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林燕然被盯的心头一跳,暗道幸亏自己没想过在这样的目光下撒谎,不然绝对是自寻死路。
她坦坦荡荡道:“我不是以前的林燕然,但我也是林燕然,因为我的名字叫林燕然。”
有琴明月立刻联想到自己的猜测,借体还魂。
她又问:“你有什么目的?”
林燕然很诚恳地说道:“我想好好活着。若是可以,我想把宅子翻修一遍,往外扩大一圈,多盖几间房子,哦对了我找乡堡要了田地,打算以后种田打猎,闲暇时配置些药丸换银子,有空再做些美食犒劳肠胃,如此自给自足,不求富贵闻达,但求平安喜乐,一生足矣。”
她说的极认真,又极诚恳,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有琴明月警惕的眼神慢慢缓和了下来,她忍不住念叨:“平安喜乐,一生足矣……”
蓦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竟对她这番描述产生了向往。
可是,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注定了与自己无缘。
她压下这些情绪,看着她道:“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是林燕然,便欠了我,你的命在我手里。”
林燕然默然。
她还能说什么,先保住小命要紧。
这次她如此拼命,换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本以为反派杀意会稍减,可是之前出现过的那一行红色字体,毫无动静,既没有出现,也没有发生变化,这说明,她的命确实还在反派手里。
林燕然只能自我安慰:自己确实占了原身的身体,正所谓父债子偿,原身债只好自己来偿咯!
有琴明月又深深地看她一眼,说道:“方才你提及的玄衣卫和香姨,我自会找人对付,只是,你如何肯定总兵会出兵攻打黑龙寨?”
林燕然笃定道:“因为我肯定徐行之绝对会忍不住出面,只要他出面,总兵就会出兵,另外,便算总兵不出兵,府衙也会忍不住派人去查探,我们总可以利用这些势力里的一方,最差我们自己找人冒充官兵攻打黑龙寨。”
有琴明月没料到她胆子这般大,且她这番话说的无比笃定,竟令她莫名生出了一丝欣赏来。
林燕然又道:“我之所以这么肯定,皆因我给了王惊鸿一首诗,这首诗,必定可以引得徐行之动心。”
有琴明月忍不住问道:“是什么诗?”
林燕然没料到她会感兴趣,便潇洒利落地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有琴明月听得分明,一时怔住。
她自幼被大儒教导,说是学富五车亦不为过,自是听得出,这是首好诗,只是江南是哪里?二十四桥又是哪个地方。
此时此刻,在石门县郊外的一栋山水庭院里,几名儒士也提出了和她同样的问题。
“好诗,真是好诗!”
"全诗风调悠扬,清丽俊爽,尤其那句二十四桥明月夜,意境之美,可意会不可意会之间,实在是妙不可言!"
“只是,这江南指的何地,莫非是雅江以南?”
“还有这二十四桥,听来是地名,只是却是何地呢,为何我们闻所未闻?”
“先生,你怎么看?”
儒士们都望向了居中席位上那位面容儒雅,约莫四十出头年纪,留有美髯须的中年男子。
此人儒衫纶巾,气度超群,端坐在主位上,神情沉吟,正是此间的主人——隐居在石门县的龙渊国大儒徐行之。
他对儒士们的询问恍若未闻,视线落在面前长案上,那里展开了一张草纸,上面便是惹得众位儒士议论纷纷的诗句。
诗确实是好诗,字也清俊挺秀,只是——
徐行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如此好诗,居然写在一张用来垫桌脚都嫌弃粗劣的草纸上。
他不禁看向自己的学生:“惊鸿,这首诗是何人所做?”
王惊鸿正端坐在他下首,早就等着他询问,闻言立刻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周围讨论的儒士顿时都安静下来,一起倾听着。
只听王惊鸿不慌不忙道:“老师,这首诗乃是弟子偶遇一位游历至此的高人所做,高人自称凤凰山人,因以前曾见过春香楼第一花魁首春姑娘一面,对她惊为天人,这次故地重游,本想再见故人,却得知首春姑娘含冤入狱,红粉佳人竟被诬陷为杀人凶手,实在是可悲可恨,凤凰山人唏嘘涕零,无奈他已是出世之人,不便干涉红尘俗事,便只写了这一首诗,聊慰相识之情,弟子同他在庙里偶遇,他便随手转赠与我。”
他人长得漂亮,又是坤泽之身,嗓音也极脆爽动听,这番话说的朗朗上口,如珠落玉盘,众人尽皆被感染,为之唏嘘。
“这位凤凰山人不止情趣高雅,而且悲悯为怀,实在是我辈楷模!”
“可恨呐!便连凤凰山人这位世外高人都知道了我们石门县的冤案,可恨我等身为读书人,却竟无法改变此等颠倒黑白之事!”
“是啊,凤凰山人情怀高雅,寄情于诗,我等又该为那些冤屈的女子做些什么呢?”
“县令大人此举,实在是不智至极!区区弱女子如何能够杀人,还连杀三十九条人命之多?便是三岁小儿也知绝无可能!”
“仁兄所言甚是,齐县令此举,实在是昏聩无能,把我等都当成了那等无知百姓蒙蔽!”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百无一用是书生!”
“仁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有先生在此,先生必有良策!”
王惊鸿看着众人愤慨莫名的表情,心里的感觉怪异极了。
此次计谋,他压根不看好,无奈林燕然笃定可行,可事关他姐姐的安危,如何能够放心?
林燕然被他缠的没办法,信手取来一张草纸,一蹴而就写下这首诗,递给他道:“若是三天之内你姐姐没有被放出来,你便拿着此诗去找你老师,如此这番……”
他听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一首诗,便想说动当世大儒出面救一位青楼女子?
他低头看诗,顿时呆住了。
这诗他做不出,但是他知道是首好诗,老师也确实对诗词歌赋推崇备至,也许真的有用?
他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到了徐行之。
没想到这些平日里自命不凡的儒士一见此诗,便如嗜酒之人见到了美酒一般,全都流露出来了惊艳羡慕的神色。
便连他一向崇敬的老师,也看着这首诗,久久都没有说话。
林燕然信手拈来的一首诗,威力如此之大?!
徐行之听完,神情怅然,问道:“此诗可有名字?”
王惊鸿心里又吃了一惊,皆因他老师这一问,也在林燕然预料之内,不及多想,他忙按照林燕然教的回道:“回老师,当时弟子也颇为奇怪,此诗清丽俊雅,却没有名字,弟子好奇便请教凤凰山人,他叹息道,一时有感,只得四句,至于名字,罢了,青天白日,黑白颠倒,此等世道,便是有诗名又为之奈何?不过蒙尘矣!这诗,不要也罢!说着竟要撕纸毁诗,弟子大急,忙抢上前去道,前辈,如此好诗怎可蒙尘,不若前辈赠与晚辈,晚辈也识得一些心系天下黎民的当世高人,或可有不致明珠蒙尘之法?凤凰山人听罢,便将此诗交予我,言道,也罢,若是真有人能不畏强权伸张正义,救得那些可怜女子出来,便是与此诗有缘,合该由他亲笔题名,传为佳话!”
他话音一落,立刻有一儒士上前道:“先生,听得凤凰山人一席话,真是叫学生茅塞顿开!”
“如今县令大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令无辜女子锒铛入狱,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先生名动四海,一呼百应,我等身为石门县学子,愿效犬马之劳,前去县衙为民请命,救那置身水火的无辜女子出狱,还我石门县一个朗朗乾坤!”
“学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等的义举必定可以感动县令大人,届时冤情得解,青天重现,先生仗义行仁之美名也当传颂天下,此正是凤凰山人所言,这首诗合该与先生有缘,理当由先生为之题名!”
“说的好!我辈读书人便该如此弘扬正义,若是诸位兄台前去请命,不才愿同往!”
“愿同往,为民请命!”
“请先生赐名!”
王惊鸿已听得目瞪口呆,他偷偷瞧向他那位主座上的老师,只见他依旧是一副儒雅端方的模样,不过放在桌边的手却止不住地攥紧了,甚至还在隐隐颤抖。
只见他忽然抬起那只手,往桌上拍下,慨然道:“为民请命乃是我辈读书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与此诗无关,便是无此诗,徐某亦是早有打算前去县衙讨个说法!”
“先生此言,请恕学生不能苟同!圣人有言,奉扬仁风当不遗余力,如此方可教化黎民百姓,令得仁义布满天下,先生为冤屈女子仗义执言,乃是我辈楷模,自当如同此诗一般传颂天下,留为后世美谈,亦可教化后人,仁义之举才可立于当世!”
“说得好!先生仗义之举绝不可寂寂无名,必要连同此诗名扬天下,如此方可感化更多的读书人云从响应,此不为私,乃是为公也!”
“故而,先生为此诗题名,便如同为我等的义举题名!”
“请先生赐名!”
“请先生赐名!”
在场的儒士们,纷纷离席,一起躬身,请求徐行之为诗句题名。
徐行之端坐桌前,仍有所犹豫,能和这首诗一起传出美名,他当然动心,但是火候未到。
这时,一名童子匆匆从外走来,躬身道:“先生,如今满城风雨,皆在传县衙枉顾是非,颠倒黑白,凶手明明是黑龙寨的匪徒,却将一群弱女子屈打成招,污为凶手,实在是昏聩之至。”
徐行之一听此言,半眯着的眼睛顿时张开了。
时机到了!
“好!”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慨然道:“县令大人竟如此枉顾是非,我等读书人此时不出世,何时出世?”
“取我笔来!”
童子忙奉上笔墨纸砚。
众儒士纷纷上前围观,只见徐行之展开一张素白的宣纸,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为首的儒士忙上前阅览。
只见上面题的是:“寄石门县首春及众春姑娘,徐行之率石门县王某某、李某某……等众学子义题。”
题名下,是徐行之一蹴而就写出来的那四句诗,比之林燕然的飘逸潇洒,更多了几分雄健沉稳之姿。
顿时博得众儒生满堂喝彩。
立刻便有一名儒士拍掌道:“好!先生已率我等义题留名,接下来便由我等去为民请命!”
“走,同往!”
一群人捧着这首墨迹未干的诗及题名,气势汹汹地前往县衙去了。
王惊鸿跟在后面,已看的呆滞了。
这一切发展,不止真的如林燕然所预料的那般,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这首诗,真的有那么大威力?为什么他没有感觉到?他虽然是文武兼修,可欣赏诗词的能力不至于如此差劲吧?
王惊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同时心里对林燕然的看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却不知道,自古以来,这文人骚客最喜欢将自己的文名与那青楼中的绝世美人联系在一起。
才子佳人历来也是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故事,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趣,无限遐想的艳情,雅致又不低俗,才是勾得读书人最向往的曼妙所在。
而唐朝杜牧的这首《寄扬州韩绰判官》,可谓是历来咏青楼诗句之最,境界高雅,词句清丽,最受文人骚客的推崇。
试问这些读书人突然发觉自己可以和这样一首传扬千古的名诗有所联系,怎么能不激动?
而且这背后还有他们前去县衙为无辜的青楼女子伸冤的义举,届时便可连同此诗一起传扬天下!
那本来寂寂无名的他们,也会随着这首诗传扬天下!
更何况,听说那位春香楼第一花魁首春姑娘,乃是一位出尘脱俗的美人,自己不止能够扬名,还可与此等美人扯上一点联系,正所谓英雄当救美,美女爱英雄,这个中滋味,真正是妙不可言,不足为外人道也,却可存于心中回味无穷。
所以这些学子自然群情激奋,争相请命!
而徐行之作为隐居的大儒,最怕的是什么?最怕自己门前鞍马稀,寂寂再无名,出过名的人才知道那种被人遗忘的滋味有多么可怕!
所以他比所有人都盼着自己能再一次扬名天下。
林燕然拿出这首诗,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恰好打中了他的七寸,就算他明知是圈套也会往里面跳!
这便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一群学子气势汹汹堵住了县衙的大门,言之凿凿地要求县衙立刻放了春香楼众位被冤枉的花魁。
他们有县学撑腰,又打着徐行之的大名,齐忠压根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衙役只能组成人墙,防止这些人真的冲进去。
很快,县衙大门前就被堵的水泄不通,问讯赶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学子们是头脑清晰有所图,那些百姓却是什么都不知情,只听说县衙冤枉了无辜女子,于是很多百姓便头脑一热,捡到什么便丢什么,什么烂菜叶、臭鸡蛋、牛粪、石头一股脑丢出去,将好好的县衙大门丢成了垃圾堆。
齐忠在大堂内雷霆大怒,若是平日,他早就派人出去将这群刁民狠狠打板子了!
可是现在谣言四起,百姓全都被挑动起来,群情激奋,义愤填膺,若是他真的派兵镇压,只会激起民愤,届时事情更糟。
更糟心的是,那两个铜牌巡夜人倒是很有闲心地坐在堂上饮茶,他们不止不帮忙想想办法,反而时不时瞟上自己一眼,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齐忠心头暗恨!
可是他什么都不敢流露出来,昨日王忠回来后就对他一五一十说了,那位银牌巡夜人已经知道了账本的事,若是此刻轻举妄动,只会自投罗网!
便在这时,衙役来报,府衙的人来了!
齐忠悬着的心,顿如掉进了冰窟窿,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连忙整理官服端坐到主位上,少倾,府衙的捕头陈冰带着六名捕快大步踏入,齐忠起身与之见礼。
两名铜牌巡夜人始终神情傲然,端坐不动。
一直等到陈冰与齐忠见完礼,两人才施施然地起身,冲着陈冰皮笑肉不笑地抱抱券:“原来是陈捕头,失敬失敬。”
陈冰过来本来是要兴师问罪的,结果发现还有比自己牛逼的巡夜人在,心里顿时将齐忠骂了个遍。
一边骂着,一边还不得不对着巡夜人客客气气见礼。
谁叫人家身份特殊,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呢?
而且万一得罪了巡夜人,鬼知道他们会不会掉头就去查自己的老底。
这群皇室鹰犬可是最爱干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腌臜事。
陈冰和他们见完礼,向齐忠道:“齐大人,在下此次前来乃是奉了知府大人之令,前来协助调查三十九条人命案,还望将案情详细说明。”
齐忠立刻道:“有劳知府大人操心,是下官之过。”说着便要引陈冰到偏厅歇息,打算私下对他阐述案情。
知府大人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上级,和自己天然有着裙带关系,所以齐忠更偏向从陈冰这边找突破口,可没想到他话音才落,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说道:“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合着知府大人派的人是来协助你的,我们巡夜人就不是了?”
齐忠顿时脸色讪讪,不住赔罪,陈冰也赔笑道:“两位大人见谅,齐大人必是一时疏忽,还当是往日与在下谈论案情,有劳两位大人不辞辛苦赶来,自是要将案情原原本本奉告。”
齐忠暗暗叫苦,却不得不当着大家的面,将案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一时众人都无话。
这个案子很棘手,谁先开口谁倒霉。
陈冰担了知府施加的压力,不得不寻了个话题问道:“在下适才见到衙门口被一群百姓堵住,却是怎么回事?县衙威严何在?”
齐忠正要答话,又被巡夜人抢了先,只听他阴阳怪气道:“这就要问问你们齐大人,做了何等英明之举了?”
陈冰只好将视线转向齐忠,齐忠暗地将巡夜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此案太过耸人听闻,本官发现后第一时间便命人将幸存人等带了回来,若是凶手还要继续杀人,那便只能来到县衙大牢,届时本官自然叫他有来无回!”
“只可惜这群无知百姓不知本官的良苦用心,本官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哇,唉!”
“嘿!”一个巡夜人干笑了一声,实则是被他的不要脸给逗笑了,他斜觑着齐忠问道:“敢问齐大人,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楼女子抓入大牢后,凶手可有前来继续行凶,大人可有抓住什么可疑人等?”
齐忠脸色顿时尴尬无比,只得道:“凶手太过狡猾,虽未曾来县衙大牢行凶,却曾在街市露面,猖狂至极,所以本官将幸存民众收入监牢,也算是救了他们一命。”
巡夜人又干笑了一声。
陈冰也被这个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板着脸道:“如今县衙前吵吵闹闹,民怨沸腾,齐大人还是赶紧想个对策的好,若是真的弄出个六月飞雪来,知府大人那边恐要怪罪。”
齐忠只想撇清罪责,闻言便虚心请教道:“两位大人,陈捕头,你们看此事如何是好?”
陈冰见他如此不堪,气得板起脸,只拿眼睛看着两名巡夜人,抱拳道:“早就听闻巡夜人大人断案如神,如此便有劳两位大人指点迷津了?”
他心里暗暗将齐忠骂了个狗血淋头,抓青楼女子抵罪,得亏他这个猪脑袋想的出来,便是真做了,也该在自己和巡夜人来之前将人放了,现在大家齐齐上门,他还将人关在大牢里,惹得民怨沸腾不说,在巡夜人那里肯定要被狠狠记上一笔,搞不好还连累知府大人一个“识人不清”的考评!
其实齐忠觉得自己很无辜,他真的没料到巡夜人会来,且来的这么快,而且这两尊门神坐在县衙里,他想搞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便只能按兵不动。
两名巡夜人却不接陈冰丢来的皮球,而是继续不阴不阳地说道:“陈捕头此言差矣,此事乃是齐大人所为,自然由齐大人出面,我们巡夜人岂敢越过县令大人替他做主?若是圣上怪罪下来,下官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齐忠顿时哀叹一声,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关了,他其实心中早有打算,立刻对师爷交代了一番。
巡夜人这时又道:“齐大人,我们此来是为缉拿真正的凶手,如今诸多证据都直指黑龙寨,且我们姬大人已经前去追拿凶手了,还请齐大人和陈捕头立刻召集兵马,随下官等人前去围剿,配合我家大人缉拿凶犯!”
齐忠吓了一跳,忙道:“两位大人,案情如今仍有疑团,贸然出击只会打草惊蛇,姬大人单枪匹马前去查探,必然也是出于这个顾虑,依下官看,不如我们先等姬大人回来,届时若是确定凶徒就在山中,下官必定召集兵马,协助缉凶!”
巡夜人和陈冰顿时都不说话了。
确实,姬大人既然已经前去查探,还是等他回来一起商议为妥。
于是众人便继续在县衙等待。
齐忠见状,立刻寻了个理由出来,改换装扮,偷偷从后门出来。
却说县衙大门,师爷遵照齐忠的吩咐,让衙役打开大门,迎头便被堵门的老百姓丢了一脸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慌得他用衣袖捂住口鼻,大声叫道:“县令大人有话要说,诸位乡亲父老快快住手!”
王惊鸿也在那群学子之中,闻言便招呼其他儒士停了下来,于是老百姓们也停了下来,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师爷,要看他说什么。
师爷赶紧丢掉身上的垃圾,整了整衣冠。
“县令大人命我周告诸位父老乡亲:此次凶案骇人听闻,惨无人道,本官发誓一定会揪出真凶,还死去的百姓一个公道!只是,在凶徒尚未缉拿归案之前,还有可能继续行凶,故而本官关押春香楼的幸存女子,乃是真心为她们安危着想,以防凶徒继续逞凶杀人,如今府衙来人协助查案,料想凶徒也不敢猖狂,县衙将择日释放幸存人等,今日之事,本官只当是诸位父老听信谣言所致,不予追究,如今真相大白,若是尔等仍是执迷不悟,聚众闹事,本官必定依法问罪,严惩不贷!”
“说得好听,还不是因为我们为民请命,你们才肯放人?”
“呸,真不要脸!”
“到底什么时候放人?不会又是托词吧?”
儒士们都是人精,立刻听出县衙的打算,当场戳穿他们的嘴脸,师爷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可是对着这群儒士,他毫无还口之力,只能灰溜溜地关上大门,退回县衙里面。
儒士们顿时更加兴奋起来,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举起徐行之亲笔题名的那首诗,当众宣扬起来自己的义举。
“诸位父老乡亲,万万莫要听信县衙的片面之词,这次他们肯放人,皆因我们龙渊国的大儒徐先生挺身而出,为无辜女子仗义执言……”
王惊鸿知道到了此时此刻,自己姐姐算是脱离危险了,他的心顿时放回了肚子,再也听不下去这番为自己戴高帽的虚伪言论。
他从拥堵的人群里挤出来,立刻被两个人给抓住了。
“王惊鸿!”
“原来你躲在这里,你私自离队,究竟想干什么?”
“郎君为了救你姐姐,以身犯险,你居然躲在这里看热闹,你还有没有良心?”
王惊鸿一看是赤豹和林峰,顿时翻了个白眼,不过此时不便与他们纠缠,万一泄露了他姐姐的身份,老师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春香楼第一花魁是他亲姐姐的事,这些儒士并不知道,便是徐行之也不知道。
他忙假意敷衍道:“我有重要的事要说,走,去角落里。”
这句话立刻唬住了赤豹和林峰,两人随着他一起走到角落,王惊鸿扫了他们一眼,背负双手,端着架子问道:“林郎君没和你们说吗?”
赤豹和林峰顿时一愣:“说什么?”
王惊鸿立刻撇了撇嘴道:“既然你们不知道,那便是林郎君不打算让你们知道,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我留在城内,是早就和她约好了的。”
他流露出一副“我做的事很隐秘很重要,所以林郎君才没告诉你们”的表情,顿时勾引的赤豹和林峰心痒难耐,不住地追问。
王惊鸿却一副高深莫测地嘴脸,道:“天机不可泄露,便是我也不能说,不然便不灵了,不过最迟到明早,一切都将揭晓。”
这句话又将赤豹和林峰说的满头雾水,两人心里都不禁猜测,难道这小子留在城内,真的要做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
可是王惊鸿脾气极大,嘴巴又刁滑,怎么问都问不出,左右现在已经是下午了,那便等到明早好了。
王惊鸿一见他们表情,顿时知道自己忽悠住了这两个大老粗,心底暗暗得意,背负着手,围着县衙开始打起转来。
他其实出身龙渊国赫赫有名的将门王家,只因祖父和父亲在夺嫡之战中,力保如今的皇帝柳云龙登位,遭奸人灭了满门,只有他们姐弟俩逃了出来。
柳云龙登位后,也曾派人查找他们王家后裔,只是,他和他姐姐王首春都不知道仇人是谁,害怕势单力薄再被仇人斩草除根,干脆隐姓埋名在石门县生存了下来。
姐弟俩都是坤泽之身,孤苦伶仃过得十分艰难,无奈之下,王首春便走上了清倌人之路,赚银子供自己弟弟读书。
王家有家传的兵书,姐弟俩逃命时带上了,王惊鸿除了师从大儒徐行之读书外,还在自学家传兵书。
他聪明,傲气,三言两语便将赤豹和林峰糊弄住,而这正是兵法中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此时背负双手,往县衙后巷走去。
林燕然不止料到了县衙今日会服软,还料到了县衙不会光明正大放人,所以他打算去后门看上一看。
孰料刚转个弯,便见到县衙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接着出来了一个带着斗笠的灰袍人。
跟在他身后的赤豹和林峰仍在不住追问,王惊鸿立刻做了个“嘘”的动作,拉着两人躲入了墙角后。
等他再次探头出去,发现那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确认无人后,便朝着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王惊鸿的眼睛顿时亮了。
他认出来,这个乔装打扮的人,正是县令齐忠。
“我说的大事来了,接下来你们听我吩咐,保管会立个大功!”
他转身对赤豹和林峰如是说道,立刻引得林峰动心问道:“是什么事,怎么做?”
赤豹对他不信任,而且这样一个愣头小子凭什么支使自己,他没有吭声,打算看看他想玩什么把戏。
王惊鸿当即附耳交代一番,接着带两人朝着齐忠尾随而去。
*
有琴明月将这首诗又默默念了一遍,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燕然,问道:“这首诗,是你作的?”
林燕然本没打算盗取虚名,可见她神色有异,竟然鬼使神差地道:“是。”
有琴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此诗,不错。”
林燕然心虚,又心喜,面上谦虚道:“明月你过奖了,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手偶得。”
有琴明月的眼神倏地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瞥了她一眼,语气不见波澜地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字字藏情,可不像是你说的随手偶得,想必那位玉人,也不希望你是随手偶得。”
林燕然浑身一激灵!
糟糕,顾着装逼,忘了这首诗可是杜牧这个花蝴蝶遍游青楼后的大作了!
反派本来就厌恶原身花天酒地,淫邪卑劣,现在自己承认这首诗是自己写的,不是主动往坑里跳吗?
她赶紧搜肠刮肚,补救道:“明月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写的诗完全是想象,真的都是想象,而且这次纯粹是为了救王惊鸿的姐姐才苦思冥想出来的,诗里的一切都是我杜撰的。”
有琴明月眸光无波,淡淡道:“我误会什么了?”
这一问,不轻不重地,却令林燕然心里直发慌,她若是解释她误会了什么,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只好哼唧了一声,捂着胸口道:“你自是没误会什么,可因为以前的林燕然之故,你对我恨之入骨,我怕你将我当成她。”
有琴明月觑着她痛苦的神情,幽幽道:“刚才你吃下的药丸,乃是顶级大医师亲手调配的疗伤圣药,一粒便价值千金,服下便可生死人,肉白骨,疼痛全消。”
林燕然:“……”
反派这么聪明,她好难啊!
第032章
她干脆正色道::“我们还是来说说偷黄金的事吧?”
有琴明月饶有兴味地觑了她一眼。
她得到了天降横财这个好消息,又不用动用云琅这个叛徒,还得知了林燕然的底细,心情有些不错。
且因为之前困扰自己的迷雾揭开了,她又生出了一种掌控一切的恣意感,便不将林燕然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
“你还有什么建议?”
林燕然道:“我这次栽赃黑龙寨,本来是想替天行道,没想到歪打正着,他们真的官匪勾结。开采如此大规模的金矿,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非同一般,日后运走黄金也是一个难题,可是这么久了,整个凤舞城都悄无声息,可见黑龙寨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凤舞城方方面面,现在我将命案的焦点引到了黑龙寨身上,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必然会惶惶不安,可以说不用我们动作,光是县衙、府衙还有巡夜人,就能让他们提心吊胆。”
“不错。”有琴明月点头。
林燕然继续道:“龙渊国公主说过,为了增加矿工,金矿的秘密差点泄露给一个叫赵良的人,现在她为了保密,命令玄冥直接掳掠行商,看来黑龙寨不止是他们隐藏金矿的幌子,还是他们瞒天过海迷惑所有人的幌子,那些和他们官匪勾结的人,极有可能也不知道金矿的存在!”
林燕然说到这里,目光一亮,有琴明月看去,见她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发出了灿若晨星的光芒,嘴角也擒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
她自信满满地道:“这是好事!”
“若我所料不差,官府方面很可能将黑龙寨当成了普通的劫匪,这么多年不予彻底剿灭,只为了每年那一笔好处费,而且只要黑龙寨没有闹出太出格的事,他们何必去费力攻打?”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这么多条人命都栽在了黑龙寨头上,这属于触犯逆鳞,便是府城也不敢再保黑龙寨,而且这些拿了好处的人为了撇清干系,很可能比那些真正想查案的人还要心狠手辣!”
林燕然说到这里语气一顿,道:“他们会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有琴明月眸光轻闪,落在她脸上,好一会儿都没移开。
“不错。”她又一次点头。
林燕然说到这里,显然兴奋了起来,声音扬高,激动道:“如此一来,便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官府也必然会出兵攻打黑龙寨,而且很可能是两股不同的势力,一股是真心要查案的,一股是想杀人灭口的!”
“你还漏了一股,还有想借此打压政敌的。”有琴明月插话。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兴奋道:“没错,若我们所料不差,应当会有三股势力攻打黑龙寨,而我们只需要做好所有准备,等待攻打之日,他们在山下打的你死我活,而我们早已悄无声息潜入山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黄金偷走!”
她说到这里,眼睛的光芒越发炽盛,目光灼灼地看着有琴明月,便如同那种说话说到兴奋处,亟需从同伴身上获得认同和回应一样。
有琴明月感知到了这种期待,她情不自禁地点头:“正是如此。”
说完这句话,她愣住了。
林燕然方才一番话,与她所思所想几无所差,而且她娓娓道来,情真意切,不像她只是在脑中沉思暗想。
她们一明一暗,所思所想却竟能达到惊人的一致。
这一刻,有琴明月的心是触动的,她感受到了一种陌生又奇妙的感觉,那是一种相见恨晚的惊喜,也是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林燕然也没有察觉,她仍处于兴奋之中,继续道:“明月,如此说来,我们唯一的难题就是怎么偷走那些黄金,以及将黄金藏在哪里?”
有琴明月压下心头那股突如其来的奇妙情绪,平静道:“这些事我自有办法,你无需操心。”
林燕然愣了愣,兴奋的目光瞧见她神情淡淡的,满腔倾诉欲顿时都被卡在了嗓子眼。
她又犯老毛病了,还以为是在和同事讨论项目呢。
她迅速冷静下来,果断地应道:“好。”
话题到此终结,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林翠翠和陈小花已经开始往堂屋的方桌上摆放饭菜。
有琴明月走了出去。
林燕然暗暗苦笑了一声,用手拍了拍额头:“又忘了身在何处是吧?”
她听见林翠翠和陈小花向有琴明月问好,接着顾玉婉也起来了,两人在院子里聊起天来。
过了一会儿,林翠翠道:“嫂子,我来帮你端吧?”
有琴明月道:“不必,你去忙吧。”
接着她端着水盆进来,放在桌上道:“为她洗漱。”
林燕然还在想这话是对谁说呢,就见死卫飘了下来,操起布巾端着水盆来到了床边,打算帮自己洗脸。
她试了试,双臂勉强能动,赶紧伸出手去接下布巾:“没事,我自己来。”
动作立刻牵动了伤口,林燕然忍不住抽了口凉气,她朝有琴明月看了一眼,刚才不是说服下了这什么疗伤圣药,疼痛全消吗?
那她现在只是接个布巾,就疼的冒汗是怎么回事?
感情是诈她呢。
好一个反派,真的是七窍玲珑心,聪明又狡猾。
林燕然忍痛擦着脸颊,又苦中作乐地想,虽然小命还在反派手里,但是反派肯让死卫伺候自己,也算是个进步。
暗影被她抢了功劳,心里还气着呢,现在又被主子命令照顾她,对她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板着一张脸,冷若冰霜。
林燕然被她刀子似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浑身不对劲,匆匆洗完便道:“有劳。”
暗影放下水盆,一言不发地又跳上了房梁。
这时林翠翠和陈小花在外面喊吃饭,有琴明月出去了。
她道:“燕然昨晚醉酒归家,尚未起床,你们给她留些饭菜。”
林翠翠和陈小花忙答应下来,单独分出一些吃的,放在餐盘里。
顾玉婉惊讶道:“恩公昨晚回来了,我居然没听见?”
有琴明月道:“她回来的晚,不想打扰到大家。”
顾玉婉关切地道:“恩公还好吧?”
有琴明月道:“她没事,只是醉酒,身体不大便利,我会照顾她。”
顾玉婉笑了起来:“嫂子对恩公真好。”
林翠翠和陈小花也在一旁偷笑,互相咬耳朵道:“燕然姐和仙女嫂子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而且还那么恩爱,好好哦!”
房间内的林燕然一脸苦涩:“是啊,真好,好的想死呢。”
有琴明月吃完饭,果然端着饭菜进来了,林燕然还以为她真要喂自己吃饭呢,然后便见死卫又一言不发地跳了下来。
林燕然:“……”
她伸手去接碗,发现胳膊牵动伤口,疼的受不住,暗影面无表情道:“你脏腑的伤势正在愈合,若是牵动,便会留下后遗症。”
吓得林燕然赶紧收回了手。
她这次也懒得自己吃饭了,老老实实任由暗影喂自己。
不过眼睛时不时盯暗影一眼,你这个死卫怎么这样啊,刚才我洗脸时你怎么不说?万一留下残疾你担得起吗?
暗影被她盯的有点心虚。
有琴明月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看书。
林燕然吃了几口,实在是受不了死卫那双没得感情的眼睛,小声道:“明月,可不可以让翠翠进来帮我?”
有琴明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可。”
她现在和她饰演夫妻情深呢,让外人来帮忙,岂不是不攻自破?而且万一她受伤的消息泄露出去,很可能走漏风声,被黑龙寨那边发现端倪,到时候想偷黄金就难上加难了。
林燕然只好打消念头,硬着头皮继续吃死卫喂来的饭菜。
等到吃完饭,她如释重负,暗影也如释重负。
过了会儿,大门忽然被拍响,林翠翠去开门,林大海急匆匆地闯进来,林翠翠忙将自己爹拦住:“爹,燕然姐吃醉酒了,还睡着呢,你不方便进去。”
林大海扯着嗓子就在院子里叫嚷起来:“燕然,你快起来,人家答应把田地过给你了,人和地契我都带来了,只要你按了手印,这三亩田地以后便是你的了!”
林燕然顿时一喜,道:“太好了。”刚要动弹,发现自己全身跟散了架似的,随便一动哪哪都痛,只得道:“明月,麻烦你出去帮我按手印吧?”
有琴明月面色无波:“让他们等你有空再来。”
这时林大海在院子里嚷嚷起来:“燕然,快起来了,大白天的睡什么懒觉,这可是我费了老大功夫,才将人劝来同你过户,你若是拖拖拉拉,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林燕然顿时目光恳求地看着有琴明月:“明月,麻烦你帮我去过个户吧,我好不容易能买到田地呢。”
有琴明月被她那目光一瞧,不知怎地,竟有点心软。
她点头起身,林燕然赶紧道:“我身上有银子,在这边。”
有琴明月看了她一眼,走到床边去摸她身上,结果摸到了一手的血渍,她顿时皱了眉,林燕然歉然道:“抱歉,还没来得及换衣裳,银子在里面的衣裳里。”
有琴明月蹙着眉,俯身掀开她身上的被褥,发现被褥上也染满了血渍,她眉心蹙的更紧了些。
默默将那夜行衣解开,露出了她里面的衣裳来,里面是一身月白长衫,胸襟上血迹斑斑,看着十分骇人,她眼神微顿,旋即往她腰上摸去。
林燕然只感觉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在自己腰上细细摸索着,虽隔着衣裳,却不知怎地,竟然触感异常清晰,而且此刻有琴明月低着头的模样,十分安静,显得一丝罕见的柔情来。
她一时竟看的失神。
她白色长衫系着腰带,上面有专门的口袋,有琴明月很快便摸到了几块银子。
她全都取了出来。
林燕然忙往她面前凑了凑,打算对她耳语几句,有琴明月骤感她脸庞靠近,一股微热的体温从肌肤上传来,她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顿时拉开距离。
林燕然只好压低声音,小声道:“明月,待会儿你给林叔一钱银子的辛苦费,再按照约定给那户人家过户费,顺便问问她们,愿不愿意以后帮我打理田地?”
有琴明月挑了挑眉,万万没料到自己这辈子还要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既然答应了,她自会做好。
遂取了银两出去。
顾玉婉躲在自己房间里,林翠翠和陈小花站在院子里,胆怯又无措地看着林大海,林大海还在喋喋不休,忽然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然后张大了嘴巴和眼睛。
林翠翠和陈小花回头瞧去,发现自己的仙女嫂子竟然出来了,忙去搬来椅子请她坐下。
有琴明月款款落座,她不笑的时候自带冷若冰霜气场,而且身上蕴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上位者威压,立刻便令得林大海从忘记眨眼的失态中醒过来。
他慌慌张张地往身上擦了擦手,失措地道:“你是燕然她娘子……燕然,燕然她人呢?”
有琴明月神色平静,淡淡道:“有劳你请人进来,我是她娘子,自然也可以代她过户。”
林大海被她那身气度和气势给震惊的晕头转向,忙不迭点头:“自然,自然可以。”
他手脚都不太利索了,慌张地往外去叫人进来,走的时候嘴里忍不住嘀咕:“我这辈子算是看到仙女了,燕然这丫头,竟然讨了个仙女一样美的娘子,美的她呢……”
林翠翠被自己亲爹这个模样给羞惭的抬不起头来,偷偷朝有琴明月瞧去,只见她端坐在那里,神情淡淡,将这周遭一切都衬的黯然失色。
这时林大海领着一对母女进来。
那母女俩拘谨地跨过门槛,朝里瞧来,顿时也呆住了。
这户人家的院子里,竟然坐着个仙女。
林大海咧嘴笑:“进去啊,那是燕然她娘子,你们的田地交给她管,可以放一百个心!”
那母女俩惊呆了,过门槛时差点摔着,女儿忙去搀扶着自己的娘,一步一挨地来到院子,心里又害怕又敬畏,眼睛望着有琴明月,却怎么也挪不开。
好在林大海在旁帮腔。
“来之前便已经同你们说好,你们镇子西头那三亩地,现在过户给林燕然,她愿意给你们一笔过户费,这过户费我也同你讲过,十两银子,你们愿意的话,便将地契拿出来,当场按手印,钱款两清。”
有琴明月朝那对母女看去,两人是典型的穷苦人家打扮,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裤子应当是有些年头了,已经短的露出了脚脖子,足上的布鞋也脏的不成样子,那女儿的布鞋,甚至露出了大脚趾头。
她蹙起眉心,开口道:“你们可是真心愿意卖田地?”
那对母女没料到有此一问,都呆呆地不知道如何回话。
林大海在旁插嘴道:“燕然她娘子,她们是自愿的,我早就问好了,你只管过户。”
有琴明月的目光从他脸上淡淡地扫过,林大海立刻感觉浑身发凉,往日里喋喋不休的话竟然不敢说出来了,他面色讪讪地闭了嘴。
有琴明月又看向那对母女,声音缓和了些:“你们可是自愿卖这田地,若是不愿意,可以将地契拿回去。”
那对母女总算回过神来,一听这仙女似的人儿这般问,那位衣衫褴褛的大娘忙道:“仙女,卖,我们愿意卖田地。”
有琴明月道:“若是卖了,你们如何过活?”
大娘只担心她变卦不买了,忙道:“我们可以缝补衣裳,处理兽皮,做些杂活。”
有琴明月顿了顿,问道:“过户费是你们要的十两?”
这对母女自家里的男人死了后,日子过得越发艰难,本不欲卖田地,因为一旦卖了,以后便没有生存的依仗了,可是不卖眼下便要过不下去了,林大海老奸巨猾看出他们窘境,便将过户费压了又压,卡在了十两。
来之前,母女俩也曾犹豫,可是抵不住林大海催促,这真的来了,便算是过了心里那道坎了,反而担心买主反悔,见有琴明月这么问,大娘以为她还要压价,顿时红了眼睛。
“仙女,我们这三亩地,一向打理的十分过细,是上好的肥地,十两银子已经很低很低了,你若是真是嫌贵,我们可以,可以……”
“不压价,田地我们要了。”有琴明月打断她的话。
这句话立刻令大娘转悲为喜:“谢谢仙女,仙女真是好人呢……”
有琴明月道:“你们可愿意以后帮忙打理这些田地,每日给你们工钱。”
大娘呆了一呆,林大海又忍不住插嘴:“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你们还不答应?”
大娘的女儿先醒神过来,推了推她的娘,大娘忙道:“愿意,愿意。”
有琴明月道:“好,今日先过户,待到农时便可过来做工。”
母女俩喜出望外,和她交接了地契,按了手印,接下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林燕然在房间听见了所有对话。
她的感觉很复杂,她没料到有琴明月会有这样体恤人的时候,她说话的语气冷淡,拒人千里,可是每句话都是实打实地关心着那对母女。
显然,她其实是个见不得人受苦受欺负的公主,生怕林大海暗地恐吓了人家,所以才有那么一问。
她并不是真的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疾苦,更不是书里描述的那般凶残噬杀,反而会为穷苦人仗义执言。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命在她手上,并没有那么难受了。
有琴明月看了看手边的银子,目光从一钱银子上掠过,看向了最大的一块银子,接着看了看剩下的所有银子。
“翠翠,将这些银子拿给你爹,有劳他帮忙牵线。”
林大海等的就是这一刻,顿时高兴的合不拢嘴,搓着手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怎么好意思呢!”
说着不好意思,他的脚却钉住了一样,眼睛也追随着那些银子不放。
林翠翠忙来接下银子,她一看,仙女嫂子居然将剩下所有银子都放进了她手里,足足有一两那么多!
她顿时张大眼睛看着有琴明月,她不敢拆自己亲爹的台,可是那紧张的小眼神像是在问:“仙女嫂子,真要给我爹这么多吗?”
有琴明月这辈子都没有给过这么少的赏钱。
一钱银子,她实在给不出去。
若是传出去,她堂堂公主的脸面往哪里搁?
便是一两银子,也令她尴尬的抠脚趾。
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步呢?
这个林燕然!
她暗地掐住了手指,有些懊恼地道:“快些拿给你爹吧。”
林翠翠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到自己爹面前,手还没完全伸出去,就被林大海一把抢走银子。
他手捏到银子立刻知道份量,嘴巴顿时咧到了后耳根上:“足足一两银子呢!”
“燕然她娘子,你比燕然大气呢,不愧是仙女一样的人。”
林翠翠羞惭的跺脚:“爹,你说什么呢?燕然姐就在里面。”
林大海瞪了她一眼,旋即觑见有琴明月淡淡的眼神,他忙赔笑道:“燕然她娘子,此间事了,我就不打扰了。”
他揣着一两银子喜滋滋走了。
林燕然在房间听见,顿时肉痛不已。
过了会儿,有琴明月回到房间,将地契递给林燕然。
林燕然扬脸一笑:“谢谢你,明月。”
这时想到林大海那一两银子,她忍不住同她道:“明月,下次赏钱可不可以给少点,一两银子好难赚呢。”
她虽然从醉仙楼诓走了一千两,可没想到这真花起钱来便如流水似的,而且现在还养着赤豹等人,真的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有琴明月瞅了瞅她,见她一脸肉痛,不知怎地,方才那股尴尬顿时好受了。
她随口道:“等黄金到手,给你百两。”
林燕然的眼睛顿时亮了:“真的?”
百两黄金可就是一千两银子呢!
有琴明月看她眼睛亮晶晶,那股高兴是打心眼发散出来的,心里更加好受起来,林燕然拼了命给她带回黄金的消息,自己赏给她一百两黄金,她竟能高兴成这样?
她心里感觉特别奇妙,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的话,从来一言九鼎。”
林燕然听见这句话,立刻后悔了,早知如此,当时怎么没想着拿黄金的消息和她换个免死金牌呢。
干!
她满脸懊恼,立刻被有琴明月看出来了:“怎么,你嫌少?”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坦荡道:“便是你给我一两银子,我都不会嫌少。”
有琴明月顿时想到刚才打赏出去的一两银子,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羞恼,傲然道:“我的打赏,可从来不会低于千两!”
林燕然震惊脸:“这么说你给我的打赏是最少的?”
有琴明月:“……”
这个贱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现在正缺钱好吧,居然这么拆她的台。
她狠狠瞪了她一眼。
又怎么了嘛?林燕然感觉莫名其妙。
她展开地契细瞧,越瞧越是高兴,想到接下来便可以专心研究自己的高产农作物,她眼角眉梢都染着喜意。
这一幕落在有琴明月眼里,她顿时想起她说的那番话。
种田打猎,自给自足,如此一生。
她心底生出几分怅然来,苦涩,又难言。
她这一生,注定与这样平淡幸福的生活沾不上边,注定了要满手血腥,在血与火中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林燕然看了一遍地契,心里再也无事牵挂,昨晚彻夜逃命,又身受重伤,这时疲惫席卷,她呢喃了一声:“明月,我困了。”
有琴明月瞧过去时,她已经捏着那张地契,睡着了。
她莫名生出几分羡慕,她从来无法做到像林燕然这样,说睡便睡。
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她接下了她手里那张地契,放回桌上,林燕然是歪着的,她本来靠着枕头,这时倒头便睡,身体都没来得及伸展。
脑袋抵着床头,脸歪向了一边,脸颊上沾着几根发丝,被角拱起来,露出半个肩膀。
她目光又扫见她胸口那大片血渍。
“暗影。”
暗影悄无声息地落下来:“殿下有何吩咐?”
有琴明月道:“给她换一身干净衣裳。”
暗影心里暗暗吃惊,之前主子对林燕然的态度,她可是有目共睹的,可现在竟然开始关心起她来了。
不用说,定是黄金的功劳!
暗影咬了咬牙,垂下头道:“是。”
她刚要去箱笼里翻找干净衣裳,便见她尊贵的殿下已经熟门熟路地从里面挑了衣裳出来。
“轻些,别吵醒她。”她又吩咐道。
暗影顿时更吃味了,都怪林燕然抢走了自己的功劳,现在主子竟然对她这么好!
第033章
有琴明月并不知晓自己死卫的想法,她端坐桌边,将方才和林燕然讨论的盗取黄金计划重新思虑起来。
等她在脑海完整地过完一遍,她忍不住朝林燕然望了过去。
以往她做事,总有沈琴心、云琅二人从旁商议,二人一文一武,可以极大程度地帮她分担一部分计谋,而她只需要运筹帷幄,掌控大局即可。
如今沈琴心不在身边,云琅她不敢用,本以为要单打独斗,没想到林燕然居然可以帮她出谋划策,而且每样计划都与她不谋而合。
她看了一眼,便即移开目光,心底泛起的那抹淡淡涟漪,也随之被强大的理智抹平。
她在桌面轻叩了两下,暗影立刻落了下来。
“你拿我的密令,去调动潜伏在飞龙城的私兵。”
“殿下,飞龙城的私兵是咱们的暗棋,如何现在便要动用?”
暗影猛地抬起头来,不理解她家殿下为何舍弃云将军手下精兵不用,反而去动用一张底牌。
飞龙城的私兵是有琴明月这次假借去边关探望舅舅慕容海之名,趁机布下的,本是要留待日后不时之需。
有琴明月蹙了下眉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暗影立刻低下头去:“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她接下密令,那是有琴明月身上的一枚小小的印章,可以一分为二,私兵统领一枚,有琴明月身上一枚。
暗影领命而去。
有琴明月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陷入了沉思,暗影是暗星为她培养的下一任死卫统领,各方面都很优秀,就是容易有自己的想法。
这时,又一个死卫悄然到来。
有琴明月立刻知道,麻烦来了。
“殿下,京师——”
“嘘。”有琴明月止住她的话,眼神示意,死卫立刻上前点了林燕然的睡穴。
“说罢。”
“京师那边有动静了,陛下已知道您的下落,二公主那边,已经派了杀手过来。”
有琴明月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声音更是冷静的可怕:“杀手还有多久抵达?”
“最快五天。殿下请放心,我们已经做了万全布置,誓死保护殿下安危,绝不令殿下受到任何伤害!”
“另外,暗星大人和沈少傅也快要赶来了。”
有琴明月的脸色化作一派冰冷。
前世,她为了搭救母后出冷宫,私自出宫打算前往边疆找自己的舅舅慕容海,可没想到被有琴玉知道了,这个贱人竟然买通蛮族的一支游骑兵,攻击自己的车队,若非自己有死卫拼命保护,又足够机警,恐怕那时候便已命丧黄泉!
后来自己从青楼生剜腺体,跳崖逃命,回宫后又迎来有琴玉的各种暗杀。
更可恨的是,这个贱人和她的娘皇甫娇,就是害得自己和母后失去一切的罪魁祸首!
皇甫娇,卑贱出身的皇商之女,一步一步从底层爬起来,母后性子清高孤傲,不屑与这种小人计较,可是此女阴险毒辣,步步算计,多次在父皇面前挑拨是非,害得父皇和母后龃龉日多,终至反目!
而且此女惯能伪装,自己和母后遭遇的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指使,可她在父皇面前永远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便是事情败露,她也以自己女儿有琴玉不懂事为由,遮掩过去。
她自己则继续躲在后面装无辜,继续兴风作浪!
恨吗?当然恨。
可是经历了前世的种种波折后,此刻的恨已经化为一种深邃痛苦的力量,深深植入了血脉里,成为了她活下去的源泉。
她想着,唇角慢慢溢出一抹清淡至极的冷笑。
有琴玉和皇甫娇自然可恨,她也必定会杀了她们一雪前耻。
可是更可恨的是谁呢?
难道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个母后将他当成依靠,自己也将他视为天的男人吗?
没有他的默许、纵容,甚至是暗中授意,皇甫娇一个卑贱的皇商之女,如何敢在正宫皇后面前蹦跶?如何敢杀自己这个嫡长公主?
可笑的是前世她迟迟没看清这点,以至于将满腔仇恨都放在了有琴玉和皇甫娇身上,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与她们拼了个鱼死网破,最后为有琴斐做了嫁衣裳。
有琴明月一点点松开已经掐到发红的指尖,强迫自己压下心里暗涌的恨意。
“有琴斐呢?”
“三公主仍在外游历,但是陛下那边命人将殿下的消息透露了出去,三公主必然也从暗卫那里知道了。”
很好,终于要来了。
前世有琴斐正是游历的时候,救下了顾玉婉,傍上了这个天下第一富,又结交了因为姐姐死去而满怀仇恨的少年王惊鸿,从此青云直上,成为了夺嫡之战中最后的赢家。
没想到这一世,因为林燕然的缘故,自己竟然无意中得到了顾玉婉,现在连王惊鸿也来到了身边,而且林燕然还化解了他们之间的仇恨。
这一切,莫非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林燕然不是以前的林燕然了,所以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也发生了变化?
有琴明月情不自禁地朝着林燕然望去,她睡得正香,发出了平稳的呼吸,熟睡的容颜,秀丽恬静,看着莫名叫人安心。
“去吧,一切照计划行事。”
便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吼声,林大海的声音从镇子上空响起来。
“天杀的,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把我儿林山打成这幅模样?”
“啊啊啊该死的王八蛋,到底是谁,给老子滚出来,你把我儿子打了个半死,我也要打死你!”
林翠翠听见亲爹哭嚎,慌忙和陈小花跑回家,结果到了家门口便看见一群人围着,扒开一瞧,林大海蹲在地上,抱着林山哭的撕心裂肺。
而林山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和他交好的几个小混子这时躲躲闪闪,往人群里缩,林大海猛地窜起来,像是发怒的狮子一样,拽住他们衣领喝道:“究竟是谁打伤我儿,快说,不说我就抓你们去见官!”
三个小混子吓得面色惨白,求饶道:“叔,我们和林山一起在城里的赌坊耍钱,正玩的高兴,他说要去上茅厕,然后就一去不回,我们找到时,他就是这个模样,叔,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和林山是好兄弟……”
“啪!!!”
林大海大耳巴子扇上去,接着左右开弓,将三人打倒在地,跟着又上去拳打脚踢。
“让你们带坏山儿,竟敢带他去赌钱,不是你们害得,是谁害得?我打死你们!”
周围人指指点点,林翠翠赶紧去拉林大海:“爹,我们赶紧送大哥去看大夫吧?”
林大海扭头看见是她,立刻也迁怒上了,上去就是一耳巴子,将林翠翠打得原地转了一个圈,少女懵逼不已,委屈的掉泪,林大海骂道:“你个赔钱货,你不在家好好看着你哥,害得他被人害成这副模样,都怪你!我打死你!”
说着又要上前去脚踹林翠翠,陈小花猛地叫了一声:“姑爹,你凭什么怪翠翠,都怪山表哥自己,他不止爱赌钱,还抢了翠翠的钱去赌!”
林大海一听更加火上加油,又给了林翠翠一耳巴子:“你个没用的玩意儿,好好的存什么钱,要不是你,山儿能抢钱去赌?要不是你那点钱,山儿能被人害成这样,我告诉你,山儿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陈小花看呆了,掉头就往林燕然家跑,跑到半路忽然看见一群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闯入镇子,挨家挨户地搜索起来。
她只好又跑回来找林大海:“姑爹,有好多外人来了!”
林大海一听,总算冷静了下来,叫了个中庸去查看,那中庸看了一眼,立刻气喘吁吁跑回来道:“是真的乡堡,好多凶神恶煞的男人闯进我们镇子来了,看起来像是要杀人似的!”
林大海顿时火冒三丈,小眼睛涌出一股血悍之色,他原地爆喝道:“马上敲响战鼓,召集所有猎户,都带上武器!”
“你们两个把山儿给我抬进去,然后去找大夫!”
“其余人,跟我走!”
“山儿刚被打伤,这群人就闯进来了,肯定是他们害了山儿,敢伤害我凤凰镇的人还没从娘胎出来,看我不宰了他们!”
边塞之地,民风彪悍,林大海又是乡堡,乡堡的儿子被人打个半死,便是大家不待见林山,那也不能由着外人欺负他。
于是猎户们都跑回家去拿了武器出来,气势汹汹跟在了林大海身后。
奉命去查探的死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有琴明月面前。
“殿下,玄冥来了,他还带有二十名乔装打扮的精兵,请殿下立刻跟我们走。”
暗星留下的四个死卫,一个被处理了,暗影去办事,现在有琴明月身边只剩下两个死卫。
一旦有琴明月的身份暴露,那他们接下来的所有部署都会受到影响。
有琴明月神情微变:“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死卫道:“必是昨夜探查黑龙寨,被察觉了,此人武功高强,嗅觉灵敏,请殿下立刻跟属下离开。”
有琴明月略一思索,抬手止住死卫。
“不对,玄冥若是发现暗影和林燕然的踪迹,绝不会等到此刻才带人来查。”
“他必是因为其他事来的。”
两名死卫同时请求:“殿下——”
玄冥是龙渊国皇室精心培养的顶级杀手,只有暗星大人才能与之一战,若是两名死卫单独对上他,自然可以一战,但是有琴明月在,他们不能让她涉险!
有琴明月这一刻却显示出了无与伦比的镇定,她果断道:“我意已决,再去查探。”
一名死卫立刻潜伏了出去。
忽然,一股“咚咚咚”的牛皮鼓声响了起来。
所有凤凰镇人都听见了,乾元和中庸全都不由自主地抓起了弓箭,朝着战鼓发声的地方赶去。
而林大海已带着一群背着弓箭的猎户,满脸仇恨地迎上了玄冥。
双方在凤凰镇中间的马路上对峙。
林大海率先喝道:“是不是你们打伤了我儿子?居然还敢找上门来,当我们凤凰镇是吃素的?”
“把他们给我围起来!”
猎户们立刻将玄冥及他身后的一群乔装打扮成乡民的精兵团团围住。
跟在林大海身后的两个中年猎户是他心腹,正对他耳语。
“乡堡,你看看他们,各个魁梧彪悍,眼神凶狠,一看就是杀过人的,而且腰上鼓囊囊的,肯定是兵器,搞不好是打家劫舍的悍匪,绝对不能让他们进镇子。”
“对啊乡堡,这群人绝对有问题。而且领头的那个还带着面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们认不出杀手和精兵,但常年打猎为生,眼力惊人,只一眼便发觉面前这群人不对劲,一点也不像是普通乡民。
林大海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可是那股血勇之气却没减,闻言脸色立刻变得凶狠无比,恶狠狠道:“儿郎们,都给我准备起家伙式,要是他们敢踏进镇子一步,就给我往死里打!”
玄冥心情很糟糕。
昨夜被一头野猪惊扰,耽误了片刻时间,等他回到原地,本来躺在那里的姬越的尸体,不翼而飞了,他立刻明白,这个姬越肯定是没死透,竟然趁着自己离开的片刻功夫,逃脱了。
他立刻召集人马搜山,一直搜索了大半座凤凰山,找到了附近唯一的村镇——凤凰镇。
此刻一群人既疲累又饥渴,个个暴躁。
玄冥压下怒火,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们可见过一个受了伤的男人?”
这一问立刻触怒了林大海,也让所有猎户都群情激奋!
“果然是你害了山儿!”
“你们打伤林山,居然还敢找上门来,太欺负人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
林大海一声怒喝,一群猎户冲了上去,玄冥猛地张开双拳,往空地上连轰两下,只听“轰隆”两声,地面被轰出两个大坑,一群猎户都被强大的真气波及,倒飞了出去。
接着他手如铁钳,往空中随意抓去,便将所有射到面前的箭支全都攥住了。
“哗啦!”
他将箭支折断,随手丢弃脚下,沉着脸道:“我再问一遍,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了伤的男人?”
林大海被真气弹飞在一边,嚎叫道:“你将我儿子打了半死,现在还敢挑衅上门,我和你拼了!”
玄冥脸色越发铁青,正要将林大海抓来拷打,忽见东面马路疾驰来四匹骏马,马上人披铠穿甲,悬刀佩箭,领头的是个留着胡子满脸风霜约莫三十来岁的汉子,打马来到镇子中央,高喝道:“本镇乡堡何在,速速来接军贴!”
众猎户连忙搀扶着林大海前去。
那汉子看了他一眼,展开手中军贴大声道:“北蛮入侵,大战将起,尔等军户即日起自备干粮武器,留待家中日夜操练,等候召集入伍,所有人等不得外出,不得逃役,违令者,全镇连坐,杀无赦!”
林大海脸色唰地白了,作为生活在边塞的军户,他最清楚蛮族入侵意味着什么,忙双手颤巍巍去接下军贴。
玄冥身边的精兵低声道:“大人,来的是边军都统,我们怎么办?”
龙渊国的边军乃是太祖立国时便设立的特殊军队,当时龙渊国发动举国之兵驻扎边塞抗击蛮族,许多军卒长期生活边塞,逐渐与当地百姓通婚,这些人的后代都入了军籍,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支生活在边塞,闲时打猎自给自足,战时上阵杀敌的边军!
边军数量不多,但是个个凶悍,都是上阵杀敌的好手,而且边军属于自给自足的兵种,一个乡便是一个百人队伍,乡堡便是百夫长,彼此都是乡里乡亲,抱团上阵,十分护短,因此格外不好惹。
玄冥做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而后悄悄离开了队伍。
林大海看完军帖,扫了眼来传军帖的领头汉子,这人他认得,乃是石门县边军的一名小都统,名叫王力,他语气小心地问道:“王都统,蛮族又来了?”
王力脸色不大好看,看样子已经连续跋涉了好几个乡镇,闻言脸上掠过一抹阴沉,重重地嗯了一声。
林大海忙道:“都统大人,敢问我们何时入伍?”
王力没好气道:“乱问什么,你们自在家等着便是,届时会有军将前来召集。”
说着眼皮子翻了翻,往玄冥这边瞧来:“刚才怎么回事,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林大海便如抓到了救星,立马指着玄冥那群人道:“大人,他们身份可疑,鬼鬼祟祟,身上还带了家伙,来我们镇子寻衅滋事,请大人将他们抓起来!”
王力立刻驱马前来,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玄冥不在原地,领头精兵面无表情,从身上摸出一块腰牌,朝他递过去。
王力接在手里一看,顿时变了脸色,不过他倒是也不秫怕,道:“大战在即,各乡备战,你们可不要在此闹事。”
那精兵依旧是面无表情,僵硬点头:“自然,我们办完事就走。”
王力看了一眼,勒住缰绳便掉头走了,林大海急道:“大人,他们不是良民啊!”
方才那精兵递来的是禁军腰牌,禁军来到边塞肯定是身负皇命,王力岂会管这种闲事,猛地抽了一鞭子,马匹立刻撒蹄狂奔,眨眼间便远去了。
玄冥这时又悄无声息地返回了队伍,身边的精兵低声道:“大人,属下刚打听了,这个猎户的儿子被人打断四肢奄奄一息,他以为是我们出手的。”
搞半天,是个误会。
玄冥皱眉道:“凤凰镇没有可疑的气味,应该是逃去了别的地方,走吧。”
等林大海转身过来,发现这群人大摇大摆地从自己面前走了。
“你们——哎你们站住!”
孰料这群人越走越快,压根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
一群猎户在原地傻眼。
“乡堡,怎么办?”
林大海恨恨看了玄冥背影一眼:“还能怎么办,立刻通知到各家各户,准备干粮武器,明早来校场操练,谁敢懈怠,撵出凤凰镇!”
死卫返回房间:“殿下,玄冥他们撤走了。”
“可有查出原因?”
“玄冥在凤凰镇巡视了一圈,应该是在找人,但是没找到,他们便走了。另外,北蛮入侵,龙渊国已经发出了召军令。”
有琴明月神色立刻肃然起来,北蛮入侵龙渊国,神瑶国也不会幸免于难。
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蛮族入侵,也因此舅舅始终没能脱身回来京师,自己不得不动用所有底牌搭救母后,最后被逼的篡位弑君……
这时,床上发出一道虚弱的声音。
“你刚说……谁找来了?”
林燕然被战鼓声吵醒了。
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尤其是脖子那里好似被谁劈了一刀。
有琴明月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窈窕的身形静静地伫立着,像是许久都没有动弹。
林燕然勉强动了一下,发现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有琴明月恰好回过头来。
她神情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轻轻问了一句:“你醒了?”
林燕然有些诧异,有琴明月很少会主动和她说话,她不由地露出一抹微笑:“是,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
林燕然挣扎着坐了起来,又看了眼死卫:“谁来了?”
死卫看了一眼有琴明月,得到示意后道:“玄冥找来了,在找人。”
林燕然立刻听出死卫换了人,虽然都是黑衣黑裤黑布蒙面,且都是女子,但是声音不是昨晚救她回来那个。
看来有琴明月身边的死卫不止一个。
她旋即思索了起来。
她敢肯定,以她掩盖气息的本事,绝对没有暴露,不然当时藏匿在房间里,玄冥和香姨两大高手在侧,早就发现她了。
她立刻道:“玄冥不是在找我。”
死卫和有琴明月都没有说话,他们也猜到了这一点。
但是林燕然下句话让她们都愣住了。
“姬越很可能没死,你马上出去搜索一番,专找能掩盖气息的地方,也许能找到他,快,不然就晚了。”
死卫看向有琴明月,有琴明月看了眼林燕然,而后点了点头。
死卫立刻领命而去。
林燕然这时才觉到腹中饥饿如烧,她眼巴巴看着有琴明月:“明月,我饿了。”
有琴明月瞟了她一眼,走出去喊陈小花将中午的饭菜热上,过了会儿给她端了进来。
林燕然忙道:“不用你喂我,我自己吃。”
她睡了一觉,药丸吸收良好,如今疼痛减轻大半,手臂已经能动了。
有琴明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这个贱民不止支使自己做事,还想自己喂她吃饭?
真是越来越放肆。
她将饭菜放到桌边就没管了,自坐在桌边看书,一盏茶后,林燕然将饭菜吃的盆光碗光,有琴明月这次直接喊了陈小花进来收拾,陈小花好奇地看了眼林燕然,小声道:“燕然姐,你酒醒了头还疼吗?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醒酒汤?”
林燕然冲她笑笑:“醒酒汤不必,你随便做个甜汤吧。”
陈小花赶忙答应了,她抿了抿嘴唇,到底没将刚才林大海因为林山被打而迁怒林翠翠的事说出来。
燕然姐才刚酒醒呢,她怎么好意思马上去打扰她。
她前脚出去,死卫后脚就跳了下来。
她先是看了林燕然一眼,眼里的震惊一闪而过,接着道:“主子,属下发现了一个受伤的男子,看腰牌应该就是林郎君说的姬越。”
有琴明月望向林燕然:“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林燕然道:“我引走了玄冥,姬越很可能是趁着那个空当逃跑了。”她又问死卫:“人还活着吗?”
死卫道:“他为了躲避玄冥的搜索,跳进了粪坑,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活不了多久。”
林燕然目光一闪,道:“得救他,我们偷黄金他可以帮上忙。”
有琴明月目光和她对视:“你是说用他说动精兵统领姬玄?”
“对!”林燕然点头,为自己的想法被猜中感到欣喜,“即便说不动,也可以利用姬越调虎离山,到时候那三百精兵群龙无首,玄冥又被缠住,我们盗取黄金的胜算便大大增加。”
有琴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
林燕然说第一句话时,她就猜到了她的打算,后面林燕然所说果然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她再一次感觉到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投契。
林燕然这时看着她道:“明月,我们得救他。”
死卫忙道:“主子,我们的疗伤圣药所剩无几了。”
有琴明月轻轻摇头:“救此人,不能用此药,不然只会被他怀疑。”
林燕然立刻表示赞同:“明月你说的对,这样吧,家里还有些草药,我来配制个普通的疗伤药丸,劳烦你帮我将工具取来。”
“你的伤?”有琴明月略有迟疑。
林燕然眉眼舒展开,反派居然关心起来自己了,好事嘛。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刷刷好感。
她马上语气虚弱又故作坚强地道:“没事,只要咱们能顺利盗取黄金,我累点没关系。”
有琴明月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她这个提议。
她刚打算去帮她把配制药丸的工具拿进来,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喧哗,陈小花气喘吁吁跑进来道:“燕然姐,仙女嫂子,河边来了一条大船,下来好多人,正朝着咱们家这边来了,我还看见了柳大夫!”
林燕然顿时哈哈大笑:“那可太好了,柳大夫回来,我就不用配药了,直接找她要些药丸即可。”
她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推开了,柳蓁蓁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林燕然,我回来啦,我还带了一位前辈来见你!”
林燕然试了试四肢,都能动弹,她尝试挪到床边,发现胸口还是有些闷痛,但是能忍受,便扶着床沿小心下来。
因为动作缓慢,她穿靴子好几次都没穿进去。
有琴明月给死卫递了个眼神,死卫立刻上前去,俯身帮她穿上了靴子。
这可是死卫呀,一招就能要自己小命,现在居然给自己穿靴子?
林燕然受宠若惊,但她并没有诚惶诚恐,而是笑盈盈地冲死卫道:“谢谢你,改日我请你们吃饭。”
语气很是轻松随意,仿佛在同一位朋友说话似的,惹得死卫看了她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地跳上房梁,消失不见了。
有琴明月立刻听出林燕然知道了自己身边死卫不止一个,暗道她不止谋略过人,便是观察力也超越常人。
林燕然先慢慢走到窗户边,推开一条缝隙瞧去,只见柳蓁蓁穿着一身湖水绿的长裙,腰系一条深蓝色的腰带,上面满是精致的刺绣,正中镶着一颗蓝色宝石,腰带上悬挂着三个小巧可爱的锦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起来,顿时将她腰身勾勒的纤细轻盈,满头乌黑的秀发用青玉簪绾了个灵蛇髻,其余的秀发都披在脑后,越发显得她整个人灵动秀美。
她身边那位中年男子,正负手站在院中,四处张望,林燕然嘴角翘了起来。
哟呵,帅大叔一枚!
柳蓁蓁恰好转到正对着窗户,和她来了个四目相对,她立刻瞪着她:“林燕然,你还不出来?!”
林燕然笑眯眯道:“柳大夫,几日不见,你越发中气十足了。”
柳蓁蓁见她眉开眼笑的,以为这是好话,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到了半路,她就僵住了,林燕然这话分明是拐弯抹角在说她嗓门大啊!
这古代女子忌讳之一,便是嗓门大。
她顿时气得翻了个白眼:“你——”她干脆喊道:“明月,你家郎君可得好好管管,哪有这样含沙射影说姑娘家的?”
林燕然转身往房间外走去,走出两步,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换衣裳,她低头一看,身上衣衫都是干净的,扭头朝有琴明月望去,有琴明月正端坐在桌边看书,神情淡然,娴静如花,外面的喧哗和她仿佛是两个世界。
窗外是一副活灵活现精彩纷呈的红尘画卷,而端坐桌旁静静看书的她,便如缥缈唯美的仙境在眼前揭开了神秘面纱。
林燕然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何事?”
林燕然道:“明月,是你帮我换的衣裳?”
有琴明月看见她眼睛里带出笑,清澈的眸很亮,她轻轻撇开脸,语气平淡:“我不会帮人换衣裳。”
林燕然哦了一声,嘀咕道:“那就是你让人帮我换的,总之,谢谢你。”
她又冲她笑了一下,这才转身朝外走去。
有琴明月忍不住抬头瞧着她背影,脑海也情不自禁浮现她刚才那个笑,温暖,真诚,很暖心。
她轻轻摇头,强迫自己将这个画面赶走。
林燕然来到廊下便对柳蓁蓁道:“柳大夫,你回来的正好,快给我一瓶救命的药丸。”
柳蓁蓁:“……”
她好气,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大老远回来,你就这么招待的?”
林燕然怕牵动伤口,下台阶十分缓慢,那四十五度角望天的中年帅大叔立刻扭头看向了她:“我闻到了神仙笑的味道,是你配的?”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敢置信,还有鲜明的质疑。
林燕然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是神仙笑?”
帅大叔眼底立刻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仿佛在说,你居然连神仙笑都不知道?
林燕然这时已明白过来,他说的神仙笑应当是死卫给的保命圣药,不过这药是有琴明月的,她可不敢泄露出去,便随意地道:“大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蓁蓁这时轻咳一声,看了一眼帅大叔,而后对林燕然道:“林燕然,你之前不是好奇我的医术向谁学的吗?这位便是我的师父封谷前辈,我这次离开凤凰镇便是特意去请我师父了。”
林燕然没弄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柳蓁蓁既然介绍了,她便抬手抱拳,冲着帅大叔道:“原来是封谷前辈,久仰久仰。”
封谷在她脸上扫了一眼,道:“小丫头没诚意。”
暗指她这句话虚伪又套路。
林燕然暗道,我都不认识你,哪来的诚意,她心里惦记着姬越的事,便没在意这位帅大叔,又向柳蓁蓁伸手:“柳大夫,救命的药丸给我一瓶吧?”
柳蓁蓁觑见她把自己千辛万苦请来的顶级大医师撇在一边,不由跺脚:“林燕然,你知不知道我师父跋山涉水丢下皇……丢下重要活计,就是为了专门见你,你怎么能这个态度?”
林燕然不以为然,她不觉得自己态度有问题,仍是道:“柳大夫,救人要紧,快点给我药丸。”
柳蓁蓁只好气呼呼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取出一只精致的白玉瓷瓶。
林燕然眼巴巴道:“这瓶都给我吧?”
柳蓁蓁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这种救命的药丸是大白菜啊?”她往自己手心倒出一粒丹药。
林燕然猛地伸出手去,捏着她手腕便开始抖动,只见那药丸一个接一个地滚了出来,在柳蓁蓁手心堆成一下堆。
林燕然大喜,柳蓁蓁气急败坏,等她伸手去接时,猛地合住掌心。
“给你一粒是人情,你还贪心不足要这么多,美得你!”
林燕然顿时急了,不得不服软道:“柳大夫,你人美心善,最是菩萨心肠,便多给我几粒吧,我是着急救人,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用你柳大夫的药丸救了人,那功德可都是你的!”
柳蓁蓁听她跟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堆话夸自己,小眼神还不住往自己手里瞅,顿时无比受用,轻哼道:“那也不能给你那么多,这一粒药可贵的很,之前醉仙楼的事,你还没谢我呢!”
林燕然顿时有些心虚,厚着脸皮道:“柳大夫你是大慈大悲观音菩萨转世,区区几粒药丸怎么会在意呢,是吧?”
柳蓁蓁听得脸红,哪有夸人是菩萨的,不过壁画上的观世音菩萨可是所有菩萨中最美的呢。
她轻轻觑了她一眼,喜滋滋道:“行吧,看在你救人心切的份上,给你三粒吧?”
她伸出手心,留了三粒药丸递过去,林燕然立刻笑眯眯接下,顺便又夸了一句:“柳大夫你果然是观音菩萨转世!”
她冲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便朝门外走去,从石门县赶回来的林江河陈平陈安等人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赶紧上前道:“郎君,你怎么先回来了,我们担心的不得了,赤豹大哥和林峰怕你出事,又进城去找你了。”
林燕然略一思索,巡夜人来了,府衙的人也来了,自己的那首诗必然能说动徐行之出面,既如此,今晚县衙很可能就会偷偷放人,他们三人便不会有危险。
她放了心,道:“他们没事。”说着她便招呼三人跟自己走。
她一走,封谷立刻哼了一声,柳蓁蓁赶紧哄自己师父:“师父,林燕然她不知道你大名,不然肯定跪下来给你磕头,你老人家别生气,待会儿她回来我再给她好好说道说道。”
封谷扫了自己徒弟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小蓁儿,你莫不是被她诓了,刚才她可是诓走了你三粒价值百两的药丸。”
柳蓁蓁一听就不服气了:“那是徒弟自愿给她的,徒弟何曾有那么笨,师父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徒儿威风?”
有琴明月听着窗外的说笑声,忽然觉得手中书看的甚是无趣,便走到窗户前,一眼瞧去,只见柳蓁蓁笑得眉飞色舞,不由想道,这些时日来,林燕然倒是和柳蓁蓁关系和睦了起来,以前柳蓁蓁可是最反感她的。
上次死卫汇报的醉仙楼事件,也是柳蓁蓁和她打配合,不止帮她把猎物都卖上了高价,还帮她得到了一千两的好处费。
如今便连贵重的药丸也是说给便给,还一次性给了三粒之多。
忽地又想到方才林燕然夸柳蓁蓁的话,“人美心善”,她止不住地冷哼了一声,她记性奇佳,可是记得清楚,这四个字,林燕然前几日才夸过她,现在掉头便又拿来夸别人。
这个贱民,当真是油嘴滑舌!
第034章
姬越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条从屎里爬出来的蛆。
他为了活命,不得不跳进巨大的粪坑,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撑过了玄冥的搜索,可是此刻忽然有些后悔。
身上全都被屎尿糊住,此刻经由太阳一晒,那些屎便在身上结痂了,厚厚的一层,像是恶心的茧。
屎做的茧。
更可怕的是,不止他身上糊满了屎,便连脖子和头发上也都糊满了屎。
他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浸没进了粪池里,只留了用来呼吸的口鼻在外面。
玄冥!玄冥!
他咬牙切齿地咀嚼这个名字,感觉恨意就像是这层糊住全身的屎,将他往日所有的尊严、荣耀还有希望,都碾成了碎末,而后沉浸进身体里,长入骨缝中,牢牢地扎根下来。
玄冥!
他又痛苦地嘶吼了一句,可是逃命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已经干渴地发不出声音了。
就在这时,一桶凉水浇在了他身上。
接着一个少年的声音道:“郎君,这些粪便都晒的结痂了,黏在他身上,压根冲洗不掉呢!”
又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说道:“你们去找些刷子,用刷子给他刷洗下来。”
是个年轻女子。
少年有些不情不愿:“郎君,他都快要死了,真要救他吗?”
“救。”那个清脆动听的声音说道。
姬越觉得这个声音好听的宛如天籁,像是从天而降的观世音菩萨。
少年仍是不情不愿:“可是他好臭啊,熏死个人——”
姬越的心脏宛如中了一刀。
便连他也觉得自己好臭,他的口鼻都已经被浓烈的恶臭味熏的失去知觉了。
他更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拼死一搏,有尊严地死去。
那个好听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嘲笑,而是沉吟道:“我也知道这个活辛苦你们了,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用布蒙上口鼻,另外,我再给你们一人一钱银子辛苦费。”
“既是救人,怎么能要郎君的钱,我们不要。”
“那可不行,你要是不要,以后我还要用人怎么办,这钱给你,是因为你值得,明白吗?”
三个少年听得眉开眼笑:“好的郎君,我们都听你的。”
他们找来刷子,又提了井水,一桶一桶地往姬越身上浇灌,接着又用刷子往他身上刷洗。
姬越感觉自己像是头待宰的年猪,一股深邃的耻辱感从四肢百骸里窜出来,像是毒蛇一样噬咬他的内心,所以死死咬住牙关,便是已经感激到涕泪横流,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往外瞧一下。
这时,那个好听的声音又道:“我必须先帮你清洗干净,这样才好救你,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
姬越长到二十五六岁,从来不晓得理解这个字眼原来能这么好听。
他现在只是一个浑身糊满屎尿粪的垂死之人,他怎么配被理解?
啊…啊……啊——
他嘴唇剧烈颤抖起来,发出了绝望的野兽一样的干嚎,可是因为干渴压根发不出声音,口腔里只传出了咔咔作响的,像是爪子抓挠树皮一样的沉闷声响。
一个少年停下来问道:“郎君,他怎么了?他不会要死了吧?”
那好听的声音轻而叹息地道:“不会的,他会活下来。”
感激之情和耻辱心瞬间将姬越淹没。
痛到麻木的心脏,变得湿漉漉的,像是浸泡在了水中。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感觉身体总算变得清爽起来,刺鼻的恶臭也不那么浓重了。
有个人在他身旁蹲了下来,询问道:“现在只剩下你的头发,我建议你剃掉,这样才能帮你彻底清理干净,你放心,头发长得很快,只需要两年时间,就可以长得和你现在的头发一样长。”
是恩人。
“你同意吗?同意的话,你动动手指。”
姬越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差,九岁时,父母双亡,是哥哥把他拉扯大,二十岁混上禁军校尉却遭人陷害丢了官职,二十五岁当上了银牌巡夜人,眼看就可以立个大功回到京师,却差点被玄衣卫毙命,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却是泡在粪池里苟活下来的。
在恩人到来之前,他恨意满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胸腔里充斥满各种怨毒的念头,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所有的运气都是用来了遇到他的恩人。
她像是观音菩萨一样,面对屎尿糊满身的他,丝毫没有嫌弃,反而轻言细语地同他讲话,便连剃掉头发也是用询问的语气。
这份尊重,立刻将姬越所有的耻辱都抚平了。
他发誓,如果他能活下来,他要像供菩萨一样将他的恩人供起来!
他努力弯曲手指,扎进身下的泥土里,抓挠了几下。
“他同意了,帮他剃掉头发吧。”
“好的郎君。”
“郎君,我听陈小花说你昨夜醉酒了头还在疼,你要不先回去歇息,剩下活交给我们。”
“不用,我等着你们,恰好柳大夫的师父来了,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要来了救命的药丸——”
“你们去倒一杯清水来喂他喝。”
很快,姬越干到冒烟的嗓子喝到了甘甜的井水,接着,一粒药丸喂进了他嘴里。
他立刻感觉那粒药丸融开了,随着井水一起滑入嗓子眼,很快,肺腑间就传来了一股灼热感,无形的力量融入血肉,开始滋养他受伤的脏腑。
“好了,你们把他抬到席子上,喂他吃些稀粥。”
“好的郎君,你费了这么大劲救他,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
姬越听出自己的恩人要走,连忙睁开眼睛,泪水将他睫毛黏湿成一坨,以至于视野是模糊的一片。
他努力眨了眨眼,才看清面前那张温润秀美的脸庞。
“恩……恩公——”他努力张开嘴唇,说出话来。
林燕然心里的感觉也有点复杂,开始救姬越,她是想利用他,可现在看他这幅模样,便是真的只想救活他了。
她温和地道:“你别担心,这里是凤凰镇,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
陈平忍不住插嘴:“你那汉子,我们郎君人可好呢,你尽可以放心,郎君既救了你,就一定会让你活蹦乱跳地好起来。”
陈安也道:“你莫要难过呢,谁没有个落难的时候。”
接着是林江河,他腼腆地挠了挠头,道:“听我们郎君的,准没错。”
四张年轻稚嫩的脸庞,全都关切地看着他,没有人嫌弃或者鄙夷。
姬越的眼睛又湿润了,他还想说点什么,林燕然已经转身走了。
林燕然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顾玉婉和柳蓁蓁就守在大门的门槛前,两个秀美动人的少女一左一右靠着门框,一边聊着天,一边朝外张望。
陈小花蹲在一旁逗弄黑虎和葡萄。
在她们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中年女子,一个翠绿纱裙的娇俏婢女,还有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男人。
屋檐下则蹲着林大山,他时不时呵呵笑一声,吧唧一口旱烟袋。
柳蓁蓁这时扭头瞧见她回来了,顿时喜道:“林燕然,你去哪了,害我等这么久,万钰,哦不,顾姑娘也等着你呢!”
林燕然不敢走快,只得笑着道:“柳大夫,我这不是用你的药丸去救人了嘛,帮你积攒功德呢!顾姑娘,是不是你家人找来了?”
顾玉婉早已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她行了一礼,笑盈盈地看着走来的林燕然,道:“恩公,小妹自作主张让家里的下人来了。”
林燕然因走的慢,便若闲庭信步,语气更是轻松随意。
“打什么紧,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
那个娇俏的婢女眼也不眨地瞧着她,很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后,捂着小嘴凑到那中年女子耳边道:“俆姨,小姐的恩人长得真俊呢,听说还是位高级乾元,看她的言谈举止,真的如小姐信里说的那般,翩翩君子举世难寻。”
那中年女子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多嘴。接下来你可要谨言慎行,不然我要代小姐罚你。”
那婢女显然并不怕她,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知道啦俆姨。”
顾玉婉冲他们招手,三人忙一起来到林燕然面前,恭恭敬敬地对她行礼:“林郎君——”
顾玉婉一一介绍:“恩公,这位就是小妹提过的奶娘徐娘子,是从小把我带大的人,我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奶娘在帮着料理,她便如我亲人一般,这位是我家里的账房先生,人称金算盘的金福金叔,至于这个,是个多嘴多舌贪吃好玩,自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小丫头,不提也罢——”
立刻惹得那娇俏的婢女噘嘴起来:“小姐,你怎么又损奴婢嘛——”
她冲着顾玉婉撒完娇,便对着林燕然甜甜一笑,半蹲身行了一礼道:“林郎君,奴婢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名叫玉婵,是小姐赐的名儿。”
林燕然立刻明白,这三人都是顾玉婉的心腹,是可以信任的人,她便笑着道:“好好好,徐姨、金叔、玉婵姑娘,既来到这里,便当做家里一样,需要什么尽管说。”
“多谢林郎君。”三人又一起行礼。
顾玉婉这时笑盈盈道:“恩公,我家里来人还不止这些呢,到时候搞不好要吃穷恩公,恩公还是先看完再说吧?”
她说着眨了眨眼,较平日娇怯可人的模样多了几分捉狭,显然她家里的人来了,她心情很不错。
林燕然好奇地朝里面走去,走到门口又冲着林大山道:“大山叔,这次多谢你了,长途跋涉辛苦,你怎么没回去歇息?”
她说着便要摸出银子来给林大山跑路费,立刻便被顾玉婉拦住:“恩公,你帮我传信,怎敢要你破费?”
林大山也笑呵呵地提着旱烟袋站起来:“燕然啊,叔的跑路费你不用给了,那位徐娘子早就给我了,叔这不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既然回来了,总要给你招呼一声再走。”
林燕然暗道,这是个办事牢靠的人,便冲他笑道:“好呢叔,你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改日我再去瞧你。”
林大山是个孤家寡人,年纪五十了,没个老婆,无儿无女,听到林燕然要去看他,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
“要得,要得,叔等你来。”他乐呵呵走了。
林燕然随着顾玉婉一起进门,柳蓁蓁抱臂在胸,守在门口气鼓鼓地看着她,林燕然只好道:“柳大夫,你先等一等。”
柳蓁蓁哼了一声,顾玉婉笑着去挽住她手臂:“柳姐姐,怪我耽误了恩公时间,你多担待好不好?”
柳蓁蓁道:“要怪也是怪某人,怎么能怪你?我师父不远千里来了,她竟然丢下人跑出去半天都不见影子。”
林燕然无奈,干脆不搭理她,等她踏进院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好家伙,院子里整整齐齐站着两排人,一排青衣小帽的小厮,一排青色纱裙的婢女,都是年轻的姑娘小伙,各个都长得十分精神,看见她和顾玉婉一起进来,他们立刻一起弯腰鞠躬,口里齐齐呼道:“见过林郎君。”
林燕然吓了一跳,这阵仗,她只有上辈子进五星级酒楼时遇到过。
顾玉婉偷觑了她一眼,见她满脸震惊,暗暗有些得意,笑着问道:“恩公,这都是我家里的下人,还算勤快能干,恩公要是不嫌弃,便一起收下我们吧?”
林燕然哪敢马上答应,而是先在心里算了笔账,这两排姑娘小伙加起来得有三十人,再加上其他人,好家伙,她每天得管四十多口人的饭菜,还得安排睡觉的地方。
她不由地瞅了顾玉婉一眼。
感情你说的家道中落,原来是这么个“落魄”法,这要是没落魄时,又该是什么阵仗?
“顾姑娘,你就别寒碜我了,你看看我这座院子,便是让你们都睡地上都嫌挤得慌?”
顾玉婉噗嗤一笑。
她平常见林燕然,她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如今难得见她吃瘪,顿时觉得十分有趣。
捂着小嘴,在那偷笑。
林燕然也不急,施施然,袖手站着。
那个帅大叔正坐在廊下,身边摆了只小方桌,桌上放了茶水、点心还有水果等物。
林燕然定睛一瞧,点心是自己花高价买给有琴明月的,水果也是自己买给有琴明月的,而帅大叔屁股下的椅子,是自己平常最喜欢的那把藤椅。
此时柳蓁蓁走到桌边,亲自拎着茶壶帮帅大叔斟茶,接着又拿起一把蒲扇给帅大叔摇风。
帅大叔半眯着眼,靠在藤椅上,一摇一晃,好不自在。
只听柳蓁蓁道:“师父,您来都来了,便多等一会儿嘛,林燕然这会儿正在忙,等她忙完了,我第一时间拉她来听您老人家的教诲。”
说着眼神往这瞟来,顺势挖了林燕然一眼。
林燕然:“……”
吃着自己的点心,坐着自己心爱的椅子,还敢瞪自己?
这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她气得磨了磨牙。
这时,顾玉婉敛了笑,正色道:“恩公说的哪里话,小妹哪敢寒碜你,请恩公进屋坐。”
林燕然无奈只能先随她来到堂屋坐下,顾玉婉又去房间请出了有琴明月,接着招来自己的三个心腹。
而后主仆四人便一起面对林燕然和有琴明月站着。
林燕然有些懵逼,有琴明月却是知道顾玉婉要做什么,面上一派镇定。
果然,顾玉婉一改方才言笑晏晏的表情,庄重道:“恩公,嫂子,小妹不幸遭遇大难,幸得恩公相救,又得嫂子体恤关爱,此番恩情,小妹无以为报,只能暂时铭感五内,待日后再图报答一二。”
“请恩公和嫂子受小妹一拜!”
她跪了下来。
徐娘子、金福和玉婵立刻跟着跪下:“给恩公和恩公娘子磕头,多谢恩公和恩公娘子对我家小姐的救命之恩!”
而门外那两排青衣小厮和婢女们,也都一起跪下来磕头。
这阵仗,比之刚才更加隆重,现代灵魂的林燕然立刻感到不适,正要说点什么,余光觑见有琴明月端坐着,脸上表情波澜不惊,她轻声道:“救命之恩大于天,你安心受着,他们才能心安。”
林燕然倒是没料到她会出言指点自己,心里滋味有点微妙,遂点头,端正身姿,稳稳当当地和她一起坐着。
两人受了这一跪,才请他们起来。
顾玉婉递了个眼神,玉婵很有眼力劲地关上了门,顾玉婉走去房中,取来这些时日埋头做的策略图纸,一一展开放在桌子上。
“恩公,嫂子,这是我针对接下来的新生丸售卖事宜,所做的相关生产策略、宣传策略和售卖策略,请恩公和嫂子过目。”
林燕然打开来看,越看越是震惊,等到看完,她心里不由地对着面前才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刮目相看。
她是现代人,对那些销售模式信手拈来,可是顾玉婉是古代人,自己只是简单提了一嘴,她便举一反三将所有销售策略都详略得当地写了出来,不止如此,她居然还将新生丸的生产地选在了凤凰镇,打算在自己家旁另选一块土地,挖土伐木,大建大造,建造生产作坊、包装作坊、储货仓库等等,至于新生丸的运输,她打算日后走凤凰河这条水路销往龙渊国各地……
林燕然倒是没觉得顾玉婉纸上谈兵,光是看这厚厚一摞计划书,就知道这几天她定是日夜筹谋,奋笔疾书了,显然是将自己的新生丸销售事宜当成了头等大事。
人家如此上心,林燕然立刻也表现出了从所未有的认真,她问道:“顾姑娘,凤凰镇怎么看都是偏僻边塞,为何选址在这里?”
顾玉婉正色道:“恩公问得好,这个问题我也是反复思考了三天三夜,又在凤凰镇周围走访观察,最终决定下来的。”
“恩公,嫂子,你们请看——”
她又拿出一张纸展开:“这是小妹画的凤凰镇地形图,镇北是凤凰山,镇南有凤凰河,此地可谓是依山傍水,藏风聚气,属于上佳的风水宝地,且我记得老人们多次提及,凤凰山和凤凰河之所以得名,皆因百年前有位堪舆大师路过此地,曾言及此地会飞出凤凰。”
林燕然忍不住勾了勾唇,眼角余光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朝有琴明月瞧去。
可不是有凤凰吗?凤凰就坐在我身边呢。
“恩公,嫂子,你们且再看,镇东是石门县,石门县乃是方圆百里之内通往神瑶国的唯一关隘,镇西是凤舞城,再往西便是京畿重地北安城和长平城,而北安城、长平城以及两座城池拱卫着的京师龙安,都恰好位于凤凰河的上游……”
林燕然不禁道:“如此一来,想要运货去往这三座城池,岂非很不便利?”
顾玉婉笑了起来:“恩公,我们卖的是药丸呢,药丸份量可是再轻不过,但是药丸需要的药材、包装之物,却都是份量不轻,如此一来,我们用船只从这三座城池采买所需,再以轻骑走官道运货西上,才是最省力的法子——”
她说到这里,眨了眨眼,露出一抹信心满满的笑来:“恩公,嫂子,你们别忽略了还有一样,药丸所得的银子,也是很重很重的,刚好用船只载运,顺流而下,才是最省力不过的!”
林燕然眼睛一亮,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偏了脸去,扫见了有琴明月的神情,见她一向冷淡的神色也舒展不少,心里暗暗想道:“看来顾玉婉所说的,都很中她心意。”
她便道:“明月,你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也说道说道吧?”
有琴明月道:“妹妹,既是走水路,可想过利用凤凰河进入神瑶国,将药丸卖到更多地方?”
顾玉婉赏识地看她一眼:“嫂子所言甚是,小妹正有此意,凤凰河的下游在神瑶国,且直通入海,如今两国共同御敌北蛮,关系尚算和睦,商路若是打点好,自是能一路东下进入神瑶国,届时新生丸不止销往龙渊国全境,还可在神瑶国大卖,恩公和嫂子必能赚得财源滚滚!”
林燕然又偷偷朝有琴明月瞥去,果见她眉眼舒展的更开了,嘴角的弧度也好似弯了一些。
能赚大钱了,居然也不笑一笑,也不知道什么事才能让她笑上一笑,她这般美,乃是书里描述的第一美人,若是笑上一笑,必定美极。
她有些走神地想。
忽听有琴明月道:“妹妹,我家燕然不止可以配制新生丸,其余各类稀缺药丸都可配制,如今北蛮入侵在即,疗伤类药物必将大卖,这方面的筹谋事宜也请你多操心。”
说着眼角余光朝林燕然脸上轻轻转了一圈,这才不着痕迹地收回。
林燕然被“我家燕然”四个字震惊地不轻,当场呆了一呆,忍不住偏脸去瞧着她,无奈有琴明月表情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玉婉惊喜道:“恩公,你竟能配制更多的稀缺药物?”
林燕然矜持地点点头:“顾姑娘,我就是比平常人喜欢钻研些,算不得什么,疗伤类药物其实我正在研究,已研究出了一种普通版本,不过我不太满意,等研究出更好的疗伤药物,我再给你说。”
这次去石门县营救王惊鸿的姐姐,她便准备了一种速效止血药,就是为了预防在打劫时有人受伤,谁知最后没有用上。
顾玉婉立刻道:“恩公,你说的那种普通疗伤类药物,可否给我瞧瞧?”
林燕然刚才去救姬越,顺便带上了,这时便顺手取出来那只小瓷瓶递了过去。
顾玉婉接过来嗅闻,细瞧,而后问道:“恩公,此药是什么疗效,如何用?成本几何?”
林燕然道:“是止血药粉,外涂伤口即可,约莫三十息可以止住流血,这个药比较普通,只能止住五寸长二寸深的非致命伤。”
“至于成本的话,因我是第一次配制,耗时久些,若是将人工刨除的话,这一瓶约莫合二钱银子的本钱。”
她每说一句,顾玉婉的目光就震惊了一分,等她说完,顾玉婉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只眼睛便如看着稀世珍宝般看着她。
只听她语气激动地道:“恩公,你可知如今市面上售价三两一瓶的止血药粉,疗效如何?”
林燕然下意识问道:“如何?”
顾玉婉道:“要一刻钟才能止血,只能应付三寸长的皮外伤,稍微深一点的伤口便无效,而且成本在一两银子。”
林燕然皱眉道:“如何能那么贵,我这次是没买到趁手的药材,若是药材丰沛,二钱银子的成本还可以往下降降。”
顾玉婉激动道:“恩公,你真是药仙在世!”
林燕然被这么一夸,唇角忍不住上扬起来,笑道:“顾姑娘你太夸奖我了,这个药粉效果一般,我本意是想研制出来一份速效止血药粉,洒在伤口上,疗效立竿见影,如今我只缺药材,若是药材筹集齐了,便能早些时日配制出来了。”
顾玉婉顿时嗔怪起来。
“恩公,你需要药材怎么不和我说?从今往后,无论你需要什么药材,只管给我讲,小妹不是夸口,除了极个别的稀缺药材外,普天之下任何药材,小妹都曾经手。”
接着她又语气振奋地道:“恩公,其实我更看重你现在这份止血药粉,其实稀缺药粉,普天之下又有多少百姓能买得起呢?而真正赚钱的东西,乃是所有人都买得起的,譬如粮油米面,越是薄利越是多销,如此才能经久不衰,保财源不断!”
她此话一出,林燕然和有琴明月不约而同地点头,又不约而同地道:“不错。”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不由地朝对方看去。
顾玉婉掩唇轻笑:“恩公,嫂子,你们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居然如此有默契呢!”
林燕然笑而不语,有琴明月神色无波。
小丫头玉婵偷笑着和徐娘子咬耳朵:“俆姨,你看恩公和她娘子,便连笑起来的样子,也都很相似呢,她们便是书里说的心有灵犀吧?”
林燕然挑眉:我笑了,反派压根没笑好吧,这哪里心有灵犀了?
哦不对,我们都在逢场作戏,这一点倒可谓是心有灵犀了。
她在这里苦中作乐,顾玉婉忽然双手合十,冲着天上无比虔诚地道:“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阿弥陀佛,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竟能遇到再世药仙!”
说完她又往身后瞧去,徐娘子和金福全都笑着朝她点头,显然他们也都对林燕然这一举世无敌的能力感到惊喜!
不怪顾玉婉如此惊喜,她顾家乃是开药铺发家,对药材药物一行的了解可谓是登峰造极,也正因如此,所以她最清楚,想要与一位大医师合作,有多么艰难!
每位大医师都是举世难求的存在,所以他们不止难请,更难伺候,除了自大傲慢、脾气臭外,还格外的贪婪,与大医师的合作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几乎都是为了给药铺挣名气才不得不忍着各种苛刻的条款和大医师傲慢脾气与之合作。
除此之外,大医师基本都只擅长某一种药丸,而后便靠着这种药丸扬名立万吃一辈子!
似林燕然这般不止能研制新生丸这种稀缺药物,还能研制出更多的稀缺药物,简直就是闻所未闻,所以顾玉婉及她的三个家仆才如此震惊,又如此虔诚!
林燕然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只当是寻常事,所以神情上丝毫没有表现,看在顾玉婉和她三个家仆眼里,便觉得她不止是药道天才,而且还温文尔雅态度谦和,真个只有传说的药仙才能与之媲美。
所以一个个看着她的眼神越发虔诚了。
顾玉婉和家仆如此表现,立刻令有琴明月警惕了起来。
她对药物一道上的了解远远不及顾玉婉,但是她知道顾玉婉拥有无与伦比的眼光和经商才略,而且顾家是开药铺发家的,几乎没有其他豪商能在药铺一途上力压顾家,可以说,顾玉婉的话就是药物一道上的圣旨。
药仙,是什么概念?只有当世唯一的一位传奇大医师,曾经得到过这样的至高评价。
而且她记得很清楚,前世的顾玉婉可没夸过哪位大医师是药仙。
既然她说林燕然是药仙在世,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自己远远低估了林燕然在药道上的能力!
一念及此,有琴明月立刻生出了杀意。
她目光不善地盯住了顾玉婉身后的三名家仆,顾玉婉她目前不担心,但是她担心这三个家仆走露风声。
药仙一样的存在,一旦泄露出去,绝对会惹来各方势力的觊觎,甚至自己那位一直对长生不老贼心不死的父皇,都会不择手段来争夺林燕然。
身为顶级坤泽又身怀奇香的她,从出生起就受到了无尽的窥视和觊觎,太明白怀璧其罪是多么可怕的一把屠刀。
林燕然蓦地觉到身边一凉,空气好似突然下降了几度。
有琴明月在生气?
顾玉婉说了什么触怒她了吗?
她来不及细想,悄悄伸出手去,从桌下握住了有琴明月的手腕。
有琴明月猛地缩了下,却没能缩回,目光不善地朝她看去。
林燕然当做没看见,硬着头皮对顾玉婉道:“顾姑娘,你的计划我觉得很不错,就按照你说的来执行吧。”
顾玉婉这才从她给的震撼中回神,她看着她,眼底异彩连连,忽然道:“恩公,接下来,你最重要,你比一切都重要。”
林燕然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她侧过身去,对着自己的三名家仆说道:“我的意思,你们可明白?”
徐娘子、金福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小丫鬟玉婵有点不明所以,不过看其他人跪下,也跟着跪了下来。
顾玉婉郑重道:“你们都是跟着我的老人,我是什么脾性你们最清楚不过,今日我和恩公、恩公娘子所说的话,你们要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得透露出去,不然我不止不会轻饶,还会以家主的身份重罚你们。”
“可听懂了?”
三人立刻道:“小姐,我们明白,有关林郎君的一切,我们便是死都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三人纷纷赌咒发誓,看的林燕然目瞪口呆。
而有琴明月也慢慢松懈了下来,身上的杀意悄然隐去。
不过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遂问道:“多谢妹妹帮忙保密,只是燕然始终只有一个人,药丸若要销往各地,必然需要人手才能制出更多,这个过程中如何保证药丸的配方不泄露出去?”
顾玉婉显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道:“恩公,嫂子,你们请放心,我顾家经营药铺长达百年,早就积累下来一套防止泄密的法子。”
“一则,所有经手之人,都是恩公的人,他们的卖身契都捏在恩公手里,自然不敢生出非分之想,二则,所有人出入配药作坊,都需要换装搜身;三则,药物的配制,涉及到药材种类、份量、投放顺序、制作工艺等复杂过程,这些过程我们会拆解打乱,以防有人窥探偷学;四则,我们设置大笔奖赏,一旦发现鬼祟之徒,举报查实后便可得到奖赏……”
林燕然听得暗暗点头,其实顾玉婉所说的方法和现代专利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古人是相当聪慧的,不然那些百年老店早就倒闭了。
顾玉婉说完,徐娘子接话道:“恩公,恩公娘子,关于这第一则,你们若是没有经验也不打紧,我家小姐早在信中嘱咐我挑些能干得用又踏实的家仆,我已物色了一些,只待事情一定,我便带着这些人来认主,届时他们的卖身契也一并交给恩公和恩公娘子掌管。”
林燕然对这种封建社会的家仆制,不太适应,但此事关系她保命,她便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有琴明月道:“有劳妹妹操心。妹妹既要筹备诸多事宜,所需银钱必定不菲,我们夫妻二人今晚便筹谋一番,凑出一笔银子来……”
顾玉婉笑着打断她:“嫂子,不用,此事我早有计较。”她说完,身后的金福微笑着接话道:“恩公,恩公娘子,我家小姐在信中提及二位的救命之恩,始终觉得无以为报,便命我等变卖家产,筹集银钱,以图帮恩公和恩公娘子将药丸事宜做出一番名头来!”
“变卖家产?!”林燕然震惊不已。
顾玉婉倒是没有谦虚遮掩,而是大大方方地道:“不错,小妹信得过恩公为人,也信得过恩公的药丸,所以已命他们将府城家产变卖干净,折现成了银子,如今开工前所需的用度,小妹已凑齐了,恩公无需操心。”
她说到这里,眨了眨眼:“恩公,嫂子,我可是孤注一掷,拖家带口来的,你们可不能赶我走。”
玉婵忍不住插话:“是啊是啊,我家小姐不止变卖了所有家产,还把全部家当和人手都带来了呢,外面那艘大船,就是小姐的!”
林燕然:“!!!”
有琴明月也暗暗吃惊,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前世有琴斐傍上顾玉婉,可没得到顾玉婉如此的“掏心掏肺”。
她忍不住朝林燕然看去,这个贱民运气倒是好的很,不止救了天下第一豪商,还得到了她倾家荡产的帮助,连一两银子都不需操心。
这一刻,便连她都生出了一丝丝的羡慕。
不过,顾玉婉如此表态,她自然不能任由她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不然就算顾玉婉不说什么,她的家仆也会暗生不满。
她开口道:“妹妹,此事不是你一家之事,也是我和燕然的事,岂能要你一个人出银子,你放心,我手里还有些陪嫁,可以凑出一笔银子来,妹妹接下来行事,必要开销可放心大胆用钱。”
陪嫁?这两个字又把林燕然惊的不轻,有琴明月可是原身挟恩强娶来的,说是抢来的老婆也不为过,哪来的陪嫁啊?
她来不及多想,赶紧接腔:“顾姑娘,我娘子说的对,此事绝不能只要你一人出钱,我们也有份,你放心,我接下来就开始筹集银子,咱们齐心协力把此事做好。”
顾玉婉本想推辞。
她这些时日在林燕然家生活,自然知道她并不是富裕人家,不想给她添麻烦,不过林燕然和有琴明月此时又达到了惊人的默契,坚决要出银子。
顾玉婉只得答应。
玉婵又忍不住找徐娘子咬耳朵:“俆姨你看呀,恩公和恩公娘子真的好恩爱,她们刚才又心有灵犀了呢!”
林燕然:是啊是啊,我们好恩爱的,恩爱到我娘子捏造出来一笔不存在的陪嫁呢,看来这陪嫁肯定要落在我头上了。
顾玉婉见一切敲定,笑道:“既然恩公和恩公娘子认同小妹的策略,如今还有一桩事,要麻烦恩公。”
林燕然道:“顾姑娘你但讲无妨。”
顾玉婉取出一份图纸,众人瞧去,只见上面画了一片宅院,还有许多连成排的作坊等建筑,她道:“如今我们要大兴土木建房建作坊,少不得要用地,便有劳恩公找本地乡堡赁下来所需土地,以便小妹好带人开工呢。”
有琴明月忽然插话道:“既是要建作坊,赁地不如买地,妹妹不必操心,此事便交由我家燕然即可,她会将一切办妥。”
说着眼神若有若无地瞥向林燕然。
林燕然:“……”
反派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着,只能倾家荡产买地呗!
此时此刻,她仿佛看见自己从醉仙楼赚来的银子正在飞走,而反派许诺的百两黄金,显然也是要左手进衣兜右手飞出去……
真是好算计啊!
林燕然心里流着泪,脸上还得堆出笑来道:“明月你说的是,这药丸搞不好以后便是我们的家业,自然是买地更踏实,你放心,我明日一早便去找乡堡把地买下来。”
罢了罢了,就当花钱在反派面前刷好感了。
林燕然心中哀叹着,疯狂给自己洗脑。
顾玉婉抚掌道:“大好,如今一切议定,便等着挑个黄道吉日好开工了!”
林燕然见她这般雀跃,银子飞走的心情也略略好转,她忍不住道:“顾姑娘,我救你时并没想着图报,如今你帮我卖药丸我已感激不尽,接下来决不能要你白忙活,何况你身边还有这么多人要吃穿用度,等药丸盈利,你变卖家产的银子便从里面抵扣出去,不然我可不能答应了。”
顾玉婉闻言噗嗤笑了起来。
“恩公,你忘了小妹可是商贾之家,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你尽可以放心,药丸的事便是小妹的事,一则是感念恩公和嫂子,二则是小妹也可以从中获取分成,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恩公万万不要想差了。”
林燕然蓦地松了一口气。
徐娘子等人看见她这幅表情,都是暗自点头,他们都是顾家老人,成天和精明狡猾的商贾、钻钱眼的小商小贩打交道,早就修炼出来火眼金睛,最是会看人。
林燕然生怕自家小姐吃亏,这个恩人,是真正的磊落君子。
看来小姐不止遇到了救星,还遇到了福星,小姐的福气要来了。
有琴明月一直等着林燕然松手,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她一下,无奈林燕然不敢和她对视,一直偏着脸和顾玉婉说话,这时事情议定,她便失去了耐心,开口道:“我要回去房间了。”
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但是林燕然一听便知她生气了。
她立刻意识过来什么,赶紧松开手,讨好地道:“明月,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好吃的吧?”
这时,门外柳蓁蓁终于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林燕然,你们在说什么机密大事吗?天都黑了,还不出来?”
顾玉婉笑了起来:“恩公,嫂子,不如今日到此为止,剩下细节我们再慢慢参详。”
林燕然自然是欣然从之。
等顾玉婉等人退出去,她转向有琴明月,眉眼含笑道:“明月,你脚还疼吗?要不要我抱你回房?”
有琴明月还在恼她抓自己手腕的事,懒得理会她,林燕然便跟在她身后,陪着她回到房间,等她安坐后才道:“你歇着,方才林江河告诉我,我要的烧烤架已经做好送来了,今晚我便为你做一顿烧烤大餐。”
说着便兴冲冲地出去了。
有琴明月一直没睬她,这时忍不住追逐她背影。
方才热闹散去,她独自转身走向房间,那一瞬间的割裂感,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孤独。
林燕然却并未马上离去,而是陪在她身边。
亦步亦趋,紧紧相随,直到她坐下。
期间她们没有说一句话。
可是有琴明月的孤独感忽然减轻了许多,心里那份长久的落寞也仿佛轻了。
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
林燕然本该走掉的时候,选择了留下来陪她,就像是她独自走在荒芜一人又漆黑难行的路上时,有个人从另一条路上走来和她并肩。
她心里莫名觉到熨帖。
这时忍不住扭头看向了窗外。
林燕然去到院子里,便被众星拱月了。
柳蓁蓁第一个拦住她,要抓着她去自己师父面前聆听教诲,她看出来,柳蓁蓁其实是想向自己师父推销林燕然,无奈林燕然始终不接茬,接着又吩咐陈平陈安和林江河去帮忙采买鸡肉羊肉,自己则带着陈小花在院子里生火烧炭,布置烧烤架等物。
忙的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柳蓁蓁本来气她又放自己鸽子,这时被她烧烤架吸引,便围上去观望,接着她师父也被吸引了去,顾玉婉徐娘子等人也被吸引了去。
封谷看了会烧烤,便失去兴趣,从腰上的锦囊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了一颗药丸,大刺刺递到林燕然面前。
“此药丸由几种药配制而成?给你十息。”
林燕然觑了他一眼,帅大叔这番举动其实很冒昧,但是作为钻研狂魔的她却能理解。
有些人眼里只有研究,没有世故。
她随手接了过来,右手不住翻动烤肉,左手将药丸放在鼻子下嗅闻。
嗅了三下后,她道:“这是治疗伤寒的药丸,含六味药材,还加了饴糖,看来是给小孩吃的。”
封谷神色不变:“不错,这正是小儿伤寒散,乃是最常见不过的药,你辨的出不足为奇。”
柳蓁蓁看看自己师父,又看看林燕然,暗道师父啊师父,你给她十息,她只用三息便答对了,连含有饴糖都闻出来了,你居然好意思说不足为奇。
啧啧啧,等着吧,现在你这么云淡风轻,等会儿你就该变脸了。
她这么想着,也不去戳穿,反而饶有兴味地抱臂在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自己师父考验林燕然。
封谷又从身上取出一粒药丸递过去:“二十息。”
看来这个药丸的配制难度大些,林燕然来了点兴趣,伸手接住。
又是嗅了三下后,她道:“十三味药,大部分都有养颜滋补之效,是用来养颜美容的养生药。”
封谷眸光一闪,盯了她片刻,才道:“不错,正是冰肌玉骨丸。”
徐娘子和金福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叹。
他们都是顾玉婉带来的,浸淫药材日久,对各种药丸可谓如数家珍,而这冰肌玉骨丸名气极大,乃是闺阁千金和名门贵妇最渴盼的一种药丸,每次面世,这些人的家仆都要蜂拥而至,抢购一空。
可惜这种药丸被控制在少数几家大药铺手里,便连顾家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没想到这位林郎君一眼就看出了配方?!
他们惊地张大了嘴巴,均暗道,小姐真是捡到宝了!
至于顾玉婉,早已流露出小迷妹般的眼神,崇拜至极地瞧着林燕然,看她那副架势,真像极了现代粉丝看见爱豆高光时刻的痴迷模样,若她手上有个荧光棒,早已挥舞呐喊起来了。
便是有琴明月,也忍不住走到了窗户前,静静地观望着。
封谷这次在身上掏摸了好一会儿,却是掏出来了一只小小的铁皮盒,他揭开盒盖,立刻露出了里面深褐色的如枣泥般的药膏。
“此药,不限时间。”
林燕然眨了眨眼,这药在揭盖的第一瞬间,她便认了出来,一股子驴胶味道,里面还有各种补气血的药材,又用铁盒装着,这不就是现代版的驴胶补血膏嘛,只不过是专门用来治疗缺铁性贫血的。
封谷见她不接,眼神里生了丝藐视:“怎么,小丫头你要认输了?”
林燕然顿时挑了下眉,她本来是想磨蹭一会儿再说出答案,也好让这位帅大叔不至于因为自己太天才而受打击,可既然他这么看不起人,她还担心个球啊?
“呵。”林燕然轻笑一声,连接都不接,两只手飞快地翻动着烤架上的鸡腿鸡翅,嘴里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专门用来治疗贫血之症的药罢了,一共十六味药。”
此言一出,封谷霍然变色,猛地上前一步,便连那炭火快要烧到他衣袖都不顾及,眼睛死死盯在林燕然脸上,一字字问道:“此药便是大医师来辨,也是答十五味药,你为何要说是十六味药?”
林燕然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笨。”
柳蓁蓁忍不住戳了戳她胳膊:“咳咳,林燕然你胡说什么呢,每位大医师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要敬重,知不知道?”
林燕然觑了她一眼:“去给我端盘子来。”
柳蓁蓁顺其自然地哦了一声,转身去端盘子,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不是,凭什么让自己去端盘子啊?自己又不是她的仆人?
陈小花、林江河等人早就在旁边眼巴巴瞧着,暗地里不知吞了多少口水,此时听林燕然说端盘子,赶紧递到柳蓁蓁面前。
柳蓁蓁被迫接了下来,被迫递到林燕然面前,林燕然笑眯眯接过去:“多谢柳大夫。”
也不知怎么地,柳蓁蓁对上她含笑的眼睛,心里那点不爽顿时没了。
封谷被打扰,很是不满,直接将自己的漂亮徒儿拽到一边,目光咄咄盯着林燕然:“你为何说是十六味药?”
林燕然被他缠的烦了,只好道:“因为装药的铁盒也是一味药。”
封谷直勾勾的眼神猛地一亮,接着狠狠拍了下自己脑袋,呢喃道:“原来如此,竟是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然后便站在那里,不动了。
其余人都担心地看着他,只有林燕然和柳蓁蓁不担心,柳蓁蓁将自己师父拉到椅子上坐好,心里得意洋洋,暗道老头子总算发癫了,不枉自己千里迢迢把他骗来。
嘿嘿。
她喜滋滋,走路几乎快要蹦起来,三两下走到林燕然身边,好奇问道:“烤好了没呀,我都要饿死了。”
她一说,围观的人顿时都吞起了口水。
那烤肉的香气,飘散的满院子都是,诱惑的大门外都来了好几拨邻居,还是陈平陈安好说歹说地撵走了。
便连窗户前的有琴明月,也不小心偷偷咽了下口水。
烤肉她不是没吃过,可是林燕然做的烤肉,怎么会这么香,还隐隐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越发勾人了。
她凝视着坐在廊下发癫的封谷,忽地心中一动,柳蓁蓁找来自己师父,极有可能是想让他收下林燕然,若是有个顶级大医师做师父,林燕然会安全很多,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没成名前的天才,极容易夭折,夭折的天才就不是天才了。
只是——
林燕然的命是自己的,而且还是颗摇钱树,必得放在自己手里才安心,怎么能被别人拐走?
她忍不住捏了捏指尖,看来今晚要好好提点提点这个贱民,好叫她知道自己才是决定她命运的人,少去其他人面前晃。
这个时候,她已经忽略了自己不想林燕然来房间打地铺的打算了,只想等她来打地铺的时候,好好敲打一番。
顾玉婉也忍不住问:“恩公,你做的烤肉怎么那么香?”
柳蓁蓁嗅了嗅小巧精致的鼻子:“确实,烤肉我吃过,但是都没有这么香,林燕然你放了什么香料吗?”
林燕然眨了眨眼,流露出一副要揭开谜底的表情,柳蓁蓁便眼巴巴等着,孰料她语气幽幽道:“秘密。”气得柳蓁蓁又瞪了她一眼。
此时那院子中间的一堆篝火上正架着两头烤全羊,两只羊经过炭火的烘烤,发出滋滋作响的声响,香味散发出来,所有人都在偷偷咽口水。
林燕然瞅了眼也在偷偷咽口水的柳蓁蓁,暗自好笑。
“柳大夫既然想吃,就帮个忙,去将每只羊都戳上几刀。”
她递过去一把匕首。
柳蓁蓁横了她一眼:“哪有让姑娘家去做这种粗俗的活计的?”
林燕然道:“待会儿你吃起来,就不会觉得粗俗了。”
顾玉婉反倒是来了兴趣,自告奋勇道:“恩公,我来试试。”
她伸手要接匕首,柳蓁蓁忙抢了去,她横了林燕然一眼,却笑眯眯对顾玉婉道:“你是妹妹,哪能让你做这种活,我来吧。”
遂取了匕首,好奇地往烤全羊上戳去。
“是这样吗?会不会太罪过了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羊啊羊啊,你们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个林燕然吧。”
她一边戳刀子,一边念念有词。
林燕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时林江河和陈小花已按照她吩咐在院中摆好桌椅,还准备好了几大盆凉菜,什么小葱拌豆腐,凉拌黄瓜,盐水煮豆角,煮花生摆了满满一桌,又搭配了一大盆酸咸口的疙瘩汤。
她同时烤了六只鸡,这时火候已差不多了,直接用烤夹托着放到盘子里,吩咐林江河等人切割分肉,很快盘子里就堆成小山。
“诸位,吃吧。”
封谷被柳蓁蓁拉到桌边品尝了几块,发癫的眼神顿时亮了,冲林燕然道:“丫头,你这烧烤架不错,你再去打造两副,我带回去用。”
无奈林燕然之前已经用这烧烤架刷了好感,此时怎么能当众出尔反尔,何况反派还在房间里听着呢。
她便故作为难地道:“前辈实在对不住,这烧烤架是我专为我娘子打造的,除了我娘子,我不会给其他人享用,还请前辈见谅。”
封谷头次被人这样回绝,有些落面子,不悦地道:“你这般儿女情长,日后如何功成名就?”
柳蓁蓁看出自己师父不高兴,暗道林燕然真的是不识相,赶紧帮衬道:“师父,她虽然儿女情长,但是也算专一,师父你不是说专一的人才能做到极致吗?”
封谷如何听不出自己徒弟在帮林燕然说好话,轻哼了一声,也懒得计较了。
孰料林燕然大大方方地回道:“前辈说的是,我本就没想过功成名就,只想陪着我娘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种田打猎,如此足矣!”
这番话顿时又将封谷气的不轻,好好的一个帅大叔,气得脸红脖子粗,将筷子重重搁在桌上,恼怒道:“孺子不可教也!”
他气得要走,柳蓁蓁却知道自己师父心思,故意拿起一只烤鸡腿放在鼻尖下嗅闻,一边嗅一边说道:“师父,这烤鸡腿可香了,你真的不尝尝,咿,好鲜嫩呢,咬一口直流汁水。”
封谷顿时被吸引:“胡说,烤鸡怎么会流汁水,你拿来我尝尝。”他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顾玉婉捂着小嘴,在旁偷笑。
林燕然又吩咐陈平陈安将两只烤全羊分割切块,一只送给顾玉婉的那些家仆,一只分给在场众人吃。
顾玉婉惊诧不已:“恩公,我那些家仆都已回去了船上,上面自有厨工给他们做饭,你不用担心。”
林燕然笑道:“既来了我的地盘,便是我的客人,今日仓促不及做饭,便准备一头烤全羊,分给大伙每人尝一块。”
顾玉婉感动不已,便不再阻挠,叫来四个家仆,将烤全羊搬到了船上去。
其余人便围坐在院子里,就着凉菜和疙瘩汤,吃着烤羊烤鸡,好不畅快!
林燕然却仍在忙。
她挑了些精心准备好的鸡翅和鸡腿,放在那只小一点的烤架上翻烤了起来。
有琴明月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她。
炭火将林燕然的脸庞映亮,她脸上挂着一股淡定的微笑,眉毛上扬了起来,嘴里好像还在哼着小曲儿,模样看起来自在极了。
显然,她很享受烧烤。
过了会儿,林燕然端着一只木餐盘走向屋内。
有琴明月听见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接近,很轻快的脚步,嘴里哼着的小曲儿也跟了进来,她没听清她在哼什么,因为林燕然掀开门帘后,便没哼了。
“明月——”
她先朝她看来,口里道:“对不住,让你久等了,是不是饿坏了?”
“我知道你不喜热闹,不过今日月色甚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在堂屋吃饭,可以顺便看月亮?”
有琴明月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便点了头。
林燕然先去摆好餐盘,又来为她掀起门帘。
“慢点,不急。”她跟在她身旁道。
有琴明月有点嫌她啰嗦,可是又说不上来的受用,坐下来后,林燕然便开始往她面前摆餐。
一盘烤鸡翅,一盘烤鸡腿,鸡腿切成了适合夹起来的小块,还有一盘切好的烤羊肉,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拌黄瓜,一碟醋泡花生米,还有一小盆疙瘩汤。
院子里众人有的吃食,她都重新准备了一份,将桌子上摆的满满登登。
“你先吃这个。”她将一只鸡翅夹进她面前的碗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烤鸡翅,其余人没有。”
说话的时候,她眉眼间都是笑,眼神充满了期待地望着自己。
有琴明月不由自主地夹起那个鸡翅,咬了一口,一股浓郁的香味萦绕而来,口齿间更是弥漫着甜香,鸡肉很鲜嫩,盐分恰到好处,还带了丝可口的甜。
她立刻尝了出来:“蜂蜜?”
林燕然顿时笑得眯起了眼睛:“明月你真聪明,一下便猜了出来,嘘,小点声,别被其他人听到。”
她又凑近了些,鼻息轻轻扑到她脸上,“我让陈平陈安去捅了个蜂窝,烤鸡翅时将蜂蜜涂在上面,烤出来的鸡翅香甜可口,鲜嫩多汁,最是好吃。”
不知道为什么,普通的鸡翅被她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变得好吃了起来。
尤其是只有她有蜂蜜味的烤鸡翅,院子里众人都没有。
有琴明月慢慢品味着口中的鸡翅,心里慢慢品味着林燕然的话,忽然忍不住抬起头朝她望去。
林燕然也正拿着一个烤鸡翅在啃,她吃的很大口,但是吃相并不难看,反而让人看着充满了食欲。
发觉自己看她,她也扭头望来,露出了一抹笑:“明月,你怎么不吃,是不是吃不习惯?”
她放下手里啃到一半的鸡翅:“要不我再去给你煮个汤面?”
有琴明月轻轻别开脸:“不必。”
她吃的慢,林燕然吃的多,两人也因此达到了奇妙的一致,等她放筷子,林燕然也放下了筷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足地道:“真痛快,这么久了,可算是吃到烧烤了。”
说着又朝着屋外瞧去,此时院中众人已吃饱喝足,正在谈天。
弯月高悬,夜色无边。
夜风徐徐吹拂,撩起她的秀发,她望着夜空,感叹道:“月色真美。”
有琴明月望着她仰望夜空的侧脸,莫名想到她方才在院子里说的那句话。
“我本就没想过功成名就,只想陪着我娘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种田打猎,如此足矣!”
一生一世一双人,听来真美。
可惜,注定与她无缘。
她收回了视线,也将自己今夜泛起的那些奇妙的、暗涌的心绪压进了心底深处,默默想着,暗影那边的私兵应当已经准备好了,只需石门县发兵攻打黑龙寨,便可将黄金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
届时,真正属于她的人生便要掀开篇章,那是个血与火的世界。
第035章
众人散去时,已是戌时末,林燕然将陈小花送走,拴上大门。
今夜顾玉婉也去了自己的船上,估计是要与家仆们训话,所以家里只剩下她和有琴明月。
她看出来有琴明月打算沐浴,便将水房收拾了一番,给她提好热水送进去。
来到房间,有琴明月已经找好了换洗衣裳。
林燕然便道:“明月,你足踝上的伤疤正处于恢复阶段,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当心,我抱你过去吧?”
她说的很认真,有琴明月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林燕然也大大方方地望着她,表情越发认真起来,有琴明月便信了几分,淡淡道:“可。”
相当的言简意赅。
林燕然心中暗喜,之前她每次这么提议时,反派可是一个字没说,现在好歹说了一个字,算是个好现象。
看来自己刷好感还是有成效的。
她当即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幽香袅袅,萦绕在面颊上,每一处感官都变得清晰起来,林燕然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馥郁的香和温香软玉构造的奇妙世界,而怀中的身体,柔软又轻盈,她感觉自己抱着她时甚至可以轻轻松松地跑起来。
太瘦了点。
明天是不是找邻居买几只老母鸡,给她好好补补?
有琴明月十分安静,敛着眼眸,细密的长睫微微垂盖,遮掩住了她的眼神,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像是今夜的月色,清淡,美丽,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林燕然心里也泛起了一股淡淡的滋味。
她将她放在水房的木凳上,交代好各种注意事项,便走了出来。
有琴明月洗澡很慢,林燕然在门外等了约莫三刻钟,走到门口轻轻敲门:“明月,别洗太长时间,当心着凉。”
她可是记得上次她洗澡洗了足足一个时辰,当晚就把自己折腾的发烧了。
有琴明月刚洗完头发和全身,正打算舀些桶里的热水来泡一泡,结果便听见她在外面敲门。
她不由地蹙起了眉心。
这个贱民是不是以为帮自己找到了黄金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竟敢来指使她?
而且她还裸着身子呢,哪好意思理会?
便当做没听见,用布巾蒙在面上,靠着浴桶泡起澡来。
这些时日家里人多,白天人来人往,夜里又多了个顾玉婉用水房,她都没机会好好泡澡。
今夜难得趁着顾玉婉不在,可以享用水房久一点。
外面没了声音,热腾腾的布巾蒙在面上,口鼻间都呼吸着湿润的潮气,舒服极了。
身体浸泡在热乎乎的水汤中,每个毛孔都打开了,而且这会儿已洗完全身,无所顾忌,她放松四肢,懒洋洋地闭起眼睛,养起神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敲门声。
林燕然在门外喊:“明月?明月?你是不是晕倒了?你再不回应,我要拿斧头劈开门进去了?”
有琴明月吃了一惊,掀开面上的布巾,这才察觉布巾凉透了,浴桶的水也没什么热气。
自己刚才竟然睡着了?
林燕然还在喊:“明月?我要劈门了?”
她用力地在门上拍打。
啪啪啪。啪啪啪。
有琴明月罕见地慌张了起来,手忙脚乱从浴桶内站起,浑身湿漉漉地踩着凳子出来。
离开水汤的浸泡,身体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她赶紧去扯来林燕然准备好的布巾裹住身子,然后她打了个喷嚏。
“阿秋——”
虽然下一瞬她就捂住了嘴,可声音还是传了出去,门外的林燕然立刻听到,她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你没事就好,快些出来吧。”
有琴明月默默擦身、穿衣,心里有些着恼,都怪这个贱民催促,害得自己如此失态,居然在人前打喷嚏?
林燕然也有些着恼。
都提醒她了,居然还洗这么久,而且一直不理睬自己?就算你是天之娇女,也不能这么目中无人吧?
她气得不轻,等有琴明月终于打开门,她立刻望了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却都没能说出话来。
有琴明月是尴尬。
林燕然呢,她本来怀着一股气恼,可对上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还有那双沉静幽邃的眼睛,她的气……没了。
她默默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有琴明月感觉其实很敏锐,她觉察出林燕然有点生气,这个贱民居然敢对自己发脾气?
她心里更着恼了,可是却不知怎么地,又不好发作出来。
有点心虚。
算了,看在她这么紧张自己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
林燕然将她抱回房间,放在椅子上坐好,立刻又取来了一条布巾,开始为她擦头发,这次她动作很快,简单擦拭了几下,便将她头发包裹了起来,而后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头发还在滴水,就算包住也阻挡不住水滴顺着脖颈往下流,有琴明月不得不自己拿起布巾擦拭起来。
过了会儿,林燕然又大踏步进来了,她端进来一盆炭火,放在了她脚边上。
“你先驱驱寒气,顺便烤烤头发。”
她说完又出去了。
房间里有了炭火,立刻暖和了起来,有琴明月扯掉布巾,将满头秀发披散在椅背上,任由热燥的火气烘烤着。
此地偏北,即便是盛春时节,早晚气温仍是有些低,此时烤着炭火,周身都被烘烤的暖洋洋的,很舒服。
哼。
原来贱民居然这么紧张自己,特地跑去给自己生了炭火。
她小小地愉悦了一下。
不多会儿,林燕然又进来了。
她端进来了一碗热汤,放在她面前。
“我刚煮的姜汤,你快趁热喝了吧?”
说着便在她身边坐下,将手伸进火盆上烤着。
有琴明月早闻见那股浓郁的姜味,本能地想拒绝,孰料林燕然一边烤手,一边目光灼灼地瞧着她:“我特地加了蜂蜜,比普通姜汤要好喝,不信你尝尝?”
有琴明月这才意识过来,林燕然是怕她像上次一样洗完澡发高烧,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羞恼,不情愿地道:“我无事,不必喝姜汤。”
这反派真是难哄。
林燕然只好软了语气道:“加的是今日新采的蜂蜜,又香又甜,你尝尝吧?我闻着都想喝呢。”
有琴明月头次被自己母后之外的人哄,感觉奇怪又奇妙,她瞥了林燕然一眼,这个贱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罢了,看在她关心自己的份上,不予计较。
她端起姜汤,屏住呼吸,决定一口干,林燕然忙道:“有些烫,你慢点喝。”
有琴明月积蓄的勇气顿时消散了大半,可是此刻骑虎难下,只得先喝上一口。
姜汤的辛辣立刻令她紧紧蹙眉,还有那股子冲鼻的味儿。
可恶。
她满脸嫌弃。
林燕然暗地偷笑,原来反派不止怕喝药,还怕喝姜汤?
她故意道:“锅里还有好多,不着急,慢慢喝。”
正打算喝第二口的有琴明月:“……”
她怎么觉得这个贱民是故意的?她朝林燕然瞥去,见她一脸关切,紧张地看着她手里的姜汤,一副生怕她烫到的样子。
罢了。
等她喝完,胃已被暖的微微灼热,浑身也舒畅了起来。
林燕然接过空碗,关切地问道:“味道是不是还不错,我再去给你盛一碗吧?”
有琴明月赶紧道:“不必了。”
林燕然听出她语气急迫,心道真是难得,又暗暗偷笑了一回,这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真的不喝啦?那我去都喝了?”
有琴明月嫌弃地皱眉:“去吧。”
林燕然端着碗出去,脚步轻快,还哼起了小曲儿,今儿个可算是掰回了一局。
有琴明月也听见了她的小曲儿。
喝自己剩下的姜汤,便如此高兴?这个贱民看起来好养活。
这个想法有点莫名其妙,以至于她不由地摇了摇头,翻开了书,一边津津有味看着江湖故事,一边烘烤着头发。
这个夜,也变得暖洋洋起来。
林燕然真的喝光了剩下的姜汤,因为她往里面真的加了不少蜂蜜,这个时代糖可是稀缺品,可不能浪费。
等她洗完澡出来,有琴明月还在看书,她抓着条干布,往头上使劲儿揉着,随口道:“你怎么还不睡?”
有琴明月其实是在等她,这时合上书,觑她一眼:“柳蓁蓁的师父找你做什么?”
林燕然在桌边坐下来:“不知道,我不认识那位前辈,柳大夫之前也没和我提过。”
“你配制药丸的事不能泄露出去,不然于你不利,日后我自会为你寻一位大医师当护身符,至于其他人,不可过于亲近。”
林燕然倒是愣住了,她没料到有琴明月会关心起她的安危来,旋即意识到她这是关心她的银子呢。
但是面上功夫还得做,她感激地道:“我知道了明月,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她语气太过诚恳,以至于有琴明月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脸,语气淡淡道:“我不过是关心你赚钱的本事。”
这么坦诚的嘛。
林燕然嘀咕,忽然心中一动,趁机道:“明月,晚上你说的那个陪嫁的事,是不是用那笔黄金?”
有琴明月顿时脸色一冷:“黄金你想也别想。”那笔黄金她有大用,一部分用来养精兵,一部分用来养密探。
前世掌握的秘密,接下来便可以发挥大用,将皇甫娇和她的女儿有琴玉狠狠踩踏下去,等他们从天上跌落尘埃,再将他们所有活的希望碾碎,送她们入地狱,如此方能泄心头之恨!
不是吧,黄金的消息可是自己拼死带回来的。
林燕然用一种有点不甘心又弱唧唧的语气小声道:“明月,那个,黄金的消息,是我带回来的呢——”
有琴明月多聪明啊,立刻听出她的意思,这是来和我邀功?
她心思一转,面上波澜不惊道:“你昨日不是说,黄金是带给我的礼物?怎么,现在就反悔了?”
语气不轻不重,但是充满了若有若无的威压。
林燕然:“……”
救命啊,这个反派心思也太缜密了吧?作为公主,这样斤斤计较真的好吗?
得,看来那笔“陪嫁”指望不上,林燕然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答应我那百两黄金,还有么?”
有琴明月瞧见她那不放心的小眼神,差点被气笑,她堂堂公主,难道还贪墨答应好的百两黄金不成?
她脸色又冷了些:“我看起来像是出尔反尔的人?”
像。
林燕然暗地道,明明说过有陪嫁的,现在不就是不承认了吗?
有琴明月正打量着她,总觉得她不吭声的时候好似在说自己坏话,冷哼了一声:“给你的百两黄金便算是陪嫁,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算陪嫁?那岂不是真的嫁给我了?
林燕然心里没来由一乐,被算计银子的郁闷心情好了起来,罢罢罢,人家陪嫁都给了,剩下那些银子就当是自己的聘礼好了。
她是擅长自我安慰的,眨眼间便收拾好心情,筹谋起来接下来要怎么筹集那笔答应给顾玉婉的银子——也就是她娶老婆的聘礼。
有琴明月不知道她想法,不然很可能气得当场砍她脑袋。
因了这个缘故,林燕然接下来心情很好,坐在火盆边上烤起了自己的头发。
她将自己满头秀发都拨拉到面前,将脸全都遮住了,乌黑的秀发便如一道黑色门帘似的,晃悠在有琴明月面前。
有琴明月:“……”
这个贱民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很像个半夜出来游荡的女鬼?
她又气恼上了,干脆合上书,起身走去床边。
林燕然听见她窸窸窣窣放下了鲛纱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明月,你的药丸,能不能再给我瞧瞧?这次顾姑娘带来很多药材,也许便有适合的药材配出你的药丸。”
有琴明月思索,林燕然如今的药道本事已经得到了证明,可以让她一试,万一真的配制出来了,自己日后便可省心许多。
她将脖颈上的锦囊取了出来,撩开纱帐递过去:“你可以看,但不可再做出不雅之举。”
不雅之举?林燕然一脸懵逼,疑惑地看着她。
偏偏她头发从手上不住滑落,又挡住了半边脸,这下更像个夜游的女鬼了。
有琴明月:“……”她果断地缩回手,远离这个半夜吓人的女鬼。
林燕然:“?”
她一脸莫名其妙,不过好在锦囊终于到手了。
她白天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抖擞,便揣摩起来药丸,上次卡在第六味药上,这几日她一有空便琢磨起来当初闻到的味儿,总觉得似曾相识,但要让她说具体是哪味药材,却死活都想不起来。
林燕然迎着月光,紧紧盯着手中的药丸。
到底是哪味药呢?到底是哪味药呢?
她脑子疯狂转动,陷入了极致思索中。
忽然,一道白光从脑海划过,她猛地跳了起来:“我想到了!”
“哈哈哈,我终于想到了!”
刚睡着就被惊醒的有琴明月:“……”
太放肆了!
她不悦地坐起身来,淡淡地唤了一句:“林燕然。”
以往她这般唤她名字,林燕然就会噤若寒蝉,可此刻的林燕然已经化身钻研狂魔,而且是达到了“癫狂”状态的钻研狂魔,她欢喜地走到床边,撩开鲛纱帐,冲她道:“明月,我破解了!”
“我破解了你的药丸!”
“原来竟是如此,妙啊,真是太妙了!”
她语气激动异常,急需和人分享喜悦,压根没留意有琴明月被吵醒后满脸起床气的阴郁表情。
同样被吵醒的还有盯梢的死卫,这个林郎君是疯了吗?她难道不知道主子起床气特别大,被吵醒的主子是真的会提剑杀人?
林燕然不知道,她还沉浸在自己破解医术难题的喜悦中。
“明月,我现在是真的佩服那些大医师了,他们实在太聪明了,今天要不是封谷前辈拿出那个盛放着药膏的铁盒,我想我还要很长时间才能破解你的药丸!”
“真是天助我也!”
“哈哈哈,我太开心了,要是有酒就好了,我定要和你干一杯,庆祝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她欣喜若狂地分享着自己的感悟,有琴明月冷冷盯着她。
随着她的激动表达,她的眼神平静了下来,满腹的起床气也渐渐平复,透过清淡的月色,她看清了林燕然的脸庞。
她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眉眼生动,表情鲜活,秀美的五官上染满激动的神采,嘴角上扬着,化成微笑的弧度。
此刻的她,浑身上下每一处,便连头发丝都在诉说着喜悦。
有琴明月竟然觉得这一刻的她,看起来很是顺眼。
心情也被她的喜悦感染到了,她声音轻轻地道:“恭喜。”
林燕然马上冲她道:“也恭喜你,日后你再也不必受信息素的困扰了。”
说完她又忍不住问:“你知道第六味药材是什么吗?”
有琴明月不由自主地问道:“是什么?”
林燕然走近半步,将鲛纱帐又撩开了一些,目光灼灼地瞧着她道:“之前我一直觉得第六味药很熟悉,可是始终想不到匹配的药材,方才灵光乍现,猛地想到封谷前辈的铁盒药膏,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她嘴角疯狂上扬,显然为自己这个发现十分自得,语气也跟着上扬起来,继续道:“原来第六味药材,是你的体香。”
“妙啊,实在太妙了,这真是暗合自然规律,万物相生相克,毒物旁边必有解毒之药。”
有琴明月愣住了。
居然还可以这样?
林燕然看见她这个表情,顿时欢快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也被震惊到了?”
有琴明月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她破解出来是自己的体香,这岂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体香很熟悉?
她不是只在上次临时标记自己时才闻到过一次吗?
她骤然生出了一丝羞恼,有种私密地带被人窥探的羞耻。
眼神旋即淡了下来,没什么波澜地问道:“如此说来,你已经全部破解了?”
林燕然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
“还没有,只是破解了最关键的一步,但是接下来就顺利多了。”
“你睡吧,我继续。”
“睡?”有琴明月挑眉,“若是林大医师每破解一味药,便要扰人一次,我看这觉是不必睡了。”
林大医师???
林燕然听得牙都酸了。
反派这个阴阳怪气的功夫,真的和她的聪明不相上下啊!
她暗地腹诽了一句,赔笑道:“明月你别气,是我不对,我这就保持安静,接下来绝对不吵你,我保证。”
有琴明月视线落在她面上,略显不悦的眼神,那么轻轻一瞥,便流露出来一股“你最好说到做到”的警告意味来。
林燕然讨好道:“我绝对做到。”
有琴明月没再搭理她,躺了回去,林燕然帮她掖好鲛纱帐,走出房间取来了纸笔,她得趁着灵感还在,将药材一一记录下来。
这一忙,便忘了时间。
有琴明月睡得不太踏实,不知道是被林燕然吵醒了的缘故,还是洗澡又受凉了,她半睡半醒之间,总觉得身体灼热的厉害,像是在受着火烤,后来实在燥热的不行,猛地醒了过来。
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出了汗,湿津津的,宛若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被褥竟然都透着潮气。
不会被林燕然说中了吧,自己又因为洗澡着凉了?
有琴明月莫名有点心虚,决定打起精神,装作没事人一样。
撩开鲛纱帐一看,天亮了,林燕然已不在房间,她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墙角。
自己的锦囊?
她扫了一眼,发现锦囊就放在自己床头,忙塞入怀中佩戴好。
死卫落了下来,是暗影。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一切办妥,我们的人都已经潜伏在黑龙寨四周,属下也已记下了黄金藏匿的地点,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潜入黑龙寨中搬运黄金。”
有琴明月神情一震:“好。暗星那边有消息了吗?”
“统领昨日飞鸽传书,再有五日便可抵达,殿下,二公主那边的杀手,属下已布下天罗地网,但是殿下自己也要小心。”
“孤知道。”有琴明月顿了顿,问道:“林燕然呢?”
暗影心中顿时有点小小的吃味,主子怎么越来越关心这个抢人功劳的家伙了?
“林燕然昨夜寅时初睡,卯时末起,天刚亮便出门了,她去了船上找顾玉婉。”暗影说到这里,悄悄抬头偷看了眼自己的主子,见她神情淡淡的,便大着胆子道:“殿下,林燕然大清早便去找未出阁的女子,未免有些不妥。”
有琴明月立刻听出点意味来。
暗影好像对林燕然意见很大?这是还在气她抢了功劳?
她对此乐见其成,暗影越是有意见,便盯得越紧,那自己便可对林燕然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唇角微微勾了勾,故意波澜不惊地问道:“哦?不妥在何处?”
暗影道:“她怎么说也是殿下……殿下如今这个身份名义上的郎君,怎可如此言行无忌?”
有琴明月知道林燕然肯定是昨晚破解了自己的药丸,所以天刚亮就去找顾玉婉挑药材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暗影这个暗含小心机的话,还是让她微生不悦。
别人不知道自己和林燕然逢场作戏,可是林燕然自己知道,知道了还不收敛些,昨天就在院子里和柳蓁蓁谈笑风生,现在天微亮又去船上找顾玉婉,看在凤凰镇人的眼里,岂不是和以前拈花惹草的林燕然没什么两样?
她压根不在乎林燕然,但是在乎自己的颜面。
“继续去盯着。”她语气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暗影心中暗喜,殿下这是听进去了,那自己可要去盯紧点了。
第036章
林燕然熬了大半夜,将药丸破解出来后,兴奋的竟然有点睡不着,后来顾忌身上伤势,强迫自己躺了两个时辰,等天刚亮,她就起床了。
顾玉婉说过自己经手天下药材,而且这次还带了不少名贵药材来。
她眼馋呢。
她打开堂屋的门,便见昨夜烧烤后的院子干净到一尘不染,便连那些小石头、零星飘落的个别树叶都不见了。
四个青衣小厮正在清扫大门口。不用说,定是顾玉婉派来的。
她笑了笑,将堂屋的门掩好走了出去,四个小厮一见她立刻垂手行礼:“林郎君。”
“你们小姐在船上?”
“是的,林郎君,要小的去通知小姐吗?”
“不用,我自己去找她。辛苦你们了,改天再给你们做烤全羊。”
那些小厮昨晚每人分到一块羊肉,可惜只尝到个味儿就没了,个个都遗憾没能吃个痛快呢,不曾想这位林郎君竟还要招待他们,顿时喜的一起作揖:“多谢林郎君!”
林燕然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凤凰河岸边,凤凰镇不是商镇,压根没有码头,大船不得不用几根粗壮的铁链固定到岸边的大柳树上。
此时金福正带着一队穿着短打的小厮在岸边挖土建造,看样子是要在这里建个新码头出来。
金福一见她,连忙来给她行礼,然后便小跑着去通知了徐娘子,徐娘子又去了船舱的厢房里告诉了顾玉婉。
顾玉婉难得见到自家人,昨晚和徐娘子等人说事到深夜才睡去,此时也是刚醒,听见林燕然来了,便喜上眉梢要出去见她。
徐娘子一把拉住她:“小姐,你还未曾梳妆呢?”
顾玉婉只好道:“奶娘,那你就帮我简单扎个髻吧,不能让恩公久等。”
徐娘子笑着答应,手下却是动作麻利地给她扎了个漂亮灵动的飞仙髻,又为她找来一身做工精良的鹅黄丝绦长裙,越发显得她轻灵娇美。
“好了奶娘,我得出去了。”
她匆匆照了下镜子,便脚步匆匆往外走。
玉婵落在后面,忍不住偷偷问徐娘子:“徐姨,小姐不是说随便扎个发髻吗?”
徐娘子笑盈盈地看着自家小姐窈窕秀美的身影,意有所指地道:“小姐去见重要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呢?”
玉婵似懂非懂地点头:“说的也是,林郎君现在不止是小姐的恩人,还是小姐的福星呢。”
徐娘子道:“这人的身份啊,说变就变,没准哪天就不用叫恩人了。”
玉婵诧异道:“不叫恩人叫什么?”
徐娘子却不肯答她,反而嗔了她一眼:“多嘴,你还不去给林郎君上茶。”
“徐姨,你又凶我,明明有那么多丫头小子在船上呢,哪个不能去上茶?”玉婵说着就跑了。
林燕然说明来意,顾玉婉立刻带着她来到船舱的一间仓库中。
她取了贴身的一串钥匙,将锁打开,眉眼间有些得意地道:“恩公请看,这些都是小妹的珍藏,每样药材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品。”
林燕然大喜过望,也不和她客气,便钻了进去。
顾玉婉笑盈盈地在旁陪着她。
两人一个看,一个答,时间过得飞快,徐娘子早在上面准备好了早膳,派玉婵去请,玉婵回来道:“林郎君看的兴起,说是晚点吃,小姐便也不肯出来,要陪着林郎君。”
直请到第三次,两人还是在药房里沉迷于药材,徐娘子只好亲自下来请,进门便看见林燕然毫无形象地蹲在一堆药材旁,一会儿拿起一味药嗅闻,一会儿又掰断一点放进嘴里品尝,模样专注至极,而她的小姐呢,同她简直别无二致,她辨别一样,顾玉婉便递上另一样,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
“小姐——”
“嘘。”徐娘子转身止住玉婵,将她拉到门外,玉婵诧异道:“徐姨你不是要亲自来喊小姐和林郎君去吃饭吗?”
徐娘子往药房内又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道:“人家在忙正事,咱们便别去打扰了,你去让人将早膳分装进餐盘里,送来。”
玉婵还在发愣,她催促:“快去呀——”
玉婵忙小跑着去了,少倾,带着两个小丫鬟端着两盘子餐食,徐娘子亲自接下送了进去。
她也没打扰,只拉住自家小姐的手臂,附耳道:“小姐,你不饿,可万一林郎君饿得慌呢,她这般专注做事,便是饿坏了,可能也觉察不到,你得陪她吃些才好。”
顾玉婉顿觉有理,等林燕然要辨别下一味药材时,她便将人拦住,亲自端着餐盘送到她面前,林燕然腹中早就饥饿到发虚,只是头次见到这么多珍贵药材,实在是爱不释手,此时美食送到了嘴边,她索性坐在地上,一边吃着饭,一边又去辨别药材。
顾玉婉在旁边帮她做记录。
徐娘子看了一会儿,转身吩咐玉婵:“去叫人搬来一套舒适的桌椅,并上好的笔墨纸砚。”
很快,四个青衣小厮抬着一套梨花木的桌椅过来。
林燕然和顾玉婉立刻从地上解放出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将药材都摆在桌子上,林燕然辨出来一样,顾玉婉马上挥笔记下。
这时,岸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有道清脆婉转的声音喊道:“林燕然——”
林燕然沉迷药材不可自拔,听见也当没听见,顾玉婉倒是抬起头来:“恩公,是柳姐姐喊你呢。”
林燕然道:“放心,她一会儿就会找来这里。”
顾玉婉迟疑道:“恩公,这里毕竟是药房,条件简陋,让柳姐姐来这里是否有些失礼,不若我们一起去客厅——”
“嘘。”林燕然悄悄做了个手势,嘴里笑着道:“我就是要引她来这里。”
她眨了眨眼,眼底神采奕奕:“柳大夫深谙药理,是个不错的帮手。”
原来如此,恩公竟然也有这么捉弄人的时候。
顾玉婉偷笑了起来,果然,没过多久,便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接着柳蓁蓁的声音传来:“林燕然,我找你半天,你怎么躲来顾妹妹这里了?”
林燕然立刻冲她招手:“柳大夫,快来,我发现了世间罕见的药材,你快帮我看看是什么?”
柳蓁蓁立刻被吸引,走进药房一看,顿时大为震惊:“这里居然都是珍稀药材?”
顾玉婉神情自得,嘴里却说的十分谦虚:“不过是小妹的一点爱好,觉得不错便搜集回来放着。”
柳蓁蓁看的目不转睛:“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医师的乐园。”
林燕然立刻将纸笔推过去:“柳大夫医道精湛,断药如神,这些药材必然难不住你,不如我们来比一比,看谁辨的多?”
柳蓁蓁立刻被激出好胜心,她转了转眼珠,道:“比就比,但是得有个彩头。”
林燕然随口道:“柳大夫请讲。”
柳蓁蓁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道:“以半天为限,谁辨的多谁赢,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她还在惦记自己师父想收林燕然做徒弟,却又死活拉不下面子的事。
而林燕然这个混账,也不知道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对自己师父的态度相当随意,害得他来人家这会儿都不肯和自己来船上了。
顾玉婉立刻猜出了林燕然打算,捂着小嘴偷笑。
果然,林燕然道:“可以。”
听她答应的这么爽快,柳蓁蓁忍不住生出几分怀疑,她可是知道林燕然有多么“坏”的,那么多头被捅破皮子的猎物,都能高价卖出去,最后还诓骗醉仙楼掌柜一千两银子,简直就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她将信将疑地问道:“ 你居然也不问问我要你办什么事?答应的这么爽快,不会是想坑我吧?”
林燕然心道,就是要坑你呢,她面上装作不耐烦地道:“柳大夫你是不是不敢比,不敢比就呆一边去,别耽误我和顾姑娘做事。”
柳蓁蓁顿时被气到,叉腰怒道:“这世上还没有本小姐不敢做的事!比就比,我难道还怕你?”
半个时辰后,她辨出了十二味药材,林燕然辨出了十三味,柳蓁蓁很不屑,差一味而已,本小姐眨眼间就能追上去。
一个时辰后,她辨出了二十九味药材,林燕然辨出了三十味,柳蓁蓁又羞又气,不甘心到了极致。
可恶,太可恶了,自己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巅峰,居然还是差她一味?!
她撸起袖子,决定让林燕然这个混蛋好好见识自己的厉害!
两个时辰后,她辨出了七十六味药材,林燕然辨出了七十七味。
不多不少,又是刚刚好多她一味。
柳蓁蓁总算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燕然就是故意的,实力明明比自己高,却偏偏故意只比自己多出一味,引得自己跳进陷阱。
“你坑我?”她气得咬牙。
林燕然接过她记录下来的七十六味药材,哈哈一笑:“柳大夫不止医道精湛,这手行书也是写的漂亮至极,林某真是佩服,佩服!”
柳蓁蓁一听她这话,顿时明白自己不止掉进了坑里,还免费帮她辨出了药材并做好了记录,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你个混蛋!”她气得眼睛都红了。
孰料林燕然丝毫没有坑人的自觉,反而义正言辞道:“柳大夫这是想耍赖不成,方才可是你自愿答应与我比试的,本郎君可曾威迫过你?”
顾玉婉的目光在林燕然脸上过了一圈,眼底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心道恩公不止医术无双,便是捉弄起人来,也是这般聪明。
她便笑盈盈地道:“柳姐姐,你别气,我命人泡了壶好茶,还做了甜点,我们去吃茶吃点心好不好?”
柳蓁蓁却是个犟种,闻言轻哼了一声:“我柳蓁蓁从来一言九鼎,既然是我输了,我便愿赌服输,你说吧,想要怎么样?”
林燕然竖起大拇指:“柳大夫果然是爽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
柳蓁蓁被她这么一吹捧,心里舒服多了,不过她可不想让她得意,狠狠挖了她一眼:“少来献殷勤,有话便说。”
林燕然笑嘻嘻地抱拳:“如此便有劳柳大夫日后做我的帮手了。”
"帮手?"柳蓁蓁有些错愕。
林燕然解释道:“便如那日配药一般,我调制,柳大夫从旁协助。”
她前世做研究做项目,少数也有两三个助手,现在呢,不止连个实验室都没有,连助手都要自己哄骗来,嗐,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柳蓁蓁心里也在想,原来如此,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总归是自己输了,而且以后要做这个混蛋的帮手,岂不是要被她呼来喝去?
她立刻摆出架子来,道:“不行,你换个条件。”
林燕然不慌不忙道:“柳大夫先别急着拒绝,且听我说完,一则我信得过柳大夫医术,二则我更信得过柳大夫为人,三则不会让柳大夫白忙,我手上有一份效果显著的养颜安神丸,此丸不止可以养颜美容,使得肌肤白嫩水灵,还可以安神助眠,令人精神焕发,我敢肯定市面上没有效果比这个更好的药丸,此丸便送给柳大夫当报酬。”
柳蓁蓁一听便有些动心,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药丸还是配方?”
林燕然豪气万丈道:“药丸和配方都送给柳大夫,如何?”
她其实是想感谢她赠送清凉丸的恩情,只是清凉丸之事不好说出来,索性借这个机会还回去。
柳蓁蓁转了转眼珠,心中思索起来,如果效果真如林燕然说的这般,可以说是她占了大便宜,而且林燕然医道明显高过自己,做她的帮手绝对能学到很多东西,这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怎么看都很划算。
但是她在林燕然手下吃了好几次亏,现在有点拿不准。
“你不会又是在坑我吧?”
林燕然施施然道:“柳大夫要是不信,林某也没有办法,今日的赌约也作废好了,你放心,林某绝对不会逢人便说柳大夫出尔反尔的。”
柳蓁蓁:“……”
可恶啊可恶!这个混蛋说的好听,可是字里行间分明是在威胁,摆明了自己要是不答应,她就要到处宣扬自己出尔反尔!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柳蓁蓁气得直磨牙:“你!你简直狡猾的像条狐狸!”
林燕然笑眯眯,抱拳:“多谢柳大夫夸奖。”
柳蓁蓁:“……”更气了怎么办?
她这时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顿时底气见长,气势汹汹道:“林燕然,醉仙楼之事,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这桩事,你要怎么谢我?”
醉仙楼?糟糕,居然忘了。
林燕然暗暗心慌,不过面上泰然自若道:“柳大夫,昨晚你吃的烧烤大餐,难道不算我的谢意吗?那可是我精心烹制的,我看柳大夫吃了不少,还以为柳大夫明白了我的心意呢。”
柳蓁蓁:“……”
啊啊啊啊,为什么又被她拿捏住了,好气好气!
她马上道:“一顿饭而已,值当我帮你赚的那一千两银子?你谢人的方式还真是质朴无华,没诚意就算了,本小姐不缺那一星半点。”
看来是逃不过了,林燕然只好道:“柳大夫少冤枉人,你就说想我怎么谢你吧?”
柳蓁蓁其实什么都不缺,这么说不过是故意刁难林燕然。
她心里暗暗想着,自己师父昨天吃了烧烤后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回去后便赞不绝口,话里话外都是还想再吃顿美味。
这不,机会来了。
她便轻哼道:“本小姐可从来不为难人,看你做饭还算拿手,就再为我烹制一桌美食吧,如此咱们便算两清。”
要求这么简单?林燕然心里一乐,面上却勉为其难地道:“既然是柳大夫开了金口,那林某便再做一桌吧。”
顾玉婉在一旁听了全程,已惊呆了。
恩公竟然随随便便拿出一款最受千金小姐和豪门贵妇追捧的药丸送给柳大夫,那些疗效便是经手药丸成千上万的她也怦然心动。
“恩公,你的养颜安神丸,小妹也想要,可以吗?”
林燕然和柳蓁蓁同时朝她看去,顾玉婉顿时有点紧张,赶紧补充道:“恩公,我自己掏银子买,不是白要,小妹如今还有私房五千两银子,可以买几颗吗?”
五千两?!
林燕然心动不已,不过顾玉婉为了她的药丸大业已经倾家荡产,一点药丸而已,怎么着也不能再要人家钱。
她便豪迈地一挥手:“既然是顾姑娘想要,送你两瓶便是了,等你用完,再找我要。”
“这怎么能行?小妹怎可平白要恩公的药丸?”顾玉婉连忙推辞,其实五千两是真金白银,她还有很多母亲传下来的田产、宅子、铺子以及玉石珠宝首饰等等,相当于她的嫁妆,徐娘子和金福都不让她变卖。
林燕然爽快道:“都是自己人,让你拿着就拿着。”
顾玉婉感动不已,忙道:“恩公,小妹不敢贪多,一瓶就够了。”
林燕然却道:“一瓶怎么够,你总有些闺中好友,若是人家找你讨要,你不够分怎么办?听我的,拿两瓶去。”
顾玉婉立刻感动地说不出话来,恩公太好了,她一定要把她的药丸发扬光大!把全天下的银子都给她挣回来!
柳蓁蓁一看,不行,这可是林燕然送自己的,现在还没到手呢,就被送出去了两瓶。
她赶紧道:“行吧,既然如此,我便答应了,不过只能是我无事的时候做你的帮手,有事你可不能强迫我。”
语气说的不情不愿,其实心里巴之不得林燕然赶紧给她药丸配方。
林燕然挑了挑眉:“原来我在柳大夫心中是个强人所难的人……柳大夫,我拿你当知己,你居然如此看我?”
知己,林燕然居然拿我当知己?她居然如此看重我?
柳蓁蓁立刻生出了一种“她待我以诚心,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虚。
她声音弱了下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算啦,不跟你计较了。”
林燕然眨了眨眼,柳大夫这么好骗的吗?
柳蓁蓁被她看的更加心虚,赶忙去挽住顾玉婉的手腕,亲切地道:“顾妹妹,你不是说去吃茶吃点心吗?咱们走吧。对了,等林燕然给我药丸,我也送你两瓶。”
“柳姐姐,这怎么能行?我不能要。”
“不行,林燕然可以给你两瓶,我凭什么不能,你若是不要,便不把我当姐姐。”
顾玉婉简直受宠若惊,心里越发感激起来,都是恩公给我带来的福气呜呜呜,奶娘他们说的没错,恩公就是我的福星!
两人手挽手,亲如姐妹般往上一层船舱走去,林燕然看着她们俩的背影,所有所思。
柳蓁蓁性情磊落,又古道热肠,而且身份了得,还有大医师做师父,更难得的是,她是个富婆!
咿,那自己缺的那笔当聘礼的银子,是不是可以找她借?
暗影偷听完所有对话,立刻飞一般回到了有琴明月面前,将三人对话原封不动转述给了有琴明月。
有琴明月听完,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林燕然无足轻重,她看重的只是她医道上的能力,还有暂时可以遮掩自己夺位野心的身份。
这一刻,理智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冷静,以至于她甚至觉得,以林燕然现在的能力,她能娶到一位不错的娘子,过上她说过的种田打猎之幸福生活。
可惜,她的命在自己手上。
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容许从手心里走脱,又怎么能容许他人染指?
知己……帮手……
呵。
有琴明月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沉静幽邃的眼底浮现出一抹阴鸷之色。
孤的东西,哪怕孤不喜欢,也只能独属于孤。
“继续去盯着。”
她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地吩咐。
暗影听到这句话,没来由浑身一凉,隐隐觉得,殿下好像生气了。
*
林燕然挑好一大包药材,正要打道回府,林江河从半山腰冲下来。
他跑的奇快,以至于身后的尘土形成了一条来不及落下的飞龙,随着他急速奔跑的身形在身后飘飞舞动。
明明只有一个人,竟然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感觉。
林燕然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古代版的飞人?
这要是稍作培养,岂不是可以成为步兵作战中的一员猛将?
或者让他练快剑,以后当自己的保镖,别人刀剑还没拔出来呢,林江河已快如一道疾风,深入敌军阵营,所过之处,只见血花飘洒,人头翻滚,然后他仗剑睥睨:“凭尔等宵小,也敢威胁我家郎君?”
嘶!那画面想想就拉风啊!
林燕然立刻上了心。
盯梢的暗影也不由地惊讶,这个山野中庸居然可以跑得如此快,若是给他吃了大医师的涅槃丸,岂不是有可能突破身体的极限?
届时他速度可以再上一个档次,便是等闲轻功也不及他快,简直是做死卫的不二人选。
暗影也立刻上了心。
这时林江河已来到林燕然面前,他脸色有些微微泛红,连大气都不怎么喘,憨笑着道:“郎君,赤豹和林峰他们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位姑娘。”
林燕然心中一动:“是不是王惊鸿的姐姐?”
林江河剩下的话刚好说出来:“……是王惊鸿的姐姐,郎君真的把他姐姐救出来了!”
他满脸激动,看着林燕然的眼神尽是崇拜之色。
林燕然精神一震,将手里的药材丢进他怀里:“走。”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家门口,果然看见赤豹林峰正站在大门口,陈平陈安正和他们说话,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站着王惊鸿和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林江河喊了一声,六人同时望过来,赤豹和林峰马上激动地迎上来。
“郎君!”
“你真是神机妙算,王姑娘真的被你救出来了!”
林燕然微微一笑:“是大家伙一起的功劳,你们每个人都有份。”
这句话立刻令赤豹、林峰、陈平、陈安、林江河脸色激动,看着她便如看着自己的偶像,满眼都在放光。
赤豹上前一步道:“郎君,王惊鸿说你算出他姐姐会被县衙在夜间偷偷放出,昨晚我们守到亥时,县衙果真偷偷打开后门,将一众花魁从后门放了出来,郎君,你真是神机妙算!”
林峰也忍不住上前来道:“郎君,我们还尾随那个糊涂县令,发现他和一个大豪绅有勾结,他们抓花魁果然是为了当替罪羊,现在事情败露,满城都传遍了,他们准备出兵攻打黑龙寨呢!”
林燕然眸光一闪,立刻压低声音道:“可听清楚他们要几时出兵攻打?”
林峰挠了挠头道:“郎君,我们不敢靠太近,听不太清晰呢,不过王惊鸿悄悄潜伏过去偷听了一嘴,我问他他也不说。”
赤豹被林峰抢了先机,暗暗有些不快,这时赶紧接话道:“郎君,王惊鸿定然是听见了,郎君救了他姐姐,若是问他话,他定然会说。”
林燕然点头,又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赤豹道:“只有我、林峰,还有王惊鸿知道。”
林燕然神情郑重起来,吩咐道:“此事你们不要往外提,只当没听见过。”
赤豹和林峰对她的话犹如圣旨,立刻点头应下。
王首春看了眼自己弟弟,轻声道:“鸿儿,你眼光不差。”
王惊鸿傲娇地哼了一声:“姐姐,你还没和她讲过一句话呢,怎地便知不差了?”
王首春知道自己弟弟性子便是这般别扭,当即微微一笑:“你长到如今年纪,可曾服过谁?你若是不服她,会在我出狱后第一时间带着我来见她?她手底下人那般崇拜她,可不是装的,而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将功劳都分给大家,如此人物,又岂能差得了?”
王惊鸿自小便说不过姐姐,这时只好撇了撇嘴:“这些我也能做到。”
王首春摇了摇头,暗道自己这个弟弟性子实在太傲气了,须得有人好好拾掇一番才好。
她当即道:“走吧,恩人到来,我们且上前一拜。”
说着领头朝林燕然走去。
她落落大方地来到林燕然面前,双手轻轻揭开帷帽上的面纱,一双秋水剪瞳往林燕然面上细细瞧去。
只见这位恩人生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面容秀丽绝伦,一双明月似的眼睛亮堂堂直达人心底,却又不叫人发慌,反而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且她唇角含笑,神情泰然,施施然站在那里,便如芝兰玉树,松竹迎风,肃肃有君子之风。
心头忍不住暗地一叹,真是好一位俊美潇洒的俏郎君!
她当即款款下拜,声如空谷黄鹂,清丽婉转。
“小女子王首春,携弟弟王惊鸿,拜谢恩人。”
第037章
林燕然也正打量她。
王惊鸿曾在她面前多次提及自己的姐姐,言谈间毫不掩饰对自己姐姐的自豪,如今看来,这位王姑娘能当上春香楼第一花魁,当真是名不虚传。
方才遥遥一瞥,只见她亭亭站在那里,帷帽遮面,轻纱飞扬,如一支清新婀娜的夏日新荷。
接着便轻移莲步,一步一生姿地来到自己面前,那双纤纤素手缓缓掀开面纱,露出一双宛若清扬的明眸,点绛唇,朱砂痣,蛾眉翠峰,冰肌玉骨,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且因仓促出狱,她只穿了一身最普通的素白衣裙,越发显得整个人气质出尘,犹如冬日雪梅,傲霜琼枝。
此时脆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眼眸轻转,便显出万般风情来,等到一凝眸,又是清冷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这通体气度,真可谓是可仙可媚。
林燕然暗赞一声,伸手虚抬:“举手之劳,王姑娘不必客气,既来到寒舍,便当做自己家,缺什么只管告诉我。”
王首春水波流转的明眸在她脸上缓缓逡移,接着轻轻眨了下眼睛:“恩公这么说,小女子可要当真了?”
尾音稍稍上扬,显出几分俏皮来。
林燕然微微一笑:“自然。”
王惊鸿被忽略,有些不高兴,这时听见王首春的话,立刻知道自己姐姐要坑人了。
他愤愤不平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神色来。
王首春芙蓉面上带出浅浅笑意,声音婉转道:“小女子如今别无所需,唯需一个安身之所,还望恩公能收留我姐弟二人,我们自当尽心侍奉恩公,以报恩公的大恩大德。”
林燕然心道,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自己本来还怕王惊鸿救出姐姐后,就一去不回了呢,没想到人不止来了,还要留在身边侍奉自己?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啊!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丝毫的惊喜,而是面色不变,从容随意道:“不过是添两双筷子的事,王姑娘言重了。”
王首春又眨了下眼睛,恩公这么好说话的吗?既然如此,那可怪不得她贪心咯?
她娇怯一笑,声音柔妩道:“恩公,可不是添两双筷子的事哦,而是要添二十双筷子呢,小女子不止有一个弟弟,还有十八位落难的姊妹,身为姐姐,总不能自己有口吃的,便将姊妹丢下不管,恩公您说是不是呢?”
众位姊妹?!
林燕然错愕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定是那群被抓进县衙大佬当替罪羊的可怜花魁。
她忙道:“王姑娘所言甚是。”
王首春眨了下眼,声音越发柔婉:“那不知恩公这里,可容得下小女子及小女子的众位姊妹呢?”
原来是想要自己收留所有的落难花魁。
林燕然挑了下眉毛,暗忖,接下来马上要开工大建,到时候不止配药作坊里需要人,宣传销售不也需要人吗?这些花魁岂不是最好的销售员?
反正她只需要管饭付工钱,到时候将人都交给顾玉婉带。
林燕然心中计定,便泰然自若地道:“既是王姑娘的姊妹,当然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王姑娘若是不嫌弃,尽可以让你那些姊妹都来住下,寒舍虽然简陋,遮遮风雨还是可以的。”
王首春流转的眸光里掠过一丝疑惑。
这位恩公是不是太好说话了点?
自己虽然是清倌儿,但毕竟在春香楼待过,若真是留下来,少不得要惹来许多闲话,何况还有那么多青楼女子?
届时风言风语的,她不怕被人嚼舌根吗?
听惊鸿说,她虽然只是一位乡野猎户,却文韬武略过人,不费一兵一卒便将自己从县衙大牢救出来,自己这个弟弟向来眼高于顶,绝少在自己面前夸人,能得他这样说,定是真的有过人之处。
而她随手写下的诗,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能做出如此美丽动人的诗句,又岂是寻常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屈居在凤凰镇这种穷乡僻壤?
她心念一转,眼底闪过了一抹狡黠,语气幽幽道:“恩公竟如此磊落豪迈,小女子感激涕零,无以言表,只是有一桩事要先叫恩公知晓——”
林燕然道:“王姑娘不必客气,有话但讲无妨。”
王首春眸光盈盈落在她面上,正色道:“皆因小女子的弟弟,性子顽劣,且难以管束,日后恐要惹出事端,小女子也常常为此头疼,恩公如此端方君子,若是日后被他气到,小女子恐要于心不安。”
王惊鸿:“?”我只是想看个热闹,可没想到热闹竟是我自己?
林燕然心里一乐,这个王首春挺有意思,居然对自己弟弟的剖析如此精准,她真想握着她的手道:“同志,天涯若比邻,海内存知己啊!”
王惊鸿羞恼的面皮泛红,尖叫道:“姐姐——”
王首春看也不看他,只将一双明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林燕然,柔柔弱弱地道:“恩公如今既知道了,是留下我们姐弟二人,还是任由我们离去,小女子都感恩戴德,铭感五内,今生无缘报答恩公大恩大德,只求来生结草衔环,图报一二。”
林燕然一听这话,顿时更乐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王惊鸿聪明又桀骜不驯,还狡猾刁钻,没想到她姐姐也不遑多让嘛。
刚才说了那么多好话夸自己,又是磊落豪迈,又是端方君子,现在自己要是因为她弟弟顽劣就将人送走,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怪不得她当上春香楼第一花魁还可以保住清白身,光是这份挖坑的本事,就叫人望尘莫及了!
此时,若换了其他人,定然会继续风度翩翩地道:“令弟还年幼,顽劣些无伤大雅,王姑娘何须客气,只管留下便是。”
可惜,她遇到的林燕然。
林燕然笑了一笑,道:“不瞒王姑娘,其实答应令弟救你,乃是因为令弟许下了一笔价值不菲的银子,这一切,都是笔交易,所以王姑娘万万莫要为此感到不安,想留下便只管留下,只需要继续给银子便是。”
王首春:“!”
她猛地绞紧了手里的帕子,头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棋逢对手,这位林郎君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王惊鸿在旁气恼道:“林郎君,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你为何要对我姐姐说?”
王首春立时偏过脸去,也不见她说什么狠话,只是黛眉轻蹙,眸光那么微微一凝,王惊鸿瞬间偃旗息鼓,小声道:“姐姐,我知错了。”
王首春声音仍是文文弱弱:“既然知错了,便向恩公认错。”
王惊鸿垂着头,冲着林燕然的方向鞠了一躬,不情不愿地道:“林郎君,是我失礼,对不住。”
林燕然看的饶有兴味,这个王惊鸿如此刺头,没想到在自己姐姐面前是个乖宝宝。
有意思,找到他的死穴了。
这时,王首春回过头来,脸上已恢复一派温婉娇怯的表情,恰好和林燕然饶有兴味的目光对上。
林燕然眨了眨眼,虽没说话,却仿佛在说:王姑娘,我发现你是条狐狸了。
王首春面泛娇羞,眨巴了下含羞带怯的眼睛,仿佛在说,恩公,既然发现了,可不要拆穿哦。
林燕然好险才没有笑出来。
王首春眼波流转,轻轻横了她一眼,正色道:“恩公救命之恩大于天,区区黄白俗物,岂能与之相提并论,小女子愿和弟弟侍奉恩公左右,当牛做马亦甘之如饴。”
林燕然不得不再次感叹,真是好一张伶牙俐齿,这番话轻轻巧巧地将王惊鸿欠的债给变成了恩情,他们留下来便是报答了恩情,那自己不止没法要债,还要管两张嘴吃喝。
不,二十张嘴。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面色看起来为难极了,流露出来一种“我真的很想要黄白俗物啊!但是佳人当前我怎可如此粗俗?”的肉痛表情,但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王首春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最想要的就是他们姐弟留下来啊,哈哈哈哈。
林燕然面色一整,正色道:“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既然留下来,以后都是自己人。”
王首春明眸顿时一亮,自己人?那蠢弟弟欠的债岂不是不用还了?
她马上拽着蠢弟弟王惊鸿盈盈下拜:“如此小女子便代舍弟和众位姊妹多谢恩公的收留之恩了。”
王惊鸿撇嘴:“姐——”他刚喊了一个字,便被王首春眼神杀制止,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鞠了一躬:“林郎君,多谢你救我姐姐出来,也多谢你收留我和姐姐,还有姐姐的朋友。”
林燕然暗乐,王惊鸿,你小子可算是栽在我手里了。
盯梢到这里的暗影听得大怒,好你个林燕然,居然敢背着我家殿下收留青楼花魁在家里,更胆大的是不止收留一位,而是收留二十位!!!
反了天了。
她立刻潜行回房间,将这番话一字不漏地禀告给有琴明月。
有琴明月正在看书,闻言从书里抬起头来,沉默片刻才问道:“那个叫王惊鸿的,可在花魁身边?二人是否一起留下?”
暗影错愕不已,殿下这关注点是不是跑偏了?
她赶紧道:“是的殿下,林燕然不止打算收留他们姐弟二人,还要收留所有青楼女子,她们都是春香楼的花魁,很多人都听说过,若真的都留下来,可能会招来闲言碎语,请殿下三思!”
三思,孤要三思什么?三思林燕然又开始拈花惹草,花天酒地,还将青楼头牌带回家同住吗?
这个暗影,枉费孤如此信任她,汇报事情毫无重点!
有琴明月眸光一冷:“王惊鸿此人五日前便出现在凤凰镇,你却未能及时禀报于孤,如此办事不力,罚你去黑龙寨盯梢,换暗云回来。”
暗影面色大变:“殿下——”
可迎着有琴明月冷淡慑人的眼神,她所有话都咽回了嗓子眼,立刻灰溜溜地走了。
剩下那名死卫暗风马上跳了下来:“殿下请吩咐。”
“继续去盯着林燕然的一举一动。”
暗风头皮一紧,殿下刚才还因此罚了暗影,现在又要属下继续去盯梢,到底是何用意呢?
殿下随着年龄增长,真的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她不敢有丝毫揣度,立刻俯首:“属下遵命!”
恰在这时,柳蓁蓁挽着顾玉婉从岸边上来,林燕然便找她们说了收留之事,又对柳蓁蓁道:“柳大夫悬壶济世,最是菩萨心肠,如今王姑娘罹遭大难,我这院子又实在狭小,烦请柳大夫带王姑娘去你家暂住几日,可好?”
柳蓁蓁其实心里不大情愿。
她来这凤凰镇皆因师父提及凤凰山上有一味奇花异草,乃是调配清凉丸的绝佳药材,且又正和家里赌气,便不管不顾地过来了。
但她自小往来之人,俱皆是清贵名门子弟,谁也不会自降身份去和一位青楼女子结交,现在林燕然要把一位青楼花魁往自己家里塞,还要暂住多日,她心里是本能排斥的。
皆因这与她自小受到的教育和生长环境格格不入。
可是看着林燕然笑意嫣然的模样,那双明亮的眼睛期待地望着自己,她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林燕然当她同意了,喜道:“柳大夫你真是比观音菩萨还要心善,我先代王姑娘谢谢你了!”
王首春察言观色,立刻敛衽拜谢:“小女子王首春,多谢柳大夫收留之恩。”
柳蓁蓁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袭素衣,气质出尘,心里那份排斥减轻了许多,便略略颔首:“不必谢我,要谢便谢林燕然,我清静惯了,也只有她这个厚脸皮敢来搅扰。”
王首春察觉出她的疏离,便含笑不语。
林燕然笑道:“索性已经麻烦了柳大夫,柳大夫便好人做到底,将这包药材顺带捎回去吧,待会儿我还要借你的药房一用。”
说着抓过林江河怀抱着的药材包裹递过去。
柳蓁蓁见她这般自来熟,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又气又恼:“林燕然,本小姐不是你的佣人!”
林燕然笑眯眯看着她,眼睛亮堂堂的灿若辰星:“柳大夫怎么会是佣人,柳大夫明明是我的朋友。”
柳蓁蓁哼了一声:“船上说我知己,现在又成了朋友,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林燕然无奈地叹口气:“柳大夫,古道热肠的柳大小姐,你就行行好,稍带回去吧?”
柳蓁蓁也不知怎么地,就喜欢看她吃瘪,听着她这个央求的语气心里别提多得劲了,将包裹接下道:“那你可又欠了我人情。”
林燕然爽快道:“俗话说人情往来人情往来,便是要有来有往才好,这次我麻烦了柳大夫,柳大夫下次尽可以来麻烦我。”
柳蓁蓁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把柄:“这可是你说的,届时你可不能不认?”
林燕然心道,我除了会配药丸,也没什么可图的,难道还怕你借钱不成?当即信誓旦旦道:“本郎君说的话,自是一言九鼎。”
柳蓁蓁这才放了心,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
林燕然又对王首春道:“你那些姊妹如今住在何处,可要我遣些人手去接?”
王首春本打算主动提及,没想到林燕然也想到了……
那些花魁昨晚出狱后个个担惊受怕,又身无分文,幸好王惊鸿在城中还有个住处,便带着众人去那里暂住,虽然拥挤简陋,但总好过沦落街头,到时候又要被巡夜的兵丁驱赶,一个不慎,很可能再次被抓进大牢里。
她道:“有劳恩公惦记,此是小事,恩公若是有人手,便借小女子两三人,小女子明早带人去接。”
林燕然道:“关乎安危的事都不是小事,我既答应收留大家,便会处理好首尾,对了,你弟弟是不是知道地址,我安排人随他去接人如何?”
王首春见她安排的如此妥当,本来还忐忑的心便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一个名门将女沦落至青楼卖艺,在下九流中挣扎求生存,还要苦苦保住清白身,早已炼出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和一双火眼金睛,逢人只一照面,便可辨出是人是鬼,可方才和林燕然那一番你来我往,愣是没试出深浅,此时林燕然这番妥善安排,又切中了她的急需……这位恩公,还真不是寻常人。
王首春暗暗称奇,当即敛衽拜谢,随着柳蓁蓁走了。
林燕然又招来顾玉婉,向她说明关于其他花魁的安排,顾玉婉一听,立刻心领神会,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崇拜地望着她:“恩公,你不止救危济困,还授人以渔,小妹好生佩服,你放心,小妹一定会教会她们一技之长,绝不让恩公失望!”
林燕然被她小迷妹的眼神看的怪不好意思的,便道:“其实我就是看咱们缺人才留下她们。”
顾玉婉正色道:“这正说明恩公心善,其他人便是缺人用,也绝不会考虑青楼女子,难得恩公一视同仁,肯给她们一个好出路,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前程呢!”
顾玉婉没说错,一旦养生丸宣扬出去,压根不愁销路,到时候药铺在各大城池铺开,自有那些善于揽客的伶俐人找上来自荐,而自古以来,可怜的青楼女子便是从良了,也难被世人接纳,多数都是找个更加卑贱的穷苦人嫁了,如此了度残生。
现在因为林燕然的缘故,她们可以去顾家的大药铺里当账房先生、当揽客的跑堂,便相当于现代社会里的无业游民被招进了世界五百强。
林燕然没料到自己解释后,反而迎来更多的崇拜,只好苦笑着道:“顾姑娘,你这是爱屋及乌,以后出门在外可要当心上当受骗。”
孰料顾玉婉脸色更加郑重起来,认真道:“恩公,你这番举动,乃是真正的大义,小妹绝对没有夸大!小妹绝对相信恩公!”
得,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崇拜了。
林燕然只好道:“好,我知道了,我也相信你。”
顾玉婉立刻露出被老师发放小红花的小学生般的羞涩笑意,看林燕然一眼,忽地想到刚才下船时,被徐娘子拉着交代的一番话。
“小姐,你既已在林郎君面前自称小妹,如何还能让林郎君继续唤你姑娘呢,也太生分了些。”
她这时想到林燕然身边优秀的人越来越多,以后自己可能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不免有些担心起来,便鼓足了勇气道:“恩公,小妹,小妹想——”
林燕然怪异道:“顾姑娘,你有话直说无妨。”
顾玉婉仰着雪白小脸看她,轻声道:“恩公以后可以唤我玉婉吗?小妹自幼失怙,遇到恩公便如遇到亲人,小妹盼着和恩公更亲近些呢。”
她说的认真,语气拳拳,林燕然爽快道:“好,以后我叫你玉婉。”
顾玉婉高兴不已,水灵灵的眼睛笑成了弯月。
林燕然见一切事情敲定,也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去找到王惊鸿,询问他有关县衙出兵之事。
王惊鸿将自己偷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又觑着她道:“林郎君,你莫非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盗取黄金是有琴明月的大事,但是不能被王惊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头知道,而收服王惊鸿关乎她保命。
林燕然想了想,道:“不错,黑龙寨作恶多端,之前还掳掠过柳大夫和顾姑娘,既然县衙要出兵,我想给他们加一把火,趁机将黑龙寨一网打尽!”
王惊鸿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年纪,家传兵法也正愁无用武之地,闻言立刻大生兴趣,凑近她身边问道:“林郎君,你快说说你的计划?”
林燕然知道自己钓鱼成功了,故意皱眉道:“不急,我得先筹谋一番。”
说着负手往屋内走去。
王惊鸿追来道:“不急不行,兵贵神速,何况那齐忠在赵良面前装作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但是我看得出,他其实另有打算,很明显,赵良不怕丢官罢爵,不想折损了黑龙寨这个摇钱树,只要齐忠去假装攻打,敷衍府衙的人,但是齐忠可不这么想,真凶查不出来,他是真的会丢官,而且他还收了黑龙寨的好处,万一被查出来,不止丢官,可能还要砍头,所以他肯定想以假乱真,将计就计,将佯装攻打变成真的剿灭,到时候便算是赵良说什么,他可以说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林燕然眼睛一亮,不愧是未来的将帅天才,竟然和自己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可不能让王惊鸿太得意,她便不动声色地问道:“听着有几分道理,那你觉得怎么才能给齐忠加一把火?”
王惊鸿本以为会受到一番夸赞,没想到林燕然反应平平,顿被激发好胜心,当即道:“齐忠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和黑龙寨勾结之事暴露,所以只要拿黑龙寨去威胁他,他必然急到连夜发兵,黑龙寨一旦被灭,他勾结之事自然就死无对证了。”
林燕然摇头道:“此计可行是可行,但你觉得以县衙那些酒囊饭袋,真能打得过黑龙寨的亡命之徒?”
王惊鸿皱紧漂亮的眉毛,沉吟道:“确实,县衙兵力不足,若要攻打,最好是一击必灭,不然被黑龙寨反应过来,便要逃了……有了,我去找老师修书一封,连夜派人给总兵大人送去,如此送上门的功劳,他必然动心!”
孰料林燕然仍是摇头:“不够,不够,先不说总兵大人会不会听你老师的话,其次,一县总兵绝对不会将区区盗匪放在眼里,到时候便算是出兵,也绝对会败北!”
王惊鸿不服气地道:“不可能,一县总兵攻打匪盗,怎么会败北,那可是吃军饷的正规军队!”
“正因为吃军饷,所以他们拼不过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而且总兵大人和你一般想法的话,绝对会轻敌,轻敌便会败北。”
王惊鸿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是又发现她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从反驳,他只好道:“那你说怎么办?”
林燕然道:“你说你老师提过,总兵和县令有过节,如今看来,必然是黑龙寨的好处没分给总兵,现下只需将县令的秘密略略透露给总兵,再暗示他县令将要突袭黑龙寨毁灭证据,那他为了抢功,又为了抓住县令的把柄,必然趁着他出兵之时进行围攻,而为了一战必胜,他肯定不会轻敌,反而会加大兵力亲自上阵……”
“如此这般,县衙兵力和总兵手下的军队合围黑龙寨,黑龙寨必亡。”王惊鸿忍不住打断林燕然的话,语气却有些郁闷,“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林燕然觑着他一脸悻悻的模样,暗地好笑,面上却正色道:“不,我只不过借着你的想法发挥了一番,归根结底还是你心思缜密,计谋过人,只是——”
她说到这里,故意沉吟,流露出来一副拿不准的表情。
王惊鸿果然上钩,着急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计策虽好,就是不知能不能施行?若是真的施行,黑龙寨必被剿灭,届时这周边大大小小十几个乡镇数万人口都要感恩戴德……那可真是风头无两啊!”
王惊鸿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持刀上马,去将黑龙寨的匪徒剿灭干净,他立刻信心百倍地道:“只要我去找老师当面陈述厉害,必定可行。”
林燕然要的便是这个结果,这时便道:“这么说你要马上动身去县城找你老师?”
王惊鸿道:“你要跟我一起?”
林燕然摇头:“不,我答应你姐姐收留那十八位青楼女子,既然你要去县城,便带上赤豹和林峰他们,去将人安全接回来。”
王惊鸿呆了一呆,没料到正说剿匪呢,她忽然提及此事,有种一腔热血喂了狗的感觉,恼羞成怒道:“我是要去办大事,此等小事,你另叫人去吧!”
说着扭头就走了。
林燕然望着他悻悻离去的背影,一脸得逞。
驯服王惊鸿,必须要反其道而行之,他的意见你越是不在乎,他越是上心,上心便会付诸行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此才能显出他天才的能耐来。
她当即唤来赤豹和陈平、陈安,嘱咐他们跟着王惊鸿,一不要他胡来,二去县城将人都接回来。
林峰和林江河剩下了,林江河老实,便只是憨笑,林峰却有些不甘心,问道:“郎君,你怎么不让我去?”
其实是林燕然知道他性子不稳重,怕他跟去坏事,便道:“你们去镇上寻摸寻摸,看看哪家种了菜,哪家养了猪,打听出来后回来告诉我。”
早晨答应了柳蓁蓁给她烹饪一桌美食,很显然,不是柳蓁蓁想吃,而是她师父想吃,那位前辈必然吃过很多山珍海味,但是家常菜必定没吃过。
她决定做一桌地道的杀猪菜,而且她自己也馋红烧肉了,凤凰镇的人家养马牛羊居多,养猪的十分稀少,她来了多日,连一块猪肉都不曾吃到。
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林燕然正色道:“我接下来要招待贵客,如今正为菜品头疼,所以这件事很重要。”
两人一听,顿时都高兴起来,他们就喜欢郎君对自己委以重任呢。
林江河这时想起来一件事,回头道:“郎君,那个救回来的人还躺在赤豹家里呢,你莫忘了让人给他送饭。”
林燕然应了一声,暗忖,林江河不止性格稳重踏实,而且还心细,值得大力培养。
她走进自己院子,先嘱咐陈小花记得每餐给姬越送饭,接着快步走进房间。
“明月,县城有动静,最快今晚便会出兵。”
有琴明月从她一进来,就想起暗影汇报的话,她掌权日久,自控力惊人,可是这人吧,最怕别人来吹耳旁风,理智知道是一回事,情绪上又是另一回事。
她自觉不在乎,但是面子受伤,便有些着恼,不想理睬林燕然。
结果林燕然开口第一句话,就将她勾引的抬起头来。
她望着她,等着下文。
孰料林燕然从早晨忙到此刻,除了吃早膳时喝了些粥外,便再没喝一口水,此时忽觉口干舌燥,立刻走到桌边,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有琴明月被吊着胃口,越发不耐,修长玉指在桌面一下一下敲打了起来。
林燕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这才用手背抹了下嘴角,将刚从赤豹、林峰和王惊鸿等人那里得知的情形说了一遍。
有琴明月眼神不悦地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这才语气冷淡地问道:“消息可属实?”
林燕然点头,扯来椅子坐到她身边,将自己与王惊鸿那番计策细细讲来。
接着又趁机道:“明月,我才知道,原来王惊鸿竟是出身于将门之家,祖传的兵法十分了得,这次计策他可是出了大力。”
她故意引出王惊鸿的将帅之才,希望能削减有琴明月对他的杀意。
有琴明月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王惊鸿确实是未来的将帅天才,可眼下并未成长起来,此次盗取黄金之计,前前后后都是林燕然与自己商议,她不觉得王惊鸿出了大力。
出了大力的肯定还是林燕然。
林燕然抢死卫功劳时拼了命似的,现在分给别人功劳又像是不要钱似的。
她竟是有点看不懂她了。
不过既然王惊鸿真的站在自己这方阵营,暂时倒是不必杀了,且留着此人,以观后效。
她心中掠过这些念头,旋即丢开,认真思考起来林燕然的计策,若是此计施行,柳红凰的三百精兵将能被最大化地消灭,届时她只需让死卫佯装刺杀柳红凰,便可同时牵制住玄冥和香姨,而她不用暴露一兵一卒,便可将黄金盗走。
她沉吟道:“便是合县衙与总兵手上的兵,恐也无法尽数剿灭那三百精兵,黑龙寨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柳红凰的精兵必是以一当十,你行此计,是要逼得柳红凰动用底牌保住金矿吧?”
林燕然脱口道:“不错!明月你真是聪慧过人,居然猜到了!”
有琴明月唇角弧度弯了弯,旋即抿下,道:“这么说,你还打二次盗取黄金的主意?”
一旦柳红凰不顾一切地保住金矿,势必还会继续开采下去,毕竟剩下的黄金比开采出来的可多多了!
林燕然这次直接笑的眯起眼睛:“不错,我们可以盗取第一次,如何不能盗取第二次?”
她的心思全被猜中,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惊喜,忍不住侃侃而谈起来。
有琴明月摩挲着指尖,状若随意地问道:“你这么缺钱吗?”
林燕然愣了一下:“明月,黄金你不想要吗?”
有琴明月眸色无波,淡声道:“若我想要,你便去盗来?”
林燕然很有自知之明,诚恳道:“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嘛,目前尚不知可行与否,但总要试了才知道。”
所以她盗取黄金,都是为了我?
有琴明月深邃的眼神自她面上缓缓逡巡而过,眸光轻闪了一下。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阳光照耀在林燕然身上,令那张年轻的脸庞显得生动活现,她眉飞色舞的神情也被金色的光映照的纤毫毕现,而她眼底的光,和阳光一样耀眼,神采奕奕,感染着周围的一切。
安静了整个上午的房间,突然因此热闹起来。
她甚至觉得,自己沉寂的心,也好似受到了感染,从黑暗孤寂的角落走了出来,沐浴着阳光,感受着这个纷繁喧嚣的红尘世界。
林燕然一口气说完,期待地望着她:“明月,你觉得如何?”
她语气真诚,目光又明亮,这些都是属于这个红尘世界的,火热又真实的一面,像是盛春和煦的风。
她甚至嗅闻到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信息素味道,甘醇醉人的酒香,混合着一股清新好闻的草木香气。
有种很安心又很温暖的感觉,她甚至有点想靠近她。
有琴明月蓦地惊醒,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觉得这个贱民的味道好闻?
她仓促别开脸,肃声道:“且等此次事成再议。”
其实她压根不觉得还能在柳红凰手底下盗取第二次,但此刻受到莫名心绪影响,竟有些不忍戳破。
“好。”林燕然也觉得为时过早,这时陈小花在外喊吃饭,她忙走出去端饭菜。
有琴明月的眸光沉了下来,心神不宁地坐在椅子上,自今日早起,她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体内那股灼热正在扩散,以至于她有种心慌的感觉,
她一上午都在凝神定心,没想到林燕然一来,那股灼热感又涌了出来,甚至害得她想靠近她。
不像是发烧……难道自己的易感期到了?
第038章
她吃了一惊,忙掏出颈项上的锦囊,深深嗅闻了几口,这才压下躁动感,招来暗风:“立刻去石门县盯着,一旦确定发兵时间,马上传信给暗星,要她按计划行事。”
“是!”暗风答应了一声,又有些犹豫:“殿下,属下一走,您身边便无人可用,让属下等暗云回来再出发吧?”
有琴明月摩挲了下指尖,沉声道:“不必,你通知暗风,你们三人一起留在黑龙寨,如此方可牵制玄冥和香姨,确保此次盗取黄金之事万无一失。”
暗风急道:“殿下,二公主的杀手随时到来,属下怎可留下您一人?”
有琴明月眸中闪过一抹浓郁的杀气,果决道:“休得啰嗦,孤自有分寸,你速速前去,决不可误孤大事。”
上辈子她都没死在有琴玉手里,这辈子怎么会被那个贱人伤到?
暗风只好领命而去。
林燕然来到厨房,陈小花问道:“燕然姐,要去叫顾姑娘来一起吃饭吗?”
林燕然道:“不用,她和家里人在船上吃。”
这时忽然一拍脑袋,糟糕,她竟然忘了王首春!
人家初来乍到,这第一顿饭,怎么也得好好款待一番,柳蓁蓁答应管住处,可不见得还要替她管吃喝。
她赶紧令陈小花打下手,紧急加菜。
顾玉婉本来还要给她派两个厨子来,被她严词拒绝了,有琴明月喜清静,自己也不爱人打扰,还是保持现状的好。
昨日买的鸡,还剩有两只,她早起便吩咐陈小花都炖上了,打算中午吃一只,晚上再吃一只,想给有琴明月好好补补身子。
现下倒是正好,主菜有了,只需加两个炒菜和一个凉菜,因赶时间,林燕然不得不套上围裙,亲自动手。
她一边翻炒,一边问道:“怎么不见翠翠?”
陈小花早有准备,便道:“山表哥被人打断了腿,姑爹要翠翠在家照顾山表哥,她便来不了了。”
林燕然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陈小花便将那日之事说了。
林燕然猛地盯住她问道:“小花你给我说实话,翠翠在家有没有挨打?”
陈小花被她盯得发慌,低下头去,像只受到惊吓的鹌鹑。
林燕然已猜到了,便没再催问。
这时,灶膛下传出女孩闷闷的声音: “姑爹怪她不该存钱,说都是因为她存钱才害得山表哥去赌博,当天就将她狠狠打了一顿,这几天但凡有气就冲着她撒。”
这么说,林翠翠这两日没来,天天都在家挨打?
林燕然气得一拳捶在灶台上:“可恨!”
陈小花赶忙道:“燕然姐,你别生气,姑爹打翠翠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你又不能天天去盯着。”
林燕然沉默了下来。
她确实不能天天去盯着,而且若是她去干涉,林大海很可能迁怒到林翠翠身上,打她更狠。
她心情蓦地烦躁起来,厨房的气氛也因此凝滞,陈小花失神地看着她的脸庞,嘴唇咬着又松开,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燕然姐,翠翠其实不让我说,她说,燕然姐是好人,不该被这些烦心事打扰,她说等她熬到嫁人了,就会好起来的,让燕然姐你不要担心。”
她说着眼睛红了起来,这次却没有低头,而是从灶膛下抬起头望着她。
“燕然姐,我和翠翠都真心希望你长命百岁,这样我们每次想到你,就会觉得一切充满了希望。”
火光将少女稚嫩的脸庞映照的通红,她的眼睛也像是有火光在跳跃。
“燕然姐一定要和仙女嫂子好好的!”她这样说道,语气和眼神都充满了赤忱。
林燕然差点落泪,她忽然觉得自己能救那二十位青楼女子,如何便救不了近在身边遭遇家暴的可怜女孩?
她轻轻点头:“好,燕然姐知道了,也记住了,一定会好好的。”
陈小花高兴地重重点头:“嗯!”
她又道:“待会儿你先去喊王姑娘来吃饭,然后盛些饭菜给翠翠送去,告诉她,燕然姐一定会帮她,这几天她爹一旦打她她便跑,绝对不要让自己受伤,燕然姐还要重用她。”
陈小花越发高兴,再次重重点头:“嗯!”
林燕然一边炒菜,一边暗思,林大海重男轻女,市侩贪财,小气抠门,还特别好面子,怎么对付这种人呢?
贪财、小气又好面子……有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眉头舒展开来,收拾好心情将饭菜摆到堂屋的桌子上,这才令小花去喊王首春。
她自己则端着另一份饭菜,进去房间。
鸡肉炖的滚烂,与干蘑的香气融合在一起,诱人垂涎。
黄橙橙的鸡汤上,飘散着细碎的葱花,金黄色与绿色的搭配,立刻让这道美味更添食欲。
她拿起汤勺,用勺背撇开葱花,给有琴明月盛了个鸡腿和一碗鸡汤。
“明月,今天的鸡汤可鲜了,蘑菇又嫩滑,你尝尝。”
有琴明月本来没什么食欲,听她这么一说,竟有了些胃口,便拿起汤勺尝了起来。
比宫中御厨做的要清淡鲜香,汤色清亮,并无什么油腻,很合她的口味,她便小口小口喝着。
林燕然看她吃饭如此秀气,暗暗有些着急,似这般吃法何时才能长胖些,到时候皇宫的人来迎接,发现他们公主弱不禁风,定要以为她虐待她了。
不行,不行,得想办法让反派长点肉才好。
她拿起自己空碗,将那只鸡腿夹了过来。
“是不是不喜欢吃鸡皮?”
有琴明月看她一眼,点头。
林燕然便将鸡腿去了皮,接着将鸡腿上的肉一条一条撕下来,又舀了半碗鸡汤浇在上面,小心吹拂。
有琴明月看似在专注喝汤,其实眼角余光将她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地暗暗纳罕,林燕然怎么知道自己吃鸡腿最喜这般吃法?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鸡皮?”她忍不住问。
林燕然随口道:“很简单啊,因为我也不爱吃鸡皮。”
原来是凑巧。
有琴明月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她又闻到了她身上的信息素味道。
林燕然摸了摸碗肚,不烫了,推到她面前:“吃吧。”
有琴明月吃饭不止慢,还不喜别人催她,当即道:“放着。”
放着放着就凉了,那自己这一番努力岂不是白费?
林燕然又犯了学术上的执着,眼巴巴瞧着她,软着语气道:“明月,汤凉了就不香了,快趁热吃吧,你看你这么瘦弱,风一吹就会倒,不多吃点怎么能行?”
她说话的时候凑的很近,那股信息素味道立刻浓郁了起来,一个劲儿往鼻尖上钻。
有琴明月身体马上有了反应,搅人的灼热感像是潜伏的野兽,立时苏醒了过来。
她猛地往椅背靠去,皱着眉,声音透出一股不耐烦:“你离我远点。”。
林燕然有些错愕,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这时院子里响起一道声音。
“林燕然,我帮你辨别了一上午的药材,你连顿饭都不请我吃吗?”
林燕然探身往窗缝瞧去,只见柳蓁蓁带着自己的师父和王首春,大摇大摆走进来。
她只好放下碗筷,出去迎接。
“柳大夫可不要冤枉人,你比我有钱多了,伙食定然好的不得了,如今这是吃惯了山珍海味,跑来我这小门小户改善口味吧?”
柳蓁蓁冲她眨了眨眼,偷偷指了指自己师父,林燕然立刻懂她心思,只好走上去冲着封谷拱拱手:“前辈,晚辈今日忙昏了头,竟然忘了去请前辈来用膳,是晚辈的不是,请前辈万勿见怪。”
柳蓁蓁立刻帮腔:“是啊师父,她一上午都在辨药材,忙的跟陀螺似的,连徒弟都被她抓了壮丁,这会儿估计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什么也顾不上了。”
封谷瞅了自己徒弟一眼,死丫头和外人联合蒙骗师父,真是翅膀硬了。
可是现在腹内饥饿,屋内已传出诱人的鸡汤香味,怎好现在戳破?
他便睁只眼闭只眼,随着林燕然走进堂屋,在主位坐下。
林燕然又引着王首春和柳蓁蓁坐下,顺便叫来怯怯懦懦的陈小花,按着她在王首春身边坐下。
“前辈,我家里吃饭,不分尊卑,都是有饭同食,唯有我娘子抱恙在身,不便见客,请前辈多多海涵。”
话音刚落,柳蓁蓁便咿了一声:“明月不舒服吗?我去瞧瞧。”
她进去房间细细打量,见有琴明月脸庞并未清减,只是神情淡淡,好似比自己离开前还冷清了许多。
她忙道:“明月,你可是哪里不适?”
有琴明月摇头:“我无事,你不必担心,且出去用餐吧。”
柳蓁蓁忍不住暗想,明明林燕然如今浪子回头,怎么明月好似不甚高兴的模样。
她出来房间,缠着自己师父道:“师父,你医术了得,既然遇到了,便帮燕然她娘子看看吧?”
封谷吃人嘴短,只好道:“你娘子是什么病症,说来听听,这天下间还没有老夫诊不了的病。”
言语间颇为自矜,大有一副“你这丫头还不快快求我给你娘子看病”的架势。
林燕然本是托词,闻言不由心中一动,反派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很容易被人联想到在自己家里受到了虐待。
不若便让封谷给她瞧瞧,她走进房间,先是打量了有琴明月一眼,才道:“明月,我看你总是胃口不佳,不若让封前辈瞧瞧?”
她一进来,有琴明月再次闻见她身上散发的信息素味道,很好闻,充满了一种温暖又亲切的诱惑,以她的自制力竟然越来越想亲近她。
心中顿时一凛,之前都没什么反应,怎么易感期突然就来了?
她当初佩戴药丸时,那位传奇大医师曾言,公主体质特殊,信息素异于常人,若是易感期爆发,绝不可乱服药物。
既如此,也不必看了。
她心情抑郁,声音也变得沉郁:“不必,代我谢谢前辈,你出去陪客吧。”
林燕然瞬时知道她不想自己留在房间了,暗暗纳闷,自己没惹她啊,只得应了一声出去了。
堂屋很快热闹了起来,林燕然热情招呼大家吃菜,柳蓁蓁也是个热心肠,不住招呼自己师父和王首春、陈小花吃菜。
一帘之隔,仿佛两个世界。
外面的繁华,与房间冷清的她,显得格格不入。
有琴明月放下了筷子。
好好的胃口,忽然没了。
以前林燕然要陪她吃饭,她烦,恨不得她消失才好,现在林燕然陪别人吃饭,她也烦。
尤其是发现自己这种心绪变化,她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到底是受到了易感期的影响,还是自己竟真的习惯她陪着自己用餐?
林燕然心里记挂着林翠翠被家暴的事,吃完饭就吩咐陈小花去喊林大海来。
孰料刚说曹操,曹操便到。
林大海自己找上门来了。
林山被打断了四肢,大夫来看过,说是恢复成原样不可能,但如果有银子,便可以恢复到让他杵着拐杖走路。
林大海不信邪,又去县城找名医,可是名医诊费高昂,他垂头丧气回来,听邻居说起林燕然家里来了许多生人,门口河上还停了艘大船,立刻决定来看看蹊跷,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敲她一笔银子。
“燕然,你家里来那么多生人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如今北蛮入侵,都统命我们日夜操练,你作为乾元,即日起便要带头出操,绝不可缺勤,不然我饶不了你!”
林燕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命陈小花去喊林大山,自己在院子里和他说道了起来。
“什么,你要招工,把凤凰镇所有人都招了?”
林大海小眼睛瞪的圆溜溜,心里暗想,燕然忽然招这么多人,难道又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买卖?
嘶,自己怎么着也要咬下一块肥肉,决不能只让她一个人赚钱啊!
他眼珠一转,抖着二郎腿道:“燕然啊,我是乡堡,凤凰镇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你要招人的话,我振臂一呼,大家伙就都愿意来给你做工了,只是具体是做什么买卖,你总要说出个章程来,若是为非作歹,我可是头一个不同意!”
呵!自己提都没提买卖,林大海就迫不及待嚷嚷了出来,这花花肠子,隔着肚皮她都一清二楚。
她一扭头,自己那张藤椅又被柳蓁蓁搬去廊下孝敬封谷了,她便觑了正在看热闹的王首春一眼,故意吊儿郎当地道:“王姑娘,还不给我搬张椅子来。”
王首春一直在偷偷打量她。
她初来乍到,难免有些忐忑,尤其是自己这位恩人,既有磊落君子的一面,又不按常理出牌,她完全看不透。
此时见她忽然摆出一脸的混混样,她竟然觉得有点轻松,恩公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她便装作乖乖巧巧的模样,真个去堂屋拖了张曲背扶手椅出来。
只是到底是坤泽之身,又要维持人前柔弱的姿态,便拖拽的十分吃力,一路走一路停,害得林燕然提心吊胆,生怕她被门槛绊的摔了一跤,那她还得去扶她。
她现在要在林大海面前耍威风,将他嚣张气焰打压下去啊!
好不容易王首春将椅子拖来跟前,她一屁股坐上去,发觉双脚又无处着落,便扭了扭身子,将两条长腿搭在走廊上。
接着便吊儿郎当地抖起腿来,那架势,比林大海还要嘚瑟。
只听她道:“没错儿!这次乃是天大的买卖,凤舞城知道吧?府城,顾家小姐,有钱人,被我救了,如今感念我的救命之恩,要将制药作坊建在咱们镇子!”
林大海早被王首春的美貌给吸引地张大了嘴巴,此刻一听她的话,嘴巴顿时张的更大了,他擦了擦耳朵,起身凑过去。
“燕然,你说什么,府城的,有钱小姐,要来咱们镇建作坊?”
林燕然暗道,老头子倒是会抓关键词,不过嘛,那些关键词就是她故意想让他重点关注的。
她立刻抬高嗓门,声音大的恨不得整座镇子都听见。
“对,府城来的,大家闺秀,有钱人家的小姐,被我救了,要在我家建作坊!”
林大海差点被震破耳膜,赶紧往后退了退,可是胃口被钓住了,便也不敢凶林燕然,反而讨好地问道:“真的?人在哪,我看看?”
林燕然不搭理他,继续高声道:“我说咱这镇子又破又小,路还不还走,怎么能建作坊,可是顾家小姐是个感恩戴德的人,非要在我家旁建作坊,说是唯有如此才能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我寻摸着,人家一片诚心,咱也不能掉链子,便想找叔问下,咱镇子有人可用吗?”
林大海这下听明白了,忙不迭道:“有有有,凤凰镇别的没有,闲人多的是,燕然,这建作坊的事,是真的?”
柳蓁蓁和自己师父坐在廊下喝茶晒太阳,这时掩嘴一笑,同封谷道:“师父,你且看着,林燕然要开始耍人了。”
封谷方才被有琴明月拒绝看诊,正老大不高兴呢,闻言扫了林燕然一眼,很是不满地道:“好好的医道不去修,在这里不务正业,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柳蓁蓁笑盈盈道:“师父,她确实不务正业,弟子从没见她看医书,也很少去寻访药材,反倒是成天游手好闲,可偏偏吧,她医道惊人,你说她是不是天才?”
这句话简直是往封谷心里捅刀子,气的当场翻了个白眼,连声道:“暴殄天物,真正是暴殄天物!”
话虽这么说,可是他眼睛却忍不住朝林燕然瞅去,想要看她到底玩什么把戏。
昨日林燕然连续辩出了他拿出的两种药丸,他都不以为意,可等林燕然辨出了铁盒的药膏,他才真正地动心了。
当初他辩出铁盒的药膏,可是花费了三天三夜,可是这丫头,居然只看了一眼,就辨出来了!
封谷一向自恃是天才,可现在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他迫不及待地想林燕然对自己纳头就拜,欢天喜地要拜自己为师,可是这死丫头就跟个榆木疙瘩一样,愣是毫无动静。
如此天才,怎可在这穷乡僻壤与粗俗乡民为伍?
封谷一边焦急,一边愤愤,一边又心痒难耐。
有琴明月午饭没什么胃口,等陈小花收走碗筷,她便觉得身体越来越灼热,头脑也跟着昏昏沉沉,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时忽听院中嘈杂不已,猛地惊醒,却是晌午时分,阳光灿烂,春光明媚,林燕然正在院中和人高声说话。
那嗓门大的恨不得将屋顶掀翻了。
她气的咬唇,这个贱民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大晌午的搅扰的人不得安宁。
她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一条窗缝,只见林燕然吊儿郎当坐在靠背椅上,两条腿还架着二郎腿,抖啊抖。
那位从春香楼出来的头牌花魁,正模样乖顺地站在她身旁,一手给她捧着茶杯,一手给她摇扇子。
有琴明月:“……”
忽然想杀人了。
结果发现,死卫都被自己支走了。
她眼神阴郁地盯着林燕然,体内灼热又起,莫名情绪和杀意交错汹涌,便如一波一波的浪潮将她淹没。
只听林燕然抖着腿道:“叔,不是我说,咱镇子哪有人可用,都是些粗俗不堪的猎户,似我这般聪明机灵的人,能有几个,算了算了,我还是让顾家小姐将作坊搬走。”
林大海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一瞪:“你这丫头,怎么能让肥水流外人田?有好处自然是想着自家人,人家千金小姐要来建作坊,你便劝她建啊,咱们凤凰镇山好水好人又勤快能干,怎么比不上别处了?”
林燕然皱眉道:“叔,不是我信不过大家,这可是真正的大生意,一旦落地生根,那是要祖祖辈辈干下去的买卖,而且卖的都是药丸,药丸你知道吧?最普通的药丸都好几两银子,贵重些的药丸,一颗便价值千金,你说这样天大的买卖,我能放心建在这穷山僻壤吗?”
“不行,不行,你越说我越觉得不行了!我要去找顾家小姐再商量商量——”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林大海顿时急得嘴巴冒烟,赶紧拽住赶来的林大山,一起挡在她面前。
“燕然,你听叔一句话,让人把作坊建在这里,你缺什么,叔都给你想办法,成不?”
林燕然立刻知道老狐狸这是彻底上钩了,她决定继续加把火,便不耐烦地挥手:“哎呀你们躲开些,别挡着我的风,王姑娘,你这扇子倒是摇起来啊!”
王首春眨了眨眼,卷翘的长睫下,那双明眸漾出一抹异色,她可算是看出,这位恩公是在装腔作势了,便将手里的蒲扇摇的飞快,嘴里娇娇弱弱地道:“郎君,人家已经很用力了哦。”
这句话差点没让林燕然掉鸡皮疙瘩。
不过那效果也是杠杠滴,林大海立刻又看直了眼睛,结结巴巴问道:“燕然,这这这,这位小姐是哪家的千金?”
林燕然故意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架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道:“是我找来当管家的,顾家小姐说以后带我一起发财,这家业大了,怎么着也得有个管家打理,叔你说是吧?”
林大海顿时羡慕的眼睛红了,心里更是浮想联翩,燕然说的作坊还没开起来呢,就能找个美人当管家,那要是作坊建起来还得了?那她不得请十个八个的美貌婢女伺候自己吃香喝辣?
嘶——那可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不行,不行,不能只让她一个人发财,必须自己也跟着吃香喝辣!
林大海一瞬间下定了决心,脸上流露出破釜沉舟的郑重表情来,撸起袖子道:“燕然,你就说吧,建作坊缺什么?缺人,叔给你找人,对了,你建作坊,肯定还缺地吧?叔给你划地,要多少划多少,是不是还缺木工?瓦匠?泥土匠?叔将十里八乡的好手都给你找来,只一个要求,一定要把作坊留在咱们镇子,成不?”
林燕然心道,来了,终于来了,她要的就是地啊!
有琴明月也听出了门道,林大海市侩又贪心,若是直接说买地,他绝对会狮子大开口,林燕然用这个法子钓着他自己上钩,自己将地送上来,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哼。她旋即发出一声冷哼。
该死的贱民,自己还顶着她娘子的身份呢,她就敢找个管家,除了达官贵人,寻常百姓哪个会找管家,寻常百姓的管家不就是自己的娘子吗?
现在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找个青楼花魁当管家,那置自己于何地?
她越想越气,越气体内的灼热越盛,恨不得立刻去将林燕然抓到面前,狠狠痛斥一番。
林燕然压根不知道自己又被反派惦记上了,她心里正得意呢,林大海上钩了,接下来就开始收网了。
第039章
林燕然压根不知道自己又被反派惦记上了,她心里正得意呢,林大海上钩了,接下来就开始收网了。
她将腿抖的更厉害了,斜觑着眼睛道:“叔,咱这荒山野岭的,几块破地能值几个钱,顾小姐要开作坊,府城多的是良田沃土等着她,官府甚至要白送一大块地给她,皆因她的制药作坊一开起来,那什么吃食铺子、客栈、粮油店、成衣铺、药铺、当铺全都一窝蜂地开起来了,她一个作坊就是一条街,她压根不缺地啊!”
林大海急得口干舌燥,赶紧推搡林大山,林大山语重心长道:“燕然,这个作坊,还是要建在咱们凤凰镇,你看哈,你建作坊是赚大钱的事,又是制药丸这等精贵玩意儿,肯定需要保密吧?万一被人偷走秘方那不是亏大发了?但是咱们不一样啊,咱们都是自己人,跟你肯定一条心,而且凤凰镇的汉子能征善战,需要做工时给你做工,万一土匪来了,北蛮来了,我们背上弓箭就可以上阵杀敌,大家伙便是断腿缺胳膊也要将作坊保的固若金汤!”
林燕然心道,林大山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说话说到点子上,不过她故意哼了一声:“若是开在府城,有的是总督大人的兵保护,还怕土匪和北蛮?不过嘛——”
林大海和林大山同时将脑袋凑过去:“燕然你快说,不过什么,无论你有什么需求,我们都给你整来!”
林燕然慢条斯理道:“大山叔说的有几分道理,我毕竟是凤凰镇人,总要给大家伙着想着想。”
林大海头如捣蒜:“对对对,燕然你总算开窍了。”
林燕然翻了个白眼:“叔,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诚意不够,趁早别来掺和这份买卖,不然我丢不起人,大山叔刚才有句话提醒了我,这作坊是祖祖辈辈的买卖,你给一块两块的地压根不济事,便是将凤凰镇的地都拿来,也不及府城送的那块地大。”
“所有的地?”林大海顿时为难住了,拧着眉头道:“燕然,地是大家伙的,你都拿去,大家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林燕然满不在乎道:“我说了,既然你们跟我一条心,我能亏待你们吗?我怎么也要给大家伙挣一份好出路,地就就相当于大家伙出的份子,凡是出地的,就在作坊占份子,有份子的人,每年年底都可以得分红,除此之外,所有凤凰镇人都可以优先招入作坊做工,这样一来,大家既有年底分红拿,还可以每月拿一份工钱,这样的美差,也是顾家小姐才给得起。”
“我可说了啊,这件事是你情我愿,要是你们犹豫,后悔,担心受怕,趁早别来掺和,我要和顾家小姐去府城发大财!”
林大海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能行?你是凤凰镇人,你发财怎么能不带着大家伙一起?燕然,哎燕然,你可不能忘本啊!”
林燕然翻了个白眼,林大海这人就是不爽快,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在这套近乎。
林大山瞅了瞅林燕然。
林燕然专门差人将自己请来,定然是要自己帮衬她,这孩子机灵又大气,光是县城卖猎物那件事就能看出以后大有作为,自己帮她绝对不亏。
可是这自古以来卖地都是大事,作为寻常百姓,若不是到了绝路,谁会舍得卖自己的田地呢?
他拽住着急上火的林大海,问道:“燕然,叔就问你两句话,一则,这地是咱们的命根子,若是爹娘走了,子孙后辈可以继承这分红钱和这份工吗?二则,咱们这地卖出去了,还能买回来吗?”
林燕然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只要出了地,你的分红钱和工钱就可以一直传下去,地是咱们卖给作坊的,想要拿回去,自然可以,不过我先说好了,人家顾小姐是真心做生意的,做生意就讲究个公平诚信,人家带你发财,不止愿意买你的地,还让你用地入份子,那是好心,既然人家好心,咱们也不能损人利己,你把地拿回去,一则,你的份子没了,二则,作坊建在那里,你要拿地回去,得等人家寻到合适的去处了,才好把地腾出来还你,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大山当即点头:“没错,是这个理儿,人家带咱发财,咱也不能干缺德事,想把地拿回去的,怎么也得等人找好地方。”
林大海却眼巴巴问道:“燕然,你是说我们不止拿到一份卖地的钱,还可以拿到分红钱和做工的钱,等于是三份钱,对不对?”
“顾家小姐好似是这么说的吧,我记得不是很清楚,等我再去问问”,林燕然说着故意拍了拍脑袋:“咿,我怎么觉得这样很吃亏,我去找她说说……”
林大海浑身一激灵,一把将她按在椅子上:“燕然,叔同意了,就按照你说的,地都给你,但是我们要三份钱,一份都不能少!”
林燕然装作迷茫地望着他,林大海踹了林大山一脚,林大山只好道:“燕然,就按你说的吧,这些地可都是凤凰镇人的命根子呢。”
林燕然知道林大海这是彻底上钩了,她给出的条件,无论放在任何时候都属优渥,林大海只要想清楚了,就绝对不会反悔,反而生怕自己这边反悔。
她故意乜斜着眼睛道:“你们两位可是我亲叔,没坑我吧?”
林大海点头如蒜:“哪能呢,你是我亲侄女,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
林大山吧唧着旱烟,没吭声,林燕然给出的条件是真的好,他都有点担心她亏本。
林燕然便趁机提要求:“我丑话说前头了,既然入伙,以后便是自己人,作坊建在咱们门口,就是咱们自己的了,首先这地,叔你得去找镇上人谈好,一并把地契都拿来,顾家小姐可没时间一家家去跑。”
“要得,要得!”林大海点头。
“其次,用地入伙作坊的人家,必须出人进作坊做工,这是为了确保作坊里大部分是自己人,我们开作坊是为了带大家伙一起赚钱,绝对不想看到每家每户为了点份子钱争得头破血流,所以这地,我们要按照人头算,出一个人头的地,可以进一个人做工,不可顶替,也不可挂名,尤其那等偷奸耍滑的人,我们绝对不要。”
林大海心头一跳,立刻想到了自己儿子林山,他本来还想把地都挂在林山头上,然后自己去做工,可是林燕然设置的这个条件,林山不止得不到份子钱,也得不到工钱,他顿时有点不乐意:“燕然,这钱怎么分,是自己家里的事,你管那么宽做什么?”
林燕然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想将凤凰镇里诸如林翠翠这种饱受家暴的坤泽和中庸女子解救出来,只要这群弱势女子有了工作,他们家里顾忌颜面便不敢明目张胆地家暴,作坊建起来后,再成立一个巡查组,专门巡查哪家人残暴不仁,到时候便可以用作坊的名义罚款,相信为了钱,那些人再也不敢动辄打骂这些可怜女子了。
林大海现在想触她逆鳞,她立刻翻脸道:“叔,这是人家顾小姐大家族里传承百年的赚钱秘诀,家和万事兴,你要是不认可,咱们就趁早别谈了。”
林大海被说懵逼了,一言不合就不谈了,那自己的三份银子呢?
他赶紧赔笑:“叔错了叔错了,只是这条件也太苛刻了,你山堂哥还受着伤呢,我还想等他伤好了进作坊做工。”
林燕然心道,林山偷奸耍滑,人品低劣,便是没断腿也不可能让他来,她故意阴阳怪气道:“叔,作坊是赚钱的,不是做慈善,我们只要手脚健全的勤快人,你家能出几个健全人做工,便拿几份工钱。”
林大海被手脚健全四个字戳中心窝子,很是不爽,拉着个脸瞪林燕然,林大山在一旁吞云吐雾,幽幽道:“大海啊,那些荒地放了这么多年,何曾挣来一文钱?现在有三份钱拿,三份钱啊,这是打着灯笼都遇不到的好事,是燕然千辛万苦给咱们挣的福气,你不要,我可还想要。”
林大海顿时一激灵,醒悟道:“燕然说的是,这做工自然要手脚麻利的,我家还有林峰和林翠翠,都勤快着呢,还有叔,也能做工,对了燕然,我们这些军户不久便要出征,那这作坊的人手怎么办?”
林燕然正等着他呢,闻言便一本正经地道:“为了防止军户出征造成作坊缺人,所以上了军户名册的,都不可进入作坊做工,每家每户做工的人选,只能是军户的家人。没有家人的,只能得到分红的钱。”
“不能临时让人顶替吗?”
“说了不能顶替,不能转让,谁要是搞这种弄虚作假的事,全家都别来作坊了。”
林大海一听,顿时又不乐意了。
他还想全家都进作坊挣工钱呢,这样一来,自己进不了作坊,自己的山儿也进不了作坊,而田地要是都挂在自己名下入伙,那自己老婆、林峰和林翠翠又做不了工,要想这三人可以进作坊,那自己必须要将名下的地拆分成四份。
嘶,这简直是左右为难。
林大海撮着牙花子,很是不爽。
林大山抽着旱烟,幽幽道:“三份钱,三份钱呢!”
林大海顿时又是一激灵,他赶紧收起自己那些小九九,咬牙道:“燕然,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林燕然松了一口气,到了这里,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后面无论什么条件,林大海都会答应的。
她伸了个懒腰道:“今日到此结束,叔你们先回去,我去找顾小姐说说这件事。”
林大海不放心地道:“燕然,你可一定要说服顾小姐啊,一定要给咱们三份钱啊!叔下半辈子可都指望你呢!”
他唠唠叨叨,最后还是被林大山拽走的。
林燕然犹如解脱了一般,连忙收回快要抖到发麻的双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王首春掩唇一笑,上前将茶杯递给她:“郎君,请用茶。”
林燕然正口干舌燥呢,立刻接过来一饮而尽。
有琴明月站在窗前,将这一幕瞧了个正着,她轻轻关上窗户,转身的瞬间,眼底已显出一派骇人的阴鸷。
柳蓁蓁和自己师父听完了全程,她开始只当是林燕然要整人,可听着听着就发现内有玄机,忍不住走过来问道:“林燕然,这凤凰镇的地只要你出钱,便都能买去,为何要给三份钱,怎么看,都不是划算的买卖。”
王首春也正有此疑惑,便也好奇地望着林燕然。
林燕然搁下茶杯,眼睛在柳蓁蓁脸上转了一圈,接着看见踱步走来的封谷,心中蓦地又是一动。
柳蓁蓁的身份绝对不是寻常人,封谷的医道水平绝对是大医师,这样两个人,可是两条金大腿,既然遇到了,怎么能错过?
她立刻笑盈盈地道:“柳大夫,有没有兴趣入个份子?”
“我?”柳蓁蓁诧异地看着她。
林燕然仍是满脸含笑:“不错,柳大夫若是愿意,我现在给你一个最优惠的价钱,一万两,便可成为作坊的东家之一,至于封谷前辈的份子——晚辈自然是双手奉送。”
封谷虽不在乎那什么份子,可被林燕然敬着十分受用,暗道孺子可教也,孰料下一句便听见自己最钟爱的小徒弟嚷道:“凭什么我师父不要钱,我要一万两?”
他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拿蒲扇往柳蓁蓁头上一敲:“怎么说话呢?”
柳蓁蓁被师父当众敲头,顿时恼羞成怒,狠狠剜了林燕然一眼。
林燕然眨巴了下眼睛,语气变得倍加诚恳,“封谷前辈乃是医道高人,他若是入伙我的制药作坊,立刻便令作坊蓬荜生辉,这是晚辈占了大便宜,怎敢要前辈的入伙费呢?”
柳蓁蓁气恼地瞪着她,只觉那张笑脸越看越是可恶,旋即,她眼睛里流露出一股狐疑之色:“林燕然,你这是逮着我使劲儿坑吧?定是你建作坊缺钱所以才将主意打在我身上,对不对?”
林燕然心道,你猜的倒是一字不差嘛。
不过面上她痛惜无比地道:“柳大夫我当你是朋友才邀请你入伙,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看我,真是叫我伤心,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情愿,便算了。”
柳蓁蓁被她坑过,这时笃定她在坑自己,便扬着下巴道:“你少装蒜,莫不是被我说中了所以心虚?你是不是当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
林燕然暗暗叹气,柳大夫越来越不好坑了呀?
她故意一拂袖子背过身去,装作真的不打算邀请她入伙的架势,实则脑袋里正在思索着:要怎么才能让她上钩呢?
恰在这时,顾玉婉赶了过来,见她们正说话便问怎么回事,柳蓁蓁立刻如找到帮手,拉着她开始控诉林燕然怎么着怎么着坑自己。
顾玉婉听完所有经过,水灵灵的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她:“柳姐姐,恩公没有坑你啊,恩公此举,是真的送了座金山给你!”
林燕然立刻转过身来,满脸不忿道:“柳大夫你现在有什么话说?”
柳蓁蓁相信顾玉婉的为人,便略有心虚,但是林燕然一开口,她又觉得她要开始撺掇顾玉婉了,便没好气道:“你不准接腔。”
接着拉着顾玉婉走到一旁询问缘由,顾玉婉不愧是商业天才,刚才只听了个大概,便领悟了林燕然用土地入伙的打算,再听到分红,她立刻融会贯通,便道:“柳姐姐,你别看一万两多,等作坊真的赚钱了,你这一万两不过是九牛一毛,而你用一万两银子却可以每年得到分红,我推测,只需个两年时间,你便可回本,后面便是源源不断的盈利了,所以说恩公真的没坑你。”
她说到这里,刻意压低声音道:“而且,恩公没给其他人东家的名头,柳姐姐,你可是头一份呢!”
柳蓁蓁一听这话,顿时受用无比,偷偷朝林燕然觑去,见她背负着手站在院中,侧脸对着自己,神情仍是不忿,莫名心虚起来。
原来真的冤枉她了。
她心里喜滋滋的,却刻意压着快要上扬起来的嘴角,皆因之前被林燕然坑过几次,此时不肯叫她得意。
走到林燕然面前,故意勉为其难地道:“行吧,看在你拿我当朋友的份上,我就入伙吧,不过——”
林燕然哼哼道:“柳大夫不会是出不起银子吧?”
柳蓁蓁刚积蓄出来的那点好感又被打的七零八零,狠狠白了她一眼。
“谁叫你狮子大开口的,一万两银子我一时半会怎么拿得出来,能不能打欠条?”
林燕然马上偏过脸去不看她,气得柳蓁蓁恨不得踹她一脚,然后她便看见林燕然眼神一个劲儿往自己师父身上瞟。
瞟了一下,又瞟了一下。
嘴里一本正经地道:“柳大夫自己拿不出也没关系,总有个有钱又体恤晚辈的长辈吧,让长辈帮帮忙嘛。”
这个坏东西,竟然开始打自己师父的主意了?!
柳蓁蓁差点气笑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舍不得戳穿她。
便故作为难地道:“哎呀,我自己没带银子,家里的长辈也不在身边呢,还是给你先打个欠条吧,等个一年半载我家去,再给你捎银子来。”
封谷正在捋须,闻言差点薅掉一把胡子,当即怒道:“你个逆徒,为师不是你的长辈吗?区区一万两银子,有什么好为难的?”
说着手一伸,递出一物:“将为师的私印拿去。”
柳蓁蓁看见他掌心躺着一枚金光闪闪的印章,印章的掌手上镂刻着三枚惟妙惟肖的金元宝,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去接下来。
“师父,你竟然随身带了私印?”
封谷横了她一眼:“为师出来游历,自然要带着私印。”
顾玉婉眼尖,立刻认出来,惊讶道:“呀,这莫非是皇家钱庄专用的三品金印?”
封谷脸色矜傲,却不好意思答,轻咳了一声,柳蓁蓁立刻懂自己师父心思,接话道:“不错,这正是咱们龙渊国皇家钱庄的三品金印,凭借此印,可以在任何皇家钱庄一次性支取五万两白银!”
林燕然顿时眼冒金光,立刻走到了封谷面前,郑重其事地抱拳道:“原来前辈不止是医道高人,还是位举世难寻的大富翁,请恕晚辈失礼。”
她态度突然如此恭敬,令得封谷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则气她如此人才,竟然钻在钱眼里,二则气她因为自己有钱才对自己如此恭敬。
当即一拂袖子,背过身去,气呼呼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偏偏林燕然还眉开眼笑地将柳蓁蓁手里的金印接过去,赏玩了起来,嘴里惊叹道:“真是巧夺天工啊,这元宝雕刻的竟然如此逼真,前辈怀揣这样一枚金印,岂不是去哪里都可以轻装上阵,需要什么只管去钱庄支取些银两即可,啧啧,晚辈真是好生羡慕!”
封谷竖着耳朵偷听,脸色又渐渐阴转晴,皆因林燕然这番话说中了他的心坎上,他自得这枚金印,去哪里游历都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每次拿出来金印时,也都颇觉有面子。
更何况,这个丫头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听着很是顺耳呢!
林燕然这时问道:“柳大夫,这金印要如何用?”
柳蓁蓁觑了她眼巴巴的神情一眼,心道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遂得意洋洋地看向顾玉婉:“顾妹妹,你那里可有空白的银票?”
顾玉婉点头:“自然,我家中常备空白银票,便是为封前辈这样的大富翁准备的。”
柳蓁蓁便得意地冲着林燕然道:“只需用我师父的金印,往空白银票上盖章即可,需要多少银两,便盖在多大的银票上。”
林燕然顿时明白过来,这私印便如后世的支票,她立时笑了起来:“柳大夫,如此正好,你只需盖个一万两的银票,从此以后就是我们制药作坊的大东家。”
她又冲着封谷道:“前辈,您的入份银子,晚辈做主,免费赠送两万两如何?”
封谷哼了一声,转过身来道:“你既称我一声前辈,难道我还贪图你的份子钱不成?老夫这私印一次性可支取五万两,那便按照五万两的份子,老夫三万两,小蓁儿两万两。”
柳蓁蓁忙道:“师父,徒弟怎能要你的银子?”
封谷瞪了她一眼:“你只消好好听师父的话即可。”
柳蓁蓁顿时明白他心思,这是要自己提点提点林燕然,别总钻在钱眼里,眼光放亮点,没看见身边有个顶级大医师吗?赶紧跪下拜师啊!
柳蓁蓁差点被自己师父这幅不争气的样子给逗笑,心道,老头子你也有被人折磨的一天啊,以前逼本小姐认药草一天认不出来一百种便不许吃饭不许睡觉的仇,可算是报回去了。
她心里想的美滋滋,面上却乖乖巧巧:“师父,徒儿知晓啦。”
五万两?!
林燕然激动的泪水差点从嘴角流淌出来,立刻走到封谷面前,语气诚恳道:“前辈,晚辈说了免费赠与前辈,怎可收前辈的份子钱,还请前辈收回!”
她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眼神更是亮堂堂直达人心窝里,立刻让封谷被“未来天才徒弟”冷落的心好受了许多。
他大度地一挥手:“长者赐不可辞,老夫难得遇到你这般精通医道的小丫头,就当是送你的见面礼罢。”
其实刚才顾玉婉和柳蓁蓁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凤舞城顾家的底细他一清二楚,顾玉婉既这么说,制药作坊必然赚钱,自己入个份子,不止不亏,还能在未来的天才徒弟面前博个大大的面子,何乐而不为?
他高兴,林燕然更高兴,决定等人一走,便去有琴明月面前邀功。
当即道:“前辈远道而来,晚辈还未能给前辈好好接风,且请前辈多留些时日,晚辈亲自下厨给前辈做一桌地道的农家菜。”
“农家菜?”封谷立刻被这个新鲜词给吸引住了。
“不错,农家菜乃是凤凰镇最特色的菜肴,旁的地方都吃不到,晚辈想着,山珍海味前辈定然吃腻了,刚好用这等清冽爽口、返璞归真的农家菜为前辈换换口味。”
林燕然将农家菜一顿夸,封谷听得心情大好,暗忖这丫头莫不是开窍了,打算专门准备一桌好酒好菜向自己拜师?
他越想越是高兴,矜持道:“也不必多么丰盛,只记得礼数到了即可。”
礼数?什么礼数?林燕然满脸懵逼。
不过好歹是将人哄住了,她正要回房,发现王首春目有异色地看着自己,她心中一动,走过去道:“王姑娘,你对我今日所说的田地入份之法,如何看?”
王首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恩公此法,益处良多,甚是玄妙,但小女子唯有一点不解,请恩公赐教。”
“你说。”
“恩公为何要把凤凰镇人和制药作坊捆绑在一起?”
林燕然立刻在心底暗赞了一声,王惊鸿没说错,他姐姐确实聪慧过人,这个问题可谓是问到了根子上,她沉吟道:“平衡。”
“平衡?”王首春面露思索,林燕然正要走,她眼神已灿然一亮,看了看走到廊下歇息的柳蓁蓁和封谷一眼,压低声音道:“既是平衡,也是制衡。如此说来,那二位新入伙的东家也是基于此考虑,恩公,小女子说的可对?”
真是聪明,自己拉柳蓁蓁和封谷入伙,可不就是给自己拉保护伞,为了制衡以后的“强龙”和“地头蛇”嘛。
不愧是将门之女,一点就透。
她笑着点头,道:“王姑娘,我今日所说的管家之事并非戏言,你若是有意,便去同顾姑娘商议田地入伙及金银入东的细节?”
王首春立刻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机会,也是在考验自己,她眨了眨眼,巧笑嫣然:“小女子的命都是恩公的,区区管事,小女子自然是在所不辞。”
林燕然心情大好,掉头走入堂屋,她兴冲冲地掀开门帘,一眼便看见有琴明月正在桌前练字。
顾玉婉的商船到来后,便命人送来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她还要往家里搬名贵的桌椅、古董和绫罗绸缎,都被林燕然拒绝了,房间实在太狭小,书桌一摆,便显得不伦不类,还是等宅子扩建后再布置吧。
“明月——”
林燕然快步来到她身边,喜滋滋地开口:“我又为咱们赚到了五万两银子,方才柳大夫和她师父都答应入伙我们的制药作坊了!”
咱们……我们的制药作坊……自己何时同这个贱民关系这般好了?
有琴明月心中掠过这些想法,头也未抬,屏息凝神,继续书写着手中的字。
林燕然瞧去,发觉她在写经文,此时正写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观”字。
她心道,反派两世为人,有这样的感悟,倒也不足为奇,便没再吭声,站在旁边默默瞧着。
她靠的太近,身上气味又往有琴明月鼻子里钻。
有琴明月倏地皱眉。
她午后练字,是为压制体内的灼热,自前世起,躁动的信息素就一直困扰着她,成为她的心头大患。
所有的大医师都告诉她,只能找个顶级乾元标记自己,方能安抚躁动的信息素。
可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誓死都不肯屈服,前世生生剜出腺体,彻底摆脱了信息素的困扰。
她就不信她今生铲除不了这个心头大患!
正因为这种深邃入骨的胜负欲,她明知林燕然靠近就会激发信息素,还是默认了她进来。
因为她不容许自己认输,不容许自己败在该死的信息素之下。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坤泽的生理特性,林燕然一来,她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林燕然身上的体香正丝丝缕缕地的往鼻尖钻入,像是毒蛇一样在她体内翻搅,身体的控制权正被一寸寸剥夺。
便连嗅闻着自己的药丸都无法遏制这种失控!
她猛地颤抖了一下。
“啪嗒——”
手里的毛笔摔在了上好的宣纸上,立刻在上面留下了一团丑陋的墨迹,连带最后一个“观”字也变形了!
“明月你怎么了?”
林燕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赶紧问道。
有琴明月被突如其来的失败激怒,双手猛地攥紧纸张,雪白的宣纸被捏的褶皱横生,上面那坨墨迹越发丑陋刺目。
就像是在嘲笑着她的失败。
有琴明月的双眸瞬间红了,为什么自己都这么努力了,还是被信息素打败,为什么自己是该死的坤泽之身,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被乾元标记?
该死,该死,一切都该死!
她猛地瞪向林燕然,双目射出仇恨:“滚出去!”
林燕然瞬间慌神,她看见她赤红的眼睛,眼底一片血色,就像是在燃烧着火焰,这团火灼的她双目发疼。
“明月,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琴明月的怒火太过突然,因为她不知道从昨晚到此刻,有琴明月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心思早已百转千翻。
有琴明月不说话,只是仇恨地瞪着她,林燕然的担心不是假的,她目光紧张地看着她,满眼都是焦急和关切,可是这种眼神一下子刺痛了她,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一向隐忍的自己,此刻会如此失态?
因为从昨日死卫汇报起,那一句句有关林燕然的话,就在无声无息地牵动着她的情绪,她笃定自己不在意,不在乎这个顶着自己仇人面容的贱民,哪怕她对她好,帮她拼死带回黄金的消息,她也绝不会在意她分毫!
可此刻才知,还是在意了。
好恨。
恨这种失控的感觉,更恨自己的无能!
连带对眼前这个贱民也好恨!
有琴明月恨恨地盯她一眼,冷冽地吐出一个字:“滚。”
林燕然懵逼又失措,她是进来邀功的啊,可现在反派这个反应杀她个措手不及,若是这样滚了,那才是真的糟糕。
林燕然果断地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她双臂,语气极尽缓和地道:“明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办法……”她抓着她手臂,立刻感觉到她肌肤隔着衣裳传来了烫人的温度。
不对劲!
再一看有琴明月的脸色,肌肤隐隐泛红,眼底也透着奇异的红。
而一缕魅惑人心的奇香,正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林燕然惊地颤声:“你信息素爆发了?”
有琴明月被她抓着手臂,立刻感觉身体更加不受控制,乾元甘冽馥郁的气息就像是猎人的捕网,正在笼罩她。
她可不是待宰的羔羊,毫不犹豫地抬脚往她脚背猛地跺去。
“唔——”
林燕然吃痛,后退了一步,双手也不由自主松开了她手臂。
“明月,我会帮你,真的。”林燕然仓促说着,转身就走,“药材我都找齐了,我去帮你配药,你等我。”
"站住——"有琴明月猛地喊住了她。
林燕然驻足,回头,发现她眼神越发仇恨地瞪着自己,恨恨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我的药丸上动了手脚?”
林燕然被那种冷飕飕又满怀仇恨的眼神盯的浑身发凉,她甚至觉得头顶也在发凉,死卫是不是就躲在上面啊,会不会下一瞬就会将自己劈成两半?
死亡威胁下,她的智商也达到了巅峰,她猛地转过身来,正对着她,以从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道:“明月,我没有在你的药丸上动手脚,我从头到尾都在钻研它,真心地想要找出压制你信息素的良方,如今我已经找到了一个配方,我马上去柳大夫的药房里配药,请你给我时间,请你相信我!”
有琴明月死死盯着她,灼热燃烧着她的身体,令得她皮肤越来越红,眼底的红也越发浓烈,眼神被血色笼罩,透出一种阴鸷骇人的杀意。
她没有说话。
理智正在和想杀人的暴戾情绪做斗争,意志也在和体内极速暴涨的灼热做斗争,而那种竭尽全力后的失败压垮了她所有的骄傲……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最坏的一面坠落。
林燕然越来越心惊胆战,她感觉到一股寒意在空气里弥漫,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天空,随时能掉下来砸死人,她试探地往后退去,小心翼翼,一步一步,退到门帘边。
死卫别过来,死卫你别过来啊!
她猛地转过身,钻了出去。
一口气冲到大门外,她的冷汗才渗出皮肤,一股凉嗖嗖的感觉立刻从脊背传来。
她的衣裳居然被汗湿了。
这一刻,她才真正知道,有琴明月为何会成为书中最大的反派了。
因为她一个眼神,就能杀人啊!
第040章
林燕然有种逃出生天的后怕,不敢丝毫耽搁,立刻走到廊下拉住柳蓁蓁。
“柳大夫,江湖救急,借你家药房一用。”
柳蓁蓁甩了甩,没甩脱,没好气地问道:“你又要配药?”
“是,麻烦了,时间紧迫,我事后再向你解释。”
她语气郑重万分,拖着她走的飞快,柳蓁蓁以为她又想到了什么神丹妙药的配方,赶紧回头喊封谷:“师父,林燕然要配药啦——”
封谷正用蒲扇盖着脸呢,闻言立刻惊醒,柳蓁蓁冲他眨了眨眼。
封谷立刻明白了过来,连蒲扇都忘了放下,便小跑着跟了上来。
林燕然来到柳蓁蓁家里,二话不说就闯入药房,她找到柳蓁蓁带回来的那包药材,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好,接着便直勾勾盯着这些药材。
脑海里,有琴明月恨意满怀的脸庞挥之不去。
林燕然越想越是后怕。
她本以为有琴明月知道了自己不是原身后,恨意会减轻许多,又经过自己一系列刷好感,怎么也不该用那样仇视的眼神瞪着自己。
怎么会这样?
忽然,她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点——有琴明月的信息素突然爆发,很可能是自己昨晚钻研她的药丸时间太久所致。
这也是为什么她刚才有那么一问。
有琴明月以为自己在她药丸上动了手脚,其实不是,而是她的药丸离身太久,压制信息素失败所致。
原因找到了!
可是林燕然更害怕了,万一有琴明月也发现了这一点,真有可能让死卫结果了自己!
呜呜呜,那也太冤了吧。
自己可是好心帮她找解药啊!
柳蓁蓁见她状若疯魔,心头暗喜,赶紧朝着跟来的封谷递眼色,封谷捋着胡须,饶有兴味地在一旁围观了起来。
林燕然站着一动不动,柳蓁蓁忍不住问道:“林燕然,你到底要配什么药?”
林燕然猛地回神过来,她连忙扫视一遍所有的药材,她不能耽搁,她必须尽快配出解药!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浑身气势猛变,语气肃然道:“柳大夫,麻烦你立刻净手,来帮我。”
柳蓁蓁忍不住嗔了她一眼,用自己的药房,又用自己当帮手,语气居然这么硬邦邦,她有点不爽,可是林燕然神情严肃,明显已进入一种全神贯注的状态,她只好应了下来,投入了这场紧张高效的制药中。
柳蓁蓁不愧是顶级大医师的关门弟子,她也很快进入了状态。
围观的封谷捋着胡须,十分欣慰。
看来小蓁儿在外游历的这段时间,没有偷懒,这制药的功夫见涨啊!
旋即,他噫了一声。
眼睛直勾勾地定在林燕然的手上。
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刚好映照着那双手,那双手灵巧之至,各种各样的药材于指尖间汇聚、变幻、组合,新的药液诞生。
封谷的眼睛越瞪越大,这是什么手法,为什么他从来没见过?
医师有专门的医师阁,每年都会组织制药大会,而大医师都会受邀参加,他饱览了无数的制药手法,还从没见如此古怪又奇异的手法。
林燕然的手就像是有魔法,两种药材汇聚在一起,眨眼间就融合成了另一种药。
这一刻,她像是掌控药材的神,所有药材在她手中任意组合,随着她的心意,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封谷忍不住揪住了自己的胡须。
天才,这是天才才有的制药手法!
他在心底暗叹,也在细细揣摩着林燕然的制药手法。
丝毫没发现他的胡须,被自己薅掉了好几根。
旋即,他又忍不住轻咿了一声。
柳蓁蓁和林燕然俱都全身心投入,一个主导,一个配合,林燕然一个眼神,柳蓁蓁便知道她要哪样药材,几乎是瞬间便递到了她手里。
小蓁儿和这个丫头做搭档,居然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
要知道大部分医师制药到最后,都最渴求一个默契无间的搭档,搭档配合的好,对制药可谓是事半功倍。
按照小蓁儿所言,这应该是她们第二次搭档,第二次就能配合地如此默契,两人的制药天分都还奇高,那不就是天生一对?
封谷立刻动了心思,捋着胡须,眼睛透出精明的光,看着林燕然的眼神便如看着个香饽饽。
林燕然敢说,自己从来没有哪一次做事,如此刻这般高度集中精神。
她所有的心智和精力全都集中在手中的药材上,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不过效果也是出奇的好。
三个时辰,只花了三个时辰,她终于配出了这味传奇大医师才能配出的奇药。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她还一次性制出了两枚。
她如获至宝般看着面前两枚鲜红色的药丸,轻轻用竹镊夹起,装入一只白玉瓷瓶中,拿着便走。
柳蓁蓁喊道:“喂,林燕然你去哪?”
她好气,她觉得林燕然将自己用完就走,连句谢谢都没有。
林燕然回头看她,见她已累到虚脱,便连仪态也顾不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是啊,任谁站着一动不动三个时辰,都会浑身脱力的,何况她还是坤泽之身,体力大大不如自己。
她心中略有歉疚,可是已来不及解释,蹲下身去,特别认真地看着她。
“柳大夫,我有要紧事要马上回去,麻烦你留下来,帮我记录下刚才配药的详细步骤,好吗?”
她高度紧张下制药成功,若不及时记录,很可能会忘记某些步骤。
毕竟人的精神状态,很难完美复刻。
柳蓁蓁越发气恼,这人将她用完后拔腿便走,现在又要求自己帮她做事,实在太过分了!
可是她控诉的话还没说出来,林燕然便认真至极地道:“这是可以改天换地的药,可我现在实在无暇分身,柳大夫,你一定要帮我记下来!”
柳蓁蓁对上她的眼神,满腹委屈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封谷捋着胡须道:“小蓁儿,答应她,为师方才从旁看着,也可以提点你几句。”
柳蓁蓁点了点头。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忽然弯腰去,双手穿进她肋下,将她猛地抱了起来,她抱着她大踏步走出药房,将她送到她书房的椅子上坐下,等她坐稳后才松手。
柳蓁蓁呆呆地看着她,见她忽然后退两步,朝着她鞠了一躬:“柳大夫,有劳了!”
言罢,大踏步走出门去。
柳蓁蓁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都没有回神。
封谷看的饶有兴味,等了一会见自己徒弟还在走神,便将蒲扇伸到她面前晃了晃。
“小蓁儿,看什么呢,人都走的没影了。”
柳蓁蓁这才恍然回神,神色间一派怅然。
封谷意味深长地道:“是不是舍不得了?”
柳蓁蓁被问的猝不及防,眼神迷茫了一瞬,忽然偏开脸去,脸色没来由红了。
“师父,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会舍不得,我巴之不得这个混蛋赶紧走才好,天天来麻烦我,现在将我用完就扔,下次她休想我帮忙!”
封谷听着自己徒弟欲盖弥彰的话,眨巴了下精明的眼睛,幽幽道:“既如此,那明日便随为师回去府城吧。”
柳蓁蓁呆了一呆,犹豫道:“师父,你不是来收她为徒的吗?她可是天才啊!”
封谷幽幽道:“为师是怕,天才收不到,还要损失一个爱徒啊!”
柳蓁蓁满脸疑惑地瞅着自己师父,接着看见他眼底那欲说还休的捉狭之色,顿时羞恼的面红耳赤。
“师父——你胡说什么啊?”
封谷慢悠悠地摇晃着蒲扇,语气也是慢悠悠:“小蓁儿,为师可什么都没说啊。”
柳蓁蓁被堵的语塞,将脸猛地别开,自去铺纸磨墨,开始记录起来制药步骤。
林燕然来到门外,才发现天都黑透了,她走到自家门口,发现大门紧闭,连忙拍门。
陈小花将门打开,脱口道:“燕然姐,你可算回来了!”
她脚下蹲着黑虎和葡萄,身旁站着提着灯笼的王首春,两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
“怎么了?你们怎么还没睡?”
王首春轻声道:“郎君,娘子晚上没吃饭,早早就躺下了,还吩咐我们守着大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陈小花插嘴:“仙女嫂子不要我们给她送饭,也不准我们进去堂屋,燕然姐,她是不是生病了?”
林燕然越听越急,顾不得细问,只丢下一句话:“你们去歇息吧。”
王首春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眨了下眼睛,黄昏时郎君的娘子忽然召了陈小花进去说事,她本也想去拜见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的主母,可是隔着门帘问询了一句后,便被冷冷拒绝。
只是短短几个字,声音冷冽的吓人,却又十分动听,让人不由遐想,郎君的娘子必定是位美人。
她便拉着陈小花打听了起来,陈小花形容不出,只说自己的嫂子是仙女下凡。
如此美人,倒是和郎君天生一对。
林燕然急匆匆走向堂屋,堂屋的门关着,她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没有栓,看来还是给自己留了门。
林燕然松了一口气。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重新将门掩好,接着来到门帘前,刚要伸手撩开门帘,里面就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
“进来。”
很低沉,带着一点暗哑,像是在刻意压抑着情绪。
林燕然的心没来由一慌。
本能地想后退。
旋即她捏了捏手里的药瓶,暗暗给自己打气,林燕然啊林燕然,是非成败在此一举,只要帮反派解决了信息素的难题,从此以后就保住小命了。
上吧!
她硬着头皮掀开门帘,立刻对上了有琴明月沉郁至极的双眸。
她端坐在桌前,身体坐的笔直,一只手捏成拳放在桌面上。
林燕然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那只手旁边放着一把匕首,正是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匕首的刀刃上正在滴血。
血水在桌面汇聚成一小滩……
林燕然的头皮一下子麻了起来。
救命啊,她真的不想死!
死卫是不是已经埋伏起来了,是不是要准备摔杯为号取她的项上人头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有琴明月眼神阴鸷地盯着她。
这个贱民不是说去为自己配药了吗?自己苦苦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她的药,若是没有配出来,那她便是真的活腻了!
她的忍耐已经到达极致,不得不主动开口。
“药呢?”
林燕然浑身一激灵,总算从死亡的高压下清醒过来,慌忙将手中的瓷瓶取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明月,药我配出来了,在这里。”
可是——
瓷瓶放在了有琴明月对面,需要她够着身子才能拿到。
有琴明月眸光阴沉地又看了她一眼。
林燕然又是浑身一激灵,感受到了她的不满。
可是这会儿她怂的要命,因为反派真要她命啊!
欲哭无泪。
她只好够着身子,伸长手臂,将瓷瓶往她面前一点点推去,一直推到她能轻松拿到的距离,她马上缩回了手。
有琴明月看了眼瓷瓶,又看了眼她。
这是以为自己身边有死卫埋伏着,所以怂了?
她眼神冷冽地盯着她,语气也越发阴沉:“试药。”
林燕然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意思,忍不住庆幸,得亏自己一次性配出来了两枚,不然只有一枚,肯定又要被反派记恨。
“好。”
她应了下来,可是两只脚却仿佛有千斤重,压根不敢往前挪动。
眼睛悄悄往有琴明月瞧去,刚好又被她阴沉的眸光捕捉。
林燕然:“……”
算了,如果真要杀自己,躲也躲不过。
她痛快地走过去,拿起瓷瓶,倒出两枚红色的药丸。
“明月,这次时间仓促,我只来得及配出两颗药丸,这是我结合你的药丸进行改良过的,可以最大化地化解你信息素爆发时的躁动反应,使之安抚、平和,最终归于平静。”
林燕然一边解说,一边拿起一枚药丸,示意给她看。
有琴明月身体颤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阴沉的眼神里闪过了一抹血色。
“药效你可有把握?”
林燕然忙道:“我敢肯定,效果比你身上那枚药丸要好。”
有琴明月又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只能口服?”
“是。”
“为何不配制可随身佩戴的药丸?”
“我考虑过,但是我觉得你那枚药丸治标不治本,只有让药效融入体内,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如果没有爆发信息素,服下是何症状?”
林燕然神情郑重,沉吟道:“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是第一次配制此药,一门心思只想帮你化解痛苦,并未考虑其他,不过这里面的药材无毒。”
有琴明月低叱道:“速速试药!”
林燕然犹豫了一下,将药丸放进了口中,接着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她故意咕嘟了一声,好让有琴明月知道自己吞下了。
有琴明月端坐不动的身体又猛地颤抖了一下。
林燕然猜测她定然已经忍耐到了极致,毕竟自己光是配药就花费了三个时辰,坤泽爆发信息素的感受她不清楚,但是上次她自己爆发过,那滋味,如万蚁噬心,又如烈火焚身,凡是尝过的人都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这样想着,她心里掠过些难言的滋味,忍不住轻声道:“明月,你服下吧。”
她给她倒了杯水,将水杯和药丸一起推到了她面前。
有琴明月一直盯着她,目光审视,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拳头,抖的越来越厉害。
林燕然知道她还是不信任自己。
这一关,与其说是有琴明月的难关,不如说也是她的难关。
若是能在她最难的时候取得她的信任,以后一切都好办了。
林燕然拉来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而且刻意坐的离她比较近。
在她坐下的瞬间,有琴明月终于做出了决定。
林燕然知道自己身边有死卫,绝对不敢伤害自己,药丸她应该不敢做手脚,盗取黄金迫在眉睫,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明天,自己决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失去理智。
她果断拿起剩下那枚药丸,放入了口中。
而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等到放下杯子的时候,林燕然发现她身体一点一点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朝着椅背靠去,身躯像是极尽绷紧后断裂的弦,软绵了下来。
她美丽的脸庞苍白失血,神情冰冷中又蕴着隐隐约约的痛苦。
那双幽邃的眸子,微微敛起,垂盖的长睫掩映着她阴郁的眼神,也因此显出几分脆弱的凄美。
林燕然被这一幕给触动了,她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轻声对她道:“明月,我抱你去床上歇一歇,好吗?”
有琴明月的眼帘又阖起了些,像是不想被她看见眼底泄露出来的脆弱。
可是也没有说话。
太倔强了。
林燕然轻叹,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她将她放在床上的时候才发现,她那只一直垂在桌面下的手,正在滴血。
嫩如凝脂的手,每个指尖都渗出了殷红的血珠,有的已经凝固,有的仍在渗血。
原来她拿出匕首,是用来割破每根手指头。
十指连心,最痛不过。
她在用这样钻心的剧痛,使自己保持着理智,使自己不屈服于信息素的肆虐之下。
林燕然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
她替她轻轻掩好被角,朝外走去。
“你去哪?”身后传来沉沉的声音。
林燕然回头,看见她阴郁又脆弱的眼神,她柔声道:“你放心,我不走,我去取些药膏,给你擦伤口。”
有琴明月阖上了眼眸。
林燕然快速取完药膏返回,来到床边托起她的手,给每根指头都擦上了药膏。
有琴明月闭着眼,苍白的面容倔强又隐忍,颊心反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林燕然莫名生出一丝担忧,轻声问道:“明月,你感觉怎么样?”
有琴明月没有回应,被她托在掌心的手,忽然蜷缩了一下,接着猛地攥住了她的手。
抓的很紧。
林燕然吃了一惊,忙俯身去看她,有琴明月眉头紧皱,苍白的脸色正在变红,额头上开始渗出细汗。
“明月,你怎么样?”
有琴明月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冷的慑人,死死盯着她。
她肌肤上的红像是潮水一样扩散,飞快地从领口下渗出来,令得她的脖颈和脸庞变得潮红一片。
下一瞬,她攥着她的手剧烈抖动起来,将她抓的十分用力。
林燕然伸手去拉,竟然拉不开,受伤的指头死死抠进她掌心里,才擦拭了药膏的手指头,又开始滴血。
林燕然很快便感觉到自己掌心一片湿腻。
全都是血。
而有琴明月的手正在急速变烫。
她心惊胆战,再也顾不得什么,忙去将她脊背托住,将人搀扶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她身体也变得滚烫,而且浑身都在颤抖,可是因为她极力忍耐着,她居然没察觉。
此时她颤抖的厉害,身体不受控制地失力,要不是她揽着她的背,她已滑脱下去。
“明月,你怎么样?”
“你快告诉我?”
“是不是药丸吃了不舒服?”
“你快说话啊?”
林燕然焦急地询问着。
有琴明月的脸颊已烧的通红,眼神隐隐有涣散的趋势,眼圈也开始变得湿红,嘴唇咬到几乎要出血,林燕然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下她的下巴,她这才艰难地开口:“林!燕!然!”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她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每个字都在颤抖,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一样。
说完便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呻吟。
她再一次紧紧咬住了嘴唇,极力忍耐着痛苦。
听见这咬牙切齿的声音,林燕然立刻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是不是药丸不行?明月?”
“明月,求求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有琴明月死死瞪住她,两只手颤抖着抓住她手臂,她哑着嗓子道:“我的信息素爆发的更剧烈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睛就红了。
她信任这个贱民才吃了她的药丸,没想到吃完信息素反而发作的更快了,而且来势汹汹,比两世加起来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以至于她刚才难受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恨!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蜷缩,颤抖地更加猛烈起来,掌心的肌肤烫的骇人!
一股奇异的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不住地朝林燕然的鼻尖钻,她感觉自己有些发晕,却不是要昏倒那种感觉,而是飘飘然,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的,极尽舒服,伴随着这股奇香,一股心痒难耐的感觉从心底深处弥漫了出来。
林燕然忍不住凑近了些,用胳膊圈住了她的背,有琴明月的身体又烫又软,挂在她臂弯上颤抖,蠕动的身体不住摩擦着她的胸怀,害得她心跳越来越快。
唯有她两只手死死攥着她的胳膊,指尖抓挠皮肉,带出一丝丝疼痛。
有琴明月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急速消失,身体的失控带来巨大的恐惧,她不敢再拖延,黄金还在等着她,她决不能失去控制!
哪怕再恨,她也要等到度过这一关再报仇!
“去,快去——”她发出低沉暗哑的声音,催促着,攥着林燕然手臂的指尖,因为仇恨而深深扎入。
林燕然立刻感觉到一股刺痛。
“明月,你要我去干什么?”
有琴明月在她手臂上狠狠抓挠了一下,眼神红通通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道:“快去关上门和窗!”
林燕然被她眼底的恨意惊醒,连忙松开她,她心里乱糟糟地往外走,走的深一脚浅一脚,匆匆关上了大门,又将房间的窗户关紧,这才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
有琴明月已蜷缩成一团。
两只手抱在胸前,攥着自己的手臂,肌肤全都变成了氤氲的红,是那种因为太热而产生的潮红。
林燕然怕她伤着自己,连忙去拉她的手,却被她就势贴了上来,她一边颤抖着,一边往她怀里钻,滚烫的肌肤一挨着她的身体,林燕然便起了层颤栗。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将她抱住了。
“明月,我……我要怎么做?”
她心脏狂跳,偷偷咽了下口水,犹豫着问。
有琴明月已烧的迷迷糊糊,眼眸里泛着水样的红,竭力克制着唇齿间要溢散出来的呻吟,哑着嗓子道:“临时……标记我。”
“像上次一样。”
她又低低的补充。声音因为信息素的爆发散发着异样的魅惑,却又因为憋屈透出一丝愤恨,还有无尽的不甘。
听来,低沉,压抑,又极尽克制。
可是这种复杂又痛苦的情绪,衬着她此刻蜷缩在她怀里,往她身上贴的姿势,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诱惑。
林燕然克制不住,也把持不住,她将她再度抱紧,两具同样滚热的身体挨在一起的刹那,她清清晰晰地感受到了一股电流过身的酥麻感。
两股信息素厮缠在一起,萦绕、弥漫,充斥着整座房间。
就像是拥抱在一起的她们。
有琴明月只剩下最后一丝理智。
痛苦将她的心摧残的支离破碎。
她没有料到林燕然的药会起反作用,不止没能压制体内躁动的信息素,反而令之狂性大发,像是报复自己吃药一样,凶猛地爆发了。
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
她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抱着,热灼的身体急需一丝清凉,她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丝清凉靠近,残留的理智却又告诉她,不可以,不行!
身体里有两股意志疯狂作战。
可是理智的弦也一直在提醒着她,现在是盗取黄金的关键时刻,她绝对不能因为信息素失去理智,必须遏制这种失控,而想遏制信息素的暴乱,只能像上次一样,让林燕然临时标记自己。
痛苦,不甘,耻辱,折磨着她的心,她被迫接受了这一抉择。
察觉到林燕然抱着自己,一直没什么动作,她忍不住怒斥:“快点!”
沙哑的嗓音听来毫无震慑力,反而充满了勾人的妩媚。
内心的耻辱瞬间达到了极致,杀人的心也达到了极致!
贱民贱民贱民,都怪这个该死的贱民!
她红着眸,死死瞪住她,身体却偏偏不听使唤地往她怀里贴,挨着她裸露的肌肤厮磨。
灼热的身体急需发泄。
她渴求她抚慰。
林燕然也在备受折磨。
有琴明月的信息素太强大了,她的信息素受到刺激,也爆发了出来,此时她不止要承受有琴明月的诱惑,还有克制自己的欲望,可是乾元对坤泽的欲,是与生俱来的,她怎么灭?
她猛地蹬掉靴子,爬上了床,旋即便将她紧紧抱住。
有琴明月仅剩下一丝的理智发出阴狠的警告:“贱民,你敢乱来,我必杀你!”
正怀抱着她的林燕然吓得一颤,可旋即又被她滚烫的身躯给激的生出一层颤栗,而她自己体内的热潮正在一波赛过一波地肆虐。
林燕然感觉自己冰火两重天,备受煎熬。
她再也忍不住了,腾出一只手去,撩开了她颈后的秀发,一块凸起的粉红肌肤立刻呈现在视野,那里像是绽放的花蕾,色泽绯艳糜丽,正倾吐着丝丝缕缕的汁液。
她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脖颈上,立刻令有琴明月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喘。
“快点,咬我!”
她又一次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可因为热灼,嗓音变得低沉暗哑,听来越发撩人。
林燕然毫不犹豫地覆唇其上,吻住了那片娇嫩红艳的肌肤。
柔软的腺体含入口腔,立刻带来了极致微妙的享受,她轻轻舔舐了一下,将上面的汁液吮入喉中,马上感觉到了一种触及灵魂的颤栗。
有琴明月比她的反应还要鲜明。
她在她怀里剧烈颤栗着,浑身肌肤烫的吓人,体内的奇香像是无形的雾一样弥漫出来,笼罩着整座床铺,林燕然身心都陷入馥郁的芬芳中,那香撩人心弦,专挑最脆弱的情绪拨弄,更难捱的是还有极尽压抑的轻喘断断续续送入耳中。
简直如同魔国的音乐,地狱的吟唱,诱惑着她坠落深渊。
她很快就生出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肆虐欲和占有欲。
她想狠狠侵占怀中的身体,碾碎,吞噬,完完全全地占有。
偏偏理智又阻碍着这股欲望。
林燕然痛苦地咬了下去。
齿尖深深扎入腺体中,立刻陷入了一汪极致的柔软。
她和有琴明月同时感受到了一股灵魂相融的颤栗感。
仿佛有股闪电,从她们挨着的肌肤处滋生,一道道细小的电流顺着肌肤攀爬,游走,酥麻感攀爬全身,最后融为一股触及灵魂的悸动!
林燕然舒服的差点呻吟出来。
她任由齿尖停留其中,贪婪地吸吮着不断沁出的甘液。
有琴明月几欲魂飞魄散,十根指尖齐齐扎入她肌肤中,带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这一次的信息素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猛烈,所以这一次的标记也带来了从所未有的极致感受。
好一会儿,两人才从这种晕乎乎的悸动中抽离出来。
就像是刚从太虚仙境中归来。
身体和灵魂都轻飘飘的,有种随时会飞起来的舒畅。
有琴明月率先找回理智,第一时间便发出警告。
“够了!”
林燕然却觉得一点也不够,她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她只想继续,装作没听见一样继续吮吻着她柔软的腺体,还用舌尖轻轻地舔舐着。
“林燕然!够了!”
有琴明月再次不满地出声,标记过后,她的嗓音也像是水洗过一样充满了魅惑,妖娆妩媚,仿佛带了钩子。
这样软绵绵的警告,简直一丝杀伤力都没有。
何况这一刻,有琴明月四肢无力地瘫软在她怀里,整个人都是挂在她身上的,高高在上的公主,美丽动人又毫无反抗之力,仿佛待人采撷的瑰丽花朵。
林燕然一点都不想停止,一点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