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新爱 “已经寻到了安国。”……
柳开登时哑言, 搜索枯肠,脑瓜子一片空白,肚子里翻来覆去挤不出一滴墨水。
“不会吧?你想都没想好就把我拉过来?”
“谁说的?”柳开梗着脖子道, “我得酝酿酝酿。”
柳佩等啊等,无聊到撅起嘴巴,把笔放在人中上。
“就写……‘阿亡, 别来无恙……’”
“打住打住,哥, 你知道‘别来无恙’是什么意思吗?”柳佩劈脸道。
“谁说我不知道?就是……就是……就是那个意思呗。”
柳佩:“……”
“你要写正式的话, 开头就应该写上‘见字如晤, 展信舒颜’。”
柳开:“好好好, 写上写上。”
“嗯,写好了, 然后呢?”
“我看看, ”柳开认真端详那纸上的字,就像在观摩稻谷上有无害虫, “不错嘛。”
“那是自然, 快点念完, 我想去睡午觉了。”柳佩毫不客气道。
“急什么啊?我得酝酿酝酿。”
“酝酿酝酿, 酝酿出什么了?我说, 哥, 你要是请他出去玩儿, 请出门直走两百米, 再右拐走三百米。”
柳开:“什么意思?”
“当面直说呗,他家这么近,何必端起文人儒士这一套?再说了,我的好哥哥, 你就不是这块料,谈感情呢,最重要的是什么?”
“什么?”
“真诚啊!你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耗子再怎么装扮成老虎,终究还是耗子。”
柳开汗颜:“……你若是想骂我,就直说。”
柳佩一拍掌:“对,就是这个样,实诚!这才是我哥!保持住,去吧,祝你好运,好走不送。”
“……”
“不对,你自己还换了头去见相亲对象,凭啥我不能写信装装文雅?”
砰的一声,柳佩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呼呼大觉了。
柳开:“……”
一路抱着姜月渺这个粉团子回到家,姜妄南已经累得直不起腰,双臂发抖,胸腔里的气息不停拱上喉咙,咳嗽连连。
胸部也伴随着咳嗽而隐隐作痛,有时甚至感觉像是有一块重物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秋若赶忙打开一包参片,捻着参片的手指抖如筛子:“来,含多几片。”
“谢谢你,秋若,咳咳咳咳……”
姜月渺趴在他腿上关心道:“娘亲,你怎么啦?”
“走,跟若姨来。”
秋若知晓,这个时候,姜妄南不愿孩子们瞧见他病弱不堪的半死不活的模样,赶忙哄着他们去后院洗干净换衣裳。
少顷,门外响起柳开洪亮如钟的声音:“阿亡,阿亡,在家吗?”
姜妄南缓了好一会儿。
每一次咳嗽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冲击着喉咙和胸部,带来剧烈的疼痛和不适,
喉咙干燥、疼痛,仿佛被火烧一般,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困难,他好不容易发出微弱的声音:“在的。”
“阿亡?秋若姑娘?”对方显然没听见。
姜妄南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出去,扶着门框,挤出一抹微笑:“柳大哥,你找我有事吗?”
柳开原本已经折返回去,听见声音驻足转身,不好意思道:“哦,原来你在啊,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进来吧,喝口茶。”
姜妄南垂下眼睫,斟茶倒水,明明是不经意的寻常动作,柳开却看得一动不动。
对方貌似咳嗽过一番,乌黑的睫毛沾上泪花,更加润黑修长,好似自带妆容,瘦白的脸颊泛着微微红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情与脆弱。
“柳大哥?”姜妄南端茶的手已经悬了好一会儿。
“哦哦。”
柳开恰似如梦初醒,忙接过茶水,吞吞吐吐:“唔,那个……时间过得很快啊,现在都七月份了哈哈。”
“嗯,是啊。”姜妄南嘴角一直挂着一个弧度,似乎在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却又不想让自己的脆弱暴露无遗。
“额,过两天,就是七月七了,是乞巧节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柳开恨不得咬了自己的笨舌头。
他轻笑:“柳大哥不知吗?”
“嗨啊,我的意思是,那节日好像还挺好玩的,烟花、灯会、杂技、各种好吃的,哈哈,你要不要去逛一逛?”
姜妄南答道:“我可能没时间吧,还有好几件衣裳要赶工,裁缝师傅那边催了好几遍了。”
“我去跟他说一声,他是我老朋友,不敢怎么样的,要不,你那天休个假?就当是陪陪月渺和思渺,这两孩子都没去过镇上吧,哈哈。”
柳开心里开始懊悔,出去约会干嘛要带上两个碍事儿的?死嘴,死嘴,都在瞎扯淡什么啊!
“柳大哥说的有理,我和秋若平日顾着赚钱,确实没带过他们出去玩。”说着,姜妄南心头生出一股愧疚。
“那敢情好啊,我那天刚好要去镇上办事,顺带捎上你们,也不用花钱租车,你看行吗?”
“多不好意思,柳大哥也跟我们一起玩吧,你全年无休,比我们还累吧。”
“真的可以吗?”
姜妄南答道:“嗯,镇上我也不熟悉,有柳大哥带路,我放心很多。”
他历来方向感不好,带着孩子们出去,总不能兜兜转转吧。
“行,那就说定了啊!”
乞巧节那天,柳佩正唱着小曲儿,对镜贴花黄,眨眼间,手上的桃花被柳开一把抢走。
“啊!还给我!”柳佩急得拧眉,那是她特意为乞巧节约会精挑细选买来的。
“借我戴戴。”柳开非常骚包地对着镜子,这插一下,那插一下,总想找到更好看的角度。
“不可能!还我!”柳佩毅然拒绝。
“老妹儿,你就可怜可怜老哥,这好不容易把阿亡约出来,我不能这么寒碜着去吧?”
柳佩惊讶道:“你真约到他啦?可以啊,看不出来。”
“那是!你老哥儿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模样还是不错的,人又靠谱……”
“欸欸,打住,快滚快滚。”
另一边,姜妄南也穿戴齐整,左牵一个,右牵一个,准备出门。
“秋若,我们走了啊。”
秋若正在院子里种菜,忙放下锄头洗净手,道:“公子等等。”
只见她进屋拿出一个椭圆形手炉,塞进姜妄南手里:“公子常年体弱气虚,手一到晚上就凉得不行。”
姜妄南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不碍事,公子,我听说,那位……好像已经寻到了安国,不知会不会……”
姜妄南苦笑道:“安国这么大,他哪儿寻得完?再者,这里穷乡僻壤,泥泞崎岖,他吃不了这个苦。”
秋若点点头:“那就好,路上小心。”
“若姨,你辛苦啦,我会带最最好吃的给你哦。”姜月渺奶声奶气道。
姜思渺双手抱胸,无动于衷,天天一副谁惹怒他的模样。
姜妄南轻轻拍了他小脑瓜:“跟若姨说两句好听的。”
“哦,不会。”
“……”
柳开早早在村门口等他们,只见他倚在驴车上,头戴一朵鲜艳欲滴的桃花,别有一番风雅。
纵然柳开是按柳婶旨意,去和相亲对象吃饭,姜妄南从未见他这般刻意打扮过。
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再走近,但见他左手抠着右手,局促不安似的,车上还细致地铺了三个粉色软垫,垫子旁边还放着一些小饼干小糖果。
不会吧,这是……约会??!
姜妄南后知后觉,略显尴尬,但如今紧急撤回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硬着头皮上:“柳大哥,你这也太……隆重了点吧。”
“哦,阿佩愣是要给我戴,说沾沾桃花运,哈哈。”柳开有点蹩脚地解 释道。
“来,上车,都上车,坐稳了啊,肚子饿的话,吃点零嘴填填。”
月渺思渺一上车就开始疯抢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连坐垫都要争来争去。
然而,姜妄南只觉上了“贼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乞巧节之夜,长街灯火辉煌,宛如星河倒泻,街市两旁,摊贩林立,各色物事琳琅满目。
思渺月渺连连哇声一片,眼睛瞪大如铜铃,满脸惊喜。
月渺忙拉着姜妄南去到一个糖画小摊前。
只见那老板舀起一勺琥珀色的糖浆,手腕微微倾斜,一条笔直的浆水从半空坠落,随着笔画峰回路转,眨眼间,一个栩栩如生的兔子穿插在木棍上。
月渺又哇了一声,拍手捧场,葡萄大的圆眼登时眯成月牙。
“娘亲,娘亲,月渺想要这个,好不好~”
“好,好,老板,我们要了。”姜妄南拿出薄薄的钱袋,掏出两枚铜板。
思渺在一旁双手抱胸:“切,糖有什么好吃的。”
柳开俯身问他:“你真不想要?”
“不、要。”
思渺狭长的凤眸一转,抬手指着斜对面,坚定道:“我要那个!”
姜妄南顺势望去,那是一个卖弹弓的摊位,各色各式。
思渺小跑过去,一眼相中其中一把,那老板笑嘻嘻道:“这位小公子真是好眼光,弓身铜制,用的上好牛筋,弹性十足,十分耐用。”
姜妄南问道:“老板,这多少钱?”
“不贵不贵,五十文。”
这还不贵?高出市场价好几倍了。
姜妄南迟疑之际,一只手越过他付了钱,只听柳开道:“老板,拿两包弹珠来。”
“好嘞,五文钱。”
“柳大哥,这怎么好意思?还是我来吧。”
柳开大方道:“欸,不用,就当我送思渺的,还跟我客气什么?”
这回,教也不用教,思渺立即礼仪到位:“谢谢柳叔叔!”
姜妄南:“……”
“柳大哥,我请你去喝口茶,方才一路过来也不见你歇着,肯定口渴了吧。”
柳开本想婉拒,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也不是不了解对方不肯欠人的脾性,便道:“好,没问题。”
正好前方不远便有一个茶馆,他们走进去寻位,恰好说书人在一片欢呼声中登台。
但听一阵悠扬凄凉的琵琶声缓缓落下,说书人轻摇折扇,目光悠远,开始深情并茂道:“各位看官,今日咱们继续讲《林河怨》这一段帝王痴情的故事。”
“话说上回,那萧权川与姜妄南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惜啊,天妒良缘,姜皇后因故跳下林河,自此香消玉殒。可咱们的皇帝,却从此陷入了无尽的思念之中。”
姜妄南脚步一滞。
第72章 擦肩 “哪来的老疯子。”
说书人叹息一声, 合上折扇:“自那以后,萧权川每日用膳,必点姜皇后生前最爱吃的牛乳糕, 饮他最爱的荔枝梅子饮。那翊坤宫中,姜皇后最爱的栀子花依旧盛开,仿佛他从未离去。”
柳开见他没跟上来, 回头唤道:“阿亡?阿亡?”
姜妄南置若罔闻,身形不动。
那说书人继续道:“他每日除了批阅奏章, 便是执笔作画, 画中之人, 无一不是姜皇后的倩影。”
琵琶声又起, 嘈嘈切切,犹如痴人啼哭, 无不引人涕泪。
柳开拍了拍他肩膀:“怎么了?”
“哦, 没什么。”他恍然回神,眼眶微微泛红。
“你想坐哪儿?”
他环视一圈, 靠窗位置大多离舞台较远, 想必很难听清楚, 他指了指身侧:“要不, 就这里吧。”
柳开瞥了眼那铮铮响的琵琶, 道:“阿亡, 会不会吵到你?你历来喜静吧。”
“我都可以。”
乐停, 那说书人微微摇头, 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夜深人静时,他常抱着姜皇后的枕头和衣物入睡。每每穿上姜皇后亲手缝制的衣裳,陛下的眼中便泛起泪光,那衣早已发白, 却依旧舍不得更换。”
说书人轻拍惊堂木,语气低沉:“各位看官,你们说,这帝王之心,是否也如常人般痴情?那翊坤宫中的栀子花,年复一年地开着,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未了的情缘。他每日只在这宫中徘徊,犹如孤魂野鬼,疯疯癫癫,只为寻得一丝姜皇后的气息。”
适时,小二上茶,提醒道:“客官,茶来咯,小心烫。”
柳开甫一转眼,便见姜妄南心不在焉把手贴上壶壁:“小心!”
“啊!”姜妄南倒吸一口凉气。
月渺立即鼓起腮帮子吹吹:“娘亲,不疼不疼哦,月渺呼呼,不疼哦。”
“娘亲没事,月渺真乖。”
思渺道:“笨。”
只见那说书人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这世间,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帝王也好,百姓也罢,终究逃不过一个“痴”字。今日的故事,便到此为止,愿各位看官,珍惜眼前人,莫待失去方知悔恨啊。”
姜妄南心道:“这就没了吗?”
柳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阿亡,你若喜欢这《林河怨》,我们等会儿就去书市淘一本来。”
“啊,还好。”
话本而已,艺术高于现实,谁知道不是编撰者打着实名,为了赚足噱头瞎编乱造的呢?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很闷?
一杯茶见底,姜妄南回想不起那茶的滋味,只觉舌尖苦涩至极。
又沿着五彩斑斓的长街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姜妄南开始乏力,微微喘息。
柳开虚虚扶着他肩膀,神色忧虑,:“还好吗?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姜妄南见月渺和思渺玩得不亦乐乎,摇了摇头:“没事,我还可以。”
柳开道:“也差不多了,我们去放河灯吧,然后就回去。”
“可是……好不容易带孩子们出来一趟。”
“嗨,若是他们还想出来玩,我随时奉陪,”末了,柳开补了一句,“反正我也经常来镇里办事哈哈,不麻烦的。”
都说到这份上了,姜妄南更不好拒绝:“好,多谢柳大哥了。”
柳开乐了,道:“月渺思渺,我们去买漂亮的河灯,祈祷娘亲身体早些康复好不好?”
月渺:“好哦好哦!月渺要娘亲长命百岁!永远陪着我们!”
思渺:“哦,迷信。”
正好再往前走几步,小摊沿成一条线,摆着挂着各色各样的河灯。
月渺思渺一下子扑过去,上手抱住自己喜欢的,一个选了粉色,另一个选了蓝色,单色的皆是两文钱。
柳开几乎不了解姜妄南的喜好,更不知他喜欢什么颜色,不好擅自帮忙挑选,便问:“阿亡,你喜欢哪个?”
老板热情洋溢介绍道:“要不就这个七彩荷花的吧!这种流光溢彩的设计,只我们家有卖,十文钱,要不公子拿一个?”
柳开显然看见,姜妄南眼睛陡然一亮,但很快就暗淡下去了,只见他指了指一个最普通的白色:“这个。”
老板意兴阑珊,拖着口气道:“一文钱,总共七文。”
柳开道:“不,老板,给我拿七彩的。”
姜妄南忙道:“柳大哥,真不用……”
“阿亡,出来玩开心最重要,而且,我好像真没送过你什么礼物,总觉得不大妥当哈哈。”
柳开把七彩荷花灯递到他面前,手一直悬着,姜妄南心里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接下了:“谢谢你。”
“阿亡不用跟我客气,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这个口头禅什么时候能改呢?”柳开摸了摸鼻子,耳尖微红。
“再说吧,一时半会儿改过来,还是不习惯的。”他直白道。
“好,我等你那一天。”
这家子走没多久,又有人来了。
“要哪一款啊?这位……”老板堪堪抬眸,声音却咽了下去,不知该如何称呼。
只见这男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玄衣,鹤立鸡群。
头发稍稍拢起一半,用梅花白玉簪松松垮垮别在后脑,发丝黑白参半,尤其是鬓角,已然两缕全白,眼角爬上几根皱纹,约莫四十岁。
可看其神韵,又像是二十至三十间的俊美公子,气质沉稳,天人之姿,非同一般。
男人果断拿走一个七彩荷花灯,身边的老仆熟稔掏钱,给的是一块碎银子。
老板愣了愣,咬了一口银子,喜出望外:“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男人沉默不语,只静静看着手里的彩灯,眼神睹物思人般忧伤难耐。
那仆人从袖袋拿出一幅男子画像,摊开问道:“可有见过此人?”
老板眯眼细看,回忆片刻,道:“有吧,不过……”
那男人好似惊醒的猛兽,绿眸睁大,瞬间揪住他领子,激动问道:“在哪儿!”
“咳咳咳,刚刚来……买过……灯咳咳……但……不是很像。”
“什么意思?”那男人眯了眯眼睛,仿佛在逼迫对方最好停止言辞。
那老板吓得直冒冷汗:“就好像比较瘦,气质也不大一样……嗯……”
老板还想寻思着说些什么,男人又激动吼道:“他现在在哪儿?!”
“往河边去了,应该是去放……花灯吧。”
后面三个字还未说完,那男人嗖的一下就没影儿了,鬼魅似的,老仆人又塞了一块碎银给他,遥遥跟上去。
越靠近河边,越是人声鼎沸,萧权川几乎一路侧着身子挤进人堆,但凡看见提着七彩荷花灯的,无论男女,他就一涌而上抓住那人,急切唤道:“南南!”
“南南!”
“南南!!”
“南南!!!”
人来人往,悉数悠闲漫步,唯独那一个两鬓花白的玄衣男人,疾步穿梭于模糊不清的人影之间,眼里清晰的只有七彩花灯。
不知不觉他已走至熙熙攘攘的河堤,人头攒动,河灯密密麻麻,层层迭迭,倒映璀璨星河,他急得满身大汗,愣是看不清具体的颜色。
老仆好不容易气喘吁吁跟上来,道:“王爷,或许是那小贩看错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肯定就在这里!”
寻他千百度,好不容易有一丁点消息,绝不可能就此放弃,哪怕最后功亏一篑,头破血流,他也要挖开这个南墙看一看。
“南南!南南!南南……”
萧权川干脆嘶吼开来,边走边喊,周围频频有奇怪的目光投来,下意识闪躲,大概心道:“哪来的老疯子。”
适时,砰的一声,漫天烟花绽放,晃若白昼。
一群人蜂拥而上,都想挤在最前头观望,萧权川被结结实实围在人墙里,声音断断续续被吞没。
而墙外,一个抱着女孩的白衣男子蓦然回头。
柳开见其面露惊讶,问道:“怎么了?”
“……没事。”姜妄南神色不宁。
好像有人在叫……南南?是听错了吗?
怎么可能……
他自嘲一笑。
烟花绚烂,稍纵即逝,很快,人群如退潮般散开,河堤冷冷清清,飘在水面的各色河灯随波荡漾,随着水流缓缓走远。
孙年海好不容易寻到萧权川,明明一眼就能望到头,但他就像入魔那般不停喊着姜妄南的小名。
然而,响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萧权川声音早已沙哑,混着哭腔更是令人撕心裂肺。
但见他双手垂下,耷拉着脑袋,浑浑噩噩站在空无一人的河桥上,绿瞳空洞黯淡,望着远处繁华闹街一点点落幕,眼泪无声滑落。
“南南,你到底在哪儿?理理我好不好?我错了,我什么都错了,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依你,要我去死都无所谓,只要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哪怕一眼也好……”
孙年海走到他身边,心疼不已,轻声道:“王爷,结束了,该回去了。”
萧权川仰起头,试图逼回泪水,强迫自己坚持下去:“不,我不回去,他就在这里,我哪儿都不去,我再找找。”
“王爷,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孙年海叹道。
萧权川脚步戛然而止:“对,对,得快点,要快点才行,要是他又跑了,我会死的。”
他踱来踱去,须臾,目光又有了生气,道:“有了!走!”
接着,萧权川快马加鞭来到镇上官府,此刻已经辰时,府上早已休息。
萧权川干脆不顾规则,大力击起鸣冤鼓,响彻方圆几里。
三五下过后,才有值班的人从里走出,睡眼惺忪:“谁啊?”
忽而他被一个黑影撞开,惊醒过来,忙跑过去拦住萧权川道:“衙门重地,谁敢擅闯!”
萧权川一把揪住他衣领:“主簿何在?我要看柳家镇五年内所有迁入人口的档案。”
“我就是,你谁啊?!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毕竟这里不是赵国,是别人的地盘,名头不好使,萧权川一不做二不休,一举扯过那主簿的臂膀,咔嚓一声折在其后背,双眼煞红:“带路,不然要你狗命!”
对方哭喊道:“好,少侠饶命,我应你就是了。”
不多时,萧权川坐在堆满档案的书案前,翻过一页又一页,翻完一本又一本。
那主簿被绑住双腿,被迫在烛光下帮忙找。
夜色逐深,蜡烛燃尽,天光破晓。
五年内人口档案终于查到底,然而,查无所获。
姜妄南可能会改名改年龄,但是他身边一定带着孩子,筛选下来,确实有那么十二户人家。
可按照怀孕的日期来算,那孩子应当是四岁余,但这些人家的孩子都在一岁至三岁区间,无一家符合条件。
萧权川眼睛都熬红了,白头发似乎又多了几根:“不可能,不可能,是不是还有档案没找出来?”
主簿冤道:“少侠,真的都在这里了,我小命都在你手上,怎敢有所隐瞒啊?”
孙年海迟疑道:“或许……另嫁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萧权川握紧拳头,手背青筋凸起,眼眶猩红如嗜血野狼:“若是如此,他嫁给了谁,我就杀了谁,他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第73章 强制 600营养液加更
“这本档案, 暂时借用。”
说是借用,但话刚说完,就将之拿走, 那主簿大惊失色,央求道:“少侠万万不可,这些档案不可外传啊, 若是被旁人知晓,我是要被判刑的!”
“哼, 吵死了。”
萧权川索性打晕了那主簿, 光明正大从正门离开。
这十二户人家散落在柳家镇各个角落, 萧权川做事历来讲究效率, 他便花钱找了不少探子,一人拿着一幅画像, 同时前往确认。
久之, 孙年海急急忙忙跑上客栈二楼,推开房门:“王爷, 人找到了!找到了!!”
萧权川手中的茶杯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以何种心情面对。
五年了, 五年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 居然觉得这喜讯来得有点快, 还下意识半信半疑抓住孙年海肩膀:“你真的确定?”
“千真万确, 王爷, 探子说,与画像相符的那人,名叫姜亡,膝下有一儿一女, 正住在清萍村。”
“他身边……没有别的男人吧?”
“那探子打探清楚了,王妃并未在村里成婚,只是,有个叫柳开的村长,倒是对王妃关心备至,昨夜还……一起去逛了灯街。”
“男的?”
“……啊。”
“而且村里还有人在传,传……”
“什么?”
“传他们早已是相好,不少人还说那两个三岁孩子,就是和柳开所出。”
萧权川手里的信皱成一团,眸底登时卷起暴风雨,杀意肆虐横生。
也难怪年龄对不上,合着,离开皇宫一年,就找了新欢啊。
就这么想忘记他吗?
真他娘的狠心。
吃过午饭,姜妄南哄睡了月渺思渺,轻轻离开房间。
秋若正在院里扫地,便见姜妄南坐在廊下小矮凳,手执针线缝制衣裳,没缝几针,便开始打哈欠。
“公子,”秋若走过去,温声道,“要不去歇一会儿吧,柳大哥跟周老板说好了,过两天再交货。”
“我们不能总依赖柳大哥吧,货期已经说好了的,岂不是出尔反尔?若这样松懈下去,没了柳大哥,谁还愿意帮衬咱们呢?”
“公子从前都不用想这些的。”秋若心疼道。
姜妄南笑笑:“生活总要靠自己嘛,以前就是过得太舒适了,像梦一样,如今,梦早该醒了。”
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交货时间。
周老板虽与柳开是旧识,但情面总会用完的,姜妄南先前因身体不适,已经拖欠过好几回,由此牵累周老板被客人指着鼻子骂。
本准备好看周老板脸色,好好道个歉,然而,他一进门,就被对方以热茶相待。
“姜公子,来来,坐。”周老板笑得胡子乱颤。
“周老板,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
“哈哈哈都是托姜公子的福气啊。”
姜妄南问:“怎么说?”
“适才店里来了个贵客,把你做的所有衣裳都包下了,还说有多少拿多少呢!”
“真的啊?”姜妄南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门口停着一顶华贵的轿子。
“难道还骗你不成?那位贵客正在屏风后面试穿呢,你设计的衣裳比较复杂,进去帮一下,顺便说点好话,留住他,以后啊,我给你多派点单子,咱有福同享。”
“多谢周老板,我去看看。”
姜妄南在水墨屏风前驻足,礼貌问道:“请问公子有无需要帮忙的?”
“嗯。”对方嗓音低沉,分辨率不高。
“冒昧了。”
话罢,姜妄南绕进去,那男子背对自己,宽肩腿长,腰身挺拔如松,发丝黑中参白,后脑松松垮垮别着一根梅花白玉簪,那簪身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裂痕。
只见他手上拿着腰带,一动不动,姜妄南以为他不知道怎么弄,便接过腰带,靠近对方后背,双手从后往前绕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男子身体一僵,还微微颤抖起来。
按常识来判断,姜妄南觉得对方好像在无声哭泣,正欲说些什么。
忽而,双手被一只温厚的大手紧紧抓住,紧得骨节快要碎裂。
姜妄南还未反应过来,那人陡然转身拥抱他,把头深深埋进他肩窝,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揉碎了吞掉。
“南南,我终于找到你了,南南……”
姜妄南维持着睁大眼睛的神情,好一会儿才眨眨眼:“你……你放开我,你是……”
“五年了,五年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姜妄南恍然挣脱他的桎梏,目光来回在对方脸上停留,好似在反复确认他的样子:“你是……萧权川?!”
“南南,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怎么可能?萧权川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不可能啊,他明明躲得这么远,藏得这么深,萧权川怎么还会找得到?
“跟我回去吧,南南,乖,别调皮了。”他的笑容逐渐扭曲。
姜妄南连连后退,摇头道:“不……”
不,不能跟他回去,好不容易摆脱那种暗无天日、提心吊胆的生活,绝对不可能再回去了!
“听话,南南,过来。”
萧权川伸出手,步步逼近,嘴角含笑却令人后背发麻。
“我不要!”姜妄南毫不犹豫转头往外跑,试图呼叫:“周老板!周老板!啊!”
后颈突然被一股力量果断切了一下,他便晕过去,跌入一个最熟悉也陌生的怀抱之中。
在最后残余的意识里,姜妄南自觉快要被勒断气了。
而后,萧权川轻轻摸着他的脸,在额间落下一个虔诚的吻,低沉决然的声音响起:“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半步。”
不知昏迷了多久,姜妄南堪堪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格外柔软的床上。
“南南醒了?”
萧权川正坐在床沿,语气温柔,似笑非笑,墨绿色的眼眸鬼魂般直勾勾盯着他。
不知道为何,姜妄南觉得对方坐在这里很久很久了,下意识往角落缩去:“萧权川,你……你放了我吧,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
“南南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牛乳糕,可能味道不及御厨做的好,但还是挺多人推荐的,南南应该不嫌弃。”
萧权川佯装听不见,自动过滤他说的话,自顾自地拿来牛乳糕喂他。
姜妄南别开脸,径自下床往门走去,孰料,那门怎么用力也打不开,只一阵锁头碰撞的哐啷响。
萧权川放下糕点,慢条斯理拿起帕子擦手:“别挣扎了,南南,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跟、我、走。”
“萧权川,你别太卑鄙,我要回家,放我走!”姜妄南又试图去推开窗户,结果还是碰壁了。
“有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南南觉得,我会放任你回去便宜那个姓柳的臭男人?做梦。”
“跟柳大哥没关系,萧权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无耻。”姜妄南咬牙道。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似有人经过。
姜妄南立即撕开喉咙大喊救命,然而,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回事?
萧权川道:“这个客栈已经被我包下来了,南南,别累着自己,还是过来吧,穿好鞋,光着脚不好,容易体寒,听话。”
“不要。”
“这是你选的。”
话罢,萧权川大步流星过去,一举扛起他,控制着力度把他摔在床上。
刺啦刺啦,姜妄南的衣服登时被他撕出一条条碎布。
萧权川膝盖抵住他拼命挣扎的双腿,身子压住他,利落地把他手腕连着床头绑住。
“萧权川!你干什么!萧权川……啊!”
接着,又刺啦一声,细白的脚腕也被缠住了,由于姜妄南不停动弹反抗,很快,那白皙的皮肤瞬间磨出隐隐约约的红痕。
萧权川喉结滑动,声音粗了一些,俯身在他耳边警告道:“别乱动,信不信我就地办了你。”
果然,姜妄南像被施了定身咒,只是喉咙断断续续呜咽抽泣,眼泪顺着眼尾滑落,打湿了枕头:“我求求你,萧权川,别这样,我真不想跟你走,我已经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这还不明显吗?!我吃饱了撑的连皇位都抛弃了,像个疯子一样四处漂泊找你,没日没夜找了五年!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死了!你知道吗?!我一度绝望地想着去地狱殉你!”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觉得我会甘心放你回去?痴心妄想,绝无可能!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死也要跟你死一块!”
话音未落,萧权川欺身而下,强行吻住他泛白的唇。
“萧……别这样……唔唔……”
姜妄南双手双脚被布条绑住,床头被扯得吱呀吱呀响,愣是挣脱不开。
萧权川犹如许久未开荤的猛兽,吻得格外粗暴,还把手钻进他衣服里,滑至后腰,不可抗拒地一点点往下。
“嗯呢……唔哈……不要,不要……”
姜妄南一闭眼,牙齿卷起一层薄肉,狠心一咬,血腥味霍然弥漫整个口腔,然而,对方犹如不知痛觉,还在悍然霸占着他的唇瓣,碾压,吮吸,□□。
“想要吗?南南。”沙哑的嗓音充满着勾人的情欲。
“不……”
姜妄南颤抖不已的身体和呼之欲出的东西,却在明晃晃反驳着他刚毅的话语。
只听对方轻笑一声,把手覆上去:“撒谎。”
身下倏然一紧,姜妄南硬是咬着手背不肯发出声,泛红的眼尾湿润,水光透亮。
萧权川正欲俯下身玩弄他。
不要这样,求求了……
大概是萧权川低估了他反抗的程度,抵住他双腿的膝盖稍稍松懈了一会儿,姜妄南趁机抬脚就踢去萧权川的肩膀。
“啊!”他吃痛地皱起眉头。
不知哪来的爆发力,萧权川居然被踢倒,后背还撞上墙壁,
“那个臭男人可以碰你,为什么我就不行?!我才是你夫君,我才是!”
姜妄南决绝道:“你不是!你早就不是了,萧权川,或许说,从一开始,你我就没有夫妻名分,是,我们是上过床,但你求过亲吗?我们拜过堂吗?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吗?你扪心自问,你难道不是从始至终只把我当作你治国安邦的利器吗?!”
“早在五年前,我离开皇宫那一刻,你我早已情断恩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又何必回过头来苦苦相逼,来破坏我安稳的日子?世上没有后悔药,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萧权川笑了起来,震得肩膀耸动,他两指紧紧捏着姜妄南的下巴,眼睑横出一条猩红,神情近乎疯癫:“你是我的人,谁若跟我抢,我就杀了谁,包括那个姓柳的,还有你和他的两个孩子。”
姜妄南吃痛地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难道萧权川以为,月渺思渺是他和柳开所生?
“你就这么想保护他们?嗯?在你心里,他们现在比我还要重要?”
姜妄南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睁眼道:“你说的不错,你以为你是谁?”
萧权川还是淡淡地笑着,有种平静的疯感,他理了理姜妄南凌乱的长发:“好,很好,南南,你等着,很快,你的生命里,只能容得下我一个,其他的,我全帮你杀了,好不好?”
第74章 强制2 好疼。
姜妄南心里咯嗒一声, 很怕他来真的。
“萧权川,你滥杀无辜触犯王法,是要下牢的!况且, 你真的觉得杀了他们,我就能完完全全回到你身边吗?我这辈子都会恨死你。”
萧权川突然又很好说话了,道:“那就听南南的, 不杀了,好吗?只要南南乖乖待在我身边, 哪儿也不去, 我就能保证他们活得好好的。”
果然是有条件的。
姜妄南沉默不语, 闭上眼睛躺着歇息, 胸膛一起一伏。
方才情绪过于激动,气息有些供不上来, 感觉虚脱了不少。
此时门外响起叩叩声, 姜妄南登时掀起眼皮,欲开口呼救。
“王爷, 王妃, 该用晚膳了。”
谁知, 那声音无比熟悉, 是孙年海的, 他的心一剎那如坠冰窟。
“进来。”萧权川道。
“是。”
萧权川掏出钥匙, 咔一声, 撬开锁头, 门轧轧而开。
姜妄南再次试着挣扎起身,奈何布料扎实,萧权川打的居然是死结。
眼看着孙年海放下食盒即将离去,姜妄南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孙公公, 孙公公,救我,拜托。”
孙年海步伐停也未停,觑了不觑他一眼,就如同把他当空气一般视若无睹。
门又关上了,萧权川将锁链缠回原样,又咔一声,姜妄南如同爬到一半悬崖,被一掌无情打回无底深渊。
“我都说了,别动,没用的,这里全都是我的人。”萧权川手指圈住他那磨红掉了薄薄一层皮的手腕,眼神冷厉,却又心疼。
“不用你管。”
姜妄南往旁边一闪,对方估计没料到他这般固执,指腹借势刮掉了上面的一层皮。
“嘶——”
从重逢到现在,萧权川觉得姜妄南变了许多。
变得会和他顶嘴,会和他作对,不再像小猫似的撒娇卖萌讨欢,不再黏糊糊喊他夫君,受伤也不喊疼了,只一昧咬牙忍着。
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到底还有多少改变是他萧权川不知道的?
他顿时慌了,绝不允许姜妄南超脱他的掌控之外,绝不。
“喊出来。”
萧权川红了眼睛,扑过来重新抓住姜妄南手腕,故意用力捏住他泛红的伤痕,“不是疼吗?我让你喊出来。”
“萧权川,你……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伤痕火辣辣地疼,姜妄南咬紧牙关,疼得发颤。
然而,手腕上发颤的好像不是他自己,而是萧权川那双犹如镣铐般坚固无比的大手。
他……他在害怕什么吗?
“喊!”
力度越发加大,姜妄南直觉手腕快要被折断了,牙关被迫打开,喉咙里积蓄已久的痛感由内而外释放出来:“嘶啊!好疼呜呜呜萧权川,求你了,我好疼,放开我呜呜呜。”
对方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重重吁出一口气,狰狞的面容渐渐恢复平静,缓缓放开了他的手。
“呜呜呜呜呜混蛋,王八蛋,萧权川你个施虐狂!看我难受你很开心是吧?呜呜呜呜呜。”
骨头感觉碎在里面了,姜妄南的泪水夺眶而出,杏眸红了整整一圈。
萧权川看见他的眼泪就开始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魔怔了,忙帮他擦眼泪,哄孩子似的:“对不起,南南,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对不起,我……我给你上点药,就不疼了啊。”
“萧权川,我讨厌你,真的真的很讨厌你!呜呜呜呜呜。”
萧权川更慌了:“不,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南南,你想要我怎么做,我一定改,好吗?”
“那就放我回去。”
“这个不行,”萧 权川斩钉截铁道,“来,先敷点药膏。”
“不要。”
“听话。”
“不。”
萧权川微眯眼眸:“这是你选的。”
但见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小包东西,似早已准备好,徐徐展开,里面是一堆淡黄色的药粉。
“你想做什么?”姜妄南陡然头皮发麻。
药粉倒入茶水中,立竿消失,萧权川端起汤碗,轻轻晃了晃,嗓音蛊惑道:“南南,喝了它。”
“这是什么东西?”他喉咙一紧。
“没什么,想让你乖一点而已,来,喝一口就好了。”
姜妄南心有所怵,拼命摇头,使尽全身力气往后缩。
萧权川无奈扶额:“南南,你好不乖哦,不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还是那么那么喜欢你,无可救药地喜欢你。”
“萧权川,你……嗯唔……”
姜妄南两腮往内捏住,嘴巴被对方严严实实堵住,一股温热的、带着淡淡药味的茶水势不可挡灌了进来。
他本想吐出去,但奈何萧权川的舌头完全顶着他口腔,茶水混着对方的气息,避无可避吞咽入肚。
“咳咳咳……咳咳……”
连连咳嗽一阵,姜妄南突然就有些头晕眼花,浑身乏力,不知萧权川哪来效果如此强劲的药,俄而,他眼皮愈来愈沉。
刚开始只是有点迷迷瞪瞪的,他好似听见萧权川在轻声说:“睡吧,这药是我特意为你研制的,比起睡在别的男人身边,你在我这里,可以睡得更好。”
“萧权川……你,混蛋……”话罢,姜妄南头一歪,完全睡过去了。
萧权川流连忘返般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南南,我已经找到了你,我就绝无可能把你拱手让出去。”
他拿过剪刀,剪掉姜妄南手脚上的布条,动作轻缓地一点一点摘下来,帮他调正睡姿,掖好被角,只露出缠满红痕的部位。
温热的指腹融化了白色的膏脂,点涂在脚腕上,又慢慢地揉搓抹开。
姜妄南本就很瘦,五年下来,不知他吃了多少苦头,纤细的脚腕骨骼感更加明显,好似一根食指和一根大拇指就能将其包裹起来。
手腕更是细得没边,宛若一根缺少营养的小树苗,一折就断。
萧权川抿紧薄唇,不知滋味地涂好他的伤痕,微微泛红的地方也丝毫没有遗漏。
收手之际不小心擦过姜妄南的手背,一阵冰冷,他不禁皱眉道:“怎么这么凉。”
萧权川又探了探他的脚,比手还凉一倍。
怎么回事?他身体怎么虚成这样?
未来得及多想,萧权川立即拉过被子,盖住他裸露的皮肤。
“孙年海。”
“在。”门口依稀有个人影。
“速去备两个手炉来。”
“是。”
不多时,萧权川掀开被子,将一个手炉靠在姜妄南冰块般的脚下,另一个塞进他毫无温度的手里,无意间撩开对方腰间一角衣料。
那平坦紧致的小腹上,扭曲地爬着一条狰狞的疤痕,约莫一指长,黑褐色,微微凸起,犹如蜈蚣般可怖。
萧权川呼吸一滞。
这是……
他不惜承受灭顶的破肚之苦,也要为那个姓柳的生孩子,哼,真是郎情妾意,深情似海啊。
萧权川咬牙切齿额角青筋蹦出,心中气得要死,握紧拳头,砰的一声一举砸在硬墙上,骨节登时破损流血。
他忍着胀痛,后牙槽快咬碎了,绿瞳恨意横生,恨不得将那撬墙角的男人大卸八块,把姜妄南关进笼子里,再也不让他见别的男人。
姜妄南忽然梦呓一声,蹙起长眉:“冷……”
萧权川恶狠狠的神情立马被打回原形,像个细致体贴的仆人,小心翼翼给他调整好手炉的位置,近乎无声给他盖好被子,殷勤倍至地掖好每一个可能漏风的被角。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好像还很长很长。
自从生完孩子,好久没睡得这么踏实、这么暖和。
姜妄南欲翻身,发现自己压根动不了,腰身被两只修长的手臂结结实实搂着,轻轻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
稍稍抬眸,萧权川的睡颜近在咫尺。
姜妄南显然愣住了,晃若大梦初醒。
他……真的找过来了。
好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找得到?
都已经五年了,萧权川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他已经消逝了呢?
窗外天光倾泻,不知是不是他眼花,萧权川似乎……衰老了不少,至于吗?
头发已经白了一半,鬓角更是,上挑的眼尾游出丝丝缕缕的眼角纹,皮肤不似以前那般光洁,好像黑了点,挺拔的鼻梁上坠着星星点点的淡黄晒斑。
下颌线更加利落瘦削,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刃,锁骨明显拱起。
傻子。
姜妄南试图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贴近他胸膛,听着他有规律的心跳声。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回以这个姿势拥抱萧权川是什么时候,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恍惚之间,好似一切都回到了过去。
他还是他的南南,他还是他的夫君。
可是,现在已然不是过去,姜妄南承认,他心里还有萧权川,还爱着萧权川,但他心中有怨,恕不能从。
虽然毒尸乱世这一事件已经成为历史,他的孩子也都安全,萧权川不再是皇帝,不再拥有勾心斗角的后宫,不再被尔虞我诈的朝廷百官左右想法,不再需要为天下百姓的安危负责任。
然而,萧权川当年亲手写下的杀子圣旨,每一字每一句如魑魅魍魉般,夜夜回荡在他梦中,久久不能平息。
一想到这,姜妄南气就不打一处来。
大、坏、蛋。
他奋力钻出萧权川臂窝,抬脚用尽全力将其踹下床去,一脚没踹成功,又迅速补了一脚。
砰——
“啊哦!”
萧权川冷不丁脑袋先着地,重重磕到冷硬的地板,却见姜妄南背对着自己,阖着双目,呼吸均匀。
他不气反笑:“睡相还是这么差。”
姜妄南险些没憋住笑,只感觉床板微微陷下去一点,熟悉的气息又包围过来,嘴唇轻轻印上一个品尝过无数次的软物。
随后,床板恢复原样,门轧轧而开,铁链交错,又锁上了。
不一会儿,一股饭菜香飘来。
“南南,醒醒,吃点东西再睡。”萧权川俯身低语道。
姜妄南睁开眼睛,佯装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翻了个身,也学着萧权川开始谈条件,赖皮道:“不吃,除非你答应我,不伤害柳大哥和我的两个孩子。”
萧权川嗤笑道:“南南,在你心里,我是一点位置都没有了吗?”
“对,你现在才知道还不算晚。”姜妄南嘴硬道。
“我至今都不明白,你当年为什么突然要离开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好吗?”
姜妄南差点没笑出来:“萧权川,你也太好笑了吧,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反倒来问我?我当年那么那么信任你,你呢?狠起来背地里连我都算计,连你的亲生骨肉都算计,你还有良心吗?你配当爹吗?”
萧权川一时愕然:“我……我算计?不可能,我没有,我……”
“行了,萧权川,事成定局,我不想听你狡辩,也没意思了,我必须要回去,你若还爱我,就成全我,祝福我,别逼我恨你一辈子。”
适时,客栈外面一阵喧闹声,好似是孙年海在跟人吵架。
“你们公子就是仗势欺人的狗屁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强取豪夺,目无王法,快把阿亡放了!不然我们就报官!”
是柳开,是柳开来寻他了。
“柳大哥,柳大哥,我在这里……唔!”
他往窗户那里跑去,忽而萧权川将他一把揽住,大手捂紧他的嘴,恶狠狠威胁道:“你若再敢乱动,信不信我立刻下去,一剑封了他的喉,让他曝尸当街。”
姜妄南当即吓得不敢动弹,只眶中含泪,拼命眨眼摇头,唔唔唔地求情。
“乖,来,坐下。”
姜妄南不敢不依从。
此时,他瞥见果盘旁边置着一把雪亮的小刀,趁萧权川去拿昨夜用过的布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藏进袖中。
萧权川坐在他对面,大手抓住他两只纤细的脚腕,特意避开之前弄红的伤口,放在自己腿上。
恶趣味般撸起他的亵裤,白色布条慢条斯理地缠住他嫩白匀称的小腿肚,还一直往上缠绕,直至大腿根部,浑身上下也只是这里才长了点肉。
布条纤细,如网状般套在姜妄南两条纤白的长腿,好似灵蛇盘柱,勾人心魄。
萧权川没忍住喟叹一声,眼眸燃起一重火焰,正欲俯身去含一口那内侧软肉。
不料,一把锐利的小刀架在他脖颈上。
姜妄南握着刀柄的手在发抖:“萧权川,放我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萧权川弯唇一笑,肆无忌惮地把博跳的大动脉往刀刃上靠了靠,吓得姜妄南赶紧把刀往后一闪。
“你……疯了?”
如若他不让步,那锋利的薄刃保不定就会割破他皮肤,如若他不小心手一抖,误割大动脉也不为过。
萧权川桀桀笑起来,反倒心情很不错:“就知道南南心中有我,不忍心我去死。”
“你有病吧?”姜妄南难以置信,他居然在拿命赌这个答案。
萧权川弯眸一笑,偏了偏头,久违地吻住他手腕上的小红痣,由下而上仰望着他,眉目艳丽如妖:“相思病,病入膏肓。”
姜妄南手一颤,险些没拿稳刀。
忽而门外一阵脚步声,地板都在响动,好像一群人硬闯上来。
“阿亡,阿亡,你在哪里?”
“公子,公子……”
“呜呜呜月渺要娘亲……”
“娘亲,娘亲……”
秋若、月渺、思渺也都来寻他了。
姜妄南欲呼喊出声,可一对上萧权川那狠戾的眼神,他登时一噎。
萧权川曼声道:“别忘了,我方才说的话,你了解我的,我做皇帝做惯了,杀人如麻,断断不会手下留情。”
“萧权川,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兴许,我们还能做朋友。”
“呵,朋友?南南,你我,只能是彼此唯一的挚爱,再无别的可能。”
“既如此,萧权川,那我也没办法了。”
姜妄南把小刀果断转移到自己身上,刀身横在喉结前,已经压出一条血线。
第75章 骨肉 “他就是你的孩子!!!”……
“南南!别做傻事!”萧权川瞠目欲裂。
“解绑, 放我出去。”刀身往里压了一下,已经有血珠渗出来。
我靠,还真他妈的有点疼, 呜呜呜qaq
那刀已经贴着皮肤,只要姜妄南把头一转,就会割断喉咙, 萧权川不敢轻举妄动。
“好,好, 我放你走, 你千万别乱动, 乖, 你先把刀放下,很危险, 不要玩。”
“开锁, 开门。”
不能白疼啊啊啊啊。
萧权川死死盯着他因发音而上下扯动的脖子表皮,生怕又弄出血, 逼不得已道:“你等等, 别急, 别说话, 我这就去。”
门一开, 柳开等一行人就冲了进来。
柳开:“阿亡!”
姜月渺被秋若抱在臂上, 哭花着脸, 朝姜妄南伸出两只软糯的小手:“娘亲!”
他怕吓着大家, 忙放下刀子快步上前,谁知,经过萧权川身边时,一只鬼魅般的手伸了出来, 又将其拽回去,死死箍着他手臂。
“萧权川!”姜妄南瞪他。
“我有说过要放你走吗?嗯?”
“……”
呜呜呜这家伙是男鬼吗?怎么死缠烂打!好烦QAQ
柳开气急败坏,横着手中的棍子指向萧权川:“哪来的恶霸?快放了阿亡!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萧权川扫也不扫一眼那拳头粗的棍子,挑眉道:“你就是那姓柳的?叫什么来着,嘶,柳开?”
“没错,我就是,有问题吗?”
萧权川笑了:“挺好的,不必我费心找,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萧权川,这是你我之事,何故牵扯别人?”姜妄南转头道,“柳大哥,秋若,你们快走,把孩子带走,他不会伤害我的。”
萧权川曼声道:“来者是客,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姓柳的,看你气势挺足的,胆色就这么差劲?”
“恶霸,你少血口喷人!看你仪表堂堂的,不曾想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臭,我柳开怎么说也是一条好汉,今日我必须要把阿亡带走。”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下一刻,萧权川不知怎么出的招式,速度太快,眼皮眨也没眨,柳开的棍子就换到了他手里,电光火石之间,棍子另一端被一股力量顶了过去,砰的一下直直击中柳开心口。
后者连连后退,脸色瞬间发青,嘴角流出一行鲜血。
“柳大哥!”姜妄南惊慌失色,欲上前关心。
“回来!”
萧权川一举将他拉回自己身边,五指如同坚固的锁链紧紧钳着他的手。
“萧权川!你答应我的!”
他气急败坏,杏目圆睁开,看得萧权川一窝子火蹿得恨天高。
“要不是我答应了你不杀他,我早就一招毙了他的命!”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里蹦出。
“别让我又多了恨你的理由。”
“南南,他算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留恋他?啊?长得有我好看?有我身材好?还是床上比我厉害?”
姜妄南羞得捂住耳朵:“够了!孩子们都还在,萧权川你要不要脸?”
萧权川扭曲一笑:“好,我不要脸,我要脸做什么?我只要你。现在,立刻当着我的面写一封休书,同这个姓柳的断绝关系,然后,跟我走,永远不回头。”
柳开在一旁不知所以然。
“柳大哥,抱歉,”拿帮过他无数次的好人柳开做挡箭牌,姜妄南很羞愧:“我后续再跟你说。”
萧权川道:“南南向来慈悲心肠,我来替他说,”他转而道,“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他不要你了,他只要我。”
柳开还是很懵:“什么?”
姜妄南:“闭嘴吧。”
萧权川一把扣住他肩膀,还亲昵地捏了捏:“我是他夫君,从始至终,他只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而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夫君?阿亡,你夫君不是早死了吗?”
姜妄南费劲扒开萧权川的手:“柳大哥,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找个机会跟你解释解释,对不起,我……确实比较复杂。”
萧权川的手像一条毒蛇般缠在他的腰间:“不好意思,内子前些日子闹了点脾气,离家出走,玩一玩罢了。”
“至于这两个小孩儿,就当送你了,我会给你足够的抚养费,保证他们锦衣玉食,但是,绝不能再来骚扰南南,否则,不光是你的命,连你那两个小的,我都不会心慈手软。”
柳开:“你说什么?”
姜妄南率先骂道:“萧权川!你还是不是人!”
秋若忍不住开口道:“其实他们……”
“秋若。”姜妄南一个眼神暗暗示意她,后者立即抿住嘴唇,欲言又止。
彼时,一个小粉团子挣脱秋若的手臂贴上姜妄南的小腿,晃着他的袖子道:“娘亲,娘亲要去哪儿?月渺也要一起去,月渺不要娘亲离开。”
萧权川冷嗤一声:“一点都不可爱,若是我所出,肯定不长这样。”
姜妄南扶额:“闭嘴,孩子听得懂。”
对方瞬间哑言,冷若冰霜的眉宇微微动摇了一下。
萧权川刚偏过脸去,忽而,鼻梁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狠狠弹了一下,痛得他罕见地嗷了一声,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吧嗒吧嗒吧嗒,那玩意儿在地上弹起落下,骨碌碌滚到萧权川皂靴前,他俯身拾起,是一个崭新的钢珠。
顺势看去,只见一个豆丁点大的小男孩正站在秋若身边,手里举着一把弹弓,还保持着弹射的姿势。
只见他又从裤兜里拿出钢珠,放上弹兜,再次向上瞄准萧权川:“老东西!放了娘亲!”
“老?”萧权川眸底暗了暗。
姜妄南睁大眼睛:“思渺!放下!”
秋若也在帮忙拉着他,但他梗直脖子,眼神坚定,死心眼儿似的不肯听话,钢珠一触即发。
“坏人!滚开!”姜思渺吼道,手一放。
萧权川头稍稍一歪,钢珠携带着不可小觑的威力擦过他额前的一绺白发,射在墙壁上,反弹到桌面,咚咚咚。
一条血柱徐徐从萧权川最引以为傲的鼻子里流出来,狼狈不堪,他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是愤然填膺。
他最好看的鼻子,南南最喜欢的鼻子,居然落到这般田地,定然丑得要死。
姜妄南忙拿着帕子替他擦:“还好吗?对不起哦,孩子不懂事。”
“你别看我。”他撇过脸去。
“额……”
“小王八蛋,活腻了是吧?”
萧权川三步并两步作势去抓姜思渺,后者啊啊啊一通乱叫,又一通乱窜,灵活得如同一条蛇。
萧权川跟捉小鸡的老鹰似的,长臂捞来捞去,每次都差那么一点,还真有些吃力。
适时,姜思渺蓦然冲出房间,还没跑两步,后衣领就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
“你死定了。”萧权川阴恻恻道。
姜思渺毕竟还是几岁的小孩子,面对身高九尺的男人,表情还如此可怖如阎罗。
再冥顽不灵的他眼泪也不禁涌了上来,嚎啕大哭,小手小脚还在空中不停锤踢:“哇哇哇呜呜呜!!坏人!老东西!娘亲,娘亲呜呜呜~~”
姜妄南追出来,就看见萧权川站在走廊桅杆前,一手拎着一个布丁大的孩子,孩子脚下悬着三四米的高空,慌忙失色喊道:“萧权川!你放下他!”
对方徐徐看过来,眼神恶如罗剎,嘴角微微一笑,像开出了一朵淬毒的曼陀罗:“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南南,我知道你不舍得跟我走,就是因为他们吧?只要我把他们一个一个都解决掉,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你的心,才能完完整整回到我这里。”
“不,不,萧权川,不是的,跟他们没有关系,你快点把孩子放下来!很危险!”姜妄南不敢盲目上前,怕他更加疯狂。
“你个疯子!伤害孩子算什么好汉?!”柳开攥着棍子,牙槽咬紧,亦不敢轻举妄动。
秋若紧紧拉着想要靠近的姜月渺,将其死死地护在身后。
萧权川把手往下放了放,吓得姜妄南脸色煞白:“别!”
姜思渺喉咙被衣领卡住,小脸涨红,只能断断续续道:“娘……亲,娘……”
“南南,我们可以自己生,你想要几个,我们就生几个,好不好?”萧权川拽着那领口的手一根根放开手指,“我保证,我们的孩子,会更漂亮,更聪明,更乖巧。”
“他就是你的孩子!!!”姜妄南逼不得已大吼道。
萧权川的手指还剩两根挂在那里,猛然一紧,缓缓坠落的姜思渺忽然滞在半空。
“什么?你说什么?”
姜妄南喉咙嘶哑,深呼吸一口气,拉过姜月渺:“萧权川,你听好了,这两个孩子,都是你的,你的!行了吗?!”
话到最后,姜妄南几乎崩溃了,蹲在地上保住自己:“你为什么非要逼我?我明明已经过上安稳的生活,你为什么非要出现,为什么!就让我带着他们远离你不可以吗?你好过分,好过分。”
“南南……”
萧权川恍惚着,手中一轻,眨眼间,姜思渺就被柳开长臂一捞,抱回安全的长廊。
他耳朵还是嗡嗡的,神情一片空白,而后眼睛一点点亮起,嘴角情不自禁扬起:“他们,是我的孩子?”
须臾,他眉心微动,迷茫道:“可是,他们不是三岁吗?”
年龄对不上啊,怎么回事?
秋若心疼姜妄南,开口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那是因为要躲着你啊,公子登入户籍时,特意让柳大哥帮忙改了年龄,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离你越远越好?”
柳开在一边沉默不语。
“为什么?我……我到底错哪儿了?像避鬼一样避着我?南南,你说出来好吗?我一定改的,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萧权川含着哭腔,迈起沉重的步伐靠近姜妄南。
谁知,一左一右窜出两个只跟他小腿那么高的孩子。
思渺站在前面,手执弹弓一触即发,身后的月渺伸出小短手横在姜妄南面前,稚嫩的脸庞印着一模一样的怒气,异口同声道:“离我娘亲远点!”
仔细看去,姜思渺凤眸狭长,嘴角下压,眉宇之间倒有七分像他挽弓射雕的英气与霸道。
姜月渺粉粉嫩嫩,皮肤同姜妄南那般白皙,眼睛又大又水灵灵,生气起来也可爱娇气,惹人怜爱。
像,着实像,像极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权川破涕为笑,蹲下高贵的身姿,单膝着地,伸出长臂,面容慈蔼:“来,过来,爹爹抱一下。”
姜思渺:“放屁。”
姜月渺:“你快滚开,娘亲讨厌你,月渺和哥哥也讨厌你,我们没有爹!你不是我们的爹!”
第76章 金镯 手腕脚腕全被铐住了。
萧权川眸中难得闪过一丝慌乱, 僵笑着:“我就是啊,我是你们的爹爹,方才你娘亲不是说了吗?对吧, 南南,你快说,再说一遍。”
姜妄南胡乱擦拭脸上稀里哗啦的泪水, 吸了吸鼻子,一手牵着一个:“我们走。”
“南南!不许走!”
高大的身躯拦住去路, 萧权川背着光, 罩下的阴影如多年盘踞在姜妄南恶梦中的罗剎。
姜妄南偏着脸不去看他:“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就算他们是你的孩子, 我也不会让你待在他们身边,免得学了你那套阴险狡猾的恶心招数, 祸害他人。既然你心中有愧, 那就放了我们,大家好聚好散, 别弄的这么难看。”
沉默片刻, 萧权川侧身让出道:“好, 我放你走。”
“谢谢。”
他还未踏出一步, 后脖颈蓦地一阵酸疼, 双脚乏力, 软趴趴倒在一个温厚怀里, 整个身体任由萧权川死死箍着:“南南, 对不起,我还是说服不了我自己。”
“你……你……无耻。”
“是,我承认,我是世间最无耻最卑鄙最可恶的人, 我离不开你,我真的离不开你,南南,我死也要缠着你。”
“恶霸!吃我一棍!”柳开喝道。
电光火石之间,萧权川眼里杀气迸发,垂落的手指打了个响指。
三五个带着黑白面具的人不知从哪里闪现出来,其中一人一剑轻而易举撩飞了柳开的棍子。
只见他们团团包围住秋若和柳开,手执刀剑,杀气腾腾。
姜妄南心下一惊,天密阁的黑白双探!
不对,萧权川已经不是赵国皇帝,这些人怎么还跟在他身边?
萧权川扬起下巴,帝王之气依旧威严可惧:“把这两个送回清萍村。”
“是!”
姜妄南欲挣脱萧权川的禁锢,奈何自己浑身乏力,对方犹如一座泰山岿然不动,气急败坏哭道:“萧权川!你别动他们!”
他无比眷恋地摸着他的乌发,轻轻吻了吻他额头道:“放心,南南,他们会安然无恙回到家,我们一家四口,也会回到我们的家,我们重新开始,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姜妄南欲抬起手扇过去,然而他连动一动手腕的力气都没有,眼皮愈来愈沉,萧权川的声音渐行渐远,模模糊糊,犹如飘在天际,犹如梦魇话语。
大概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恢复意识,半晕半醒之际,姜妄南只觉手腕脚腕被一个冰凉的硬物套住,咔哒一声,还有锁链拉扯,又是咔哒几下,清脆入耳。
他试图动了动,锁链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脸颊有温热的手指缠上来。
“南南,起来吃点东西。”
萧权川?
姜妄南缓缓睁开眼,后脖颈一阵酸疼,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不远处传来月渺思渺的哭闹声,还不停喊着娘亲娘亲。
姜妄南登时警铃大作,猛然起身,奈何手腕被什么东西桎梏。
“别动,会弄伤你的。”萧权川微愠道。
姜妄南瞠目看去,他的手腕脚腕全被铐住了,金色圆环配以金色链子,上面还有精心雕刻的繁缛花纹,更像一种匠心打磨的金饰。
另一头分别拴在床头床尾,一如之前被布条绑着那般,白皙的皮肤又开始隐隐作红。
“萧权川,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该说的已经说清楚了,我和孩子是不会跟你走的。”姜妄南怒道。
萧权川不以为意,温声道:“嘘,别那么大声,生气对身体不好,来,先喝点热粥垫垫胃,我已经让人去买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了,很快就送来。”
粥到嘴边,姜妄南狠心头一偏。
“南南,乖,从昨夜到现在,你一点东西都没吃。”他耐着性子哄道。
“出去。”
“南南,算我求你了,行吗?你现在的身体虚弱得不得了,就算为了孩子们,你多少也要吃一点。”
姜妄南干脆闭上眼睛,眉心微动,好像在强忍着什么疼痛。
咯嗒一声,萧权川放下粥碗,门外月渺思渺哭得格外厉害,姜妄南心疼得滴血,对方却兀自守在床边,定定看着他,无动于衷。
肠胃绞得越发厉害,姜妄南蹙起眉头,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堆砌的金锁链被拉起来,像蟒蛇般黏在他大腿上:“你去哄一下他们吧,我自己吃。”
萧权川双目亮堂:“真的?”
“嗯,看你有没有当爹的本事。”
“好,好,那你先吃一口我看看。”
姜妄南伸出戴着金铐的手端过碗,淡红的嘴唇含住白瓷勺,浅浅尝了一点,绿豆甜味混着牛奶的清香在口腔释放开来。
味道像极当年那份掺了许多牛奶的绿豆糕,死去的记忆犹如走马灯般情不自禁倒放。
他眼也不抬。
萧权川大手绕到他后脑勺,在他冰凉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门轧轧而关,姜妄南神色淡漠,将嘴里的粥汤吐了回去。
他重新躺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抬起手,痴痴盯着金手铐,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眼眶蒙上一层红意,泪水越积越多,从眼尾滑落,枕头晕深了一片。
外头渐渐消停下来,陷入宁静,萧权川好像把月渺思渺强势带到了别处。
罢了。
他转了个身,侧躺着,下半张脸缩进被子里,缓缓地,露出的半个脑袋也缩了进去,双腿往腹部蜷缩,整个人窝在被子里,低低的哭声细细碎碎从被角漏出。
不知过了多久,房外传来孩子们的说话声,月渺居然在咯咯笑个不停,也不知谁在玩什么,嘣嘣咚咚响,好似是思渺的钢珠射在木板上。
他闻声下床,金链随着他的步伐簌簌而动,链子还挺长的,当他行至窗边,那链条恰好被拉到最极限,即便他伸出手也够不着门。
还是这么会算。
姜妄南苦笑一声。
木窗翘起了一半,他微微俯身往外看去,却见萧权川面无表情,正襟危坐,半黑半白的头发扎起好几根歪七扭八的小辫子,头上戴着五颜六色的小绒花。
被他曾经吻过千百次的鼻梁青一块,好似还肿起来了,不曾想,思渺那家伙的手劲还挺大。
月渺正站在他结实的大腿上,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来的胭脂盒子,正饶有兴趣地往萧权川脸颊眼皮胡乱涂抹。
霎时,一个浓妆艳抹的“大姑娘”应时而生。
“好啦好啦,嘻嘻,”月渺短手短脚爬下去,捧着镜子照在萧权川脸上,连问:“好看吗?好看吗?”
萧权川压根没眼看,嘴角眼角抽搐不停,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字:“嗯。”
姜妄南没忍住笑了一下。
月渺双手叉腰:“哼,你根本就不懂,娘亲都是这么给让人打扮的,没有人不说好看,你怎么不说呢?”
萧权川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勉强自己夸两句,然而还是没吐出一个字。
月渺哇哇哭了,忙拉过一旁偷笑的孙年海:“爷爷,爷爷,真的不好看吗?”
孙年海憋着笑,哄道:“好看,好看,月渺的手艺跟娘亲的简直一模一样。”
“就是就是,哼,不过,月渺觉得,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萧权川如坐针毡:“好了。”
孙年海好心提醒道:“是不是嘴巴颜色太淡啦?”
“对哦对哦,娘亲说过,唇色决定一个人的气色,越红越好呢!”
话罢,月渺就埋头钻进一堆不知谁买的胭脂水粉里面,不断扒拉,喃喃道:“这个不够红,还是不够红……”
萧权川死脸警告:“孙年海,你找死?”
孙年海悻悻一笑,耳语道:“孩子高兴最重要嘛,您说是也不是?”
“……嗯。”萧权川敢怒不敢言。
孙年海转而与月渺并肩作战:“我也来帮忙,绝对是最红的。”
萧权川:“……”
你也有今天。姜妄南心道。
忽而,姜思渺抓狂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怎 么还是打不中!!!”
姜妄南移目过去。
这孩子拿着弹弓在打什么?
细细一看,距离思渺三米之外,立着一个靶子,其正中心镂空处,稳稳卡着一颗钢珠。
只见思渺气红小脸,狠狠看了一眼一手支颌的萧权川,后者悠悠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手抬高,稳住,集中注意力。”
思渺白了他一眼:“要你管?屁话真多。”
“臭小子,我是你爹爹。”萧权川顶着一张调色盘的脸道。
“我没有爹,说好的,只要我把你的那颗钢珠打下来,你就放了娘亲。”
萧权川倒是有些欣赏他的气概,不气反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照你这般磨下去,我和你娘亲都能再生一窝了。”
“住口!”
思渺大叫一声,又射出一发,砰的一声弹在八环的位置上,气得牙痒痒。
萧权川毫不客气哈哈大笑:“小子,你爹我的箭法,可是苦练了十载的,还想斗吗?”
“你嘴巴好臭,难怪娘亲那么讨厌你。”
萧权川:“……”
看着老子被儿子怼得哑口无言,姜妄南堵在心里的火气消了不少。
忽而想着,孩子都还小,在没有父亲的家庭下长大,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健康成长?
若是当年萧权川没有写下那道杀子圣旨,一家四口想必就是这般其乐融融吧。
姜妄南不禁黯然神伤,可是现在,真的能吗?
罢了。
萧权川的本性他还不了解吗?这样心狠手辣的父亲,怕是会教坏小孩子,不要也无所谓,顶多他辛苦一些,一人抵俩人用。
此时,对方的目光似有定位雷达般看过来,姜妄南也不知自己在慌什么,忙垂下眼睫,转身回去。
须臾,门打开,萧权川顶着一张烈焰红唇的花脸。
扑哧一声,姜妄南还是没忍住笑了。
自从相逢以来,这是萧权川第一次见他绽开笑颜,自己那点不值钱的自尊心算什么。
他作势捻起兰花手,学着戏曲旦角那般转圈,飘飘然来到姜妄南跟前,捏着戏腔唱道:“娘子,为夫漂亮吗?”
“萧权川你疯了?”
“咦,死相,讨厌。”他拉长声音,一副羞涩欲滴的神态。
一顿玩笑下来,空气忽而陷入一片沉默,不知道为何,倒有些尴尬。
“南南,你好像没有以前爱笑了。”
“嗯,是吧。”
话罢,两人好似也没什么好聊的。
一个不敢多问,一个不愿多说。
萧权川叹了一声,纡尊降贵蹲下身子,替他解开了手脚上的金链。
“你……想通了?”
然而,实际上,姜妄南说开心也不是很开心,内心百般陈杂。
“怎么可能?该吃饭了,被孩子们撞见,免得又说我欺负他们娘亲。”
姜妄南抬脚踢了一下他胸口,娇嗔道:“本来就是。”
后者顺势抓住他纤细骨感的脚踝,掌心朝上,修长的中指一点一点穿过金铐,一前一后,来回摩挲他敏感的皮肤,镯身轻晃。
“南南,你怎么抖得如此厉害?”
第77章 伤疤 他自己剜的。
“胡……胡说。”
姜妄南堪堪张嘴, 喉咙里的呻·吟险些漏了,干脆咬紧嘴唇,封闭这个该死的出口。
萧权川加了一个食指进去, 大拇指的指腹抚过金镯上的花纹玉石,好像在痴痴留恋着什么触感。
他曼声道:“这四个金镯是我亲手为南南打造的,在此之前, 每天都想着,南南戴上会有多好看, 如今得以一见, 居然这般漂亮, 我也死生无怨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变·态?”姜妄南脸颊一红。
“我一向如此, 只是先前怕南南拒绝,我才不敢妄动的, 如今, 本性暴露,才能把南南留在身边, 我还有何可怕?”
“你的手……先出去。”
“为什么?”他一脸无辜。
死去的记忆在慢慢复活, 姜妄南没办法不去回想以前的恩爱嬉闹, 以前越是欢愉, 他现在就越是痛苦。
“求你了, 萧权川, 求求你, 出去。”哭腔一直团在喉咙里, 情不自禁释放出来,眼尾泪花扑闪。
“好。”萧权川意犹未尽。
话罢,萧权川用那涂得乱七八糟的大红唇吻了吻他脚背,帮他穿好靴子, 金镯稳稳当当藏匿其中。
好像一个特殊标记,只有彼此相知。
“还是取了吧,我又跑不了,哪有男子戴金镯的。”
“不,南南戴着它,我心里才踏实。”
知道挣扎无用,姜妄南索性乐观一点想,找到机会离开,这四个沉甸甸的金镯带回去,好歹值点钱。
卖了,给月渺思渺秋若柳开买些好一点的衣料什么的,去贵的酒楼吃些山珍海味开开肚,也值。
出了门,姜妄南才发现这里并非客栈,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大概也是租的。
远处并无人声喧嚣,唯独高树成阴,鸟兽鸣叫,清幽宁静。
萧权川喊道:“月渺思渺,走,去吃饭。”
月渺的小脑袋从胭脂水粉里钻出来,一见到姜妄南就扑了过来:“娘亲!”
思渺看也不看,眼里只有靶心:“不吃。”
“咦,娘亲,你手上的金镯子好漂亮啊,月渺可以戴吗?”
姜妄南羞红了脸。
萧权川垂下五彩斑斓的眼皮,摸了摸她小脑瓜:“你要是想要,爹爹改日给你弄几个。”
“好哦好哦。”
姜妄南道:“月渺,去喊哥哥吃饭,别饿着了。”
“嗯嗯!”
月渺乖乖照办,拉了拉思渺衣摆,还未开口就被对方凶了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不想回家吗?”
月渺立即眼眶湿润,小嘴巴一扁,整个人就被萧权川抱起来:“月渺乖啊,他爱吃不吃。”
姜妄南:“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一点耐心都没有,孩子饿坏了怎么办?身体还长不长了?”
“行,我耐点心。”
萧权川把月渺给姜妄南,兀自走到思渺跟前,毫不留情一把抄过他的弹弓。
“啊啊!还我!!萧权川!”思渺气得直跺脚。
“嗨呀,竟敢直呼你爹大名?”
“我没有爹!”
萧权川弯腰屈指敲了下他脑门:“吃饱再玩。”
“不行!”
萧权川置若罔闻,一把扛起他,遑论他如何挣扎,萧权川依旧稳如大山。
而后,思渺双手紧紧抓住他那些乌七八糟的小辫子,毫不客气使劲一扯,后者高高地长嘶一声。
“快放我下来!”
“没门儿。”
萧权川顶了顶红得像猴屁股似的腮,忍住所有耐性没发火,朝姜妄南抬抬下巴:“够耐心了吗?”
姜妄南:“……”
思渺得寸进尺继续喊道:“萧权川!”
“嘿,你个崽子,没大没小叫谁呢。”他高高扬手轻轻落下,啪的一声打了思渺的屁股。
熟料,这瓜娃子居然当场嚎啕大哭:“娘亲,娘亲,他打我,好疼呜呜呜。”
萧权川慌了手脚,立马解释道:“我很轻的,一点力气都没用,真不关我的事,我就那么一下,真的。”
姜妄南吵得头疼,深深叹息:“思渺,来娘亲这里,我们不理他啊,不哭不哭。”
“嗯,好。”
说着,姜妄南一左一右牵着两小只,看也不看萧权川一眼,转身就走。
萧权川难得吃了哑巴亏,居然还是一个四岁小屁孩的,剎那间,惊慌失措得不得了,忙追上去:“……南南,南南,真不是我,你怎么不信呢,不是,你们别这样……”
思渺突然转头,做了一个吐舌斗鸡眼的鬼脸,纯纯挑衅。
萧权川:“……”
阳光刺入眼睛,登时福至心灵,他总觉得这小子的套路甚是熟悉,好像在谁身上见过。
两副碗筷中间,细心夹着孩子吃的小碗小勺,一桌子佳肴,荤素各半。
糖醋排骨、辣椒小炒肉、宫保鸡丁、麻婆豆腐、蟹粉狮子头、三杯鸡、爆炒凤舌、荷包里脊、桂花鱼翅……清一色偏酸辣口味的。
是姜妄南以前在皇宫里吃得最频繁的菜色。
此外还有解腻的新鲜荔枝,梅子饮,解馋的牛乳糕、银耳燕窝羹等。
萧权川给他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放在他面前:“你总喜欢吃了辣的,吃冰的,吃了冰的,又吃酸的,吃了酸的,吃甜的,吃了甜的,又吃回辣的。”
“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吃了之后开始肚子疼,疼得直冒汗,我就让太医特意开一服药,每次在你吃饭之前,盯着你喝药保护肠胃……”
“我已经改了,你不用准备这么多。”姜妄南把那碗药徐徐推回去。
萧权川顿时语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着,喘不过气。
他扯起嘴角,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碗里:“一点都不多,来,南南,尝尝,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油太重,我吃不惯。”姜妄南果断道,只一味小口小口喝着清汤。
萧权川正准备把一块最滑嫩的鸡腿肉夹过去,手臂霎时僵在半空,送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的筷子转个方向,鸡肉放在月渺的小碗:“月渺,多吃点肉,喜欢吃吗?”
月渺圆嘟嘟的脸从碗里抬起来,满嘴都是饭粒油汁,水灵灵的眼睛弯成月牙:“好吃哦,月渺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爹爹真好。”
思渺手里拿着戳了一个狮子头的筷子,含糊不清道:“不许这样叫他,他不是我们的爹爹,他会打娘亲。”
萧权川:“……我……那不是打,是……”
好像也的确是。
思渺理直气壮道:“怎么不是?你这个撒谎精,骗子,坏蛋!”
月渺认真点头,莫名齐转移立场,颐指气使指着他道:“嗯,坏蛋坏蛋!”
萧权川:“……”
哑口无言之际,他只好可怜巴巴看向姜妄南:“南南,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姜妄南夹了一根绿油油的青菜,抬眸一笑:“不、能。”
“……”
小孩子吃饭永远都是最考验父母耐心的时候。
这不,月渺常常喜欢含着米饭,愣是不吞下去,萧权川千哄万哄,月渺反而发起小脾气来,嗷嗷大哭,还一挥手打翻了萧权川手里的汤饭。
温热的汤汁瞬间渗入华贵的布料,胸口一片潮湿油腻,散发着醇厚的肉味。
姜妄南见萧权川一脸菜色,眉宇之间飘着一朵浓黑如墨的乌云。
后者蹭的一下站起来,高大的身姿压迫着豆丁般的月渺,危险的气息剎那间遍布周围。
要知道,萧权川向来最爱干净,尤其是穿着方面,不得有半点污渍,更何况还是这种带着食物味道的新鲜液体。
姜妄南心中一紧,准备抱走月渺护在怀里。
谁知,萧权川淡淡一笑:“我去换件衣裳,你们慢慢吃。”
“……好。”他喉头上下滑动。
待萧权川离去,姜妄南才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大口大口吸入空气。
他本来就琢磨不透对方,更何况已经五年没见,萧权川方才那一笑,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再也熟悉不过的惧怕像不可逆转的瀑布般涌上心头。
自己终究还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绵羊。
“娘亲,娘亲,月渺不是故意的。”月渺仰着脸,抽噎道。
姜妄南摸摸她的头:“娘亲知道,月渺最乖了。”
“爹爹会不会躲起来伤心了呀?月渺很担心,但是月渺不敢去,娘亲替月渺去好不好?”
思渺道:“你管他呢?”
姜妄南颌首:“好,娘亲去看看,月渺和哥哥在这里乖乖吃饭哦,娘亲很快就回来。”
“好哦!”
他走之前,交代一旁的孙年海:“孙公公,麻烦你帮我看一下。”
“王妃且宽心,交给老奴就行。”
“叫我名字就好了,多谢。”
“王妃且慢,”孙年海欲言又止,叹道,“王爷心口有一处他自己剜的旧伤,王妃大可去问一问,兴许,王妃会有些动容吧。”
“什么意思?”
孙年海摇摇头:“王妃还是自己去问吧。”
这个院子并不大,只有一排房间,出门往左第三间,便是他之前被铐在床上的地方,萧权川约莫就在那里。
薄薄的屏风上,一个宽肩窄腰的背影隐隐约约印在其上,衣裳逐件逐件扔出来。
“萧权川?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问道。
对方没有出声。
姜妄南慢慢走去,脚步甫一越过屏风,瞳孔忽然皱缩。
萧权川背对着自己,结实宽厚的后背,爬满了细细密密的伤痕,横七竖八,凌乱不堪,似是鞭子所为。
大概时间过了很久,有些伤口已经深成黑褐色,像纵横交错的沟壑,深不见底,狰狞可怖。
脑子里舒尔浮出一些稀碎的印象。
原来,茶馆里的人皆说,萧权川被当今皇帝萧广楼逐出萧氏一族,受了九十刺鞭,胸口还承受了十大断亲棒。
姜妄南表情一言难尽。
他一直以为,那些关于萧权川的传闻,约莫是凭空编造出来的,或是刻意艺术加工过的。
他多半听听而已,很少放在心上。
不曾想,不曾想,这些不是道听途说,而是真实存在,竟是真的,都是真的……
“谁?”萧权川警惕喝道。
姜妄南猛然抖一激灵。
“南南?你怎么来了?”
“我……”
萧权川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的后背上,才后知后觉,加快速度穿上里衣,遮住所有的伤痕。
“疼吗?”
“不疼。”
“真的?”
“嗯。”
“还有其他伤口吗?”
萧权川答道:“没了。”
“骗人。”
话音未落,姜妄南大步上前,像流氓似的扒开他领口,古铜色的薄肌之下,左心口处,果然有一条更黑更深的疤痕,短而利落。
“这是什么?”他微微发颤问道。
“没什么,被刺客捅过一刀罢了,小伤。”
姜妄南笑了笑:“刺客?萧权川,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骗我?啊?”
第78章 错怪 原来,是他误会了萧权川。……
萧权川漫不经心拢起衣裳:“没骗你, 都过去了,提起来作甚?”
“随便你吧,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死了也别告知我。”
姜妄南拂袖而去。
回到饭厅,孙年海正捧着饭碗给月渺喂饭, 瞧见姜妄南顶着一张黑脸回来,大概也能猜到十之八九。
他上前恭敬道:“王妃, 借一步说话, 有些事, 王爷是不愿说的, 但老奴认为,王妃想要知道, 更需要知道。”
姜妄南还在气头上:“不了。”
孙年海不依不挠:“只是过了五年而已, 王爷却满头白发,王妃不觉得甚是蹊跷吗?”
“你想说什么?”
孙年海徐徐道来:“江湖上有一种传闻很灵验的招魂术, 只要有求者每天取一茶杯的心头血, 浇在死者木偶身上, 再将木偶吊在床头, 坚持七七四十九天, 即可看见死者魂魄。”
姜妄南嗤笑道:“荒谬至极, 取那么多血, 会死人的, 有人会信吗?”
“有,王爷信了。”
姜妄南身形一滞:“什么?”
“正如王妃所说,是个正常人都晓得,取这么多血, 谁能挺得过来呢?可是,王爷聪明一世,怎么可能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更何况,这个招魂术,还是高页与萧广楼提议的,这两个人狼狈为奸,巴不得王爷早死,是个傻子都知道,这个主意压根信不得半分。”
“然而,那时候,王爷苦苦寻找了王妃四年多,整个赵国都翻了遍,连个影子都没找到,王爷每天恍恍惚惚,开始有点相信王妃已经跳河死了。”
“正好听说这个招魂术极其灵验,便抱着再见王妃一面的决心,不顾安危亲手以刀剜心取血,每日吃的喝的全然是补血之物,吃吐了还是接着吃,才勉勉强强撑够了四十九天。”
孙年海瞳色浑浊地望着远处:“老奴还记得,最后一天,王爷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还让老奴帮忙给他干裂苍白的嘴唇抹了点唇油和胭脂。”
“那个夜晚,他干坐在床边,困得不行了也不肯躺下,怕压皱衣裳,弄乱头发,怕等到王妃现身时,被王妃嫌弃,就这样等啊等,天光破晓之时,王妃还是没出现。”
姜妄南苦笑道:“他很伤心吧?”
“不,相反,他很高兴。”
“为什么?”
“既然王妃魂魄没来,那就说明,王妃并未死去,招魂自然没有效果,于是,王爷打开了思路,便开始往安国这边找王妃,如若安国还是没有,那就再往其他地方找,他相信,天南海北,总有一处是能找到王妃的,总有一天,王妃会回到他身边。”
姜妄南心揪得发疼:“他怎么这么傻?”
孙年海摇摇头:“王爷很小的时候,老奴就已经跟在他身边,他聪明伶俐无人能及,做事向来靠自己,从不信鬼神之说。自从王妃住进了他空落落的心里,只要为王妃好的,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什么都愿意去信。”
“这五年来,他每去到一个地方,就会捐钱给当地官衙,把他当年登基时下令拆的庙宇,全都修建起来,烧香拜佛,积善行德,只要抱着一丝希望,他无不为之。老奴深知,王妃不是个冷血之人,难道把王爷的好全忘光了吗?”
“我……”
姜妄南登时哑言,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好像是吧。
他一心记着那道杀子圣旨的怨恨,似乎完完全全盖过了从前种种美好。
姜妄南无言以对,抓抓头发:“这跟他满头白发有何干系呢?”
“王妃别急,老奴还没说完呢,接下来这件事,要比招魂术更早,大概发生在王妃离开皇宫之前。”
“他又瞒着我做了什么?”姜妄南眼皮突突直跳。
孙年海回忆道:“此事关乎重大,王爷不得已不满着王妃。”
“你快说啊。”他急道。
“王妃还记得,当年毒尸爆发之事吧?”
“嗯,自然,当时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都想要他交出我的孩子,作为药引解开尸毒。”
“不错。”
姜妄南无奈笑道:“他不是连圣旨都写好了吗?”
孙年海一脸不解:“什么圣旨?”
“为解万民之忧,安四海之心,朕深思熟虑,采纳众卿家之意见,待良嫔姜氏足月生产后,交出骨血,以彰显朕之大公,护住祖宗之江山。”
他记忆力历来不好,却能一字一句完完整整复述出来,字字泣血,句句饮泪。
“原来是这个啊,王妃当真了?”
“孙公公笑什么?白纸黑字,岂能不真?”一提起这个,姜妄南心里就有十足怨气。
“老奴不知王妃是怎么看见这道圣旨的,确实没错,写是这么写的,不过,当时情况紧急,这是王爷为了保护王妃母子的权宜之策罢了。”
“保护我?摆明要杀我和孩子,还叫保护?若非我及时出走,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孙年海恍悟:“王妃就是因为这道圣旨死遁的?”
“我又不傻。”
“原来如此,可是,王妃错怪王爷了啊。”
“这还错怪?难不成他还有可以说服我的苦衷?现在才事后诸葛亮,会不会太迟了?”姜妄南权当孙年海在为萧权川圆话,显然不信。
孙年海道:“迟或不迟,王妃听了之后,再做定夺吧。”
“王妃知道,太后娘娘擅长蛊术,而毒尸的病变根源,就在于千钧蛊的异化,当年毒尸时隔多年出现在榕树镇,王爷就已经让太后娘娘闭关钻研解药,只是把握不够充分,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王爷这个人呢,王妃是了解的,他从不逞口舌之快,更不会把没有定论的事情说出去,他历来喜欢把问题解决后再告诉王妃,以免徒增王妃的烦恼。他只希望王妃能全身心信任他,然后彻头彻尾享受他给王妃带来的无忧无虑。”
姜妄南心口五味陈杂:“嗯,他的确是这样的,什么都不过多解释,后来呢?”
“后来啊,太后着实研制出了解药,那药实则也是一种蛊,名为阴蛭蛊,其白卵可入药解尸毒,然,此蛊需以人体养殖,吸收人体阳气而活,会令被寄生者快速衰老。”
姜妄南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瞳孔微微放大:“萧权川他……身体里……有……”
“阴蛭蛊寄生的环境要求非常高,它能感受到人体的情绪,如若让一个并非心甘情愿之人植入,那将不可能成功。”
“而且,它每至三更繁殖一次,被寄生的人就会浑身绞痛,感受着五脏六腑搅成一团,痛不欲生,还要有极强的意志力,强行忍着不可大叫,否则会惊扰产卵的蛊虫,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姜妄南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唉,王妃啊,王爷亲笔拟定那道圣旨,只是想暂时安稳天下人之心,只要解药一到,毒尸自然而然就会消逝,届时,天下太平,谁还会惦记着王妃和腹里的孩子呢?”
“他从未想过要牺牲你们母子,一切的一切,他都在背后默默地付出和牺牲。”
“只是啊,王妃还是对王爷信任不足,有事好商量嘛,别动不动就分开,细细算来,王爷被白白折磨了十来天,生生折了十年阳寿啊。”
十年……
姜妄南直觉脑瓜子嗡嗡嗡叫,仿佛痛在己身,目中含泪,忙抓住孙年海肩膀:“那他现在呢?他现在还会疼吗?啊?”
孙年海摇摇头:“没有了,王妃消失后不久,高页不知哪来的方子,治好了所有的毒尸,还扬言说是萧广楼想的办法,由此大获民心,顺势把萧广楼接回了京城,后续王爷让位、新帝当政,王妃应该也听说了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姜妄南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眼泪不停涌出来,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心中的愧疚、歉意、悔恨远远盖过了□□的痛楚。
“遑论这招魂术和阴蛭蛊,王妃啊,王爷为你做的事,比老奴所说的还要多得多,这些年来,王爷马不停蹄地找你,风餐露宿,舟车劳顿,从未喊过一个累字,他只觉每天的时间过得太快,没找几个地儿,就又第二天了。”
“就这样,王爷日日盼着,念着,有时候想着想着,声泪泣下,像个孩子似的在凄冷的月光下抱着自己,失魂落魄道‘我把南南弄丢了’,连做梦也不停喊着王妃啊。”
原来,原来,是他误会了萧权川。
是他,全然是他的错。
姜妄南眉头紧锁,眼眶红得不能再红,满脸湿漉。
他从未想过,自己背后那份默默的支持与牺牲,竟然如此沉重,愧疚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让他几乎窒息。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穿书以来,似乎太过于战战兢兢,太过于如履薄冰,太过于专注自己的生死,太过于想走自以为是对的路。
以至于,完完全全忽略了身边那个不惜用生命为他撑起一片安宁的人。
孙年海好言道:“老奴年纪已大,能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接下来王妃和王爷要如何走,全靠你们自己了。王妃啊,记住老奴一句劝,切勿质疑王爷对你的真心,也切勿辜负了王爷啊。”
姜妄南泣不成声,感激涕零:“谢谢……你,孙公公,我……我会记住的。”
“要去,现在就去吧,啊,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不要都藏着掖着,让对方去猜,既然要携手过一辈子,那就坦坦荡荡、坚定不移走下去,只要一条心,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人这一辈子呢,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头来,王妃就会发现,能遇上一个至死不渝的人,陪着自己从青丝到白发,人生之幸福圆满,亦不过如此啊。”
第79章 和好 “夫君进来吧。”
道了孙年海, 姜妄南毫不犹豫转头原路返回,一边跑一边哭,又是笑又是泪的。
适时, 两个下人从萧权川卧房里出来,堪堪带上门。
“萧权川呢?”姜妄南急切问道。
“在沐浴更衣。”
大概是汤饭的味道擦拭不去,换成洗澡了, 他还是那么喜欢干净。
姜妄南胡乱抬臂擦掉满脸泪水,深呼吸几下, 拍了拍僵硬的脸颊, 推开门, 悄然进去。
水雾缭绕, 淡淡的木制龙涎香沁入鼻尖,幽幽冉冉。
薄薄的山水屏风后, 萧权川泡在浴桶里, 露出上半身,双臂搭在沿边, 优越的肩颈线犹如一幅绝美的画。
此刻的他, 正微微转过头来, 将披散的长发拢到左肩, 好像在垂眸细细数着发丝, 不满地嘟囔道:“白发怎么好像越来越多了?”
“不多, ”姜妄南轻轻开口道, “一点都不多, 比起以前,现在更有韵味了。”
“南南?你怎么进来了?”
萧权川忙放好头发,手指为梳,手忙脚乱地用发带扎起, 尽量黑发包住白发。
一只手制住他。
“已经湿了,别扎起来,不舒服,我来帮你洗个头吧。”
姜妄南拉开那根凌乱的发带,瀑布般的发丝倾泄而下,白发全然毕露,比他平时看到的要多一倍。
姜妄南忍住哽咽,撸起袖子,拿过木盆,舀了七分满的热水,放在萧权川身后的高凳上:“来,躺着。”
萧权川约莫听其声音沙哑,眉心皱起:“南南……你哭了?”
“没事,方才来的时候,沙子进眼睛了,一会儿就好。”
“那我帮你吹一吹。”
水声哗哗波动,萧权川作势回头,却被姜妄南拧着肩膀转回去:“我都说了,没关系的,快躺下。”
“好吧,真没事?”
“嗯,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黑发白丝浸泡在清水里,如藻荇交横,姜妄南忍着眼角的泪珠,先拿木梳一下一下地梳顺溜。
他的头发好像变少了。
姜妄南以前替他梳过头,还记得,那头发堪堪抓了一拳头,如今,好像薄了些。
发质也糙了些,发色有点发黄,是这几年风吹日晒找他导致的吗?
“南南,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老?”萧权川忽然问道。
“怎么会?你还是那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真的吗?!”
“嗯,千真万确。”
接着,姜妄南剪碎一些新鲜的木槿叶,包在纱布里,在水中搓上几遍生出泡沫,再用小勺子舀起,一点一点从头皮往发尾浇,清香四溢。
他抬起额头往上看去,又问道:“南南,你不生我气了吗?”
“别睁眼,会进水。”
“哦,好。”
萧权川闭目那一刻,姜妄南立即仰起脸,试图把眼泪往回灌。
谁知,他刚落下眼皮,正好与萧权川四目相对,后者讶异看着他:“南南,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我改,我一定改,你别伤心了好吗?”
姜妄南本来情绪恢复得差不多,被他这么一说,他直接崩溃了,双手扒在浴桶边,眼泪泄闸般,喉咙放开,胸口一起一伏差点没梗过去。
“南南,南南,你……”萧权川不顾湿淋淋的头发直接起身,移到跟前,抬起他的脸,拿过毛巾擦眼泪:“到底怎么了?嗯?”
“我……我,呜呜呜你……”
“你把那破圣旨,放在南书房干什么啊?我以为你……你真的要……把我和孩子交出去呜呜呜。”
姜妄南哭得眼睛微肿,哽咽不已。
萧权川愕然,迟疑片刻,道:“你……你是看见那圣旨才假死逃了的吗?”
“不然呢?!呜呜呜我怕死啊,我更怕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呜呜,我不想,我不想这样。”
他目光不经意扫过他心口的疤痕,指尖悬着,不敢触碰,哭得更大声了,姜妄南断断续续道:“你……你怎么这么……傻啊?”
“孙年海全告知你了?”萧权川大概猜到了他已知情。
“嗯。”
“好吧,”萧权川摇摇头,温声道:“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了吗?我所做的一切,都很值。”
姜妄南就着手里的勺子泼了他一身水:“傻瓜啊你,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我不会死的,我说过,要和南南白头偕老,一生一世,君无戏言,不会抛下你一个人走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呜呜呜呜呜呜呜……”姜妄南紧紧搂着萧权川,唧唧嘤嘤,哭个不停。
“夫君,夫君,夫君……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都怪我,我没听你的话,就这么一走了之,害你过得这么辛苦,差点害你没了命,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夫君,我错怪你了,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萧权川眼眶含泪,破涕为笑,也紧紧抱住他,下巴抵在他毛茸茸的头顶,蹭着,吻着。
大手上下轻抚他颤抖不休的后背,哄宝宝似的拍了拍:“没关系,为夫从未怪过南南,只怪自己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南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不哭了。”
姜妄南鼻子通红,鼻涕眼泪全混在一起,一抽一抽哽道:“嗯,嗯嗯 ,夫君,我的好夫君,我再也不会不相信你了,我好笨哦。”
“好啦好啦,你看,我弄得你一身水了,小心着凉,生病可不好了。”
姜妄南拼命摇头,抱得更紧了,把脸彻底埋进那熟悉的胸膛里,闻着熟悉的气息,嘟囔道:“有夫君在,什么病魔我都不怕。”
“你在撒娇。”
“怎么?不可以啊?”
这娇软的语调宛若眨眼间回到五年前,萧权川沉浮不定的心安了安,轻笑一声,刮他鼻梁:“可以,南南怎么着都可以。”
“哼。”
“把湿衣服脱了吧,我们一起洗。”
还未等姜妄南响应,萧权川的手已经抢先一步揭开他腰带,脱掉湿漉漉的外衣,锁骨曲线曼妙。
里衣比较贴,显出了姜妄南细致的腰身,一个巴掌可以抓过来,整个人瘦得如一根竹竿,薄如纸片,仿佛一折就断。
“南南,你瘦了好多。”萧权川心疼道。
“是吗?唔会不会很难看啊?”
“不,由始至终,南南都是这世间最漂亮的人,唯我独有。”
继而,萧权川俯身吻了一下他修长脖侧,慢慢延至薄细的锁骨,后者身体霍然颤抖,下巴后仰,喉间发出一声喟叹。
手指顺着熟悉的路径嵌入对方浓密的发丝,整个□□仿佛由此打开封闭已久的欲望之门,亟待倾泻而出。
里衣被缓缓褪下,姜妄南猛然抓住他的手。
他不敢抬眼看对方:“夫君,我……自从生了孩子后,身体有了细微的变化,我怕吓着你。”
“别怕,南南变得如何,为夫就喜欢如何。”
“真的吗?可是真的有点奇怪,我自己当时都适应了很久很久,更何况是……夫君,夫君不喜欢女子吧?”
“为夫只喜欢南南。”
姜妄南不确定问道:“那如果我一个男子,却有了一些女子的身体特征,夫君不会觉得我是怪物,而嫌弃我吗?”
“方才南南说过,要信任为夫,怎么现在又开始自我怀疑了呢?到底是为夫给的爱,不够明显?还是不够多?”萧权川循循诱导道。
他耷拉脑袋:“好吧,对不起,我又犯毛病了。”
萧权川道:“为夫不是怪南南,仔细一想,为夫还挺高兴的。”
“为什么呀?”
“一如为夫,害怕南南嫌弃白发多,年纪大,全然因为太过在意南南,太过喜欢南南,不是吗?南南此时的心理也是一样的,说明南南啊,非常非常喜欢为夫。”
姜妄南脸颊微红:“你好不要脸。”
“行了,给为夫看看吧,没关系的。”
“……嗯。”
里衣滑过肌肤,褪至脚踝处,堆在地上。
姜妄南胸前却缠着一层又一层白色绷带。
萧权川面色忧虑,眉头蹙起:“……你受伤了?我看看。”
“不是的,夫君,”姜妄南忙道,“我很好,唔,夫君要做好心理准备。”
“到底怎么了?”
但见姜妄南转过身去,解开重重迭迭的绷带,白皙的后背已经被勒出一道道红痕。
他转回来,双臂交叉死死捂住胸口,自顾自跨进浴桶里:“夫君进来吧。”
“好。”萧权川眸光闪了闪,好似猜到三四成。
热水哗啦啦溢出,浴桶很宽敞,足以撑起两个成年男性,加之姜妄南瘦得不成样了,更是游刃有余。
“夫君先闭上眼睛吧。”他道。
“嗯。”
姜妄南站起身,水面恰好掩盖到大腿,他惴惴不安放下手臂,完全袒露上身。
他深呼吸一口气:“夫君,睁眼吧。”
只见对方先是睁大眼睛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神色依然吃惊。
就知道,就知道,怎么会有人能接受他这样的怪物?
“别看了,别看了。”
姜妄南像受尽羞辱那般坐回浴桶,把涨红的脸埋进掌心,眼泪大滴大滴敲打水面,溅起水花。
到现在为止,他自己都很难接受这个现实,更何况萧权川第一次见。
萧权川划过水波,轻拥其入怀,细细密密地舔舐着他的眼泪,继而吻他的鼻梁、脸颊、嘴唇,缱绻绵绵,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耳边只有粘腻的湿濡声,在交缠,在起伏。
浮浮沉沉之际,姜妄南舒尔尖叫一声,长颈后仰,腰身往前送去,双臂情不自禁搂住对方低伏的头。
“有点大。”萧权川嗓音哑得可怕。
姜妄南心有不安:“夫君不觉得……恶心吗?”
“南南,为夫喜欢它,南南的一切,为夫都很喜欢,喜欢极了。”
话罢,姜妄南只觉一阵短促而刺激的痛,直击天灵盖,他浑身变得像水一样柔软。
萧权川含糊不清问:“是一直都会这样吗?”
“不是的,还要三五天才能变回正常。”
“哦,这样啊。”
“嘶……”姜妄南猛然倒吸一口凉气,“疼,别吸,孩子都四五岁了,哪还有?”
“好吧。”萧权川略显失落,开始上下其手:“好软,好嫩,还好像更粉了。”
姜妄南娇嗔道:“还不是夫君弄的?这么用力,人家能不这样嘛?大坏蛋。”
萧权川低笑一声:“多久会来这么一次?”
“夫君想要多久?”
“为夫恨不得南南天天这样,大饱口福。”
“讨厌,大概一个月一次吧,有时候也说不准,半个月或半年都有可能。”姜妄南认真答道。
萧权川执着道:“好像有水。”
姜妄南一边推开他一边忍不住贴上去,享受这种亲密无间的肌肤之亲:“夫君,疼,轻点儿……”
“好。”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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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洗澡水热气被搅散,只剩一点温度,姜妄南感觉整个脑子像充了血一般,四肢越发无力。
他浑身放松地躺在萧权川怀里,后者则靠在浴桶壁,两人都在微微喘息。
不消片刻,姜妄南感觉有只手在他身上摩挲,经过肋骨、小腹,继续。
那力度实在是太轻太轻了,像一根羽毛似的挠痒,姜妄南条件反射抓住他的手:“夫君!”
萧权川嘴唇贴上他耳骨,热息涌来,一个湿滑的软物舔舐着他耳蜗,酥酥痒痒,后者冷不丁一惊一躲。
微哑的笑声如邪恶的鬼魂般漾开。
“果然,南南比以前敏感好多啊。”
第80章 安抚 妈的,亲得好爽。
姜妄南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他仰脸, 近乎痴恋地看着萧权川沾满水雾的绿眸,里面情欲波涌,熊熊燃烧, 却迟迟未见行动。
“夫君,不想亲我吗?”
他口干舌燥,积压五年的思念如同一座欲倒不倒的大山。
萧权川喉结滑动, 指尖若有若无刮过他腹部的突起的刀疤:“想,很想, 但, 为夫担心南南现在的身体承受不来。”
姜妄南挺起腰身, 转过身来, 拔出发簪,乌发如银河散落。
下一刻, 他打开双腿, 面对面跨坐在他身上,黑发披肩, 面色潮红, 杏眸含着柔软的水汽。
对方的呼吸显然更粗更重。
“别这样, 南南……唔!”
这一回, 换成姜妄南陡然强行吻他, 双手捧着他的脸, 暴风骤雨般落下, 将积压五年的思念全部宣泄出来。
全部。
几乎同时, 萧权川疯狂响应他的吻,将其紧紧拥在怀里,如一头饿狼恨不得把对方啃得连渣都不剩。
姜妄南只觉肋骨快要被勒断了,压根呼吸不过来, 可此时的他觉得呼吸一点都不重要。
唇瓣之间没有让出一丝缝隙,辗转厮磨,姜妄南喉间还发出呜呜嘤嘤的吟叫,似在哭,似在笑,似在挣扎,更似在享受,疯了一般,入魔一般。
俄而,姜妄南握着拳头拍打萧权川裸露的胸膛:“唔唔……呜呜呜……停……停一下……”
小猫似的叫嚷,勾得人心痒痒。
“不……”萧权川一把摘下左耳的绕耳翎,故意不去听对方求饶,“再亲。”
萧权川唇瓣堪堪离开那么千分之一秒,新鲜空气才碰到姜妄南口鼻,还未吞进肺里,又被死死堵上入口。
“啊啊嗯……哈啊……夫君……夫君……”
姜妄南一味哭着,求着,可身上的人却不为所动,只拼尽力气去欺他,他的声音不能再高了,他才堪堪听到一点动静,睫毛微颤,嘴上功夫更加不饶人。
不知又吻了多久,姜妄南只觉嘴唇发肿,脑袋晕晕乎乎,眼睛欲睁不睁,脚下飘飘然,大口大口喘息。
常年压在心里的那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那郁气,在这一刻,仿佛轰然炸开,烟消云散。
妈的,亲得好爽。
耳边传来有人出水的声音,下一秒,他瘫软的身子就被一双大而有力的臂膀抱起来。
姜妄南埋头拱进他怀里,闻着熟悉的气味,犹如服下最顶级的媚药,身体就已经热得快要炸。
他用仅存的力气揪着萧权川松松垮垮的衣领,讨食似的撒娇:“夫君,快要了我吧,我受不了了,好想要……”
“为夫何尝不是呢?”
话罢,萧权川低头含住他的唇,一边挑逗一边将他放在软榻,强壮的身躯欺了上去。
姜妄南忘我地□□着,响应着,双手双腿缠上对方结实健壮的腰背。
萧权川比以前瘦了点,但肌肉更薄,更紧实,线条更硬朗,肩更宽,腰更细,如鲛人般妖冶性感。
登时,掌心抚过一片崎岖不平之地,凸起的疤痕长长条条,如刀刃般割过他皮肤,火辣辣地疼。
“呜呜呜……唔嗯……呜呜呜……”
身下的人儿忽然低低啜泣起来,不一会儿,嘴唇融进咸味,一滴又一滴。
萧权川睁眼,满目心疼:“是不是为夫太用力,弄疼宝贝儿了?嗯?为夫轻点。”
姜妄南晃晃头,哽了半天才大大概概清晰吐字:“我……我……这些鞭痕,夫君很疼吧?对不起,让夫君受苦了,我不应该的,我犯了很大的错误……”
“嘘,别再说了,南南只需记住,你没有任何的错,一切都是为夫自愿选择的,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姜妄南哭得更大声了,如三千里瀑布,止也止不住。
萧权川没再说什么,只一昧把他抱起来,紧紧搂住,两人面对面坐着,胸口贴在一起,姜妄南伏在他脖颈间,眼泪打湿半壁肩膀。
萧权川久久不语,大手代替一腔温柔,轻轻拍他的背,轻轻晃着,像哄宝宝般。
未久,姜妄南平息了许多,宛若小猫似的趴在他身上,翘起腰臀,在对方心口的短疤,无比缱绻落下一个吻,伸出粉嫩的舌尖,一口一口舔舐,湿湿漉漉,黏黏糊糊。
而后又爬到萧权川后背,由下而上,由上而下,一点点、一寸寸亲吻那狰狞可怖的鞭痕。
体内的□□在不停叫嚣,快要火山爆发,萧权川骤然抓住他的手,一把压住他,呼吸重得不能再重:“南南,可以吗?”
姜妄南二话不说低下头,后者没忍住低哼一声,抓着他的头发,回馈他。
不知弄了多久,姜妄南只觉头脑涨涨晕晕,一股又一股电流涌遍浑身,如潮水般灭顶而来,浮浮沉沉,跌宕起伏,犹如在仙境遨游。
五年以来,姜妄南再没试过这么舒爽的感觉,好想好想一日到头都这般沉沦,日日夜夜这般酥麻,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
连话都不用说最好,只是单纯地叫出来,扬长的,短促的。
遑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叫出的声音不经过任何美化,就是自己最直白火热的感受,叫声席卷着热浪,身通畅了,心舒坦了。
是赠予萧权川最美好最宝贵的回礼,价值连城,不可媲美。
萧权川细细啄走他泛红眼尾的泪珠,低低地轻笑,哑声道:“南南,你每一寸皮肤,都好敏感,是因为怀孕生了孩子吗?”
姜妄南羞答答道:“好像是的,有大夫说过,孩子在宫胞里越来越大,会把一处地方挤到更外面,自然而然就很容易碰到。”
“这样啊,那处地方现在在哪儿。”
“别,夫君,其实也还好啦。”
“南南如何知晓?”
姜妄南瞬间哑言:“额……”
总不能说,在隔三岔五的无人深夜里,他曾经一边回忆和萧权川的床第之事,一边自己悄咪咪欢愉过吧?
“嗯?难道,南南……”
萧权川满眼满心都是姜妄南,后者的微表情他怎会放过?经年朝夕相处,又怎会不知这些表情背后意味着什么?
姜妄南有气无力心虚地反驳道:“没有……人家哪这么……那个?”
“那为夫就亲自上手吧。”
“等等!”
“为夫想让南南每一次都快活得要死,可现在你的身体有所变化,大概的位置也不一样了,为夫若一点都不了解,怎么能让南南喜欢呢?”
“夫君对我真好。”姜妄南动容道。
“那就来了?”
“……嗯。”
“夫君……好……啊!”姜妄南再一次完全兴奋到失声。
“嗯?这里?怎么了?”
五年多没有共事,感觉完全跟做梦一样,姜妄南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害羞得不得了,索性咬紧嘴唇。
“嗯?说出来。”萧权川不停在他身上捣鼓。
一阵阵酥麻从身体最深处往上涌,好像这具躯体已经不受他控制,只听从对方的驱使。
“……对,就是那里,夫君太……太厉害了,停……停下……不……”
全然失控的感受让姜妄南瞳孔散焦良久,明明心里无比难受,却又把自己摊开给对方,兴奋得不舍得反抗。
萧权川恬不知耻吻住他的唇,调戏了许久,将他的身体弄得更热更兴奋,才问道:“是停下?还是不要停?”
姜妄南就像一个刚尝到一口甜头就被撤回甜品的孩子,眼泪不断流出,手脚如饥似渴地扒得对方紧紧,甚至压得自己胸口都出喘不过气也不愿放松一丁点。
“要,我还要……夫君。”
“南南乖,为夫有些累了怎么办?”
“呜呜呜不要嘛,不……”
“要不,南南自己来?”
姜妄南听得有点稀里胡涂的,却下意识一口答应:“好,好……”
眨眼间,一个天旋地转,姜妄南从躺着变成坐着,这是一个他最不喜欢最羞耻的姿势。
犹记得,上一次这般,还是死遁前最后一回跟萧权川上床,为了尽己所能报答萧权川对他的好,才尽量撕开心理羞耻布,让萧权川留下最美好的一次。
而今,时隔五年,无数个日日夜夜积欲成疾,层层迭迭的思念如海啸般呼呼而来,羞耻感算得了什么?
他想要萧权川,狠狠地要,尽情地要,拿命来要,哪怕下一刻会因此而灰飞烟灭,抑或是下十八层地狱饱受折磨,他亦心甘情愿。
“南南,你好棒啊。”萧权川抓着他最有肉感的地方,忍不住喟叹道。
姜妄南乌发披散,在风中凌乱,含着哭腔道:“夫君,我好爱你,好爱好爱你……”
话音未落,萧权川绷紧腹部支起下边,把姜妄南整个抛高落下,拼尽全力狠狠地……
循环往复,遍地生花。
“娘亲,娘亲……爹爹,娘亲,饭菜要冷了……”此时,屋外有一只小肉手在敲门,是月渺的小奶声。
姜妄南恍惚之间立即睁开眼,摸索到床角的绕耳翎,胡乱塞到他左耳,手掌撑住萧权川结实而有弹性的胸膛:“孩子来了!门锁了没有?”
萧权川笑笑拿开他的手,十指相扣:“不管。”
姜妄南挡住他落下来的唇:“不行,门是不是没锁?被孩子看见了不好。”
萧权川还是压着他不肯放开:“不着急,再等等,会有人带走她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别碍事儿,啊。”
果然,萧权川话音未落,孙年海就赶到了,气息有点喘。
月渺死也不愿走:“我不,我不,娘亲不能不吃饭,肚肚会疼的。”
姜妄南本想起身,萧权川却死命地吻住他,禁锢他,着了魔一般。
“……唔唔……唔!”
萧权川欲再一次扔掉绕耳翎,姜妄南及时摁住他的手,乞求道:“不要……”
“好,”萧权川顺势吻了吻他的手,一边狠狠地弄他,一边轻声细语道:“嘘,被孩子听见,可不好。”
月渺耳朵可灵光:“娘亲怎么好像哭了呀?爹爹是不是又在打娘亲了……”
姜妄南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用气音问道:“这可怎么解释啊?夫君,快想想办法。”
萧权川只一味地笑着弄他:“放心,有的。”
“轻点儿……啊嗯……”
姜妄南干脆咬住对方的肩头,吞掉了所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