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玩乐 “他一直没跟你们联系?”……

    蒋寄野把人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看着人进了门,转过身给邢岳麓打电话。

    下一秒蒋寄野就把手机拿远了点——

    电话那头的鬼哭狼嚎夹杂着劲爆的夜场音乐穿透听筒冲进耳膜,一片欢声笑语中, 邢岳麓扯着嗓子喊道:“什么什么?!听不清!哥你大点声!!我靠a市太几把冷了, 我们一伙人正在黄金海岸这边泡温泉!你太没劲了, 这个点你一个人回去睡得着觉吗,要不我让人去接你过来玩——哎说什么呢听不见, 你们几个别嚎了麦先关了。”

    这边一清静下来, 他听见蒋寄野用正常的音量冷静地说:“听不清是吧, 邢岳麓你是大傻逼吗,记得跟余意说一声他妹妹人我已经送到了, 你趁早别泡澡了, 赶紧去医院检查检查你脑子里头是不是有水没倒干净。”

    好了,这下听清了。

    邢岳麓挨了顿嘲, 哈哈先乐了,接过旁人递来的酒水灌了两口,忍不住叫屈:“那我寻思你不是失恋了, 给你找个伴转移一下注意力,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我就不说了,人余妹妹长得这么漂亮, 你都看不上, 哥你老实告诉我你该不会真想当一辈子处男吧,哎你问过我岑姨同意了吗?”

    蒋寄野:“我谢谢你了, 你管我当什么,操心好你自己得了——瞎点的什么鸳鸯谱,我要是余意,摊上你这种不靠谱的哥们, 我都得找麻袋给你套起来扔河里。”

    “靠,我哪不靠谱了。”邢岳麓更冤了,“人余意早就看出来,也同意了好吧,咱就不说两边家里条件相差在哪了,你俩长相多般配,都在一个学校,以后花前月下想约就能约着出来玩。”

    得了,敢情在邢岳麓眼里,但凡性别对得上长得过得去的都能处成男女朋友。

    蒋寄野意兴索然,跟这人说不明白:“挂了,回去睡觉了,你玩吧——当心熬夜多了秃头。”

    邢岳麓闻言,忆起他人刚中年发顶已经有了稀疏迹象的亲爹,忍不住伸手摸摸头顶:“熬夜会秃头?你别吓我,不至于吧,”

    电话那头已经没声音了。

    蒋寄野回来的晚,赶在熄灯前一刻洗完澡,躺回床上顺手拿起手机翻了翻,才发现发现早些时候服务团队给他打了通电话。

    这倒奇了。

    他和薄悬停止往来后,已经告诉过那边不用再安排活动。

    按理交易既然已经停止,人不应该再联系自己。

    蒋寄野回拨了个电话,旋即没两句话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先前购置的车子和房子是这伙人全程经手给办,至于是送给谁的,蒋寄野从头到尾没给过他们薄悬的联系方式。人没见过正主,也不敢擅自自己去查,万一再搞错对象就乌龙了,他们也赔偿不起。

    所以负责人左等右等,眼看一周过去也没人找上门办理过户手续,只得硬着头皮重新找上蒋寄野。

    蒋寄野走到阳台,被室外冷空气激得浑身一凉,眉毛跟着皱起来:“他一直没跟你们联系?”

    “对啊。”负责人也纳闷了。

    按说以往,他们没少为着分手费出面帮忙跟人扯皮,还要经常解释他们属于中介机构只拿一笔额外的服务费,没有吞钱,也没法帮忙问能不能多给点。

    这回金主出手是够大方了,少说一个亿的东西,还跟着与荣有焉,心想这回差事好打发了,结果撞见了给钱不要的。

    一伙人心里更忐忑了,打电话也是抱着暗暗提醒的心态。

    因为根据他们的经验,不要钱的往往才是最难缠的,这种人要么仍然揣着一线希望,盼着对方回心转意,要么认定被负心汉辜负了,一时心灰意冷钻牛角尖,连钱也不打算要了——但也是这种人最偏执最执拗,心思捉摸不定,万一哪天一个想不开,打算手刃渣男,指不定就揣着把水果刀找上门了。

    负责人为难道:“手底下人二十四小时待机一个星期了,一次电话都没有,东西还在我们手上,所以您看?”

    手续没走完,没盖上章生效,等于还在蒋寄野名下。

    负责人潜台词是问:还要送吗,以及到底要送到谁手上。

    从来不看情情爱爱偶像剧的蒋寄野倒是没想太多,仔细回忆了下,那叠文件和名片连同鲜花确认被薄悬一块拿走了,不存在没有号码联系不上的因素。

    可能学校事情太忙走不开。又可能认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已经到手的东西,不着急签字一时。

    蒋寄野旋即想起来,下午在东门瞧见人背着包,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东门的对面就是地铁和公交站。

    蒋寄野看看分开后就再没有动静的风景头像,最终也没去打扰,思索着慢慢对负责人说,“我待会把他电话给你们——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打吧,就说东西他不要也得扔了,让他挑个合适时间尽快把手续办了。”

    挂完电话,蒋寄野回到床上翻身烙了一会饼,睡不着。

    每回都这样,在一起的时候一天说八百遍喜欢,分开就一根毛都见不着,好像忙得压根想不起蒋寄野这号人物。

    蒋寄野想不明白是对方有毛病,还是被当鱼还是弃养的鱼的自己有毛病。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啊?

    隔天,蒋寄野下完课,邢岳麓大概从醉生梦死的温柔乡里爬起来了,掐着点找上门又来约他:“在哪呢?我都回国了哪能放你一个人闲着。马上周末,出来玩。”

    蒋寄野对他喜欢的项目不敢苟同,敷衍地拒绝:“在忙,你倒是放寒假了,自己玩去,没空。”

    “忙什么,忙着走道吗,哈哈我发现你现在比我还能扯。”邢岳麓笑得差点打跌,说,“你回头。”

    蒋寄野冒出个不好的预感,停下脚步回头看,一溜豪车在对过的树底下停着,赤橙黄绿快集齐了,路边杵着的五六个人,还大多都是熟人:余意,余研,林玉涵……

    邢岳麓正扶着顶头的车门,一手把电话挂了,冲他挥手。

    蒋寄野冒出一脑门的青筋,走过去没等开口。邢岳麓先一步道:“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脑子没毛病——够不够排场,我可是专程给你赔礼道歉来了,车都给你备下了,放心,今天有余妹妹在,不搞那些有的没的。”

    余研抿着嘴唇也笑:“晚点我就自己回家了,你们玩什么我可管不着,到时候玩得不够尽兴可别怪我头上。”

    “那哪能啊,要怪也得怪我哥没把你招待好。”邢岳麓说着,把车钥匙抛给蒋寄野,麻溜地扔完扭身就往后车跑,“我们去后面,不打扰你们高材生交流感情,嘿林玉涵,愣着干嘛,过来我载你,放心这是国内我保证不超速。”

    林玉涵还记着上回露营营地被蒋寄野拒绝的事,看着蒋寄野,犹豫没动弹。

    一群人都在,蒋寄野虽然私底下跟邢岳麓互骂傻逼从小吵到大,但真当着众人,他拂谁的面子也不会拂邢岳麓的面子。

    但见蒋寄野接过钥匙,对邢岳麓说:“不超速是吧,你把你这话记住了,再晚点保卫科要拿着叉子过来赶人了,去哪玩,走吧。”

    一行人轰鸣的引擎声中驶出学校大门,往滨江大桥的方向走。

    蒋寄野这几天一直憋着股不清不楚的火气,他本身就是热爱户外空气的人,脱离学生身份的束缚,被环城高速的风一吹,车速直线跟着往上飚,没多时就把后头一串甩的人影不见了。

    下了高架桥,蒋寄野才慢慢把速度降了下来。

    他停在路边,抄手机给邢岳麓打电话问爬到哪了,什么时候下来。

    “就来了。”邢岳麓操着破锣嗓子大喊,“靠,你丫跑得这么快,不会故意甩开我们跟余妹妹独处吧。”

    蒋寄野懒得听他再叽歪,直接把通话掐了。

    他开了车窗通风,跟副驾一直没吭声的余研说:“刚没吓着你吧”

    余研摇摇头:“没有。”

    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偶尔一次还是挺刺激的。”

    蒋寄野有点意外她的的反应。

    余研个子挺高,但长了一张挺乖的脸,认识以来的一言一行都不太像行为出格的人。蒋寄野还以为人会吓得脸色发呆再也不跟他玩了,

    这种矛盾感给蒋寄野的感觉跟某个人很像。他忍不住顺着想到那个捉摸不透的人。

    也不知道人又在干什么,接到电话没。

    下一秒蒋寄野反应过来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摇摇头甩开杂念,继续之前的话题跟余研说:“a市周边的路我基本每条都走过挺多遍,以前总跟邢岳麓来这边玩——附近好像有个他名下的渡假别墅群,他是不是说要去那玩?”

    余研点点头,眼睛带着笑看着他:“好像是。”

    蒋寄野心说我就知道,有些意兴阑珊,出来能玩的来来回回无非都是这些:会所,度假酒店,别墅区。聚会、喝酒、再不济就是打牌、唱歌、看节目、打球……

    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跟谁一起玩了。

    刚刚升起的劲头忽然落了回去。不过蒋寄野还是动手发动车子:“那走吧,我知道去哪,不等他们,太磨叽了。”

    第32章 失联 “你人在哪呢?”

    蒋寄野赶到观棠别墅区, 熟门熟路地一路将车子开进园内最大的一栋附带园林观景的别墅楼前。

    进门就见场地和食物酒水果然已经提前备下了,四面树梢上挂满星星点点的小灯泡。庭院和连廊通铺了地暖,边上草木鲜花仍然郁郁葱葱。

    一楼大厅的壁橱旁边, 像模像样地搞了个挂满彩灯高近三米的圣诞树——如今还没到圣诞节呢, 蒋寄野顺手从树上摘了个彩球捏了捏。

    啧, 看来邢岳麓出国几年被洋人的思想荼毒不浅。

    蒋寄野带着余研出去溜达倚着栏杆喂鱼玩。将近十多分钟后,邢岳麓才开车带着一伙人姗姗来迟。

    他一来, 就彻底没得清静可言了。

    吆喝人拿酒上菜, 什么牌桌球桌的都抬上来, 尤其半路上又招揽了一群a市的朋友,呼呼啦啦加进来十来号人, 一楼大厅好悬没装下, 吃喝玩乐一直闹到八点多,圣诞树上装着各种彩头的彩球都被摘秃了——这原来还是个娱乐项目, 有的彩球是对应的是礼物,有的拆开装着出去裸游一圈的大冒险纸条。

    到了尾声,邢岳麓精疲力竭倚着沙发躺尸, 瞅见圣诞树地下还有几个礼物盒子,扯着嗓子喊:“哎,你们刚刚那几个拿球的, 谁的盒子忘拿了。”

    蒋寄野正跟余意打桌球, 闻言想起什么,站直身体, 手插进兜里摸出个带彩的毛球来。

    邢岳麓一看就绷不住笑了:“作弊啊哥,你不是不玩吗,什么时候偷的。”

    蒋寄野也有点绷不住,扬手将球抛过去, “我哪知道这还是个彩蛋——不客气,送给你了。”

    邢岳麓接住彩球,任劳任怨地爬起来对着球的花色翻盒子去了。

    酒喝多了头晕眼花,蹲地上找半天才找着,邢岳麓举着盒子再回过头。

    哎,人呢。

    蒋寄野避着屋内吵吵嚷嚷的人声,一个人走到外面走廊下。

    廊下游鱼朝着岸边人影游来,带起一阵哗啦啦的水花。蒋寄野看着手机屏上眼熟的负责人来电号码,接通时,心中冒出各种百无聊赖的猜测:可能东西被拒绝了,又没准人发觉错过了一条鱼,想看能不能再吃口回头草……

    然后他听见另一端负责人犯难地问道:“蒋少,那个号码劳烦您再确认一下是不是给错了,我们这边打了一天了也没打通啊。”

    蒋寄野一怔,紧跟着问:“没人接还是没打通?”

    负责人很没办法地说:“没打通,我们还给充了二百话费,号码也不是停机了,不知为什么就是单纯打不通。”

    蒋寄野还没碰见过他的号码打不通的情况,不知怎地浑身也毛了下。

    就他所看到的,这人在学校有一大帮的爱慕者,然而顶着个高岭之花的名头,私底下也没高冷到那去,整天搞七搞八的。

    该不会真把自己搞出了什么事。

    蒋寄野说你等会,把通话切到后台,找到薄悬的号码拨过去。

    那头嘟嘟响了一阵,蒋寄野搭在栏杆上的手指跟着一阵乱敲。

    就在他烦躁地打算挂断重拨的时候,手机嗡地一声震动——电话接通了。

    蒋寄野猛地有了踩着实地的感觉,开门见山问他:“你人在哪?”

    薄悬的回应慢了半拍,声音有些迟钝地答道,“出门了,还在回学校的路上——怎么了?”

    “一个人?”蒋寄野说,“去哪了?手机怎么打不通?”

    薄悬没觉得他问得哪里不对,老实地答:"一个人,出来…见一个朋友——你让人给我打电话了,前几天很多推销的人找上门,我嫌太吵了,给手机设置了陌生人拦截。我待会改回来好了。"

    蒋寄野后知后觉自己态度有些逾越,这时长长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平日不紧不慢的语速,没好气说:“设什么拦截,手机拿着是摆设吗,先前办理过户的人一直联系不上你,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薄悬沉默两秒:“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晚点联系他们。”

    “我不是来跟你兴师问罪的……”蒋寄野不自在地梗了下,琢磨着想换个了客气客套的语气,但是不太熟练,一开口语气僵硬地压根刹不住:“最近都在干什么,周末还往外跑,有这么忙吗,那天……”

    那天不是交代过你有事记得联系我,是分手了,不是我死了,真的忙所以连东西都顾不得收还是压根不想收。

    在一起那阵甜言蜜语挺多的,扭脸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想等你主动联系我是不是得等我哪天出殡了你给我烧纸……

    蒋寄野憋了一肚子话,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无理取闹,他强行忍住了抱怨,最后只用一句简单的话概括结束:“算了,没事就行。”

    薄悬静静听着,回答:“我知道的。”

    ——你都知道什么啊

    蒋寄野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免于尴尬,他本身不是爱追着人刨根问底的性子。

    沉默了一阵,也没谁直截挂断电话,听筒内只闻一阵浅浅的呼吸声。

    半晌,薄悬问他:“你在学校吗?”

    蒋寄野看着廊下扎堆的锦鲤,懒懒地拖长声音回他:“不在——在外面给一朋友接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哦。”紧接着薄悬冒出来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喜欢什么颜色?”

    蒋寄野顿了顿,说:“你问这干嘛?”

    “不能问吗?”薄悬带着疑惑喃喃。

    “能问。”蒋寄野跟个复读机一样耐心地重复,“我是问你问这个干什么用。”

    要是准备给他买礼物做回礼什么的,那就不必了,他不缺东西。

    薄悬说:“不干什么,就随便问问。”

    蒋寄野:“……”

    蒋寄野准备好的推辞全卡在了嘴边。

    服了,回忆了下,两人之间的对话好像一直都是这种没营养的画风。

    蒋寄野听见他那边的的背景渐渐有了嘈杂人声,好像刚从安静的地方走到大街上。

    而薄悬像是不拿到答案不罢休,继续问他:“所以你都喜欢什么颜色。”

    蒋寄野没脾气了:“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只要不是大红大绿的——别在外面瞎转悠了,整天出门穿得那么薄,打量没生过病是吧,早点回去,到学校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最后一句完全是顺口冒出来的。

    话刚落音,蒋寄野就微微一滞。以他们的关系这话好像不太合适——人消息都懒得发了,到学校凭什么要跟你说一声,你算老几。

    然而没等他再改口,薄悬那边应声说了个好。

    蒋寄野心头的小火苗顷刻间被吹飞得无影无踪,声音不自觉跟着温和下来,想想再没什么可说的:“嗯,那回吧,挂了。”

    手机还没从耳边拿下来,薄悬忽然叫住他:“蒋寄野。”

    蒋寄野往回走的脚步一停:“嗯,你说。”

    “我……”

    “蒋哥,你刚才的礼物盒子……”

    几乎就在同时,林玉涵从走廊的门厅后冒出来,招呼声盖住了手机听筒的声音。

    林玉涵看清他在打电话后也识趣地立即停了下来。但已经迟了,这么一来蒋寄野什么也没听见。

    他伸手朝林玉涵打了个手势,示意待会再说。转回去问电话里的薄悬:“你刚说什么?”

    静了两秒,只听那边薄悬带着浅浅的笑意说:“没有,没什么,不打扰你们,拜拜,我也回学校了。”

    一通对话前言不搭后语,太凌乱,蒋寄野收了手机后情绪没能一下抽离出来,有点发怔。

    林玉涵小心观察他的脸色,问道:“是薄悬哥的电话吗?”

    叫得这么亲热?你俩很熟?

    蒋寄野瞥了林玉涵一眼:“是他。”

    林玉涵无措地抓抓头发:“那干嘛不叫上他一起过来玩?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

    蒋寄野往屋内走:“那是以前,人家现在很忙,没工夫搭理我——找我有事吗。”

    林玉涵跟着后面,只得顺着话题往下道:“岳麓哥把你的礼物盒子找出来了,里头是瓶香水,他问你东西还要不要,不要就给余研拿着了,哦对,余研准备回去了,岳麓哥说想让你送一下。”

    蒋寄野很是佩服的邢岳麓的脑回路。你自己准备的礼物干嘛多余来问我。

    本来随手能拿走的东西,被他这么一整立马变了个意思。

    蒋寄野和余研摊开聊过,不觉得两人能发展出超出寻常友谊外的关系,但免得不清不楚再留下把柄落人口实。蒋寄野回去找上邢岳麓,说我看看香水什么样,拿过来瞟两眼,顺手就塞兜里了。

    蒋寄野脸不红气不喘道:“邢岳麓,没零花钱了早点说,我拿着先给你垫账上,这么一个指头大小的东西你好意思拿出来送人,不会是地摊五十块买的吧,我都替你脸红。”

    邢岳麓目瞪口呆:“我靠,我脸红什么,还五十块,哥你不识货别瞎说,这一小瓶是我千辛万苦从国外背回来的大师手工限量作品,我闻着味儿好闻才拿出来送你们,还有几瓶专门留给我妈了,满树上的东西就属它最值钱好嘛。”

    “哦,是吗。你什么时候变得有品位了。”蒋寄野直接把东西昧下了,“谢谢。”

    邢岳麓瞪着大眼。谢谢?就完了?

    一瓶香水都舍不得,哥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抠过啊。

    余研在一旁笑看他们争辩,瞅准机会说道:“那本来就是个男生的香水,别争了,我拿着也不合适——不早啦,我得告辞了,我们家司机还在外面等我。”

    时候确实不早了,但是邢岳麓是个属夜猫子的,习惯昼伏夜出,下午到凌晨正是他最活跃的时间。

    余研走后,他一直喊着没劲。没有小姑娘柔软小手可摸的夜晚他夜不能寐,最后硬是拖着蒋寄野和余意林玉涵组了个麻将局。

    众人本来想着应付两把就去睡,但两圈下来彼此都发现了从兄弟手里赢钱的快感有多令人上瘾,于是四个人一直亢奋打到深更半夜,最后以林玉涵和邢岳麓一人输掉一个月的零花钱的悲惨哀嚎结局收场,蒋寄野和余意各自赚了一半一半,算是没白来。

    随后四人上楼各自找房间对付了一宿。

    蒋寄野熬了通夜,难得一觉睡到快九点钟,隔天一早太阳从窗帘缝里照在脸上,他才睁开眼睛头昏脑涨地下了床。

    收拾完,一身清爽地坐在一楼餐厅吃早饭,没多时,邢岳麓竟然难得早起一回,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从楼梯口下来了。

    两人吃饭聊天的功夫,蒋寄野不经意扫眼手机,忽然眉头一皱。

    只见许久没有过交集的向秋月这会主动找上了门:“你好,小学弟,方便接个电话吗?”

    第33章 舆论 “又干什么去了。”

    蒋寄野浑身毛了下——负责人对他说薄悬的电话打不通时, 他也有过类似的,不妙的预感。

    他直接给向秋月回拨语音电话,开门见山地问:“出什么事了。”

    向秋月没料到他回复得这么快, 略定了定神, 用着一贯轻柔的声音条理清晰说道:“抱歉打扰, 是这样,今天一早有人在论坛匿名发了个帖子, 附了几张照片, 标题和内容都嗯, 不太正面,主要对薄悬的影响不太好, 唉我把链接发过去, 学弟你看过就知道了……”

    不同于挂着校园网才能登陆的教务管理等系统,他们学校的论坛是公开开放的, 也就是说任何一台连接网络的手机都能登陆到论坛、查看、发表内容。

    蒋寄野点开向秋月发来的链接,待看清入目的一行大字,旋即攥着手机的手指收紧, 眉头也跟着深深皱起来。

    五十分钟前,一个顶着系统头像的号主在论坛的灌水区发了一条帖子。

    看得出来,这人发帖前有意斟酌过, 特地选用了一连串吸引人眼球的词汇:

    “经管某知名男神知三当三, 私生活里男男关系混乱,出入豪车接送, 有图有真相——”

    一字一句充满吃瓜群众们喜闻乐见的八卦信息,以至于人流量不大的周六早上九点,帖子发出去没一个小时,总浏览量已经过了数百。

    不少人在下面留言评论问这是经管的哪位大神, 看得蒋寄野直皱眉,好消息是目前没人回复点出薄悬的名字。

    主题楼里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两张图片。

    远远俯拍的视角。第一张照片里薄悬背着包出了经管宿舍大门,走向对面路边的一辆跑车。下一张图片,跑车的车门半开,薄悬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扭头和车主说话。树枝遮掩了车主的面目,透过前车玻璃,能看见有一只骨节明显是男生的手搭在方向盘上。

    蒋寄野将图片放大缩小来来回回看了两遍。点进发帖人的主页。

    网络实名制的年代,这人ip定位显示在a市,是个注册满两年的号,但以往似乎没发过帖子,或者说将过往隐藏了,这条帖子是唯一的内容。

    向秋月的声音从手机里飘出来,“贴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那个照片……就算模糊了点,我们学院很多学生已经看到了,熟悉的人基本一眼就能瞧出是薄悬。”

    至于作为另一主角的车主,别人大概不清楚是谁,有过几面之缘的向秋月还是知道内情的。

    没等蒋寄野回复,向秋月顿了顿,接着道:“这个帖子还不是最主要的,我们同学三年下来都清楚薄悬不是帖子里说的那种人,捕风捉影的东西,号主自己蹦跶一阵,没人搭理,这事就算过去了,我来联系你是早上学院的团委书记给我打电话,说院里收到一份匿名的举报信,有人举报薄悬个人品行不端、败坏院内风气,要求撤销他以往年度优秀生的称号,这些东西,学弟你才大一可能不太能理解,我就只说一个事好了,我们专业最近有一个全国性质的竞赛启动,报名刚刚结束,薄悬也报名参赛了,如果举报的内容确认属实,学院那边为了名誉着想,肯定是要把他的名字从名单里划掉的,一些别的荣誉项目也是,所以你看——”

    她说了一长串繁琐的东西,蒋寄野准确地从其中领会到她的未尽之意:

    向秋月或者确切地说他们经管学院的领导,需要从蒋寄野这里得到一个明确回复,薄悬当第三者插足别人感情的言论是真还是假。

    无论帖子和举报信的内容是不是伪造的,他们了解过具体情况之后,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蒋寄野一时没说话,起身在邢岳麓愣怔的表情中抽走他的手机,走到外面廊下,照着自己的通讯列表输了个号码。

    他口中问向秋月:"薄悬呢,他知道这事吗?"

    向秋月愣了下:“一早没联系到薄悬,听舍友说没在宿舍——目前不确定他看到帖子没。”

    没在宿舍?

    是昨天没回去还是一大清早又出门了?

    蒋寄野昨晚十点钟那会收到过他的消息,上面说我到学校了。蒋寄野还回复了他两句。

    这人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蒋寄野用邢岳麓的手机打出去通电话,跟那边简单快速交代了几句就挂断了。接着翻出薄悬的号码拨过去——打不通。

    蒋寄野要毛了。

    又干什么去了。一天天怎么就不老实呢。

    蒋寄野烦躁地走了个来回,思来想去,他现在不能出面回复。发帖人明显冲着薄悬去的。

    这种虚假的污蔑言论看到的人越少越好。他解释得再多,别人也只会将目光放在主楼,戏越唱越大,从而吸引来更多的吃瓜群众看热闹。

    “我们两人是有过交往过一段时间,但是没有涉及过任何金钱上的往来,我除了他以外也没有过别的男女朋友,目前我俩已经分手了,是正常的朋友关系——论坛帖子我刚让人删掉了,过后我会再出面澄清一遍,你们学院如果有人发了链接讨论这件事,麻烦学姐你帮忙在群里解释下,我跟薄悬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感激不尽。”

    向秋月已经呆住了,两个人竟然真的有过一段?

    在她的印象里,薄悬清心寡欲得像个清教徒,压根没有过谈恋爱的想法,没有回应过任何追求者,遑论是和一个认识不久的男生谈恋爱。

    震惊之余,向秋月莫名一阵尴尬,语无伦次地应下:“嗯好的,其实只要不涉及第三者的问题,学校一般不会过问学生的情感问题,毕竟属于个人隐私,这次是因为要处理举报信,薄悬在我们经管也算是名人,国内的舆论大环境一直很重视私人作风问题……”

    前后不着地说了一阵,向秋月自己先停了下来。

    “是,确实影响不太好,我现在回学校一趟,你们团委书记有什么需要问的,我当面跟他解释。”蒋寄野说,“学姐,有件事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找薄悬的舍友问一下他人在哪,他这两天好像一直在校外。”

    “是吗?”向秋月已经恢复平日状态,干脆应了下来,“好,我找人问问。”

    蒋寄野回到屋内把手机扔还给邢岳麓,饭也没心情吃了,拿上车钥匙:“我有事要回学校一趟,先走一步,车借我。”

    邢岳麓呆滞地举着半根油条看着他往外走:“啥事啊,严重吗?非得你亲自跑一趟啊,用得着我帮忙不,哎你路上慢点。”

    蒋寄野头也没回应了声,刚踏出门,旋即在门厅处撞见几个人。

    薛明泽左拥右抱带着俩小姑娘,一副没睡醒的迷瞪表情,蒋寄野一阵风地擦身走过去,薛明泽回头还愣了两秒:“哎,怎么个意思,蒋大少爷,我刚来你就要走,合着不能跟我在同一片屋檐底下。”

    蒋寄野没空搭理他,径直上车走了。

    餐厅里的邢岳麓听见动静,扯着嗓门大声喊:“薛明泽,哪都有你,快闭嘴吧,你多大脸啊让我哥给你让位置,他有事要忙。”

    薛明泽暗暗翻了个白眼,气不顺地嘀嘀咕咕抬脚往里进:“碰见我就来事了是吧,呵,敢情我是个扫把星怎么着。”

    路上等红绿灯的间隙,蒋寄野抽空给薄悬拨了好几通电话。一直没人接,偶尔一阵忙音传来——估摸是学校同学也在联系他。

    蒋寄野不拨了,直接另外联系人打算全城搜捕薄悬,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大海捞针也比干等着强。

    半分钟后,他这边还没跟人描述完身份和特征,冷不丁手机又进来一个来电。

    蒋寄野看清号码后,先是一顿,火气就跟着冒上来了——有针对自己的也有针对对方的,你原来会给人打电话啊。

    蒋寄野做了个深呼吸,按下接通,恍若无事地用正常语气问他:“干什么去了,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

    一阵窸窸窣窣后,薄悬略有迷茫的声音传了出来:“哦,刚睡着了,手机放在包里没开声音,没注意。”

    “睡哪了?睡这么沉?”

    蒋寄野问得仍然很冷静,实则心里面压着火气,冷笑着心说你要敢说你在宿舍,我……

    我什么呢。

    蒋寄野细想起来,他如今占着一个前男友的身份,还真拿薄悬没办法。

    薄悬迟钝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节,像是奇怪蒋寄野为什么这么问——他在蒋寄野面前一向不太聪明的样子。

    旋即,应当看见手机上向秋月他们发过来的各种信息了:学校发生点事,跟他有关,一伙人都在找他,偏偏他不在学校。

    薄悬抹了把脸,彻底清醒了,再张口吐字清晰许多:“感冒了,过来在外边医院输个液,起得太早不小心又睡了过去——你看见论坛的帖子了,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牵扯到你,晚点我回学校跟学院那边解释下……”

    蒋寄野眉毛皱得快成一座小山了,好不容易等他说完,紧跟着问:“在哪,输完液了没?报地址,我在回学校的路上了,过去接你。”

    “输完了。”薄悬说,“不用接了,门口就是地铁站,市内堵车不好走,我坐地铁回去。”

    市内交通状况一贯糟糕得令人发指,运气不好的时候,开车还没有走路来的快。学院和发帖背后的人不知道还会再出什么幺蛾子。等他们俩汇合再一起赶回学校,保不齐天也黑了黄花菜也凉了。

    蒋寄野没有再坚持,想想交代了一句:“路上慢点,不用着急,你先给你同学他们回下消息,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联系。”

    薄悬说:“好。”

    薄悬挂完电话,静了几秒钟,恍然醒神过来,伸手把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拔了,输液瓶里剩下半瓶药水,针头没有着落地空悬在空中晃晃悠悠。

    薄悬拿着棉球,按住手背上冒出来的血珠,起身下下了床套上自己衣服,收拾东西往门外走。

    隔壁床遛弯把自己摔骨折的大爷一脸震惊地看着大清早刚挪进来的年轻小病友,脑门贴着纱布,据说是脑震荡,人就这么扔下没输完的半瓶药,自己给自己办理了出院,潇洒地离开了。

    离开了——

    第34章 学院 “你把你帽子摘了。”

    蒋寄野刚入学半年, 统共连自己院里也没去过几趟,更别说别人家院楼了。

    回到学校,一半循着指路牌一半问路人, 双重辅助下才算顺利摸到经管院楼。

    周六上午, 三楼的办公楼层没什么人影, 走廊一个清洁大爷在拖地。蒋寄野穿过走廊找到尽头挂着书记牌子的办公室,在门前站定后, 定了定神, 抬手敲门。

    “进。”

    蒋寄野听到里面回应, 推门进去,抬头没等说话, 先顿了一下。

    屋内一角的方形会客区, 只见除了书记,对面木质长椅上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其中的女生正是向秋月。

    向秋月看见他, 冷不丁还有点吃惊,这么快就回来了?

    又为他直接找上门的莽撞行为担心,一阵着急, 她和另一个班的班长已经在处理这事了。

    蒋寄野电话里那通话不论是真是假,既然他那样说,就足以认定薄悬是清白的。

    就算将来翻出来证据, 证明薄悬真的当了第三者插足别人感情, 有蒋寄野那番话,也只能说薄悬是被人蒙蔽, 仍然属于受害者一方,从哪个方面来讲举报信都不符其实,举报人行为构成恶意诽谤,校方可以直接不予理会了。

    向秋月一边着急, 还在犹豫着要怎么给两边做介绍:这是我们院书记,这是……绯闻的另一男主角?

    坐在对面穿着立领衬衫的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的纸张,循着动静偏头看来一眼,严肃的表情变了,没好气地伸手招呼:“来来,你来得正好,我还正想着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过来跟我说说,你跟我们院的学生到底怎么回事。”

    向秋月:“……”

    向秋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好了,不用介绍了,这种‘你小子就会给我找事的’的语气一听就是认识的,而且两边关系指定远不到哪去。

    “岑叔叔。”蒋寄野走过去的同时,看了向秋月他们一眼。

    向秋月眨眨眼,旋即反应过来,起身跟书记告别,拉着男生飞快闪了:“岑书记,你们聊,没什么事我俩先回去了。”

    门打开又关上,这下屋里就剩俩人了,暖气设备在窗户下尽责地散发热量维持温度。

    人一走,岑立群也不端着架子,直接问蒋寄野:“你跟我那学生真谈恋爱了?”

    蒋寄野回得也很直接:“谈了。”

    岑立群表情忧愁,跟风华正茂的年轻学生打了半辈子交道,也算见多识广,知道如今除了正经男女关系,年轻人还时兴一夜情小三小四炮友驴友的,乱得不成样。

    他继续问:“是认真谈的,还是像网上说的那样几个人闹着玩的?”

    谈恋爱还有闹着玩的。

    不对,他俩一开始还真就是打赌闹着玩的。

    蒋寄野缓缓道:“谈之前不论如何,谈的时候大家都很认真,我也只谈过这一个,里面没有第三者,我俩分手有段时间了,现在这事又被人翻出来做文章,岑叔,发帖子和举报的人很明显是在故意针对我们俩。”

    岑立群心情复杂,叹了口气:“我猜也是,你往常不像会胡来的孩子。”

    蒋寄野接着道:“薄悬也不是会胡来的孩子——您应该也认识他,是你们院的学生,天天帮你干活。”

    岑立群瞥他一眼,“我手底下的学生,用得着你说。你自己倒跟没事人一样。”

    蒋寄野顿了顿,点头认下了:“是,您教训得对,我脑瓜糊涂了,今天当着面您想怎么骂我都行,再不行回头我给上门给我刘姨的花园打一个月杂——人拿了几年的奖学金,三好学生一个,你骂完我就别再罚他了。”

    岑立群回过味来了,琢磨着好笑道:“哦,闹半天,你今天跑我这说情来了。”

    蒋寄野也笑:“不算说情,我是专门跟您解释来了,”

    岑立群摇了摇头,把手下的纸推到蒋寄野面前:“你就是不来,这事也差不多过去了,人用不着你说情,正经的一个学校学院难道会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你自己看看吧,学生刚刚拿过来的。”

    蒋寄野有点纳闷,接过来一看,只见a4纸上只有一行简单小字:经管的各位老师们和领导们好,我愿意为薄悬同学的正直为人做担保,并为此承担后果与责任,举报信内容不属实,望查清。

    下面的空白处,龙飞凤舞签着经管专业学生的名字——满满当当占据四分之三纸面,看样子周六在校的学生应该都在上面了。

    蒋寄野拿着轻飘飘的纸张,讶然,哑然,震惊,酸涩……

    这是薄悬身边人对他再直观不过的评价。蒋寄野心头百感交集,对着满满一页纸的签名沉默了好一阵。

    岑立群在旁看着,另起话头问他:“你爸妈知道你谈恋爱了吗?”

    蒋寄野摇了摇头,起身将纸张放回去,手往茶盘里伸要给岑立群倒茶,一边回道:“他们在国外,我还没来得及当面跟他们说,我们就分手了。”

    岑立群没客气地伸手把茶壶从他手里抢了过来——兔崽子昏了头了,这是他的地盘他的办公室,长辈高低也没有让客人倒茶的道理。

    岑立群洗了俩杯子,絮絮叨叨:“我本来瞧着,家里小辈里你是最稳重的一个,谁知道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谈个恋爱差点搞出个大新闻。”

    他递过茶杯,想想又感叹一句,“不过谁年少的时候不轻狂,怪不得你。”

    蒋寄野笑了下:“您真这么想,我爸要是听见您这么夸我就好了,他在家成天嫌弃我不成器,说我这辈子要么打光棍的命,要么只配带着俩狗跟狗一块过。”

    “噗……”岑立群刚进嘴的茶全呛出来了,伸手指了指他。

    蒋寄野腆着脸把纸巾递过去,等他气顺了,半天又想起件事:“岑叔,那封举报信还在您手上吗,我能不能看一眼。”

    “你小子,又想找事是吧。”岑立群瞥他一眼。

    蒋寄野笑笑:“哪能啊,我什么人您还不知道,我是和平爱好者,从小到大就没跟人打过架,最多吵两句嘴。”

    这话倒是。何况这回被举报的是自己看重的学生,岑立群即便不方便说什么,心里还是护犊子的。

    再者,学生整天忙着动歪脑筋,哪还有心思放在读书一道上。

    他想了想说:“在楼上办公室,等着,我给你拿,不过只能看不能拿走。”

    蒋寄野应了声,岑立群开门出去了。

    蒋寄野独自留在屋里静坐了两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把那张纸拿过来反复看了两遍,用手机拍照存了份档,整齐对折起来,放回原来的位置。

    顺手翻看了下手机,没有新消息进来,也不知道人到哪了。

    蒋寄野倒了杯茶,斟酌着打字:“院里这边没事了,不用着急赶回来——感冒严不严重?你不来也行。”

    刚发出去,就听背后叮咚一声。蒋寄野一怔之下,扭过头。

    好家伙,人就在半开的门口不声不响站着呢。

    薄悬应该是从楼梯上来的,面前哈出的白气略有点急促的样子,这次的衣服倒是穿得厚了点,头上仍然带着顶白色的毛线帽子,脖子上绕着个围巾,本来就不大的脸衬得只剩一个巴掌大了。

    他定定看着蒋寄野,蒋寄野站起来也看着他。

    明明统共分别没几天,前两天在东门也见过一面,不知怎地,蒋寄野有种好久不见恍若隔世的久违感。

    但是眼下显然不是适合寒暄的时候,脚下是经管学院办公室,岑立群待会也要下来了。

    蒋寄野说:“愣着干嘛,进来啊,你不嫌冷。”

    他话音一落,薄悬恍然感到冷似的,浑身打了个哆嗦,这才抬脚缓步往里进。

    蒋寄野见他磨磨唧唧,直接伸手拉了一把。

    力道不大,曾经当着他面跳过两米围墙的薄悬这回却像吃不住力,又或者穿得太厚太笨拙了,身体往前打了个晃,险些直接栽了个跟头,紧接着被蒋寄野给扶住了。

    薄悬搀着他的手臂借力站稳,抬头左右看看,愣愣问蒋寄野:“你怎么在这?”

    走近了才发现,他一身的寒气,手也凉得惊人,冰凉穿透两层衣服一直传递到蒋寄野的手臂,嘴唇像是冻得,只剩一点浅薄的血色,脸色乍看比帽子还要白上一分。

    蒋寄野松开没多久的眉头缓缓又皱了起来,盯着他的脸,表情凝重起来:“你……”

    没等他说完,岑立群拿着信件从走廊转进来了。

    进门瞧见薄悬,他和蔼地招呼了一句:“来了——脸色这么差,没睡好。”

    薄悬把手松开了,立直站稳,对岑立群说,“有点感冒,岑书记,举报信的事我……”

    岑立群先一步叫停了他,将手中的信件交给蒋寄野让他看看,对薄悬说:“不用说了,我在学校待了好几年了,学校即社会,有些勾心斗角的事,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算你不跟别人争,别人还要眼红地抢你的那一份,光是前几年就发生过好几回类似的情况,这回算好的了,没像前年那样闹到校外,也没闹上微博热搜,不然我这书记也没脸在办公室坐着了,赶紧找人写份检讨稿子背下来才是正经事……”

    当教师的老毛病上来,岑立群拉着两人意犹未尽地说了一大串。

    蒋寄野杵在旁边,一直没吭声,但是薄悬出现后,他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

    岑立群瞧着刚才进门两人像是对峙的场景,以为俩年轻人还为被举报的事闹脾气,互相埋怨。

    不过小情侣的事,他一个当长辈的不好插嘴,眼看也到吃饭的时间。

    岑立群将信件收回来,临走又专门提点蒋寄野:“你一向是知道轻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的我不多说了,这是学校,甭管你心里有多大气,对着谁你也不能给我胡来,知道吗,不然我真得把你爸妈叫过来谈谈话了。”

    看着蒋寄野应下,才挥挥手放他们走了。

    出了门,薄悬打量着怔怔问他:“你跟我们院书记是认识的?”

    蒋寄野言简意赅:“认识,我妈那边的宗亲长辈。”

    薄悬不知联想到了哪,脸色血色又浅了一层——他才知还有这层关系,不过蒋寄野很多事情都没跟他说过就是了。

    他们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不远,但是也不亲密——蒋寄野有很多关系亲近的亲戚朋友,太多人愿意喜欢他了。薄悬处在其中根本无足轻重。

    薄悬心神不宁地抬脚要从就近一侧的楼梯走下去。

    “去哪,走这边。”蒋寄野叫住他,自己率先往楼层中间的电梯间走。

    薄悬看看楼梯。只能转身跟了上去。

    随后两人乘电梯下了楼,薄悬没说话,蒋寄野也一路沉默。

    走到停在院楼前的车边,蒋寄野拉开车门,拿过薄悬的包扔进后座。

    薄悬观察他的表情,以为他在为大周末地跑一趟生气,站在原地没有上前,迟疑地说:“你不是给你朋友接风吗,我要回宿舍,走几分钟的……”

    蒋寄野打断他:“上车,想去哪我待会送你。”

    薄悬没再说什么,顺从地走过去上了车——

    蒋寄野从另一边上去,摔上车门,没有着急第一时间发动车子。先把车门锁了。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来看着薄悬,仍然是平静甚至温和的语气:“你把你头上帽子摘了。”

    第35章 伤口 “你想要多少钱。”

    薄悬一时没有动弹。

    但是车门锁了, 跑也跑不掉。按着蒋寄野的行事风格,一向只有他不听别人的话,没有别人忤逆他的份——他就是不摘蒋寄野也得摁着他摘了, 于是薄悬自己动手把帽子拿下来。

    这么一来, 他额头和发际线交界处贴着方方正正一块纱布就露了出来。

    蒋寄野从他进门那会看出不对劲, 开始根本没往受伤上想,以为只是比较严重的感冒。然而从薄悬的脸色和他略有古怪的身体姿态, 越看越不像是一个小感冒能造成的。

    蒋寄野没跟人打过架, 但是在户外赶上脚底一滑, 没少摔过跟头吃苦头,当伤者的经验还算丰富, 注意到薄悬跟岑立群聊天时小心又不经意地扯过两次帽子, 猜测帽子底下八成有问题。

    本来随便诈一句,谁知道人头上还真挂上彩了。

    蒋寄野瞧见纱布, 感觉血压都上来了。

    一个没看着人就出事——又是被人举报,又是脑门子磕出血的

    以往不是挺能耐的,在学校当高岭之花呼风唤雨的, 被人挂到网上还有一群热心同学帮忙说话。

    就凭现在的和谐法治社会,到底一个人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至于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蒋寄野强忍着揭开纱布看一眼的冲动, 问他:“怎么弄的, 什么时候弄的,医生怎么说——别告诉我是你下床时候不小心磕楼梯上, 一个人磕不成这样。”

    跟以往的争执不同,蒋寄野音量始终保持在正常的水平线上。

    但就薄悬看来,他这语气比往常的生气状态吓人多了。

    薄悬摸着手里的帽子,把安全带的锁扣慢慢系上, 半天赶路下来头上伤口隐隐作痛,磨蹭好一会,见实在糊弄不过去,才挑着简单的问题答了:“昨天晚上的事,出门被人打了——医生说没大碍,静养两天就好了。”

    蒋寄野一滞。

    昨天晚上,很好,妈的,昨天晚上他俩还通了话。

    当时电话里对方跟个没事人一样跟他扯东扯西的,也不知道那会是挨打前还是挨打后。

    蒋寄野太阳穴处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努力抻着理智的那条线没让它崩断,接着问:“什么朋友,什么仇,什么怨,知道别人要动手不会赶紧跑吗,除了头还伤着哪了?”

    薄悬顿了顿,说:“就是关系不好的朋友……”

    蒋寄野气得口不择言:“都弄成这样了,是个屁的朋友,你拿人当朋友人拿你当朋友了吗,你脑子是……还伤着哪了?问你呢。”

    薄悬看了他一眼:“后背也磕了下……别,我看过医生了,不严重。”

    蒋寄野压根没听他又说了什么,动作粗鲁但力道轻柔地掰着他的肩膀转过去。

    车里暖气开了一阵,温度也上来了。

    撩起薄悬的衣服,才发现这人是真的瘦。

    弯着腰的姿势,后背竖着的肌理仍然十分显眼,两片蝴蝶骨边缘清晰可见,露出来的部位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然而也就在一片光洁平滑的后背上,一条青紫色看起来像是打击伤淤血沉淀后的於痕,从后腰的位置一路往上,最粗的区域蔓延开有蒋寄野的手掌宽,就这么浓墨重彩、极具视觉冲击效果地横贯在他后背上。

    蒋寄野扯着他衣服的手一下收紧了。

    这得多大的力气、多厉害的工具,才能在一个成年人身上留下这么一片骇人的伤痕。

    又是头上又是背上的,动手的王八蛋是要杀人吗?

    蒋寄野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薄悬停面对他的质问,罕见沉默下来。

    不是不能说,但是他也确实不想让蒋寄野知道背后的肮脏事。

    两天前——薄站在学校东门口目送着车子离开,低头发了会呆,一个人穿过马路进入地铁的通道口。

    他坐了很长一段路的地铁,以至于再回到地面上,周围景象略显凄凉荒芜,建筑低矮杂乱不像繁华的a市会有的模样。

    薄悬沿着乱糟糟的街道走了一阵——

    并不是乱逛,他的手机消息列表里躺着一个前天别人发过来的地址。

    对方收了五千块钱,再三保证过,他要找的那个叫陆昊的人就租住在这个地址的大院里。

    刚走到一半,薄悬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对方一开口就吊儿郎当地透着股三流混混儿的下流气质:“呦,大少爷,大学霸,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我从没说不打算接你电话。”薄悬平静地说,“你找的那些轮流打骚扰电话的人可以停了。想要多少钱,你直说好了。”

    陆昊在那头怒气冲冲的:“谁特么地跟你要钱了,我被你设计进去蹲了好几年,这事是钱能了结的?”

    “那你是不要钱了?”薄悬问。

    陆昊张嘴刚要骂,他的身边有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隔了半天再转回来,陆昊咬着牙说:“钱当然也要,本来就是你欠我的,我听我叔说你刚给他转了二十万,这么点钱够打发谁的,你不是在a大上学吗,你也不想我闹到你学校去吧,先拿个五十万出来,这事就算暂时了结了。”

    本以为还要再扯皮几句,就听薄悬一口应下了:“可以。”

    这么听话?

    陆昊狐疑了一阵。但是也没想太多,只当对方是害怕闹到学校后会被退学。

    呵,反正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要钱,先把人骗出来再说,至于之后……

    陆昊冷笑:“那行,地址发你了。把钱准备好,明天老老实实地亲自送过来,你要敢整什么幺蛾子——反正我已经这样了,我就是拼着再进去一回你下半辈子也别想给我好过。”

    电话挂断了。

    薄悬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帽子压得更低,戴上口罩,穿过车子摊贩摆放杂乱的街道,往前一直来到一个狭窄昏暗的胡同口前。

    胡同的一面是隔街的高高围墙,一面排列着自建的楼房,大概等着拆迁,房子建得又高又挤,分布十分混乱,人走在下面,抬头只见不规则的天空和横七纵八乱拉的电线。

    一个中年阿姨端着刚收回来的衣服,路过时打量着带口罩的薄悬。

    “我是过来租房子的。”薄悬解释了一句。

    阿姨扫一眼他身上的学生装束,恍然大悟,带着地方口音往前面一指:“楼道地下贴得都有,谁家要出租的,电话都在上面。”

    薄悬道过谢,顺着走进其中一个大院的大门。

    他走进去环顾四周,站了没一会,也是碰巧,后方院子门口一阵摩托车的声音。薄悬闪进楼道一侧的墙后——不管进来的是谁,这个角度对方都看不见他,况且好几年不见,哪怕是陆昊本人也不见得能认出他来。

    只听几个二十出头的混混模样的人走狭窄的院内,手里拎着烧烤和啤酒的塑料袋。

    几个人绕过天井,一面走,一面口中不干不净地闲聊着。

    “他一个学生真能拿出来五十万?”

    “你别小看这兔崽子。”陆昊尤在气愤地骂道,“他们一家人都鬼心眼可多了,我小叔给他们陆家当牛做马十多年,结果我小婶的爹妈一死,家里的什么房子遗产,全特么留给这个兔崽子了,我小叔一分钱没捞着——还好剩了个公司傍身,要不然差点就被净身出户。”

    其他俩混混差点没听明白,理了下关系,纳闷地说:“你小叔老婆的爹妈,他们留下的东西本来不就该你婶子拿着吗,跟你叔有什么关系。”

    “我四叔当年是他们家倒插门的女婿。”陆昊不自在说了一句,紧接着立刻解释道,“他们家姓陆,我叔也姓陆,在谁家根本也没有区别是不是,好多个家业也是我小叔辛辛苦苦挣下的,结果他们家一个个的忘恩负义,把钱留给那小兔崽子,那兔崽子拿了家产,又一毛不往外拔,前几年跟我四叔打官司打得资产冻结差点倾家荡产就算了,前一阵子,我小叔说从他那借一百万做生意,他抠抠搜搜地才给二十万,二十万够干什么的啊,一辆像样的车都买不起。”

    “嚯,那是够几把没人性的。亲爹都不管了,”

    “听起来你这堂弟还怪有钱的。”

    几个人进了楼道,声音隐隐低了下来。

    “唉,管他那么多干嘛,你不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吗,哥几个在这呢,等明儿人一来,直接冲上去把人头蒙上捆屋里头,扒光衣服拍他几张小黄片的,保准以后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老老实实想要多少钱他就给多少。”

    陆昊算是唯一了解薄悬的人,闻言仍有些不放心,犹犹豫豫地:“这主意能行吗,这小兔崽子总跟我打架,为了对付我,特意去练过,身手有一套,他要想跑别人还真不一定逮的住,万一他转头再报警……”

    其他人眼里只剩下明天就要到手的五十万了,听不得他唱衰:“哎呀,就这几把破地方,弄死个人往那边大江里一扔都没人知道,别说绑个人拍几张照片了,咱哥几个不是吃素的,到时候把人扒光拍下视频,他一名牌大学生,你看他敢报警吧,有钱人都看中脸面,上回不是靠着小视频从那谁前女友身上诈来好几百万,这种事但凡他敢报警,咱就敢让他身败名裂活不下去。”

    陆昊顺着这人的描述,幻想了下把兔崽子抓到手里拿捏的情景,心中暗爽得浑身都舒畅起来。

    他突然猥琐地笑了,“哎,说了你们都不一定能信,这兔崽子还就是个同性恋,喜欢男的,说不定真就喜欢被男的搞。”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这你都知道,让你撞见过?”

    陆昊切了一声:“我是没撞见过,但他藏了一个日记本,被我翻出来过,里头记了一个男的,说得乱七八糟的,我当时瞧着光顾着恶心了,现在想起来……”

    ……

    砰地一声,单元门被重重甩上,后面的就再也听不见了。

    薄悬从墙后走出来,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转身往外走,他的背影映在墙边消防器材的玻璃面上,看起来单薄又萧索。

    第36章 混战 “牢里好玩吗?”

    隔天, 薄悬上午照常上完两节课,中午在校内的自助银行取了三十万装进黑色包里,一个人拎着上了地铁。

    辗转着重新来到郊区那条狭长的胡同口, 他给陆昊打电话:“钱我带过来了, 你人在哪。”

    陆昊还在睡着, 惊得睁眼从床上爬起来:“你到了,不是说晚上吗。”

    薄悬说:“我下午有课, 钱你还要不要了。”

    “那…那你等着, 我马上来。”陆昊挂完电话, 扑腾着下床穿好衣服,拉开房间的门。

    陆昊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站着静止了两秒。

    面前阴冷杂乱的昏暗客厅, 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桌上扔着一伙人这几天吃剩下的东西, 腐败的食物在寒冬天隐隐散发出一股怪味。旁边椅子上搁着一捆麻绳和黑色袋子。

    陆昊心里有即将实施报复的激动快感,有担心绑架失败的担忧,冷不丁的, 还有一阵悔意。

    他找上的这伙人是真正犯过事的,虽然在别人眼里他也实打实犯过入室持刀抢劫的案子,但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 他压根就是被薄悬那个兔崽子陷害的。

    当年要不是薄悬有意无意地透漏他屋里藏了好几万现金, 自己又着急等钱用,头脑一热, 就找上他住处跟他借钱用。后来不知怎地演变成了入室抢劫,两人动起手,薄悬腿上挨了一刀,警察来的时候就见满地都是血——鬼知道那把刀从哪冒出来, 又是怎么跑到他手上的,总之结局就是他因为情节恶劣被判入狱坐了好几年牢。

    这兔崽子鬼心眼子这么多……

    但是听说人考上了名牌大学,前途一片光明,自己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等人出了社会飞黄腾达,他再想拿捏人家就没可能了。

    陆昊咬咬牙,过去敲响隔壁的房门,把人到了的消息告诉另外几个人。

    几个人显然对这个时间点很不满:“怎么搞的,让你约了晚点,大中午动手,怕人看不见啊。”

    “我说了,他自己提前来了怎么办!”陆昊也很心烦,“那我让他回去,改天再来。”

    领头的大哥有干过几票的经验,惦记着五十万马上到手,胆大又心细,不紧不慢地拦住他,发号施令上了:“钱带来了是吧,来就来了,不怕他来得早,就怕他不敢来。你待会下去了装装样子,把人骗到最后面那一栋楼地底下,那栋正好废弃了没人住。我们几个带着家伙过去守着,只要他敢露面,跑不了他的。”

    陆昊烦躁地一阵,说这样也行,一扭头下楼找人去了。

    陆昊没怎么费功夫就在胡同口找到了人——晦暗的脏兮兮的街道上,这个人着实太显眼了。

    出生在贫瘠的山窝子,陆昊从小就得知家里有个厉害的叔叔,父母也整天耳提面命,让他多跟着小叔学着点。

    所知小叔的光荣事迹包括但不仅限于:凭借着努力考上了北方的大学,长得高大帅气,会来事,靠着嘴甜,哄到一个城市里的有钱人家女儿谈恋爱,毕业后没有打工,而是直接给人上门做了女婿,出入豪车别墅的,随后,借着娘家人的势力办起了公司,没两年生意做得风风火火,一路从吃糠咽菜的泥腿子蜕变成人人艳羡的城里有钱大老板。

    心生嫉妒的陆昊也曾忿忿地设想过,城里没见过面的那个婶婶指不定人又老又丑,年纪大了,嫁不出去,不得已才选了他四叔。

    四叔看起来风光,实则在他们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后来陆昊跟着父母去了城里,他爸爸进了四叔公司。他也由此见到了一直活在传闻中的四婶。

    哪来的又老又丑——人年轻、漂亮,皮肤白皙,留着一头浓密的大波浪的头发,纤细的身材生过孩子后也没有走样,是陆昊前十多年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哪怕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他忍不住一阵心驰荡漾心猿意马。

    她生下来的儿子,自然也继承了她的相貌。或者应该说汇合了她和小叔的样貌。

    人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单单往路边一站就跟橱窗里的模特一样,经过的路人都忍不住要回头看——哪怕是恨不得冲上去当场宰了他的陆昊,也不得不承认这兔崽子一看就不属于山窝子和贫民窟的人。

    薄悬瞧见一个留着寸头满脸横肉的青年朝他走过来。

    相隔数年,两个人对比四五年前都长大太多变得太多了,他险些没认出来这就是陆昊。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对方打量着他张口:“陆……哦对,我听我四叔说你后来改名字了,呵,出息了,自己祖宗都不要了——钱在哪呢?我瞧瞧。”

    薄悬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陆昊像接个炸弹,小心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红彤彤装满大额纸票子。

    啧,五十万就这么点?比他想象得少太多了。

    “钱你拿到了。”薄悬说,“这事算结束了,以后别再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给我打电话。”

    他说完转头要走。陆昊又叫住他:“你等等。”

    薄悬停下来。转身看着他,眼中恍惚有抹怜悯一闪而过。

    陆昊最见不得他高人一等的姿态,一见就心头火气,恨不得当场扑上去直接掐死这小王八蛋。但且不提路人会不会阻拦报警,他如今打不打得过这个兔崽子还不好说。

    陆昊啐了一口,冲他道:“你说送到就送到了,这钱要是假的怎么办,我得找个地方确定这里面都是真钱,数完了确认完了你才能走。”

    “行。”薄悬一口答应下来,“听你的,去哪,胡同里吗?”

    陆昊心头一喜。又有点怀疑他揣了什么幺蛾子,转念一想,他怕什么呢,他们这边足足七八个结实的成年人,难道还制不住一个兔崽子。

    陆昊心说这是你自己主动撞上来的,怨不得我。

    往外走两边都是沿街街道,只有胡同里没什么行人。

    陆昊踢踏着脚下的棉鞋带头走进小胡同,从身上摸出半包剩下的烟点着一根,叼在嘴里。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女生背着书包从旁边大院里走出来,迎面碰上陆昊流里流气的打量目光,低下头往路边挪了挪,一溜烟跑过去了。

    陆昊望着学生背影,赫赫地笑了两声,扭过头又重重往地上呸了口唾沫。

    越靠近胡同的另一头,越是人烟寂静,连沿街小贩的喇叭声也远远听不清了,胡同内只闻一轻一重的两个脚步声。

    背后,薄悬突然主动跟他搭话了:“牢里好玩吗?”

    陆昊刹住脚,不可置信地回头:“你…说什么。”

    “没听清吗?”薄悬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就是好奇问问,坐牢好玩吗?听说现在很多监狱实行军事化管理,你是不是也要按时早睡早起,每天能看的电视只有新闻联播,好处是你不用写作业,不用高考,这样说来你还要谢谢我。对了,监狱里面有水果吃吗,芒果有吗……”

    “草你妈的。”要说这一番话下来,陆昊还能忍,薄悬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他彻底忍不了了。

    他哆嗦着手,一把甩开钱袋子,扑上去就要给薄悬一拳头。

    陆昊当年刚满十四正好够上量刑的年纪,他才十四岁!在外面再是嚣张,进了牢房,铁窗子一关上,里面别说女人,每天见到不是狱警就是犯过事的亡命之徒,头两年夜里他被吓得没睡过一个完整觉,时常满头冷汗地从噩梦中醒来,然后失眠睁眼到天明。

    陆昊以前最烦上学,嫌弃学校破规矩多,把人拘在教室里一坐就是一天。结果进了监狱,里头规矩比学校还多!

    很多个夜晚,陆昊都是靠着幻想把薄悬打得头破血流跪地求饶的场景度过的,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听这兔崽子的下落,死死压抑着上门捅死他的欲望,一直强行忍到了今天。

    好,这兔崽子终于落到他手上了,还敢口出狂言,他今天非得把人揍个半死不可。

    他哆嗦着手,一把甩开钱袋子,扑上去就要给薄悬一拳头。手臂带起的拳风擦着对方的脸侧,但是由于距离太远,被对方扭着身子躲开了。

    陆昊力道收不住,险些一头扑倒在地上。

    他手掌撑在满是碎沙石的地面上,回过头,仿佛吃人的眼神,像是恨不得从薄悬身上刮下来一层肉。

    薄悬继续说:“你这个反应,几年过去了一点长进没有,看来在监狱里过得不怎么样,我其实还有个问题,里面犯人真的跟电视上说的一样会搞霸凌吗?你在监狱挨过打没有,你以前带着一伙人在学校威风八面到处欺负人,被人霸凌的滋味怎么样?”

    薄悬一手揣着口袋,气定神闲地说完,甚至有心情冲陆昊露出个笑。

    “我艹!你特么的小畜生!”陆昊已经被怒火淹没了。心头旧恨一起涌上来。靠着体重和冲势冲上,迎头撞得两个人往后栽到在地上,砰地带起一阵烟尘。

    陆昊同样结结实实栽了一跤,摔得头晕眼花,满面赤红地从地上爬起来,脖颈青筋爆出,紧接着攥着拳头再次冲了上来:“我特么的打不死你!”

    薄悬也摔得不轻,这种半边身子砸在地上痛到麻木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刚撑起身子,迎面就是陆昊的拳头。

    薄悬抬手扯住对方的胳膊,生生把人扯停了下来,随后翻转手腕,看起来丝毫不费力地狠狠往后一折。

    啊——陆昊惨叫起来。

    薄悬:“身手退步不少啊,怎么,监狱里不给锻炼吗?”

    陆昊被他一口一个监狱牢里的逼得快要发疯,手腕疼得快断掉了,口中犹在不甘地大骂:“你个狗杂种,我艹你——”

    “你来!”薄悬一拳头砸在他脸上,直接把他没说完的话砸了回去,伸手扯住陆昊的领子逼近了,面目森冷地对他说:“我再听见你一句脏话——”

    陆昊张嘴就要啐他,薄悬早猜到他想干什么,歪头往旁边躲开,旋即又是没留情一拳头砸在他脸上。

    陆昊:“啊——”

    薄悬继续说:“你竟然还敢来找我,我挺意外的,看来上一次判得太轻了,你信不信我能把你送进去一会,我就能把你送进去第二次。”

    陆昊嚎叫得像杀猪一样,哪还听得清他再说什么。冲着不远处不管不顾地大叫:“来人,快来人,过来帮忙!”

    放风的一个混混早听见动静,伸头一看,两人打得在地上滚成一团,也跟着急了,往后边招呼:“快,快,拿上家伙,打起来了。”

    薄悬循着他喊话的方向抬头,前方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各个角落冒出来,凶神恶煞地手提着钢管往这边奔。

    “这回人手找的挺多。”

    薄悬薄悬没有继续瞎逞能。这些人跟只会欺软怕硬的软脚虾陆昊不一样,身上说不定真正背过人命。

    薄悬薄悬薄悬没有继续瞎逞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朝陆昊身上补了一脚,扯上旁边的钱袋一秒钟没敢耽误,跟个兔子一样灵活地撒腿就往前跑。

    几个混混暗骂不好,陆昊这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追!”

    第37章 毛线 “给男朋友的。”

    几个人一边追着, 紧紧盯着薄悬手里的钱袋子。就见对方像是昏了头得慌不择路,一头跑进一间他们租住的那间。

    好啊,领头的老大一看就顿时不着急了。

    院子三面环墙, 只有大门能出入, 料着对方就算是孙猴子变得也飞不出去。

    走进去, 果然找不着出口的薄悬一个人在走廊尽头站着。

    几个人鬣狗一般兴奋地围了上去,薄悬还在喘息个不停, 朝着没人的四下里看看, 走投无路, 伸手将钱袋朝往他们面前的地上一扔:“钱都在这了,你们放我走, 要是不够我再去取, 你们想要多少。”

    领头的老大笑了一下:“口气不小啊,还挺识趣, 那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关于赔偿的事?”

    这时,陆昊捂着脸追上来,拨开几人, 叫嚣道:“小畜生,你以为拿钱就完事了,老子因为你吃了好几年的苦头, 你今天就是跪在地上求……”

    领头的老大聊得好好的被打断, 朝后方示意去几个人去外围放风,一脑门青筋地喊停陆昊:“好了, 你特娘地叙旧来了,赶紧嘴捂上把人带走……”

    四个人紧了紧钢管,包抄上去。

    薄悬就在这时猛然暴起,一把抓起钱袋朝着老大脸上砸过去, 包的拉链没拉紧,钞票哗啦啦地流出来,霎时间天女散花一般洋洋洒洒地飘飞着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和地上。

    几个混混愣神的间隙,薄悬掉头就往另一侧的楼梯口跑。

    “靠,抓住他!”两个最前方的人拎着钢管忙追了上去。

    老大挥开飘到脸上的钞票,骂了一声。

    一楼院子的各种边边角角堆满了历任租户丢弃的杂物,地面本就不平坦,有的地方空间狭窄得走路尚且没法两个人并排,更不要说上演动作片的追逐大戏了。

    没跑出多远,两个混混就楼梯间把人追上了

    领头的老大气急败坏地拎着钢管赶过来,却见被围堵在夹角的薄悬压根没理会他们几个,抬手去拍墙上消防箱的的警铃。

    这片的建筑摩肩接踵,排列得蜂巢一般密密麻麻仿佛透不过风,地方监管出于以往的教训,强烈的防火意识体现在,一整条胡同走下来可能没几个能用的摄像头,但是每栋楼的每个楼层必定装配了消防箱和灭火器。

    老大猜着他是想叫人,瞳孔一缩,情急之下拎起手里的钢管对着人狠狠敲了一记。

    薄悬压根没有停手的打算,就这么后背硬生生地挨了一棍,往前扑倒着,头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手压在消防警铃上,警报被触发,尖锐的警铃拉长着响彻这处房屋的上空。

    三人惊诧的眼神中,薄悬扶着墙转过来,仿佛力不可支,惨白的脸色透着抹急速奔跑后的红,几缕鲜血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映得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格外得渗人。

    薄悬就这么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管,拿在手里掂了掂。

    “妈的,这小子还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领头老大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外头的胡同有喧哗声靠近,遥遥的还有一阵乌拉乌拉的警灯——谁把警察招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领头的老大身上罪行累累,一听这声音,哪还有心思管别的,招呼人扭头就跑。

    半个小时后。

    鸟兽散的几个人陆陆续续地在派出所重新集合了。

    充满暖气的询问室,薄悬捂着头上的纱布对着端来茶水的民警道了声谢,情绪镇定地出示过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

    针对民警提出的关于监护人的问题,他如实回复了自己父母离异,母亲在海城赶不过来,随后,将自己被这伙人恶意骚扰、勒索、报复的经过完整叙述了一遍。

    屋子另一角蹲着五六个人,其中一个人站起来还想反驳:“警察同志,他……”

    警察虎着脸重重一拍桌子:“让你说话了吗,老实点儿,蹲回去。”

    薄悬低头喝口茶,想起什么,对警察说:“那处院子一楼另一头的门口有个监控,不知道拍没拍到我们,这个能当证据吗?”

    警察心道不愧是高材生,危险关头还能注意四周有监控,正愁没有铁证:“当然算,拍到了最好,差不多就能定罪。”

    一扭脸,朝外喊:“小陈,给外勤的打电话,让他们把周边有监控的视频都调回来。”

    最末尾的陆昊抬起头,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睛因为挤压充血而涨红,恶鬼一般目光阴狠地死死紧盯着薄悬的背影,在警察扫过来的时候又飞快把头低了下去。

    从中午折腾到天黑,夜灯初上的时辰,薄悬留下联系方式,表示后续程序自己会全力配合,婉拒了民警开车送他回去的提议,道过谢后,一个人走出警局的大门。

    也就是在离开警局没多久,薄悬手机上接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情绪十分激动,接通后,张嘴就骂道:“小畜生,你干了什么,派出所那边刚给我打电话,你堂弟从里边出来没几天,你特么又把人弄进去了,还有王法没有了,你是铁了心跟我们姓陆的过不去了是吧,畜生东西,跟你妈一样特么的不知好歹,老子当年就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掐死你,你等着,别以为就你会找关系……”

    薄悬接通后就把手机音量关了,沿街走了一阵。

    估摸着那边人骂累了了,薄悬重新把手机拿到耳边说:“我今天拿给陆昊三十万的现金,在派出所留作物证,过几天就能拿回来,陆成才,你不是身上欠着债一直追着我要剩下的三十万吗,三十万和找律师捞陆昊,你自己选一个。”

    电话那头静了静,旋即更是骂得大声了:“我艹,你个畜生东西,我早几年就该直接打死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

    薄悬冷冷讥讽道:“是啊,可惜你没能打死我——要钱还是想法子捞人,你自己想清楚,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回不是你想减刑就能减掉的,另外还有件事你听好了,你再敢给我妈打电话去骚扰他们一家人,你以后别想从我手里拿到一毛钱。”

    他说完,不管那头反应,干脆地把电话挂了,走到路边拦了辆车,直奔医院重新处理头上的伤口。

    案件的伤情鉴定已经在下午跟着民警去指定医院做过了。

    薄悬自己对伤势也有数:轻微的脑震荡,卧床休息几天差不多就恢复过来,最多后背的伤有点麻烦,日常多注意就好。

    他身上的衣服经历乱七八糟的一天,沾着灰尘干草叶,形容满是狼狈,脸上也是脏的,但是这副模样在医院和派出所这种特殊地点倒是没太显眼。

    一个人拿着单子在清清冷冷的大厅取完药,穿过走廊,往门外走的时候,迎面一个过路的白大褂医学生站住脚,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哎,你不是那个……”

    上回跟着东家一块看伤口的那个学生吗?

    薄悬却像没认出他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恰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听见另一端的蒋寄野问他:“你人在哪呢?”

    薄悬对着医学生礼貌地点了点头,擦肩走出医院的门,慢半拍地回复蒋寄野:“出门了,还在回学校的路上——怎么了?”

    一路走出医院大门,走到了大街上。

    这里是城区了,脱离阴暗地带后的,世界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有了文明秩序,有了鲜明色彩,也有了热闹温暖的人声。

    薄悬看着对面商场的天幕,和蒋寄野说着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没有着急过马路。

    背后,是一条长长的步行街。薄悬朝着街头一家卖小饰品的店铺走过去,问电话里的蒋寄野:“你喜欢什么颜色?”

    “你问这干什么?”

    “不能问吗?”

    “能问,我是问你问这个干什么用。”

    “不干什么,就随便问问。”

    “……”

    “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只要不是大红大绿的就行——别在外面瞎转悠了,整天出门穿得那么薄,打量没生过病是吧,早点回去,到学校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好。”

    “嗯,那回吧,挂了。”

    “蒋寄野。”

    “嗯,你说。”

    “我有点想你了。”

    ……

    薄悬怔怔地收起手机,摸了下头上的纱布。

    他来到店铺门口,从露天的小摊上拿起一团毛线在手里摸了摸,片刻又放回摊位上拿起另一团。

    门内的店主隔着层门帘看着他:“外边的毛线三十一卷,不挑颜色,你要想要好一点,我这店里面还有羊毛的,价格是贵点,但是暖和,精细小羊绒的,织个围巾手套就算给小孩戴也不会扎。”

    薄悬走进店内,说:“看看羊毛的。”

    店主伸手搬出来一个摆满了五颜六色毛线团的木头屉子,絮絮道:“你算找对地方了,这一条街只有我们家卖的是真羊毛,半点没掺假拿火一烧就知道,这一箱子我没敢往外摆,怕人多给我摸脏了,帅哥你看看要什么颜色——哎呦,你这头上,是摔着了啊。”

    薄悬嗯了一声,垂着眼睛,从盒子里选出几个大地色系的毛线递给店主,“这三个。”

    店主见多了买毛线的年轻人,热心地多问了一句:“是不是买给女朋友的?那你要买颜色鲜亮一点的,这种颜色太深了,像这边这些鹅黄的粉白的女孩才喜欢,用着也好看。”

    薄悬:“不是,给男朋友的买的。”

    店主:“额……哦哦,男生也好,男生用着好。”

    店主没再在说话了,讪讪地装好毛线,从后头架子上抽出几根木头针子一并装进去递到薄悬手上,等薄悬付完账,照例交代说:“要是织不好或者哪地方织差了,你拿过来,我这店包教包改的,一般针法我都会。”

    薄悬:“好,谢谢。”

    再之后,他饭也没想起来吃,赶回学校睡了一个不太安稳的觉,隔天一早跑了趟派出所,之后因为头晕得厉害,回来路上又不得不去了趟医院。

    大夫一听他脑震荡,检查后给他开了两瓶镇静和消炎的药水,大冷天输完液不能往外乱跑,给他找了间病房,让他好好躺着休息一天再说。

    再之后,就是接到消息,赶回学校准备接受调查。

    “已经报过警,打我的人也已经被抓走了。”

    车里,薄悬对着蒋寄野这么解释,然后就跟锯了嘴的葫芦,再怎么问也一句不往外吐了。

    他不想开口,蒋寄野一点办法也没有,总不能严刑审讯。

    不说了就不说了,a市就这么大点地方,他回头找人难道查不出来是怎么着。

    蒋寄野没接着问,注意到薄悬的背上大概是上过药膏,有层莹润的光泽,像出了一层薄汗,但是上药的手法显然非常粗糙,压根没抹匀,有几个地方还黏着纱布扯断后掉落的粗糙线头。

    蒋寄野深吸口气,伸手轻轻地替他把线头摘下来。

    第38章 看病 “那咱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薄悬侧着身子等了半天没动静, 看不见蒋寄野的动作和表情。

    他不自在地想换个姿势。这一动,后背结结实实地抵上蒋寄野的手。

    薄悬先是感到一阵凉意,旋即疼痛感慢半拍抵传递上来, 倒吸口凉气, 最后才是一阵赤裸肌肤接触的麻意和痒意。

    薄悬耳朵蹭地一下红了, 往前蹭蹭想要避开蒋寄野的手。

    蒋寄野对着他伤痕惨烈的后背倒是没想这么多,一把扶着他肩膀把人按住了, 没个好气说:“别乱动, 你身上沾着线头了, 我给你拿下来。”

    薄悬没再动弹了,静静地讪然说:“就是看起来吓人, 我早上照过镜子, 一开始没这么严重,去医院也拍过片子了, 医生说没伤到内脏,开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抹个几天就能好……"

    “废话!真伤着内脏你还能好好站在这跟我说话, 你现在就应该在重症监护室躺着了。”蒋寄野脑瓜子嗡嗡地,压了半天的火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

    他掰着人的肩膀坐正了,压着火试图跟人讲道理:“来你看着我, 你碰见什么事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我先前是不是说过让你有事记得找我,我这两天给你打过多少电话, 多少未接来电你自己数数,有事你不会说一声,我的话都扔狗肚子里了,要不是学校这天出事了, 你是不是还一个人在外头躲着,我是死了还是怎么着,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不见面的时候你有想起有我这个人吗,我…!”

    越说越气的蒋寄野声音刚刚拔高,忽然就卡壳了。

    只见薄悬大睁眼圈慢慢变红浮出水光,旋即一滴眼泪急速汇聚起来,吧嗒一下掉在蒋寄野抓着他衣摆的手背上。

    蒋寄野像被烫到一般,手背颤了颤,又是吃惊又是沉默地瞪着他——

    但是倒也不是特别吃惊。

    这人从来都是半点重话都听不的性子,有过第一回的经验,反正甭管谁理亏,主打一个你敢骂我我就敢哭给你看。

    薄悬惊醒过来,头扭到另一边,抹了下眼睛。

    蒋寄野慢慢松开手指,没说完的话彻底咽回去了。

    遥想当初分手那会,他刻意冷血地想着呵,哭算什么,谁不会哭怎么着,我还委屈呢。就算你哭成林黛玉我也不会低声下气让着你了——但事情真发生在眼前,才觉出想法有多天真。

    别人不知道,但蒋寄野眼睁睁看着人眼泪掉下来,那真是再大的想法和火气都被浇灭了,还真就拿他没辙。

    蒋寄野烦躁地扯了下自己头发。又伸手把他卷起来的毛衣和棉衣一层层拽好了,声音低下来:“我不是……我没故意冲你……你想想你自己多气人吧……”

    蒋寄野话还没说完,薄悬扑上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蒋寄野刹车不及,差点咬着自己舌头。

    两人隔着中央扶手,拥抱姿势很是别扭,蒋寄野僵着身子任他抱着,怕再碰着他伤口,也不敢动,手掌只能扶着自己大腿借力。

    抱了一阵,脖子上只觉又凉又热的——凉的是眼泪,热的是鼻息。

    蒋寄野强忍着痒意没有躲开,生硬地道:“又来这套是吧,出事的时候没见你吱声……”

    薄悬抱着他脖子的手收紧了一下,带着鼻音在耳边低声说:“想过你。”

    蒋寄野:“……”

    蒋寄野说不下去了,心里有点发软,被他潮湿的脸蹭得也起了一阵酸涩之意。

    是啊,人为什么要哭,好端端的谁愿意哭,在外面挨了打,学校网上又挨了骂,想找人诉苦都没地方可去,爹妈虽然都还在世活着,但是一个不靠谱丁点指望不上,一个再婚了有个新家庭,剩下薄悬孤零零一个跟孤儿没什么两样了。

    受了再多的委屈,心里再难受,他也只能回宿舍躲着。

    就像今天这样,大冷的天,一个人大清早拖着伤病去输液,半道里又因为诬陷的事被紧急叫回学校听教训,好不容易结束了还碰上蒋寄野这么个暴脾气被一顿削,换谁谁能受得了。

    半晌,蒋寄野伸手在他肩膀处拍了拍:“好了,我不说了,你先坐好,这还在你们学院楼底下,虽然周末没什么人——算了,这都中午了,待会吃个饭我领你去医院再看看去。”

    薄悬听话把手松开了,抽了下鼻子:“不用去医院,该做的检查都做完了。”

    行,不去就不去,谁让你是大爷。

    蒋寄野从挡风玻璃下的纸盒里扯出一沓纸巾递过去:“饭总得吃吧。”

    薄悬低低嗯了一声。

    蒋寄野说话时特意避着眼睛没去看他,听他闹猫一样的动静,只觉浑身刺挠,哪哪都不对劲,埋头折腾暖风把出风给调小了点——内外温差不能整太大了,待会下车没感冒也真变成感冒了。

    等出了校门,就近找了个商场,上楼找家餐厅吃饭。

    蒋寄野一早接到向秋月的电话,早饭只来得及动了一口就出门了,这会儿愣是没感觉到饿,席间随便动两筷子就饱了,中间出去打了两个电话。

    再回餐桌前,桌上剩下的饭菜被吃得差不多了。

    薄悬端坐在着一侧,露着干干净净的额头和眉眼,脸色明显比学校那会红润了一些。拿掉帽子后,头发有点凌乱,吃相慢条斯理的,竟然还没停筷子。

    蒋寄野猜着他能吃的原因了:“你早上没吃饭——你不是起得挺早的吗?”

    薄悬放下筷子:“那会儿头晕,不想吃,后来就给忘了。”

    蒋寄野心说难怪呢,手冷成这样。

    吃饱喝暖,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不少。

    蒋寄野靠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摆弄手机,坐着消食,没话找话问薄悬:“学校论坛发帖的人和打你的人是一伙的?什么过节,值得大动干戈的。”

    “不是一伙人。”薄悬情绪也镇定下来了,端着杯子慢慢道,,“学校论坛的事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发帖子的人,我好像能猜出是谁。”

    “谁?同学?”蒋寄野没跟他计较那句添麻烦。

    薄悬一顿,感叹说:“这都能被你猜出来。”

    蒋寄野无言道:“你夸我也挑点实在的,那两张照片角度一看就是站你们经管宿舍楼上拍的,不是一个专业里的同学,谁吃饱了闲得慌找你的事。”

    薄悬点头:“你说的没错。”

    蒋寄野:“……谁让你说这个了。”

    薄悬清楚他想问的是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怎么说,倒也不是特别大的矛盾,他骂你渣男,我就跟他吵起来了。

    薄悬抿了口茶水,避重就轻地说:“不确定是不是,一点小矛盾吵了两句嘴,举报的事我也没有真的挨处分,反正再过一年大家毕业各奔东西,没必要再跟人家当面对峙,过去了就算了。”

    蒋寄野看了他一会。心中冷笑想你倒是大度,也不看看别人是怎么对你的。

    饭后,蒋寄野到底没顺着薄悬的意,拉着人去最近的医院几个科室轮转着一圈。

    医院得到的检验结果和薄悬所说的情况相差无几:轻微脑震荡,背上的皮肉伤,各内脏没有损伤,近期不要操劳多卧床静养。

    他在做检查的功夫,蒋寄野一个人坐在外头走廊椅子上无聊地摆弄手机。

    论坛发帖人的真实身份查得差不多了,果然如猜测一般是经管专业的学生。

    这个不重要,蒋寄野更在意的是校外发生的那点事。

    在听说薄悬已经报警抓走打他的人后,他背地找了点关系,半天就把报案的信息搜寻汇集了过来。

    那头如实汇报道:“……目前涉案人已经被辖区派出所拘捕起来了,不过这几个人看着年纪不大,有个别已经是二进宫,这回据说是为点私人恩怨,其中一个姓陆的男领头,想把报案人骗出来绑架拍下□□视频用于敲诈勒索,幸好报案人当时有所察觉,到地方发现不对提前报了警,后来两边起了争执,报案人从他们手里逃脱出来摁了消防火警,这才把一伙人摁住了,派出所那边的说法是证据充足,报案人的态度也很明确,要求法律严惩他们,估摸着不久后就会正式进入诉讼流程,年底各处都在抓典型,像这种威胁人身安全的案件会判刑是肯定的了……”

    总而言之,整件案子在无人知晓的两天内已经发生完乃至结束,现在只等把人定罪了。

    蒋寄野没什么表情听着,问:“什么私人恩怨?”

    那头犹豫了一下:“这个,时间太久,具体情况我们不太清楚,根据当时案卷上的记载,姓陆的男生好像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初中那会儿因为缺钱,盯上了一个人在校外租房子居住的学生,持刀上门,争执间持刀捅伤了人,事后人报了案,这姓陆的就入了狱了。”

    得了,居然又是学校里发生的事。

    蒋寄野想想也觉得难怪,薄悬那种乖巧的三好学生长相,一看就是好揉捏的,不爱吭声,走到哪可不就是容易招变态惦记。

    最后,蒋寄野打开那边发来的现场视频。狭窄杂乱院子里,薄悬被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角。

    他胸口起伏着冲几个人说了些什么,一个相貌凶悍的青年狞笑着不依不饶的样子,薄悬逼不得已,只得扔出手中一袋子钱保命,被三人追着一路跑进楼梯间,领头的一个男人提着钢管气势汹汹地走进去,结结实实给了人一闷棍。

    再就是几分钟后,警察赶到,薄悬扶着墙一头鲜血地被人搀扶着走出来。

    蒋寄野对着视频静了好一会,朝着电话那头说:“蹲了几年监狱不知道悔改,我看这种人也没打算改过,再放出来也是危害社会,你多找几个律师,跟那边打个招呼,各种程序都照顾下,偷鸡摸狗的前科有多少都给他算多少,费用我全付了,看能不能争取让这伙人在牢里过上五十大寿——既然没想出去,让他们下半辈子就在监狱里待着好了。”

    薄悬结束检查出来,医生开了两瓶消炎药水。让他输液完了再走。

    他见蒋寄野兴致不高的样子。以为他等得着急了。

    问是你朋友催你了吗,非常贤良淑德,说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睡一觉就输完液了。

    蒋寄野听他说话就来气——薄悬整天比他还关心他的那帮朋友被冷落,头也没抬说:“你把我当什么人,咱俩就算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我也不能心大地把你一人扔在这。”

    薄悬光顾着看他脸了,没留神话的内容,蒋寄野没有表情的时候眉目锋利英挺得有点犯规。

    愣了一会,薄悬自言自语一般地追问道:“那咱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前任关系——还是不太正统的前任关系。

    碍于病房里还有别的输液病人和小朋友,蒋寄野不想带坏祖国花朵没有直说,随口应道:“给你收拾烂摊子擦屁股的纯洁朋友关系。”

    薄悬:“……”

    嗯,听起来也不是很纯洁。

    第39章 道歉 “你脸皮有这么薄?”……

    蒋寄野分神瞧了一眼, 薄悬靠着床头发呆。

    人早上起得早,两瓶药水输完怎么也得俩小时,于是走过来把他背后垫高的枕头抽走方便睡下去 :“无聊了, 无聊就躺好睡一觉。”

    薄悬有点舍不得睡, 睡着就看不见蒋寄野了, 硬是撑着精神道:“不困,不想睡。”

    蒋寄野瞧得真真的, 呵了一声, 睁着俩眼说瞎话呢。

    薄悬突然撑着身子坐起来, 动作迟缓地像个僵尸要往床下挪。“你困吗?你要困我把位置让给你睡。”

    蒋寄野满脑门黑线,他就是困死在地上也不至于跟个病号抢床位, 一只手把他按住了:“你别折腾了, 我不睡。”

    干坐着无趣,医院条件有限。唯一的娱乐项目就只剩手机, 蒋寄野记起薄悬的包扔在了车上,说:“我去帮你把手机拿过来,找个电视看看, 打发时间。”

    薄悬想起一件更主要的事来,“还有毛线,谢谢, 麻烦也帮我带过来。”

    蒋寄野脚下一停:“什么, 什么毛线。”

    是他想的那个毛线?

    薄悬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毛线。我买了两团线在包里, 想给你织个围巾。”

    蒋寄野:“……”

    薄悬才想起来礼物的重点在于收的人喜欢与否,顿了顿,接着问:“……你要吗?”

    蒋寄野沉默少许,诚恳发问道:“少年, 这是我要不要的问题吗,我如果对着你亲手织好送过来的围巾说不要,你能保证你不哭吗?”

    他话音一落,薄悬脸色猛然爆红起来,整个人像一颗被蒸熟的番茄,呆滞的样子看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把自己埋进去。

    “你…你…”

    想来薄悬一十八年也没遇到过比这更让他社死的调侃,一脸欲言又止羞愤欲死的小表情,张了两次嘴,愣是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蒋寄野生怕他伤病没好再自己把自己气厥过去,连忙转移开话题,清了清嗓子说:“那天在学校东门你看见我了。”

    治疗效果立竿见影,薄悬脸上的红往下褪,嗯了一声。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一个多余的问题也没问。

    蒋寄野弄不明白他的想法,接着说:“那女生叫余研,是我一朋友的妹妹,我受人之托顺路捎她去机场借她哥,她拿的围巾不是送给我的,我没那个福气 ,我俩就是单纯的朋友——当时第一次见面,走得急,所以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薄悬嗯了一声:“我相信你。”

    蒋寄野定定地看他两眼,长出口气,叹息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就你这样的单细胞脑筋现在还没被卖掉也是奇迹。”

    薄悬:“……”

    蒋寄野这一趟去了很久,再折回来时手里拿的不是毛线和手机,而是一管薄悬眼熟的药膏。

    蒋寄野去卫生间洗了手,卷起袖子,拿酒精洗手液给手指消毒。

    折回病房,一分钟前进门还精神奕奕地看着他的人就像被拆了电池,几秒钟的功夫已经躺下了,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侧身睡着。

    蒋寄野唰地将遮挡的床帘拉上,挡住病房其他人的目光,用护士交代病患的口吻说:“别装了,自己起来坐好,衣服撩起来。”

    薄悬装死失败,还在负隅顽抗:“这个药膏上面写得一天一次,我早上抹过了。”

    蒋寄野:“知道——你没抹匀。”

    薄悬:“我,我困了,我想先睡觉。”

    蒋寄野:“五分钟就完事了,结束完你睡你的,要不你趴着一边睡一边抹。”

    薄悬只得换了个借口:“……伤口一碰就疼,能不抹吗?”

    “你说呢。”蒋寄野不为所动,催他,“越拖伤口好得得越慢,快点的,别墨迹了,我刚去跟楼层护士请教过专业的上药手法,疼不了你一点。”

    薄悬避无可避,坐起身实话实说道:“要不我回去自己抹,你这样看着没穿衣服的我,我……不好意思。”

    嚯,不好意思?你脸皮有这么薄?

    蒋寄野说:“你自己不是看不见吗,我又没让你脱裤子。”

    “……你说得很对。”薄悬底气不足说,“但是现在情况是你穿着衣服,我要脱衣服。”

    蒋寄野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一样脱掉衣服,你会自在点?”

    薄悬脸腾地红了,强行装作镇定地说:“我没这个意思——你要自己想脱……”

    蒋寄野举着药膏凉凉道:\"转过去趴好。"

    薄悬不说话了,认命地卷起衣服露出赤裸的后背,老实地翻身趴下来。

    他心里是有些忐忑的,蒋寄野的手劲毫不夸张地讲,跟他的身高一样有目共睹,抡他轻轻松松得就像抡一个麻袋。

    但既然人提前跟护士请教过,薄悬勉强安下心。

    片刻——

    和无意的触碰不同,被摸到伤口的薄悬像条活鱼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

    在发出一声不太适宜的呼声后,薄悬马上反应过来,将涌到嘴边的声音地咽回去,咬了下牙关,耳朵和脖颈肉眼可见地飞快泛起红。

    蒋寄野眼疾手快把人按住了,看眼他的后脑勺,清清嗓子:“这样也疼,那我再轻点,”

    薄悬把头埋进了带着消毒水味儿的枕头里,当了一回鸵鸟,一声没吭。

    在随后越发轻柔的出没力道里,他的肩背一直处在收紧状态,时不时还要发阵抖。

    到底是疼还是痒,你这样不累吗?

    蒋寄野花了十多分钟细致上完一遍药,一脑门汗,没等问出口,扭头一瞧,挺好,人在药物和疲惫的双重催眠下睡着了。

    晚上,蒋寄野又接到邢岳麓的电话。一副八百年没见的口吻,张口又是邀他出去玩。

    蒋寄野奔波了一天,懒洋洋的:“今天不过去了……都这个点了……领人上医院了……别,学校没地儿招待你们,薛明泽还跟你们在一块呢吧,我不乐意看见他。”

    邢岳麓纳闷追问他:“你这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什么人还得你亲自陪着上医院,不会吧不会吧。真跟薛明泽那丫说的是姘头?哥你这么快走出阴影焕发第二春了?”

    蒋寄野:“你嘴里能不能有点人话?”

    邢岳麓:“咋了嘛,我说不对吗,哦,姘头这词不好听,那我换成嫂子?”

    蒋寄野:“闲扯来了,你可以挂了。”

    “可不就是无聊闲扯。”邢岳麓唉声叹气说,“薛明泽快把我这院子造成垃圾窝了,我都懒得出去,哎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一块回翠园探望下外婆,回国两天再不去就不合适了,我妈也得抽我。”

    蒋寄野说:“可以,正好我也有一阵没过去了。”

    邢岳麓:“得嘞。”

    蒋寄野这边刚吃完饭,论坛的风波算是告一段落,他登上去赶着八卦收尾的节点登上去论坛发了个认领图片的帖子,简单粗暴地表明我就是另一位主角。没想到单身多年,有天能顶着渣男的名号火一把,感谢大家围观。

    下面寥寥还有学生回复,蒋寄野没有去管。发完就撤了,再掰扯下去又要有新的热度。

    他先前找了一伙专业人士,连同举报信的内容都拍照发送过去,顺着发帖人的信息摸排,本意是找出此人藏在暗处的庐山真面目。

    不查不知道,这人私下里竟然还是个热爱盲狙的惯犯,往前的两年多里批皮十多个小号,专门引动舆论,用来讨伐经管学院的各路大神和逆党。

    闲暇的时间,就给学院的领导们发发举报信,并且每回对象都不一样,一视同仁,光是历史记录足足积攒了三页纸,

    看样子,周围圈子里但凡优秀点的人才都被他照顾了一遍。

    蒋寄野叹为观止,把记录递给薄悬看:“外面都在传金融圈里不太平,你们经管专业的幼苗们也没逊色到哪去,人才辈出——怪不得你,坚持到大三才被举报,你已经是你们院里最后的清流了。”

    薄悬毫不意外道:“嗯,还真是他。”

    蒋寄野说:“恶意诽谤。愤世嫉俗的中二青年,这人心态不太正常啊,你们学院该进行一次心理健康普查了。”

    薄悬说:“可能吧——什么叫中二。”

    “中二你不知道,就像孙悟空学完仙法,认为自己天下第一,看所有生物都不顺眼,想出手比划个高矮胖瘦出来——”蒋寄野举了个通俗易懂的例子,旋即自己又否掉了,“算了,这个比喻还是太抬举你这位同学了,不太贴切。”

    薄悬笑了下:“那我大概懂了。”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不过论坛事件的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发帖人表示过明确的愤怒。

    应当是高岭之花当久了,沐浴着外界或褒或贬的眼光,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压根没把一只蚊子耀武扬威放在心上

    再联想他先前的言论,于是蒋寄野在知情过后就没再继续聊相关话题。

    把人送回了宿舍,蒋寄野在门口打了个转,没有立刻离开。

    他从另一个楼梯上了楼,找到经管某楼层的宿舍,伸手扣门,对着前来开门的男生说:“我找项文丰,他在吗?”

    男生奇怪地打量他两眼,回头朝屋内喊项文丰。

    项文丰打着游戏被打断,一脸不耐烦地趿拉着拖鞋走出来,以为又是哪个同学,在看见蒋寄野的那一刻明显浑身僵硬了下,表情转为空白。

    走廊上,蒋寄野一手揣着口袋打量他:“你认识我,那看来照片是故意把我裁掉了,拍得不错,不去当狗仔都可惜了,知道我找你干什么来了吗?”

    项文丰差点同手同脚,移开目光,演技拙劣地否认道:“什么照片,我不知道,你……”

    “我找没找错人你自己清楚。”蒋寄野说。

    项文丰嗫嚅了下,不说话了。

    他纵然不清楚蒋寄野什么来历,但是对方一身行头不菲,日常出行几辆千万级的跑车轮换着开,傻瓜也能看出来他的家庭条件不是普通学生能碰瓷的水平。

    蒋寄野:“唉,我不知道该夸你心系正义,还是该说你青红皂白不分疯狗一样乱咬人,可能你确实是为学院名誉着想,你哪怕发帖子举报之前花点时间查一查,我听说学霸都讲究谋而后定,你但凡找到一点我是渣男的证据,我也不至于理直气壮地上门来找你,你自己说是不是。”

    项文丰脸色发白,努力辨白道:“我没有故意把话题往你身上扯,我就是……”

    “你就是随随便便针对了一下看不顺眼的同学,顺带让我也火了一把是吧,你往常的履历上也没少干这种事。”蒋寄野说,“我找你不是来吵架的,我这人向来讲文明,你先挑的头,在论坛出面发个正式的澄清帖子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能做到吗,对了,别忘了给你同学单独写一份八百字的道歉小作文。”

    第40章 翠园 “国家提倡晚婚晚育”

    论坛上的道歉帖子当天晚上就发了出去, 蒋寄野也没再登上去看,在他眼里事情已经过去了。

    那之后隔几天就是圣诞节,还有元旦假期, 也是今年除了春节之外的最后一个法定节假日。紧接着迎接他们的即将就是惨无人道哀鸿遍野的期末考试周——再不疯狂就真的没时间了。

    蒋寄野和同学出去聚餐宵夜, 一通吃喝玩乐, 赶着月亮上了柳梢头才头重脚轻地回到学校。

    洗洗刚要睡下,门口又有人敲门。

    蒋寄野过去打开门, 刘洋抱着个封起的纸盒子杵在门口, 瞧见他后松口气说你可算回来了, 正要找你,一股脑把盒子推过来扔进他怀里。

    蒋寄野接过盒子, 倒没多意外。

    他前两天闲来无事客串了把圣诞老人, 给全班同学一人整了个礼盒,并不贵重, 是个应景的意思。随后几天没少有人过来敲宿舍的门往他手上捎东西,有的是回礼,有的是别的班别的专业脸皮薄的女生托付转交的圣诞礼物。

    蒋寄野说:“特意准备礼物还送上门就太见外了, 你直接发个红包得了,发多少我也不会嫌少。”

    刘洋左右环顾走廊没人,翻了个白眼说:“经管的学长给你的, 赶巧下午你没在宿舍——你丫的上回不是忽悠我说分手了吗。真行, 我在楼梯撞见就接过来帮你暂存了,里头的东西我可没看哈。”

    蒋寄野挑了下眉毛, 想起来有两天没瞧见人了,隐约猜着盒子的物件,哦了一声。

    三言两语把刘洋打发走,关上门来打开一看, 里面最顶上果然是个针织的围巾,不过这一样东西还不足以用个盒子来装,底下空余的部分还躺着两个苹果,一个橙子,和一个塑封好的签名篮球。

    围巾乍看是纯色,实则混着三种颜色相近的毛线。

    蒋寄野掏出来拿在手里,针脚十分细腻,不知什么材质的毛线,触手生温,凑近能闻到一股清洗后的洗涤剂的淡淡香气。

    身上还带着伤,竟然还这么快就织好了。

    原来你真会啊。

    要不是亲眼见过毛线团,蒋寄野险些没法想象这么细密的针脚是人的手工织成的。

    他在微信上给人发了条信息,谢谢,破费了,东西我已经收到了,围巾织得很漂亮,篮球不好找吧,圣诞节给个苹果橙子就行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那头很快回复了猫咪摆手的卖萌表情包,紧接着又是文字:“不用谢,你帮过我很多忙了。”

    蒋寄野看着表情包,怪可爱的,直接打了通电话过去:“下午过来干嘛不提前说一声,后背的伤口好些了没?不舒服别忍着,早点去医院找大夫瞧瞧。”

    “好多了。”薄悬声音在手机里听来有些失真,问他“你们今天出去聚餐了?”

    蒋寄野:“周五没事干,赶着有人过生日,一帮人聚在一起吃了个饭。”

    薄悬静了一会,问他:“那你明天还有空吗。”

    蒋寄野晚上喝了点酒,只是一杯沾沾唇,但是脑子晕晕的,解了衣服倒在床上笑了一下:“干嘛,有事找我?”

    薄悬:“没,就是也想请你吃个饭。”

    蒋寄野:“那你约的有点晚了,我跟一亲戚说好了明天要回去看望我外婆。”

    薄悬叹了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下星期我早点问。”

    蒋寄野绷不住笑了:“真等排队啊,用不用我给你开个特权放前边点。”

    薄悬:“可以吗?”

    蒋寄野酒意上来了,闭着眼睛,看他较起了真,迷迷糊糊道:“再说吧,没有排队一回事,都在一个学校,吃个饭哪天有空打个招呼就出来了。”

    那头应了声,但是蒋寄野听不太清,感觉浑身轻飘飘,接着说:“你要有空先去把房子和车子户口给办了,就是给你的,再拖下去那边人又得来催了,我想想,对,我前两天从朋友那拿来一小瓶香水放着用不着,能遮遮你身上的药膏味,本来想拿给你的,一忙起来就给忘记了……”

    絮絮叨叨一长串,音量越来越低直到归于沉寂,只剩一阵清浅规律低不可闻的呼吸声。

    隔天,蒋寄野起床发现手机竟然莫名其妙没电关机了,但是自己也没有睡前玩手机的记忆,翻到耗电的罪魁祸首一看:

    等等,四百分钟的通话记录?!

    一喝醉就容易断片的蒋寄野带着点冷汗,这时长够俩人从秦始皇统一六国聊到崇祯在煤山上吊了,他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草,下次谁劝他也不喝了。

    蒋寄野跟邢岳麓约好周六回去看外婆,别的时间去了,还有可能见不着人。

    他外婆早年工作是文物管理和修复的,年轻时经常跟着考古队出差,只在刚退休他外公还在世的那两年过了段悠闲的日子。

    后来他外公突发疾病,人自家院子里一跤摔下去就没起来,剩下外婆一个人守着院子,不愿意在家闲着无聊,又返聘回了原单位工作日带带新人。

    翠园园子里独门独栋的各家有院子,蒋寄野载着邢岳麓开车进来,一路上碰见几个眼熟的长辈,降下车窗一一打了招呼。

    到地方,就见门口还停着辆车,邢岳麓率先下车奔了进去,蒋寄野落在后头,任劳任怨地将车里的各种营养补品的盒子扛下来交给外婆家的保姆,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虚不受补,特地跟人挨个地把服用的频率和剂量都交代了一遍。

    住家保姆说:“正要给您几位打电话,老太太这月的体检一直拖着没去做,我们都劝不动她,待会您进屋了千万给说说吧。”

    蒋寄野说行,进去找人说话去了。

    这天,还有一家蒋寄野不太认识的远房亲戚来探望他外婆,蒋寄野是个常来翠园的常客,见了外人话不多,打个照面招呼过,就在一边坐着了,幸好有邢岳麓个碎嘴子在,聊了半天没人冷场。

    亲戚家的女人穿戴了一身的翡翠珠宝,满面愁容,落座后就在跟他外婆诉苦。说家中有个小女儿,打小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如今大了管不住了如何如何,上个月跟一早早辍学出来的小明星谈恋爱,听说人家境贫困,砸下去好几百万给人到处找资源拉关系,这还不算完,这月一门心思闹着要跟人领证,说要趁着年轻,早点给人生个孩子。

    她自己学都没上完,不是胡闹吗。

    一家人轮着番地上阵劝说,劝到最后,哎,人开始闹绝食了,眼瞅着两天没吃饭了。全家人都拿她没办法。

    他外婆一边听着,一边心疼地不住道:“是难办,不吃饭能行吗。”

    邢岳麓在旁边剥着坚果听热闹,插嘴说:“一两顿不吃饿不死她的,这我有经验,人半夜人扛不住了,肯定要爬起来从冰箱偷东西,饿两顿是轻的,娱乐圈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要我说,人是下套套您闺女,拿她当摇钱树等着张嘴吃软饭呢,你但凡撒了手,您这闺女才是真成了别人家白菜要不回来了。”

    那女人不住点头:“是这个理,我跟我闺女也是这么说。”

    蒋寄野没吭声,看了一眼外婆。

    他外婆和他外公当年结婚的情形和这差不多,一个世家千金大小姐,一个身无分文独自打拼的穷小子。

    这种扶贫一般的婚姻关系在动乱的年代是普遍常见的事了。大小姐不顾家里阻拦毅然决然和穷小子成了婚。不同的是,他们的故事有个美满的结局——穷小子闯出了一方天地,飞黄腾达后也没有抛弃所谓的糟糠之妻,外婆一直在他去世前还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

    翠园这处房子是他外公生意有了起色后买来给外婆的第一栋房子,是以老人一直住着不肯搬走。

    他外婆肯定又要想起外公了。

    他外婆叹了口气:“换成我年轻那阵,我是要站在你女儿那边,碰见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不过如今世道变了,远的不说了,往前几年旁边邻居有户人家,把女儿下嫁给偏远地方来的后生,婚后那日子过得,我都不忍心去听,夫妻俩的感情一出问题,两个家庭跟着受牵累不提,最遭罪的还是家里的孩子,小孩子有什么错,你们两个无论如何把孩子劝住了,哪怕等个几年把学上完……”

    到了傍晚,蒋寄野领着人去医院做检查,在楼下相携着散步的时候,外婆还在跟他絮叨这件事。

    蒋寄野道:“外婆,您是点我呢,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我指定不会祸害了谁家好姑娘。”

    外婆絮絮地说:“我不是点你,你性子随你爸妈,一向最让人放心,我是说你这么大年纪,别光顾着玩了,今年不是上大学了吗,也该谈谈恋爱了,以后毕业了再谈跟学校里还是不一样的,你要是实在找不着,我找人给你问问几个叔叔伯伯谁家女儿有年龄合适的。”

    蒋寄野无言道:“我为什么找不着,我是不着急,国家不是提倡晚婚晚育,您怎么还反着来。”

    外婆说:“又没让你现在要孩子。”

    蒋寄野迷惑发言:“不要孩子我谈什么恋爱?娶回来晚上俩人盖着被子纯聊天吗?”

    外婆气得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这种混账话以后不能再说了,人女孩子嫁给你光是为了生孩子的,娶了人家,就是生不出来你也不能亏待了人家。”

    蒋寄野连忙讨饶:“是是,我混账,您说得都对,我娶回来指定多跟人聊聊天。”

    快要离开医院时,还出了一件小插曲。

    楼梯间,一个路过的医学生认出蒋寄野,上来和他们打招呼,攀谈了两句之后将前几天在一楼大厅蒋寄野同学形容狼狈一个人来看病的情形说了一遍,怕他碰见了危险的事,但蒋寄野不知道。

    医学生犹豫地问道:“您那同学,后来没什么事吧。”

    蒋寄野短暂的愣怔和出神后,客气地冲他点点头,“没出事,谢谢提醒,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