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林燕然一点都不想停止,一点都不够。
除了她的理智,几乎没什么能阻碍她继续。
可偏偏,该死的理智一直在提醒她,快点住手,不然死卫就要来取你小命!
太可恶了!
林燕然被这种左右为难、上下为难、难上加难的情形给折磨的几乎崩溃。
她磨磨蹭蹭地从腺体上,一点一点移开嘴唇,期间又趁机吻了吻腺心,移开的最后一瞬间,她克制不住地舔了一下。
总算吮到了一缕汁液,含在舌尖上,细细品尝着,带着甘甜和奇香的汁液,如同仙霖甘露般滋味曼妙,稍稍弥补了她身心上的巨大失落。
有琴明月也在她嘴唇终于离开自己腺体的瞬间,全面瘫软下来。
无论是身心,还是理智,都于这一刻虚脱了。
她连手指头都动弹不了,软绵绵地蜷缩在林燕然怀里。
林燕然嘴唇挪开了,可是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腺体,那里还在散发着奇异的香,绯艳的腺心像是诱人堕落的深渊,疯狂诱惑着她。
她偷偷将有琴明月又抱紧了些,如此一来,她距离她的腺心便又近了半寸,嘴唇若即若离,几乎要挨着腺体的边缘。
呼吸喷洒在有琴明月的后颈肌肤上,立刻令她脊背生出了一层绵密酥麻的颤栗。
“放开我!”她低叱,声音却妩媚动人,毫无威慑力。
林燕然为难道:“明月,我信息素也爆发了,这会儿动一动就难受,你让我歇歇好不好?”
有琴明月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神情,也没再吭声。
标记过后,坤泽便会迎来一场可怕的虚脱,她头脑已经开始昏沉。
四肢的失力感,令她连动一动指尖都困难。
林燕然趁机又将她抱紧了些,她从背后将她紧紧圈在怀中,嘴唇若有若无地擦着她的腺体,很香,也很软,香味可以稍微地弥补她身体上的难过。
有琴明月越发昏沉,只是却不敢睡去,她还是怕林燕然乱来,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林燕然挨着她的后颈,低低地唤她。
“明月……”
她听出她声音很压抑,透出难过,还有隐隐的期待。
这个贱民在承受信息素爆发的痛苦,喊自己是想自己给她抚慰。
她做梦!
林燕然又低低唤了一句。
“明月……我……”
她难受的想哭,有琴明月得到缓解了,可是她的信息素又像上次一样,刚刚发作出来。
她唤着她的名字,一声声叫的十分动情,想要试探她会不会心软。
可是有琴明月迟迟没有任何回应,她已经因为虚脱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朦朦胧胧中,听见林燕然唤着自己,声音软软的,十分温柔,加之她身上散发的甘醇酒香,缭绕在鼻息间,令她生出了几分罕见的缱绻。
紧接着,她感受到林燕然偷偷摸摸地将自己抱紧,嘴唇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自己的后颈。
那唇上的温度,灼人的烫。
她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这个贱民的信息素比自己慢了一步,此刻才全面爆发。
她正在承受信息素爆发的折磨。
林燕然又挨近了她一些,将她软绵的身躯紧紧裹入自己怀中,嘴唇试探地在她腺体边缘贴贴蹭蹭。
“明月……”
“我……我忍不住了,再给我咬一口好不好?”
有琴明月还没来得及喝止,腺体就被她吮住了,牙齿钻入其中,深深地吸吮着。
该死的贱民,竟敢这么放肆,她暴怒又羞耻,可是旋即一股悸动感将她淹没,她所有暴虐的情绪都被抚平,本就柔弱无骨的身躯越发绵软起来。
乾元的气息越来越浓郁,渐渐盖过她的体香,将她吞没其中。她陷入了迷迷糊糊中,隐约感觉到林燕然吮着她的腺体不放,舌尖偷偷在上舐舔着,动作小心翼翼又蕴满情意,像是对待珍宝。
而她双手虽然紧紧箍着自己,却一直没有乱动。
只是毫无章法地用嘴唇在自己腺体上探索,很生涩,又很动情。
不知怎地,这让她耻辱的心好受了起来。
趁着意识快要彻底沉眠的瞬间,她最后一次发出警告。
“贱民,你敢乱来,我的侍卫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她就再也抵不住疲倦,陷入了昏沉中。
林燕然听见了她的警告,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吮吻着腺体,贪婪地啮咬着,身体热灼的像是要爆开,唯有吮噬有琴明月的腺体才好受些。
好一会儿,她才从那种信息素爆发的失控中得到缓解。
可是嘴唇依旧舍不得离开,她挨着她,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有琴明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林燕然紧紧抱在怀里,身体和她亲密挨着,没有一丝缝隙,坚实的臂膀将她包裹,乾元温暖好闻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接着她又发现,自己后颈陷在一片湿热中,她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燕然竟然含着她的腺体睡着了!!!
这时,林燕然蠕动了下,嘴唇下意识吮了吮,腺体上立刻传来一股酥麻,连带她后背也生了层细密的颤栗。
有琴明月骤然生出巨大的羞耻感,还伴随着出离的愤怒!
这个贱民,竟敢如此放肆!
她猛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去,看见她熟睡的脸庞,她毫不犹豫地挥出手掌。
手臂抬起的刹那,她感觉自己臂膀软绵绵,手臂更是如同面条似的,但还是咬着牙狠狠拍下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清晨的房间里听来格外响亮。
林燕然被抽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有琴明月愠怒的眼神。
迷人的红晕染满她的脸庞,也不知是羞躁的还是气的。
她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赶紧坐起身,关切地问道:“明月,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有琴明月怎么说?这种羞耻的事她压根说不出口,她恨恨瞪了她一眼:“你干的好事!”
林燕然这时才回想起来昨夜种种,甚至还忍不住回味了下,她顿时明白她恼怒的根由,便没说话。
她从她身边跨过去,一下便跳下了床。
昨夜连衣裳都没脱,她套上靴子就穿戴完毕了,只是一身衣裳已皱的不成样子,等会儿还是要换掉。
有琴明月恨恨地盯着她的背影。
林燕然这时转过身来,她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俯身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贱民,你想干什么?”有琴明月立刻呵斥了起来。
但是她并未挣扎,即便愤怒,她也保持着威仪。
林燕然垂眸,温柔地瞧着她:“我伺候你起床,好不好?”
温暖的声音,安心又柔软,清亮的眼神落在自己面上,像是春日的泉水一样流淌。
有琴明月甚至感受到一股无言的包容。
她呆了呆。偏开了脸。
林燕然抱着她放在椅子上,找来她的鞋子,是她花大价钱给她买的高头履,做工精致,上面绣有漂亮的鸳鸯,最适合女子着长裙时穿着。
她蹲下身,亲自为她穿鞋。
有琴明月的脸色忽然变了。
她这时才有机会细细感受体内的变化,她发现——
她居然晋升了!!!
她微微张大了眼睛,瞳孔急剧收缩,就连呼吸也止不住地变得急促起来,双手猛地抓住了椅背。
林燕然感觉到一丝异常,抬起头来:“明月,你可有不适?”
有琴明月对上她的眼神。
这一瞬间,她心神俱震,慌乱和震惊像是滔天巨浪冲击她的身心,可是她凭借巨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恢复了镇定。
“无事。”
林燕然疑惑地看了一眼,重新低下头去,为她穿另一只鞋。
有琴明月的手指蜷缩进手心里,指头止不住地发颤。
她自小便饱受信息素躁动之苦,所以看了无数的医书,可谓是久病成医,对信息素的认知比某些大医师还要精深。
坤泽分为四个等级,低级坤泽,中级坤泽,高级坤泽,顶级坤泽。
这是世人普遍的认知。
可是,那位传奇大医师为她诊断时,曾意味深长的说过一句,凡事皆有例外,顶级坤泽之上还有一个级别,只不过自古至今数量太过稀少,以至于连记载都失传了。
顶级坤泽之上,是极品坤泽。
她出生起就是顶级坤泽,现在晋升了,那她岂不是就是那传说中万里无一的极品坤泽?
一切都明白了!
为何传奇大医师给她配药,只是配制了一枚治标不治本、只能随身携带的药丸,而用药的精髓是利用她的天生奇香中和药材,所得药效也只能缓解信息素爆发的症状。
因为她是世间罕见的极品坤泽,信息素的品质也是世间极致,没有药物可以压制这天下无双的信息素。
为何林燕然自信满满制出来的药丸被自己吞服后,信息素反而爆发的更加剧烈了,因为它本就是极品信息素,不甘被降服,一旦压制,反而会爆发最激烈的反抗!
也正因为如此,林燕然的药丸误打误撞地激发了她的信息素,令她晋升了。
也正因为如此,那位传奇大医师才警告她,信息素爆发时,绝不可乱服药物。
原来如此,一切都有答案了。
可是问题来了,能够标记坤泽的,要么是同等级乾元,要么是比坤泽级别高的乾元,林燕然现在也不过是个高级乾元,为何能够标记自己?
上次她就有疑问,当时还以为是临时标记,不受等级限制,现在看来,很可能另有缘由,那就是——林燕然本身的等级,比看起来要高许多!
这时,林燕然给她穿好鞋子,站起身来道:“明月,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等等——”有琴明月叫住她,她打量着她,声音有些异样地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林燕然愣了一下,旋即感觉自身,好似没什么变化,就是身体变轻了许多,有种身轻如燕的舒爽感,走路的感觉都特别轻松,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
有琴明月怎么会突然关心自己?
她不会是在试探自己昨夜有没有乱来吧?
林燕然吓了一跳,赶紧道:“明月,我感觉没什么变化,我昨晚信息素爆发的有些迟,所以比较难受,当时感觉昏昏沉沉动弹不得,便……”
动弹不得当然是假的,但不这么说反派肯定知道她是故意赖在她身边抱着她。
林燕然小眼神偷偷觑她,见她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顿时慌了,声音也变得弱唧唧。
“便想贴着你,那样会好受些,明月,我没有乱来,真的,请你相信我。”
有琴明月见她这幅怂样,昨夜被她临时标记的羞耻感立刻减轻了许多。
不过这个贱民如此害怕,她自然不会戳穿,就让她一直心惊胆战才好。
哼。
居然敢含着自己的腺体睡觉,放肆至极!
于是她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淡淡地问道:“你身体真的没有任何变化?”
完了,完了,反派真的在试探自己。
林燕然听她这么问,愈发确定起来。
她对乾元的常识一无所知,只以为乾元对坤泽做点什么,会引起身体变化,有琴明月这么问是想试探自己到底有没有非礼她。
好狡猾的反派!
她欲哭无泪地想。
硬着头皮道:“真的没有任何变化,你不是能看出来吗?我身体和昨天一模一样。”
林燕然怂怂地道。
她这么怂,有琴明月越发舒爽起来,故意沉着脸道:“我感觉到你后来又……又咬我了,谁许你这么做了?”
林燕然心头一惊,没料到反派居然还惦记着这个事,自己不就是多咬了一口吗?
她左思右想,决定实话实说,遂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我多咬了你一口,皆因你太美了,我把持不住。”
“放肆!”
有琴明月立刻低叱了一声,她神情闪过一抹羞恼,旋即板起脸:“你再敢这般放肆,我定不轻饶。”
林燕然看着她,诚恳道:“明月,你别生气,我是真心实意尊重你的,只是当时情形真的控制不住……总之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好不好?”
其实以有琴明月阴郁的性格,要是恨她,直接就命死卫取她小命了,压根不会多此一问。
之所以这么问,纯属心里不痛快。
现在林燕然态度这样诚恳,说的“大实话”虽然放肆,却都听着十分顺耳,有琴明月心里那份羞耻感再次减轻了许多。
她面无表情看着林燕然,心里暗思,自己晋升为极品坤泽,这世间再也不会有药物可以压制自己的信息素,也难有等级匹配的乾元可以帮到自己,那么接下来信息素爆发便只能用林燕然。
何况林燕然已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自然是继续用她解决这个难言之隐最合适。
反正她的小命在自己手里,若是敢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杀了便是。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又语气莫测地问了一句:“你身体真的没有变化?”
林燕然只以为她要秋后算账,赶紧否认:“对,我身体没任何变化,还和之前一样。”
她说的斩钉截铁,以至于有琴明月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
自己是极品坤泽,普通乾元压根没法标记,她身体怎么会没变化?
旋即,她意识过来了,林燕然第一次标记自己时,居然声称标记无能,这种话对于狂妄自大的乾元来说无异于是奇耻大辱,可她说的心安理得,而且后来的事实还证明,她对标记一窍不通。
难道她压根不熟悉自己的身体?
也是,她是借体还魂,极有可能真的不熟悉。
有琴明月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分明可以标记,为何之前骗我说标记无能?”
林燕然一听她问这个,越发笃定她要秋后算账了,她只想撇清干系,赶紧道:“我那时感觉不到自己的信息素,也不知道怎么标记,真的不是故意骗你。”
确认了,这个贱民居然真的不熟悉自己的身体,甚至压根不了解乾元的特性。
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
很好,就让她继续不了解下去,也让她继续心惊胆战下去,如此一来,自己便能更好地掌控她。
她心思一定,又恢复了平常的波澜不惊,神情淡淡的,任谁都看不出她内心想法。
而看在林燕然眼里,她不由地越来越慌,反派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打算收拾自己的样子啊!
她忙讨好地道:“明月,我去打水来给你洗漱吧?”
有琴明月不愧是掌控人心的高手,立刻察觉出林燕然在小意讨好,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只略略颔首。
林燕然飞快地走了出去,她打开堂屋的门,走去厨房,陈小花已经来做饭了,林燕然吩咐道:“小花,饭后你烧几桶热水,你嫂子要洗澡。”
陈小花脆生生地答应了下来,林燕然又道:“小花,早饭你加个瘦肉粥,饭后你再去买只鸡,中午炖了。”
陈小花道:“燕然姐,你已经连着两天吃鸡了呢。”
林燕然笑了笑:“你嫂子太瘦弱,我给她补补,这几天先吃鸡,等我买到猪肉了,再给她做其他好吃的,到时候你和翠翠也能改善下口味。”
陈小花顿时欢呼道:“燕然姐,你对嫂子真好!”
林燕然道:“那是自然,谁叫她是我娘子。”
有琴明月听着十分顺耳。
这时,一个柔婉的声音插进来:“郎君,这些活让我来吧。”
有琴明月立刻听出来是那个青楼花魁,不由地皱起了眉毛。
林燕然道:“王姑娘还会厨艺吗?”
王首春莞尔一笑:“小女子和弟弟出身卑微,自是什么活计都干过。”
林燕然道:“说什么卑微不卑微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其实做饭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我就很喜欢做饭。”
王首春顿了一下,道:“郎君真是个特别的人。”
林燕然哈哈一笑。
片刻后,她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房间,胳膊上搭着洗脸的布巾。
她将水盆放在桌子上,拿起布巾沾湿后拧干,竟是要给自己洁面。
有琴明月看着伸到面前的湿巾,略感不适,蹙眉道:“不必,我自己来。”
林燕然道:“我帮你吧,你手指受了伤,不能见水。”
有琴明月自己都忘了手指受伤的事,听她居然还记着,心里便有些受用。
她端坐着,任由林燕然伺候自己洁面。
林燕然伸手为她拂开鬓发,手指压着调皮的发丝,以防被湿巾沾湿。
有琴明月闭着眼,细密的长睫整齐地垂盖着眼帘,显出几分罕见的娴静来。
窗外的晨光刚好透进来,将那张仙姿玉容映照的纤毫毕现,细腻光洁的肌肤嫩如凝脂,泛着一种晶莹润亮的光泽,柔媚的轮廓被光勾勒出深邃美丽的曲线,安静,又动人心魄。
她美的像是在发光,便连空气里的细小尘埃都不忍来打扰。
此时两人面对面,极近。
林燕然立刻感受到一种近距离直视所带来的惊艳暴击!
她的心跳砰砰跳动了起来。
便连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赶紧收摄心神,专心致志地帮她擦拭面颊,而后又为她整理秀发。
昨夜浅尝辄止的亲密,有琴明月的衣领有些散乱,垂在脑后的秀发有几缕藏入了后领内。
她伸出手去,轻轻托起发丝,却没曾想那一抹乌发被捞出时,红艳的腺体突然闯入眼帘。
腺心已微微合拢,色泽依旧绯艳动人,上面满布着牙齿啮咬过的痕迹,尤其是柔嫩的腺心那里,被咬的狼藉不堪,便如落红凋零,充满破碎的美感,却又疯狂撩拨着心底深处的摧残欲。
林燕然的心跳猛地加速,胸口立刻生出一团热灼,熏腾而上,弥漫向整个胸膛。
昨夜灯光如豆,床铺又落下了纱帐,她拥着她吻下去时,只觉奇香撩人,眼前却是一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此时晨光映出那颈后光景,她方知那是一处多么迷人的所在。
脑海无法抑制地想起昨夜种种,一幕幕浮光掠影,耳鬓厮磨,喘息绵绵,勾动着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更要命的是,她余光觑见她红润的唇,在晨光下美到惊心动魄。
她忽然好想吻她。
这个念头就像是雨后的春笋,一下子冒了出来,牵动着她所有的心绪。
有琴明月倏地睁开双眸,不悦地扫了她一眼:“还没好吗?”
林燕然悚然惊醒,发觉自己正朝着她脸庞挨去,她吓得僵住了。
脸上仓促挤出一丝笑:“刚在给你整理头发,现在好了。”
她强作镇定,直起身体,一步一步朝房门走去,掀开帘子的瞬间,她立刻加快了步伐。
有琴明月眼神里掠过一抹疑惑。
怎么觉得这个贱民像是落荒而逃?
哼,一定是心虚!
至于是什么心虚,不用想,定是昨夜偷偷咬那一口被自己发现,生怕自己找她算账。
她拿起林燕然准备好的竹筒和“牙刷”,开始清洁口腔。
不得不说,这个贱民很会享受,做的竹筒还有把手,端起来很是方便,而这种“牙刷”,和自己公主府的刷牙子十分类似,而且所植入的细毛更加稠密柔软,洁齿时颇为舒适。
有琴明月默默刷着牙,忽然意识到,自己好似有些享受林燕然的伺候。
为什么呢?
长久以来生活在高压和仇恨中,她不允许自己拥有任何不可控的情绪。
她立刻细思了起来。
是了,因为她对自己做了那些亲密行为,每每想来都令自己觉到羞耻和悲愤,所以她尽心尽意的伺候,多多少少能弥补自己心里的不痛快吧。
这样想着,她便不再因这种受用而感到不安,反而心安理得了起来。
这个贱民,欠自己的。
林燕然站在廊下刷牙,她懊恼不已,在心里狠狠警告自己。
林燕然啊林燕然,你是不是昏了头?你竟然想吻杀人如麻的反派?
你是不是前世母单太久所以现在色令智昏了?
须知美色不止诱人,还要命!
一定要给我警惕!绝对不能有非分之想!
她洗漱完,走进来收拾了水盆和湿巾,又找来药膏,打算帮有琴明月涂抹手指上的伤口,顺便刷一波好感。
“明月,我给你看看手上的伤吧?”
有琴明月看了她一眼,将那只受伤的手伸过去。
林燕然托在掌心,仔细地观察着指头上的伤口,她看的很认真,有琴明月发现她眉毛轻轻皱了起来。
“以后别这么对自己。”她轻声道。
有琴明月淡淡道:“若不是你弄坏我的药丸,我何至于此?若不是你制药缓慢,我何至于此?”
林燕然顿时面色讪讪,她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往她受伤的指头上涂抹药膏,动作细致入微,力道更是轻之又轻。
有琴明月盯着她。
林燕然左脸上还有些红,是她刚才毫不犹豫给她的那记耳光。
乾元都是自大蛮横的,最是好面子,可是林燕然没有任何挨打后的暴怒,她甚至还温柔地对她说话,亲手给她穿鞋。
她能看得出林燕然在讨好自己,但却又不是那种死亡威胁下的委曲求全,她为她做这些事时,很认真,还带有一份真心实意的关心。
有琴明月越想越受用,昨夜被迫让她标记的仇恨也淡了些许。
她忽然问道:“家里来了个生人,是怎么回事?”
林燕然愣了一下,旋即意识过来她问的是王首春,她便道:“是我没来得及说,王首春是王惊鸿的姐姐,两人投奔我,我想着咱们的制药作坊开起来后,肯定会很忙,到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有人来打理,恰好他姐姐能写会算,可以帮上忙,不如让他姐姐做个管事,明月你看呢?”
原来是为了制药作坊考虑。
有琴明月不置可否,眸光觑在她脸上,淡声道:“怎么我听陈小花说的是你要让她做管家?”
林燕然十分诧异,管家和管事不是差不多吗?
她只好道:“都是一个意思,我现在小门小户的,说管家,总有点不好意思,哪有什么家财让人家管?”
有琴明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莫非你还在嫌弃我赏给你的百两黄金太少?”
林燕然猛地瞪大了眼睛,反派也太小心眼了吧,居然还惦记着此事,她错愕的表情立刻引得有琴明月十分不满:“被我说中了?”
林燕然头皮一麻:“哪有啊,明月你赏我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
有琴明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林燕然灵机一动,说起田地入份和金银入东之事,接着又将现代的股份制给她讲了,有琴明月天资聪颖,只听了一遍便已领悟精髓,道:“此法不错,便照此施行吧。”
林燕然答应下来,又趁机道:“明月,我已经拉了柳蓁蓁和她师父风前辈做原始股东,帮咱们作坊赚了五万两银子呢!”
有琴明月如何听不出她在讨好自己,但她一提到柳蓁蓁,她立刻就想到暗影说到的“知己”“帮手”等字眼,心里没来由地不痛快起来。
这一不痛快,顿时牵扯起来所有的不痛快。
她表情冷淡了下来,不轻不重地道:“一下子赚得五万两银子确实不错,就是不知到时候给你的红颜知己分红出去多少个五万两。”
林燕然:“?”
她有点懵逼,反派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怪自己的原始股东卖的太便宜吗?
她赶紧补救道:“明月,这是刚开始,又是熟人,自然不能要价太狠,等我们的药丸大卖,股东的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届时要他个十万两二十万两都不在话下。”
“你放心,作坊是我们的,我真心为作坊着想,真心希望我们的药丸大卖,绝对不会干任何损害作坊的事。”
她言之凿凿,语气诚恳,明亮的双眼望着她,流露出来的恳切眼神令有琴明月偏开了脸,她语气冷淡道:“知道了。”
这时陈小花喊开饭,林燕然体贴问道:“早膳你想在哪吃?”
“房间吧。”她担心自己的体香还没散尽,奇怪的是,她此刻还能闻到林燕然的信息素味道,和昨夜略有不同,此刻她的气息清淡了许多,很好闻,有股温暖安心的感觉。
她旋即警惕起来,自己享受这个贱民的伺候是因为她欠自己的,但是绝不可沉迷于她的信息素!
林燕然来到厨房,王首春刚好把饭菜摆在餐盘上,“郎君你来的正好,这是你和娘子的早膳。”
“辛苦了。”林燕然接了过来,又道:“我家里不分上下尊卑,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做去。”
她当即掏了两百两银票出来:“这些暂给你用度。”
这是真的打算让自己管家了?
王首春大大方方接下:“郎君请放心,我必会将郎君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又道:“郎君今日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记着的?”
林燕然想了想,还真想到一件事,她昨日吩咐林峰和林江河寻找猪肉和新鲜蔬菜,想必一会儿便会过来汇报,遂将此事说了,又说起自己打算宴请柳蓁蓁和封谷的事,顺便向她介绍自己手下的五个中庸。
有琴明月独坐在房间,好一会儿没等来林燕然,忽然有些气闷起来,便想走到窗前去看看,结果一动才发现——小腿肚软绵绵一丝力气也无,脚底踩在地面上,便如踩在棉花上,压根站不起来。
她被标记后的脱力感居然还没有消失!
她脸色迅速变得涨红,两只手攥着自己的衣袖,羞恼又悲愤。
上次都没有这么严重,这次肯定是因为林燕然含着自己腺体睡觉造成的!
贱民贱民贱民贱民!都怪她!
她是个倔强性子,越是站不起来,越是想挑战,便咬牙撑着桌面起身,一步一步挪到了窗前,然后看见林燕然正站在厨房门口,和那个新来的花魁在说话。
脸上还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有琴明月心里刚刚积攒起来的受用,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第042章
林燕然端着饭菜来到房间,打算继续在有琴明月面前刷好感。
结果发现刚才还算正常的反派,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雨,吓得她赶紧帮她盛好瘦肉羹,又给她夹了她爱吃的小菜,软着声音道:“明月,今早的肉粥特别鲜嫩,你尝尝?”
有琴明月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这才去捏汤勺。
幸好,汤勺还能拿得起。
这一眼又让林燕然有些心惊胆战,总觉得她好像在看自己的脖子哪里比较适合下刀。
吃完饭她立刻便想逃离房间,结果被有琴明月喊住。
“等等——”
林燕然现在听见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可是又不能不听,只得回过头去道:“明月,怎么了?”
有琴明月又冷冷盯了她一眼,语气沉郁道:“我要沐浴,你准备一番。”
林燕然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讨好道:“好,我已经吩咐小花烧热水了,我这就去将浴桶清洗干净。”
她将一切准备就绪,来到房门口道:“明月,热水准备好了。”
她心里怂怂的,有点不太想进去房间。
看在有琴明月眼里暗恨不已,这个贱民害得自己浑身失力,现在连伺候自己都不情愿了。
她端坐不动,眼神阴郁地盯着她:“抱我过去。”
林燕然诧异地看着她,有琴明月目光很冷。
她浑身一激灵,飞快地走了过去,将她抱进水房,又取来换洗的衣裳,交代一番便打算出去。
有琴明月又喊住她:“守在门口。”
林燕然更加惊讶,连忙应了下来。
期间她不放心,敲了一次门,有琴明月在里面沉声嗯了一下。
过了会儿,门忽然开了,只是却没人出来,里面传来有些疲惫的声音:“进来。”
林燕然意识到不妥,连忙侧身进去,还没来得及关门她便惊住了。
有琴明月斜倚在门后的墙上,脸色绯红一片,身上衣衫都没穿戴整齐,亵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随时随地都会滑落。
散乱的衣领下,是一片被热水浸泡到红润透亮的肌肤。
她发丝湿漉,神情疲惫,脱力地靠着墙壁。
看见她进来便支撑不住地朝着地面滑倒。
“明月——”
林燕然扑过去将她捞住,双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将人抵在了墙壁上,她的脸直接贴到了她的发鬓上。
湿漉漉的发丝打湿她的脸颊,她嗅闻到馥郁的芳香,还有隔着发丝传来的肌肤的温度。
发丝下是有琴明月秀致漂亮的耳垂,她的嘴唇压在上面。
林燕然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沐浴过后的有琴明月比任何时候都诱人,身体香软,肌肤水亮透红,浑身散发着芳香温热的潮气,她抱着她,就像是坠入了柔软又绮丽的美梦。
而手臂圈住的那截细腰,柔弱无骨,完完全全地挂在了手臂上。
她不由自主地将她抱紧了些。
两具身体的紧贴,立刻带来了更多清晰又敏感的触碰。
她微不可见地动了下嘴唇。
极想啄住唇下的耳瓣。
心跳和呼吸于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她几乎克制不住地想凑近过去,可是余光忽然瞥见有琴明月的神情——
她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盖着全部的眼神,不使自己心事泄露,可是紧紧抿着嘴唇的表情,倔强、屈辱、愤恨、还带了丝罕见的委屈。
林燕然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嘴唇轻轻擦过她的秀发,几乎挨着她的脸庞,温热的呼吸扑在有琴明月的脸上,立刻令她偏开了脸庞,神情再度闪过一抹愤恨:“你还愣着干什么?”
林燕然心头被这旖旎的氛围和一丝突如其来的心疼缠绕着,她忍不住问:“明月,你怎么了?”
有琴明月挣扎了一下,却不想这一动,立刻令那松松垮垮挂在肩头的亵衣脱落,一抹白里透红的雪腻肩颈裸露了出来。
她自己也感受到了,一只手忙去抓扯,可是手臂一丝力气也无,抓扯了一次没能成功,她死死咬着嘴唇,又抓扯起来,最后还是林燕然伸手去,为她牵起滑脱的衣襟,将衣领合拢。
有琴明月的耻辱心达到巅峰,眼睛猛地瞪向她:“都怪你!”
这句责怪让林燕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和她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轻轻地揪了起来。
那双眼睛瞪着自己,可是眼圈红红的,墨色的瞳上浮着朦胧的水光,将这个本该愤恨的眼神熏染的倔强又脆弱,或许是她担心自己掉下泪来,再次撇开脸去,只拿侧脸对着林燕然。
可这个侧过脸去将自己红唇咬到快要破碎的倔强神情,令她身上散发出浓郁的凄美,越发揪扯人心起来。
林燕然心头旖旎不翼而飞,只剩下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有琴明月软绵绵靠着她,内心愤恨不已,要不是这个贱民,她怎么会连衣裳都穿不好,怎么会如此失态出丑?
而此刻的眼眶酸胀的厉害,令她耻辱的心更加难受起来,偏偏林燕然抱着她,如呆住了一样,此情此景,又让她添了份委屈,贱民贱民贱民贱民,肯定是故意这么磨蹭,好让她难堪。
她偏着脸,恨恨地道: “还不快抱我回房?”
林燕然暗暗叹息,太倔强了。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她所有情绪,尤其是那一抹罕见的几乎快要从眸中溢出的泪,被她倔强地克制时透露出来的隐忍和委屈,令她深深地触动了。
今早起来后她便处于命悬一线时刻想保命的状态,可这一刻无意窥见她脆弱的内心,她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只能默默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倔强的女子呢?
倔强到让人心疼。
她忍不住又朝她看去,看见她将自己嘴唇几乎快要咬破了,愤恨的神情隐忍到了极致,身躯甚至隐隐颤抖起来。
她觉得有点奇妙,她又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她在克制愤怒,对自己还没有抱她出去心怀不满,忍耐力也快要消磨殆尽,也许下一瞬就会雷霆大怒,冲自己发作。
可奇妙的是,她忽然感觉就算她发怒,她也不那么怕了。
她一只手将她紧紧圈入怀中,一只手扯来她的裙子,直接包裹在她身上,将她从脖子到脚都裹得的严严实实,这才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脚步虚浮地往外走,清晨的风吹拂在脸庞上,她总算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有琴明月应当是身体失力一直没恢复,所以才要自己抱她来水房。
坤泽被标记后,反应居然会这么强烈,一直脱力到第二天还没好透?
她心里滋味有些微妙。
来到房间,她没将人放下,而是抱着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有琴明月意识到自己的姿态之尴尬,伸手拢住快要滑脱的亵衣领口,再度低叱:“还不放我下来?”
林燕然不太想放,认真道:“你身体脱力,我先为你擦干头发,帮你穿好外衣,再放你下来吧?”
有琴明月皱眉。
刚才水房,她费尽力气才从浴桶走到门口,又费尽剩下一丝力气套上亵衣,后来实在站都站不稳了,不得不喊了林燕然进来。
她朝林燕然看去,林燕然一脸认真,正手拿布巾给她擦头发。
她恨恨地看她一眼,算是默认。
林燕然偷觑她神色,见她没有反对,拥着她的手臂悄悄加力,将她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面上仍是一派镇定,一丝不苟地给她擦拭头发。
林燕然专注做事时真的很认真,只是擦头发这种寻常事,她都能做的比旁人好,是那种你能感受到细致、体贴、周到的好。
有琴明月愤恨的心情好受了起来,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脊背放软,倚靠在了她臂弯上。
林燕然的怀抱很有力量,也很温暖,能够完全包裹住窈窕玲珑的她。
一股陌生的滋味从心头滋生出来,很奇妙。
可是想到自己因为她而脱力到现在,她又生出不悦和怒意,强迫自己狠狠压下这点奇妙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暗处响起。
“主子,属下有重要事情汇报。”
“进来。”
一个死卫悄无声息地落在房间地面,是暗影。
她看清房间情形的瞬间,便大惊失色,主子怎么会被林燕然这个混蛋抱在怀里,而且衣衫还凌乱不堪?
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琴明月动了动身体,发觉依旧无力,她早已经历一切,索性便懒洋洋地靠在林燕然怀里,淡声问道:“暗影,可是黑龙寨那边有消息了?”
暗影看了林燕然一眼,低下头答道:“是,暗风那边传来消息,县衙和总兵今晚亥时发兵,子时进攻,属下已布置好一切,特地赶回来知会主子,好叫主子放心。”
林燕然忍不住朝有琴明月望去,有琴明月也恰好朝她看来。
两人不约而同生出一个想法:果然不出所料。
有琴明月敛了眸,肃声道:“去吧,务必小心谨慎,绝不可出差错。”
“是。”暗影站起身来,临走又看了林燕然一眼。
林燕然总觉得她那一眼充满了警告,暗暗纳闷,自己没得罪过这个死卫啊?
暗影走后,房间安静下来。
有琴明月已完全靠在了她怀里,身躯变得柔弱无骨,仿佛一汪水似的,在她怀里荡漾,奇异的香一缕一缕往鼻子里钻,发梢上不住滴答水珠,将她脖颈弄得湿漉漉。
林燕然难耐地挪了挪脖子,想要躲避扰人的水珠,可是只一动便能感受到怀中柔弱无骨的身子。
反派怎么能这么软?
她昏昏沉沉地想,被那奇香熏的头脑发胀,意识仿佛一团浆糊。
心跳一直在悄悄加速,哪怕她极力压制着,有琴明月还是听见了。
这个贱民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又心虚了?
她忍不住朝林燕然打量,发现她鼻尖上沁出了一粒粒细小的汗珠,脸庞挨自己特别近,嘴唇里呼出的气息好热。
她蓦地有些慌,低喝道:“放我下来。”
林燕然觑了她一眼,软声道:“好,我先给你穿好外衣。”
说着便将她松开了些,一只手箍着她的腰,一只手去整理她亵衣,她神情太过认真,以至于有琴明月盯着她看也没看出异常。
林燕然给她穿好亵衣,又单手去给她系衣带,有琴明月见她手指灵活无比,只眨眼间便系好了衣带,不由地狐疑起来,莫非她经常给人解衣裳系衣带?
不然怎会如此熟练?
只是这种事如何说破?只能憋在自己心里难受,便又将林燕然恨了一道。
可怜林燕然不知道,知道必定要大喊冤枉,她前世便是母单,沉迷于做实验,动手能力极强,虽不能达到医学生在显微镜下用镊子打结的境界,但是单手系带却是轻轻松松。
林燕然帮她穿戴好,这才将她放在椅子上,她想到今晚之事,决定刷个好感,遂主动问道:“明月,今晚的事,要我帮忙吗?”
有琴明月强压下心头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必,你出去吧。”
林燕然其实有点心虚,便爽快地应下,大步出去了。
有琴明月盯着她背影,忽然松懈了下来。
她强撑着站起来,去找来笔墨纸砚,打算练字。
今晚盗取黄金,虽已布置好一切,但她难免不安,练字可静心。
这时看到镜子,她拿来,撩开背后的头发照去,顿看见腺体上布满深深浅浅的咬痕。
比之第一次严重多了。
她脸色蓦地羞恼起来。
她就说刚才沐浴时怎么感觉到腺体红肿不堪,原来该死的贱民骗了她,她后来根本不是咬了一口,而是将她咬了一口又一口。
林燕然出来堂屋,恰好遇到买菜回来的陈小花,她道:“燕然姐,救回来的那个光头找你,说有事和你说。”
林燕然心中一动:“他可有说什么事?”
陈小花道:“我说我燕然姐忙得很,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给她说,他说想给自己家里人联系,其余便不肯说了,非要见你。”
林燕然应了声,匆匆出了门。
迎面撞上同样出门的柳蓁蓁。
“柳大夫早,我昨晚配的药记录下来了吗?”
柳蓁蓁一见她,脸色先是一喜,脚步雀跃地朝她快走两步,忽然又停下来。
她侧过身去,背负双手,轻哼着道:“林燕然,你太混账了,将本小姐用完就扔,本小姐下次绝对不会帮你打下手!”
林燕然狐疑地扫了她一眼,接着挑了挑眉毛:“柳大夫,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柳蓁蓁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背负双手的高人风范瞬间破功,恼怒道:“你胡说什么?”
林燕然振振有词道:“昨天我们打赌,柳大夫输给了我,答应以后当我的帮手,柳大夫现在这么说,莫非是打算出尔反尔?”
柳蓁蓁顿时语塞,脸色恼的红了,却不肯服软道:“便是答应做你帮手,你也要尊重人啊,哪有你这样将人用完就扔的,你再这样,我绝对不会帮你了。”
林燕然这才知道缘由,当即对着她鞠了一躬:“是我不对,昨日事急,我向你道歉,柳大夫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遭吧,以后我配药,一定对柳大夫恭敬有礼,事后再请柳大夫好吃好喝,如何?”
柳蓁蓁听得很是舒心,哼哼道:“现在说的倒像是个人话,至于以后,还要看你表现,若是表现好,我便帮你。”
林燕然暗暗好笑,趁机道:“我已备好酒菜,待到明日中午,宴请柳大夫和风前辈,请二位务必赏光大驾!”
柳蓁蓁越发高兴起来,忍不住问道:“真的?”
林燕然笑眯眯道:“自然是真的,柳大夫,我正好要去看你的药丸救回来的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柳蓁蓁心情大好,当即欣然从之。
姬越自被救回来后,就一直躺在赤豹家的柴房里,吃了药丸后他的伤势日渐恢复,如今已能坐起身来。
林燕然蹲下来看着他道:“这位就是送我药丸的柳大夫,是她的药丸救了你。”
柳蓁蓁听她把功劳都让给自己,心情越发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林燕然,药丸是我给你的不假,但人是你救的,我可不白占你功劳。”
姬越从林燕然出现就一直用一种虔诚无比的眼神看着她。
那天匆匆一瞥,他已经深深记住了恩人的面容。
这时便挣扎着要跪下磕头:“恩人,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姬越今生今世愿当牛做马,报答恩人的厚恩大德!”
林燕然连忙拦住:“你不必如此,我相信任何人看到当时情形都会伸出援手的,对了,陈小花说你找我,是什么事,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说。”
姬越看了眼柳蓁蓁,林燕然道:“柳大夫古道热肠,最好打抱不平,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柳蓁蓁听她夸自己,心里美滋滋的,便道:“你可是身体还有不适,若是哪儿疼痛,尽管告诉我,我自会为你诊治。”
姬越道:“既然恩人如此说,我便说了,打伤我的恶人如今和我哥哥在一处,我想联系上我哥哥告知真相,以免那恶人伤害我哥哥,不知恩人能不能帮上忙?”
林燕然立刻听出他说的恶人是玄冥,便道:“你要我们如何帮忙?”
姬越道:“那恶人就藏身在附近的黑龙寨,我哥哥也在其中,恩人若是方便——”
“黑龙寨?”柳蓁蓁猛地打断他,语气充满了愤怒:“你哥哥是黑龙寨的匪徒?”
姬越忙道:“不是,我哥哥不是匪徒,只是具体什么身份,我现在不能告知,万望恩人见谅!”
柳蓁蓁怒道:“不是匪徒,藏身在黑龙寨做什么?你遮遮掩掩,莫非你也是黑龙寨的匪徒?”
柳蓁蓁说着狐疑地打量他起来。
林燕然忙来调和,将柳蓁蓁曾被黑龙寨的匪徒绑架一事说了,姬越听罢,神情思索片刻,伸手进怀里掏摸出来自己的腰牌。
“恩人可认得此物?”
林燕然接过来瞧了瞧,又递过去:“不认识。”
倒是柳蓁蓁咿了一声,将腰牌抢过去翻看,眼神更加狐疑起来,盯着姬越道:“这腰牌是谁的?”
姬越道:“这腰牌是在下的,实不相瞒,在下便是朝廷安排在凤舞城的巡夜人之一,此次来石门县,乃是专为调查石门县的三十九条人命案子而来,只是调查过程中发现线索指向黑龙寨,遂尾随跟去,没想到遇到劲敌,险些丧命,若非遇到恩公,在下已去了黄泉了。”
他说到这里,又感激地看了林燕然一眼。
柳蓁蓁捏着腰牌,问道:“那你哥哥是朝廷的人,还是贼人?”
姬越没料到这位乡野大夫如此敏锐,他本能地不想说,毕竟此事事关太子和公主,还涉及皇权纷争,便算他不知情也深知其中之凶险,便含糊道:“我哥哥自然是朝廷的人,因为身负秘密任务潜伏于黑龙寨,所以我不便多讲,请恩人见谅。”
柳蓁蓁神色变幻,忽然拽着林燕然走到一旁,压低声音对她道:“这是巡夜人的腰牌,巡夜人在龙渊国地位特殊,你最好不要招惹,让这个人尽快离开吧,他说的话你也不要相信。”
林燕然听出她好意,暗暗感激,故作好奇地问道:“柳大夫,你怎么知道这是巡夜人的腰牌,还有上次你居然和县令公子在一起,你不会是什么达官贵人吧?”
柳蓁蓁心头一跳。
糟糕,不小心说露馅了。
她偷觑了眼林燕然,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心里有些想告诉她真相,又有些不想告诉,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思很是奇怪,她犹豫了下道:“别乱说,我只不过是比普通人有钱些罢了。”
林燕然顿时惊呼:“好呀柳大夫,原来你真是个富婆!”
她立刻热络地看着她,笑嘻嘻地道:“柳大夫,俗话说苟富贵莫相忘,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你这么有钱,日后可要好好帮衬帮衬我这个穷朋友。”
柳蓁蓁听出她语气里那点小期待,感觉有些懊恼又有些得意。
这个林燕然,明明是个天才,偏偏要钻进钱眼里。
之前知道自己师父有银子,立刻便喊他大富翁,现在知道自己有钱,又喊自己富婆。
真是好不害臊!
她傲然道:“行吧,看你表现啦,若是你够意思,我自然也够意思。”
林燕然立刻将她狠狠一顿夸,夸得柳蓁蓁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慌忙转移话题:“喂,这个人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林燕然道:“既然救了,自然救到底,若是他说的事不太难办,我可以想想办法。”
柳蓁蓁深知巡夜人牵扯上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本能地想阻止,可是看着林燕然一脸认真,她又不忍打扰她这份好意。
毕竟当初她和顾玉婉逃难,就是林燕然深一脚浅一脚从崇山峻岭把她们带出来的。
她道:“走吧,一起去听听。”
片刻后,两人得知了姬越的诉求,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希望林燕然帮他传消息给他哥哥,将他哥哥带到凤凰镇来。
柳蓁蓁皱眉道:“黑龙寨如此凶险,林燕然只是个猎户,如何能接近你哥哥,你莫不是想害她?”
姬越忙道:“在下也知此事有些强人所难,只是我父母双亡,家中唯剩下哥哥一个亲人,实在怕他出事,还请恩人帮我一帮,也不需靠近黑龙寨,我身上有一物,只要放出它,它自会去将哥哥引来。”
他撮唇吹了吹,林燕然立刻见他衣襟处鼓囊了起来,接着一一物从里面拱动攀爬,飞快地爬出他的衣领。
姬越将之脖颈皮捏住,托在手上道:“恩公,这是我自小养大的貂儿,最是通灵,它能寻到我哥哥的味儿,带他出来。”
林燕然吃了一惊,那天帮姬越清洗全身,可没见到这头貂儿,他藏在哪里了?
姬越见她神情惊讶,忙道:“恩公,那天我掉进去,貂儿飞窜出去逃命,后来又找来我身边了。”
原来如此。
林燕然疑惑道:“那你何不干脆放貂儿去找你哥哥?”
姬越叹息道:“貂儿只能认得三四里远的路程,再远了便要走丢,在下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求到恩公。”
柳蓁蓁听得大皱起眉,道:“你真要帮他去找他哥哥?黑龙寨可不是一般的凶险,若是撞上那些匪徒,便难逃出来了。”
林燕然沉吟道:“若只是如此,倒不算为难,不过你也知道我娘子抱恙在身,我不能离家,我可以找个人代为传信。”
她看向姬越:“只是如何取信你哥哥呢?”
姬越早有准备,道:“恩公,你差人将我的腰牌给我哥哥,他一看便知,绝对会跟来。”
林燕然接了过来,这才发现腰牌一面是巡夜人三个字,一面刻有姬越的名字,怪不得。
柳蓁蓁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黑龙寨都是亡命之徒,咱们凤凰镇都是寻常百姓,你真要派人去?”
林燕然心道,柳大夫真是个好助攻,她越是这么说,自己在姬越那里的嫌疑便越小。
她冲柳蓁蓁点点头,对姬越道:“柳大夫说的有道理,我们凤凰镇都是本分人,若是真的惹来黑龙寨的匪徒,我们整个镇子都可能要遭殃,不如你将伤养好,自去寻你哥哥?”
姬越自那日逃过一劫,越想此事越是心惊胆战,公主柳红凰明知自己是姬玄亲弟弟,却依旧要将自己杀害,可见其之毒辣,若是哥哥一不小心触怒她,岂不是也要遭来毒手?
自父母双亡后,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便只有哥哥了。
他不由地红了眼眶,哀求地看着林燕然:“恩公,你只需派个人在距离黑龙寨三四里地的时候放出貂儿,自然能引出我哥哥,届时再掏出腰牌给他看,他必然会前来!”
“求恩公!”
说着猛地扑在地面,五体投地。
林燕然见他额头贴地,眼泪扑撒而落,忍不住叹息一声,答应了下来,柳蓁蓁一看姬越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私下对林燕然千叮万嘱。
林燕然一一答应,去招来林江河,让姬越教他如何使用貂儿,等林江河要出发时,她私下拉着他道:“你吃了午饭再走,不必赶时间,尽可以走些好走的路,你自己的安全才最重要。”
给林江河感动地立刻道:“郎君,我知道了!”
孰料林燕然一看他那副斩钉截铁誓死报效的神情便头疼起来,她是说真话啊,不是打鸡血!
她是真的需要林江河走慢点,如此天黑才会到黑龙寨,然后引着姬玄过来时,便接近子时了,这样一来,黑龙寨的三百精兵群龙无首,战斗力大大削弱!
她语重心长道:“江河,你是不是打算抄近路快去快回,早些完成任务,早些让我放心?”
林江河哪料到心思全被她猜中,不由地扭捏了起来:“郎君,你怎么知道?”
林燕然脸色一整,肃声道:“你可知,你越是这样赶路,我越是不放心?如此一来,我以后怎么敢将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林江河听得大吃一惊,脸色变得慌张不安,结结巴巴地道:“郎君,我听,我听你的。”
林燕然这才缓声道:“现在我命令你,不准赶时间,务必走易走的路,务必以自己安全为第一,绝不可为了在我面前表现就抄近路,可以做到吗?”
林江河愣了一下,这番话听着严厉,可分明是郎君对自己的拳拳关心啊!
他感动到涨红了脸,看着林燕然便如一员小将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大将军,挺胸道:“郎君,我能做到!”
林燕然这才放了心。
又去船上找顾玉婉和王首春,两人果然正在商量田地入份和金银入东之事。
她一去,王首春立刻取出整理好的细则与她看。
林燕然放眼扫去,条条框框说的分明,字字句句都正和心意,不由地暗暗赞叹,问道:“这是谁写的?”
王首春还没答话,顾玉婉抢着道:“恩公,是王姐姐写的,你找王姐姐来给我搭档,真是找对人了呢!”
她和王首春昨日才刚见面,今天便亲热到姐妹相称,林燕然暗道,王惊鸿还真是没说错,他姐姐果真不一般,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做事更是细致严谨,理解力也远超常人,这田地入份和金银入东,其实就是后世的股份制,自己只是简单提了几个要点,王首春写出来的居然和自己想要的大差不差。
林燕然精神一振,指出几处不足,又和两人细说股份制的精髓和好处,王首春一边听,一边在旁删改,等到了中午,她已将新的细则罗列出来。
林燕然越发满意,便道:“甚好,做生意玉婉是行家,剩下细则我就不参与了,你们合计吧。”
顾玉婉要留她在船上吃饭,林燕然婉拒:“我得回去陪你嫂子。”
王首春眨了眨眼,俯首去同顾玉婉咬耳朵:“恩公便连一顿饭也不舍得落下,想来嫂子必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让恩公时时刻刻牵肠挂肚呢?”
水汪汪的眼神里尽是狡黠,一边说还一边往林燕然身上瞟。
林燕然:对啊对啊,一顿饭都不敢落下呢,毕竟每顿饭都是我刷好感保命的道具,我怎么敢落下啊?
顾玉婉说到这里便来了精神,携了她手道:“王姐姐你说对了,我给你说哦,嫂子好美好美,比仙女还美,恩公和嫂子超恩爱的,嫂子想要什么她就给她买什么……”
林燕然:对啊对啊,我们超恩爱的,我们昨晚才第一次睡在一起呢,醒了她就爱到要杀了我,我脸上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唉,不能说了,我得赶紧回去刷好感了,不然小命不保了。
她冲王首春道:“王姑娘麻烦你下午催催乡堡,最好令他赶紧将地契都送来,我将林峰给你使唤。”
王首春立刻听懂她意思,笑盈盈道:“郎君请放心,昨日郎君那番金玉良言,小女子可是字字铭记,早晨吃罢饭我已让林峰去知会乡堡了。”
林燕然不由地暗叹,将门之女果然一点就透,她目露满意之色,颔首:“好。”
她回到家,陈小花刚好往外端饭菜,她便顺势接过来端到堂屋的桌上,走进房间道:“明月,今日天气好,阳光也好,我们要不在堂屋用餐吧?”
有琴明月写了一上午的字,此时正在揉酸胀的手腕。
林燕然忙走去托住她的手,有琴明月目光一凛,然后发现林燕然托着她的手腕,帮她按揉了起来,力道适中,比她自己按的舒服多了。
她面色稍霁,点头:“可以。”
林燕然给她揉完手腕,又托起她另只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去找来药膏给她细细涂抹。
有琴明月盯着她,她又一次发现她做事时,有着旁人没有的专注和认真。
这个时候的林燕然,看起来很有几分顺眼。
她别开脸。
林燕然涂完药膏,主动抱起了她。
两人在堂屋安静吃饭。
今日中午又是煲的鸡汤,不过不是小鸡炖蘑菇了,而是鸡肉炖红枣,鸡肉的鲜香融合了红枣的甜,竟也非常美味。
林燕然先给她盛了一碗汤,接着给她捞鸡腿,去皮,拆骨,放到她碗里。
有琴明月默默吃完,林燕然马上又给她捞了块去过皮的鸡肉。
有琴明月再次默默吃完,碗里又被放了块鸡肉。
她忍不住朝林燕然盯了一眼,林燕然讨好道:“明月,你身子弱,多吃些补补,今天的鸡肉可嫩了。”
有琴明月收回视线,又默默吃了起来,吃完这块的时候,她立刻放下了筷子。
林燕然正夹起第四块鸡肉的手停在半空。
有琴明月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林燕然的手绕了个弯,将鸡肉放在了自己碗里,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道:“明月,下午左右无事,我们在廊下喝茶晒太阳吧?我给你煮一壶你没喝过的茶,你一定会喜欢。”
我没喝过的茶?有琴明月生了丝好奇,便应下了。
饭后,有琴明月打算回房换身衣裙,发现林燕然也跟了进来,她
整理起她上午写的字帖,将一张张字帖理的整整齐齐,然后找来一个木箱,郑重其事地存放在了里面。
她道:“这都是你的墨宝,我得收藏起来,说不定以后还能当成传家宝。”
有琴明月怪异地看着她,她的字得了大师的真传,确实是当世名作,但她每次静心时都要写上数十张,便连公主府的太监都整理不过来,为了防止泄露出去被有心人利用,每次都是令太监烧掉。
这个贱民是不是太重视了点?居然还要当传家宝?
她心里滋味奇奇怪怪的,却又说不出的受用。
林燕然郑重地将木箱上了锁,这才走出去煮茶。
等有琴明月来到廊下,发现她已摆好桌椅板凳,并在院子里生了只红泥小火炉,炉子上架了个陶瓷茶壶,茶壶正咕嘟咕嘟冒泡。
此时那茶壶盖被开水冲撞的一跳一跳,发出悦耳的脆响。
一股甜丝丝的菊花香气冒了出来。
“菊花茶?”
林燕然用布巾包手,将茶壶拎了起来,桌子上却没有杯子,而是两只白瓷碗,茶水倒在里面,她立刻看清了,金黄色的茶汤,飘着两朵泡开的金菊,旁边点缀着红枣、枸杞,被白瓷碗一衬,颜色好看极了。
闻起来也是香气扑鼻。
林燕然笑着道:“明月你猜对了,正是菊花茶,我加了糖霜,很好喝哦。”
有琴明月端起来尝了一口,果然比宫中的菊花茶要清甜可口,她不知不觉喝了一碗。
林燕然陪她坐了会儿,又去忙了。
她终于有了时间,便去找了卖地的那对母女,打算看看田地里是什么光景,孰料那对母女一见她,便痛哭流涕了起来。
原来林大海想着所有的地都要卖给制药作坊,那这母女的地岂不是还要再得一道钱?他立刻生出贪婪,恐吓她们将卖地的十两银子交出来,表示所有人的地都要被征收,她们的地也在其中,到时候自会有人给卖地钱。
可怜这对母女无依无靠,哭诉无门,还被他恐吓不许来找林燕然说出实情,便只能在家以泪洗面。
林燕然勃然大怒,她转身就走,直奔林大海家里,这次她没有丝毫的克制,反正原身是个混混,最是无赖不过,她便将混混本色发挥到极致,直接将瘫在床上还不忘作威作福正勒令林翠翠给他喂红枣吃的林山拖拽出来,左右开弓将他脸扇成猪头。
林大海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打她。
林燕然轻松躲过。
她也不急,又狠狠扇了林山几个耳巴子,慢悠悠道:“叔,你是我长辈,我不能对你怎么样,但是你要把我惹急了,你可是知道我原本是什么性子,我连自己娘子都能打个半死,就你家这个狗东西,我还不是说打就打,以后我每天来打他一次!”
说着她又狞笑着看着吓到尿裤子的林山,龇牙道:“山堂哥,我若是再看到你逞威风,我每天都来看你,翠翠身上有多少伤,你身上就会多出多少新伤,听明白了吗?”
林山吓得魂飞魄散,他虽然瘫了,可是还想活着作威作福啊,立刻头捣如蒜:“明,明白!”
林大海见她如此毒打自己的心肝肉,气的当场倒在地上撒泼,哭骂林燕然不孝。
林翠翠急哭了,偷偷来拉林燕然,要她赶快走。
她不怕自己挨打,反而怕林燕然被责难。
林燕然看了眼她,林翠翠几日不曾露面,此时满脸的伤痕,不止脸颊红肿出血,头皮甚至都秃了一块,不用说,定是被林山和林大海毒打的。
她气得脸色铁青,站在原地看着哭嚎撒泼的林大海,冷笑着道:“叔,从今往后,你一文钱都得不到,这话我今天便放在这里了。”
林大海顿时僵住了,他不敢撒泼了,也不敢哭嚎了,一骨碌爬起来,满脸哀求地看着林燕然:“燕然,叔错了——”
林大山这时匆匆赶来,问清楚情况后也气得脸色发青,当即呵斥林大海将银子交了出来。
林大海此时终于知道,自己那一套撒泼耍赖,林燕然压根不吃,不止不吃,她手上还有他的下半辈子福气,若是惹恼了她,他就得不到三份钱,他得后悔的肠子青了啊!
他忙讨好道:“燕然,是叔不对,叔猪油蒙了心,其实叔也是为难啊,你山堂哥如今这幅模样,叔急需银子给他看病,燕然,你就可怜可怜叔吧,可千万给我分钱啊!”
林燕然只当他放屁。
林峰这时闻讯赶来,忙来到林燕然面前询问,林燕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字都没说便走了。
林峰虽然也被苛待,可他终究是个男人,还是能维护一下自己被家暴的母亲和妹妹的,现在林山动弹不得,他只需要在林大海家暴时挡一挡就行,可是他成天躲在外面,什么都没做。
林峰愣愣看着林燕然的背影,感觉到了一股陌生,林大海正在抹泪,见二儿子回来了,顿时又迁怒上来,劈头盖脸地骂他,林峰立刻拿仇恨的眼神瞪着他,然后也一言不发地走了。
林燕然将银子还给了那对母女,她可以多给,但不是现在,等到制药作坊开起来,这些勤快又善良的老百姓,便可以真正的受惠了。
那对母女千恩万谢,泪流满面,知道她来意后连忙引着她去田地查看,田地果然被打理的十分用心,便连杂草都拔光了,如今正值农历三月,地里已种上了黄豆、玉米、红薯等耐寒作物。
林燕然拔了些秧苗,返回时路过她们的菜园,里面竟有黄瓜、丝瓜、四季豆、萝卜、南瓜,不由地眼睛一亮,立刻将每样菜都连根带土拔了些带回来。
有琴明月还坐在廊下喝茶看书,林燕然一回来,她立刻敏锐地觉察到她情绪不太对劲。
这个贱民出去时可是兴致勃勃,现在回来了眉头紧皱,一脸郁郁。
可惜死卫都被自己支走了,无法知道她出去干了什么。
但是让她问她,那是决计不行的。
她悄悄招来陈小花询问,结果陈小花也不知道,她忙着在厨房摘菜洗菜,为晚饭做准备,林燕然家的伙食她吃了就上瘾,每天最感兴趣的就是窝在厨房研究做什么好吃的,而且林燕然还大度,每次都要她给她孤寡的娘送上一大份饭菜,陈小花那张瘦巴巴的小脸,肉眼可见的丰腴了起来。
陈小花自己说不出来,怕自己仙女嫂子着急,便自告奋勇地走到林燕然身边道:“燕然姐,仙女嫂子想知道你出去干什么了呢,你快告诉她吧。”
有琴明月:“……”
她平静的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尴尬的。
第043章
林燕然疑惑地看去,有琴明月和她目光一对上,顿时更尴尬了。
她慌忙站起来,拿着自己的书,打算落荒而逃。
孰料林燕然急得大喊一声:“明月你快别动!”
陈小花呆住了,有琴明月也呆住了,这个贱民要干什么?
林燕然已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有琴明月:“……”
贱民她疯了吗???
她立刻恼羞成怒,呵斥道:“放我下来!”
林燕然刚才一直在想事,看到她站起来便想到她差点在水房滑倒,不由地紧张了起来,此时见她呵斥才恍然回神。
她喃喃道:“哦,原来你的失力已经好了。”
语气有些淡淡的遗憾,有琴明月听得越发恼怒,这个贱民盼着自己一直失力?是真的疯了吗?
可是林燕然极为认真地看着她,抱着她一步一步朝房间走去,然后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椅子上。
她轻声道:“明月,你以后但凡有点不舒服,一定要喊我。”
原来她是在担心我。
有琴明月的怒意戛然而止。
不过她不会容人看透自己心思,神情淡淡的,轻斥道:“以后未经我允许,不许抱我。”
林燕然觑了她一眼,发现她用一种高高在上充满疏离感的表情看着自己,放在之前,她要忍不住心肝儿乱颤,生怕她一言不合取自己小命,此刻却窥探出了有琴明月冷淡背后的那点儿恼羞成怒。
真倔。
她再一次感叹。
怕仍是怕的,只是没以前那么怕了。
但是她面上可不敢放肆,认真看着她道:“好,我记住了。明月,我是打心眼尊重你的。”
她这么认真,有琴明月心里那点恼怒顿时发作不出来了,便偏过脸去,不肯理睬她。
林燕然扯来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对她讲起自己下午做的事。
她说话很感染人,尤其是说到自己暴打林山的时候,情绪激动 ,语气愤怒,惹得有琴明月不知不觉又偏过脸来瞧着她。
林燕然立刻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情绪难抑地看着她道:“明月,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人家母女俩就靠这十两银子过活,他竟然好意思拿走,还天天家暴自己老婆和自己女儿,仿佛不是他亲生的一样,林山林翠翠不都是他自己的子女吗?”
这话一下子触动了有琴明月心底的伤痛。
她脑海马上浮现出有琴曜将母后关押进冷宫的那一天,自己跪在勤政殿门前求情,足足跪了一天一夜,两只膝盖差点废掉,有琴曜连面都没露,最后还是大太监洪宝看不下去,偷偷来劝她别伤到身子,而她后来被有琴玉栽赃陷害,事实证据俱在眼前,可是有琴曜对有琴玉的所作所为轻轻揭过,那时她以为是因为皇甫娇那个贱人吹了耳旁风所致,现在才想明白,根源在有琴曜身上,他根本没把自己和母后当成亲人,所以自己和母后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一念及此,万般伤痛尽皆浮上心头,眼眶猛地酸胀起来。
她失措地别开脸,两只手因为压制情绪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林燕然轻轻拉住她衣袖:“明月,我提出来田地入份,就是想给这些被家暴的可怜女子一个出路,到时候有些洗衣烧饭的活计都可以给她们做,她们也能赚点银钱过活下去,不至于寄人篱下受尽白眼还要天天挨打。”
有琴明月背对着她,身躯紧绷着,好一会儿才压下去心底的痛楚。
林燕然能有这份心,她是欣赏的。
这些可怜女子有她搭救,想必以后能过得越来越好,可是自己呢,自己又有谁来搭救?
她的心坠落谷底,被伤心难过噬咬,可是下一瞬她便狠狠摒弃这些脆弱的念头,眼神变得阴鸷凶狠。
上辈子自己都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登临皇座,这一世重来,必定可以救出母后,拿回自己的一切,无论谁敢来挡自己的路,都杀无赦!
林燕然觉察出异常,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明月,你怎么了?”
她倾身过去,想看看她神情。
恰好有琴明月转过脸来,和她凑过来的脸庞挨上了。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
有琴明月飞快别开脸,林燕然立刻站起身来,老老实实地提前认错:“明月,我离近点是担心你,想看看你怎么样,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有琴明月压下一瞬间的慌张,语气淡淡:“你的田地入份之法,不错。”
林燕然喜的又忍不住上前一步:“明月,你真这么觉得?”
有琴明月先盯她,接着盯她那只靠近的脚,林燕然连忙收回脚:“你歇着,我出去干活。”
干活?
有琴明月追逐她的背影望去,只见她脱下长衫,只穿了一身贴身短打,越发显得细腰窄背,轻盈高挑。
她撸起袖子开始在院子里挖地。
陈小花跑来帮忙,林燕然便将锄头给了她,自己去做篱笆。
她拖出柴房里的木柴,劈砍成光滑的木片,然后将之一头削尖,对准地面狠狠插进去。
很快便在院子里挖出了半块地,篱笆也围出了半圈,这时林峰找来,他不敢进院子,探头探脑往里瞧,瞧见林燕然正在做篱笆,便自告奋勇要来帮忙。
林燕然当即给他丢了把柴刀,要他去屋后砍竹子,林峰立刻高兴起来,兴冲冲地拿着柴刀走了。
有琴明月看的颇为稀奇,怎么这个林峰有事情做,反而如此高兴,仿佛林燕然给他的不是活,而是恩赐。
这一整个下午,院子里的劈砍声和挖地声连绵不绝。
她本来因为盗取黄金之事,有些不安,听着这干劲十足的吵闹声,居然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下来。
林峰在大门口劈竹子,做竹篾,山里人家,动手能力都很强,林燕然看见他如此熟练,便问他会不会做竹篮,她想让林峰给她做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竹篮,留着接下来晾晒药材,掏拣种子用,而且厨房洗菜、盛放蔬菜瓜果都需要小篮子,总之是多多益善。
林峰被她上午那一个目光给盯得坐立不安,此时只想表功,赶紧点头,林燕然便给他描述竹篮的形状和大小,林峰答应下来,先劈好做篱笆的竹篾,便在大门口席地而坐,编起竹篮来。
忙活一下午,林燕然总算将带回来的秧苗和菜苗栽种了下去。
陈小花好奇道:“燕然姐,你不是猎户吗?怎么还要种地?”
林燕然颇有成就感地看着自己种好的地,笑了一笑。
“种地踏实。”
有琴明月将她的话尽收耳底,莫名又想到她之前说过的“种田打猎,如此一生”,她那时生了些微羡慕,此时再听,又是一番感觉。
若是自己没有晋升,或许有朝一日会放了她,但现在自己晋升了,她怎么会放她离开?
这样想着,她不禁朝林燕然望去,林燕然似有所感,朝她望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此时正是日斜西山,斜阳的余晖映照在她脸上,令那张脸变得格外神采奕奕。
她匆匆别开了脸。
晚饭时,西边天空竟忽然起了火烧云,天空被灿烂的云霞装饰的瑰丽壮美。
林燕然看的忘记动弹,直到陈小花来拽她袖子:“燕然姐,要吃饭了!”
林燕然这才恍然回神,却不舍得错过,只道:“好好好,你搬来桌子,我们便在院中吃饭吧。”
陈小花看向有琴明月,有琴明月颔首:“在外面吃吧。”
她没有林燕然那么着迷,可是也一直仰着脖颈去瞧那些变幻无穷的云霞。
陈小花手脚麻利,飞快搬来桌子摆好饭菜,有琴明月坐下来,发现林燕然还是站着一动不动,仿佛痴了一般。
忽然想到林燕然第一次配制出药丸,以及辨别出自己药丸的配方时,皆是一副痴狂的模样,没想到现在看个云霞,也是这般发痴。
倒是和自己手底下的顶级大医师有几分相似。
陈小花要去喊林燕然,她抬手止住。
大家便一起仰着头,瞧着那片瑰丽多姿的天空
不多会儿,火烧云渐渐散去,她朝陈小花递了个眼神,陈小花走到林燕然身边,对着她大声道:“燕然姐,吃饭啦!”
林燕然这才恍然回神,她遗憾不已,火烧云每次都是来的突然,去的突然,都不能好好过瘾。
不过火烧云之后,天边依旧有一团一团的云霞,还染着火烧云的余韵,观之也是美轮美奂,她便一边往嘴里扒拉饭菜,一边抬头看天。
有琴明月吃了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
今夜,林燕然没有为她夹菜。
晚饭刚吃完,王首春和顾玉婉一起过来了。
二女携手而至,像是刚好踩着点,特意在她们吃完晚饭才来。
进门便瞧见院中摆了四方桌,桌上的碗碟已收拾干净,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上正在煮茶。
一股股甜丝丝的茶香飘散了出来。
林燕然和有琴明月一起坐在桌边,正在饮茶。
顾玉婉立刻笑了起来,快步走上前去道:“嫂子,你难得出来呢,是不是身子大好了?”
之前林燕然为了预防有琴明月被打扰,便一直以她抱病在身为借口,顾玉婉信以为真,这时说的话也是情真意切。
有琴明月被她这么一问,没来由地想起昨夜的事来,顿时羞耻又懊恼,面上清清淡淡地道:“有劳妹妹关心。”
王首春从进门便瞧见林燕然身边坐着位女子,她立刻知道定是林燕然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娘子,当即快步上前。
来到桌边,她定睛瞧去。
只见有琴明月素衣着身,云鬓雾鬟,不施粉黛,却依旧难掩无双殊容。
她神情淡淡,也没刻意摆什么姿态,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将周围的一切都映衬的黯然失色。
王首春不由地在心底暗赞了一声,天下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有琴明月轻轻抬眸,目光不冷不淡地落在她面上。
王首春心里又是一惊。
她出于生计做了清倌儿,迎来送往,见识了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又兼修家传兵法,所以生平最擅长的便是识人断物,察其本质。
如今和有琴明月一照面,她立刻察觉出一股山峙渊渟、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度,而她虽身着素衣,却难掩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雍容华贵。
恩公已然如此不凡,不止出口成诗,惹得大儒出面,还料敌如神,便连县衙何时放自己出来都算到了,没想到她的娘子更是深不可测!
她立刻深深知道,恩公这位娘子,绝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她盈盈一笑,开口道:“郎君,小女子初来乍到,还认不全你家里人呢,还望郎君能介绍一番。”
林燕然恍然大悟,道:“是了,我还一直没来得及同你介绍,这是我娘子,你叫她嫂子便好。”
又向有琴明月道:“明月,这是我同你提过的王姑娘,她如今正同玉婉一起整理制药作坊的细则,是位精明能干的女子。”
王首春等的便是此刻。她因为林燕然而留下来,林燕然当面介绍,才能让她的出现名正言顺,不至于让家里的女主人生出不满。
她立刻敛衽行礼,大大方方道:“小女子王首春拜见主母。”
主母?
有琴明月一直在观察她,前世她便是因为此女才被王惊鸿围攻身亡,说实话,她本能地厌憎她,此时见她举止端庄,言语间很是知进退,为难之心便淡去了。
不屑为之,也不必为之。
她略略颔首,语气越发淡了。
“听燕然说,你日后在家中帮忙打理?”
王首春在其他人面前聪慧狡黠,在她面前却是老老实实,便连话也是言简意赅,道:“是。”
有琴明月话到此,便住口了。
王首春暗暗松了口气。
有琴明月一句在旁人看来平平常常的话,却叫她生出从未有的压力来。
听燕然说,说明恩公很重视她意见,自己的出现,恩公立刻告诉她了,在恩公口中,自己只是个来家里帮忙的外人。
她这一问,看似确认,实则是无形的警告。
林燕然为她和顾玉婉倒了茶,邀请两人一起坐在桌边闲谈。
顾玉婉便说起自己和王首春已议定细则,此来便是给林燕然过目,林燕然接过来,直接送到有琴明月面前:“明月,你看看?”
这一举动,又让王首春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恩公果然很看重这位主母。
有琴明月没接,看了眼顾玉婉,余光扫过王首春,缓声道:“我不必看了,玉婉妹妹天资聪颖,乃是商道天才,我自是信得过的。”
林燕然前世做项目便是抓大放下,立刻还回去。
“玉婉,我娘子信得过你,我自然也信得过,不用看,有什么事,你和王姑娘商量便可。”
顾玉婉感动的俏脸通红,她只是个落魄商家女,没想到被恩公和嫂子如此看重,她激动到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恩公,嫂子,你们如此,如此信任小妹,小妹一定,一定不负所托!”
王首春也表态:“郎君和主母信任小女子,小女子必竭尽所能,协助顾妹妹将制药作坊名扬天下!”
事情议定,两人便即告辞,临走时王首春道:“郎君,主母,如今我既已做了家中管事,合该住的更近一些,如此也更好料理家中事,不知郎君和主母意下如何?”
顾玉婉插话道:“王姐姐,我都说了你可以和我同住,我那房间宽敞的很,你怎么不肯嘛?”
王首春正色道:“顾妹妹好意我心领,可是我受郎君大恩,理该留在身边侍奉她和主母。”
林燕然其实也有点希望她去和顾玉婉同住,如此自己便可以回房睡床了,谁愿意天天打地铺啊,还总被反派惦记。
不过王首春神色有些恳切,她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柳蓁蓁家里有她师父在,她住进去,其实不大方便,顾玉婉那毕竟是艘临时的船,人多眼杂,她住过去也有点寄人篱下,到时候还是要搬回来,如此一来,她便像是无根浮萍,搬来搬去。
林燕然想及此,便拿眼睛瞧着有琴明月。
有琴明月准她去她房间打地铺,她才好留人啊。
有琴明月感觉到她那小眼神,立刻明白她心思,心里竟生出一分得意来。
这个贱民,什么事都以我为主,真是会奉承人。
她便道:“理该如此。”
王首春还要去船上和顾玉婉议事,便和她一起告辞。
林燕然送走她们,瞧了瞧天,尚未黑透,又开始忙活自己的篱笆和地。
有琴明月回房间练字,后来天色黑透了,依旧没见她进屋,往外一瞧,林燕然正打着灯笼,蹲在自己新开挖的菜地旁研究菜苗。
她便又练起字来。
今夜是自己的私兵第一次出动,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后来王首春从船上回来,见到林燕然蹲在菜地旁一动不动,她好奇地过去看了看,发觉她对着那些秧苗和菜苗出神,嘴里偶尔蹦出些新奇的词汇。
这位恩公真是有意思。
她轻咳了一声,道:“郎君,我和顾妹妹已经议定,明日动土。”
林燕然愣了愣,没明白她意思,王首春解释道:“林乡堡已送来一沓地契,明天又恰是个黄道吉日,可以开工了呢,顾妹妹已连夜安排人布置好了开工大典所需,明日还要请郎君和主母一起为开工仪式剪彩。”
林燕然吃惊道:“这么快?”
王首春笑道:“自然,兵贵神速,商道亦是如此。何况顾妹妹说,她既蒙受恩公和嫂子大恩,又蒙受你们看重,自然要将事情做到前面,如今天时地利人和,耽搁一天便损失一天的银钱,自是早早动工大吉大利。”
林燕然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她昨日才和林大海说了田地入份的事,这才隔了一天,就要开工大建了?
她恍恍惚惚,第一次对古人的速度感到了佩服。
王首春招呼了一声,自去沐浴就寝。
又过去许久,大门忽然被人拍响,林江河在外喊道:“郎君,人我带回来了。”
林燕然抬头看天,月上中天,子时已至。
她狂压激动的心情,快步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她又想起来什么,忙折回来,换了身长衫,又扯了件外袍披在肩头,这才去开门。
林江河见她睡眼朦胧,歉疚道:“郎君,太晚了,你要不先去歇息吧?”
林燕然摆摆手,问了大概,便随着他去见姬越。
果然,姬越神情激动地和一个高大的男子在说话。
那人听见响动,立刻回过头来,也是一张威风凛凛的国字脸,蓄了短须,面容粗豪,浓眉紧皱,一股杀伐气息扑面而来。
他眼睛盯在林燕然脸上,沉声问道:“便是你救了我弟弟?”
林燕然看他一眼,将披着的外袍拢了拢,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打着哈欠道:“你是姬越的哥哥?”
姬越忙拽着姬玄的袖子道:“哥,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恩公,没有她搭救,你此刻见到的便是弟弟的尸体。”
姬玄仔细地打量了林燕然一眼,忽然上前来,弯腰作了一揖:“多谢郎君救了我弟弟,我姬玄日后必图报郎君大恩大德!”
林燕然摆摆手,道:“不必客气,我也是看见了便顺手帮一把,你们既然兄弟重逢,便好好叙话吧,我娘子在家,我须得马上赶回去,你们多担待。对了,这位大哥若是不介意,便在我这个邻居家里歇息,左右他去了石门县采买,还没回来。”
姬玄和姬越又是千恩万谢,目送她离去。
林燕然走回家里,立刻拴上大门,快步进来房间。
“明月——”她苦等一整天,总算可以邀功了。
有琴明月停下手中的毛笔,望着她,林燕然压低声音道:“姬玄来了,现在正在和姬越叙旧。”
有琴明月眼神一闪:“当真?”
林燕然笃定道:“我刚去亲眼看过才回来告诉你的。”说着将自己早晨去见姬越,答应帮他联系哥哥之事说了。
有琴明月未料到她竟真的利用姬越帮到了自己。
她忍不住问道:“姬玄可有马上离去的打算?”
林燕然道:“他才见到他弟弟,怎么也得说上一会话,而且凤凰镇距离黑龙寨路途遥远,又都是崇山峻岭,便是他现在动身赶回去,也要花费两个时辰。”
有琴明月暗地一喜!
姬玄是精兵统领,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姬玄不在,她的私兵便可以更加轻松地盗取黄金,情况好的话,甚至可以不损一兵一卒。
这真是锦上添花!
她激动之下,手里的毛笔猛地抵在了纸上,低头望去,最后那个字已被墨迹沾染,不成形了。
她索性搁了笔,肃声道:“你不可再做其他任何事,免得他起疑心。”
林燕然点头:“放心,我知道。”又道:“你也放心吧,一定会顺利的。”
这时她想起王首春说的开工事宜,便一并对她说了,罢了有些喜气洋洋地道:“明月,你看这两桩喜事都赶在了一起,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有琴明月定定看着她,一时心思百转,说不清什么滋味,最终只是平静道:“睡吧。”说着自去上了床。
林燕然暗暗松了口气。
早晨起来她就提心吊胆,生怕有琴明月秋后算账,一整天时间都在狂刷好感,现在看她神情语气,已没有早起时那么阴鸷骇人了。
她暗暗振奋,看来自己这次刷好感,起作用了。
只是,自己的药丸明明没有问题,为什么会起反作用呢?
她不敢提,也不敢问,只能自己冥思苦想。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铺好被褥,钻进被窝后还在苦思这个问题。
*
子时初,黑龙寨。
本来黑沉沉的山头,此时一派烧杀喊打。
一群兵丁正在县令齐忠的率领下,分成两队人马,朝着黑龙寨的山头攻打上去。
只是黑龙寨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那些个精兵扮成的匪盗藏在高处放箭,一时之间,兵丁接连死伤。
捕头王冲气喘吁吁地来禀报:“大人,匪徒负隅顽抗,打起来不要命,我们人手不够,压根攻不上去,还请您去找总兵大人出兵吧!”
齐忠脸色铁青。
那日和赵良那个老匹夫商议后,他竟然让他出兵假意攻打,敷衍府衙和巡夜人?真当他是白痴吗?为了黑龙寨给他的好处便不顾自己死活,简直就是过河拆桥的杂种!
他回到衙门细细思量,忽然想到一个对策,若是连夜攻打黑龙寨,将之一举灭了,那不止案子破了,自己和黑龙寨勾结的证据也没了,届时已成定局,便是赵良问责也拿他没办法,毕竟自己出兵攻打黑龙寨,名正言顺,民心所向!
计策一定,他立刻召集县衙所有兵马,连夜出动,可没想到——
卢云鹏那个杂毛也来掺和!
这狗东西从自己上任县令第一天起,就和自己不对付,皆因他的上级——凤舞城提督司马亮和自己的授业恩师吏部尚书王翰是死对头。
他担心卢云鹏发现端倪,便率先出兵攻山,可没想到这群匪盗如此猖狂,不止不缴械投降,还负隅顽抗,害得自己损兵折将,届时府衙问责下来,自己少不得受牵连,为今之计,只能催卢云鹏赶紧出兵。
只要将黑龙寨铲除了,便是死再多人,自己的乌纱帽也可保住!
他心思一定,便连滚带爬地从半山腰下去,找到正带兵潜伏在山谷密林中的卢云鹏。
谁知卢云鹏听见他的话,立刻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齐大人,县衙是县衙,县衙攻打黑龙寨,是为了缉拿真凶,本总兵攻打黑龙寨,是为朝廷剿匪,你县衙的公事,和本总兵有什么关系?”
说着还故意拱手:“齐大人缉凶的功劳,本总兵可不敢抢,齐大人,请吧——”
齐忠气得差点吐血,面上敷衍了一句,转过身他已脸色阴沉似墨,带着王忠去找到那两个跟来的巡夜人以及府衙陈冰带来的人马,一番好说歹说,总算说的这两拨人出手,好歹将匪徒的攻势击退了一小波。
卢云鹏从探子那里听完最新战报,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转,旁边的边军小都统王力眼巴巴道:“大人,我们再不出兵,拿下黑龙寨的功劳可就要被齐大人占去了?”
卢云鹏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你个混账东西,本总兵做事还用得着你教?”
说着将探子扯来:“你说说,齐忠死了多少人了?”
探子忙道:“齐大人手下已死了足足二十几人,便连他自己的左臂也中了一箭,现在求了巡夜人和府衙的捕头出手,才杀了不过三个匪徒!”
卢云鹏哈哈大笑,畅快无比地道:“齐忠这个狗东西也有今天,老子就等着他来求我第二次,今儿个这一仗,老子不止要打赢,还要齐忠跪着求我!”
王力忍不住问道:“齐大人手下虽是衙役为主,可也不至于如此不济事,你可看清那些匪徒是怎么攻打的?”
探子道:“小的看清了,都是躲在高处或者树上放箭,而且他们的箭有毒。”
王力吃了一惊:“什么?这些匪徒怎敢如此猖狂,不要命了吗?”
卢云鹏道:“他们既然做了土匪,便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上,可不是不要命了吗?”
王力还要再说什么,卢云鹏抬手止住他,因为齐忠又来了。
“卢大人,匪徒攻势猛烈,若是我等铩羽而归,必要丢人丢到朝廷去,还请卢大人速速出兵!”
卢云鹏鼻孔朝天:“齐大人说什么胡话呢,你铩羽而归,和本总兵有什么关系?”
齐忠咬了咬牙,忽然一揖到底:“卢大人,你我身为同僚,俱都是为朝廷效力,还请卢大人速速出兵,扬我石门县总兵之威!”
卢云鹏哈哈一笑,指着他道:“齐忠,你也有今天,今儿你若是跪下来求我,我便即刻出兵!”
他本以为齐忠还要硬气一番,孰料他二话不说便单膝下跪。
“卢大人,齐某为国尽忠,虽死无憾,若是齐某一跪可减少士兵死亡,齐忠心甘情愿!”
卢云鹏脸上的笑戛然而止,齐忠虽然下跪了,可是这番话却是将他架在火上烤,他不得不出兵,而齐忠的跪反而成了为国尽忠!
卢云鹏气得差点想将他踹死,幸好王力凑来道:“大人,你忘了徐先生的话了?”
卢云鹏骤然醒转,这次出兵,大儒徐行之暗中多有指点,为他定下了锦囊三计。
他精神一振,立刻发出了攻击的命令,一时之间,树林震动,枝叶簌簌,两千士兵从林中倾巢而出,朝着黑龙寨围剿而去。
齐忠猛地喊道:“卢大人,匪徒的武器全都喂了毒,你们若是不能一击毙命,便要被匪徒杀了,万万小心啊!”
他喊完,脸色又阴沉了下去,卢云鹏身为总兵,绝不想自己手下的兵损失惨重,所以必然会下死手,如此一来,黑龙寨必灭!
自己再带人补刀,将所有活口赶尽杀绝,自可不必担心泄密了!
自己今日一跪虽然丢脸,可总比掉脑袋强。
卢云鹏,本县令就让你再猖狂几日,等我解决黑龙寨之危,第一个就来收拾你!
此时在那些蜂拥而出的士兵中,有四个人鬼鬼祟祟,朝着一块大石头跑去,四人跑到石头后便躲了起来。
赤豹紧皱浓眉,问道:“王惊鸿,你非要带着我们混入军中,到底意欲何为?”
王惊鸿道:“自然是亲眼看着黑龙寨覆灭,好回去告诉林郎君。”
赤豹此时后悔不已,暗道自己不该答应这小子来这深山密林蹚浑水,现在浑身被蚊虫叮咬,还要时刻提防匪盗,又要防止被总兵察觉自己等人是冒充的,可谓是危险重重。
王惊鸿察觉出来他心有退意,便怂恿道:“你想想,这可是黑龙寨,日积月累,肯定抢来了不少金银珠宝,我们趁着他们蛤蚌相争,来个渔翁得利,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难道你们不想发财?”
赤豹和陈平陈安立刻被说的动心。
黑龙寨内。
柳红凰正和香姨议事,副都统郑威忽然来报:“启禀公主,山下来了大批兵马,正在攻打山寨,请问属下等人可要下死手?”
柳红凰脸色一变:“来的是哪方兵马?”
郑威道:“石门县县令和石门县总兵都来了,攻势猛烈,兵马不下千人,请公主速速下令!”
柳红凰脸色又是一变,香姨道:“齐忠和卢云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都暗中警告过他们了,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殿下莫怒,老身这就去给他们一些警告。”
她刚要动身,脸色猛变,喝道:“什么人?”
柳红凰立刻轻斥:“玄冥。”
玄冥从黑暗中悄无声息现身出来:“主子。”
柳红凰轻轻皱眉:“怎么回事?”
玄冥面无表情道:“有人要刺杀主子,已被我锁定了。”
香姨喝道:“那你还不去杀了刺客?”
玄冥依旧面无表情:“我不能去,因为来的可能不止一人。”
香姨脸色一变,柳红凰倒是不疾不徐,略一思索,道:“香姨,你去走一遭吧,看看是哪条疯狗咬到本宫身上来。”
香姨立刻领命而去。
柳红凰这才看着郑威道:“姬统领呢?”
郑威略一犹豫,想到姬玄离开前的交代,垂首道:“统领去探查敌军虚实了,命属下前来汇报。”
柳红凰面色稍霁:“既然来的兵马充足,你们便放手去杀吧,多死些人,他们自然退了。”
郑威大喜,他们在这穷山僻壤整天也没个消遣,都快要憋出病来,如今送上门的人肉靶子,可不是刚好放手杀个痛快,也好让儿郎们出口闷气。
他当即道:“属下遵命!”
刹那间,黑龙寨的精兵倾巢出动,和卢云鹏的兵厮杀了起来。
玄冥忽然道:“又来了两个,请主子避一避。”
柳红凰眼眸中闪出一抹狠毒之色,问道:“可能认出是哪方人马?”
玄冥道:“认不出。”
彩云喝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认也认不出,你还不将他们都杀了?”
玄冥冷冷盯她一眼,彩云吓得退了一步,柳红凰忙道:“玄冥,这丫头被我宠坏了,有些口无遮拦,你如今已是玄衣卫中排名第二的绝顶高手,难道也无法退敌吗?”
玄冥沉声道:“来的是死卫,属下要保护主子,便无法全力杀敌。”
柳红凰并无丝毫慌张,眼神闪了几下,忽然问道:“玄冥,可与那个逃走的姬越有关?”
玄冥摇头:“他胸口中了我的阴风掌,绝对活不了,定然已死在某个角落。”
听他这般笃定,柳红凰略略放心,忽然附耳彩云交代了几句,彩云匆匆出去。
彩云出去后,玄冥道:“死卫的目标是主子,不会对彩云出手,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出手就会被我发现隐身之处。”
柳红凰暗恨不已,眼眸中的狠毒之色再度浮现出来,她冷声道:“石门县县令和总兵突然带兵攻山,恰好有死卫来行刺于本宫,看来此事与石门县脱不了干系,等此间事了,你代本宫去走一遭。”
“是。”
少倾,彩云脚步匆匆赶了回来,附耳道:“公主,金矿安好。”
柳红凰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对彩云使了一个眼神,彩云马上打开了房间的一个暗门,那里竟是一个在巨石中开凿出来的密室,空间不大,却足够坚固,里面霍然摆满了一只只红漆箱子。
柳红凰率先走进去,立刻打开一只箱子,只见里面金灿灿耀眼夺目,全都是一块块融制好的金条。
柳红凰甚是满意,冲着彩云点头,彩云立刻按下开关。
听着石门轰隆合上,玄冥的身形悄然隐没进黑暗中。
属于他的猎杀,开始了。
他身形如豹,立刻朝着早已锁定的一个方向扑去。
一击必杀!
便在此时,另一道黑影也朝他扑了过去。
玄冥阴沉的眼眸闪过一抹残忍,身体竟然在空中生生折返,以一个人类极难达到的姿态,直扑向这条黑影。
他的目标竟然是并不是早已锁定的死卫,而是这个潜伏着的死卫!
可是——
他有算计,死卫也有!
这个死卫直接往空中投掷一物,嘭地一声炸开,白色粉末乱飞。
竟然是生石灰!
玄冥被迫刹住身形,用袖子挡住眼睛,两名死卫便趁着这一瞬间的功夫,猛扑向石门。
可玄冥居然料到了他们的计谋,竟于一瞬间飞扑而来,左右双手同时拍出,分别拍上两名死卫的后背!
两名死卫同时喷出一口血花,身形猛地飞起,极速逃离。
“找死!”
玄冥瞬间被激怒。
还没有人能从他手里逃脱,他立刻追杀了上去。
片刻后,那个将香姨引开的死卫悄然折返,她身形藏在黑暗中,眼睛眨了眨,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正是暗影。
她悄无声息来到石门前,用湿布掩住口鼻,而后用一只形状独特的铁管,将药粉从门缝里弹射了进去。
五息过后,她打开石门,里面的柳红凰和彩云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
紧接着,一群体型魁梧神情庄肃穿着黑衣的青年从一处废弃的柴房走了出来。
他们竟然一直潜伏在黑龙寨内部,足足等了一天一夜,就是为了此刻。
他们沉默又迅捷,一个接一个走入密室,每人扛起一只木箱便走,全程无人发出一丝声响。
仅仅用了三分之一刻的时间,六万两黄金便被搬走一空。
四十八个人各自扛着一只木箱,剩下两人留在最后倒退行走,抹除大家的脚印。
他们沉默着来,又沉默着走,像是影子一样融入了黑暗。
暗影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柳红凰,悄悄关上石门,正要逃离,一道闪电般的疾风直扑面门。
“贼子,死来!”
香姨竟然去而复返!
暗影吃了一惊,立刻与之缠斗了起来,暗风和暗云正在拖住玄冥,她必须拖住香姨,为私兵争取时间!
卯时初。
暗影踉踉跄跄地栽进林燕然家的院子。
她故意将香姨引开,而后与之缠斗拖延时间,一刻钟后,香姨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弃她而去。
她这才逃了回来。
“暗影。”
房间内忽然传出一道冷肃的声音。
殿下竟然没睡?
暗影连忙撬开门走进房间,有琴明月撩开鲛纱帐,披衣坐在床沿。
暗影立刻跪了下来:“殿下——”她犹豫着,看了眼睡在地铺上的林燕然。
有琴明月轻声道:“无妨,说罢。”
暗影这才压低声音道:“殿下,事成。”
她剧烈地喘息着,显然为此次任务的成功暗暗激动。
有琴明月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
接着,又缓慢地松开,她摩挲着指尖,黑暗中的眼眸闪了闪,掠过一抹精光。
她压下去涌上心头的喜悦,将目光投向暗影。
“你受伤了?”
暗影恭声道:“属下愿为殿下效死,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暗风,暗云?”
“她们还活着。”
“其余人?”
“都活着。请殿下放心,无一人折损。”
有琴明月忍不住又摩挲了下指尖,暗影有时候回话,让人头疼。
“东西呢?”
“安好,暗风和暗云正在守着。”
及至此刻,有琴明月才缓缓地吐出憋在胸腔的一口气。
筹谋数日,六万两黄金总算到手了!
她忍不住低头瞧去,林燕然就睡在脚下,窗户投来的那抹夜光刚好映照出她的脸庞,恬静,秀美,睡得十分香甜。
她一夜未眠,莫名生出一丝羡慕来。
忽然,她想起来一件事,朝暗影伸手:“孤吩咐你带回来的东西呢?”
暗影连忙从腰间拽出一只沉甸甸的黑色腰囊,那腰囊采用特殊布料缝制,结实耐用,形状细长,便如一条厚厚的腰带,可以缠在腰上储物。
她从里面倒出六块金条,双手奉送到有琴明月面前。
她心里暗自嘀咕,殿下特地交代自己一定要带回二百两黄金,到底是何用意?
难道是要研究这龙渊国的黄金工艺?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幸亏腰上缠着这几块金条,刚好挡住了香姨阴险歹毒的贴身一刀。
她抬头偷偷觑去,见她们向来不苟言笑的殿下,双手接下金条后,唇角竟然罕见地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暗影心道,黄金到手,殿下一定是高兴坏了!
却不知她们尊贵的殿下此刻正想着,也不知这个贱民明日收到孤的加倍赏赐时,会高兴成什么样?
第044章
有琴明月余光瞥见暗影正好奇地望着自己,倏地敛起表情。
“暗影——”
暗影心头一跳,感觉自家殿下喊自己名字时,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连忙低下头去:“属下在。”
“柳蓁蓁的身份查出来了?”
“前日便查出来了,当时属下等人都在外执行任务,没能及时报给殿下,柳蓁蓁乃是龙渊国皇帝的胞弟恭亲王柳云弘的女儿清怡郡主,柳元龙为了巩固朝政,将公主柳红凰指婚给大将军司马胜,可不知因何司马胜竟然拒绝了,并点名要娶郡主柳蓁蓁,柳云弘不敢抗旨便应下了这桩亲事,柳蓁蓁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恰好司马胜正在镇守边关,亲事便这么拖了下来。”
“柳蓁蓁的师父封谷,乃是龙渊国三大顶级医师之一,在医师阁拥有很高的地位,便是柳元龙也曾找过他看诊,柳蓁蓁年少时曾随柳云弘去京师龙安,无意中闯入一年一度的医师大会,被封谷发现其在医道上的天分,当场收为关门弟子。
三年前封谷为了寻访药材客居凤舞城,柳蓁蓁离家出走后先去找了自己的师父。”
“柳蓁蓁为何来凤凰镇?”
“她来凤凰山寻找一味药材,后来无意中救了一些猎户,便被林大山、林大海等人央求着留下来做了乡医。”
有琴明月凝眸思索一瞬,道:“你先坐下疗伤。”
暗影立刻席地而坐,服下了药丸开始疗伤。
有琴明月拢住衣襟,从林燕然脚头跨过,走到了窗户前,黎明已经到来,正露出一丝熹微的晨光,东边的天空,隐隐有抹光亮正在挣脱。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弹,半个时辰后,暗影站了起来。
“殿下,属下已经无碍。”
有琴明月转过身来,脸色一派郑重。
“你立刻赶回去,按照孤原定的计划,执行黄金护送任务,不得有误。”
暗影顿时急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殿下,黄金有暗风、暗云护送,请让属下留下来保护您!”
“不必。”有琴明月立刻抬手制止,她神情肃然,沉声道:“你们搬走黄金后的一盏茶时间内,柳红凰必然反应过来,她肯定带人连夜搜山,等到天亮时分,她的人马必然会来到距离黑龙寨最近的凤凰镇——”
暗影急道:“那属下走了,殿下您岂不是更危险?”
“不,你留下才容易露出破绽。他们并不知道孤的存在,更不知道孤的身份,你走了,孤反而更安全。”
暗影立刻意识到,身为死卫,天生便与常人不同,而玄冥的嗅觉十分灵敏,擅长辨别死卫和普通人,一旦被他发现端倪,他们立刻就会猜到盗取黄金的幕后真凶。
到那时,有琴明月才是真正的危险!
可是,又一个猜测令她悚然一惊,“殿下,柳红凰和玄冥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为了黄金,他们甚至有可能屠光整座镇子!请殿下让属下留下来吧?”
有琴明月眸光一凝:“你以为孤让你调查柳蓁蓁和封谷的身份是为了什么?”
暗影被那双深邃的墨眸看的心头一颤,猛地反应过来,封谷是为柳元龙看过病的顶级大医师,柳蓁蓁是恭亲王的千金柳元龙的侄女,如今又多了个大将军司马胜未婚妻的名头,柳红凰除非疯了,不然绝不敢大开杀戒!
原来殿下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她心底悄然涌出一股崇敬,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道:“属下遵命,请殿下保重。”
她像一条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去,有琴明月去关上了堂屋的门。
暗影离去后不久,东边的地平线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接着那抹白越来越亮。
就在这时,镇子东头的狗狂吠了起来。
有琴明月立刻知道,柳红凰的人,找来了!
她什么也没做,轻轻走到床边,褪下披着的外袍,钻入被窝睡下了。
*
姬玄听着弟弟姬越说的全部经过,脸色越来越阴沉,等到姬越说完,他已经压不住怒火,猛地一拳砸在柴房的门框上。
咔嚓一声,门框竟然被他砸的开裂。
姬越道:“哥,要不是我天生与常人不同,心脏生在右边,早已死在玄冥的毒手下,柳红凰心如蛇蝎,绝不是明主,你还是早做打算!”
姬玄拧眉道:“便是她没让玄冥杀你,我也早有打算,只是如今上了她的贼船,骑虎难下了。”
姬越担忧道:“那怎么办?你帮她开挖金矿,若是事情败露,她绝对会灭口!”
姬玄的浓眉越拧越紧,沉声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我现在虽然脱身不了,但她正是用人之际,不会动我,而且她开采黄金背地里打着太子的名义,实际上太子压根不知道此事。”
姬越惊声道:“怎么会这样?”
姬玄道:“我也不知道原因,此女野心不小,等闲得罪不得,我现在不能带你走,等她回京,我马上来接你!”
“你要走?”
“我得趁着被人发现赶回去,不然难逃一顿罚。”
兄弟俩都被这个为难的处境给弄得沉默下来,半晌,姬玄伸手去拍拍他的肩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刚才去打探过了,你那位恩公人不错,你可以先留在这里养伤。”
姬玄匆匆离去,等他赶回黑龙寨,已是寅时中,整座寨子火光四起,杀声震天,他大惊失色,忙找到副都统郑威询问,这才得知寨子被石门县总兵带人围攻,已经打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三百精兵死伤过百,而公主柳红凰忽然带着玄冥和自己的亲卫离开了山寨,不知所踪。
正在这时,山下围攻的兵卒全都仓惶逃窜,还有人惊呼:“撤退,快撤退!总兵大人遇刺了!”
姬玄正惊魂未定,柳红凰的亲兵忽然来传,他匆匆赶去,只见厢房大门敞开,柳红凰端坐桌旁,脸色阴沉,眼神冰冷盯着他,却久久没说话。
玄冥抱剑站在走廊下,全身都融入黑暗,看起来阴森可怕。
香姨和彩云全都肃立一旁,寂然不语。
气氛凝重到了极致。
姬玄心脏狂跳,以为自己偷偷去见弟弟姬越被发现了,暗暗提高了警惕,做出了垂死反扑的打算。
柳红凰忽然道:“姬玄,本宫的黄金被盗了,你可知道?”
姬玄悚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嘴里震惊道:“黄金被盗了?!!怎么可能?!!”
香姨厉声喝道:“姬玄,你身为统领,玩忽职守,致使黄金失窃,该当何罪?”
“这批黄金于太子殿下有大用,现在被人盗了,你便是死一百次都难以抵消罪责,说,是不是你勾结外人干的?”
姬玄万万没料到黄金竟然会失窃,一瞬间心思转动,却压根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仓促道:“属下誓死效忠公主,绝对不会干出背叛公主的事!请公主明鉴!”
柳红凰依旧盯着他,冰冷的目光发出噬人一般的寒意。
只听她一字一句道:“四十八箱黄金接近四千斤,能在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内搬运干净,需要大批人手,而他们扛着黄金穿山越岭,必然留下痕迹,本宫第一时间便已带人搜山,却没发现任何踪迹,这黑龙寨固若金汤,只有你手下的人马足够做下此事。”
她一字字说完,语气陡然变得阴森,双目直视着他道:“姬玄,你还说和你没有干系?”
那双眼睛仿佛有魔力一般,看进了姬玄心里,他的心刹那间悬到了嗓子眼,意识到自己正面临死亡威胁,他脱口道:“公主,属下想到一个可能,黄金失窃时石门县总兵恰好带人攻打,此事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属下立刻前去将他捉拿来公主面前,任由公主发落!”
香姨冷冷道:“公主早已让玄冥去试探过了,不然你以为你手下那些兵能活下来?”
玄冥冰冷如刀的眸子恰好射过来,姬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意识到方才围攻的兵卒之所以撤退正是玄冥出手了,他一出手,石门县的总兵焉有命活?
姬玄脸色惨白,暗道我命休矣。
香姨再次喝道:“公主动用私库养着你们,从未短缺你们一两银子的军饷,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不济事,占了天时地利,竟连区区边军都打不过!”
“姬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姬玄抬起头来,风霜满面的国字脸上尽是悲愤之色,语气愤慨道:“公主,属下直到方才才知道黄金失窃,属下对公主一片忠心,绝没有做过丝毫背叛公主的事!若是真的要将黄金失窃怪罪在属下头上,属下……也无话可说!”
柳红凰目光阴狠地盯着他,余光却瞥向了玄冥,玄冥冲她摇了下头。
柳红凰这才敛了表情,语气变得缓和起来:“姬玄,黄金失窃,本宫自是震怒非常,所有人都难逃怀疑,你既然没做过,本宫也必不会冤枉你,起来吧。”
姬玄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多谢公主相信属下!”
柳红凰看着他道:“你即刻去清点剩余人马,随本宫去追查黄金下落。”
“是。”
姬玄大踏步出去后,玄冥开口道:“主子,他没有撒谎。”
柳红凰轻轻点头,神情却更加阴沉起来。
香姨哑声道:“嫌疑最大的便是姬玄,他看守这座金矿已有半年,且熟悉地形,不是他还能是谁?”
柳红凰道:“你别忘了,还有赵良那个老匹夫,此人刁钻狡猾,老谋深算,且贪心不足,早就想染指黑龙寨,此次石门县出兵攻打实属蹊跷。”
玄冥忽然道:“六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普通人压根无法在短时间内搬运,也压根藏不住,附近不止有乡镇,还有凤凰河,属下建议主子立刻搜索方圆百里!”
姬玄出来后,身上冷汗涔涔,被夜风一吹,浑身都打了个冷颤,神情更是充满了后怕。
他没想到恰好在自己去找姬越的时候,黄金失窃了,所幸柳红凰一门心思惦记着黄金,尚未发现他擅自离岗的事,若是被她发现,自己恐怕真的洗脱不了干系。
不过,到底是哪方势力盗走了黄金?而且刚好赶在自己外出群龙无首的时候?
难道是姬越的那个恩公?一切都赶得太巧了!
他生出了一丝怀疑,脑海浮出林燕然的模样,睡眼朦胧,披着衣裳,打着哈欠赶来,才说了两三句话,就赶着回去陪自己娘子……不对,不可能是她。
姬越说过她只是个猎户,自己去打探过她身份,确认无误。而且姬越压根没告诉她黄金的事。
这么说,一切只是个巧合。
哼,柳红凰明知姬越是自己弟弟居然还敢伤害他,简直就是条阴险噬人的毒蛇!
姬越这次不止伤到了肺腑,便连一身功力也都丢失了,莫说巡夜人之职无法继续,便是做个普通人都困难。
他以后一生,都得藏在阴暗处苟活,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恨!
姬玄眼底射出浓烈的仇恨,甚至心底对黄金失窃感觉到一股痛快!
*
清晨,正在睡梦中的凤凰镇人,忽然被一阵粗暴的喝骂声吵醒,这声音凶残蛮横,伴随着激烈的打砸声和哭闹声。
出门张望的人都惊呆了,有个带着面纱的女人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彪悍男子,像是强盗一样闯入镇子,见人就抓起来,见屋子就闯入其中,东西全被摔烂,所有家用都被丢出门外。
"土匪!土匪来了!"
有人颤巍巍地喊了一嗓子,旋即就被一刀柄砸晕,拖走了。
很快,整个镇子都被惊动,林大海和林大山闻讯赶来,刚要问询,就被姬玄带人控制住了。
姬玄浓眉拧成了一条绳。
他没想到柳红凰会搜查到凤凰镇,万一兵卒发现姬越,绝对要出事!
他马上来到柳红凰身边,躬身道:“主子,一家家搜查,不止太慢,还容易惊动贼子,请允许属下带一队人马,从另一头查起,以防走脱一人!”
柳红凰立刻点头:“去吧,速度要快,本宫允许你们先斩后奏。”
姬玄心头一凛,赶紧道:“是!”
他立刻带兵朝着镇子西头赶去,来到姬越藏身的那家民宅时,他将自己的人马再次分成两拨,一拨调去镇子中央,一拨都是自己亲信留在身边,接着他指挥亲信去搜索附近民宅,自己走进了赤豹的屋子。
姬越也早被惊动,正躲藏在几捆干柴后,姬玄紧急和他说明了情况,将几捆干柴、稻草全都丢在他身上,将之遮盖的严严实实,接着又将这家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尤其是院子,砸到狼藉不堪,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家已经搜索过。
林燕然被打砸声惊醒了,接着听见陈小花的哭喊,吓得一骨碌跳了起来,她冲到窗户旁一看,两个彪形大汉闯入院子,一人正将陈小花扭住手臂往外拖走,可怜陈小花人小力单,一边被拖走一边回头哭喊:“燕然姐——”
另一个彪形大汉正走向堂屋,显然是要来堂屋搜查。
她赶紧朝床上看去,发现有琴明月仍睡着,门外已开始传来“砰砰砰”的砸门声。
她顾不得多想,立刻将有琴明月摇醒:“明月,有人闯进来,我出去看看,你别怕,留在家里。”
有琴明月其实一直没睡着,这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点了下头。
林燕然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来,压低声音问道:“明月,你的人在身边吧?”
她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扑在脸颊上,带来了一丝痒痒的触感,有琴明月下意识偏了下脸,低声道:“不在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看看林燕然知道自己身边没有侍卫时,是什么打算?
林燕然吃了一惊,脸色焦急起来:“怎么会这样?”她说了一句马上又道:“算了,你别怕,你呆在家里,千万不要出来。”
说着便大踏步走出房间。
王首春也被惊醒了,手里正拿着供桌上的一个铜烛台,那烛台的灯座上是一根插蜡烛的铜签子,可谓是杀人利器。
她手里举着铜烛台,紧咬嘴唇盯着被撞到快要裂开的大门,打算门外的人一冲进来,便要给他一下子。
发觉林燕然出来,她立刻手一软,烛台掉在了地上,她满脸惊惶,失措道:“郎君,会不会是县衙的人来抓我——”
林燕然心底浮起一抹怪异,这个王姑娘真是个狡黠多变的狐狸精啊,她赶紧做了个“嘘”,接着打手势让她进去主厢房,和有琴明月呆在一起。
王首春神情怯怕,忙不迭地点头,转身便要走,又被林燕然拽住,她捡起那个铜烛台,郑重地塞进她手里:“要是有男人进来,狠狠砸他头,还有——别伤到自己。”
王首春猝不及防,有种被人识破真面目的慌张,抬头瞧去,林燕然已经转过身去,她猛地打开堂屋的门,一脚踹向那个闯入者,接着饿虎扑食般扑过去,两拳便将之砸晕了。
王首春樱桃小口微张:“郎君这么厉害的吗?”她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下,还是握紧烛台,快步走入了有琴明月的房间。
林燕然站起来,满脸惊疑地看着地上昏过去的男人,她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力气也大了一倍不止,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林燕然——林燕然——”
外面忽然传来柳蓁蓁的惊喊声,林燕然急忙关好堂屋的门,冲到大门口,只见柳蓁蓁和封谷正被四个彪形大汉押着,往镇子中央的校场拖去,而那里,已聚集了一大群镇民,全都在哭爹喊娘,空中飘荡着女人的哭泣和小孩子的尖叫,十分凄惨。
她顾不得多想,抄起屋檐下的一根竹子便冲了过去,四名大汉马上分出两人围上来,林燕然浑身紧绷,紧张到了极致,她还没有近距离和这么多人打斗过。
可此时形势危急,她什么也顾不上,只能咬牙迎上去。
这一刻她高度集中,大脑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眼前的视野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朝她攻来的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左边刀砍她的头,右边刀扫她双腿。
这是要她的命!
可是他们的动作在她眼里,忽然变得十分缓慢,仿佛老头在打太极拳。
她手中竹子一抖,猛地拍在左边汉子的手腕上,此人立刻惨叫一声松开了手中长刀。
与此同时她双脚猛地跳起,刚好躲过右边大汉横扫来的那一刀,接着一竹竿拍在他脖子上,将之拍的倒摔出去。
押着柳蓁蓁和封谷的两人马上冲了过来,林燕然轻松将之放倒,这四人一边揉着身上疼痛处,一边从地上骂骂喋喋爬起来,忽然看见副统领郑威带着人从一栋屋子出来,忙喊道:“郑大人,这里有疑犯!”
郑威脸色一变,立刻带人包围过来。
封谷已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从身上取出一块腰牌,伸到郑威面前。
“老夫是医师阁的阁主,龙渊国三大顶级医师之一,你们休得放肆!”
郑威吃了一惊,一个兵卒还要伸手去接封谷的腰牌,被他猛地拉住。
三大顶级医师他不熟悉,但医师阁他是知道的,那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一个组织,名气极大,一般人都不敢惹。
柳蓁蓁气恼地拍了拍被弄皱的裙子,也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来,直接丢了过去。
“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
郑威接住腰牌定睛瞧去,脸色大变:“恭亲王府?!”
封谷冷声道:“你们主子在哪,带我们过去。”
郑威本就拿不定主意,恭亲王是陛下的亲弟弟,此事若是涉及到恭亲王,那便不是他一个副统领能够参与的。
他马上客客气气地将腰牌还回去:“两位,这边请——”
林燕然看的一脸懵逼:“哈?”
她知道封谷和柳蓁蓁不是普通身份,但也没想到居然如此牛逼,一个是医师阁阁主,一个居然和王爷有关系?
她疑惑地盯着柳蓁蓁,柳蓁蓁被她目光瞧的很是心虚,却又暗暗有些得意,便拽了她一把:“愣着干嘛,你跟我们一块去。”
刚才她情急之下大声呼喊林燕然,林燕然果然又向上次一样来救她了,她忽然觉得有她在,很是安心,这时便不想她离去。
林燕然犹豫道:“明月还在家里,我担心——”
柳蓁蓁道:“先去解决了此事,大家才能安全,不然你回去也没用。”
林燕然一想也是,便应了。
*
柳红凰端坐在镇子中央的校场上,被彩云伺候着坐在椅子上,还端来了茶水。
林大海被两个兵卒推搡着跪在她面前。
林大海心惊胆颤,仓促朝她看去,可是还没看见脸,便被一脚踹翻在地,接着那只脚踩住他的脸,狠狠碾磨。
他吓得魂飞魄散,大声求饶起来。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柳红凰等人都是身着便装,他还以为他们是土匪,但是叫土匪肯定不行,情急之下便喊女侠。
“你是本地乡堡?”
“是。”
“镇子有多少人?”
“五百……五百零三人。”
“有生人来吗?”
“没,没……”他马上狠狠挨了一刀背,砸在他的脊梁骨上,疼的林大海眼泪狂飙,嚎道:“有,有有有生人!”
柳红凰目光一凝,低喝道:“哪家人?速速去带来!”
兵卒正要押着林大海前去搜人,姬玄匆匆赶了回来,他大踏步来到柳红凰面前,压低声音道:“主子,河上有艘商船,上面人手不少。”
柳红凰倏地变色,立刻朝林大海喝道:“说,停在你们镇子的商船是谁的?”
林大海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中气十足又气咻咻的声音传过来。
“是我的!”
众人扭头瞧去,只见郑威带着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和两名美貌女子走了过来。
林大海立刻指着他们道:“是她的,商船是她的!”
他本意是说林燕然,可是听在柳红凰耳中,便理所当然地当成了是封谷的,恰好封谷又当场自认。
柳蓁蓁悄悄凑在自己师父耳边:“师父干得好,林燕然小门小户,若是说商船是她的,绝对要被刁难。”
封谷没好气道:“为师当然知道,何况她是我看重的弟子,那作坊我又入了份子,自然要护她一护!”
柳红凰目光落在他们脸上,倏地慎重起来,心中更是激起了千层浪,封谷和柳蓁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黄金失窃竟和恭亲王府有关系?
自己本来属意大将军司马胜,费了千般心思才求得父皇的指婚,可没想到那个狗东西居然当场拒婚,还舍弃本宫求娶柳蓁蓁为妻,简直是将她堂堂公主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也因此,她对柳蓁蓁恨之入骨!
柳蓁蓁和封谷对视一眼,立刻一起走上前去。
封谷躬身礼:“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柳蓁蓁宫廷礼,屈膝半蹲:“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旁边人全都张大了嘴巴:“啊?公主殿下?!!”
只有林燕然不太吃惊,毕竟她已经见识过这位公主的狠辣,可是为了从众,她也立刻露出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夸张表情。
柳红凰冲着姬玄做了个眼色,姬玄马上带着一队人悄无声息离去。
柳红凰这才微微一笑,伸手虚抬。
“原来是医师阁阁主封前辈,前辈不必多礼,本宫能在此地见到封前辈,实在是荣幸之至。”
“来人,给封前辈看座!”
封谷扫了一眼仍半蹲着的爱徒,心里冷哼了一声,好一个公主,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给自己徒弟难堪!
他自然不会当面和柳红凰叫板,怎么着人家也是公主,他直接走到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去。
恰好这时柳红凰问道:“敢问封前辈,如何来到此地?”
封谷立刻抱了抱拳,道:“劳公主问询,草民来这凤凰镇,一则是为点私事,二则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她非要吵着闹着来这里找寻药草,草民想着她好歹是恭亲王的千金,怕她出事便跟来了。”
说着一指柳蓁蓁:“说起来,公主殿下和我这徒弟还算是亲戚,公主殿下应该认得她吧?”
柳红凰心中暗恨,她何止认识,她还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呢!
封谷这一说,她便无法再让柳蓁蓁蹲拜下去,马上摆出一副惊讶至极的表情:“原来是清怡郡主!郡主竟在这里,本宫一时顾着和封前辈说话,竟没留意到,郡主快快有起,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她话说的十分亲切,可是身形却是端坐不动,威仪十足。
柳蓁蓁立刻站了起来,语气淡淡道:“公主殿下客气了。”
凤凰镇的镇民集体张大嘴巴:“啊?柳大夫是郡主?!”
林燕然这次也张大了嘴巴,柳蓁蓁居然是郡主?
那她不止是富婆,还是官二代啊!
嘶——这条大腿有够粗壮!
恰好这时柳蓁蓁扭头朝她望去,瞧见她目瞪口呆的表情,顿时得意至极,冲着她招手:“林燕然,你快过来。”
林燕然立刻明白她在罩着自己,连忙走到她身边。
柳红凰问道:“这位是?”
封谷道:“启禀公主殿下,这是本地的乡民,在医道上有些见解,草民正打算收她为徒。”
柳蓁蓁马上冲着林燕然眨了眨眼,林燕然心中感激不已,封谷此举,是实打实地为了保护她。
就在这时,姬玄带人押着一群人上岸,为首的正是顾玉婉,她吓得小脸惨白,见到林燕然和柳蓁蓁忍不住喊道:“恩公——柳姐姐——”
林燕然立刻要上前去,被柳蓁蓁拦下,她挺身而出,说道:“公主殿下,顾小姐是我朋友,不知犯了何事?”
柳红凰心中暗恨,越发笃定此事和恭亲王府有关,面上故作不解地道:“本宫此来是为了调查一桩谋逆重案,凡是涉案之人,一律罪无可赦,此地商业不兴,又无码头,这艘商船停在这里太过可疑,既然这位顾小姐是郡主的熟人,那不知郡主对她谋逆之举是否知情?”
柳蓁蓁听得勃然大怒,这个柳红凰竟然直接给她盖帽子?!
她正要反驳回去,被封谷抢过话:“谋逆?!公主殿下扣下的这顶帽子未免太大了,草民和草民的弟子可承受不起!”
柳红凰本想将柳蓁蓁拖下水,可没想到封谷接茬,但是黄金事关重大,便算封谷是医师阁的阁主,她也少不得要动一动。
她敛了神色,不冷不淡地道:“封前辈,本宫正在调查的谋逆重案,所有线索都指向凤凰镇和这艘商船,还请前辈不要阻拦。”
封谷一听便火了,他刚刚当众承认商船是他的,柳红凰此举岂不是在说他也是谋逆?
“不瞒公主殿下,这艘商船乃是我们医师阁所有,停在凤凰镇是为了在这里建制药作坊,公主殿下既然说商船涉及谋逆,那是不是也要连老夫一起抓了?”
柳蓁蓁也跟着站出来:“还有臣女,这艘商船臣女也入了份子,公主殿下若是要抓,便连臣女也一起抓了!”
柳红凰气的暗咬银牙,封谷这个老匹夫居然如此硬气,还有柳蓁蓁这个贱人竟敢当众驳自己的面子!
真是不知死活!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此事有鬼。
医师阁和恭亲王府的人突然一起出现在这个穷乡僻壤,而她的黄金恰好失踪,若说和他们没关系那才是真正有鬼了!
她越想越恨,暗想绝对不能耽搁,不然很可能被他们的人转移黄金,当即肃声道:“封前辈,此事事关重大,便是太子殿下也在关注此案,还请你不要让本宫为难!”
“哼!公主殿下说我们涉及谋逆,最好拿出证据来,不然便是到了陛下面前,老夫也要告你一个污蔑之罪!”
“等本宫的人马将商船和镇子搜索干净,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搜!”
姬玄立刻应道:“属下遵命!”
封谷自当上医师阁的阁主,便是柳元龙对他颇为有礼,现在被一个晚辈如此下面子,气的脸色铁青,当即拂袖而起。
“公主殿下莫非真要和我们医师阁作对?”
柳红凰寸步不让:“若是耽误了朝廷查案,就算是医师阁也担待不起!”
林燕然一直在旁听,她当然知道柳红凰是在找那笔黄金,如此说来有琴明月已经成功盗走黄金,以她的聪慧,不可能将黄金藏在凤凰镇,既然如此,便让柳红凰搜索也无妨。
而且若是坚决抵制搜索,反而会引起她怀疑。
她便开口道:“多谢封前辈和蓁蓁郡主维护我们凤凰镇全体镇民,只是我们凤凰镇都是本分乡民,从未做过任何作奸犯科的事,不如便让公主殿下搜索清楚,也好洗脱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嫌疑。”
柳红凰道:“你这个乡民倒是识得大体,本宫不止要搜索全镇,还要搜索商船。”
这话立刻将封谷气的不清,柳红凰这是暗讽他不识大体!
制药作坊是林燕然的,他出面开始是为了在这位天才徒弟面前挣面子,后来便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此时听她这么说,便道:“公主殿下既这么说,那便尽管去搜,只是若搜不出谋逆的证据来,我们医师阁可不会善罢甘休!”
柳蓁蓁急道:“师父,商船上都是珍稀药材,若是被那些粗俗之人摔烂了如何是好?”
封谷早听她提过顾玉婉收藏的那些珍稀药材,闻言顿如心在滴血,气怒道:“那就要看公主殿下如何说法了?”
柳红凰暗中冷笑,吩咐姬玄:“若是遇到药材,不可摔打,若是遇到其他的,自然是决不能错过!”
“封前辈意下如何?”
封谷冷哼一声,柳红凰立刻喝道:“速速搜索商船和全镇!”
镇上人都被柳红凰的兵带到了校场上,林燕然有些担忧有琴明月,便主动道:“公主殿下,小民的娘子一直抱病在床,方才一番惊扰,恐怕她的病情要加重了,小民实在忧心,可否容小民回家陪着她?”
柳红凰立刻盯住身旁的亲兵:“本宫不是告诉了你们,将所有人都押到这里来吗?”
亲兵吓得跪在地上:“请公主殿下息怒!”
柳蓁蓁忍不住道:“公主殿下,林燕然的娘子确实抱病在身,臣女曾为其医治,此事凤凰镇人大部分都知情,还请公主殿下体恤民情,允许她回家陪同。”
柳红凰只觉得她在驳斥自己的面子,对她又恨上了一道,但她此时连凤凰阁都得罪了,如何惧怕被人说不体恤百姓?
区区蝼蚁,值得本宫体恤吗?
她脸色冷肃,道:“清怡郡主倒是挺体恤这个与你关系交好的乡民,只是本宫身为一国公主,眼里没有一家之乡民,只有普天之下所有的百姓,只有将谋逆之人尽数缉拿,所有的百姓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气得柳蓁蓁脸色涨红。
柳红凰不喜柳蓁蓁,连带对她罩着的林燕然也厌恶,阴恻恻地看着林燕然道:“你既然关心你娘子,本宫命你去将她抱来此地,如此也算是陪伴在侧了。”
真阴险。
林燕然暗暗腹诽一句,面上恭敬地答应下来,连忙往家中走去,路过顾玉婉时,她冲她点点头,惊惶不安的少女顿觉安慰许多,惨白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
接着她眼神和姬玄对上,姬玄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姬玄一眼,暗道姬越一定被他藏了起来,不然他这个统领做的也太失败了。
她当即往家中走去,走着走着忽觉背后一凉,有股被怪物盯着的恐惧感。
是玄冥!
他在盯着自己!
林燕然强忍着想回头瞧的冲动,快步走向家中,进门便大声招呼起来:“娘子,我回来了,原来是公主殿下来镇子上搜查谋逆之徒,现在要召集所有乡民去校场上,我回来抱你过去!”
一句话,将所有关键点都告诉了有琴明月。
她走到堂屋门口,王首春焦急地迎上来:“郎君,主母身体不适——”
林燕然吃了一惊,连忙走进房间查看,有琴明月倚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模样看起来虚弱至极。
她忙近前道:“娘子,你怎么样?”
有琴明月勉强抬眸“盯”了她一眼,林燕然立刻知道她在装蒜,便冲着她眨了眨眼,焦急地道:“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公主殿下要我们所有人都去校场上呢!”
有琴明月“虚弱”道:“既是这般,我便随着你一起去吧。”
林燕然立刻喊王首春:“快给娘子拿来帷帽,她身子骨这般弱,上次洗个澡便高烧不止,今儿个风又这般大,可别又吹到风生病了!”
有琴明月暗地咬唇,这个贱民是在讽刺她洗澡都能生病吗?
哼。
王首春递来帷帽。
林燕然贴心为有琴明月戴上,一边戴一边体贴道:“娘子你莫怕,公主殿下对乡民们好着呢,她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打人鞭子……”
暗中偷窥的玄冥听得暗暗皱眉,这个乾元也太啰里啰嗦了,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听到。
林燕然接着又给有琴明月罩上一件粗布裙,穿好绣花鞋,这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王首春看的暗暗咂舌,郎君竟如此体贴吗?便连鞋子也亲手为主母穿?!
她竟然莫名有点羡慕。
等到出了大门,兵丁的呵斥声和打砸声立刻传入耳中。
林燕然下意识将有琴明月抱紧了些。
有琴明月乖乖窝在她怀中,安静如兔。
她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等来到校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过来,将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的王首春吓了一跳。
柳蓁蓁马上招呼:“明月,快来这里!”
有琴明月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攥住林燕然的衣襟,往她怀里缩去,头依偎在她肩头,状若耳鬓厮磨,嘴唇隔着面纱在她耳边娇娇怯怯道:“郎君,我怕——”
郎君?!
林燕然从不知道“郎君”这两个字竟能如此好听!
耳朵像是被吹了道仙风,浑身都变得软绵绵的,耳心那里还有些发热,接着脚步也不知怎地虚浮起来,仿佛在腾云驾雾。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看着有琴明月。
有琴明月带了帷帽,整张脸都显得朦朦胧胧,她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也在隔着面纱看着她。
墨色的眸,深邃,幽沉,看不清心思,却偏偏蕴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魅力。
她走的深一脚浅一脚,心也如这脚步,起起伏伏。
好一会儿,她才徐徐吐口气,轻声道:“有我在,别怕。”
她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她们来到柳蓁蓁身边,王首春也马上跟了过来。
柳红凰的目光掠过王首春,在有琴明月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抹鲜明的厌恶。
在场只有她带着面纱,没想到这个乡野村妇也敢带?真的是活腻了,若是放在京师,她必定要将她杖毙!
只是此刻倒发作不得,毕竟是个村妇,不值得自己动怒。
而且看她身上那丑陋至极的粗布衣裙,定然相貌也丑陋不堪,还是个病秧子,也不知道这个乡民怎么会这么在乎,还眼巴巴地回家抱了来?
她朝着玄冥看去,玄冥轻轻摇头,他没有在林燕然家里发现不妥。
柳红凰眼神冷了下来,自己的黄金绝不可能凭空消失了!
姬玄手下的精兵和自己的亲兵全都出动了,现场又有玄冥和香姨两大高手在,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凤凰镇!
她忍不住朝柳蓁蓁看去,发现她正在和林燕然说话,眉眼间甚是愉悦。
自己黄金失窃,目前毫无线索,这个贱人倒是悠哉悠哉,她立刻生出怒气来,沉声道:“那个乡民,你不是说去接你娘子出来,你身边这个姑娘又是何人?”
林燕然不慌不忙道:“启禀公主殿下,我娘子素来体弱,又常多病,我便为她找了个丫鬟。”
“丫鬟?本宫看她倒像是你的妾室。”柳红凰脸上闪过一抹鄙夷之色,“你方才只说回家抱娘子,如今却出来两人,现在又隐瞒她的身份——”
她说到这里故意一顿,眼神不善地盯着林燕然,余光却觑着柳蓁蓁,果然,柳蓁蓁立刻皱起了眉毛,开口道:“公主殿下,林燕然没有隐瞒,这位王姑娘本是位落难之人,被林燕然救了,她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自愿留在她身边侍奉她夫妻二人。”
一见柳蓁蓁果然忍不住跳了出来,柳红凰心里马上舒服了一些。
柳蓁蓁不痛快,她便痛快了。
她冷淡地瞥了柳蓁蓁一眼,对她的话置之不理,继续语气不善地冲着林燕然道:“本宫倒是觉得报恩不过是无稽之谈,必是这乡民嫌弃自家娘子丑陋又多病的借口,目的就是想纳妾吧?”
林燕然目瞪口呆,这个柳红凰真的是那晚那个心智和狠辣都达到巅峰的柳红凰吗?怎么感觉她现在说的话像是脑子进了水?
她赶紧诚惶诚恐道:“请公主殿下明鉴,草民对草民的娘子情有独钟,此生挚爱她一人,除她之外,草民绝不会喜欢任何人。”
柳红凰压根不信,她此刻恨屋及乌,只觉林燕然不止面目可憎,还敢当众欺瞒她,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你说的倒是好听,不过都是你一面之词,你娘子出来后便未曾开口,如何能令人信服?那妇人,你来告诉本宫,你家郎君待你如何,可有嫌弃你貌丑而纳妾的打算?”
有琴明月万万料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说成貌丑,只是此刻情况紧急,她只好放缓声音道:“回禀公主殿下,我家郎君待我甚好,并无纳妾打算。”
柳红凰听她声音清清泠泠,不疾不徐,竟然甚是动听,心底的不爽越发不爽了起来,她紧盯着她:“你可不要蒙骗本宫,不然本宫定治你一个欺瞒之罪。”
有琴明月语气平静:“民妇说的都是实话。”
这句话越发令柳红凰勃然动怒,柳蓁蓁听她越问越过分,忍无可忍地道:“明月,你不如解下帷帽,也好让公主殿下好好看看,你家郎君到底会不会弃你而纳妾?”
有琴明月此刻尴尬至极,面上还得摆出娇弱不胜风的姿态,怯怕地看了林燕然一眼,声如蚊吟般道:“郎君,我怕……”
这句比刚才那句还要柔弱无依,哪怕林燕然知道她在逢场作戏,却仍是情不自禁地生出怜惜来。
她低下头去,眼也不眨地瞧着她,语气倍加呵护地道:“娘子你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柳红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个乡民还真是惯会扯谎,本宫只需挥挥手,她人头便要落地,如何保护她娘子?
可见此人必定是满口谎言!
林燕然这时道:“娘子,我为你解下帷帽好吗?”
有琴明月瞟了她一眼,柔弱道:“不劳郎君了,我自己摘吧。”
说着抬起双手。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只见她的粗布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一截皓雪无暇的手腕,那双纤纤素手往鬓角伸去,轻轻解下了帷帽的系带,接着轻轻往上一掀,帷帽缓缓上扬,最先露出一个曼丽动人的下巴,接着是红润丰盈的嘴唇,帷帽的带子垂下来,从她鼻翼轻拂而过,掠过她缓缓露出的双眸,睫毛轻轻颤动,现出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睛,然后是光洁如玉的额头,蓬松如云的乌发。
终于,她整张脸完全露了出来。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抽了一口气:世间竟有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
除了柳红凰,因为她死死地盯着有琴明月那张脸,眼神里的愤恨、嫉妒和杀意交错起伏,波潮暗涌,几乎快要溢出来!
现场的镇民迫于她的威压,无人敢说话,可是那一双双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眼神,全都像是在说:你不是说林燕然嫌弃自己娘子貌丑要纳妾吗?可她娘子这般美,便是傻子也舍不得抛弃娘子而纳妾啊?
柳红凰只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此刻都变成了巴掌,在狠狠抽打着自己的脸颊。
她无比尴尬,又无比暴怒!红纱下的雪白脸庞正在逐寸涨红!
忽然,远处传来沉重的跑步声,大家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姬玄和郑威各自带着两队人马返回,两人快速来到柳红凰面前,齐齐躬下身去。
“启禀公主殿下,全镇(商船)搜查完毕。”
“可有找到谋逆线索?”
姬玄和郑威都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柳红凰怒喝道:“说!”
两人头皮一紧,连忙道:“没有找到!”
柳红凰的怒意瞬间达到极致!
第045章
封谷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时睁开眼睛,慢悠悠道:“公主殿下没能在这凤凰镇和医师阁的商船上找到谋逆证据,是大好事呀,说明草民和草民的徒弟乃是忠君爱国之辈,是我龙渊国的大好子民,怎么听着公主殿下的语气,好似很不高兴呢?”
林燕然正在替有琴明月重新戴上帷帽,闻言心底暗赞了一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封谷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奔着把柳红凰气死的架势。
柳红凰死死盯在封谷脸上。
眼神阴冷的像是淬过毒的刀子!
她这时才意识到,封谷这个老不死和柳蓁蓁这个贱人既然敢让自己搜查,必定早已掩盖掉了一切证据。
甚至他们刚才的推三阻四,都是为了故意拖延她的时间!
该死!该死!
想屠了这个镇子!杀掉这里所有的贱民!
香姨对自家公主的性子最熟悉,若是封谷和柳蓁蓁不在,屠了这一镇的贱民不过是芝麻大点的事,只是偏偏两人都在,真要都杀了弄不好会出问题。
她压低声音道:“主子,便是生气也不是现在,找东西要紧。”
柳红凰阴冷的眼神数度变幻,最后化作一抹狠厉。
她生生刹住了怒气。
确实,她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她必须要尽快追查其他地方。
她阴恻恻地扫了林燕然一眼:“我们走!”
林燕然纳闷,关我什么事?
看见柳红凰带人离去,被抓来的镇民全都松了一口气,有那胆小的,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住地拍着胸脯,流露出一股后怕至极的神情。
也有不少镇民率先从惊悚中抽离出来,他们先是崇拜又不敢置信地看着柳蓁蓁和封谷,给咱们看病的柳大夫竟然是郡主?
郡主不就是皇帝陛下的侄女吗?
嘶——自己竟然和这样的贵人有了关系?
他们眼神畏畏缩缩,不住偷看柳蓁蓁,却又畏惧柳蓁蓁的身份,丝毫不敢靠近。
于是这群人竟然不怀好意地凑到林燕然面前,艳羡无比地看着她道:“燕然,你娘子居然这么美,你怎么不带她多出来走走?”
“是啊是啊,既然身子骨弱,合该多出来走走,这样也能长些力气。”
“对啊燕然,你怎么又把帷帽给她戴上了?这人啊,得多晒晒太阳,不然脸色惨白惨白的不好看呢!”
林燕然两眼一瞪!
“你们是不是不认得我林燕然是何许人也?我是凤凰镇第一恶霸,我数三个数,你们要是不走,就来试试我沙包大的拳头!”
她说着浑身气势暴涨,乾元的气息猛地散发出来,足尖往地上狠狠一跺,三颗碎石立刻被她踹飞出去,将那些个艳羡到流口水的低级乾元、偷窥的中庸全都吓得倒退。
林峰和林江河立刻围了上来,柳红凰带来的那些凶神恶煞的乾元他们不敢对付,这些个地痞流氓他们可不惧!
何况郎君就在跟前,正是大好的表功机会!
林峰率先冲上去,对着领头的那个低级乾元就是一拳头,那个乾元被个中庸打了,哪肯服气,立刻和他扭打起来。
林江河二话不说也扑上去,两个中庸一起狂揍他,很快便将他打的直不起腰来。
“不打了不打了!”低级乾元率先求饶。
其余不怀好意的中庸在旁道:“我们什么也没做啊,你们怎么能打人呢?”
“对啊,凭什么打人?”
林大海被自己几个跟班搀扶着爬了起来,正骂骂喋喋让人给他揉背。
林大山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对着几人便招呼大耳巴子。
啪!啪!啪!
“打的就是你个王八羔子!”
“你个不带脑子的蠢猪,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谁家好端端的娘子带出来给你们瞧?我抽死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燕然费了多大力气才把制药作坊弄来,你们竟敢这么和她说话,我告诉你们,谁敢再嚼舌根一句,那卖地的钱,一文没有!”
“你!你!还有你!我都记住了,往后你们家,别人有的好处,你们一份没有!”
“大山叔,我错了,我错了!”
“滚!”
一群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一边告饶,一边麻溜地跑了。
封谷带着柳蓁蓁一起来到林燕然面前,顾玉婉、王首春、陈小花全都围了上来,接着打完架的林峰和林江河也围了上来。
林翠翠被自己亲爹逼着照顾林山,此时一边看守着担架上的林山,一边眼巴巴瞧着林燕然这边。
她也好想像陈小花一样,每天都可以留在燕然姐家里,给她干活。
林山恨不得马上给林翠翠一个大耳巴子,但是又不敢,林燕然可是说过,每天都来找他。
他怨毒地瞧着林燕然,暗想着等爹筹集够银钱,就可以给自己买到升级丸,届时手脚好了,级别也突破了,他一定要将林燕然打得跪地求饶,刚才大家不都是说她娘子生的美吗,那他还要……
这时旁边人猛地叫道:“好臭啊!林山你是不是拉裤子了?”
周围人全都嫌弃地捂着鼻子飞窜,林山正在幻想的美梦顿时破碎一地,脸色涨如猪肝,冲着林大海怒吼起来:“爹!他们欺负我!”
林大海赶紧弓着背凑过去,关心地问道:“山儿,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接着他也闻到了一股恶臭,捂住鼻子嘟哝:“你这孩子,怎么又拉身上了?”
他瞪向林翠翠,有心抽她一耳巴子,却不怎么敢了,便恶狠狠道:“还不把你哥哥背回去?”
林燕然蓦地黑脸,吩咐林峰林江河:“去将他抬回去,顺便看看翠翠有没有受欺负,如果翠翠身上有任何伤,你们就代替我好好问候问候山-堂-哥。”
林峰没吭声,林山毕竟是他哥哥,但是他点头了,林江河犹豫了下,小声道:“好的郎君。”
林山猪肝色的脸上,马上变得恐慌起来,忍不住冲着林大海道:“爹,你快救我,林燕然又要打我!”
林燕然立刻将脸一沉:“这么说,你真的又欺负翠翠了?”
林山吓得面如土色:“没,没有,我绝对没有!”
林大海忙来赔笑:“燕然,你看山儿现在知道自己是个哥哥,不敢欺负妹妹了,你就别吓唬他了?他好歹是你亲堂哥呢!”
林燕然似笑非笑:“这么说他以前都是白痴,不知道自己是哥哥,做哥哥的应该爱护疼惜妹妹?还是说林叔你一直故意纵容他殴打妹妹?”
林大海忙道:“没有的事,都是我的孩子,我哪能这么偏心呢?”
林峰闻言立刻冷哼了一声:“是啊,爹一点也不偏心,爹的心正着呢!”
气得林大海恨不得脱鞋板子抽他,可是又不敢。
林燕然冲着林翠翠道:“过来。”
林翠翠这才敢来到她面前,小声道:“燕然姐。”看一眼她怀里,又叫了一声:“仙女嫂子。”
林燕然道:“你不要怕,燕然姐罩着你,以后不论是谁欺负你,只要打你一拳头,燕然姐就帮你打十拳头回去,如果是燕然姐也打不了的人,那燕然姐就打他心疼的王八羔子,相信他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林大海听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林燕然这个混账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林山更是吓成了条死狗,刚才做的那些美梦都烟消云散了。
林峰回头瞧着林燕然,心里酸溜溜的,他从小就和林翠翠一样不受宠,现在林翠翠有林燕然宠了,他还是没人宠!
只有他最可怜!
他忽然咬牙,猛地一脚踹在林山腰上。
都怪这个王八蛋!
林山疼得掉泪,正要喊爹,被他弯下腰凑在耳旁,凶狠地道:“你要是敢说出来,以后但凡爹不在的时候,你就死定了!”
林山顿时一个声都不敢吱了!
林大山实在看不下去,走来扯住林大海,在他耳旁道:“你是猪油蒙了心吗?为了个无能又混账的残废和钱过不去?翠翠和峰儿不是你亲生的?你以后不指望他们俩给你养老送终?”
林大海顿时淹头搭脑,背着手,竟连林山也懒得管了,自往家里去了。
林翠翠忙道:“燕然姐,仙女嫂子,我要带我娘回去了。”
林燕然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畏畏缩缩面黄肌瘦头发稀薄的一个女人,那正是林大海的老婆自己的婶婶,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像是六七十的老妪。
她叹了口气,道:“去吧,扶着你娘。”
林翠翠走后,她盯着林峰和林江河抬着林山担架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缺个真正的恶霸,她需要个恶人,收拾林山和林大海这种恶人。
封谷看完热闹,捋着胡须叹道:“没想到这安静祥和的山村,也有这许多龃龉。”
他出生医药世家,生来富贵,自小便沉迷于药材,甚少涉及复杂的人情世故,此时感慨无比。
柳蓁蓁轻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林燕然哈哈一笑:“柳大夫说的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柳蓁蓁听她还是唤自己柳大夫,心里莫名有几分高兴,她瞧着她怀里的有琴明月问道:“明月,你没事吧?”
有琴明月轻声道:“我无事,有劳你挂念。”
顾玉婉这时忍不住插话:“恩公,嫂子,今日原定的是开工动土,现在被此事打岔,好好的黄道吉日被破坏了……”
她语气十分失落,暗暗有些自责不该选在今天。
林燕然忙道:“只要大家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每一天都是黄道吉日。”
说着垂眸看着有琴明月:“娘子,你说呢?”
有琴明月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没干过?自然不迷信什么黄道吉日,闻言便道:“不错,只要是我们选定的日子,便是黄道吉日,今日正常开工。”
林燕然立刻捧场:“好,就在今日开工。”
顾玉婉喜道:“那小妹立刻去做准备。”
林燕然喊住她:“不急不急,索性大家都在,便都去我家,今日我做东,宴请诸位。”说着又向封谷道:“今日承蒙前辈和郡主相护,晚辈略备薄酒,还请前辈和郡主一定捧场!”
封谷微笑着捋胡须,柳蓁蓁知道自己师父心思,便笑着道:“林郎君既然这么说了,我和我师父当然要捧场。”
陈小花总算能插嘴,小声道:“燕然姐,我先回去洗菜了。”王首春也笑着道:“郎君,我也去帮忙。”
林燕然点头,两人便先动身走了。
林燕然感受着怀中柔弱无骨的身子,再瞧着距离自己家那段看起来不太长的路,莫名有些舍不得,便道:“劳烦两位先去我家里饮茶,我娘子身子弱,我不能走快。”
人家夫妻约莫是要说体己话,封谷和柳蓁蓁自然不好打扰,便先行离去。
眨眼间,校场上的人全走光了,有琴明月道:“可以走了。”
林燕然心里那点舍不得越来越舍不得,便道:“明月,这些人呼啦一下全走了,现下路上都是灰尘,万一沾到你头发上多不好,我们再等一等吧,你难得出来,我带你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有琴明月面纱下的眼睛轻轻闪了闪。
她怎么觉得这个贱民在哄骗自己?自己可是带着帷帽呢。
这时林燕然已经抱着她走到校场边上的一片树林旁。
她立刻闻到了一股清新怡人的花香,禁不住也瞧去。
面前是一片槐树林,此时槐花已陆陆续续开了,一串串雪白的花蕊飘散出阵阵芳香,十分清新好闻。
林燕然道:“明月,这槐花真好闻,改日我来摘些洗净,做些槐花糕还有槐花饭与你尝尝,你看可好?”
有琴明月点头:“好。”
她此时心情极好。黄金顺利到手,柳红凰气势汹汹而来,却气急败坏而走,她心头很有些得意,罕见地生出了份分享欲,便道:“我们事成了……”
“对!”林燕然忽然大声打断她,“制药作坊这件事总算成了!等我们的药丸销往各地,我们家的银子就会越来越多,届时我定为你打制一副体面的金银首饰!”
这个贱民怎么突然变笨了?有琴明月心中正纳闷,忽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嘴里痴痴道:“娘子你好美。”
有琴明月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低下头来,嘴唇贴在了她的脸颊上,虽然隔着面纱,可是热乎乎的气息还是直往脸上扑!
有琴明月惊怒交加,却听她用极低的声音道:“玄冥还在,我刚感觉到了。”
有琴明月正要挣扎的身体缓缓软回她怀里,她的指尖却止不住攥住了她手臂,也用极低的声音道:“他是来杀我的。”
“为何?”
“柳红凰阴险毒辣,又睚眦必报,方才我揭开面纱定然惹得她不痛快,她让玄冥留下就是为了杀我泄愤。”
她语气平静中透着股山雨欲来的沉抑,低低的话音刚落,林燕然的脸色猛变!
因为她脑海又出现了一行鲜红的字体!
【有琴明月被龙渊国顶级杀手玄冥刺杀,其死卫随之赶来,震怒之下将渣妻郎及凤凰镇全体镇民尽数屠杀……】
林燕然一瞬间明白过来,她改变了剧情,连带着有琴明月的死法也改变了,有琴明月一死,她也逃不脱一死。
老天奶啊,你就不能让我好过点?
她颤抖的心,颤抖的手,颤抖的嘴唇问出口:“明月,你侍卫在附近吧?”
有琴明月不答。
她想过这辈子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辈子会是这种死法。
一瞬间心如死灰,万念俱灭。
母后……
指尖不由自主扎入林燕然的手臂中。
林燕然的心跟着沉下去,她的脸庞贴着她,眼睛和她的眼睛对着,便是隔着面纱都能感到那双眼睛里深邃如渊的绝望。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疼疼的,闷闷的,难受到说不出来。
时间只是过去了一瞬,却又仿佛历经了沧桑。
她忽然压低声音道:“你配合我。”
有琴明月迷惘地望着她,林燕然嘴巴轻轻一吐,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全洒在她的面纱上,接着她惊恐莫名地喊道:“娘子你怎么了?”
“娘子,你又吐血了!”
她双臂颤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跟着趴在了有琴明月身上,撕心裂肺地叫唤了起来:“快来人啊,我娘子又吐血了!我娘子不行了!”
“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撕心裂肺的哭声立刻引来了邻居,正在喝茶的封谷和柳蓁蓁也被惊动,两人出门一瞧,俱都脸色大变,赶紧跑了过来。
只见有琴明月躺在地上,林燕然双臂还托着她后背,身体趴在她身上哭的伤心欲绝,而有琴明月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那张帷帽的面纱上,全都是血!
柳蓁蓁第一个尖叫起来:“师父,你快点救明月!”
接着赶来的陈小花也尖叫了起来:“燕然姐!仙女嫂子!!!”
顾玉婉和王首春晚到一步,也是满脸惊恐:“恩公!嫂子!!!”
封谷被吵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喝道:“都闭嘴!”
说完蹲下身去:“丫头你先别哭,我看看你娘子怎么样?”
他要去翻看有琴明月的眼皮,孰料林燕然猛地将她抱起来,哭喊着道:“我娘子没事,我娘子好好的!我要抱她回家!”
说着便抱着她往家里跑。
柳蓁蓁脸色一变:“完了师父,林燕然不会失心疯了吧?”
封谷脸色也是一变。
两人只好跟在后面喊道:“林燕然,你娘子急需救治,你别乱来——”
暗中窥视的玄冥看到这里,脸色黑如锅底。
身为顶级杀手,居然被派来杀一个病秧子,幸好他刚才没有出手那么快,不然传出去他肯定要被排名第一的玄渊笑一辈子!
这病秧子自己吹个风都能吹到吐血,想来也活不长了。
他立刻返回柳红凰身边,冷着脸回禀道:“此女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柳红凰一听,顿觉刚才那口被人夺去风头的恶气出了,长得再美又如何,死了的美人便是死人!
可是黄金依旧没有下落,她脸色才好转,又阴沉起来。
“去石门县,查来往船只和商队!”
林燕然飞奔进自己屋子,一刻不停地将有琴明月放到床上,接着细细感受,那股仿佛被毒蛇盯着的恐怖感消失了,她猛地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抹掉嘴唇的血,道:“他走了。”
这时外面传来呼喊声,有琴明月睁开眼睛,问道:“如何解释?”
林燕然略一沉思,毅然道:“与其日后不断圆谎,不如直接说实话。”
等到几人追进来,她立刻关上大门,将方才的惊险说了,封谷听得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子:“简直是无法无天,就为了别人比她生的美,便要杀人灭口,简直,简直——”
他气得哆嗦起来。
柳蓁蓁知道自己师父嫉恶如仇,生怕他被气坏,赶紧去拍了拍他后背,接下话道:“简直丧心病狂!”
封谷总算说出话来:“对!等老夫回京,定要在陛下面前狠狠告她一状!”
林燕然立刻竖起大拇指:“前辈高风亮节,嫉恶如仇,简直是在世青天!”
柳蓁蓁跟着头如捣蒜:“嗯嗯嗯!师父你一定要记得哦,她还刻意刁难徒儿呢,今天她为难林燕然其实就是针对徒儿,那什么破婚事和徒儿有什么关系,徒儿也是受害者好吧?”
封谷捋着胡须,神情郑重:“此事陛下已开了金口,难呢!”
柳蓁蓁顿时脸色郁郁,闭口不言。
这时王首春和顾玉婉陪着有琴明月出来,她已换了身衣裳,整理好仪容,对封谷行了一礼:“小女子多谢前辈相护。”
封谷摆摆手,道:“老夫既然遇到,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还是让我把把脉瞧瞧的好。”
有琴明月这次没拒绝,正要卷起袖管,封谷道:“不必。”说着两根指头直接搭在她袖口上,倾听了起来。
片刻后他道:“身体倒是没什么大毛病,不过确实体质虚弱,脾胃湿寒,时间久了,容易生出梦魇,老夫为你开一副平和些的药方,慢慢将养身体。”
林燕然暗道不愧是顶级大医师,说的全中,她赶紧道谢,亲自将药方接了过来。
封谷看她一眼,忽然问道:“玄冥既然是顶级杀手,你如何能感知到?”
林燕然也觉得奇怪,正要对他说说自己身体的变化,猛地想起那日有琴明月质问她身体有没有变化,此时说出来岂不是证明自己撒谎?
她吓得差点又咬住舌头,生生扭转话题:“我生来比旁人敏感些,自小便感知力惊人。”
封谷点头,暗道果然是医道天才,感知力都比普通人强悍。
柳蓁蓁这时问道:“那些血是怎么来的?”
林燕然道:“我咬破了舌头。”
柳蓁蓁抽了下凉气:“那多疼啊。你张嘴我给你瞧瞧——”
林燕然张嘴吐舌头,只见那舌尖被咬出一条鲜红色的血口子,上面还在不住渗血。
柳蓁蓁赶紧从药囊取出三粒圆形的药丸递过去:“给你,舌尖破了我也没别的法子,但是这药丸含着可以镇痛。”
林燕然正疼的厉害呢,当即高兴地接下,毫不犹豫地丢下一颗进嘴里:“多谢柳大夫,柳大夫不愧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柳蓁蓁不好意思地道:“你别乱夸人,哪有说人是菩萨的。”
顾玉婉忍不住插话:“柳姐姐贵为郡主,却做乡医救助百姓,可不就是观世音菩萨嘛。”
有琴明月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柳蓁蓁,忽然觉得两人的互动甚是刺眼。
只有王首春一直没吭声,这时便道:“主母和郎君没事真是万幸,我得赶紧去厨房了,加紧做一桌好菜给大家压压惊。”
林燕然顿时记起来宴请的事,便道:“王姑娘,麻烦你去和小花备好菜,待会儿我来炒。”
王首春答应了一声,便往厨房去了。
顾玉婉道:“恩公,嫂子受到了惊吓,开工的事要不要往后延一延?”
林燕然还没说话,有琴明月道:“不必,既然定好了日期,便无可更改。”
她语气淡淡,却又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意味。
林燕然马上笑眯眯对顾玉婉道:“听你嫂子的。”
顾玉婉掩着小嘴偷笑:“嫂子,恩公对你真好,事事都听你的呢。”
她嘿嘿笑了一声,便出去做开工的准备工作。
有琴明月站起身来:“燕然,我有话和你说,两位,先失陪。”
林燕然下意识便起身迎上去,一把搀住了她。
有琴明月只感觉那双手坚实有力,稳稳地托住了自己的肋下,她有些不适地扭了下身子:“我自己走。”
林燕然柔声道:“是不是不舒服?那我抱你吧?”
柳蓁蓁掩唇偷笑,赶紧和自己师父出去了,临走前又咯咯笑了一声。
有琴明月默了一默,不必两个字还没吐出来,林燕然就弯腰抱住了她,她大步往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现在身子弱,能省一分力是一分力。”
有琴明月敛了眸,抿唇。
等林燕然将她放在房间的椅子上坐下,她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关上窗户,转过身去。”
林燕然愣了愣,接着听话地关上窗户,转过身去,只听见窸窸窣窣一阵轻响,像是衣裳摩擦的声音,害得她小心脏怦怦乱跳,接着有琴明月道:“可以了。”
她转回身,眼前一亮。
有琴明月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六根黄灿灿的金条。
“明月——”她高兴地叫了一声,旋即又止住话头,生怕被外面人听见。
有琴明月唇角微勾:“拿去吧,赏你的。”
林燕然嘿嘿一笑,毫不犹豫地抓在手里,她掂了掂,眼睛更亮了,看着她,声音压到极低却又掩饰不住的惊喜。
“二百两?!!”
有琴明月憋了许久的那点爽感瞬间在她亮晶晶的眼神里达到了巅峰。
她面色没什么波澜,轻轻吐字:“不错。”
林燕然爱不释手地摸着六根金条,这可是足足两千两银子呢!
她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这么阔绰过。
忽然感觉到金条还是热乎的,联想到刚才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忍不住又朝有琴明月看去:“你藏在了自己身上?”
有琴明月眼神闪了一下,却不肯答了。
当时情形危急,她只能用布包了,藏进了怀里。
只是这话断说不得,却不想还是被林燕然发觉了。
林燕然心里滋味很是微妙,手中的金条仿佛也变烫了起来,十多斤的份量,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可惜她力气忽然大了许多,抱着她时竟然没察觉出来。
六块摞在一起,还是不小的一堆,她藏在身上,便只能是塞在胸口那里……
她忍不住偷看了有琴明月一眼,有琴明月也正看着她,她神色无波,那双眸子却很是犀利。
林燕然慌忙移开,又把玩起手中的金条来。
有琴明月这才道:“你自己收着,不可展露人前。”
林燕然应了一声,立刻找出那只装她字帖的箱子,打开锁,将金条用一只绣帕紧紧包裹,藏了进去。
“好了。”她拍了拍手,满眼都是收获的满足感,“不到最后一步,我是绝舍不得用的,最好是留着当传家宝。”
有琴明月心里顿时更舒爽了。
林燕然说着口渴起来,抓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冷茶,不曾想碰到受伤的舌头,顿时疼的哎哟一声,倒抽了口凉气。
她捂着嘴,紧皱眉头。
有琴明月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倏地一紧。
她忽然想帮她瞧瞧舌头,像柳蓁蓁那样,可是这念头生出来,便令她平静的心有些困扰。
这不是她该做的事。
她强自忍住,却又被这股莫名情绪烦扰,遂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如何做到的?”
林燕然早就好奇不已,那么多的黄金,她到底是怎么盗走的?
她立刻坐在了她身边,杵着拐肘,偏脸瞧着她,小眼神眼巴巴的,满满都是期待。
有琴明月声音很低,却也缓,自有一股感染人心的力量。
“东西丢了,大家第一时间会做的事,便是到处搜找,而凤凰镇又是距离黑龙寨最近的镇子,所以我料到柳红凰必然会第一时间找来这里。”
“但她只会失望,因为黄金压根没有被盗走。”
林燕然的眼睛猛地张大:“那是?”
有琴明月语气里染了一丝得意,徐徐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林燕然脱口道:“所以只是转移了个地方,重新藏了起来?!”
有琴明月赏识地看她一眼,点头:“不错,我的人事先在黑龙寨附近挖了一个坑,拿到黄金后立刻埋了进去,并将地面恢复原样,除非他们将凤凰山翻个遍,不然绝找不到。”
林燕然的眼睛又张大了一点,圆溜溜的,炯炯有神,眼神里尽是那种“我听得好来劲你赶快说”的期待感。
有琴明月头次觉得和人说话如此有意思,继续道:“柳红凰要搜查凤凰镇,必然把身边的精兵强将都带着,这个时候,黑龙寨是防备最虚弱的时候,柳红凰在凤凰镇逞威风时,我的人已悄无声息将黄金取出,背着它们顺顺利利地送到凤凰河,而那里早就准备好了船只,等柳红凰从凤凰镇离开时,那些船只已带着黄金顺流而下,她便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的黄金去哪了。”
林燕然猛地一拍桌子:“太爽了!”
拍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了手,明亮的眼睛看着她道:“明月,你真聪明。”
她语气一点也不浮夸,每个字眼都蕴满浓浓的真诚,让人觉得我确实好聪明啊。
有琴明月心底那点得意一下子被拔高了。
她摩挲着指尖,默默承了这句夸。
这时,外面传来陈小花的喊声:“燕然姐,菜都准备好了,可以开炒了。”
林燕然哎了一声,身体却依旧坐在椅子上。
她有点舍不得走。
有琴明月看了她一眼,见她还不走,便问道:“你怎么知道玄冥在我吐血后不再下杀手?”
这一问,也问到了林燕然的爽点上,她得意道:“因为但凡在一件事上做到极致的人,都必定是骄傲的,这种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既然玄冥是顶级杀手,他定然有自己的骄傲,迫于皇命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已经让他尊严扫地,如果再对一个垂死之人出手,那便是侮辱了!”
她眉飞色舞,神采奕奕,有琴明月一时看的怔住,旋即敛了眸,轻声道:“确实。”
两人的话头到此止住了。
房间安静下来。
须臾,林燕然道:“明月,我去给你做好吃的,今儿要做几道拿手好菜给你尝尝。”
有琴明月点头:“好。”
林燕然起身往外走,刚走一步,又回头问道:“你今天没吓到吧?”
有琴明月摇头:“没有。”
林燕然这才走了。
有琴明月一直目送她,直到她进了厨房。
*
与此同时,在距离凤凰镇五十里外的凤凰河上,八艘渔船正顺流而下,每艘渔船的船舱里都堆放着若干只硕大的竹筐,里面装满了一条条二三斤重的鲢鱼,有的嘴巴一张一合,有的还在不住蹦跶,只是怎么蹦,都蹦不出竹筐。
竹筐旁边席地而坐着若干名身穿布衣的魁梧青年,他们都很年轻,神情镇定,眼神坚毅,充满了一股静默的力量感。
在领头的一艘渔船上,易容成中年渔夫的暗云正弓着腰,将手伸进一只竹筐里,卯足了劲儿往里面钻,很快便摸到了藏在鱼货下面的箱子。
她抽出手,皱着眉毛甩了甩手上的黏液,一名青年给她提来一桶水,她在里面使劲儿搓洗了一番,这才走到船头上。
那里站着一名眉眼灵动的渔家少年,扎成高马尾的发梢随风扬起,很是恣意潇洒。
暗云走过去低声问道:“暗影,主子为何不让我们用大船,而是用这么多艘渔船?”
暗影立刻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冲鼻鱼腥味,皱眉道:“渔船不必在官府那里备案,别人便查不出,商船来往每个关卡都要核验登记,容易被追查。”
暗云若有所思,接着嘀咕了一句:“我们还要和这些鱼待多久啊,我快要被熏晕了。”
暗影轻哼一声:“主子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们,是信任。”
暗云也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她又走进去洗手了。
暗影勾起唇角,眼神里流露出来一抹得意,主子让她负责这次押送黄金的任务,她不必像暗云那样,每天都要将手伸进去检查黄金箱子。
只不过,她心里很快又浮出一个问题,主子对黄金工艺这么感兴趣,自己是不是趁着这次南下,找些工艺记载带回去呢?
*
有琴明月将开工仪式定在了午饭前。
恰好是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刻,日上中天,诸事昌隆。
供桌就摆在院子正中央,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只鸡,一大盘水果,正中间是一个关公像,关公像前摆着个铜香炉。
她和林燕然作为主东家,顾玉婉、封谷和柳蓁蓁作为副东家,站在最前排。
其余便是王首春、徐娘子、金福、林大海、林大山、林峰、林江河、林翠翠、陈小花等人。
满满当当站了大半大院子,一起祷告上天,焚香祈福,接着便由几位东家剪彩,又有小厮从旁燃放鞭炮,将整座院子给衬的热火朝天。
林燕然拿起缠着大红花的榔头,率先在院子里挖了一榔头,其余人也纷纷挖下去,她见有琴明月站在一旁不打算参与的样子,心道你以后可是要当女皇的人,做皇帝每年春天也要亲耕为百姓做表率呢。
她悄悄走到她身旁,将自己的榔头塞进她手中:“很容易,我带着你吧?”
有琴明月很想拒绝,可是林燕然热情邀请,她只好捏住了把柄,林燕然紧挨她站着,也伸来双手抓住榔头的把柄,带着她一起锄下去。
感觉又别扭又新奇。
尤其是她的手带着她抬起锄头,然后一起挖下去时,有种齐心协力的感觉。
仪式后林大海听说有大餐吃,赖着不肯走,林燕然便让林峰和林江河去将剩下的大半头猪给分割成一块块,用竹篾穿了。
每人送一块。
林峰和林翠翠见林大海接了,便都不肯要,被林大海恶狠狠瞪:“这是开工大吉的福肉,赶快给我接下,不然抽死你们!”
说着又舔着脸问林燕然:“燕然,我家有五口人呢,这肉你是不是给你婶婶和山堂哥也带上一块?”
林燕然不想和他啰嗦,便答应了。
给林峰和林翠翠燥的面红耳赤,走的时候甚至都是低着头的。
林大山也看的直摇头。
徐娘子、金福也得了福肉,都是笑得合不拢口,高高兴兴提着回去船上了。
陈小花走去关了大门,愤愤不平道:“就不该给林山福肉,他不配有这个福气。”
林燕然哈哈大笑:“小事而已,咱们别计较。”
封谷和自己宝贝徒弟说悄悄话。
“这丫头眼界高,心胸开阔,以后定然前途无量。”
“师父,您这还没收徒成功呢,就开始夸上了,那要是真收上了,您眼中还有弟子的位置吗?”
气得封谷要给她糖炒栗子吃,被柳蓁蓁笑着跳开。
院子里欢声笑语,生机勃勃,有琴明月静静站着,看着,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林燕然身上。
林燕然站在阳光下,笑容满面,忽然拍了拍手。
所有人立刻不由自主朝她看去。
她道:“今日开工大吉,咱们以后便如这头顶的太阳,红红火火,蒸蒸日上,下面我宣布,开饭!”
哪有这样奇奇怪怪的祝语啊,不过听着还怪有意思的,众人全都被逗笑了。
有琴明月抿着的唇角,也弯了起来。
中午的饭菜格外丰盛,一张方桌居然摆不下,林燕然便搬来两张桌子拼在一起,直接在院子里开饭。
她和有琴明月坐在主人席,封谷和柳蓁蓁坐在上席,接着是顾玉婉和王首春,最后是陈小花。
林燕然兴致勃勃给大家介绍菜品。
“诸位,最中间这道菜是东坡肉,接下来是红烧肘子、一品烩、葱爆肉、糖醋里脊、鱼香肉丝、凉拌猪耳、凉拌黄瓜、猪血豆腐汤。”
说着亲自为封谷和柳蓁蓁各夹了一块东坡肉。
“尝尝——”她有些期待地示意着。
封谷拿起筷子,往那色泽诱人的东坡肉上戳去,没想到轻松便扎进去了,那最上面一层红皮,颤巍巍的,一看就是很软烂,他不由自主加起一块送入口中,顿时脸色舒展开来。
“软糯无比啊,而且肥而不腻,好!”
林燕然笑道:“前辈,这东坡肉,有很多种吃法,最流行的便是一口闷。”
“前辈不若试试?”
封谷顿时来了兴趣,夹起来送入口中,顿时满口肉香,咀嚼时浓浓流汁的感觉,而且肥肉的软糯和瘦肉的劲感融汇在一起,构成了一股无法言喻的美妙味道。
其余人见他腮帮子涨到发鼓,脸上神情却是满足到了极致,顿时都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林燕然赶紧道:“都吃起来呀,这吃饭,就要热热闹闹才好。”
柳蓁蓁好奇道:“东坡肉这么好吃吗?师父都吃的顾不上说话了,我也来尝尝。”
她也夹起碗里那块,只是到底是个姑娘家,不好意思一口闷,便咬了一大口,果然是香浓扑鼻,口齿流汁。
她也顾不上说话了。
实在是嘴里含着东西,没法说啊。
其余人便全都吃了起来。
林燕然觑了有琴明月一眼,先给她夹了块东坡肉,悄悄道:“我知道你不爱吃肥肉,不过这种做法的肥肉,你可以试一试,真的。”
有琴明月瞥了她一眼,果真试了一口,确实没有平常吃肥肉时那种肥腻感,但是她也就吃完了那块,便不肯再尝了。
林燕然又指着她面前两盘菜,悄悄道:“专为你做的,尝尝?”
有琴明月看去,发觉是她介绍过的糖醋里脊和鱼香肉丝,色泽都很诱人,闻着更是香,她便先夹了块糖醋里脊送入口中。
表皮酸甜嫩滑,内里劲道鲜香,瘦肉丝的肌理在口齿间化开,融着酸甜的汁,是她喜欢的口味。
再一尝鱼香肉丝,酸甜可口,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忍不住朝林燕然看去,林燕然得意地冲她眨了眨眼:“怎么样?”
有琴明月轻易便感受到了她那股呼之欲出想要讨夸的期待,心里滋味有点奇妙,遂点头:“不错。”
林燕然越发得意了,可算是得到了好评,她可是记得反派每次评价自己做的东西,都是尚可,尚可不就是中评嘛。
顾玉婉和王首春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王姐姐你看,恩公和嫂子超恩爱的,每次吃饭都给她夹菜,没有一次不夹。”
偏偏有琴明月听见了,暗想,昨晚便没夹。
王首春莞尔一笑,扬眸觑了一眼,也笑着道:“郎君和主母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
陈小花正吃的满嘴流油,闻言大声附和:“对,燕然姐和仙女嫂子天生一对!”
柳蓁蓁道:“林燕然,浪子回头金不换,希望你一直对明月这么好,也祝你们越过越好。”
有琴明月尴尬,林燕然笑眯眯,朝她伸手:“柳大夫,祝福是不是应该送点礼?”
柳蓁蓁:“……”
她羞恼地瞪了她一眼,喊有琴明月:“明月,你看看你家郎君那副财迷样,你管管她?”
有琴明月还真的觑了林燕然一眼,仿佛在说:“我刚不是赏了你二百两黄金吗?瞅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这下轮到林燕然尴尬了。
她摸了摸鼻子,紧急转移话题:“吃菜,吃菜,大家都别客气啊。”
封谷吃到一半,猛地想起来,今天不是自己的收徒礼吗?林燕然怎么还没表示?
他便咳了一嗓子。
偏偏柳蓁蓁沉迷于美食,压根没收到暗示,封谷皱着眉,又咳了一声。
柳蓁蓁这才反应过来,扭头望过去,关切道:“师父您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徒儿给您倒杯茶吧?”
封谷老大不高兴了,又咳了一声。
柳蓁蓁总算体会过来,立刻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林燕然,感谢你今天宴请我们。”
林燕然抬头望着她,发觉她不住冲自己眨眼,眼神还一直往封谷身上瞟。
这是?
她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想自己拜封谷为师呢。
再一看封谷,已经放下了碗筷,端正身姿,正摆出了一幅高人风范,分明就是希望自己纳头就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可是有琴明月清清楚楚暗示过自己,不要拜外人为师,她会为自己找个名师……嘶,这可就为难了。
不过,还是小命要紧。
她眨了眨眼,立刻伸出手去,给封谷夹了一块东坡肉,封谷心里一喜,以为她要开始拜师了,然后——
林燕然又给柳蓁蓁夹了一块东坡肉。
她道:“两位千万别客气,多吃点,不够我再去做。”
封谷脸色一黑。
柳蓁蓁脸色懵逼。
她又冲着她眨了眨眼,然后眼神往自己师父身上瞟。
林燕然赶紧又给她夹了一块:“柳大夫你平日造福乡里,劳苦功劳,多吃些。”
柳蓁蓁:“……”怎么回事,林燕然平时挺聪明的啊?
她只好又眨了眨眼,然后咳了一声,支吾道:“林燕然,你不用客气,只要你,咳,咳。”
林燕然关切道:“柳大夫,你嗓子也不舒服吗?怪我招待不周,我这就去给你和封前辈煮一壶好茶。”
说着真的起身去煮茶了。
柳蓁蓁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起来。
这个林燕然真是没救了。
她只好歉意地看了一眼自己师父,封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柳蓁蓁为了缓解自己师父怒气,赶紧给他夹菜,拼命哄。
过了会儿,林燕然提着煮好的菊花茶过来,给大家一人倒了一杯。
然后端起一杯亲自送到封谷面前,笑眯眯道:“前辈尝尝,这茶不止润喉,还润肺。”
封谷瞪了她一眼,很是不满,却也没说什么,端起茶抿了一口。
噫,好喝,茶香浓郁,还甜丝丝的。
这人吧,年纪大了,便越来越喜欢甜口了,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嘶,真好喝。
林燕然暗暗偷笑,趁机又道:“前辈,晚辈不止会做东坡肉,还会做羊肉串、铁板烧、火锅,保证每一样前辈都没吃过,希望前辈能给晚辈一个机会,让晚辈多孝敬您。”
这话立刻叫封谷舒坦了起来,暗想,莫非是她觉得今日开工,不适合拜师,打算在下次请我吃饭时再拜师,如此更加隆重一些?
他越想越高兴,看林燕然顺眼起来了,矜持点头:“既然你这么有心,老夫自然也不好拂了你心意,如此便尝尝吧。”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顾玉婉说起药材被柳红凰的人都砸坏了,急得封谷和柳蓁蓁马上要去查看。
这时徐娘子和金福吃罢饭赶过来,他们带着一帮精明能干的汉子,又召集了村里的猎户闲汉,开始挖土动工建房子。
王首春作为林燕然这边的管事,跟着一起去督工。
林燕然忽然想起姬越,赶紧让陈小花盛了饭,跟着一起送去。
姬越被姬玄压在柴堆下,迟迟没人来帮忙,只能自己挣扎着从里面爬出来,等到林燕然赶到,他便如个刚在土里打滚的野人,浑身都沾满了杂草、木屑和泥土。
林燕然立刻让陈小花帮忙,给他收拾身上脏污,又亲自动手将柴一捆捆摞好,好歹将柴屋收拾的能容人睡觉。
姬越靠着柴堆坐着,开始大口吃饭,他饿极了,连话都顾不上说。
林燕然歉疚道:“对不住,今天实在太乱了,没顾上给你及时送饭。”
姬越连吃了几口饭菜,才缓解了烧心裂肺般的饥饿,这时忙停下来,冲她磕了一个头:“恩公,此事其实全因我起,若不是我惹来那些人,你们也不会受牵累,请受我一拜。”
林燕然不知说什么好,问道:“你身体怎么样?”
姬越摇头,一脸绝望:“即便痊愈,此生也再难习武了。”
林燕然精通药道,但是并不精通医术,闻言道:“也许有什么药丸,可以助人恢复功力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姬越苦涩道:“有倒是有,只是贵如登天,我这辈子都别想买得起。”
林燕然却上了心,忙问道:“是什么药?”
姬越道:“此丸名为涅槃丸,传闻吃了便如凤凰涅槃,可以最大化激发人体潜能,让低级乾元突破为高级乾元,高级乾元突破为顶级乾元,一步登天。”
林燕然越发感兴趣:“哪里有这种药丸卖?”
姬越郑重道:“我也只是听说有这种药丸,没听说哪里有卖的,据说都被大势力大家族掌控着,等闲人见不到,恩公不必为我忧心,我能安全活下来,已经感激不尽。”
林燕然却是真的来了兴趣,不过也没说破,便道:“那你先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康复,镇子上正在动工大建,回头建好了房子,我给你安排个住处。”
姬越感激的虎目淌泪,别开脸去道:“我听恩公的。”
林燕然先行回去,陈小花留下来等饭盆,这些日子都是她给姬越送饭,姬越心情抑郁,除了面对林燕然,其余时间不和任何人说话。
陈小花开始很怕他,毕竟姬越身上的乾元气息压都压不住,又生的高大魁梧,只是往那一坐,就比普通人有气势。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以来,陈小花渐渐和他熟了,便不那么怕了,见他总是愁容满面,还生了份同情。
便总是拣每天发生的琐事给他说,都是些林燕然家里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燕然姐种菜地了,做了什么好吃的,收拾了林山,保护自己和林翠翠,还给自己娘送好吃的等等,零零碎碎,林翠翠不在她无人倾诉便忍不住对姬越絮絮叨叨,姬越没什么回应,但是都听见了。
这时陈小花见他红着眼埋头吃饭,忍不住道:“燕然姐正在建制药作坊,回头镇上所有人都会去作坊帮工,只要你能动弹了,燕然姐肯定给你一份工,所以你不用担心的,你以后可以赚到工钱养活自己。”
在她看来,能有工做有工钱拿,便已算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殊不知戳中了姬越的心事,想到自己本为官宦子弟,如今快到而立之年,却一事无成,无以家为,现在还成了个废物,眼睛里立刻流出泪水来。
“你出去。”他沉声道。
陈小花看着他的泪水,不忍心地道:“你不要紧吧?”
姬越猛地吼道:“滚出去!”
陈小花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只是跑出柴房,忽然想到他不能走,便壮胆道:“你凶什么凶,要不是我天天给你送饭,你早饿死了,何况你有手有脚,又是男人,以后有的是工做,我现在帮燕然姐烧饭洗碗,每天都能赚三十文大钱呢!”
姬越不理她,抬起手臂,狠狠抹掉眼泪,接着又开始大口干饭。
陈小花等他吃完,忙去收拾好饭盆碗筷带回去清洗,姬越不理她还凶她,她也不想理他了。
姬越等她走出去才抬头看着她背影。
一句抱歉卡在嗓子眼,愣是说不出。
尊严,面子这些东西在他身上早就变得一文不值,可是他还是在乎那点可笑的尊严。
实在不行,便真的只能像陈小花说的,在恩公这里做份工,好歹养活自己,不给恩公丢脸。
他扬起脸,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流满脸颊。
*
林燕然从赤豹家里出来,便看见自己家和赤豹家的那块空地上,几十个龙精虎猛的汉子正干的热火朝天。
阳光正盛,扬起的尘土漫天飞舞,耳朵里全是榔头砸在土块上的声音,还有那些汉子说笑打骂的嬉闹声。
她赶紧捂住鼻子跑回家门口,瞧见林峰和林江河正站在一辆宽大坚实的马车边等着她。
“郎君,马车做好了!”
“我们已经赶着在镇子里跑了几圈,非常稳当,走的也快。”
林燕然大喜:“太好了,今天天气这般好,我们出门踏青去。”她说着想起来什么,便让林峰去喊来王首春。
王首春戴了帷帽,但是身上还是沾满了灰尘,林燕然有些过意不去,道:“王姑娘你别去工地上了,这些活就让徐娘子和金福他们看着吧。”
王首春却摇头:“不可,我既做了郎君的管家,一律事务都会做好,如今人手不够,我自然要亲力亲为。”
林峰和林江河不住偷看她,这时林峰涨红着脸道:“郎君,其实巡查工地之事,我和江河都可以帮忙。”
林燕然便道:“我有个法子,你们留下来帮王姑娘,在那些人挖土时,你们去提水洒在地上,防止尘土飞扬。”
林峰大声道:“得令!”飞快地捅了林江河一把,林江河赶紧道:“得令!”
王首春看的眨了眨眼,这两个愣头青,倒是好使唤,她当即款款道谢:“多谢郎君体恤,既如此,人我便带走了。”
林峰和林江河立刻眼巴巴跟着她去了。
林燕然有些好笑,背负起双手,喃喃道:“春天到了。”说着精神一振:“对了,出门踏青去。”
她大踏步走进院子,高声喊道:“娘子——”
兴冲冲走到房门口,帘子一掀,娘子还没出口便迎上了有琴明月沉静如水的眼神。
她猛地冷静了下来,娘子不是她能叫的,她生生刹住,转而喊道:“明月,马车做好了,今天风和日丽,正是踏青好时节,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有琴明月被那工地上的喧闹声和飞来的尘土搅扰的有些心烦,闻言便应了。
林燕然当即出门套好马车,又令陈小花带上瓜果茶水点心、小桌子小板凳靠枕,接着准备了烧烤架、木炭、猪肉、鸡肉、酱料等烧烤用品。
她不善于赶马车,只好让人请来了林大山,林大山早就听说她做了新马车,技痒难耐,闻言立刻乐呵呵答应了下来。
一行四人便即出发,目的地是她上次春猎时路过的一片山坡,鲜花盛放,草甸茵茵,还有条小溪流淌而过,简直就是郊游踏青的不二之选。
马车打镇子中间的马路穿过,林大山驾车,陈小花好奇不已也跑到外面瞧新鲜,剩下林燕然和有琴明月坐在车厢内,她忍不住问:“明月你坐着感觉如何,可颠簸?”
有琴明月道:“尚可。”林燕然便知这马车差点意思,比之她的公主座驾可能还要差点,便思忖着如何改进。
这时马车转弯,林大山“吁”了一声。
林燕然蓦地心惊,有种被人盯住的惊悸感,她吓了一跳,连忙掀开窗帘一角瞧去,路上行人稀少,大部分凤凰镇的镇民都去工地帮工了,少部分坤泽和中庸留在家中看顾孩子,便是闲汉也去工地看热闹了。
路上并无生人。
怎么回事?
她又细细感受了一遍,这次什么也没感觉到。
难道是马车转弯重心不稳造成的?
所幸后面无事。
到了目的地她便兴奋起来了,将所有物品一一摆放好,这才亲自扶着有琴明月走下马车。
她带了帷帽,穿着一身木槿紫的长裙,配合她沉静肃冷的气质,越发显得高雅贵重。
落地瞬间她便松开了搭着林燕然手背的指尖,朝着山坡望去,果然是鲜花遍地,绿草如毯,林间鸟鸣幽幽,溪水淙淙,清风送来花草香和春天的气息,一股心旷神怡的感受扑面而来。
她漫步走了上去。
林燕然兴致勃勃在一旁搭建烧烤架,又忙着穿串,今天她打算做些荤素搭配的烤串,再煮些花茶,附近刚好有溪水可取用,甚是方便。
林大山留在马车边看的爱不释手,一边看一边啧啧啧,便如后世男子看自己的宝马爱车。
陈小花按照林燕然吩咐,找到几颗高大的栎树,那下面是一片浓阴,正适合歇息。
她在树下摊开一条天蓝色的干净床单,摆上小桌子小板凳,又端来茶水瓜果,请有琴明月坐下。
有琴明月喝了口茶,目光往远处瞧,天高地阔,山林幽幽,风和日丽,正是人间好时节。
她赏了会景色,眼神不由自主瞟向了林燕然,她将烧烤架摆在下风口,正在烤串。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林燕然抬起头朝她望来,还冲她笑了一下,有琴明月定定看她一眼,正要移开目光,便见林燕然忽然丢下手里的串,朝她飞奔而来。
她的声音随之传来:“快躲开——”
她身形快如一头猎豹,扑了上来,有琴明月悚然一惊,立刻意识到,是有琴玉的杀手来了!
林燕然却没扑向她,而是扑向倏然出现在半空的一条黑影,她身体撞上去,接着发出一声惨呼,倒摔出去,如一只断线的风筝。
在她撞上去的瞬间,另一条快如疾风的影子同时出现,手中长剑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芒,如一道闪电般击中那条黑影。
黑影在空中旋转一圈,接着直直坠落,身上喷洒的血花随之飘下,在空中扬起一抹刺眼的红。
“噗通!”
黑影如一块破抹布,重重砸在草地上,嘴里鲜血汩汩,死的不能再死。
而后来那条身影,犹如一只轻盈的朱雀,傲然落在了尸体旁,那双锐利无双的眼睛扫了眼尸体,飞快收起宝剑。
正是暗星。
她日夜不休,骑死七匹好马,终于在关键时刻赶到这里。
一剑毙命。
敌人,自然是死掉的好。
只是——
她眼神怪异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林燕然,自己明明已经布置好一切,除了自己,还有暗风潜伏着,有琴玉的杀手压根不会碰到主子一根毫毛,她怎么会突然冲上去?
她顾不上多想,连忙走过去,有琴明月已经蹲在了林燕然身边,捧住了她的头:“林燕然。”
林燕然勉强睁开眼睛,看见暗星从她背后走来,忽然想哭。
刚才烤串时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阴冷噬人的感觉,立刻知道是杀手来了,有琴明月死了,她也别想活。
她什么也来不及思索,便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有琴明月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吩咐暗星:“速速救她。”
暗星飞快地往她嘴里塞了个药丸,又检查她伤口,而后道:“肩胛骨中刀,无性命之忧。”
有琴明月暗暗松了口气,她将她的头又捧起来一些,看着她已经变得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为何要替我挡刀?”
林燕然疼的快要晕过去,此时便连刷好感都忘了,委屈至极地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脑袋一热就冲上去了,好疼——”
她还想说,你侍卫明明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害得我中一刀?
呜呜呜,玄冥的那掌逃过了,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刀。
呜呜呜,终究是我扛下了所有。
可是她说不出来,她疼昏过去了。
有琴明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到,怔怔看着林燕然的脸,便连暗星喊她都没听见。
她说她脑袋一热就冲上去了,她竟为我如此奋不顾身?
第046章
暗星将林燕然扛进车厢时,林燕然的胸襟已被血水染红,陈小花扑到她身上,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仿佛她快要不行了似的。
有琴明月皱了皱眉,斥道:“不准哭。”
陈小花愣愣地朝她看去。
有琴明月端坐着,不动如山,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是浑身都透着一股冷肃到骇人的气势。
“嗝——”陈小花打了个哭嗝,不敢哭了。
暗星正在给林燕然止血,林大山将马车驾的飞快,不到一刻钟便赶回了家里,有琴明月缓缓松了口气,吩咐陈小花:“你去船上请柳大夫过来。”
陈小花如蒙大赦,飞一般跑了。
暗星跳下车厢,飞快地扛着林燕然走进屋子。
林大山站在马车旁,焦急地搓着大手,对后下马车的有琴明月道:“燕然她娘子,要我帮忙吗?你尽管吩咐。”
有琴明月看了他一眼:“今天的事,前辈当做没看见即可。”
林大山人老成精,立刻点头:“中。燕然的烧烤架还落在山上,我去给背回来。”说着将马车系好,一瘸一拐地走了。
有琴明月走进房间,暗星立刻道:“殿下无需担心,林郎君已经止住血了,现下只是昏迷了过去。”
她说着便纵身跳上了房梁,消失不见了,大门旋即被撞开,柳蓁蓁焦急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封谷和陈小花。
有琴明月看了眼昏过去的林燕然,视线落在她的脚上,靴子还没脱,她俯身过去,一只一只帮她拽了下来,整齐地摆到了床尾。
等她直起身,柳蓁蓁已经冲进了房间。
“明月,林燕然怎么样了?”
她飞奔到床边,入目便瞧见林燕然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失血,左肩膀那里血淋淋一大片,衣裳尽数染红,正朝着胸口蔓延,看着触目惊心。
她吓了一跳,立刻俯身去瞧她伤势。
嘴里焦急道:“怎么会突然遇刺?蒙面杀手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杀林燕然?不会又是柳红凰派来的人吧?”
封谷恰好赶来听见,立刻怒气冲冲:“上午才来刺杀她娘子,下午就来刺杀她,我看她就是杀鸡给猴看,成心要我难堪!”
柳蓁蓁飞快地检查了一遍,焦急道:“师父,林燕然只是伤到肩胛骨,为何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有琴明月听得一惊,暗星明明已经喂她吃了神仙笑,怎会如此?
她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肃声道:“蓁蓁,她中的刀上定是喂了毒,你可能辨别出是何毒药?”
柳蓁蓁脸色一变,忙解开自己的药囊,飞快地在桌面摆出一应用品,接着拿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碗,往里倒了几滴透明液体,又沾了点林燕然身上的血滴进去。
那血一遇透明液体,立刻变成了黑色。
柳蓁蓁色变:“师父,是阎王招!”
有琴明月镇定的神色也猛地变了!
阎王招是杀手刺客专用的顶级毒药,暗星她们也配有,一旦中毒,基本无药可救,故名阎王招。
有琴玉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封谷再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第一时间便盯住了那只白玉碗,先是观看毒液颜色,接着端起来闻气味,片刻后,他放下白玉碗,神情郑重道:“确实是阎王招。”
有琴明月忙道:“前辈可能救她?”
柳蓁蓁急道:“师父,你快救救林燕然吧?”
封谷叹了口气。
有琴明月倏地掐紧指尖,眸底更是阴郁密布。
有琴玉,该死!
柳蓁蓁拉住封谷的衣袖,连声央求:“师父你最厉害了,你肯定可以救林燕然,你快想想办法吧?”
封谷又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爱徒,一把甩开被她拉着的袖子,无奈至极地道:“你倒是松开为师啊,不然为师如何救她?”
柳蓁蓁焦急的脸色转喜,声音也因为突来的惊喜抬高:“师父,你真的可以救她?”
封谷语气幽幽道:“三年前为师碰到你师祖,被他赠送了一枚药丸,说是此丸是他最新研制,可解百毒,留给我作为最新的课业钻研,说完便飘然而去,从那日起,为师便遍访名山大川,寻找此丸的配方,只可惜,至今毫无头绪!”
柳蓁蓁惊道:“师父,所以你客居凤舞城,就是为了破解这枚药丸的配方?”
封谷苦笑道:“何尝不是呢?”
有琴明月打断他们:“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我先代燕然谢过前辈,等她醒来,我们夫妇二人再一起厚谢前辈。”
封谷听得脸皮抽了抽,有些肉痛地咂嘴道:“你这丫头,老夫还没答应救你郎君呢,就谢上了,这药丸可是无价之宝。”
“啧,有些难办啊!”
他故意捋着胡须,一副为难的模样。
柳蓁蓁道:“师父,是那枚装在一只天青色玉瓶里被你时常拿出来揣摩的白色药丸吗?”
封谷下意识点头:“啊对。”
蓦地腰间一轻,药囊被拽走了,柳蓁蓁背过身去,在他药囊里飞快翻找,很快便眼睛一亮:“找到了!”
封谷气的咬牙:“小蓁儿!!!”
柳蓁蓁举着那只天青色的药瓶,冲他道:“师父,您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弟子可是最清楚师父天生一副菩萨心肠,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何况林燕然还是您看重的天才弟子呢!”
“哎——哎——”封谷急得伸手。
可是柳蓁蓁说完便倒出了药丸,飞快塞入了林燕然的口中,接着托着她下巴助她咽下去。
封谷脸色一黑,手臂放下:“哎!”
柳蓁蓁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讨好道:“师父,弟子已经帮您救死扶伤了,您又多了一桩功德呢!”
封谷恼羞成怒,当场背过身去,气恼道:“小蓁儿,你又胡闹!”
有琴明月看出他不痛快的根源,开口道:“前辈用如此贵重的药丸救了燕然的性命,可见前辈不止医道无双,更是高风亮节,相信燕然知道后,一定会崇拜到马上拜前辈为师。”
她本来想将林燕然留给自己手下的顶级大医师,可如今看来,封谷既是医师阁阁主,又对她十分看重,做她师父也未尝不可。
这番话着实说到了封谷心坎上,他脸色好看了些,轻哼道:“那丫头你可要记着,你家郎君欠我一个弟子。”
柳蓁蓁笑道:“师父你放心吧,林燕然最听她娘子的话,只要明月开口,她肯定会拜你为师的。”
封谷怎么听这句话怎么不顺耳,才好起来的脸色又是一黑。
有琴明月肃声道:“便是前辈没有救燕然性命,她也必定是真心实意愿拜前辈为师。”
洞悉人心的女皇刻意逢迎的话,又岂会不顺耳呢?
封谷立刻多云转晴,脸上带出笑来,道:“好好好,此间事了,老夫先出去,你们好好照顾她,给她包扎下伤口。”
他这时想到自己虽然失去一枚无价之宝的解毒药丸,可是又得了一个天才弟子,不由地心情大好,顺手从药囊中又摸出一只玉瓶来。
“这是老夫配的顶级金疮药,你们给她涂上吧,相信要不了两三日,伤口便可愈合。”
有琴明月伸手接下,语气肃然道:“前辈宗师风范,真是当世楷模。”
封谷心情越发好了起来,摆摆手,悠哉悠哉地负手出去了。
柳蓁蓁瞅了瞅自己被哄的心花怒放的师父,再瞅了瞅一脸肃然的有琴明月,忽然掩口笑了起来。
“明月,没想到你竟然也会说这种话,我还以为只有林燕然才会说呢,如此看来,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有琴明月语气淡淡道:“她经常对你说这种话吗?”
柳蓁蓁没察觉这句话里的陷阱,道:“也没有经常,但是这种讨人喜欢的话她可是张口便来,说的可顺溜了。”
有琴明月眉心蹙了蹙,转而道:“给她上药吧。”
柳蓁蓁应了一声,便上前去打算解开林燕然的衣裳,却发现出血太多了,衣裳已经被血黏在身上了,若是脱衣裳,势必会弄疼她,便转身拿了把小剪刀。
她剪开最上面的布料,立刻看见了林燕然内里已经被血水染红的里衣,再往下剪去,便露出了亵衣。
她素来行医,眼里只有病人,这时不知怎地,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便回头对有琴明月道:“明月,我现在是救你郎君性命,你可不能吃醋哦。”
有琴明月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蹙眉道:“我从不吃醋。”
柳蓁蓁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可是来不及细想,便专注地为林燕然清洁伤口,上药,包扎。
等她忙完这一切站起来时,发现有琴明月正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前,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她忙道:“明月,好了,等她醒了你再叫我。”
有琴明月这才转过身来,脸色又恢复成一派淡然:“好,多谢。”
柳蓁蓁收拾好药囊出去了。
她走到床边瞧去,林燕然左边肩胛骨那里的衣裳都被剪开了,露出肩头和一片裸露的胸膛。
柳蓁蓁做事很细致,不止擦干净了她皮肤上的血渍,还将周围的衣裳都剪掉了,然后从背后绕过,缠上了一层雪白的纱布。
连被子也给她盖好了。
她眉心又蹙紧了些,总觉得那被子盖的很不顺眼。
遂俯下身,将被子轻轻掀开,从头到脚重新盖住,又重新掖好边角。
这才放下鲛纱帐,走到桌边坐下,招来暗星。
“沈琴心多久到?”
“属下先行赶回,沈少傅还有三日可到。”
“云琅那边什么情况?”
“云将军被陛下召回了京师,若是他发现沈少傅不在府中,很可能猜到殿下已有下落。”
云琅有勇有谋,谋略过人,其实是员不错的大将,只可惜,是个叛徒。
有琴明月忽然想到,若是一直瞒着云琅,他很可能察觉异常,反叛的更早,不如趁着他还能用的时候,榨干价值。
他出身云家,属于老牌世家之一,利用云家可以打探到不少世家的秘密。
如此一来,既可以利用云琅的剩余价值,又可以用这些情报双向试探,情报是真的,自己赚了,情报是假的,云琅已叛。
她立刻道:“给云将军安排个任务,让他去搜集朝中大臣的情报。”
“是。”
“说说宫中的布置?”
“属下已经安排了一批忠实可靠的人选,等暗影的黄金送过去,各项计划马上可以实施,届时宫中的人脉网可以全面铺开,而我们的密报网也可以同步启动。”
“大将军那边有消息吗?”
暗星犹豫了下:“有。”
“说。”
“大将军说,后宫之事,外臣不得干预,请公主谨言慎行,勿要再触怒陛下。”
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自己以为会是最后依靠的舅舅,才是真正的绝情。
这句话甚至没有提到他的亲妹妹自己的母后一个字!
不愧是能做到大将军的人。
够自私,够心狠!
有琴明月的眸底阴鸷汹涌,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冷冽骇人的气息。
暗星浑身一凛,连忙道:“大将军给了一队五百人的兵马,说是交给殿下保护自身安危。”
有琴明月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慕容海手握二十万大军,却只给自己五百人。
可笑吗?这就是自己的亲舅舅,所有人都以为会是自己最大底牌的靠山。
上辈子她一气之下,并未接受这五百人。
不过这次,她心态不一样了。
“收下,全部打散,交给密探组掌管,当替死鬼,宁愿他们死绝,不可折损孤一人。”
暗星心头一颤,连忙低下头去:“是!”
暗星走后,她站起来走到床边,面无表情地瞧着林燕然昏睡的容颜。
林燕然,你最好,不要像这些人一样,让孤失望,不然……
她眼底闪过一抹狠厉,阴鸷的眼神像是利剑一样盯在那张脸上。
林燕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房间一灯如豆,有琴明月手把书卷,坐在桌前。
听见动静,她立刻来卷起了纱帐,朝她瞧了过来。
“醒了?”
那双眸子沉静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绪,定定地看着自己。
林燕然呆了呆,慢慢想起昏迷前的种种,她脱口道:“明月,刺客死了吗?”
有琴明月眸光倏深,盯了她一息,才缓声道:“放心,都死了。”
林燕然松了口气,赶忙又问:“那你的侍卫都回来了吧?”
这句话令有琴明月眼底生出了一抹玩味,她问道:“我侍卫不在,你害怕?”
林燕然没得到肯定答复,小眼神缩了缩,怂怂地道:“怕肯定是怕的,毕竟太危险了,也太疼了。”
有琴明月眼底玩味更浓了些,却没再逗她,说道:“你不必怕,昨日只是情况特殊,以后不会了。”
林燕然又松了口气,开始挣扎着要坐起来。
有琴明月俯身过去,托住了她后背,她不敢大动作,林燕然也不敢大动作,两人便跟两只蜗牛似的慢慢蠕动着起身。
林燕然动了一下就喘息了起来,疼的直冒冷汗,她停下来喘了口气,又咬牙往上拱动。
有琴明月的手掌一直托着她的背,纤细修长的手,紧紧贴着后心那里,林燕然浑身都使不上力气,身体便都压着那只手,那只手努力托着,感觉像是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却一直抵着自己的背。
等到她终于坐起身,发现不止自己出汗了,有琴明月的鼻尖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乌黑的秀发像是流水般垂满她肩头,美丽的脸庞微微低下来,被秀发掩映出几分罕见的娴静模样。
她心里有些暖,忍不住伸出那只还能动的手去帮她撩开了头发。
“我坐好了。”
有琴明月收了手,又给她塞了个枕头,这才直起身来:“饿吗?”
林燕然就是被饿醒的,闻言赶紧点头:“饿饿饿。”
有琴明月走出去叫了一声,王首春马上应了,她从工地回来后得知林燕然遇刺,也很是担心,来看了两次,陪着守到现在。
不多会儿,王首春便将热好的饭菜送了进来。
有琴明月看了看餐盘,又看了看林燕然缠着纱布的肩膀,吩咐道:“王姑娘你去把那张小桌子搬来。”
王首春连忙去搬来小桌子。
有琴明月去将林燕然身上的被褥拢了拢,吩咐道:“放在床上。”
王首春立刻领会,将那个小桌子摆在林燕然的面前,又端来餐盘放在上面。
她微微一笑:“主母真是秀外慧中,如此一来,郎君吃饭便方便多了。”
林燕然心底也正感叹呢,这不就是后世病床上的可移动餐桌嘛。
反派果然是反派,就是比普通人脑子好使。
她佩服地看了有琴明月一眼,开始吃饭。
有琴明月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还没放下就被她接去了,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了。
“渴坏了。”她冲她笑了一笑,又去干饭。
幸好伤的是左肩胛骨那里,右手吃饭无碍。
她真的是饿坏了,今天一整天,就吃了中午那顿,还因为舌尖受伤,没吃太饱,后来遇刺受伤,身体处于极端消耗中,这时只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她吃的很大口,却并不憨相,反而让人感觉很香。
有琴明月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饭菜够吗?”
林燕然腮帮子涨的鼓囊囊,答她:“够。”
这时王首春掀开帘子问道:“主母,要我去叫来柳大夫再给郎君看看吗?”
有琴明月颔首:“去叫吧。”
林燕然鼓着腮帮子问:“是柳大夫给我包扎的吗?”
有琴明月:“嗯。”
林燕然低头瞧了瞧肩膀上的纱布:“手法还不错。”
有琴明月没再说话。
柳蓁蓁赶来时还在打哈欠,满脸困倦,进来瞧见林燕然吃的很是香甜,便道:“林燕然,你这都活蹦乱跳了,还喊我来干嘛?好好躺着养伤便是。”
林燕然没好气道:“柳大夫,我现在可是伤患,你怎么能不顾我死活呢,万一半夜我出点啥事怎么办?”
“呸呸呸。”柳蓁蓁啐了一口。
既然来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给她检查起来。
不过看她能吃能喝还能动,便存了份使坏的心思。
“张嘴,伸舌头。”
林燕然连忙将饭菜吞下去,又喝了口水漱口,这才张开嘴巴给她瞧。
柳蓁蓁瞅了一眼,道:“你舌头还没好呢,吃饭不疼吗?”
林燕然无奈道:“我饿啊,饿的烧心烧肺的。”
柳蓁蓁听得好笑,又命令她:“手伸出来我把把脉。”
林燕然将右手腕伸到她面前,她搭了两根手指上去,仔细听了会儿,道:“脉搏平稳,毒应该是解了。”
林燕然急道:“你可是大夫,说话可不能模棱两可,这人命关天的,你得肯定,肯定语气懂吗?”
柳蓁蓁其实笃定她没事了,这时闻言有被气到,翻了个白眼道:“行行行,本大医师便给你好好瞧瞧。”
于是伸出两根指头,往纱布包扎的地方轻轻摸索,林燕然紧张道:“轻点,轻点。”
柳蓁蓁忽地抬起一根指头,往下轻轻一压。
林燕然顿时哎呀一声,抽了口冷气,眉毛皱成了一团。
“柳大夫,你别乱按了,我快要疼死了。”
柳蓁蓁这才收了手,笑眯眯道:“我检查过了,你伤口边缘只是轻轻一按便这般反应灵敏,说明刀伤正在愈合,没有烂肉腐肉,毒解了。”
林燕然纳闷道:“什么毒?”她不知道自己中毒。
柳蓁蓁便将下午的事说了,罢了道:“你娘子可是已经代替你答应拜我师父为师了,你今天中午将他气得不轻,现在他用他最心爱的药丸救了你,你可得好好办一桌拜师礼,让他风光风光。”
林燕然呆了呆,有琴明月不是不准自己拜其他人为师吗?
她朝她看去,有琴明月的目光也望了过来,语气毫无波澜地道:“不错,我代替你答应了。封前辈德高望重,医道无双,是位不错的名师。”
柳蓁蓁立刻道:“明月说得对,正所谓名师出高徒,你和我师父啊,是注定的师徒缘分。”
她背起药囊:“我走啦,你好好休息。”又冲着有琴明月招手:“明月,你好好照顾你家郎君吧。”
林燕然等她走出门,这才问道:“明月,你真要我拜封谷前辈为师吗?”
有琴明月看了她一眼:“大树底下好乘凉,你有他罩着,以后危险少一些。”
林燕然暗地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和封谷相处这几天,觉得他虽然有点爱摆架子,但是人品没问题,性格也直来直去,当自己师父还是不错的。
她答应了一声,又开始吃饭。
饭后王首春收拾走了碗筷和桌子,林燕然有些为难地瞅了瞅有琴明月,小声道:“明月,我想方便。”
有琴明月放下书,走来床边伸出手臂:“你搭着我慢慢下床。”
林燕然便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臂搭着她的胳膊,屁股一点点往床沿挪动,等挪到床边,她试探地将双腿放了下来。
暗星在暗中看见这一幕,不由地十分纳闷,殿下怎么不叫自己来伺候林郎君,反而亲力亲为?
林燕然套上有琴明月找来的布鞋,双脚踩住地面,试探地站稳,发觉除了左肩头疼痛难忍外,其余地方并无大碍。
有琴明月仍站在她右侧,肩膀借力给她搭着胳膊。
林燕然比她高了半个头,胳膊搭着她肩膀高度刚刚好,很纤细的肩膀,一点也不强壮,她甚至能感觉到她苗条秀致的肩胛骨。
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明知该放开了,可是总有点舍不得。
有琴明月忽然问道:“可能行走?”
林燕然赶紧挪开手臂:“应该可以。”
她朝外走去,走的比较慢,会牵动左肩的伤口,但是能走。
有琴明月给她掀开了门帘,接着又给她打开堂屋的门,一直到她进去茅房。
过了会儿她出来,发现有琴明月站在院子里看月亮。
她也抬头看了一眼,旋即尴尬无比地站在原地,喊了一声。
有琴明月神情淡淡走到她面前,抬眸瞧着她:“何事?”
林燕然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这么尴尬,拧着眉,蠕动了下嘴唇,接着咬了咬牙,小小声道:“那个,明月,我单手系不了裤带,麻烦你帮我——”
有琴明月:“……”
她定睛一瞧,可不是嘛,林燕然右手拽着自己的裤子,长衫被撇在一边,月光照出她秀美的侧脸,上面一派赧然之色。
她也尴尬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叫来暗星帮忙。
林燕然已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她转身往厨房走去,打算舀几瓢水来,洗手兼洗漱。
心里恼怒异常地想着,等自己好了就要发明松紧带!
有琴明月盯着她背影,神情莫测,林燕然是自己的人,肯为自己挡刀拼命,偶尔释放一些善意,未为不可。
她走上前去,轻轻拽住她的衣摆:“站着别动。”
林燕然便站在廊下,有琴明月低下头去,双手捉住她的裤带,仔细地系了起来。
林燕然站着一动不敢动,那灵巧的指尖在自己小腹那里窸窸窣窣,发出轻微的动静。
明明很轻,却又触感十分鲜明。
她禁不住瞧着她,弯着的腰身,形态姣美,连同那披肩的墨发,在月光下映出柔婉的弧度。
她身上的幽香,头发上的皂角香,全都往鼻子里钻。
几根秀发飘到她挪开的手背上,被风吹到缠绕着指骨,一掠而过,又一掠而过。
她忍不住动了动指头,轻轻抚了下那几根发丝。
有琴明月直起身,看了她一眼:“之前不是可以单手系衣带吗?”
林燕然眼眸微微张大:“?”
旋即明白她说的是哪件事,便道:“裤带太大了,单手系不了。”
有琴明月神情淡淡,不置可否。
林燕然洗漱完,和她一起回房,有琴明月道:“睡吧。”
林燕然刚要去拽自己叠起来的被褥,听她又道:“不必,你睡床上。”
林燕然愣了一下,回头道:“还是我睡地铺吧,你身子骨弱。”
有琴明月瞥了她一眼:“说了不必。”
林燕然不敢再坚持,乖乖去床上躺下了。
正单手拽被子,有琴明月走来给她盖好,顺带掖了被角。
接着又为她放下了鲛纱帐。
林燕然还是头次享受她这样照顾,有点受宠若惊,等到有琴明月在地铺躺好,她才生出一种真实感来。
心里的滋味,有些一言难尽,有琴明月神情淡淡时,她总看不透她心思,但是她发怒或者伤心时,她反而能轻易窥见她心底。
她怀揣着这种莫名的心绪,渐渐睡去。
暗星的滋味,比她还一言难尽。
她们尊贵的殿下,居然亲自照顾林燕然上茅房,还伺候她上床给她盖被子,甚至为了给她睡床,自己睡地铺……这真的是她杀伐决断冷若冰霜的殿下吗?
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有琴明月躺下时,便闻到被头上全是林燕然的体香,浓郁的仿佛她在抱着她一样。
她差点没忍住从被窝里钻出来。
这股香清新又甘醇,很好闻,很安心。
她强忍着,又睡了下去。
暗星带回来的消息,没有一件让她开心的,盗取黄金的喜悦早已淡去,深夜令伤痛翻涌。
她又开始转辗反侧,后来也不知怎么地,睡着了。
醒来时,居然已天色大亮。
她一夜无梦,睡的出奇的好。
有琴明月眸光里掠过一抹疑惑,旋即忍不住抓住被头放在鼻尖下轻嗅。
清新甘醇,温暖安心。
难道是这股香的作用?
她朝床上看去,林燕然睡得正香。
林燕然醒来时,院子里有些嘈杂。
王首春正在训人。
原来是王惊鸿带着赤豹、陈平、陈安回来了。
他们在攻打黑龙寨之战中,装死躲过几波危险,接着发现黑龙寨死去的匪徒身上都带有银票,而且都是十两一张的,四人大喜,开始偷偷摸摸打扫战场,最后被其他兵丁发现,大家一蜂窝哄抢起来,四人好险逃脱,潜回了石门县。
一看扫荡来的银票,竟然足足有三百两之多。
四人都是头次发财,王惊鸿又是个能惹事的,便提议大家在城里好吃好喝一顿,接着又在城中闲逛,一直逗留到昨日下午,赤豹才猛地想起林燕然交代的事,慌忙去找来骡车,可是关城门的时间已到了,便只能守到今日清晨,趁着城卫兵开门第一时间,带了那些落难的青楼女子紧急出城。
可怜那些女子躲在破房子里,担惊受怕两三日,没吃没喝,差点被逼到去要饭,最后还是几个姐妹合计,将身上能当的东西全当了,才换来一点口粮。
林燕然听完,很是无语。
王首春走进来道:“郎君,他们听令不遵,玩忽职守,你绝不可轻饶。”
林燕然有心试试王首春的管人手段,便笑笑道:“既如此,你看着处理吧。”
殊不知王首春也想借她的威风好杀杀自己弟弟的嚣张,免得他日后惹出事端来。
当即走出去,重罚了几人。
王惊鸿当场据理力争,表示自己是去督促总兵攻打黑龙寨的,如今事成,自己是大大的功劳,没赏赐也罢了,居然还要罚自己?
王首春早知如此,当即陈列他几大罪状。
王惊鸿从小就说不过自己姐姐,很快便被说的面红耳赤,王首春又给旁边惊魂初定的一众姐妹使眼色,那些个女子便抹着眼睛,哭哭啼啼地控诉起来。
“姐姐,我们担惊受怕两日两夜,生怕被衙役抓走,谁都不敢合眼,又没吃的没喝的,差点饿死在那房子,呜呜呜,我们好可怜啊姐姐——”
王惊鸿一听,更加心虚起来。
赤豹三人更是将头埋到了胸口,宛如打瞌睡的老母鸡。
王首春这时肃声道:“王惊鸿,你身为领头之人,不止一错再错,而且事后还知错不改,顶撞郎君,质疑处罚,罪加一等!”
“罚你去挖土一个月,至于你们三人,罚去挖土半月。每日挖不满三十筐土,不准吃饭。”
“你们可还有话说?”
王惊鸿耷拉着脑袋不吭声,赤豹等人一听她将亲弟弟罚这么狠,哪敢反驳,当即头如捣蒜:“王管事,我们认罚。”
林燕然凑在窗户前,看的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回头和有琴明月道:“明月,你看她管人还真有两下子。”
有琴明月正在练字,闻言头也未抬,淡声道:“再过两日,你还要多一位女管家。”
林燕然呆了一呆。
陈小花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等到王首春罚完人,她满脸焦急地走到堂屋门口,朝里张望了下,又犹豫着往回走。
林燕然恰好瞧见,喊住她:“小花你有事?”
陈小花回头看见她从窗户露出脸,肩头缠满纱布,纱布上还隐隐渗出血渍,到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她紧张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问燕然姐想吃点什么,我好给你做。”
林燕然随口说了些吃的,陈小花点着小脑袋记下,慌忙走进了厨房。
林燕然这才转过身去问道:“明月,你说的新管家是指?”
有琴明月道:“我家里的人,届时你只说是你新找的管家即可。”
林燕然心道,她公主府的人终于来接她了吗?那她要不要赶紧准备好和离书。
等她被接走,她也能彻底解放出来了吧?
她偷偷看了眼有琴明月的神色,有心和她说说这个打算,可是见她神情冷肃,并无任何被迎回皇宫的轻松和喜悦,不禁犹豫起来。
心里甚至也有点莫名其妙的不想说出来。
这话,便没能出口。
又想,若是自己真的解放了,到时候做点什么好呢?
继续打猎,种田,闲时吃吃烧烤,然后再去制药作坊巡视一圈,好像也很不错。
她望着有琴明月凝神练字的侧脸。
心底没来由生出一丝怅然来。
这日再无别事。
次日早起,林燕然发现自己除了左胳膊不能动弹,已经能行走自如,高兴地穿戴好,便出了门。
她走到院子里,有琴明月正在水房洗漱。
外面热闹喧哗,工地建设如火如荼,王首春早早起来去指挥人一直洒水,如今几乎没灰尘扬起。
陈小花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看见她出来,忽然小跑了过来,接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林燕然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问,女孩已扬起脸来,一双红肿的眼睛里尽是泪水,话一出口,她的泪水也撒撒落下。
“燕然姐,求求你快去救翠翠!她快要被姑爹打死了!”
林燕然霍然变色,一把将她拽起来:“怎么回事?”
陈小花哭着道:“姑爹为了凑银子给林山治伤,要把她卖给郭旺当小妾,可是郭旺不止打死过两个老婆,上次春猎后还失心疯了,翠翠去了就是一个死,燕然姐,求求你一定要救她!”
郭旺,那个飞鹰斗犬的浪荡子,当时还撺掇林山对付自己,被自己下药成了疯子,本以为再也没法祸害人,没想到还是贼心不死!
她勃然变色,一言不发朝外走去,陈小花立刻如找到了主心骨,抓起门边的一把柴刀便跟了上去。
有琴明月立刻丢给暗星一个眼神,暗星马上吩咐暗风尾随了上去。
林燕然出来大门,路过工地,沉声喝道:“赤豹!”
赤豹立刻丢下手里的活计,小跑过来,他一来,林峰林江河陈平陈安全都跑了过来,王惊鸿一看,这些混蛋是不是趁机偷懒,不行,自己也要去凑热闹,于是也跑了过来。
王首春在身后咬住嘴唇,有些气恼。
这几个愣头青太松散了,一点规矩没有,须得再狠狠磨炼他们一番。
王惊鸿问道:“林郎君,你这次要干什么事?”
林燕然依旧是一言不发。
王惊鸿立刻感觉到一股冷肃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其余人全都不敢吱声,只有陈小花红着眼睛在抽泣。
他识趣地闭嘴了。
林燕然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林大海家的大门,还没走近,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凶狠的鞭打声,伴随着女孩虚弱的求饶声。
“爹,求求你别打了,我嫁……”
林燕然飞起一脚,踹开了大门,两扇门轰然倒塌。
里面的情形,立刻令她目眦欲裂!
院子里乱糟糟的,正中是一个木头做的简陋支架,是用来晾衣服的,林翠翠浑身衣衫褴褛,手脚被绑在支架上。
林大海操着一根皮鞭,满脸凶狠地往她身上抽打,每抽打一下,女孩身体便猛地一缩,衣衫立刻裂开,露出血水模糊的皮肉。
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肉,此刻脸色苍白如纸,气都要喘不出来了。
只剩下一点点求生意志,微弱地求饶着:“爹,别打了……”
林山瘫坐在廊下,手里也拿了根鞭子,恶狠狠道:“爹,使劲儿打,打死她,她不止是个赔钱货,还是扫把星,要不是她偷偷存钱,儿子怎么会变成残废,现在只是要她去当小妾吃香喝辣的,她居然还推三阻四,这种贱人死了也活该!”
“爹,你快打啊!”
他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眼神惊恐地道:“爹,林燕然又来了!”
林大海手里的鞭子也停了下来,他满脸凶狠都收敛了起来,讪笑道:“燕然,这丫头死活不肯嫁人,俗话说女大当嫁,女子的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打她是为她好,省的她去了娘家闯祸。”
这时他脚下发出动静,林燕然等人这才瞧见,地上躺着一个女人,浑身也都是鞭痕。
稀薄的枯发胡乱遮在她脸上,只露出了半只充满死气的眼睛。
她挣扎着伸出手,手上还在滴血。
“燕,燕然——”
林燕然忙哎了一声,走上前去,握住了那只手。
这是她的婶婶,原身小时候还吃过她做的馍馍。
婶婶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干涸的眼睛连泪都淌不出,虚弱地道:“燕然,婶婶求你,带翠翠走……”
林大海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又不敢。
林燕然爆喝:“还愣着干什么?”
赤豹等人连忙去给林翠翠松绑,将她放下来。
林燕然站起身来,脸上一片阴沉。
“林峰,抱起你娘。”
林峰哎了一声,立刻去抱起他娘,赤豹识趣地抱起了林翠翠。
林燕然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林大海涎着脸跟上来:“燕然,这是我家事,你掺和什么?女子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莫说你还是个晚辈……”
林燕然明白了过来,林大海这是想着前日作坊已经开工动土,一切都板上钉钉,自己没法再威胁他了,便又嚣张起来了。
还真的是世上少见的恶心玩意儿。
她又是一声爆喝:“林江河,陈平,陈安!”
三人浑身一激灵,高声道:“在!”
“去请大山叔和所有林氏宗族长辈,带他们去祠堂。”
等到林大山和所有族老齐聚祠堂,林燕然吩咐人将大门一关,自己大马金刀坐在扶手椅上,身后站着五个中庸和王惊鸿,还有他们怀里抱着的满身是血的林翠翠和她娘。
赤豹嘴巴伶俐,飞快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族老们还没说话,林燕然开口了,她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以为作坊是那些正在挖的地?错了,真正的作坊是那艘船,我现在一声令下,那艘船马上会起航,从此以后凤凰镇将永远留在这个穷乡僻壤——”
“穷到发烂!”
大族老眼皮子猛地掀开了,立刻道:“撤了林大海的族长和乡堡,再去告知都统,至于乡堡的人选嘛——”
二族老道:“让林大山当。”
林燕然杀气腾腾:“不够。”
大族老忙道:“燕然你说说,还有什么要求?”
林燕然一字字道:“让林翠翠自立门户,分家出来。”
大族老犹豫道:“这自古哪有女子还没嫁人便分家的。”
林燕然:“行便是行,不行我就带着她一起开船离开凤凰镇。”
这时林峰怀里的女人挣扎着道:“燕然……”
林燕然立刻起身:“婶婶,你有话尽管说。”
婶婶道:“我要和离。”
族老们全都抽了一口气,大族老立刻道:“不行,绝对不行!”
林大海好歹是林氏的族长,又是乡堡,若是被自己女人和离了,丢的是整个林氏的人。
林燕然动也未动,仍是握着她那只滴血的手,她郑重道:“你放心,我必定帮你办成。”
经历此事,便是林大海当不成族长和乡堡,这个可怜的女人也逃不脱他的毒手,很可能今天回去就会被毒打至死。
她要救的,其实是两条人命。
她转过身去,看着大族老道:“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我只是告知你们,你们要么立刻答应,要么我现在带着所有人离开。”
林大山猛地抽了一口旱烟,沉声道:“燕然,我也跟你走。”
五个中庸一起道:“郎君,我也跟你走。”
林燕然铁青着脸:“走。”
她刚走了一步,大族老就喊出声:“燕然,我们答应了!”
面子虽然重要,可是那是林大海的面子,他接下来不是族长也不是乡堡了,谁管他死活?
别来妨碍我们赚钱才好。
林燕然负手站在门口,脸迎着光,身体背对着他们,不说话,也没退回来。
族老们生怕她改了心意,匆匆写好和离书,命人拖来林大海当场画押,林大海狗急跳墙:“那是我女人,我的,我想打就打,你们怎么能?”
大族老狠狠给他一耳巴子:“从现在开始,不是你女人了。”
接着又写好分家的文书,将林翠翠分了出来。
林峰双拳紧握,犹豫多时的话猛地喊出来:“郎君,我也要分家!”
林燕然慢悠悠道:“好啊好啊,林叔这么爱他的好大儿,便让林叔和他过去吧。”
这是默认了林峰也分家。
族老们眼神一合计,都已经这个份上了,索性做到底,给林峰也写了分家的文书,又将林大海的田地一分为三,林翠翠一份、林峰一份,剩下那份才是留给林大海的。
接着又当众宣布撤销林大海的族长和乡堡,任命林大山为新的族长和乡堡。
林大海惊恐的眼睛里顿时一片绝望,如条死狗般瘫在地上。
不是族长,他再也没法在林氏族人面前耍威风了,不是乡堡,他再也没法在凤凰镇耍威风了。
他什么也不是了,便连家也散了。
“怎么能,你们怎么能……”
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他,只有林峰临走时,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怀抱着自己娘,跟在林燕然身后走了。
林燕然将林翠翠母女俩带回了家,又命令几个中庸紧急做木架床,打算让她们在柴房歇脚。
柳蓁蓁来给两人处理伤口,也是气得不行。
“这个林大海,简直不是人。”
接着她看见林翠翠身上一条条血口子,还有她娘瘦骨嶙峋的脊背上一道道已经结疤的旧伤,顿时气到胸口发闷。
她双手叉腰,站在廊下使劲儿呼了口气,怒道:“气死我了!”
这时恰好看见林峰和林江河抬着一根木头进来,她立刻恶狠狠地挖了林峰一眼:“你过来!”
林峰被她瞪的十分慌张,低着头过来:“柳大夫。”
柳蓁蓁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家情况,可你好歹是个男人,又是个哥哥,你为什么不保护你妹妹?”
林峰嗫嚅了下嘴唇,有些心虚地道:“我打不过林山。”
柳蓁蓁道:“借口!便算你以前打不过,你现在可是打得过,可是你成天游手好闲,并没留在家里帮衬。而且就算你真的保护不了你妹妹,你总该护着你的娘,那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人——她被你爹打成这样,你真的忍心吗?”
林峰被说的羞愧不已,头低到胸口上。
他是想管的,可是林大海总是吼他,抽打他,给他耳巴子,他一气之下就跑了,每次想到那个破碎的家,便压根不想回去。
家里只有不疼爱他的爹,讨人厌的兄长,怯懦的妹妹,还有成天哭哭啼啼他又没有勇气保护的母亲。
这一切都让他心烦,他只想逃离。
柳蓁蓁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这番话,可能也没用。
她叹了口气,背起药囊走了,临走时还是忍不住道:“林峰,希望你以后能做个有担当的男人。”
林峰嗫嚅地抬起头来,看见林燕然从堂屋出来。
她没有像上次他衣裳被林山抢走时那样走过来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他可以夺回一切。
她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便走进柴房去看他妹妹和娘了。
林峰直到这时才算明白过来,那天在家门口,林燕然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
因为,她对他很失望。
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让人失望。
林大海看不上他是个中庸,从来不看重他,他做什么,他都觉得不行,他保护不了林翠翠,林翠翠怕他但是不敬他,她对他这个哥哥失望,可是他还想逞哥哥的威风,越发惹得林翠翠讨厌他,他娘每次挨打时都用红红的眼睛看他,盼着他来解救她,可是他也让他娘失望了。
林峰忽然不能自已,转身冲出了门外,他红着眼睛,一头栽进赤豹敞开的院子,蜷缩在柴房门口,低低嚎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姬越,他吼道:“闭嘴。”
林峰连哭都被人吼,顿时哭嚷道:“我就哭,关你什么事?”
他越发委屈,悲愤,恨家境凄惨,更恨自己无能。
他一边哭一边数落,姬越隔着门听了个七七八八,鄙夷无比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还真是个孬种!”
林峰瞬间怒了,冲进去要揍他,结果发现他连动都动不了。
他满腔愤怒迅速冷静,姬越被他怪异的眼神惹恼,斜着眼睛道:“孬种,我便是瘫了,也能一只手将你打到满地找牙。”
林峰再次被激怒,和他撕打了起来。
片刻后,他真的被打败了,被姬越一脚踹到院子里。
“孬种!”
林峰又红着眼睛扑了上去。
两人一直打到筋疲力尽,最后谁都没了力气,但是谁都不肯屈服。
彼此坐在地上互相咒骂。
林峰最后爬着从柴房滚出去,他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但是他痛快了,他不是孬种。
姬越也是鼻青脸肿,浑身都是伤,可是他哈哈大笑起来。
憋了许久的恶气都发泄出来了,他也爽了。
他冲着林峰一瘸一拐的背影喊道:“小子,你敢不敢明天再来打过?”
林峰恶狠狠道:“比就比,你当老子怕你个废物?”
姬越听见废物两个字,居然也没生气,只是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流露出一个凶残又意犹未尽的噬人眼神。
林燕然将上次暗影给她的那粒神仙笑喂给了林翠翠。
当天晚上,林翠翠就可以下地走动了,她红着眼睛,一头跪在林燕然和有琴明月面前,泣不成声。
林燕然揉了揉她的头:“去好好照顾你娘,以后都是好日子。”
林翠翠走后许久,有琴明月都站在窗户前,神情莫测,一动不动。
林燕然总是能牵动自己的心绪,方才那句话,立刻令她想起了她的母后。
她甚至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丝期盼,盼着也有个人轻轻揉揉自己的头,对自己说:“去好好照顾你娘,以后都是好日子。”
旋即,她狠狠摒弃这个她绝对不允许生出的懦弱念头,眼神中染满冰霜。
再有不久,有琴曜就会收到自己送的大礼。
相信他会“满意”的。
次日一早,林燕然起来洗漱,看见林翠翠已经早早起来了,婶婶被她搬出来坐在廊下晒太阳。
她扬起小脸,虔诚无比地看着她,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有些丑陋,可是女孩眼中总算有了光彩。
“感觉怎么样?”她一边刷牙,一边笑着问。
林翠翠眼神几乎挪不开她身上,她感激到说不出话来,忽然去拿起林燕然挂在廊下的箭囊,当场搭弓射箭,只听嗖地一声,那支飞箭穿云而过,消失无踪了。
林燕然喜道:“看来是大好了,真不错。”
不愧是神仙笑啊,居然一夜之间就能林翠翠变得生龙活虎,被伤到的筋骨全都好透了。
也是,上次自己可是中了玄冥的阴风掌,那伤势可比林翠翠的重多了,也是吃了神仙笑后立竿见影。
看来这个药的效果还和人的级别有关,级别越高,疗效也越高。
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灵丹妙药啊。
林翠翠这时道:“燕然姐,我想请仙女嫂子给我重新取个名。”
林燕然看见她眼睛里都是期盼,心道改个名也好,便当是浴血重生。
她摆手:“去吧去吧。”
林翠翠进去房间。
林燕然眼珠转了转,思索着,要怎么再找个借口,从有琴明月那里要几粒神仙笑呢?
不多时,林翠翠满面感激地出来,她冲着林燕然欢喜道:“燕然姐,我有新名字了,仙女嫂子给我取的名字,我好喜欢。”
林燕然问道:“你新名字叫什么?”
脸上带伤但是眼睛已经笑到眯起来的瘦弱女孩站在廊下,欢喜道:“仙女嫂子给我取的新名字叫:林凤凰。”
林燕然浑身一震:“叫什么?”
林翠翠连忙认真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林凤凰。”
林燕然如遭雷击,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弹。
她记得很清楚,有关渣妻郎和有琴明月的故事她都记得很清楚,原著写道,有琴明月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却依旧不肯投降,绝望之时血红双眸穿透夜色,仰天悲叹,这时一支穿云箭激射而来,正中她胸口。她捂着胸口,任由剧痛钻心,却死死盯着那名背负箭囊身着铠甲的白衣女将,一字字道:“你敢杀朕,你叫什么名字?”那白衣女将沉默了下道:“我叫林凤凰。”
天啊,林燕然脑袋嗡嗡作响。
林翠翠竟然就是将有琴明月一箭穿心的人!
第047章
林翠翠见她神色有异,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忐忑不安,讷讷问道:“燕然姐,是不是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林燕然哐当一声丢下手里的竹筒和牙刷,掉头就跑去摘下挂在墙壁上的弓箭和箭囊,接着拉起她就往外跑。
林翠翠紧张的小脸发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拉着她的人是林燕然,林燕然别说让她跑,就是让她跳进刀山火海,她也会毫不犹豫。
林燕然拉着她一口气爬上离家最近的一个山岗,她指着高空中的飞鸟。
“给我射下来!”
林翠翠立刻弯弓搭箭,眼神专注地凝视着高空,晴空一碧,万里无云,偶有飞鸟掠过。
“嗖——”
一支箭如流星窜上高空,一下便击中了一只飞鸟,那只鸟应声而落,坠向不远处的山林。
林翠翠背上弓箭便要跑去捡鸟,被林燕然一把拉住,她又指着高空:“再射!”
“嗖——”
第二支飞箭闪电般划过长空,再次击中了一只飞鸟,而后直直坠落。
林燕然眼睛都直了,看着她便如看着宝藏,她眼睛放光,忽然指着远处一棵高大的松树道:“射那棵树,把所有的箭都射完!”
林翠翠听出她语气激昂,饱含对自己的期待,胸口不由地发热,她默默转过身去,抽出一支箭,轻轻搭在弓弦上。
“嗖——”
“嗖嗖嗖——”
一支箭接着一支箭从她手下飞出去,一共六支箭,每一支都射在了那颗松树的树干上。
林燕然二话没说跑向松树,暗中丈量距离,跑到树下的时候,距离也测算出来了,约莫二百米的距离。
她来到树干前,定睛看去,这棵松树有些年头了,约莫一人合抱那么粗。
六支箭不止都扎中了树干中心,而且每一支的偏差都小于两寸,便如一簇箭齐齐发射,一下子扎在了这棵树上。
百步穿杨,这是百步穿杨啊!
她心脏颤抖,拽住箭尾,使劲儿往外拔,发现这些箭入木起码有十寸,其中一支箭更是直接没入了树干,她压根拔不出来了。
林翠翠随着她一起跑过来的,此时站在她身旁,局促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
林燕然手里握着抽出来的箭,眼睛转向她。
她眼睛放亮,看的林翠翠心脏怦怦乱跳,她好怕自己表现太差,射箭射的不好让燕然姐失望。
紧张令她握紧拳头,手心冒汗,两只脚害怕地挪来挪去,有点不知道怎么放了。
然后她听见林燕然激动道:“翠翠,你是神箭手!”
林翠翠呆了一呆,林燕然上前一步,双手按住她的肩头,眼睛放光地盯着她,大声道:“翠翠,你真的是神箭手!”
燕然姐这是在夸她吗?可是——她怎么配得起神箭手三个字?
燕然姐怎么能对她这么好呢?
她鼻子一酸,眼圈红了,怯懦着低下头去:“燕然姐,我不配做神箭手。”
林燕然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语气肯定地道:“不,你就是神箭手!”
“可是——”林燕然肯定的话语让林翠翠更难过了,她真的好怕让她的燕然姐失望,她抽噎着道:“可是,爹和哥哥总说我射箭不行,说我不过是碰巧,走了狗屎运,我打中猎物的时候说我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还说女子射箭违背妇德,以后要被夫家厌弃的……”
“他们放屁!”
林燕然狠狠打断她的话,她怒气冲冲道:“他们是嫉妒你,眼红你,却又比不过你,可怜的面子让他们嘴巴开始放屁!”
“你做的很好,你射箭比他们都厉害!他们一辈子都别想超过你!明白吗?”
林翠翠呆呆地看着她,嗫嚅着嘴唇,想点头,想答应,可是林大海的棍棒和唾骂,林山无休止的践踏和羞辱,已经养成了她根深蒂固的卑微怯懦。
她害怕。
她宁愿自己没有燕然姐说的那么好,那么以后自己要是做错了事,燕然姐也不会因为太失望而难过。
此刻林燕然鼓励又期待的目光,于她就像是想靠近又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美梦,她怎么配?
林翠翠难过地低下了头。
林燕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那个山岗上走。
女孩的手腕瘦骨嶙峋,只剩下皮包骨头。
皮肤上还残留了一条条鞭痕,握下去时麻麻赖赖都是结的痂,如此瘦弱的身躯,却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箭术,若是好好培养,让她将全部潜力发挥出来,又该是何等天才的箭术?
只她一人就能抵整个凤凰镇的男人。
可笑那些人却打骂她,羞辱她,视她的箭术为垃圾,那些男人的脑子到底装了什么垃圾啊,说他们是猪脑子都是侮辱了猪!
林燕然心里酸酸的,又气气的。
山岗由一块高高突起的巨石构成,上面长满杂草,间或有野花绽放,下方是密林,远处是浩荡长空和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之间是一条匹练般绕过的凤凰河。
林燕然指着远处道:“翠翠,你抬起头,看着前方。”
怯懦的林翠翠抬起头来,只见天高,地阔,苍翠的青山和白练般的长河构造出一副雄阔壮丽的风景。
几只飞鸟正飞向远方,它们穿越密林上空,跨过凤凰河,朝着辽阔的苍穹飞去,它们变得越来越小,渐渐变成几个小黑点。
林燕然和她并肩站着,和她一起看着这幅美景。
她想到了许多,想到了前世,想到了现在认识的每一个人,最后脑海中回荡着的是张桂梅校长为华坪女子高中写下的校训。
她开口道:“你跟着我一起念。”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林翠翠跟着念了一遍,可是她怯懦,她嗓音小的像是蚊子哼。
林燕然喝道:“大声念!”
林翠翠头皮一麻,仿佛被人拿着鞭子抽,她张开嘴,嗓子里的声音终于冒了出来。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再大声!”
林翠翠感觉自己浑身一激灵,猛地喊了出来。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再大声!!!”林燕然吼道。
林翠翠使劲全身力气吼道:“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她脸色通红,眼眶含泪,嗓子破音,嗓子眼沙沙的难受,可是她的心,像是第一次活了过来,砰砰砰,强烈有力地跳动。
她扭头看向林燕然,林燕然没看她,她看着面前的群山和长空,继续念诵。
“我站在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
林翠翠跟着吼叫:“我站在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
“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
林翠翠越吼越大声:“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
“我命由我不由天!”
林翠翠握紧的拳头颤抖了起来,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热血往她脑子奔涌,她朝着远处的高空吼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稚嫩又歇斯底里的声音,飘荡在密林上方,盘旋着,飘散向远处。
她呆呆看着前方,风景还是那些风景,可是她感觉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
林燕然这才转过身来,林翠翠也转过头去,看着她。
林燕然轻声道:“记住了吗?”
林翠翠捏紧拳头,扬起稚嫩的脸庞,无比虔诚地看着她:“记住了。”
林燕然道:“以后你就是神箭手。”
林翠翠下意识跟着念:“以后我就是神箭手。”
林燕然忽然抬起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答应燕然姐,以后你的箭,绝不可射向你嫂子。”
林翠翠愣了一下,接着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脸色激动到涨红,满脸都是那种少年人的坚决和义无反顾,她对着林燕然大声吼道:“我发誓,我便是死,我的箭也永远只用来保护燕然姐和仙女嫂子,不然就让我万箭穿心而死!”
林燕然正要说话,猛地僵住。
她脑海里像是电影字幕一样,忽然闪现出一行鲜红的字体!
【因女主有琴斐机缘被夺,现重新为其分配机缘——未来的天下第一剑客独孤云此际正处于人生最为落魄之时,母亲病危垂死,急需银钱救命,独孤云卖身救母,恰被游历至石门县的有琴斐仗义救助,从此独孤云追随在有琴斐身侧,数次救她于危难,并在未来的夺嫡之战中,一剑斩杀有琴明月及其渣妻郎,成功助有琴斐登上帝位!】
林燕然:“!!!”
林燕然:“???”
杀反派的时候,为什么还要顺带杀我?
干啊!
贼老天!
就是不肯放过我是吧?
她立刻转向林翠翠,紧紧地盯着她,郑重万分地道:“翠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神箭手!”
林翠翠还停留在她上一句话的激动余韵中,她生怕林燕然不要她,她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向她表达热爱,闻言立刻大声道:“从今往后,我就是燕然姐的神箭手!”
林燕然高兴了起来,忽然振臂一呼:"好!"
她转过身去,再一次面对长天,朗声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神箭手,我手之所指,便是你箭之所向!”
林翠翠此时已经敬她如神,立刻斩钉截铁道:“从今往后,燕然姐手之所指,便是我箭之所向!我愿意为燕然姐和仙女嫂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燕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
“贼老天!你有天下第一剑客,我有天下第一神箭手,我们就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林翠翠痴迷又虔诚地看着她,她的心砰砰跳动,她的热血全都在奔涌,她像是重新活了一次,她开心地想哭,又高兴地想笑。
燕然姐不止说自己是神箭手,还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神箭手?
自己真的配吗?真的能做到吗?
可是看着林燕然笑容满面的脸庞,她立刻决绝地排除了所有动摇的心思,不管我是不是,我都要做燕然姐说的天下第一神箭手!
林燕然这时问道:“你嫂子给你取名时,说了什么?”
林翠翠道:“嫂子先是问我为什么想改名,我说燕然姐让我重新活了过来,又问我箭术和谁学的,我说没人教我,小时候胡乱射,就会了,她说果然是天生的神箭手,接着她说: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从此以后你就叫林凤凰吧。”
林燕然心里的疑惑,顿时拨云见雾,全都解开了。
她刚才还觉得奇怪,有琴明月既然亲眼目睹了射杀自己的白衣女将的模样,怎么会没认出林翠翠?
她要是认不出,就不会给林翠翠取名叫林凤凰。
现在想来,必是林翠翠年纪尚小,模样还没有长开,而且长期挨打挨饿面黄肌瘦,和后来的林凤凰差别有点大,名字也没有改换,所以她就算觉得相似,也只是当成巧合。
何况这时的林翠翠只是个被虐待到差点死去的乡村少女,以堂堂女皇的高傲,怎么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人下手?
那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耻辱。
林翠翠找她改名时,她终于确认了她是白衣女将,却仍是为她取名叫林凤凰,可见她心里那份傲气有多高了。
她坚信自己这一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她坚信自己绝对可以打败所有的敌人,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所以她明知林翠翠是前世射杀自己的人,还是义无反顾地为她取名林凤凰,因为她是有琴明月,她重来一世就是为了逆天改命,与天斗争的,不是区区一个敌人能阻挡的!
这是她的自信,也是她的骄傲。
不愧是能成为女皇的人。
林燕然在心底感叹。
她拍了拍林翠翠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道:“那你以后就叫林凤凰。”
林翠翠高兴道:“好的燕然姐。”
仙女嫂子给她取的名字,燕然姐也喜欢,那她自己就更喜欢了!
林燕然又道:“今天我和你说的话,你不要对你嫂子说。”
林翠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燕然姐对嫂子那么好,刚才还让自己的箭绝不可指着嫂子,可她为什么不让自己告诉嫂子?
林燕然一看她那迷茫又不解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要是不嘱咐她,她绝对掉头就告诉有琴明月,“以后你的箭绝不可射向你嫂子”,单凭这句话,有琴明月立刻就能猜到自己知道前世是林翠翠杀了她,那到时候怎么解释,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本书?
林燕然想想就头疼。
她郑重拍着林翠翠肩膀,道:“我对你嫂子好,是我真心实意想对她好,不必让她知道,我想让她自己慢慢发现,这样她会更加惊喜,懂吗?”
林翠翠眼睛睁的更大了!
她不懂,可是不妨碍她磕到了,燕然姐对仙女嫂子太好了!
她默默为她做这么多事,偷偷吩咐自己保护仙女嫂子,却不让仙女嫂子知道,天呢,她居然这么爱仙女嫂子?
她眼底的崇拜、敬慕还有那种“我磕到了”的情绪,一起流露出来,最后化作一个傻笑。
她重重地点头:“嗯,我知道了燕然姐,我一定会做到的!”
林燕然看着一脸高兴的女孩,心底却微微有些苦涩。
及至此刻,她渐渐有了一个感觉,那就是她穿成了这个渣妻郎后,命运和有琴明月绑定在了一起,有琴明月死,她也会跟着死。
既然如此,那什么和离书也不用写了,她以后就是有琴明月的贴身保镖,既要在她面前保命,还要保她的命,直到她干掉敌人,打败女主,登上皇位。
她心里滋味复杂极了,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是又有些怪异的轻松。
林燕然带着林翠翠回到家里,立刻让她喊来了林大山。
林大山初登乡堡,正在接手各项事务,忙的脚不沾地,一听她喊,马上就提着旱烟袋过来了。
林燕然亲自去灶膛里取了块木炭,给他将旱烟叶子点上,然后询问了起来。
“叔,咱镇上的弓和箭都是从哪来的?”
林大山吧唧了一口旱烟,幽幽道:“还能从哪?咱们世世代代都是边军的命,边军就是什么都要靠自己自给自足,这些弓箭都是镇上的老师傅做的。”
林燕然眼睛一亮,她正愁找不到做弓箭的人呢,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立刻和林大山说道:“叔,你把老师傅给我找来,再给我找来咱们镇上擅长射箭的人,无论男女。”
林大山瞅了她一眼,往自己鞋帮子上磕了磕烟灰,而后道:“燕然,叔知道你是有大志的人,你做事我不管,但是你得给我透个底,要这些人做什么?”
林燕然压低声音道:“叔,咱们制药作坊一定会发财,发财了一定会被人眼红,所以我要建立一个神箭手队伍,保护我们的镇子和制药作坊,而且军帖已经下来了,不久就要起战事,这些都是必备的。”
她说着,眼神透出一股狠厉。
有琴斐是书里的女主,肯定会占据很多机缘,可是自己绝不能束手就擒,天下第一剑客是吧?那她就打造出一支神箭手队伍,剑客敢现身,立刻万箭齐发让他无暇分身,接着林翠翠一支神箭取他狗命,哼,敌人还是死了的好。
林大山思虑片刻,深觉有理,毅然答应了下来,旋即又有些忧心地道:“燕然,北蛮入侵,我身为乡堡本该召集所有军户日夜操练,可如今人都被你用了,届时,哎——可如何是好?”
林燕然自信地笑了起来:“叔你就放心吧,你把镇上的好手都交给我训练,届时真的要打仗,我们凤凰镇只强不弱。”
林大山看着她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禁叹道:“老喽,老喽。”
林燕然一看他这幅想要退休的架势,哪行啊,她现在最缺的就是人,她还指望林大山给自己办事呢,。
她眼珠一转,决定给他打一剂来自后世的神奇鸡血。
“叔,你胡说什么呢?姜太公七十岁才出山,黄忠六十四岁才发迹,晋文公流亡十九年,直到六十岁才当上国君,而你现在不过才五十岁而已!”
林燕然说话的时候眼睛放亮,眉飞色舞,仿佛她说的就是天地之间的至理名言。
“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你又打过仗,见多识广,如今还新官上任,侄女说句实话,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呢,咱这做人啊,就是活一股气,你要是把这股气丢了,好日子来了你也接不住啊!”
林大山被她说的红光焕发,额头上的皱纹都笑开了,他猛地一拍大腿:“燕然你说的太好了!叔没读过书,但是叔听着你的话,觉得老有道理了,叔有感觉,跟着你干,以后咱们凤凰镇绝对要改天换地。”
“我这就回去给你找人去!”
他说着就屁颠屁颠走了,而且越走越快,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林燕然在原地吨吨吨偷笑起来,果然,这鸡汤放在现代是生化武器一听倒一片,放在古代简直是印度神药啊,能使五十岁老汉健步如飞,犹如枯木逢春,哈哈哈哈。
“林燕然你笑什么呢那么开心?你捡到银子啦?”
林燕然扭头瞧去,柳蓁蓁肩上挎着药箱,亭亭玉立在大门口,正满脸好奇地瞅着自己。
她立刻伸出手去:“这不,等着你这个富婆赏银子呢。”
柳蓁蓁:“……”
柳蓁蓁:“林燕然!你羞不羞?”
她说着便要扭头冲屋内的有琴明月告状,林燕然可不敢让有琴明月知道自己又在馋银子,她才赏赐了自己二百两黄金,关键是那些黄金她暂时也不敢用啊,万一被查出来……
她一把拽住柳蓁蓁的手臂,将她拖到了屋檐下。
“柳大夫可不兴告状,这是小人所为。”
柳蓁蓁挑着眉,一脸嫌弃:“胡说八道,我又不是背后告状,我是光明正大!”
她义正言辞,林燕然只好强行转移话题:“柳大夫,你有没有涅槃丸?”
柳蓁蓁立刻攥紧自己药箱的扶手,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林燕然笑眯眯道:“不干什么,就是听姬越说到了,所以好奇之下才来请教你,毕竟我身边唯二见多识广的人,就是柳大夫了。”
柳蓁蓁立刻问道:“那还有一个是谁?”
林燕然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封谷前辈了。”
柳蓁蓁还板着脸呢,可是听见这句话,眼睛里已经暴露出来藏不住的笑意,扭头发现林燕然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她立刻轻咳一声,正色道:“涅槃丸是武人用来激发身体潜能的药物,但是此药太过霸道,服用此药的人十有八九会爆体而亡,所以医师阁对之进行了封杀,杜绝此药在市面上售卖。”
说着盯住林燕然:“林燕然,这个药你可不能碰。”
林燕然也吓了一跳:“这个药这么霸道吗?”
柳蓁蓁点头道:“对,此药问世后,确实造就了不少顶级武者,比如据我知道的玄冥,还有比玄冥更厉害的第一杀手,都是服用此药后突破的,而且他们都不止服用了一次。”
林燕然立刻道:“这么说,此药仍是在背地里流通,这是怎么回事?”
柳蓁蓁脸上现出犹豫之色,林燕然看出她顾虑,便道:“柳大夫,我很快便要拜封谷前辈为师,届时你可是我师妹,俗话说这师姐师妹一家亲,这点小事你居然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柳蓁蓁当场炸毛:“谁是师妹?我入门比你早,便是到了玉皇大帝那里,我也是师姐!”
她柳眉倒竖,双目圆睁。
林燕然心里笑得打滚,柳蓁蓁也太在乎这个论资排辈了吧。
她装作败下阵来道:“行行行,请师姐赐教。”
“哼。”柳蓁蓁犹如斗胜仗的大公鸡,狠狠瞪她一眼,接着一脸傲然道:“这还差不多,以后请教师姐,得拿出师妹的样子来,不然休想我帮你。”
林燕然暗地偷笑,面上一本正经地抱拳:“师姐请讲,师妹洗耳恭听。”
柳蓁蓁哪抵得住这个小小马屁,立刻对她和盘托出了。
“这涅槃丸乃是一位顶级大医师发明出来的,此人名叫屠涅,传闻他家境贫寒,自学成才,可是却命途多舛,到处碰壁,还被医师阁拒之门外,于是他就奋发图强研制出了涅槃丸,还顺利助一位好友突破为顶级武者,并在当年的医师大会上一举夺魁,名声大噪。”
“可惜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对医师阁曾经拒绝他的行为怀恨在心,成名后便一直报复医师阁,后来一位皇子服用涅槃丸后爆体而亡,惹得朝廷震怒派出高手擒拿他,却被此人提前逃跑了,师父联合其他顶级大医师将其封杀,并严禁涅槃丸流通市面,此人也因此销声匿迹。”
林燕然沉吟道:“这位皇子莫非是咱们龙渊国的?”
柳蓁蓁看她一眼,犹豫了下,招手道:“你近一点。”
林燕然将耳朵伸过去,柳蓁蓁附耳道:“正是我皇伯父的长子,我的大堂哥柳弘明。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往外说。”
微热的语气喷在耳心,痒痒的,林燕然慌忙将耳朵移开,道:“放心,我知道。”
她也没有赌咒发誓,斩钉截铁的保证,但就是这么一句话,柳蓁蓁便信了她,当即挎起药箱来道:“好啦,我要回家配药了,从顾妹妹那里得来不少好药材,可不能浪费。”
林燕然忙又拉住她:“柳大夫你等等,这涅槃丸如今仍在暗地里流通,说明屠涅还没死吧?”
柳蓁蓁点头:“自然,我师父也曾这么推测,不过也有可能是屠涅的弟子继承了涅槃方的配方。”
林燕然道:“你便没有对涅槃丸好奇过?”
柳蓁蓁盯了她一眼:“自然好奇过。”
林燕然又道:“那你应该明白,身为医师,遇到一种自己没见过的药丸,一定会心痒难耐,这种感觉,你懂吧?”
柳蓁蓁弯起唇角,捋了捋秀发,一副“我已经看穿你但是我懒得戳破你”的口吻道:“懂啊,我怎么不懂,可是这和涅槃丸有什么关系呢?”
林燕然正色道:“当然有关系,我想请柳大夫帮我找来一枚涅槃丸,让我研究研究,一来缓解我这抓耳捞腮夜不能寐的好奇心,二来万一我破解了其中的缺陷,那岂不是造福百姓的大功一件?”
柳蓁蓁听她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马上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可是笑到半路又忍住了,林燕然是医道天才,也许真的能发现其中缺陷,可是涅槃丸师父下了令,门下弟子绝不准碰。
她故意眨了眨眼:“真的?你没玩把戏?”
林燕然见她脸色变幻,便知道她肯定知道涅槃丸的下落,故作可怜巴巴地扯住她衣袖,恳求道:“师姐,我何曾玩过把戏,我只是遇到感兴趣的药丸就忍不住想钻研而已嘛,你最懂那种想钻研药丸却又没有药丸的痛苦对吧?师姐就可怜可怜我,给我弄个一枚两枚的涅槃丸吧?”
柳蓁蓁看她一眼,噗嗤笑了:“你还说没有玩把戏,现在不是在装蒜骗我药丸吗?”
噫?林燕然立刻眼睛亮了,柳蓁蓁这么说,不就是说明她手里有涅槃丸?
柳蓁蓁也意识到说漏嘴,赶忙补救:“你少来装蒜,我没有药丸,有也不给你。”
林燕然已经窥见了她的心虚,她也不拆破,只是继续可怜巴巴道:“师姐,好师姐,你就体谅下师妹想研究药丸的那种迫切心思吧?”
柳蓁蓁越听越顺耳,暗道原来被人叫师姐这么爽呢,心里一得意,面上便流露出来了,她勾着唇角道:“你便是叫再多师姐,我也没有啊。”
林燕然笃定她在装蒜,唉声叹气道:“原来师姐也找不到,是师妹太抱希望了,唉,算了,你去忙吧。”
柳蓁蓁被她这句话弄得有些尴尬,感觉自己这个师姐才当上呢,就让师妹失望了,不行,这不行,她犹豫着道:“哎,我帮你找找看吧,能不能找到我可不保证。”
林燕然一听大喜,立刻抱拳道:“我就知道师姐厉害过人,什么药丸都能找到,师姐真的太厉害了!”
柳蓁蓁听得舒心至极,如果她有条尾巴,此时尾巴已经翘上天去。
她矜持地摆摆手:“行啦行啦,我先走啦,但是,你不要抱希望。”她欲盖弥彰地补充。
林燕然在她身后笑得一脸得逞。
她转身要往屋内走,又被人喊住,回头瞧去,竟是徐娘子从岸边爬上来,她换上了易于步行的厚底布鞋,依旧走的气喘吁吁,连那头花和珠钗都歪了,手里拿着的团扇差点当成了拐杖。
林燕然暗想,凤凰镇位于半山腰,以后搬运货物到码头诸多不便,得想办法修建一条滚轮索道才好,她迎上去道:“徐姨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玉婉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
徐娘子四下看看,无人路过,便示意她走到墙角处,这才有些尴尬地同她说了起来。
暗星收到暗风的禀报后,立刻向有琴明月汇报了林燕然今日言行,罢了道:“主子,林郎君身为您的妻郎,理该陪在主子身边,而不是游手好闲,周旋于其他女子之间。”
有琴明月面色无波,淡淡问道:“她如何周旋于其他女子之间?”
暗星自那日窥见自家主子亲力亲为伺候林燕然后,便对此事上心了。
只觉的自己主子千娇百贵,区区乡野村女如何配得上,可是偏偏自家主子看起来像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妻郎,她又不敢问,她又不敢说,便只能盯上了林燕然,期盼着能在她身上发现些配得上主子的长处。
此时得知林燕然不止没有黏着自己的主子,缠在主子身边尽心小意的侍奉,还尽往外头跑,她心里着实不痛快。
自己主子贵为嫡长公主,母族又是传承了千年的慕容世家,可谓是既尊且贵,这个乡野村女能做主子的妻郎是八辈子烧来的高香,居然不在主子起床后殷勤伺候?
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暗星便道:“她早晨刚起来便拽着林凤凰去了山岗上说了半天的话,回来又和隔壁柳大夫言笑半晌,现在又在和顾小姐家的奶娘叙话。”
暗星说完,没听见有琴明月回应,忐忑不已,抬头觑去,只见自己主子正在凝神贯注地练字,她心里那股不痛快顿时更不痛快了,主子不懂驾驭妻郎,自己作为属下,要帮她啊!
她便斟酌道:“林郎君是主子妻郎,合该侍奉主子左右,事事以主子为重,而不是整日逗留在外。”
有琴明月涵养半天的静气,一下子没了。
她掷掉笔,神情莫测地扫了暗星一眼。
怪不得暗影汇报事情总是毫无重点,原来是从暗星这里一脉相传的。
还真是名师出高徒。
可是暗星是她的死卫统领,她不能在其他死卫面前因为这点事罚她,不然会让其他死卫生出不驯服的心思。
罢了,让她自己去想吧。
她便什么也没说,只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地道:“孤知道了。”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暗星脑袋都要想破了,可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恰在这时,林燕然从外面大步进来,远远便喊道:“明月——”
暗星赶紧飞身遁走。
林燕然掀开帘子,便见到有琴明月端坐桌前,正在饮茶。
她气定神闲,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一丝慌张,她正要说的话忽然也显得不那么紧迫了,走到她面前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有琴明月觑了她一眼,放下茶杯道:“早晨都出去做什么了?”
林燕然愣了一下,有琴明月可从来没关心她在外面做什么,她顿时想起方才那条飘荡在脑海的血红字体,想到自己以后和她绑定在一起的命运,心里升腾起来一股微妙的滋味,便对她说了早晨出去见了谁谁谁。
有琴明月听完又神色无波地问道:“和她们都说了什么?”
林燕然又体会到那股“从来不关心自己的人忽然关心起来自己所有事情”的微妙感觉,她便兴致勃勃将自己帮助林翠翠重建信心并打算成立神箭手队伍的事情说了。
说完忽然有点忐忑起来,有琴明月认出了林翠翠,自己恰好在这个时候要成立神箭手队伍,她不会怀疑吧?
她端起茶杯送入嘴边,一边饮茶一边用余光觑着对面,有琴明月侧对着窗户坐着,迎着光的那侧沐浴着清晨的阳光,令她冷峻的神色都被渡上了一层柔和。
这个时候的她,像是九天仙女下了凡尘,身上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人间气息。
林燕然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有琴明月也在心底思忖着,原来找林翠翠是为了成立神箭手队伍保护制药作坊。
她心里舒坦了点。
朝对面瞧去,撞上林燕然目光灼灼的眼神,很亮,也很直接,没有什么让人反感的东西在里面,就是一个亮堂堂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她生出一丝陌生的情绪,有种被林燕然放在心上格外关注的受用。
这感觉很陌生,以往她会本能警惕,现下心态却变了,林燕然是自己的人,她本就该将自己放在心上事事以自己为重。
不过她神色丝毫不显,微微蹙眉:“嗯?”
林燕然回神,忙道:“明月,你觉得如何?”
有琴明月道:“想法不错,但是林翠翠的性格降服不住那些粗汉,须得有人帮她。”
林燕然立刻笑了起来:“明月,你想法简直和我一模一样,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我手里没有这样一个人,大山叔能管住那些人,可是他是乡堡,年纪又大了,赤豹等人没那个能力,王惊鸿,嗯,可以将他也丢进队伍去,他不会服林翠翠,但是他聪明狡猾,可以让其他偷奸耍滑的人无所遁形,帮助翠翠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识人是作为首领最重要的本事,不过我仍是觉得还没找到适合王惊鸿的事。”
她故意说得含含糊糊,生怕有琴明月发现自己知道王惊鸿是个将才,一旦被她疑心,聪明如她,立刻会将所有事串联起来,到时候搞不好将自己关进小黑屋切片研究,为什么会知道她前世经历过但是今生还没有发生的事?
光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原身那个烂人,就已经费了百般功夫,她可不想再提心吊胆了。
殊不知她这句话全中有琴明月心思。
放过林翠翠是女皇高傲心理作祟,如果能让前世的仇人成为自己忠贞不二的属下,为自己赴汤蹈火,那可比亲手杀了仇人还要来的痛快。
林燕然的神箭手队伍她很认可,至于王惊鸿,目前没有兵给他带,且他还需要磨砺。
她道:“可以将镇子上的刺头、地痞和闲汉都交给王惊鸿,磨一磨他的性子,也修理修理那群混账,若是他能掌控他们,以后可以将更多人交给他带。”
林燕然差点想和她击掌!
这想法听着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实际上就是毫无二致!
可是她不能主动说出来,她怕被怀疑,没想到只是略略引导,有琴明月立刻自己说出来了。
太聪明了,一点就通。
她立刻捧场道:“明月你真聪明,我也觉得该这么做,让一个聪明刁钻的刺头,去管一群刺头,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有琴明月听着颇为顺耳,林燕然夸人,总是能夸到点子上。
这时,林燕然又主动请教道:“明月,那你觉得翠翠的帮手让谁做好呢?”
其实她心里暗搓搓想让有琴明月出一两个死卫帮忙,但是这话不能说啊,得让她自己说出来。
有琴明月哪知她在打自己死卫的主意。
她暗忖道,自己手下不止有云琅,还有三员大将,一员老将,乃是母后年轻时的贴身护卫,家生子,忠心不二,被外祖母赐名慕容忠,调到自己身边当了公主府的护卫统领,两名小将,乃是双胞胎,哥哥秦重,杀伐决断,领兵作战能力极强,唯一缺点就是太嫉恶如仇,脾气暴躁,容易被人利用;弟弟秦稳,人如其名,稳如泰山,做事也是稳重踏实,但缺点就是冲劲不足。
此次琴心过来,必定会留下慕容忠看守府邸,带来秦重和秦稳。
让这兄弟俩做林翠翠的副将,秦重收拾那些刺头,秦稳再出面安抚人心,可谓再合适不过,林翠翠只需要当一个受属下敬仰的神箭手即可。
心中计定,她道:“至于林翠翠的帮手,我的管家会带着他们过来。”
林燕然识趣地没再多问,有琴明月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还和其他人说什么了?”
林燕然心底暗暗惊奇,有琴明月今日主动说的话,可比以往三天都说的多。
她心底那些打算、奇思妙想,在这个世界其实都没人分享,有琴明月是少见的,思想境界和见解能和她一致的人,她一问,她就上了心,兴致勃勃将自己从柳蓁蓁那里打听涅槃丸的事说了。
“明月你知道,我对研究药丸很感兴趣,所以想找一两颗涅槃丸研究看看,万一能破解其中的缺陷,也是为作坊增加了一棵摇钱树呢!”
其实她说完了很忐忑,生怕有琴明月反问一句:“上次给我配出来的药丸起了反效果,林大医师怎么说?”
有琴明月听她说完,心里更舒坦了,找柳蓁蓁叙话半晌,原来是为了给制药作坊增加摇钱树。
她沉吟道:“上次我说过会为你找一位名师,这次他会跟着我的管家前来,届时我帮你打听打听此丸下落。”
林燕然庆幸不已,有琴明月竟然没有提及上次药丸起反效果的事?
她不提,她当然也不提啊。
她赶紧道:“明月你太好了,早知如此,我便直接找你打听了,现在被柳大夫抢占了师姐的名头,以后她可就威风了。”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往有琴明月舒坦的心理上再加一把火,立刻让那些因为暗星汇报而生出来的莫名其妙的烦扰消散干净。
她唇角轻勾,正要说话,看见暗星悄然落在林燕然背后。
“主子,沈管家到了。”
林燕然回头,只感觉到一阵清风,暗星又消失了。
沈管家,便是书里那个腹有乾坤、气质高华、堪比宰相的才女沈琴心吧?
在书里,她可是有琴明月的智囊,有女诸葛之称。
她忙道:“明月,是不是你家里人来了,我现在去迎接吧?”
有琴明月正有此意,林燕然将人带回来,才能顺理成章,不至于让封谷和柳蓁蓁怀疑她的身份,遂颔首:“好,去吧。”
第048章
林燕然踏出堂屋大门,就迎上了林翠翠和陈小花崇拜的眼神,两女孩并排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正在摘菜。
林翠翠的娘躺在廊下的藤椅上晒太阳。
她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林大海打破了她的头,左额头那里被打出一个血洞,柳蓁蓁给她止了血,上了药膏,用纱布包扎起来了,她眉骨也裂开了,左眼窝肿的老高,眼睛压根睁不开,此时转过头来,用还能睁开的右眼睛看着林燕然,脸上努力挤出笑来。
“燕然姐——”俩女孩亲昵地叫了一声。
林燕然看见她们就想起了饭菜,想起饭菜就开始头疼了,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有琴明月的人马上到了,少说也得有二十人吧,这首先第一件事,她得管人吃喝,第二件事,她得管人住宿。
两件事都是头疼的事,因为家里太小啊!
“翠翠,你抓紧洗一些黄瓜、花生、黄豆、韭菜和豆腐,再去把剩下的猪肉全洗了,速度要快,家里马上要来客人!”
“小花,你去煮茶,按照我昨日教你的,煮上几壶加糖霜的菊花茶,速度也要快!”
两人就怕她不给活干,一听这话,马上进去厨房忙活。
林翠翠的娘虚弱喊道:“燕然,我也可以摘菜——”
林燕然顾不上多说,匆匆道:“婶婶你先把伤养好,回头我还有很多活给你干。”
林翠翠的娘看着她匆匆走出去的背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林翠翠给她梳了头发,又换了干净衣裳,这两天吃的好睡得好,最主要彻底摆脱了林大海那个家暴男,她心里只剩下了期盼,丢失的那些精气神全回来了,看着总算是有了人样。
林燕然出来便叫来了王首春及五个中庸,嗯,还有一个伪装成中庸的男坤泽,王惊鸿又来凑热闹了。
她来不及细说,带着几人一边朝着镇子东头走去一边解释。
“你们嫂子的娘家人要来了,当初我救她时,她受伤失忆记不起娘家人,如今她娘家人自己找上门来,我得去迎接。”
五个中庸都听过林燕然打猎救了有琴明月的事,倒是不惊讶。
“你们嫂子家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贵人来着,这次来了不少人,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帮我好好招待人家,务必不要让我丢面子,知道吗?”
五个中庸立刻挺胸高喝:“知道了郎君!”
王守春心道,自己果然猜的不差,主母身份不凡,至于这个贵人到底有多贵,待会儿看看她家里来人便可窥得一二。
这时,一个不协调的声音插进来。
“原来是来接人啊,早知道我不来了。”王惊鸿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
林燕然等的便是他这句话,当即道:“我还真有件重要的事给你做,我和大山叔说了要人组建护卫队,你去给我盯着。”
王惊鸿眼睛一亮,接人他不感兴趣,组建护卫队可太对胃口了,他哎了一声,拔腿便要走,被林燕然压住肩膀:“王惊鸿,我不管你是不是桀骜不驯,尊老爱幼必须要有,懂?”
王惊鸿很不服气:“我老师可是大儒徐行之,你少看低人。”
林燕然笑道:“老师是大儒,也不妨碍弟子是文盲嘛。”
文盲王惊鸿听不懂,可是他猜到不是好话,立刻气得翻了个白眼,王首春从旁横了他一眼,他马上露出一脸悻悻的神色,溜走了。
王首春的眼神又瞟到了林燕然身上:“郎君倒是很了解我弟弟的性子。”
林燕然但笑不语,王惊鸿嘴巴毒又刺头万一惹恼了沈琴心等人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趁机将他支走,这种事她和王首春心知肚明便行了。
她道:“王姑娘,你是我的管事,接下来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可就全靠你了。”
王首春正在整理被风弄乱的头发,闻言立刻有些嗔怪地道:“郎君,你知道要来贵客,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也好换身衣裳,梳整头发,现在这般被你从工地拽出来待客,着实失礼。”
五个中庸在旁偷笑,如今他们和王首春熟了,服气她的能力,却并不怕她。
在他们眼里,王首春能力再强,也是个坤泽,坤泽再强,也总有雌伏乾元身下的那天。
林燕然心道,我也就比你早知道一会儿而已。
她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跺脚道:“哎呀,来不及啦,心意心意,我娘子说了,心意最重要。”
王首春嫣然一笑:“晓得了郎君,只是来了这许多客人,郎君可想好怎么招待了吗?”
林燕然心里正在头疼吃饭的事,沉吟道:“午饭太仓促了,我计划做我拿手的臊子面,给他们这些城里人一点来自乡下人的小小震撼,王姑娘你觉得如何?”
王首春掩唇笑,郎君说话可太有意思了,只是这臊子面又是何种面食?难道是主母娘家那里流行的面食?
她正色道:“石门县本就地处北方,以面食为主,主母娘家人到来第一餐,用地道面食招待,很合本地乡俗,妥当。”
林燕然马上笑眯眯道:“如此甚好,午餐我解决了,这晚餐,便要劳烦王姑娘给操心操心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王首春咬住嘴唇,又嗔了她一眼:“郎君,什么午餐晚餐的都不当紧,可是巧妇也要难为无米之炊呢,郎君可知道现在每日开销有多大?”
林燕然何尝不知道,所以早晨才厚着脸皮求柳蓁蓁那个富婆打赏,王首春这么说,是和她哭穷呢。
她有些心虚地道:“放心吧,本郎君有的是银子,此事容后再议。”
王首春眨了眨眼,仿佛在说,真的吗?
林燕然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王首春抿住嘴唇,笑而不语。
这时,赤豹喊了一声,伸手指着前方:“郎君,那是不是来的贵客?”
林燕然忙瞧去,前方的官道上出现了一个车队。
打头的是六名青年骑士,两两并排驱马,最前面两人高大魁梧,相貌几乎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双生子,左边的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右边的唇角含笑,观之可亲,所有骑士都穿着青色布衣,腰里悬挂着长刀,给人很不好惹的感觉。
六名骑士后跟着两辆载货的马车,上面放着许多红木箱子,还有装满药材的竹筐,将马车堆的满满当当,中间是两辆载人的黑色马车,高大宽阔,分别被两匹黑马拉着,看起来质朴无华,但是林燕然一眼看出,这两辆马车做工极其精湛,就连用的马都无一丝杂毛,黑色马车后是三辆货车,同样载着红木箱子和一些散装的药材。
原来他们扮作了贩卖药材的商队。
每辆马车旁边都跟着四名骑士,和打头六名骑士做同样装扮。
车队经过的时候,路旁的行人全都不由自主提前避让,无他,因为这些骑士清一色都是乾元,即便是赶马车的车夫,最差都是中级乾元,可是林燕然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她在数人。
所有骑士加上车夫和车厢里的人,得有五十人了吧。
林燕然内心哀叹,算少了,比预料的还要多三十几张嘴。
不及多想,她立刻迎了上去:“来的可是沈管家的车队?”
她话音刚落,第一辆黑色马车的轿帘便被掀开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娇俏婢女探出头来,水灵灵的眼睛往林燕然等人身上一扫,立刻猜出了林燕然是领头的。
那双眼睛便落在了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你就是林郎君?”
林燕然忙上前抱拳:“正是,诸位快快有请,我已在家中备好茶水相待。”
领头两名骑士喊了声“停”,整个车队便都停在了原地,那个婢女跳下了车,接着又跳下来一个婢女,她们一左一右站着,左边的撩起车帘,右边的放好脚凳,将手伸出去搭住从车厢内伸出的一只纤纤素手,那手的主人便踩着脚凳,极优雅地走下了马车。
却是个带着白色面纱的女子,面纱外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清澈动人又充满了智慧。
她站定的一瞬间,便将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投在了林燕然身上,目光中充满了审视。
半月前,暗星深夜赶回公主府,说是找到殿下了,并言及殿下和一位乡野村女有了夫妻之名,沈琴心当场便大惊失色。
这一路行来,她辗转忧思,暗暗为自家殿下吃了这番苦而心痛不已,心里更是将那位素未谋面的“妻郎”恨了个遍。
此时眼睛落在林燕然身上,审视中又带了挑剔。
只见此人身姿高挑秀挺,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唇角含笑,一双清亮的眸子大大方方地望过来,脸上眼睛里俱都无丝毫的胆怯拘束,浑身气质更是从容不迫,兼且长相周正,五官秀丽,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这一眼,比之她心里思索了千百遍的乡野村女缩头缩脑卑微猥琐难登大雅之堂的形象好上百倍。
她不由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燕然立刻知道,此女必是有琴明月的智囊——那位女诸葛沈琴心了。
她心里也有点吃惊,本以为沈琴心是乾元之身,没想到是个中庸?
沈琴心站在原地未动,领头的两名骑士立刻翻身下马,沉默着来到了她身边,其余骑士全都端坐在马上,留在原地不动。
林燕然暗赞了一声,不愧是公主府的精兵,纪律性真是强。
她忙上前一步,抱拳揖礼:“这位想必就是沈管家吧?明月早已在我面前提过你多次了,快快有请。”
这一句话本是为了拉近宾主距离,可听在沈琴心耳中却震惊不已。
殿下竟然连名字都让她叫了?且听此女叫的这么顺嘴亲切,竟像是和殿下相处的不错的样子?
暗星传来的消息只有三言两语,且很多事无法在信中细说,她压根无法推测有琴明月的现状,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震惊,开口道:“林郎君不必多礼,请前面引路吧。”
声音清冷沉静,十分悦耳,却又蕴着一丝淡淡的疏离,给人无形的威压感。
她身后的两名骑士都是高级乾元,二十多岁的年纪,生的高大勇猛,英武不凡,甫一走近,众人便都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赤豹几人都不由自主地朝后趔趄,尤其是胆小的林江河,嘴里还发出了“啊啊啊”的惊呼声。
王首春则第一时间抓住了林燕然的衣裳,不过身形也趔趄了下。
下马威?
林燕然眸光一凝,左脚悄无声息地往外移了一小步,浑身气势直线飙升,乾元的威压立刻散发了出来。
两股威压在空中无形撞击,最后消散一空。
众人只觉得像是一阵风刮过去,再去感觉时,什么都没了。
赤豹推住林江河的后腰助他站稳,五个中庸也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脑海里涌出林燕然在醉仙楼的教导,立刻挺起胸膛,一起把眼珠子往死里瞪那两位骑士。
两名骑士暗地吃了一惊,这穷山僻壤之地,竟然出了个和自己兄弟俩分庭抗礼的高级乾元?她身边这五个中庸也是一副不怕死的架势,这真的是乡下人?
王首春站稳身形,饶有兴味地盯了沈琴心一眼,立刻惹来沈琴心清清冷冷的一瞥。
王首春冲她嫣然一笑,跟着行礼道:“沈管家,我是林郎君家中的管事,郎君和主母早已等待多时,还请快些家去,莫让主母等急了。”
沈琴心没搭理她,只给了个冷淡疏离的眼神,王首春暗道,遇到对手了。
不过嘛,她就是喜欢这样高不可攀的对手,挑战起来才有意思呢。
这时,后面马车也下来两人。
是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保养极好的大叔,那一把胡子和封谷有的一拼,都被养护的漂亮至极。
大叔左腰上挂着个精致的皮革腰囊,款式也和封谷的差不多,大叔身边还走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俊俏少年郎,肩头上挎着个四四方方的药箱,林燕然立刻猜出此人定是有琴明月提过的顶级大医师。
她便主动见礼:“这位前辈想必便是明月提过的顶级大医师了,晚辈见过前辈。”
沈琴心心头再惊,没想到殿下连孙春生大医师都告诉她了,她便介绍道:“这位乃是我家小姐的医师,孙春生孙大医师。”
孙春生坐马车坐的烦躁不堪,闻言便摆摆手:“无需多礼,快快引路,老夫的嗓子已渴的冒烟。”
林燕然当即在前领路。
沈琴心又上了马车,那两名婢女则留在了下面,跟着马车走路,一边走一边打量凤凰镇。
林燕然陪在孙春生身旁,为他介绍风土人情,她举止落落大方,言语诙谐又十分得体,孙春生旅途劳顿一扫而空,捋着胡须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趣。”
王首春适时插话:“孙大医师说的对,我家郎君不止为人风趣,对美食茶道也颇有研究,知道有贵客登门,已早早在家中准备了解乏消渴的茶水。”
她声音婉转,脸上带着盈盈浅笑,举止又十分爽利,孙春生神情越发愉悦起来,话说的越来越多,等到来到大门口,他便道:“王管家,这就是你家郎君的府邸?”
王首春笑道:“正是,前辈一来,这宅院顿时蓬荜生辉,从陋室变成府邸啦!”
孙春生被逗得哈哈大笑,率先踏足进去,王首春十分有眼力劲地将他引到院中早已摆好的桌旁,又亲自给他奉上了一碗热茶。
林翠翠和陈小花看到有人来,早就躲进了厨房去,探头探脑地朝外瞧。
孙春生看见是用白瓷碗装茶,有些不喜,再一看茶汤,色泽清亮透黄,香气扑鼻,碗里飘着一朵金黄的菊花,便如盛放一般花瓣全都散开,碗底还沉着红枣和枸杞,观之诱人垂涎,便喝了一口,咿,不止温度正好,而且还甜丝丝的蕴满浓浓的菊花香,十分润喉,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接着一口气干了一碗。
他身旁那少年郎见状,也忙端起一碗来喝,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咕嘟咕嘟,碗底朝天了。
王首春微微一笑,瞧见林燕然正在引着沈琴心进来,便去厨房吩咐陈小花和林翠翠抓紧切菜。
林燕然引着沈琴心及两名婢女进门,那些骑士都停在原地不动,只有领头的两名骑士跟随了进来。
这怎么能行?杵在门口跟门神似的,任谁看了都要起疑心。
她只好压低声音道:“沈管家,不若让这些兄弟下来歇歇,我准备了茶水,让大家都喝上一碗解解乏?”
沈琴心眼睛盯着大门虚掩的堂屋,略一思索,吩咐一个婢女道:“东西搬进来,其余人原地歇息。”那婢女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沈琴心和两名骑士快步走进堂屋,孙春生也跟了进来。
林燕然见状便走进房间,满面微笑地道:“明月,你娘家人我都接回来了,你出来见见他们吧?”
有琴明月早就盼着这一日,此时攥在手心的指尖忍不住有些颤抖,她略略点头:“我自和他们叙话,你出去忙吧。”
林燕然应下,又道:“我送你出去吧。”
说着亲自打起门帘,有琴明月便从容步出,堂屋几人一见她,全都神情激动,嘴唇颤抖,胸脯不住起伏,眼睛里是压也压不住的欣喜若狂,却都没说话,也没动弹。
林燕然面不改色,引着有琴明月坐到主座上,这才笑着道:“明月,我出去做饭,你们说话,有事尽管叫我。”
说完她又端了一茶盘的茶水送进去,这才带上大门出来。
她先吩咐赤豹等人:“搬张桌子出去,把这些茶碗都摆上,留一个人继续煮茶。”
赤豹低声道:“郎君,茶碗不够呢。”
林燕然道:“没事,几个人共用一个,轮流喝便是。”
五人动作迅速,很快便将院子里的桌子搬了出去,摆上了十几个大碗,里面都倒满了黄亮亮的茶汤。
林燕然冲着那婢女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先来喝茶,喝完茶再搬东西。”
婢女被她这么一喊,有些不高兴,瞪了她一眼,林燕然便端起两碗茶,自己大口咕嘟咕嘟喝,另一碗送到婢女面前:“喝茶喝茶。”
那婢女何曾想过她这般热情,脸色顿时红了,被迫接下了茶碗,被迫送到嘴边,然后尝了一口,然后她没忍住喝完了。
天知道他们长途跋涉半个月,过的是什么风餐露宿的日子,此时能有碗甜丝丝的热茶,简直就是赛神仙。
林燕然笑道:“好喝吧?快让大家都来喝。”
婢女别扭地转过脸去,瞧见那些汉子们端坐在马上倒是不敢动,只是眼睛里充满了期盼呢,便只好吩咐大家都来喝茶。
赤豹等人马上见机来招呼大家,门口顿时热闹了起来。
林燕然趁机进去了厨房,一看厨房的情形直接皱眉。
“五六十人的饭菜,不止家里的面不够,这锅灶也不够用。”
她交代王首春、陈小花、林翠翠三人准备浇头的配菜,自己走出来叫了五个中庸到偏处说话。
“三件事。”
“第一件事,立刻在赤豹院子里支两口大锅,接下来几天给这些贵客做伙食用,赤豹带人去弄足够的面来,开始和面做面条,每人按照三大海碗计量,做够六十人的份量。”
“第二件事,赤豹和陈平陈安家里离的近,把房子腾出来给这些贵客歇脚,你们都去林江河家里挤一挤,把姬越也抓紧搬到林江河家里去,至于床,你们去找些竹席竹垫铺上即可。”
“第三件事,吃完午饭赤豹带着大山叔去石门县买米面和碗筷,让粮铺送货上门,先送十车吧。”
林燕然说着取出一百两的银票来:“这是定金,粮食送到,现场结清。”
赤豹大吃一惊:“郎君,真要买这么多米面吗?”
一百两银子足够买五车的米面了。
林燕然想的比较长远,如今工地上的帮工是按天结钱,除了顾玉婉带来的工匠外,其余人都是凤凰镇现招的,并未管饭,但是一旦作坊正式启动,势必是要管饭菜以便统一管理的。
看来还要找时间和顾玉婉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通过她的门路,多买些粮食回来。
想完这些她又开始头疼了,买完这些粮食,她手里就剩下三百两。
银子啊银子,她又馋银子了。
“买,大家赶快行动起来。”
交代完毕,她才往家里走,那些精兵已经将桌上的茶水喝光了,正在自己煮茶,喝饱茶的都在往院子里卸货。
林燕然看着他们带来的马车和高头大马,又头疼又眼馋,头疼没地方安置,只能送去乡堡暂时关着,眼馋要都是自己的就好了。
她进院子一看,领头的两名骑士、孙春生的童子和那两名婢女坐在院中喝茶,沈琴心和孙春生仍在堂屋陪着有琴明月。
她便没有打扰,径直来到厨房,里面传出欢声笑语,王首春将自己的那帮姊妹叫来了五人,正在手脚麻利的洗菜切菜。
林燕然顿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指挥大家准备配菜,然后由她炒制浇头即可。
王首春趁着她炒浇头时同她商量:“郎君,我这些姊妹,有的擅长厨艺,不如留下几人在厨房帮工?我看家里人越发多了,厨房人手必然短缺。”
林燕然顿时想起早晨徐娘子对她说的事。
“郎君,这些姑娘家倒是都勤快,手脚也麻利,并无人偷懒,只是我家小姐的船上,护卫大都是乾元,其余小子都是中庸,都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一大群年轻貌美的坤泽上船,又听说她们青楼出身,难免有那些坏心眼的把持不住,这三日来,我每日都要处罚不下十个小子,却依旧压制不住,船上地方又狭小,我就怕弄不好出事啊。小姐性情纯良,对此事一无所知,又和王姑娘交好,所以我没办法,只能来求助郎君,还请郎君想个法子。”
林燕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个麻烦。
这个世界是由乾元中庸和坤泽构成的,比之单纯的男女世界有所不同,坤泽天生对乾元有吸引力,低级乾元很难压制这种本能的饥渴,中庸虽然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自身也不会发情,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将近二十个美貌坤泽出现,就像是往一群豺狼虎豹中丢进去了一群美味可口的兔子。
所以这个世界的分工格外森严明确,乾元数量相对较少,都是从军、从武,拥有高人一等的社会地位,当然他们也被严格约束,军队中采用血腥手段压制他们的信息素爆发,毕竟如果容许乾元恣意爆发信息素,国家就乱套了;中庸数量最多,普通中庸从事大部分手工业、务农、经商,为奴为婢,身强力壮的中庸则为军户,一辈子都是个普通士兵,没有晋升的希望,中庸也多半和中庸通婚,很难被乾元看上,也很难娶到坤泽;至于坤泽,处于社会最底层,要么用来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好一点的找到个中意的乾元或者中庸嫁了,从此相夫教子,要么供人淫乐玩弄,成为金丝雀,一辈子禁锢在笼中,过的十分凄惨。
当然,贵族阶层的坤泽,又是另一个待遇,她们自小就受到良好教育和保护,拥有高人一等的地位和特权,贵族坤泽只会与贵族通婚,成为家族延续的牺牲品,只有极少数可以相对自由地选择夫郎妻婿。
至于像有琴明月这种,处于金字塔尖的坤泽,拥有可以角逐巅峰权力的力量,凤毛麟角。
即便如此,有琴明月的坤泽身份也给她带来了很多阻碍,在夺嫡之战中,她九死一生登上皇位,最后被身为乾元的女主有琴斐摘了桃子。
由此可见,这是个乾元处于支配地位,中庸处于社会中间层,坤泽处于社会底层的世界。
林燕然暗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等今日忙完,你召集你那些姐妹,告诉她们,现在给她们每人一个机会,可以自由选择日后从事的活计,但是无论做什么,都要勤勉上进,不可懈怠,不可半途而废,若是偷奸耍滑者,便自行离去。”
王首春一听她这话,再联系方才几个姐妹向自己透露的船上事,顿时明白了几分。
她立刻道:“郎君所言甚是,她们身为坤泽,能自由选择日后从业,是天大的恩典,我先代替大家向郎君道谢,日后再领她们亲自谢过郎君。”
正在切菜的五名女子马上蹲身下拜:“多谢郎君恩典。”
林燕然坦然受了。
她如今能力有限,只能在有限条件内尽力帮助这些女子,但是如果她们自己不争气,她也就没办法了。
*
孙春生为有琴明月把完脉。
沈琴心立刻问道:“孙医师,主子的身体如何?”
孙春生捋须道:“主子身体无大碍,只需开一些调养脾胃的药,慢慢将养即可。”
沈琴心顿时松了口气,又把眼睛落在有琴明月身上,疼惜万分地道:“主子,都怪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无能,连累您吃苦了。”
她此时已经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气质高华、清美出尘的脸庞,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丝毫没有刚才在林燕然面前的冷淡疏离,满脸都是关切和疼惜,看起来像是一个温柔可亲的邻家姐姐。
有琴明月拍了拍她的手腕,以示安慰,向孙春生道:“孙叔,封谷前辈也在此地。”
孙春生一听就翘起了胡子:“这个老贼怎么也来了?”
有琴明月微微勾唇,缓声道:“他是来收徒的,之前孤让人送去的药方,孙叔可看了?”
孙春生一听此话,立刻急了:“殿下,此药方是何人所配?快快告诉老夫。”
有琴明月道:“你方才已见过她了,便是孤那位挂名的妻郎林燕然,封谷前辈来此正是为了她。”
“居然是她?”孙春生闻言立刻站起来行了一礼,急急忙忙要出去,有琴明月唤住他:“孙叔,你可随身带有涅槃丸?”
孙春生一怔,连忙道:“殿下,此丸霸道至极,等闲绝不可服用,不知殿下要此丸何用?”
有琴明月语气徐徐:“你无需交给孤,此丸林燕然十分感兴趣。”
她点到即止,孙春生立刻懂了,拔足便朝外走,只是出来院子他眼睛就直勾勾地盯住了大门口。
封谷领着柳蓁蓁,正大踏步跨过门槛,进门就和他对上了眼。
两人气势汹汹走到一起,你瞪我,我瞪你,便如大公鸡斗眼似的。
“孙老贼,你居然还没死?”
“封老贼,你原来还活着?”
林燕然听见热闹出来瞧了一眼,柳蓁蓁便跟去厨房和她吐槽。
“师父的死对头来了。”
林燕然顺手拿起一根洗好的黄瓜给她:“说说。”
柳蓁蓁本来有些嫌弃,可是看见她也拿了根脆嫩的黄瓜嘎吱嘎吱啃,便也咬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明月家里人?”
林燕然立刻流露出自豪的表情:“是啊,我娘子原来是个落难的贵人。”
柳蓁蓁嗤笑一声:“看来你这是捡到宝了。”她心中疑虑一闪而过,方才外面瞧见那些骑士,气势强大,个个英武,一看就是练家子,这么说来,明月家里很有些来头,只是龙渊国何时出了这么个家族?
她还在思索,被林燕然打断:“新来的孙前辈怎么和封前辈是死对头了?”
柳蓁蓁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封谷暴跳如雷的声音
“孙老贼,你竟敢和老夫抢徒弟?”
孙春生比他声音还大:“封老贼,她是老夫的徒弟,之前还专门写了药方寄送到老夫手上,你休得猖狂!”
林燕然扶额,麻烦大了。
柳蓁蓁也扶额,老头子真丢人。
堂屋只剩下了有琴明月和沈琴心。
暗星悄然降落,躬身道:“殿下,沈少傅,周围已清理完毕,无人窥探。”说完她又如一道影子,消失在原地。
沈琴心立刻整肃颜容,跪地拜倒:“微臣沈琴心拜见殿下,微臣无能,致使殿下受苦,请殿下重罚。”
有琴明月抬手示意她起身,肃声道:“失职之事,料你自有计较,孤就不当面罚了。”
“是。”
“坐吧,说说宫中情况。”
沈琴心早有准备,立刻将准备好的腹稿有条不紊汇报清楚。
有琴明月沉吟未语。
沈琴心却一直挂记着件事,此时终于忍不住出口:“殿下,您和微臣透个底,这个林郎君,是怎么回事?”
有琴明月知她有此一问,闻言肃声道:“她如今是孤名义上的妻郎,孤打算让她继续当下去。”
沈琴心大惊失色:“殿下?”
有琴明月抬手,压下她所有震惊,语气镇定道:“如你所言,有琴玉必定尾随而至,孤的下落藏不住了,既如此,孤就演一出好戏给父皇看。”
沈琴心立刻有了猜测,恭声道:“殿下是要示之以弱?”
有琴明月赏识地看她一眼,旋即微微怔然,当今世上,能和她言语默契之人,除了沈琴心,便是林燕然。
她丢下念头,肃声道:“不错,孤以前太过锋芒毕露,不止成了兄弟姊妹的眼中钉,也成了父皇的手中刀,如今刚好趁此良机,以假乱真,和林燕然做个名义上的夫妻,既解了父皇的猜忌,也让其他人掉以轻心。”
沈琴心沉吟道:“可如此一来,殿下和乡野村女有了夫妻名分,于夺嫡大大不利。”
其他皇子皇女无不削尖脑袋想要和顶级世家联姻,目的就是为了拉拢这些世家,增加自己夺嫡的胜算。
有琴明月和林燕然成了夫妻之事一旦传遍朝野,几乎再无大臣敢支持她当皇太女。
有琴明月摇头,眸光冷冽,语气更是冷冽:“母后失势,父皇猜忌,兄弟姊妹虎视眈眈,孤腹背受敌,为今之计,让敌人去咬其他的狗骨头,孤于暗中积蓄力量,最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方为上策。”
沈琴心略一思索,瞬间领悟她所有筹谋,慨然道:“微臣必定助殿下达成所愿。”
只是她眉心间隐忧未解,道:“如此一来,殿下当真要滞留这偏僻乡镇?北蛮战事一触即发,届时调兵遣将或力有不逮。”
厨房。
林燕然手臂都炒酸了,她足足炒制了六锅浇头,盛满了两大水桶。
她一边炒一边道:“这可是本郎君家传绝密配方——臊子面的浇头,今日本郎君慷慨解囊,尽数传授于尔等,尔等可要用心学习,力求一遍学会。”
林翠翠、陈小花、王首春那五个姊妹,全都伸长了脖子,看的舍不得眨眼。
嘴里感激莫名地道:“多谢郎君恩赐,我等必定牢记在心,将郎君的家传绝密配方发扬光大!”
柳蓁蓁捂嘴偷笑,她可是看出,林燕然不过是想偷懒了而已,大家都学会了日后她便不必下厨了嘛。
她也不戳破,反而抱臂在胸,兴致勃勃地瞧着,一边瞧着一边道:“哎哟,这样的绝密配方,不得值当千两银子,我得多看几眼,少看一眼就亏大发了!”
顿时引诱的七个姑娘恨不得生出十双眼睛来,将林燕然的配方全都学会。
王首春也看出了林燕然的小心思,她也不去戳破,笑问道:“郎君,你是按照什么份量准备的?”
林燕然头也不抬:“一人三碗。”
王首春呀了一声:“那或许,不够呀。”
林燕然霍然扭头:“他们这么能吃的吗?”
王首春笑道:“工地上那些工匠吃徐娘子送来的饭菜,一人得吃四五碗,何况是这些武者,不得往六碗吃去?”
林燕然眉毛拧的跟绳子一样,急道:“倒盐,倒盐,多多滴倒!”
王首春和那五个姊妹全都咯咯咯地笑起来。
柳蓁蓁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取笑道:“哎哟,林郎君,你家里来的可都是贵人,你便是用盐招待贵人的吗?还真是天底下头一遭呢!”
林燕然气得要去敲她头,被她逃出门外,双手叉腰道:“速速给本小姐准备一份不加盐的浇头,不然我就去广而告之林郎君的待客之举。”
林燕然满脸黑线,暗忖,接下来要是不想个法子从她身上搜刮一笔银子,她就不姓林。
她忙的脚不沾地,顾不上和柳蓁蓁斗嘴,吩咐陈小花去通知赤豹:“每人面条从三碗加到六碗。”
又将柳蓁蓁笑得捂肚子。
堂屋。
有琴明月将制药作坊之事说了,沉声道:“只要孤有了银子,何处不能养兵练兵?而且凤凰镇易守难攻,地处两国交界,孤进可直取京师,退可休养生息,若是北蛮战事爆发,刚好让孤的私兵见见血。”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站起身来,眉尖微挑,神情间多了几丝豪迈气息。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孤养他们已有一年,是时候见证他们的实力了。”
沈琴心了解完制药作坊,始知林燕然竟有如此惊人的医道天分,也是暗暗吃惊,这时不止对自家殿下的筹谋再无任何疑虑,脑海中已经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她振奋道:“殿下此计甚妙!”
“一则将自己从形势莫测的夺嫡之争中摘了出去,消除陛下猜疑,又可让敌人狗咬狗,再无暇顾及到殿下身上,而殿下则可趁机养精蓄锐。”
“二则殿下有了林燕然这层遮掩,便是宫中出了什么事,陛下也只会怀疑是大将军暗中出手,他便对大将军越发忌惮,如此皇后娘娘也能平安无事了!”
一提到皇后,有琴明月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是啊,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母后脱离那个冰冷残酷的地方。”
沈琴心知她又想起了皇后娘娘,轻轻走到她身后,柔声道:“殿下,我临走前,特地命人传话进去,皇后娘娘与殿下母女连心,必定知道殿下的孝顺,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等着殿下风光大归的。”
有琴明月暗自掐着的指尖缓缓松开,轻声道:“只盼着那一日,早些到来。”
沈琴心又轻言细语安抚了一番。
少倾,主仆叙话结束,沈琴心疼惜道:“微臣不在殿下身边,殿下竟连发髻也未梳整?让微臣来伺候殿下吧。”
两人进来房间,有琴明月坐下,沈琴心为她梳发,她此时感知自家主子心绪平和了下来,便试探问道:“我观之林郎君唤主子名字十分亲切,主子对她这般厚待的吗?”
有琴明月不由地蹙起眉心:“不过逢场作戏耳。”
沈琴心放了心,殿下没有沉迷情爱,方是为君之道。
她又问道:“那林郎君可能信任?”
有琴明月眉心蹙的更紧了些,脑海不由自主浮出林燕然眉眼生动满面含笑的俊俏脸庞。
她可全心信任的人不多,沈琴心是一个,林燕然……她能感知她的善意和真诚,自挡刀之事后,心底已默默将她划拨为了自己人。
她道:“暂时可信,且用着,以观后效。”
第049章
她话音刚落,沈琴心撩起了她垂在脑后的头发,看见了衣领下的腺体,鲜红的腺心微微合拢,上面的咬痕……尚未长好。
沈琴心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明明是标记的痕迹,殿下方才明明说过是逢场作戏的?
有琴明月立刻感知到她动作微顿,淡声:“看见了?”
沈琴心听见这句话,心头莫名一酸。
她自小便认清自己的身份,身为中庸,她生来就是作为世家联姻的牺牲品,为家族发光发热,而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就得比别人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
九岁,她已读完了家族中的数万卷藏书;十一岁,所有少女都在学着如何取悦乾元如何在他们面前搔首弄姿小意温柔时,她在苦学琴棋书画;十三岁,其余同龄坤泽开始被家族中的主母带着参加各种看似是风雅宴会实则是供贵族乾元挑选当家主母和姬妾的相亲会时,她埋首于兵书、大儒文集、历朝历代宰相的手札中,发疯一般汲取着先辈们的智慧……
终于,十四岁那年,她被当朝皇后慕容清看中,选为嫡长公主有琴明月的贴身伴读,后因优异表现,升为公主府的少傅。
任命被送达沈家时,她那位从未正眼看过她的乾元父亲,第一次对她和颜悦色说话,在所有族人面前夸赞她:“我儿琴心乃我沈氏之真凤,必将光耀我沈氏门楣,自今日起,沈家所有资源,供我儿任意调用!”
目光短浅者只知她攀上了皇后和嫡长公主的高枝,却不知,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她压上了全部身家,包括她自己的命运和整个沈家的百年兴衰,不是为了短暂的人前风光,而是为了博得那万中无一的可能,助力自己的主子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如此她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所以第一次见到有琴明月的时候,她就比所有人甚至比她那位乾元父亲还要深刻地认识到,沈家和有琴明月的命运是绑定在一起的,有琴明月登上皇位,沈家才能兴旺,有琴明月败,沈家或将从此覆灭。
她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将有琴明月当成了为之奋斗的主子,替她操心和忧心着府中的一切,她所有的努力永远以有琴明月为重,她奋斗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有琴明月送上那把椅子。
很少有人能够懂得,那种将一切押注在一个人身上的孤注一掷。有琴明月既是她的主人,也是她为之奋斗的全部理想。
如果说有琴明月遭遇危亡,她会毫不犹豫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而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比禽兽多了真情,多年相处下来,主仆情中又多了姊妹情,她不止视她为主,更将她当成了亲妹妹一样疼爱,可现在,自己当成理想和信仰的主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妹妹被人咬了腺体,她心里难受到想杀人!
就像是自己当成了心肝宝贝的珍宝被猪啃了一口,糟心极了!
沈琴心压下酸胀眼眶内快要涌出的泪水,泣不成声地跪了下来:“都怪微臣无能,致使主子受此大辱!”
主子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坤泽,又落难流落异地,能够自保已是不易,都怪自己轻敌,都怪有琴玉那个贱人,还有这个穷山恶水之地的该死贱民,竟敢如此粗暴对待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主人!
沈琴心眼中含泪,内心却充斥满杀伐之气,恨不得立刻命人将此地踏平!
有琴明月对自己这位少傅十分了解,很懂她此刻的心情,倒是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神色无波道:“无妨,只是临时标记。”
这句解释依旧没能让沈琴心好受。
主子生来便身份尊贵,却被迫让一贱民亲近标记,可想而知她内心的痛苦,主子受辱,便是做臣子的失败!
她哽咽道:“是微臣之罪。”
有琴明月语气淡淡道:“孤的药丸,失效了。”
她生来便是顶级坤泽的事,除了母后及自幼带自己长大的嬷嬷外,便只有沈琴心知道。
沈琴心悚然一惊:“怎会如此?是林燕然毁坏的?!”
有琴明月眯着眼睛,想起这些时日来和林燕然的相处,点点滴滴,一言难尽,而借身还魂之说又太过耸人听闻。
她简短道:“与她有关,但非她之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此人我还有大用,日后孤信息素爆发,也得用她。”
这是杀不得的意思了。
沈琴心顿时将林燕然恨得咬牙切齿。
便算有琴明月说了非林燕然之过,她也将这些罪名一股脑都按在了林燕然头上。
恰在这时,堂屋的门被敲响了,林燕然在门外喊道:“明月,午饭做好了,我给你送进来吧?”
沈琴心眼底闪过一抹仇恨,飞快站起身来,她于瞬间收拾好情绪,低低道了声:“主子可要让她进来?若是不想,我赶她走。”
有琴明月语气平静道:“既要做戏,便做全套。”
沈琴心立刻懂了她意思,她出发之日,便被有琴玉的人盯上了,杀手只是第一批,以有琴玉那种猖狂又落井下石的性子,接下来肯定会亲自赶来,她不止想亲眼看主子的惨状,还巴之不得将主子和贱民有了夫妻名分的事情宣扬出去,将主子狠狠踩踏……可是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不过是主子将计就计的策略罢了。
为大局计,沈琴心只得压下心里的不痛快,走去打开了堂屋的门。
视野立刻闯入了林燕然灿烂的笑脸。
她眉眼都笑的弯了起来,眼睛里也全都是笑,将手里的餐盘略略举高,笑眯眯道:“沈管家,我将你的那一份也端过来了,你要不要和我娘子一起吃?”
娘子?她居然敢称呼殿下为娘子?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沈琴心气的胸脯起伏,可是主子又明说了不能动她,只得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极不情愿地道:“多谢,我自然要和主子一起吃,林郎君不若去别处……”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燕然挤进了门,她端着餐盘径直走入房中,不过走到半路的时候,林燕然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凉,暗自嘀咕,今天太阳挺好的啊,怎么突然这么冷?
沈琴心站在她身后,几乎快要将眼珠子瞪出来。
贱民贱民贱民,欺负我家殿下!
林燕然将餐食一样一样摆放在桌上,笑眯眯地对有琴明月道:“明月,今日你和娘家人相见,我特地按照我家乡的风俗做了臊子面,正所谓亲人相见,大碗吃面。”
她说的一本正经,但还是惹得有琴明月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怎么觉得这个贱民是缺钱了呢?
不知怎地,这样想着,她便问出了口:“缺银子了?”
林燕然哪料到她一猜便中?
可是人家手底下人刚来,就哭穷也不大好,太伤面子了。
于是林郎君立刻打肿脸充胖子,自信满怀地道:“怎么可能,便是你家里再来一百人,我也养得起。”
有琴明月下意识勾了勾唇角,旋即抿住,这个贱民真是丢人,居然当着孤手下的面吹牛皮,罢了罢了,戳破她,孤面上也不好看。
她便忍着这份心知肚明的心思,看向她准备的餐食。
六小碗面条,三碗蛋花汤,两碗浇头,一碗是瘦肉丁豆腐末浇头,一碗是鸡蛋胡萝卜浇头,还准备了三份小菜,一份油炸花生米,一份油炸黄豆,一份削皮切条的黄瓜丝。
虽只是面食,却花样繁多,色香味俱全,显然是下了功夫。
倒不算太丢脸。
林燕然道:“这是我特意为你单独炒制的浇头,专门准备了两种不同口味,你每样都可以尝一尝,明月,我给你拌面吧?”
有琴明月抬头觑见自己的少傅正冷冷地盯着林燕然,便招手:“琴心你过来,尝尝燕然的手艺。”
沈琴心顿时感觉更糟心了,她怎么感觉殿下是故意的。
还叫她燕然?算了,殿下一定是在演戏。
这样一想,她心里好受多了,便坐到了有琴明月身边,客客气气对林燕然道:“有劳林郎君。”
林燕然先给两人各调了份鸡蛋胡萝卜的浇头,这份浇头她可是真的下了功夫,特意熬制了一些糖霜打底,炒出来了一丝丝甜味才下菜,又加了醋,所以这份浇头是酸甜口的。
有琴明月果然吃的甚是满意,便是沈琴心也将第一碗面吃光了。
林燕然又给两人调了份肉沫豆腐的浇头,专门撒上了花生米和油炸黄豆,肉沫和豆腐都切的细碎,豆腐里面吸满了肉汁的香味,吃到口中十分香浓,再加上花生米和油炸黄豆增加鲜香酥脆的口感,一口下去,层次丰富,格外美味 。
林燕然又道:“你们若是腻了,可以吃些黄瓜丝,喝口汤清清口。”
这般吃法于有琴明月和沈琴心来说,都可谓是新鲜,兼之林燕然准备的两碗面,份量都比较小,所以两人吃完刚刚好,不撑也不是太饱,接着再吃些爽口的黄瓜丝,喝些蛋花汤润喉,竟觉满足至极。
沈琴心横了林燕然一眼,这个贱民倒是会享受。
她自是能感觉出来林燕然在尽心侍奉自己的殿下,心里恶感稍减。
但也仅仅减了那么一丝。
自己殿下千娇百贵,就是该被人捧在手心,在公主府殿下每天都有数百人伺候,便是眉尖蹙一下,轻轻一咳,都要惹得阖府上下忙断腿,夜间睡着时,那也是死卫和丫鬟彻夜守护,没人敢合一下眼睛。
而在府外,等着为殿下效死的人排成队!能进公主府做个卖身的仆从,便是他们祖上烧了高香。
这个贱民为殿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便是为殿下赴死,都是对她的恩赐!
林燕然吃着自己的面,心里也在犯嘀咕,自己也没得罪这位沈管家呀,怎么看自己的眼神一直冷飕飕的?
她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自己占了她主子妻郎的名头,她不忿呢。
林燕然便懒得管,大口吃面,很是香甜。
沈琴心看见,只觉她粗俗不堪,偷偷觑自己殿下,发现她压根没当回事,正在小口小口地品着蛋花汤。
殿下不会是在乡下生活久了,对此习以为常了吧?
呜呼哀哉,不要!
请还给她一个尊贵到天上的殿下!
院子里的桌上,专门准备了两盆浇头,王首春正招呼孙春生、封谷、柳蓁蓁,两个婢女、两个领头的骑士,还有孙春生带的那个少年郎在吃面。
外面的浇头和有琴明月吃到的浇头略有不同。
其中一份也是肉沫豆腐,不过豆腐不足,林燕然又加了许多切碎的青菜进去。
另一锅则是韭菜鸡蛋的浇头,韭菜和鸡蛋都放的足够多,绿油油和黄橙橙融汇在一起,兼之林燕然特意用熬制出来的猪油来炒,又好看又香死个人。
旁边还放了两大盘油炸花生米和油炸黄豆,并切碎的黄瓜条。
本来封谷还对和孙春生同桌吃饭十分不满,嚷着要去外面和那些汉子一起吃,反正都是一样的浇头。
“孙老贼,老夫绝不会与你这等人同桌而食!”
柳蓁蓁拉住自己的师父,附耳道:“师父,就在这儿吃,这里的浇头,好吃。”
王首春抬头,和她对了一下眼神,两人都不由自主眨了眨眼,然后心照不宣地错开眼神。
封谷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爱徒,眨巴了下眼睛,没明白过来,只听见了好吃二字,便问道:“为何?”
柳蓁蓁心道,还能为何,自然是因为这里的浇头,没有被林燕然死命加盐。
可是这话解释不得,她只好含糊道:“反正就是好吃些。”
对吃食一向格外挑剔的封大医师当即一屁股坐下去,端饭吃面。
孙春生立刻嗤笑道:“封老贼你还真是自己打自己脸。”
封谷脸色涨红,怒道:“老夫是怕你撑死,传出去丢了我医师阁的人!”
于是轮到孙春生脸色涨红了。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斗鸡眼,王首春赶紧出来调和。
“哎呀孙大医师,小女子再给您拌一份韭菜鸡蛋浇头如何,这可是我家郎君亲自下厨炒出来的,格外的香,您老尝尝?”
孙春生面色稍霁。
柳蓁蓁一看自己师父不乐意了,于是也赶紧哄,帮他也拌了一份韭菜鸡蛋面。
调完后,她和王首春又对上了眼神,两人不由自主露出一个你懂的苦笑。
至于那两个婢女、两名骑士和少年郎,王首春已经套出名字来。
鸭蛋脸婢女叫叠翠,瓜子脸婢女叫湘雨,冷脸骑士叫秦重,脸上总是带着笑的骑士叫秦稳,乃是双生兄弟,那个少年郎叫晏东来,是孙春生的记名弟子。
这五人一路上风餐露宿,都是吃干饼喝冷水,就没尝过热饭菜,此时闻到那扑鼻的浇头香气,再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全都馋的不行。
等王首春给他们每人盛上第一碗,淋上香喷喷的浇头,几人再也忍不住端着架子了,立刻吃了起来。
至于第二碗,已经不需要王首春帮忙,人家开始自己动手啦。
而赤豹家里,开饭时,陈小花和林翠翠将两大桶浇头送去,赤豹等人已从邻居家借来了几十只大海碗,正在桌上分面。
那些个骑士闻着香味肚子里的蛔虫全都开始闹腾,不过到底是公主府的精兵,便是已经馋到眼睛发绿,他们也是排成了三列纵队,很有规矩的轮流上前端面。
赤豹几人给他们盛浇头。
结果他们刚给所有人盛完第一碗面,最先盛面的人已经干完了第一碗,又排起队伍来了。
于是赤豹等人就没停过,一直不停地擀面、煮面、盛面。
直到每人都吃了五大碗,队伍总算缓慢了下来,但是还是没停,慌的赤豹赶紧打手势,让林峰等人继续和面、煮面。
而那些已经吃了五碗面的骑士,一边吃的大汗淋漓,不住地嘶舌头,一边继续埋头嗦面。
嗦一口和同伴嘀咕一句。
“林郎君家里的面好吃是好吃,但是也太咸了点,这里的盐巴不要银子的吗?”
“怎么可能不要银子?盐巴向来贵的要命!”
“嘶——那林郎君居然舍得放这么多盐,她小门小户的,怎么这么大方?”
“定是因为我们主子的原因。”
等赤豹煮上新的面,回头一看,旁边三大桶蛋花汤已被喝完了,一群骑士正眼巴巴盯着自己锅里的面汤。
“兀那汉子,给我来碗面汤。”
赤豹盛一碗,后面马上跟过来一个空碗。
他们一人喝了一碗面汤,然后伸手抓一把油炸花生米,再来一把油炸黄豆,扔进嘴里,嘎嘣,那叫一个满足。
最后,面没了,浇头没了,蛋花汤没了,花生米和炸黄豆没了,便连锅里的面汤也要没了。
赤豹肚子饿的咕咕叫,哀叹道:“我怎么没给自己留一碗?”
林江河从廊下端起一只大海碗,幽幽道:“我偷偷盛了一碗,嗯,好吃。”
剩下四个中庸立刻如狼似虎扑过去,一人抢到了一口面,不尝不知道,尝了吓一跳。
四个人全都干嚎起来:“嘶,郎君做的面也太好吃了吧,嘶,郎君是不是把盐罐子都倒进去了?”
几人为了一碗面差点打起来。
最后他们馋的不行,又煮了一锅面,就着桶里还剩下的汤汁儿拌拌,呱呱香。
嘶,就是咸。
林峰嗦完最后一根面,忽然一拍脑门。
“糟了,忘了给姬越留饭!”
几人都知道姬越的遭遇,倒是有些同情,便撺掇林峰去林燕然厨房寻摸,林峰溜去院外,偷偷喊了声林翠翠。
林翠翠走来看他一眼:“什么事?”
林峰立刻有点不爽:“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连我这个哥哥也不认了?”
林翠翠抿着嘴唇,不想理他。
林峰看见她碗里还端着半碗面条,那里面的浇头比面还要多,顿时嫉妒的眼睛红了。
他伸手便要去夺碗,被林翠翠一把闪开。
“你干什么?”她有些动气。
林峰见她居然敢冲自己发脾气,顿时更来气,压低声音吼道:“我是你哥!”
林翠翠忍了多时的话,立刻脱口而出:“你是我哥,你做了什么?我和娘挨打挨骂快要被打死的时候,你在哪儿?你看见了当做没看见,你不止不帮忙还掉头就走,你配做哥哥吗?”
“你当我碗里的面条是什么,是我给娘盛的,我在喂她吃饭!她手被爹打断了骨头,至今连筷子都拿不了,你可曾来看过她一眼?”
她说着抬起手背,狠狠抹掉眼睛涌出来的泪水。
“燕然姐说了,娘和离了,是自由身,我分家了,也是自由身,对我们不好的人,我和娘都可以不理!”
她端着碗,抹着泪,转身走回院子里去了。
林峰站在原地,脸色青红交加,过了会儿,他转身朝外走,赤豹等人跟来问怎么回事,他说不出,失魂落魄地继续走。
赤豹没办法,只好吩咐林江河再去和面,给姬越煮一碗白面条送去。
*
林燕然收拾好碗筷出来,刚走下台阶就被封谷喊住了。
“丫头,过来,今日你煮的面不错,老夫觉得择日不如今日,这面便当是你的拜师礼,你现在便来磕头拜师吧。”
孙春生勃然大怒:“封老贼,你焉敢和老夫抢徒弟?燕然你过来,这是你写给老夫的药丸配方,老夫十分赏识你,这份配方就是你入门的凭证,来吧,现在给老夫磕头,从此以后就是老夫的关门弟子!”
林燕然一脸黑线。
你们顶级大医师收徒弟这么随便的吗?
她眼神缓缓转向柳蓁蓁。
求救,两名顶级大医师都要收我当关门弟子,并为了我打起来,我该怎么办?急!
柳蓁蓁恨不得跳起来叉腰大笑,只是师父当前,还是要遮掩一番,她眼珠一转,不止不搭救,还故意煽风点火。
“师父,那日你用师祖给的举世无双解毒丸救了林燕然后,她不就已经是你的弟子了嘛?”
封谷立刻一拍大腿:“没错,林燕然已是老夫的关门弟子,孙老贼你便是抢也抢不走,燕然过来,给为师斟茶。”
孙春生气的脸红脖子粗:“封老贼,你一颗解毒药丸就想当做入门礼,你羞不羞?燕然你过来,这是老夫为你准备的入门弟子礼,拿去!”
晏东来立刻将锦囊送到了林燕然面前。
林燕然不敢接,但是偷偷瞅了一眼,哟呵,是个锦囊,锦囊里面放着三瓶药丸。
她不认识,但是知道这绝对是千金难求的稀罕物。
果然,孙春生冷哼道:“老夫可不像是某些人,收关门弟子居然只给一颗解毒丸,还是用来救命的,这么说,你其实什么也没出,只一双嘴皮子上下一搭,就算是收徒啦?真是寒碜!”
“老夫可是为了我的爱徒精心准备了冰肌玉露丸一瓶,安神益气丸一瓶,还有千金一颗的神仙笑一瓶。”
立刻将封谷气得胡子都翘了:“孙老贼,你居然将神仙笑拿出来当入门礼,那是受了重伤才用的疗伤圣药,你这是盼着燕然受伤吗?你简直是恬不知耻!”
“燕然,孙老贼不安好心,这礼你绝不可收!”封谷直接上手,一把将晏东来给推开了。
林燕然正偷偷摸摸打算伸出去的爪子,又悄悄摸摸收了回来。
呜呜呜,她真的好想要,她馋神仙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孙春生一看封谷气成这幅模样,脸上得意的哈哈大笑,其实他心里在滴血。
这个锦囊可是他专门为他家殿下准备的药啊!
沈少傅说殿下受伤失忆,命他准备丹药,他立刻将自己手里的藏货都掏干了,接着又去各个至交好友那里打秋风,总算凑齐了三瓶药。
光是这三瓶药,就价值十万两银子,
不过嘛,收徒弟是殿下授意,徒弟还是殿下名义上的妻郎,自己送出去这份收徒礼,岂不是左手进右手,入了一家人的口袋?
便是殿下问起来,老夫也可理直气壮。
嘶,老夫真是个天才!
孙春生还在得意的笑,忽听桌上哐当一声响!
定睛一瞧,差点被气的裂开了!
封谷这个老贼居然拿出自己的金印放在桌上,恬不知耻地林燕然道:“燕然,这便是为师送你的入门礼,尽管拿去花,不够了再找为师要!”
银子!大把的银子!
林燕然仿佛看见了银子在自己面前飞,馋的泪水快要从嘴角流出来。
她强迫自己将眼睛从金印上移开,假装镇定地道:“封前辈,这是您老的金印,晚辈怎么能要呢?”
柳蓁蓁噗嗤笑出声,她分明看见林燕然偷偷擦了下嘴角,不会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吧?
这个惯会装蒜的坏坯子!
到底要不要和师父揭穿她呢?
师父也真是偏心,让他将金印给我玩玩都不肯,现在居然拿出来当林燕然的入门礼,好气啊!
但是真的戳穿了,连累师父收不了徒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当不成大师姐?那还怎么在林燕然面前耍威风?
哎呀,好生为难。
孙春生看见封谷这么不要脸,立刻铁青着脸指着自己的锦囊道:“燕然,你莫要看他那金印是金子做的,但是只能提取区区五万两罢了,而为师这个锦囊里的药丸,可是价值足足十万两,孰轻孰重,你且掂量掂量。”
说着一拂袍袖,侧过身去,昂首捋须,高人风范摆到十足。
封谷立刻跳起来:“孙老贼休得血口喷人,老夫的金卡每月可提取一次,每次都可提取五万两!”
林燕然:“!”
老天奶,要不要这么为难人啊?
这不是问她活死人肉白骨的黑玉断续膏和霸总的无限黑卡,她选哪个吗?
成年人难道不是都选吗?
她看看封谷,看看孙春生。
“两位前辈,晚辈难道不可以同时拜你们为师吗?”
封谷:“?”
孙春生:“?”
封谷拍案而起:“逆徒!气煞老夫也!”
他抓了金印就走。
孙春生跺了跺脚:“竖子敢尔!”
他一把夺过锦囊,也走了。
其余人大眼瞪小眼。
林郎君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啊?
柳蓁蓁凶巴巴叉腰,指指点点:“林燕然,你真是没救了你!”
她去追封谷了。
可恶,明明是林燕然气到了师父,可为什么要自己来哄啊?
王首春暗道自家郎君才华不一般,闯祸的本事也是不一般。
她幽幽唤了一声:“郎君——”
林燕然施施然站起身来,背着双手,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姿态端地潇洒磊落。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种田好呀,种田踏实。”
她摇头晃脑地踱步到自己的菜地前,蹲身去侍弄那些秧苗了。
便跟没事人一样。
王首春眨了眨眼,她怎么觉得她家郎君是故意把两位前辈气走的?
柳蓁蓁追出门去,发现自己师父竟然趴在门缝上,没走!
天啊,谁来收了这个没出息的老头子!
她刚要喊,便被封谷拽着一起趴在门缝。
封谷:“嘘——小蓁儿,你听没听见她吟的那首诗?”
柳蓁蓁一脸生无可恋:“听——见——啦——————”
封谷捋须:“她果然是为师看中的弟子,居然能吟出如此出尘脱俗的诗句,看来她刚才那么问,必定是为了气走孙老贼,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他什么气也没了,背起双手,一脸满足地走了。
柳蓁蓁:“……”
可恶,又被林燕然装到了!
而孙春生气呼呼走进堂屋后,也趴在了门后偷看。
“哎东来,你说封老贼是不是还没走?”
“师父——”晏东来也是一脸无奈。
接着孙春生浑身一震。
“东来,你听见了没,她念叨的那首诗,好诗啊好诗!她年岁不大,居然如此洞彻世间,真乃是天地之英才,这个徒弟,老夫收定了!”
晏东来大吃一惊:“师父不要啊,她方才还说要同时拜你和封前辈为师呢,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怎么能……”
孙春生捋着胡须道:“你可曾见过谁敢这么对两位顶级大医师说话?”
晏东来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没见过,从来没见过。”
毕竟敢这么说的,当场就被口水淹死了。
孙春生猛地拍掌:“对喽!如此胆识过人敢说常人之不敢说的言论,这样的人,才堪配做为师的关门弟子!”
说完他便一脸慈父笑地走了。
晏东来呆呆留在原地。
“师父,弟子现在说大逆不道的话,还来得及做关门弟子吗?”
房间内,沈琴心正在伺候自家殿下练字。
两人都听见了院中对话,自然也听见了林燕然吟诵的两句诗。
沈琴心忍不住道:“主子,这两句诗倒是不凡,不知林郎君打哪儿听来的?”
有琴明月也正在搜寻自己前世的记忆,她饱览群书,可从未听过这两句诗,莫非又是她自己作的?
心念一动,她当即龙飞凤舞。
“琴心,你且来看,这些诗如何?”
沈琴心细细瞧去,先是道了一句:“殿下,您的字越发炉火纯青了,不是微臣敝帚自珍,微臣真心觉得,殿下这手字,便是当世名家墨宝,也比之不如呢!”
这是沉淀了两辈子的真迹,自然是非同凡响。
有琴明月并不谦虚,坦然受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此诗真是言微旨远。”
沈琴心继续往下看,泠泠出尘的双眸渐露出凝重之色。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真是意境美妙,清雅别致。”
有琴明月等她感慨完,才意味深长地道:“这些都是出自林燕然之口。”
沈琴心震惊:“怎会如此?”
可是迎着自家殿下肯定的眼神,她又不得不相信,心底却暗暗腹诽,等闲下来便找人去查找这些诗的出处,若是找到是他人所作,哼,定要揭穿此人的真面目。
林燕然蹲在菜地旁看秧苗。
葡萄和黑虎一左一右蹲在她身边,跟贴身保镖似的。
便在这时,孙春生背着手走到了她身边,笑眯眯问道:“方才那诗,是你作的?”
林燕然随口道:“当然不是晚辈作的。”
孙春生有些不高兴:“那是何人所作?”
林燕然道:“这是一个名叫唐寅、字伯虎,号桃花庵主的诗人作的。”
沈琴心立刻看着自家殿下:“殿下,您听,这诗,不是她作的。”
孙春生纳闷:“唐寅,老夫闻所未闻,你从哪儿知道此人?”
林燕然哪知道他问的这么仔细,只得胡诌:“晚辈闲来无事喜欢看闲书,偶然得到一本闲书上写着这首诗,就顺口记了下来。”
孙春生越发来了兴趣:“那闲书叫什么名字?”
林燕然头皮发麻,赶紧道:“此书名为《凤凰山人草堂梦忆》。”
孙春生哦了一声,总算不问了,然后掉头对晏东来道:“记下此书名字,回头找来为师瞧瞧。”
林燕然一滴冷汗。
请问她今晚连夜编纂《凤凰山人草堂梦忆》还来得及吗?
房间内,有琴明月唇角轻勾,这个贱民,此书不也是她自己杜撰出来的吗?又开始胡诌。
忽然心里有点痒痒,回头要不要问问她:听闻林郎君读过《凤凰山人草堂梦忆》,不知此书在何处买的,给我也买来一本瞧瞧?
哼,看她如何应对?
沈琴心纳闷无比,林燕然都自认这首诗不是她作的,怎么看殿下的神情,反而有些愉悦?
林燕然哪知道自己胡诌的一本书被这么多人惦记,她检查完自己的秧苗,暗忖,其中就数玉米苗长得快,照这么估算的话,四个月后可以得到成熟的玉米种子,若是自己再用培育出来的营养液浇灌,可以缩短成长期,三个月就能得到第一批改良过的种子,试种下去后再进行二次改良,等到今年十月,可以得到最终的粮种。
看来想用高产玉米换银子的打算,今年要落空。
她拍了拍手站起来,摸了摸葡萄和黑虎的脑袋,嘱咐它们:“看好菜地,不许任何人进去踩踏。”
黑虎:“汪。”
葡萄:“汪汪。”
林燕然立刻去茶桌上取了两把花生米丢过去:“赏。”
正在房梁上一颗一颗往自己嘴里丢花生米的暗星:“……”
你赏什么不好,非要赏狗吃花生米,这个林郎君,也忒讨厌了。
林燕然打算靠高产粮食换银子的打算落空,只好背着手出来大门,想找人发现赤豹等人进城买粮食去了,只得遣林翠翠和陈小花去船上给自己扛回来两大包药材,接着便去了柳蓁蓁家里。
柳蓁蓁抱臂在胸:“林郎君,胆肥了,师父都敢拜两个了?”
林燕然扛着药材从她身边挤进去药房:“说什么呢?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是本郎君能做出来的?”
柳蓁蓁叉腰:“你方才分明那么说了?”
林燕然理直气壮:“拜师成功了吗?没有啊。”
柳蓁蓁词穷了,接着开始狐疑盯她,盯了半晌也没盯出个所以然,只得试探问她:“莫非你真的是故意把孙前辈气走?”
林燕然:“想知道?先帮我把药一起配了。”
柳蓁蓁抱臂:“你休想我再上当!”
林燕然:“这次是专门为你配药的,上次答应给你的蕊珠丸,我现在就给你配,对了,配药步骤你自己记着点哈,我可就只演示一次。”
柳蓁蓁神色松动,这么说,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仍是狐疑地盯着她:“真的?”
林燕然:“真的真的。”
“蕊珠丸?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柳蓁蓁有点好奇。
林燕然随口道:“蕊珠宫,蓬莱洞。这是传说中仙女居住的地方,蕊珠丸自然是仙人才能吃的神丹妙药。”
原来如此,柳蓁蓁暗暗点头,这个解释若是说给那些千金小姐和世家贵妇听,原本只能卖五百两银子的药,便可以卖一千两银子了。
两个时辰后,被逼着搓药丸的柳大夫恼羞成怒。
“本小姐都搓了两瓶药丸了,够了吧?”
林燕然瞥她一眼,一本正经道:“让你搓药丸是锻炼你的控药手法,你现在试试,是不是可以成功配制蕊珠丸了?”
柳蓁蓁揉着发酸的手腕,气恼地瞪她一眼,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又配制了一次。
然后她惊呼:“林燕然,我真的配出来了?”
林燕然赏识地看她一眼:“那是,柳大夫天资聪颖,秀外慧中,配制区区蕊珠丸还不是手到擒来?”
柳蓁蓁被夸的颇不好意思,忍不住道:“你嘴巴怎么突然这么甜?”
林燕然心道,因为我要开始骗你银子了。
她将柳蓁蓁搓出来的两瓶药丸收入囊中,将自己搓出来的两瓶药丸推到柳蓁蓁面前,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柳大夫,配方你已经知晓了,这是两瓶蕊珠丸,承惠,一千两。”
柳蓁蓁正不好意思的神情,定格了一息,然后缓缓消散。
她就知道她不能相信林燕然。
林燕然立刻道:“你听我说,这是本郎君亲自配制亲自搓揉出来的原装药丸,世间仅此两瓶,你拿去卖给那些达官贵人,立刻便能坐地起价,本郎君只收一千两,真的是视柳大夫为知己的良心价!”
柳蓁蓁冷哼:“你倒不如说你是在将我当成冤大头诓骗的黑心黑肝价!”
林燕然内心:柳大夫你这么坦诚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林燕然面上笑眯眯,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师姐,你还有别的师妹吗?”
柳蓁蓁:“没有。”
林燕然:“那我便是师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师妹,我将我亲手配制出来的蕊珠丸友情价卖给你,你是不是得捧场?若是连你都不捧场,那我还算是你至亲的师妹吗?”
柳蓁蓁:“……”
这药丸我转手一卖,便是几千两银子,这个坏坯子费心说了一堆好话,才只要一千两,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哼哼,且再听她多叫几声师姐。
林燕然果然又说了一堆好话,师姐也是喊的格外动听。
柳蓁蓁装作不情不愿地掏出一千两银票。
“给你,哼,仅此一次。”
林燕然:赚了赚了,两个时辰我就赚了一千两银子,又有银子买米面粮油了。
柳蓁蓁:赚了赚了,我将这蕊珠丸的故事一讲,再将这两瓶药丸说成是大师匠作,然后送给父王,教他拿去哄母妃开心,父王还不得高兴地当场给我一万两?
两人各怀鬼胎,正要分别,柳蓁蓁忽然喊住她:“你还有两瓶呢,打算送给谁?”
林燕然理所当然道:“送给玉婉啊,你不记得啦,我当时答应过给她两瓶的。”
柳蓁蓁立刻气得发飙:“卖我一千两,给顾妹妹便是免费送?好你个林燕然!”
林燕然拔腿就跑。
柳蓁蓁没抓住她,气的胸口发闷,掉头就去找有琴明月告状。
“明月,你好好管管她,我帮她累死累活配制出来的两瓶药丸,她免费送给玉婉妹妹,却将给我的两瓶收一千两银子,而且,她都没提给你准备一瓶呢!”
柳蓁蓁告完状,心满意足走人了。
有琴明月停笔,招来暗星:“她赚银子作何用?”
暗星感知到气氛不对,立刻将盯梢来的情况说了一遍,完了硬着头皮道:“林郎君家里缺粮了,她赚银子应该是用来买米面。”
有琴明月差点捏断了手中的笔杆。
所以林燕然缠着柳蓁蓁配药,又将人猛夸,还喊了那么多句师姐,就是为了赚点银子买米面?
孤的手下人刚来,整个凤凰镇都知道孤娘家人是贵人,结果这些贵人来的当天,孤名义上的妻郎跑去赚银子买米面,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
这个贱民是不是以为孤很穷?
沈琴心看出自家殿下情绪不对,赶紧打手势让暗星走人,接着安慰道:“殿下,您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为此人生气。”
有琴明月扫她一眼:“府中还有多少银子?都带来了吗?”
此话一出,沈琴心镇定的神色立刻有些发虚。
“殿下,您失踪前便为救皇后娘娘脱困四处奔走,府中银子那时便已花的差不多了,后来殿下失踪,微臣又遣兵四处搜找,开销越来越大,此次微臣前来将剩下银两都带来了。”
沈琴心说一句,有琴明月脸色沉一分。
看来不止府里没钱了,沈家主得知自己失踪肯定还断了给琴心的扶持。
“还剩多少?”
沈琴心硬着头皮道:“还剩三万两。”
就这还是她精打细算省出来的,若是让殿下知道府中其实快要揭不开锅了,再要找不到她的下落,她就得带精兵去拦路打劫,殿下不得发飙才怪。
他们这些做皇子皇女的,别看一个个面上风光,其实兜里比谁都干净,所有银子都用来养臣子养精兵,一个个都指望着从外面捞银子呢。
而公主府的府邸,田宅铺子、珍玩珠宝等,都属于御赐品,全都被宗室记载在册,压根变卖不得。
普通皇女若是靠皇族宗室发放的俸禄,倒也能过的不错,但要想养精兵,门都没有。
有琴明月听见这句话,心凉了半截。
来的这群精兵月饷是公主府里最高的,每月足足二十两银子。
光是给他们发月饷一年就得一万两,这还不算吃穿嚼用,还有那些马车的维护、良马的饲养,沈琴心孙春生秦重秦稳等人的俸禄。
三万两,满打满算只够支撑他们这些人一年的用度。
打算用银子将林燕然狠狠砸一顿的愿望,碎了一地。
原来孤真的很穷。
有琴明月气恼又羞愤地想着。
林燕然回来时,发觉气氛凝重的仿佛要下雨。
偷偷觑了眼有琴明月的神色,立刻感知到她在生气。
有琴明月很少动怒,每次动怒都要将她吓得心肝儿乱颤。
林燕然偷偷觑去,发现她紧抿着红唇,眸色冰冷,端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的笔直,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冷冽低沉的气息。
自己没惹她啊,难道是沈琴心惹的祸,她朝沈琴心瞅去,结果收到了一个刀子般的眼神。
完了,真是自己惹得。
她向来不喜欢猜来猜去,干脆走到有琴明月身边坐下,认认真真看着她:“明月,发生什么事了?”
有琴明月蹙了下眉心,没应。
此事要她怎么开口?开口只是自找尴尬。
林燕然又微微凑近了一些,轻声道:“告诉我好不好?要是我错了,我改,要是其他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这句话很真诚,也很熨帖,有琴明月尴尬到羞耻的心顿时好受了许多。
林燕然发觉她神色松动,便趁机道:“大前天我不是和你说过给你做槐花糕吗?刚才我去采了一篮子,已经让厨房蒸上了,等到晚饭,你就可以吃到新鲜出炉的槐花糕。”
有琴明月默默听着。
她觉得有点奇怪,林燕然也没有哄自己,只是说些寻常话,怎么听着听着心情就好了一点呢?
林燕然说着又拿起桌上的字帖:“你下午练字啦?”
她也不待有琴明月回应,便将她写的字,一副一副拿起来看,动作很认真,神情也很认真,能让人感知到,她是真的在认真看她写的字,而且是将每一个字都看完的那种看。
林燕然全部看完,道:“好。”
说完这句,她就起身将她的字帖一副一副地整理好,放入了那只上锁的箱子。
一切都像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林燕然做完这些,回过头来笑着问:“明月,我去做槐花糕了?”
有琴明月下意识点了下头,林燕然便出去了房间。
沈琴心:“?”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殿下,殿下你的雷霆大怒呢?殿下你的公主威仪呢?
你不是要冲她发火吗?你倒是发呀?
你不发火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这么好哄,三言两语就不生气了?
沈琴心的心碎了一地。
第050章
林燕然来到厨房,开始做槐花糕。
林翠翠被她撵去练箭术了,厨房里剩下陈小花和王首春那五个姊妹夏荷、秋月、秋影、冬雪、傲霜。
“都看好了,这槐花糕也是本郎君家传秘方,你们若是学好了,以后便是和大酒楼的厨子也能比高低,都不要分神,好好学,争取一遍就会。”
六人点头如捣蒜,不敢眨眼。
三刻钟后,第一锅槐花糕出锅,林燕然给大家一人发了一块,然后收到了一致好评。
“郎君,好吃,清甜软糯,还有股花香回味,真好吃!”
林燕然大喜,立刻吩咐王首春:“明日一早便差人去摘新鲜的槐花,照此配方做槐花糕,再熬上一大锅豆粥,给大家当早膳。”
说完她如释重负,拍手道:“如此一来,早膳不就解决了吗?”
王首春眨了眨眼,原来郎君折腾半天,是在给大家寻摸口粮呢。
可真是良苦用心。
她赶紧答应了下来,却又故意问道:“敢问郎君,今晚的晚膳,要怎么招待那些贵客呢?”
谁料林燕然两手一摊:“王管家,这事就得问你啦,家用本郎君已经拨给你啦,晚膳这种小事何须本郎君来操心?”
说着就端了一盘热腾腾的槐花糕,进去房间向有琴明月献宝。
王首春咬着嘴唇,在原地偷笑半晌。
本以为郎君会为难的皱眉跺脚,没想到居然不上当。
其实晚膳她早就想好怎么款待了,午饭仓促可以用面条将就,但是这顿晚饭必须丰盛大办。
凤凰镇米少面多,那便蒸上几大笼扎扎实实的馒头,一人管够六个,再将林燕然上次教过的猪肉炖粉条来上两大锅,里面还可以加上白菜、豆腐,另炖上一大锅羊肉烩胡萝卜,再来一盆油炸韭菜盒子,一盆油炸黄豆,一大盆蛋花汤,有这么些菜,也算是说的过去了,再多了,反而不符合郎君这小门小户的身份。
想法一定她便去厨房交代清楚,自己则留在院中,一心多用。
一则关注工地上动况,她选了工头看管着那些粗汉干活,但她也要盯着;二则时不时陪孙春生说两句话,三则留意着其他动静。
这时余光觑见主母家里来的那个高冷管家走出了堂屋。
正站在廊下,四处张望。
王首春眼珠一转,迈着莲步,款款走了过去。
“沈管家可是有什么需要?”
沈琴心一个没留神,面前凑来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神态疏冷,语气更是疏冷:“王管家不必客气,我只是四处看看。”
王首春心道,到底你是中庸还是我是中庸,怎么看起来像是我要吃了你?
她觑着沈琴心的神色,发现她眉尖儿紧紧蹙着,鼻尖上还沁出了点点滴滴的细小汗珠,一看就是十分窘迫的样子。
哪能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呢?
都这样了,还一副高冷拒人千里的样子。
她好想逗逗她。
这样的人,逗着最有意思了。
可逗趣的话到了唇边,她又忍了下去。
算了,到底是贵客,且真憋急了。
下次再逗她。
她便往前先行走了一步,接着回眸来,轻轻招手。
“沈管家,你随我来——”
这句话说的婉转动听,便如珠落玉盘。
兼之那一回眸,眼波流转,仿佛蕴着万般风情。
沈琴心立刻抿紧了嘴唇,心里跳出了个字眼:“狐狸精。”
王首春见她站在原地,不理睬自己,便停下来,气恼地跺了跺脚。
“沈管家,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说着将手指着一间关着门的屋子,道:“就在那儿啦,你自去吧。”
沈琴心嘴唇抿的更紧了,她不想理睬她,可是实在憋的不行了,只得走过去,拉开门一看,果真是自己要找的茅厕。
倒是没什么太刺鼻的异味,还用了盖子,盖子连接着墙壁上的一条绳子,轻轻一拉便可掀起来。
居然如此方便?
她解决完三急出来,入目便又看见王首春,她正站在孙春生身边,孙春生居然在和封谷下棋,两人都黑着脸,时不时为一颗棋子吵起来,王首春便出面化解。
她一望过去,王首春便回望了过来。
脸上笑盈盈的,那张芙蓉面便显得的明媚如春。
沈琴心立刻偏开脸,眉心蹙的更紧了。
果然,林燕然不是好人,她家里的管家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这个想法刚从脑海过完,被她按上“不是好人”的正主就莲步款款来到了她面前。
“沈管家是不是要找水净手?”
这一问,恰好问中了沈琴心的心思,她抿了抿嘴唇,略略颔首:“是。”
好冷淡。
王首春感叹。
她扬眉觑着她神色,这清风般淡雅沉静的女子,身姿站得挺直,下巴微抬,两只眼睛却是敛着,朝下打量着自己。
眼神里蕴着一股淡淡的俯视的威压。
王首春素来最反感别人这样打量她,此刻却蹦出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好个高冷的女子,哼,再高冷不还是要找我帮忙?
她便道:“沈管家稍待片刻。”
说着轻轻提起裙摆,拾阶而上,擦过沈琴心身边时,身上淡淡的幽香散入她鼻尖,立刻惹得沈琴心眉尖压了压。
她强自屏住呼吸,等开口吸气时,幽香又袭来。
王首春两只手托着一瓢清水从厨房出来,步态优雅地来到她跟前,将水瓢伸出。
“沈管家,净手吧。”
沈琴心在府中也都是有丫鬟伺候的,被人伺候净手洁面再寻常不过,可此时被个陌生人这般伺候,竟觉得十分不自在。
许是因为这张脸。
她淡淡一瞥,旋即移开,弯下腰来,将双手浸入清水中,姿态优雅地濯洗起来。
王首春托举了一会儿,便觉得手酸,止不住弯下腰去,乌黑如瀑的秀发顿时从肩头滑落,发梢刚好拂扫在沈琴心挽起袖管的手腕上。
她立刻侧目。
王首春娇滴滴地嘟哝:“沈管家,人家手酸了呢。”
话音刚落,她就“哎哟”了一声。
手里的水瓢猛地一晃,水花四溅,沈琴心的心也是跟着一惊。
下意识便伸出两只手去,托住了水瓢的底。
水瓢总算没掉下去,但是满瓢水溅出来老高,洒了一脸一身。
王首春娇怯道歉:“沈管家,真对不住,我给你擦擦吧?”
沈琴心生出些微气恼。
但是也没法真的同她生气,只能安慰自己,她是个坤泽,便是这般力气小。
她将水瓢放回她手上,语气清淡:“王管家,这次可要拿稳了。”
说着松开手,轻轻一掀被弄湿的裙摆,姿态潇洒地走了。
王首春捧着水瓢站在原地,明媚的眼眸眨啊眨,露出狐狸一样的狡黠。
这人,可太有意思了。
林燕然正在陪有琴明月吃槐花糕。
她用刀将槐花糕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每一块都小巧玲珑,恰好能一口吃掉,再将提前准备好的竹签插在其中一块上。
“明月,你尝尝,他们都说好吃。”
有琴明月一看就懂,用竹签叉起一块送入口中。
清新扑鼻,淡淡的槐花香残留在口齿间,确实是别有风味。
“尚可。”
林燕然心道,公主殿下吃着尚可的糕点,给那些精兵当早膳,不得将他们吃撑了才怪。
想到这里又开始头疼起来,太好吃了也不行,太好吃了那些人能将她吃穷。
她便道:“明月,石门县那边犹如石沉大海,所有谣言都被镇压了下去,柳红凰必定动用了铁血手段将那座金矿保了下来,如今日夜开采,肯定又有许多金子。”
有琴明月眉毛挑了挑,这个贱民还真是钻进钱眼里了,才盗取了六万两的黄金,又想打二次主意,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她就不怕被柳红凰抓住砍头?
她甚至生出些无奈,肃声道:“柳红凰那边必定是风声鹤唳,近期绝不可轻举妄动。”
这便是不行了。
其实林燕然也只是顺口说说,那黄金她眼馋归眼馋,她也花不了啊,只要在龙渊国一露面,保准被柳红凰查出来。
可是她现在真的很馋银子,自己的神箭手队伍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更别提良驹了。
尤其是有琴明月的精兵一来,立刻衬的她的神箭队像是一群土鸡瓦狗。
她想了想又道:“要是能再找到什么贼窝,或者贪官污吏藏银子的私宅,再打劫一笔就好了。”
有琴明月猛地吃了一惊,林燕然怎么猜到她接下来的打算?
她强压震惊,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且说说?”
林燕然一听她感兴趣,立刻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的小算盘。
“明月你看,这自古以来,多的是贪官污吏,这些人搜刮民脂民膏,全都肥了自身,而且他们彼此之间官官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有时候也没办法,但若是他们被打劫了,丢失的都是贪污来的银子,他们便不敢伸张了。”
“而且这些人贪污没贪污,只需要在百姓中间略一打听就知道了,很好找到他们,找到一个便是找到了一窝,一个个打劫干净,绝对发财!”
林燕然越说眼睛越亮,两只眸子亮晶晶的,便如发现了小鱼干的猫。
有琴明月则是越听眼神越是意味深长,林燕然所说和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几乎毫无二致!
那笔黄金她准备用来养一万精兵,其实是动不得的,等到制药作坊的银子跟上,精兵规模还要继续扩大。
自己养出来的精兵才是真正的班底。
至于现有五千私兵的军饷,她的计划便是打劫贪官污吏。
上辈子登临帝位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砍了一批贪官,抄没了一批世家大阀,狠狠发了笔横财。
但是也因此激发了世家的激烈反抗,以至于他们倒向了有琴斐的阵营。
至于这辈子,她手里握着那些贪官污吏的名单,还有他们的把柄,她准备慢刀子割肉,接下来就让暗影他们带着私兵去一家家搜刮。
至于烂摊子,自然是有琴曜来收拾,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些贪官污吏本就该千刀万剐,她趁机收拾了,一则当地百姓日子好过了,二则当地民生也不至于被这些蛀虫啃出窟窿,像上辈子那样,刚登基到处都是烂摊子。
而且北蛮马上入侵,有琴曜必定焦头烂额,外忧之外,再给他增加点内患,省的他盯着自己不放。
至于北蛮,自有慕容海的二十万大军,和有琴曜的三十万大军伺候,有琴曜在京师有十万禁军,另外还有十五万州兵分散各州府。
但是她知道,有琴曜在京师郊区,还藏了五万精兵,那是他防着慕容海的杀招。
那五万精兵,是他用重金砸出来的重骑兵,每一个重骑兵每月都要花十两银子来养着,被他取名为龙威军。
要是能想办法将龙威军收归囊中,那她夺位的胜算将大大增加。
想到这里,她沉吟道:“计谋不错,但是在龙渊国难以施行。”
林燕然立刻懂了她意思,知道她说的是她的人没法在龙渊生事,不然被发现了绝对要遭到围剿。
她佯作不知地问道:“我们龙渊不能施行,那还能去哪里施行?打劫北蛮吗?”
有琴明月沉吟未语。
她的身份迟早瞒不住,告诉林燕然可以方便接下来行事,但是她不知道林燕然能不能百分百相信。
林燕然又道:“我手上可用的人有限,但是我看明月你家里人都勇武不凡,若是能成立一个情报队,四处探听军情,等到战争爆发我们也不至于当睁眼瞎,万一发现了哪里有金矿,哪家有藏银,或者哪里有大批粮食,都可以趁机抢来。”
这句话又惹得有琴明月侧目了。
她忍不住审视着林燕然,想要看透她心里,她真的很想知道,林燕然究竟是如何做到想法和她一模一样的,她正在培养的密探,可不就是她说的情报队吗?
这个眼神立刻让林燕然紧张起来,她忍不住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小心翼翼问道:“明月怎么啦?是不是我哪里说的不对?”
有琴明月紧紧盯着她,徐徐道:“你可知道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有多么大逆不道?”
没吃过几个熊心豹子胆,是绝说不出来的。
林燕然心道,还能有你谋朝篡位大逆不道吗?
她故意咧唇傻笑了一下,装作不懂地问道:“我就是说个心里话嘛,哪里大逆不道了,明月你可不要吓我,我胆子小的很。”
有琴明月将她所有的神情动作都看的一清二楚,哪能不知道她在装蒜,差点被气笑。
这个贱民胆小?她要是胆小,敢将她脱光衣裳抱在怀里摸个遍,敢将她的腺体偷偷咬了一口又一口?
一想到这里,她那些沉淀下来的羞耻全都翻涌起来了,脸色微微泛出红来。
林燕然被她看的心肝儿乱颤,便伸出手去叉槐花糕吃,吃东西可以很好地掩饰心慌。
有琴明月气恼极了,凭什么这些事都她一个人想着,每次一想就烦烦的躁躁的,还充满了羞耻,而这个贱民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能泰然自若地吃糕点。
她轻轻眯了下眼睛,语气莫测道:“普通乡民哪会想到成立情报队探听军机要情,还想着打劫贪官污吏,便是当初的黑龙寨,也不过是劫掠下过往商队,林郎君这番话,倒是让我越发怀疑起来了,你皮下到底是个什么人?”
沈琴心刚好走到门帘边上,听见此话,立刻缩回了要撩起门帘的手,静静站在那里听着。
林燕然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恐怖怪兽盯住了一样。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有琴明月开始怀疑她身份了,但其实她身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脑子里那本书。
唉。
林燕然坐正,挺胸,抬头,和她直截了当地对视着,眼神更是坦坦荡荡,她道:“明月,我的身份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当初我说要盗取那笔黄金时,你不是同意了吗?现在我……”
说到这里林燕然吞吐了起来。
果然,有琴明月立刻问道:“你怎么?”
林燕然脸上涌出些许不好意思,然后豁出去一般说道:“其实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像仙女一样,所以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可是现在我……我缺银子呀!你娘家人来了,我总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招待他们,而且家里房子又破又小,本来打算等着旁边的新房子建起来搬进去,可现在却有点等不及了,你看你现在住的房间,又小又挤,我自己则连个床都没有——”
沈琴心听到这里才想起来,她来了就顾着和自己主子叙话,压根没顾上关注吃穿用度,林燕然家里又破又小,她晚上在哪里就寝?
难道还要找刚才那个狐狸精打听?
沈琴心顿时蹙住了眉心。
她不喜欢这个女子,总觉得她眉眼间透着股狡猾,而且散发着一股让人心里毛躁躁的感觉。
林燕然继续道:“所以这些天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捞银子,之前盗取黄金成功,胃口一下子大起来了,这不,人也膨胀起来了,又刚好看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那里面的大侠不是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我打劫贪官污吏也是惩恶扬善嘛。”
林燕然说着说着居然来劲了,眉飞色舞道:“我要真是大侠就好了,腰悬三尺长剑,看见不平事就去管上一管,顺便赚点银子花花。”
有琴明月听到这里,已经放下了对她的怀疑,只是跟着开始头疼起来了,这个贱民还真是无法无天,居然想做大侠管闲事,殊不知自古以来帝王最怕的就是民以武犯禁。
她这样想着,唇角却鬼使神差地弯了弯,皆因林燕然居然和自己一样,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侠客话本。
她轻轻横了她一眼,瞧见她眉眼间那股兴奋劲儿,心里的冲动越发浓烈起来,很想就此和她说破身份,毕竟那笔黄金被自己悄无声息盗走,连柳红凰都搜不出来,林燕然又不蠢,怎么也能猜出自己身份不一般。
到底要不要现在告诉她呢?
她摩挲着指尖,心处于一根弦上。
往上,想要对她说破身份,甚至还想看看她知道自己是一国公主后是什么表情,是对自己纳头就拜,还是惊讶地张大嘴巴呆若木鸡?
往下,她担心,害怕,信任一个人就像是脱掉自己的衣裳,将自己最脆弱也最不堪的一面呈现在她面前,可是被背叛却像是衣裳被偷走,恶心、耻辱又充满了惶恐,当初信任时有多么欢喜,被背叛时就有多么痛苦!
沈琴心从门帘缝隙里看见自家殿下蹙着眉尖,眼底神色几度变幻,立刻猜出她在做什么决定。
她生出了一份担心,忍不住掀开了门帘,装作刚走进来的样子:“主子和林郎君在聊什么呢?”
有琴明月心里那根犹豫不决的弦,瞬息藏了起来。
她敛尽所有神色,语气回归平静:“和林郎君说些打劫贪官污吏捞银子的事,此事自有我的人去办,你不必操心。”
这既是对沈琴心说的,也是对林燕然说的。
沈琴心应了一声,林燕然也应了一声。
有琴明月又道:“琴心,取一万两交给林郎君用度。”
沈琴心:“!”
她看向有琴明月,眼神无声表示,殿下你知不知道咱们就剩下三万两银子了?一万两可是三分之一的家当啊?
可是她收到了肯定的眼神。
沈琴心既震惊又不忿,但面上还得规规矩矩答应:“是。”
林燕然也十分震惊,她并没想过要有琴明月的银子,她知道她缺银子,但凡养兵的,就没有不缺银子的。
刚才说的那番话,既是刷好感,也是消除她对自己的怀疑。
她立刻站起身来,语气断然道:“明月,这银子我不能要,我已经赚到银子了,足够家里开销。”
有了柳蓁蓁那里赚来的一千两,可以支撑一阵子,而这段时间,她又不是赚不到钱。
再说作坊马上就要建起来了。
有琴明月还以为她又在打肿脸充胖子,肃声道:“我赏你的,你便拿着。”
沈琴心:殿下你一出手便是一万两,咱公主府真的经不起这么大手大脚,求别闹。
可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殿下的面子,比银子贵。
林燕然看她一眼,扭捏:“明月,你现在怎么着也是我娘子,合该我养你的,这银子我不要。”
沈琴心只觉这句话怎么听怎么糟心,这个贱民居然还当起真来了?还敢叫殿下娘子?幸好殿下和她只是逢场作戏。
不对。
殿下居然舍得将三分之一的家当给她花销,便算是和她逢场作戏,也不该给这么多啊?殿下……她忍不住朝自己的殿下看去,只是却看不出分毫异样。
自己的殿下是注定要当女皇的人,她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乡野村女当自己的妻郎?那于她的登位大大不利!
沈琴心陷入了极致思考。
片刻后,她想通了。
殿下给林燕然一万两银子,应该是为了让自己人吃好住好,毕竟接下来要长住。
这么一想,失去一万两银子的心痛释然了。
有琴明月面上没什么变化,心底却有点气恼,她做出的决定,最不喜被人驳回,林燕然居然驳回了两次。
而且她现在把林燕然当成了自己人,自己给她银子,让她手头宽裕些,不至于穷到被别人找到面前来告状,这个贱民到底懂不懂?
她眸色沉了一些,淡声道:“我不喜被人拒绝。”
这么直接?
林燕然又震惊了。
她立刻接下了沈琴心手里的银票,爽快利落地道:“好,既然是明月的心意,我当然要收下。”
噫——她忍不住瞅了沈琴心一眼,怎么觉得这个沈管家松开银票时,有些舍不得的样子?
林燕然暗自嘀咕了一句,便欢欢喜喜道:“明月,我收下了,反正都是一家人,银子放在我这里,也和你的一样。”
这句话顿时让有琴明月倍加舒坦,眉心舒展了开来。
尤其是林燕然眉飞色舞的样子,那股高兴是打心眼散出来的,让她充分享受到赏赐东西的成就感。
可是沈琴心就很不高兴了,眼神冷淡地盯着林燕然兴致勃勃走出去的背影。
她想通了,但还是觉得自己的主子对这个名义上的妻郎太好了。
不过她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臣子,对主子做什么事都要过问,那不是臣子,那是找死。
林燕然出去后,她也没有问一万两银票的事,而是道:“主子,林郎君所说,你意下如何?”
有琴明月扫了自己的少傅一眼,知道她这是动心了,毕竟府里的用度都归她管,缺银子其实她比自己还要操心。
她便道:“孤早有此意,你去取来神瑶的舆图。"
沈琴心对此早有准备,立刻取来了随身携带的舆图,这种舆图是专门用来行军作战的军用图,每座城池及要塞都做了特别标记,至于山川河流、官道、密道,也都一一标注。
等闲人是得不到这种舆图的,而她手上这张,乃是专门让三队精兵实地勘探后经由绘图师一笔一笔描摹出来的,可谓是无价之宝。
有琴明月将指尖点在距离石门县最近的一座城池上。
沈琴心:“主子想打劫飞龙城?”
有琴明月颔首:“不错,飞龙城距离此地最近,又地处边塞,便是遭到打劫,也只会被当成是蛮族肆虐。此城中有几个贪官和豪绅,家中藏银颇丰,你去找秦重秦稳商议一番,将那些银子搬回来。”
说着将几处贪官豪绅的藏银之地一一细说,又给了她私兵的临时调度权。
藏在飞龙城的私兵,暗影带走了两千,还有三千留在原地待命。
内有私兵接应,外有精兵配合,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沈琴心精神一震,高兴之余,又有些疑惑主子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此事关系到用兵,她便问了出来,有琴明月不好细说,只道:“是孤新组建的密探队探寻到的,此乃第一家,日后还有更多,你且多琢磨琢磨。”
这是要打劫更多城池的意思。
难道主子准备出手了?
她心潮澎湃,立刻应了下来。
这时忽然想到云琅,此来凤凰镇,暗星已经提示过她,主子不准将下落透露给云琅,云琅是和自己一起跟随主子的老人,主子此举她怎么都猜不透。
这时她试探道:“主子,您打发云将军回京搜寻情报,可是有什么用意?”
有琴明月并不打算现在对她透露云琅背叛之事,一则云琅现在还没有背叛,二则亲信背叛对自己威严有损,容易造成军心不稳。
她别有深意地道:“云琅孤另有安排,他搜集情报也于接下来行事有大用。”
沈琴心立刻闭嘴。
身为臣子,她知道什么话当问,什么话不当问。
她退出房间,想到接下来的行事,自己既要和主子时时议事,又免不了和秦稳秦重商议,最好是住的距离主子越近越好。
她走到隔壁厢房一看,立刻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是那个王管家身上的香味……
林燕然居然把偏房给了王首春住,那她自己住哪里?她立刻想到林燕然刚才说的她没有床,再联想到在房间看见的叠起来的被褥,顿时猜到,林燕然是在自己主子的房间打地铺的。
沈琴心只觉从未遇到过如此离谱的事,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怒气。
怒气上来的瞬间,她又强迫自己压了下去,她不是头脑一热就胡乱发脾气的人。
而她追随的主子,有琴明月,是神瑶国所有皇子皇女中最为优秀的嫡长公主,绝不会对一个乡野村女上心,更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影响争夺皇位。
那么主子让她临时标记、让她睡地铺,给她一万两银票,应当都是为了逢场作戏,迷惑陛下和有琴玉。
沈琴心越想越冷静。
她出来大门,找到林燕然。
“林郎君,我接下来要和主子议事,还要伺候主子,须得住的离她近一些,请将偏房腾出来给我,另外,孙医师德高望重,他的住处也要烦请你提前准备好。”
她这时语气平静多了,林燕然便道:“沈管家请放心,此事我早放在了心上。”
沈琴心审视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林郎君接下来要是缺银子,只管告诉我,我自会拨银子给你用度,无需他人知晓。”
嗯?这是不满自己在有琴明月面前哭穷,还被她打赏了一万两银子?
自己说的是实话好吧,而且只是为了刷好感,又不是真的要银子。
不过这个沈管家既然这么不客气,那可怪不得她了。
她立刻客客气气地道:“好说好说,只是我平日也分身无暇,些许小事容易忘,关于家里用度沈管家自去和我的管家商量便可。”
她将皮球踢给了王首春,施施然走了。
留在原地的沈琴心:“……”
她就知道这个贱民不是好人,居然将自己丢给了那个“狐狸精”?!
沈琴心暗自抽了口气,告诫自己,三思,三思,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结果刚一转身,就遇到了“狐狸精”。
王首春站在她面前三尺远,笑盈盈地问道:“沈管家可是饿了?饭菜已经准备好,马上就开饭。”
沈琴心徐徐吐气:“不是。”
王首春又笑眯眯道:“沈管家原来看中了我住的房间?倒是小女子的荣幸,等饭后我便让人收拾出来。”
沈琴心又徐徐吐气:“不是……只是因为方便。”
王首春眨了眨眼:“你便是看中了也不必不好意思,家里缺什么只管告诉我,除了那天上星,其余能找来的,必定都给沈管家找来。”
沈琴心猛地攥紧了拳头。
她觉得烦烦躁躁的,这个女人到底在瞎说什么,自己何时说过看中了她住的房间,又何时说过要天上星了?
她气得脸色都红了。
王首春立刻瞧见,心底哟呵了一声,暗道,果然逗起来有意思。
这逗人吧,得注意火候,太猛了,下次就没法继续逗了。
她立刻肃整颜容,正色道:“沈管家请自便,我先失陪了。”
留在原地的沈琴心:“……”
贱民家里果然都不是好人!!!
*
林翠翠在山岗上练习了整整一下午的箭术。
而她的手,也破损的不成样子,被弓弦和箭尾划破,一直在出血。
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站在林燕然带着她站过的那块石头上,大声地喊出她教自己呐喊过的四句话。
每次喊完,都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最后,她将那棵大松树射穿了一个洞,兴冲冲地结束了练箭。
路上随便抓了把灰尘按在掌心,便算是止血了。
进门时恰好遇到柳蓁蓁,她立刻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柳大夫。”
这些天都是柳蓁蓁帮她和她娘疗伤,她心里充满了感激,将她暗暗记在了心底。
柳蓁蓁点头,正要擦肩而过,眼神一顿:“你等等——”
林翠翠立刻停住脚步,规规矩矩站在原地。
她有些局促不安。
柳蓁蓁径直来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那只受伤的手,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谁伤的你?”
掌心的血,混合着灰尘滴落下来。
林翠翠赶紧摇头:“柳大夫,没有人伤我,是我自己练箭划伤的。”
练箭?柳蓁蓁盯住了她背后的箭囊,凌厉的眼神缓和了下来。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练箭便练箭,怎么能将自己手伤成这样?”
林翠翠扬起脸冲她笑:“因为我要当燕然姐说的神箭手!”
柳蓁蓁立刻听出她对林燕然的崇拜,她暗啐了一口,严厉道:“你要想当神箭手,就要爱惜你的手,万一手废了,你还怎么射箭?”
林翠翠顿时紧张起来,满脸焦急:“柳大夫,我的手,没,没事吧?”
柳蓁蓁从医,见过很多这种为了练武不要命的人,她知道林翠翠遭遇,对了多了份心疼,便缓声道:“这次还好,待会儿我给你包扎好伤口,你要等伤口完全痊愈才可练箭,不然真的会废掉。”
她盯着林翠翠的眼睛:“记住了?”
林翠翠立刻认真点头:“记住了。”
柳蓁蓁便拉着她坐在门槛上,为她包扎伤口,瞧见她居然用灰尘止血,又气得不轻,严厉道:“以后绝不可如此。”
林翠翠像是做错事一样,不敢抬头,小声道:“我记住了柳大夫,我以后一定不这样。”
柳蓁蓁见她这么乖,便没再说话,帮她洗了伤口,涂抹药膏,又为她缠上纱布。
林翠翠低着头,心里暖暖的,除了林燕然,再没人对她这么好过。
她眼眶又忍不住泛酸,却不想哭出来惹得柳蓁蓁不安,便扬起脸,将眼泪压回去,眼睛瞧见柳蓁蓁垂首为她包扎伤口的样子,她感激莫名,眼也不眨地瞧着她,感觉自己又遇到了一个仙女。
柳蓁蓁帮她包扎好,又叮嘱一番,挎着药箱回家去了。
林翠翠摸着手里的纱布,上了药膏的手心,清清凉凉的,一点也不疼了。
她弯起眼睛,偷偷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柳大夫和自己的仙女嫂子一样,人又美,心肠又好。
*
晚饭时,顾玉婉忽然带人端着许多菜肴上来。
她这些天忙的焦头烂额,筹备着新生丸的各项事宜,几乎是脚不沾地,犹如陀螺。
等到得知有琴明月娘家人来了时,已经到了晚上,便赶紧吩咐厨房做些菜,她亲自带人送了上来。
林燕然正好要找她,便拉着她同有琴明月一起吃饭。
“我觉得可以提前配药丸了,不必等到作坊建起来。”
顾玉婉正在送入口中的筷子停了下来,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惊喜。
“恩公,你竟和我想的一样?!我来也是想和你说说,打算先配一批药丸出来,当做宣扬之用,也可赠送一些达官贵人,豪绅财主,为我们的开业铺路。”
林燕然好几天没见她了,忽然听见她喊自己恩公,才意识到这称呼实在太别扭了,她赶紧道:“以后别叫恩公了,就喊我姐。”
顾玉婉也不坚持了,笑的眯起眼睛:“好的林姐姐。”
有琴明月忍不住摩挲了下手指,林姐姐,这个称呼……
林燕然看向她:“明月,你觉得如何?若是可以,我明日起便开始去配药了。”
有琴明月道:“妥当,便照此施行吧。”
林燕然这时想起答应给顾玉婉的那两瓶药丸,便取出来送她。
顾玉婉感动莫名:“林姐姐,谢谢你,你和嫂子真是太好了。”
林燕然是真心将她当成了妹妹,而且顾玉婉虽是商女,却难得的心思赤诚,一头扎在商道上,钻研的劲头和她当初做项目有的一拼,这才短短几日没见,一张小脸竟然又消瘦了不少。
林燕然有点心疼这姑娘,像是大姐姐般叮嘱了几句,又将顾玉婉感动的眼底泛出泪花。
三人计定,又说了些细节,顾玉婉匆匆吃完饭,便提出告辞,恩公和嫂子对她好,她要对她们更好。
林燕然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单薄的娇小身影,不禁添了份忧虑,接下来顾玉婉少不得要去各地推销药丸,所行之事又涉及金银,很容易被坏人盯上,之前被黑龙寨掳走就可见一斑。
她得想办法给她配点忠心可靠的护卫。
一想到这里,林燕然又开始头疼了,她缺人。
不过——她神色很快振奋起来,她没有合适的人,有琴明月有啊。
她快步回到有琴明月身边:“明月,玉婉接下来所行之事,容易遭人眼红嫉妒,我看她身单力薄,咱们要不要给她配些护卫?”
有琴明月其实早就想到了,顾玉婉关系她的财路,她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只是顾玉婉到底和自己手下人不一样,属于合作关系,若是自己明着派出护卫去保护她,难保她身边人不会想歪,觉得她们是在监视他们的主子。
所以这件事,她打算派死卫去执行。
想到这里,她便道:“此事我会暗中安排人去做,无需明面上张扬。”
林燕然蹙了下眉,像是在思索。
有琴明月捏了捏指尖,她有点担心林燕然想不通,不知为什么,她希望她能懂。
要不要对她说明?
她身居高位,一向事多缠身,只能抓大放下,能让她有耐心去提点的人不多。
刚要开口点破,林燕然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明月我明白了,你是怕好心办坏事,让人误会对不对?”
有琴明月没来由地松了口气,略略颔首。
一旁的沈琴心惊讶的一愣一愣的,她可是看出来了,主子面上清清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起伏,但是轻轻弹了两下指尖,这是她心情不错的表现,只有最亲近她的人才知道。
最关键的是,这么大件事,她愣是一个字没插上嘴。
她才是主子的智囊好吧!
制药作坊她只听自己主子简短介绍过,并不知细节。
饭后她立刻去打听制药作坊的事,越打听越心惊,她本来以为制药作坊是主子的主意,没想到一切都是林燕然主导的,并且顾玉婉是感念她救命之恩才在此地筹建制药作坊。
甚至所有人都说,制药作坊是林燕然的。
沈琴心赶紧找到自己主子询问,有琴明月也没瞒着她,将前因后果与她说了,又说了林燕然将所有权交给自己的事,顺便说了林燕然的医道天分。
沈琴心掌管一座公主府,自然了解民生经济,对药丸经营和盈利情况都大致有数,有琴明月一说,她立刻领悟,林燕然身上竟然干系着接下来的钱银大计!
夺嫡便要养兵,养兵便缺不了钱银,主子如今失势,想要争取世家扶持不可能,只能自己想办法,那么,林燕然就显得关键了。
沈琴心的心态,于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思索片刻,忍不住道:“这么说来,林郎君将制药作坊送于主子,可能是为了提前押注。”
有琴明月蹙眉道:“她并不知孤的真实身份。”
沈琴心沉吟道:“照主子所说来看,此人相当聪明,必然从主子的言行上,猜到了主子非富即贵,所以提前押注。”
最后,她总结一般道:“看来此人不止有魄力,还有野心。”
有琴明月的眉心蹙的更深了些。
她本能地不喜欢沈琴心这个猜测,但是长久以来的理智告诉她,这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判断。
她不由地想起林燕然说过的话。
“我这个药丸本就是为你研制出来的,我想把药丸的所有权交给你掌管……”
夜里林燕然自然而然地进来打地铺,她靠在床头,看着她有条不紊铺被褥,忽然忍不住问:“如今制药作坊即将开业,一旦开业银两必定源源不断而来,你可有后悔将所有权交予我?”
林燕然正要吹灭油灯的动作顿住,她转身走到床边,撩开鲛纱帐诧异地看着她。
“明月,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有琴明月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语气淡淡道:“回答我。”
林燕然道:“当然没后悔啊,我心甘情愿给你的,我不是说过药丸本就是给你研制的,所以所有权交给你掌管吗?”
有琴明月仍是目光锐利地盯着她:“此等泼天财富,你说给便给了?”
林燕然忽然意识到,有琴明月好像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琴明在乎的,她不能不重视。
她想了想,干脆在床边坐下来,认真看着她道:“其实那时候你将我当成以前的林燕然,对我恨之入骨,我是很害怕的,所以药丸给你,一则是讨你开心,二则我确实愿意给你。”
“后来知道你缺银子,那我更是毫不犹豫了,我又没有什么雄心抱负,对我来说,银子够花就行。”
有琴明月仍是紧盯着她,紧追着问道:“为何愿意给我?”
林燕然心道,当然是为了保命啊。
可是这句话她没敢说,她莫名觉得说出来她会生气,而且她也有点不想这么说,便道:“我说了我会代替以前那个人渣赎罪。”
这个答案有琴明月莫名的不喜欢,但也没再追问下去。
林燕然坐在床边,认真打量着她神色,她很怕她又想起过去被伤害那些事迁怒到自己身上,轻声道:“明月,那个人渣真的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真的。”
她又等了片刻,没等来回应,有琴明月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便知谈话到此结束了。
她为她轻轻掩好鲛纱帐,钻进自己的被窝,很快就睡着了。
有琴明月靠在床头,也慢慢地躺下,但是她很久都没睡着,她听着林燕然平稳的呼吸声,暗道,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她心底,莫名其妙地浮出了一丝不是滋味的滋味。
过了会儿,又为自己居然纠结起来这个问题而感到懊恼。
林燕然最后一句话,在她脑海回荡着,她凭什么说的那么肯定,怎么会没有人再伤害自己?
有琴曜、有琴玉、有琴斐,云琅,还有很多背叛自己的人,都在伤害着自己。
她知道林燕然这句话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这句话说的太轻易了,背后的痛苦是无人能懂的,她难过的是这点。
甚至说完这句话的正主已经睡着了她还在醒着,又让她多了层伤感。
深夜,总是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
林燕然是被吵醒的。
赤豹和林大山大清早才从石门县赶回来。
他们一粒粮食都没有买到。
“郎君,城里的粮铺全都涨价了,平常只需要十文钱一斤的大米,现在居然涨到了三十文,我和大山叔便计划去附近乡镇买粮食,谁知他们也都眼巴巴缺粮食。”
林燕然立刻知道大事不妙,急问道:“涨价也要买啊,不是给你们银子了吗?”
赤豹肉痛地道:“翻三倍价啊郎君!”
林燕然头痛至极,赶紧问道:“那你们有没有看到街上异常现象?”
赤豹和林大山摇头,接着赤豹道:“我想起来了,守城的兵比平常多了一倍,街上还有个送五百里加急军报的斥候经过,马快的差点撞死一个小孩。”
林大山捋着胡须道:“看样子,北蛮入侵了,要开战了。”
林燕然跺脚道:“大山叔,你知道要打仗了,粮食必然涨价,怎么不买回来?”
林大山很是镇定地道:“燕然,打仗的话,咱们就会进军营吃军饷,需要什么粮食?你现在三倍银子买的粮食,到时候在军营里免费吃,你亏不亏?而且一旦真的打起来,北蛮那边有的是牛羊马匹……”
林燕然算是知道没法沟通了,赶紧折身进去房间。
沈琴心正在给有琴明月梳发髻,两人一起朝她望了过来。
林燕然肃声道:“明月,北蛮打进来了,粮食涨价三倍,我们必须想办法筹粮。”
有琴明月和沈琴心对视一眼,沈琴心立刻明白她所想,她压低声音道:“五百里加急军报送到石门县,说明北蛮大军只是在集合,尚未真的发动进攻,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龙渊接下来必定动用举国之力筹集粮草,粮食价格只会持续暴涨,我们要抓紧行动了”
“主子,我立刻去召集人马,连夜出发去筹粮。”
她说完就急匆匆出去了,林燕然松了口气,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有琴明月指头在桌面轻轻叩击着。
北蛮每年都会入侵,已经形成惯例,琴心带人来时之所以没带粮食而是扮作了贩卖药材的商队,因为药材份量轻,便于赶路,粮食太过沉重,不利于他们快马加鞭。
何况自己的人并不算多,轻装上阵,反而便于四处掳掠。
上辈子她除了个公主名头,什么都没有,一切都靠抢。
所以她并不太着急。
此时看着林燕然有些着急上火的模样,她难得生了丝兴味,徐徐问道:“林郎君这么急做什么?”
林燕然道:“我怕断粮啊,万一家里没粮了怎么办?”
有琴明月:“哦,万一家里没粮了怎么办?”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接着神情郑重地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家里断粮的,我现在就出去打听,看看哪里能买到粮食。”
说完就急匆匆出去了。
有琴明月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门帘外,眼神变得幽深了起来。
林燕然说过很多安慰她的话,每一次也确实能让她好受。
这一次……她其实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收到了异样认真的对待。
这个贱民有时候聪明的让她震惊,有时候又笨笨的。
哪能让她一个乡民去筹粮。
记得前世,哪里好像有个粮仓?她打开舆图,查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