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段云枫晚上是在宫里过的夜, 并没有回府。
第二日清晨,他陪萧珩在宫中一道用早膳,在连吃了两碗牛乳蜂蜜羹后,他忍不住抱怨道:“最近一直吃御膳, 都胖了。”
自从进入汴州后, 他几乎夜夜留宿在皇宫中,汴京皇宫的御厨做菜确实有一手, 尤其是这些精致的甜品, 而他这些时日也没怎么去军营操练, 感觉腰带都紧了些,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肯定还是出在这些御膳上。
萧珩正坐在一旁的榻上看书,他没有说话, 伸出手搭在对方腰上, 捏了一把软/肉,目光依旧落在书上, “嗯,差不多有三个月了。”
段云枫神情一僵,“你?”
随即他怒道:“你才三个月!”
手中的书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萧珩迎着段云枫恼羞成怒的目光, 他伸出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掂了掂, “还好, 最多重了两三斤, 不能算胖。”
段云枫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你养猪呢?还称重量?”
萧珩:“别这么说自己。”
段云枫伸手勾了一丝他的头发,看着眼前人若有似无扬起的唇角, 知道这人绝对在心里偷着乐,典型地闷着使坏,“我发现你这人总喜欢憋着使坏呢?”
“有吗?” 萧珩手掌缓缓往上移,搭在段云枫的腰上,微微挑眉道:“还有,注意你的言辞。”
段云枫:“怎么,陛下听不得实话?”
萧珩:“得看是不是实话。”
“他们都说陛下宽宏仁德、体恤臣子,是百年难遇的明君。” 段云枫眯起眼睛,“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人很坏呢?”
萧珩:“那他们说得很对,朕向来表里如一。”
段云枫低头咬他的嘴唇。
萧珩下唇吃痛,他不想在唇上留伤口,伸手捏住段云枫下颌,仰头吻他,吻得很凶,让对方没法继续咬自己。
“明君……” 段云枫抵着萧珩的额头,喘了很久,才从那个吻里抽离出来,他目光扫过萧珩带有齿痕的殷红唇瓣,得意道:“明君就这样?”
萧珩:“什么样的臣子,什么样的君主。”
段云枫:“倒反天罡!”
段云枫刚想再亲两口皇帝,忽然听殿外的小太监咳嗽了两声,他略有些扫兴地从萧珩身上下来。
过了片刻,小太监进殿,向二人禀报道:“陛下,世子,南郊行猎的仪仗已准备齐全,銮驾正在承德殿外候着。”
萧珩从座上起身,看了段云枫一眼,“既准备好了,便通知文武百官,准备出发吧。”
小太监:“是!”
萧珩看向段云枫,“走了。”
段云枫跟上他,抿着唇道:“那姓荣的好大的面子,陛下难得一日不上朝,他便有幸陪天子行猎,我这大半年的,陛下可连猎只兔子的时间都没。”
萧珩瞥了他一眼,“此乃政事……”
行猎并非为了杀伐,而是展示军威、震慑四方的一种手段。
至于为何叫上荣绍,目的显而易见。
萧珩:“你若是想玩,我什么时候不能陪你去?届时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叫上一队亲卫随行便是了。”
段云枫这才扬起了唇角,“那陛下得了空便陪我玩。”
萧珩:“嗯。”
……
汴州南郊。
秋风肃杀,五千身着玄甲的禁军在高台下列成数个方阵,一时间旌旗蔽日,刀戟映着肃杀寒光。
荣绍光是见了这个排场,便有些胆颤,大燕军威如此强盛,自己若是造反、或和皇帝对着干,那还能有活路吗?
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脑子一热,选择举兵起义这条路,否则现在怕已是尸骨无存了。
萧珩骑在白马上,身穿玄色蟒袍,冷峻威仪的目光扫视过猎场,一旁的亲卫给他递上箭囊。
众人只听一阵兽鸟煽动翅膀的声音,不远处的禁军驱赶着林间的野兽向猎场中央跑了出来。
萧珩当即挽弓搭箭对准了其中一头雄鹿,弓弦绷如满月,胯/.下白马扬起前蹄一阵嘶鸣,他箭镞寒光一闪。
“嗖——”
长箭破空而出,正中雄鹿咽喉,雄鹿应声而倒。
群臣山呼万岁,呼声响彻长空。
荣绍见天子如此英武,连连拍手赞叹,脸上满是谄媚笑容,走到萧珩面前,拱手道:“臣有个不情之请。”
萧珩侧目瞥他一眼,神色淡淡,“说吧。”
荣绍:“今日得见陛下射猎英姿,如见天人,臣心生仰慕,斗胆恳请陛下赏赐臣方才御用之箭,让臣留以纪念,可时时拿来瞻仰,以感念陛下天威。”
他此言一出,周围众臣皆侧目而视,心道这马屁拍得真是在露/.骨。
难道皇帝真要送人一支箭不成?
这也不太合适吧?
萧珩只是轻笑一声,随即将手中宝弓递给身旁侍从,“这张弓,便赐给你了。”
荣绍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他感激地跪在地上,两手高举接过那弓梢,“臣叩谢陛下恩赐!陛下天恩,臣万死难报!”
随即退到一旁,将那弓小心地递给自家侍从,吩咐道:“小心点,别碰弓弦,握着弓梢两端!诶,对对对……这里,还有这里,是陛下握过的,可千万别碰着了,我要日后要带回府里裱起,日日供奉瞻仰。”
段云枫在一旁冷眼瞧着,语气略到讥讽,“荣节度使还真是珍重陛下赏赐的东西,这是连陛下的手印都要保存下来。”
荣绍一时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态度,心中暗忖莫非自己送的礼对方不喜欢,但面上仍堆着笑,“御赐之物,自然是要珍重些。”
萧珩没说什么,只是示意群臣继续围猎。
回宫的路上,段云枫坐在萧珩的轿撵中,问他,“陛下日后有何打算?依我看,不如就干脆将荣绍此人扣押在京城,直接让人去缴了他的兵权算了。”
萧珩:“他是第一个入朝觐见,表示愿意归顺大燕之人,你觉得我若将他扣留,各路诸侯会如何想?”
段云枫知道萧珩想说的道理,如今他刚统一中原,身为天子,若对自己刚说过的话便翻脸不认,只会损伤皇家威信,扣了荣绍一人,其他诸侯见天子这般,便也不敢入朝觐见了,更有甚至还会选择揭竿起义。
但一想到荣绍此人的马屁精做派,他心中又有些不痛快,于是便抿着唇不作声。
萧珩:“不过一个节度使,过段时日便往河北派个副将,逐步接替他手中的权柄,他绝没有胆量与朝廷作对,有什么好记挂的?”
说着,他看向段云枫,“待会儿你是随我回宫,还是怎么?”
段云枫:“我得回趟府,好些时日没回去过了,也不知道府上那些下人如何了。”
萧珩点了点头,“嗯。”
……
临近傍晚。
段云枫回到将军府上,只见家中管事匆匆地跑了出来,“世子,您可算回来了,昨日,那荣节度使往您府邸上送了好些美人,这要如何处置啊?您不在,我也不敢随便拿主意。”
段云枫“啊”了一声,“什么美人?这厮竟给我送礼来了?”
他就说今日那人为何看他的眼神怪怪的的,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管事连连点头,“就在后院呢。”
段云枫眉头一皱,“快些带我去!”
这事要被皇帝知道了,他要怎么解释?
一进后院,段云枫只见二十位肤色、身形各异的美人身上裹着薄纱,眼波盈盈地朝他看过来,这里面甚至还有西域进贡的粟特人。
段云枫深吸一口气,“都给他送回去!快!”
管事当即应道:“是!我这就让下人去备马车。”
“等一下!” 段云枫扳过他肩膀,“从后院偷偷走,知道吗?不许声张!”
“是!是!”
管事当即让人将这些美人送上马车,只是那美人的披帛还没完全塞入车中,便听一阵驾马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而为首驱马的那人不正是皇帝身边的亲卫吗!
管事神色一惊,连忙大喊,“世子!世子!”
“做什么?嚷嚷这么大声?” 段云枫皱着眉头,从后院快步走出,“你非要让人知道我这府里藏了多少人……人……”
刚一走出后院,他便愣住了,“陛……陛下你怎么来了?”
萧珩从马车中缓步走下,他目光审视地扫过那两位身着薄纱还未来得及上车的西域美人,以及一旁做贼似的段府管事,目色当即沉了下来,“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倒是打扰了你的雅兴。”
说罢,转身便欲走。
段云枫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人心里绝对生气了,连忙追上去,拉住他道:“你可太冤枉我了,我压根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要把她们送回去吗?”
萧珩冷着脸,抿唇笑了一下,“所以要做贼似的,从后院偷偷走是吗?”
段云枫看着萧珩蹙眉抿唇的冷脸模样,心想这人生起气来也太不讲道理了,但模样也是好看的,“那我非得声张着从正门大摇大摆地把人送出去,弄得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
“这不都是荣绍那厮强行往我府里塞的。”
萧珩扫了他一眼,“那你上次去青/楼,莫非也是别人强行带去的?”
“我……” 段云枫神情一滞,不是,皇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辩解道:“我那时不过就是凑个热闹,我可什么都没做。”
萧珩“哼”了一声,“凑热闹?”
“你倒是爱凑热闹。”
这般爱凑热闹,怪不得当初九曲边看了一眼,便能跟着跳湖。
段云枫伸手牵住萧珩的手,小幅度地摩挲着萧珩的掌心,“再说了,有陛下在,我还去看其他人做什么?”
萧珩:“你倒是喜欢朕这张脸。”
段云枫:“……”
不是,这怎么也要生气。
他扣住萧珩的手,又好生哄道:“陛下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坐?这些人我现在就让管事打发走。”
萧珩撤出自己的手,“朕想起来,还有政务没处理完。”
随即他扭头看向自己的亲卫,冷声道:“回宫。”
段云枫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经将那姓荣的骂了千百遍。
荣绍是吧,你给我等着。
……
已近深夜,窗外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御书房中还燃着烛火。
李进喜看了眼仍在伏案批阅折子的帝王,低咳了一声,“陛下,可要回承德殿?”
萧珩头也未抬,“不用。”
李进喜看皇帝这架势,似是要在书房里过夜的意思,一时踌躇起来。
萧珩扭头看向他,“怎么?你有什么话想说?”
李进喜低声道:“陛下,世子来了,您今夜要是不回去的话,老奴这就让人去传个话。”
书案后的帝王默了片刻,随即一言不发地从案前起身,沉着脸往外走去。
李进喜当即心领神会地跟上。
待萧珩回到承德殿时,远远便见一人撑着脸坐在桌案旁,脑袋还一点一点的,仿佛随时能坐着睡着。
萧珩走过去,只觉得段云枫的眉眼在烛火的映照下染上了层绯红,嘴唇也格外的红,“困了,便早些睡,在这等着做什么?”
段云枫瞬间清醒过来,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道:“陛下,还在生今日的气?”
萧珩:“朕生什么气?”
段云枫只是抿了下唇角,心道连称谓都没改过来,还说不生气。
他拉着人,来到床榻上,“我可在这等了你好久呢。”
萧珩后背半靠着床板,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挑眉道:“现在又不困了?”
段云枫不说话,只俯身吻他。
萧珩能明显感觉到眼前人的温度比平时要烫些,而且这个吻软绵绵的,仿佛提不起劲似的,更别提段云枫的眉角眼梢还透着异样的红,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萧珩用手背贴了下他的脸颊,微蹙起眉峰,“发热了?”
“没有发热……” 段云枫捉住他的手腕顺势往下,挑开了自己的衣襟,他外袍里面什么也未着,胸前起伏的弧度如同饱满的果实一般,呈现出一种熟透了的色泽,仿佛能挤出水来,“就是吃了点药。”
他动了动臀,俯在萧珩耳边低声道:“我来之前,都弄过了,陛下不想吗……”
萧珩指腹掐上他下颌,目光幽暗起来,“什么药?”
段云枫找准地方,扶着萧珩的肩膀,自己慢慢摸索着坐下去,“就是能让人身子放松一些的……你看,这不是比上次轻松了不少嘛?”
第52章
段云枫的动作还有些生涩, 未能一次性tun进.去,卡在一半不上不下的,萧珩呼吸一重,“哪来的?”
他知道一些风/月场所确实有那方面的药, 可以让人身体放松, 但那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段云枫喘着气,他撑着萧珩肩膀, 勉力地往上抬了些, “等会儿……”
萧珩掐着他的月要, 将人用力一按, “哪来的?”
段云枫呼吸一紧,头皮一阵发麻, 感觉快被扌掌坏了, “你——”
他鬓边一下淌出热汗来,“你要弄死我?”
段云枫过了好一会儿, 才开始慢慢适应,“让太医院弄的,怎么了, 陛下不喜欢吗?”
萧珩能明显感觉到眼前人的身子比平时要软些, 他面色仍有些不善,动作却一点未减慢,“你倒是什么东西都敢乱吃。”
段云枫故意用力地脐了他两下, “陛下若是不喜欢, 那便不做了……”
说着, 便作势要走。
萧珩将他一把按了回来。
“你——”
段云枫感觉自己话都说不顺口了。
萧珩:“朕让你走了吗?”
……
那一晚到最后,段云枫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快要喘不上气。
直到第二日响午醒来时, 那异样的触感仍旧无法令人忽视。
床榻的帏帐被掀开,伸进来一只手,那人先是摸了摸他的脸颊,随即伸手撩开了他的衣袍下摆,段云枫脸一红,蹙起眉头,“做……做什么?”
萧珩手中拿着一盒药膏,“上药,还是你要自己来?”
段云枫将脑袋别过去。
这种事自己来也太那个……
身下冰凉的触感令他呼吸微微一滞,脸愈发地烫了起来,他闭着眼将脸埋进了臂弯当中,便听身后人道:“以后药不可以随便乱吃了。”
段云枫心想昨晚一直不肯结束的人到底是谁,但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萧珩替他上完药,用御盆净了手,随即轻拍了两下他的背,“起来吃点东西。”
段云枫从榻前撑起身,正准备去洗漱,便被桌案上一个方方正正的朱红漆匣给吸引了,那漆匣上镶有金箔与螺钿,看起来做工十分精致,昨夜还不在这桌案上,他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萧珩将漆匣递给他,“自己打开看。”
段云枫打开那漆匣,只见里面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玺,印钮雕刻着展翅的凤鸟,下面攥刻着“皇后之玺”四个字,段云枫神情一滞,“这是皇后凤印?陛下……给我的?”
萧珩点了点头,“昨日让他们清点前楚后宫之物时发现的。”
段云枫置腹摩挲着剔透的白玉,小幅度地扬了下唇角,但还是小声嘀咕道:“硬要说的话,当初成亲的时候,是我娶的陛下……”
萧珩作势要把玉玺收回来,“你不想要?”
段云枫不给他,“既是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将玉玺收入盒子中,随即便听萧珩道:“方才收到来信,晋王与王妃已在入朝觐见的路上了,最多不过五日便可抵达汴州。”
段云枫一愣,萧珩先前召各地藩镇将领入朝觐见,他爹身为河东节度使自然也是要来的,更何况现在边境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自与李冀昌结盟后,段昱便一直没再见过皇帝,此刻再不来见一下皇帝,实在说不过去,但是自己现在和皇帝的关系的,这要怎么和他爹娘说啊?
他爹万一知道了不得打死他。
萧珩见他一直不说话,“你在担心?”
段云枫:“也没有,就是在想怎么开口说这件事。”
实在不行,打就打吧。
萧珩握住他的手,“你若是不想说,也不一定要说,我这次召他们入宫,也只是在宫中赐一顿宴席,聊一聊河东的情况,没什么好担心的。”
段云枫“嗯”了声。
……
五日后,晋王与王妃的驾撵抵达汴州,与之一同来的还有段云枫的大嫂和他的小侄子。
虽然段云升并不是他血缘上的大哥,但实际上与他亲哥无异,段云升战死疆场后,他夫人与孩子也还是住在晋王府。
段云枫近两年没回太原,印象中还是个娃娃的小侄子都已经学会走路了,还十分像模像样地福身朝他行了个礼,“小叔叔。”
段云枫一把将小侄子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哟,康儿都长这么大了!”
小侄子原本刻意学大人板着的脸瞬间挎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咳——”
身后传来一身低咳,段昱与王蕴因一道下了马车,看向许久未见的儿子道:“康儿自小便懂礼数,不像你这么大个人,一点正经模样也没有。”
段昱临近花甲,但多年驰骋疆场练就的一身肃杀之气使得他看起来威势极重,瞧不出几分老态,段云枫深邃的五官轮廓便遗传自段昱,两人站在一块,一眼便能瞧出是父子,只不过段昱的五官要更为粗旷些。
段云枫将小侄子放到地上,喊道:“爹,娘,嫂子。”
他伸手摸了摸小侄子的脸颊,“我这不是几年未见了,稀罕康儿吗。”
他长嫂笑道:“二弟既是这般稀罕,赶紧自己也生一个,也算了全了母亲的一桩心事。”
王蕴因笑了一下,牵住儿媳一起往府里走,“我倒是不急,只求他别再给我惹事就好了。”
“我……” 段云枫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我应该是不会再生孩子了。”
段昱“啊”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长嫂一滞,声音低了下来,“可是因为公主的事,我刚才不该提这事……”
段云枫:“不是……”
他摸了摸眉毛,“确实和他有关系,但也不算是……总之就是……”
段云枫神情坚定地看向自己爹娘,“我这辈子应该不会娶妻生子了。”
段昱一愣,随即拔高了音量,“你说的什么浑话?”
王蕴因也愣了一下,不知道儿子忽然唱的又是哪处。
长嫂劝道:“二弟许是因为公主的事还在伤心,眼下还未走出来……”
段云枫决定还是诚实一点,“倒也不是。”
段昱皱起眉头,“那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
“就是……” 段云枫顿了一下,“我喜欢男人。”
“你?” 段昱胸膛剧烈地起伏两下,仿佛在思考自己方才是不是幻听了,“你什么?你喜欢男人!”
随即他怒吼一声,“男人?”
王蕴因此刻与儿媳二人已如同石像一般僵在了原地,唯独六岁的小侄子还十分好奇地拉了拉他母亲的衣摆,“阿娘,男人也能和男人成亲吗?”
段昱:“你再给说我一遍?”
段云枫往后退了一步,左右张望一眼,提前为自己谋划好了‘出路’,随后清了清嗓子道:“我以后不会再成亲了。”
“你——” 段昱顺手抄起庭院中的一根木条,就在这间隙段云枫已经早有预判地跑开了,他怒气冲冲地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
段昱追着段云枫在庭院中一顿跑,王蕴因实在没眼再看这处闹剧,只好上前拉住丈夫,“还在院子外头呢,你先别打了。”
段云枫:“……”
什么意思,待会儿进了屋就能打他了是吗?
段昱气喘吁吁地追着他跑,“今天我打不死他!”
无奈段云枫速度实在太快,溜了他好几圈,最后段昱忍无可忍地将木条给扔了出去。
就在这时,
“皇帝驾到——”
门口忽然传来了太监宣旨声。
庭院中的众人皆是一愣,随即他们便见身着玄衣蟒服的皇帝在一众太监的陪同下走进了庭院。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段昱手中的那根木条不偏不倚地扔到了萧珩脚前。
萧珩的视线顺着木条缓缓落到段云枫父子二人身上。
段昱当即跪下,“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忽然驾到,有失远迎。”
屋内一众人也跟着齐刷刷地跪下。
唯独段云枫还站着,呆呆地看向萧珩。
段昱皱起眉头,朝段云枫不停地使眼色,心道你傻站在那儿干嘛?没看见皇帝就站在你面前吗?
萧珩却在这时开口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他笑了一下,“朕与晋王许久未见,听闻晋王与王妃到了汴州,便想着过来看一下……”
他扭头看向李进喜,后者立即指挥身后的一众下人将一道道御膳搬了上来。
萧珩:“今日这顿宴席,当作寻常家宴便好,不必拘谨。”
段昱心头一热,拱手作揖道:“臣多谢陛下赐宴!”
王蕴因也跟着谢恩,只不过她余光扫过帝王威仪的面庞,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感觉……感觉皇帝特意赐宴并不是为了他丈夫。
很快,李进喜便指挥下人将还冒着热气的菜端上了桌。
萧珩坐在圆桌正中的主位上,段昱坐在右手边,段云枫坐在他左手边。
段昱本就好奇这位天子究竟是如何从傀儡天子蜕变为军事天才的,便在餐桌上主动与萧珩谈起了战术兵法,一时间犹如高山流水觅知音,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他与萧珩谈起往昔战事,好几杯烈酒下肚,连先前段云枫说自己喜欢男人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王蕴因见丈夫在天子面像个话痨似的不断追忆往昔,朝他使了好几个眼神也没能让他少喝两杯,无奈之下,转头看向了另一侧的儿子。
此刻,小太监给正在依次给众人上羹汤,他率先端上了萧珩的那碗,段云枫就一直扭头看着萧珩碗里的东西,而皇帝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与段昱说话的间隙,顺手就将自己的那碗羹汤放到了段云枫面前。
段云枫就这么自然地喝了起来。
王蕴因呼吸一滞,忽然怀疑自己是眼花出现了幻觉,她扭头看向段昱,段昱还在滔滔不绝地与萧珩聊着战场的事,对方才发生的一幕晃然不觉。
王蕴因深吸一口气,瞪了丈夫一眼,又偷偷打量了儿子与皇帝几眼,愈发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古怪,随即她手一松,故作不小心地将手中巾帕掉到了地上。
赶在婢女来之前,王蕴因亲自弯下腰捡起帕子,顺便往桌底下瞄了好几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无人察觉的桌底下,自己儿子竟把手搭在了皇帝腿上!
王蕴因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滞了。
第53章
王蕴因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用帕子捂着心口,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敢往皇帝和段云枫那边看了,生怕自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一顿饭是吃的食不知味。
她舀着碗中的羹汤, 心中却想着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以前好端端的也没见段云枫喜欢男人啊,硬要说有哪里反常的话, 就是眼光高了些, 当初不少人来说媒他都没看上, 非说自己要娶个天仙般的大美人, 然后就不顾他们反对娶了公主……
公主……
王蕴因好似想到了什么,她愕然地抬起脸, 余光瞟了几眼正在用膳的皇帝, 心头猛得一咯噔,她之前就觉得皇帝生得好, 亲兄妹必然是相似的,公主大概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而自己的儿子先看上了妹妹,又喜欢上哥哥……
王蕴因把勺子搁进汤碗里, 瞬间没心思吃饭了。
这死孩子别是因为皇帝长得好看, 所以见色起意吧!
一顿晚宴结束,段昱已是醉得不清,执意表示要送皇帝回宫。
萧珩笑了一下, 说让世子送便行了。
段昱连声应好, 而王蕴因则是呼吸一滞, 她与段昱将皇帝送出府,到了街巷的转角处,皇帝上了撵驾, 而在那无人在意的暗处,王蕴因注意到段云枫牵住了皇帝垂在宽袖中的手。
她惊魂不定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旁的段昱还冲她笑,“陛下对这个臭小子倒是关照。”
王蕴因几乎是两眼一黑。
……
撵驾上。
段云枫与萧珩道:“陛下今日来得真及时,我爹本来正在大发雷霆呢……”
他还颇有些得意,“陛下一来,他倒是发不了火了。”
萧珩联想起那根落在自己脚旁的木条,“你与你爹娘说了?”
段云枫:“就说了以后不会再娶妻生子。”
萧珩:“你说的这般突然,他们岂不是也没个心理准备?”
段云枫:“这事能怎么准备?我爹又不会把我怎么样,实在不行,让他打一顿出气就是了。”
萧珩:“那也不行。”
段云枫一愣。
萧珩说这话时仍是一板一眼的神情,“你是朕的骠骑将军,岂是说打就能打的?”
段云枫乐了,“那陛下要怎么做,难不成用皇威胁迫我爹接受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
萧珩:“朕在想,公开你我之事。”
轿撵中的气氛静默下来,段云枫眼瞳轻颤两下,喉结滚动,嗓音低了几分,“陛下……这是要与我成亲吗?”
萧珩神色淡淡,语气却不容置疑,“中宫虚位一日,朝臣便会不断劝谏,朕不如彻底堵住他们的嘴。”
段云枫心中处仿佛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滚烫的情绪翻涌而上,但他勉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沉吟道:“前朝从未有过与男子成亲的先例,文武百官怕是要被陛下吓死了,不知要参奏多少折子。”
萧珩笑了一下,“朕为何要意他们的想法?这天下的律法都是由朕制定的,若无先例,那朕便来当这先例。”
……
段云枫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暗,段昱早已歇下,王蕴因却还是点着一盏油灯等在正厅中。
段云枫对上亲娘那肃穆的神色,下意识地一愣,“娘,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王蕴因挥手屏退了下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段云枫略有些困惑地走过去,“什么话?”
王蕴因将内殿的门重重一关,“我问你,你说你喜欢男人,你喜欢的人是不是皇帝?”
气氛静默下来,段云枫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唇,“娘,这你都知道了。”
王蕴因用力地在他后背上掴了一下,“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皇帝!你是活腻了,你——你疯了简直是!”
段云枫往后缩了下,“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是皇帝啊!”
王蕴因:“那你知道什么?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喜欢上人家的?你都知道些什么?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皇帝长得好看?”
段云枫:“……”
那他还能说不好看吗?
王蕴因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十有八九被自己说中了,更是怒其不争,“你可知道伴君如伴虎?天底下男人这么多,你非得喜欢皇帝吗?”
段云枫下意识道:“我又不喜欢男人。”
王蕴因:“?”
段云枫:“我就是喜欢他。”
王蕴因是彻底无语了。
王蕴因:“你可有想过以后如何?他是皇帝,是天子,以后迟早会册立后宫的,你能接受……”
“我正好想和娘你说这事。” 段云枫走过去,将王蕴因扶到椅子上坐下,“娘你先别激动……”
王蕴因一脸狐疑地看向他。
段云枫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陛下和我要成亲了。”
王蕴因:“???????”
她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
“你再说一遍?”
“你和皇帝要做什么?成亲?”
段云枫点头,“所以也算有名分了吧。”
王蕴因:“……”
这是重点吗?
“你可知道天下人会怎么看?”
段云枫:“他是天子,贵为九五至尊,他都不在意,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王蕴因沉默下来。
自己的儿子或许糊涂,但皇帝绝不糊涂。
如今的皇帝能在乱世中打下江山,绝非昏聩的平庸之辈,王蕴因不认为萧珩是脑袋一热就冲动行事的人,对方既是决定要和自己儿子成亲,必然已考虑过了身前身后之事。
段云枫与皇帝之间的感情,或许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全凭一腔冲动。
王蕴因叹了口气,他儿子既已和皇帝谈到这份上了,又岂有退路可言呢,她抬眸凝视着段云枫,“你当真想好了?”
段云枫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此生,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这般喜欢的人了。”
他坐下握住王蕴因的手,“娘,你会介意吗,我若是和陛下成亲,怕是要把那帮大臣吓傻了,届时家中难免受些闲言碎语……”
王蕴因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也知道会把人吓傻。”
她轻拍了两下段云枫的手,嗔怪道:“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们敢说你的闲话,不就是说陛下的闲话,他们活腻了不成?再说了,我和你爹这十几年,血里来刀里去的,契丹人的铁骑都没怕过,难不成会怕几个人嚼舌根子?”
段云枫抱住她,“还是娘对我好。”
“行了。” 王蕴因笑着推开他,“这会儿又来卖乖了,不吃你这套。”
段云枫抬眸看向门外,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爹呢?”
王蕴因:“睡下了。”
段云枫有些踌躇道:“这事……要不先别告诉我爹,我怕……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王蕴因“哼”了声,“你也知道他发起酒疯来脾气厉害。”
……
片刻后,王蕴因回到自己的那间厢房。
拔步床上,段昱听到外头传来的动静,迷迷糊糊地从床头坐起来,望着妻子愁思的面容,牵住她的手,“怎么还不睡,还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 王蕴因摘下耳环,“想你儿子的事呗。”
段昱:“这小子,就是小时候没教育好,给他惯坏了,才这般想一处是一处。”
王蕴因扬起眉梢,“你说我?”
“哪能呢?” 段昱将人拉过来,“那肯定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管教好。”
王蕴因转过头,神情认真起来,“你说实话,他若是这辈子真的铁了心地喜欢男人,你这次打算怎么办?”
段昱:“我能咋办?我还能真的打断他的腿,让他别去喜欢男人吗?从小到大不都这么惯过来了,现在就这一个儿子了,难不成还指望他突然转性?都这么大了,我也懒得操心他……”
王蕴因笑了一下,“你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迟早被他气死!” 段昱“哼”了一声,“他爱咋样咋样,别把男人带我跟前来就行了,见一个我揍一个。”
王蕴因:“…………”
这不巧,她心道,人你怕是已经见过了,以后怕是还要经常见。
……
几日后,皇帝以赐宴为由将晋王与王妃召入了宫中。
王蕴因见皇帝单独召见他们夫妻两,心中隐隐有了预感,在前往宫中的路上,她不断嘱咐丈夫,届时无论皇帝说什么,他都不可反应过激,一定要保持冷静。
段昱觉得她实在操心过多,“夫人这是在担心什么?我心里有数的很,陛下即便是要收回河东的兵权,我也早做好了准备,交上那虎符便是,届时你我二人便云游四海,过闲云野鹤一般的神仙日子,岂不快哉,也不用再受那臭小子的气了!”
王蕴因欲言又止地看向段昱,“……”
你怕是还有得受呢。
皇宫,清晖阁中。
身穿蟒袍衮服的帝王已坐在主位上,见段昱夫妇二人到了欲行礼参拜自己,萧珩温声道:“免礼。”
王蕴因借着起身的间隙悄悄抬眼,略有些忐忑地望向前方的帝王。
主位上的萧珩依旧神色如常,只是道:“朕此次召晋王与王妃前来,是有一事商议。”
段昱:“陛下但说无妨!只要是臣力所能及之事,定为陛下办好。”
萧珩笑了一下,“倒也不需要晋王与王妃做什么,只是为了册立中宫之事。”
王蕴因心中咯噔一下。
段昱只是一愣,略有些茫然道:“莫非陛下是为了立后人选?”
可他也没女儿啊?
皇帝这是要和他商量什么?
萧珩点了点头。
段昱心中更加茫然,立后确实是件大事,但他一个异姓王,贸然插手皇帝家事,恐怕不妥吧,面上还是恭敬道:“陛下心中可有了人选?”
萧珩:“朕欲册立骠骑将军段云枫为皇夫。”
“段……” 段昱瞪圆了眼睛,一时都忘了要眨眼,“段云枫,我儿子?”
王蕴因赶紧悄悄拉了拉他衣摆,示意他别说傻话。
萧珩点头,“正是。”
段昱深吸一口气……
皇帝……
皇帝知道他儿子已有了喜欢的男人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