
“问问呗,这么小气干什么?你人都是我送来医院的。”
“亿万。”
陈默听后,一边吐槽着名字俗气,一边又摇头啧声,语气里说不出的艳羡,最后同宋崎一块儿走出病房了。
季恺城拉了帘子,搬了条凳子坐在床边。
“饿不饿?”
现在人走了清静下来了,许睿产后的饥饿感也上来了。
主要生之前就只吃了几口炒面,一整晚又消耗了那么多的精气,所以整个人是既疲惫又虚弱。
季恺城给他垫了枕头靠在床上,接着低头翻宋崎带来的布袋。
布袋里除了小孩的衣物奶瓶奶粉外,还有些吃的,这些都是之前备下的。
“黄桃罐头和饼干,你想吃什么?”由于小孩睡着,季恺城便压低着声音问许睿。
“黄桃罐头。”
不过这时候的黄桃罐头是易拉罐,并且还没法徒手撕开,只能拿菜刀对着边一点点划开。
宋崎肯定没带菜刀,季恺城便说去外边问问护士,然而他刚站起身,护士就过来了。
她问:“你们给孩子喂奶没有!”
季恺城侧头看了眼熟睡中的小孩,说还没。
“得给他喂点奶了,哪怕睡着了也给叫醒先喂了。”护士又交代了喂奶量和时间。
季恺城一字一句认真记着,等护士走后,他便带着奶粉奶瓶以及黄桃罐头出去了。
黑漆漆的病房里,就他们的床位亮着昏黄的光。许睿一边等着季恺城回来一边侧头观察小孩。
就这么一点儿功夫,脸蛋倒没那么红了。许睿看着他的五官,不禁心想,这鼻子嘴巴怎么能这么小。
他越看越稀奇,便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戳了下裹着的小被子。然而亿万一动不动,连半丝反应都没。
明知道是睡熟了,可许睿还是神经兮兮地拿手指在他的小鼻子底下探了探。
接着松了口气。
还好,有气。
没过一会儿,季恺城回来了。许睿见他奶瓶里没奶,反倒手里端了只杯子,而杯子里却装了奶。
他不禁诧异问:“怎么不用奶瓶?”
季恺城告诉许睿,护士说了新生儿二十四小时内最好别用奶瓶,而用勺子喂。
许睿和季恺城两个都是头一天当爹,自然是护士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既然小孩要吃奶,那么许睿的黄桃罐头只能暂时先放在一边了。
只是喂奶这事又令他们头大了。
季恺城压低声音同许睿说:“护士让我们叫醒他。”
许睿盯着小孩几秒,皱眉问:“万一哭了怎么办?这大晚上的,病房里其他人在睡觉。”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不给他喂。”
“行吧… …”可许睿又问,“怎么叫?”
季恺城想了想,便靠了过去,他轻声喊道:“亿万… …亿万。”
然而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拍了拍小被子。
许睿说他来叫。
于是季恺城看着许睿伸出一根手指,又是拨弄小孩的两片嘴皮,又是弄鼻子的。
这下倒是有反应了。
小孩紧闭的眼一皱,皱完眼又皱鼻子,紧接着嘴巴一瘪。
许睿和季恺城两个见状,浑身都绷紧了。
“卧槽!快快快他要哭了!”许睿立即慌乱。
季恺城也差不多,他原本坐在凳子上,顿时直接起立。
眼见小孩吭吭哧哧地要嚎了,季恺城赶紧让许睿抱起他。
可许睿哪敢抱?他觉得刚生下来的小孩哪哪都软,仿佛连骨头都是软的。
但不抱不行,怎么说这是自己的小孩,要是深更半夜吵到其他床,待会儿灰头土脸赔不是还是他们两个。
于是趁着还没张口哭,他又着急又小心地将边上的小孩抱进怀里,接着又是拍又是哄:“嘘嘘嘘… …别哭别哭。”
“操!怎么回事?他怎么老吭吭哧哧的?”
季恺城思考两秒后,同许睿说:“你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季恺城目光闪烁了瞬,他迟疑道:“你要不要试试… …妈妈在,听话不哭了……”
“妈… …”许睿脸色都扭曲了下,“这我怎么说的出口?!”
“我看别人都是这么哄的… …”
怀里的小孩眼瞧着动静越来越大,许睿狠狠地抽搐了下脸颊,重新哄:“听话,爸爸在别哭了,乖… …”
季恺城闻言愣了半秒,“许睿… …你是爸爸,那我是什么?”
许睿正忙着拍小孩,便随口一句:“都行,要不以后让他喊你季爸吧。”
“季… …”季恺城有些郁闷,他觉得称呼这个事,以后得重新跟许睿商量。
随着许睿语气逐渐放缓,亿万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一点点睁开眼皮,拿乌溜溜的眼睛看着。
“快快快,趁现在赶紧喂奶。”许睿催促季恺城。
季恺城拉过凳子,他拿勺子从杯子里舀了一点奶。恐怕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聚精会神过,他只觉自己从臂膀的肌肉到手指都在紧绷着。
他用勺子轻轻抵在亿万的嘴唇上,新生儿自带有吸吮本能,没一会儿,亿万就抿着嘴唇吮了起来,吧哒吧哒声音还怪响。
许睿看着他不停蠕动的嘴巴,高兴道:“嚯!小东西还挺能喝的。”
季恺城喂了一点后,又舀了勺继续喂。等到喂完护士叮嘱的量后,他两条手臂都发酸了。
亿万喝完奶又闭上眼睛了,许睿将他放回边上,然后拿过黄桃罐头。
他饿得不行,大冬天一罐黄桃罐头没几下就全吃完了。
季恺城帮他把枕头放平,让他躺下去。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许睿总算能歇下来问今晚季恺城去派出所的事了。
季恺城说今天不知道什么情况,陈默手底下先前砸场子的小流氓又来了,正好打斗时碰到巡查民警,然后被带去了派出所。
自从上回砸场的事后,已经安稳摆了一个多月的摊,今天忽然又出这茬事,许睿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肯定跟陈默将他们踢出帮派有关。
八成是小流氓觉得他们没靠山了,又来滋事了。
“没事,反正我们近期也不卖录像带了,到时再说,你先好好休息。”季恺城帮许睿盖上被子,然而他却坐在床边,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许睿催促他:“那还有张空床,你赶紧去睡。”
“护士说了,亿万隔两三小时就得喂奶。”
“那你就不睡了吗?”
季恺城轻轻地笑了下,他手指摩挲着许睿的脸,“你快睡,别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