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捡漏的第八十一天您可别笑话我小家子……
入夜了,大雪纷纷,安平侯府彻夜燃烛,下人们都安静地等着,不复往日欢声笑语。
下午,钟太医说得也很明白,安平侯断了两根肋骨,还戳到了脾脏,锁骨也断了一根,也是命大,至于骨折的左腿,反而算是最轻的。
“但是,”钟太医面色还是有些沉重,“毕竟是脾脏出血,我观其色与行,也只能猜测出血量不算大,但具体情况,得开膛才能清楚,安平侯已经高烧了快一天,至于能不能好,老夫也实在没有把握……”
温竹君死死揪着霍云霄的手,眉头紧皱。
她方才进去看了眼,侯爷爹呕出了好几口鲜红的血,的确是脾脏出血,难怪抬回来的时候,嘴角有血,但再多的,她也不懂了。
美貌娘亲已经哭晕过去,被抬进稍间休息。
这个时代科技跟医术落后,小伤基本靠扛,重伤就是等死。
屋子里的姨娘们面面相视,低声说着什么。
宋姨娘扯着温春成低语,不知道说了什么话,但被温春成拧着眉给推开了。
温春煌在一旁看着,埋着头似是在想事情。
江玉净跟温梅君也低着头,不敢说话。
温兰君跟姚坚一贯小心谨慎,更是不会开口了。
夫人坐在上首,看着众人心思各异,哪里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她面色凝重,心里万般纠结,第一次狠不下心做决断。
“辉儿,你怎么看?”
温春辉哪怕已经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但遇到这种涉及父亲生死的大事,还是吓得面色苍白,有些六神无主。
“母亲,开膛破肚实在是太骇人了,这人若是剖开肚子,还怎么活呢?”
钟太医在一边连连摆手,“非也非也,不是要把肚子剖开,是要在脾脏的位置开一个小口,我得确定到底有多大的伤口,早些缝合止血才行……”
温春辉听得泪流满面,无法接受。
温梅君也没法子接受,“哪有要给人开膛破肚的?你这太医,莫非是……”
温竹君也是练出来了,抬手就把大姐姐的嘴巴给捂住,满脸歉意,“钟太医,对不住,家姐情绪激动,您别在意。”
钟太医见惯了,大方摆摆手。
霍云霄看温竹君似是想说话,但又很犹豫的样子,他想了想,忽然开口道,“其实开膛破肚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可怕,军中打仗,偶尔也会遇到这种事儿,我还看到一个肠子都露出来了的人,最后军医缝合,还活下来了的。”
温兰君吓得直躲,“三妹夫,你说的可是真的?”
霍云霄点点头,“自然是真的,战场上,什么事儿都有可能会发生。”
温竹君其实是倾向于开膛的,脾脏破裂真的很危险,侯爷爹又昏迷不醒的,无法确定出血口大小,万一……
只是这话,她不确定要不要说出口,即便说出口,夫人会不会听呢?
夫人显然也很犹豫,疲惫地挥手,“你们先回去歇着吧,别睡得太死,万一叫你们,要快些来。”
她起身恭敬地请钟太医去休息,将太医耽搁在家一晚,这人情很大了。
孩子们都听话地躬身离开,府里多年来,都是听夫人的话,大家已经习惯了。
温竹君则是拉着霍云霄去稍间里看美貌娘亲,这会儿,周氏已经醒了,正靠在榻边默默地流泪。
周氏见女儿女婿进来,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夫人怎么说?要开膛吗?”
温竹君摇摇头,“还没说,母亲也没下决定。”
“你父亲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呀?”周氏的眼泪成串地往下落,本就肿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温竹君心疼地坐到了罗汉榻上,抱着她安慰,“娘,你别说胡话,父亲不可能出事的,他会好起来的。”
周氏想起方才安平侯的惨状,哭得越发伤心了,抽泣着道:“竹儿,你说,你父亲应不应该开膛呢?”
她最听女儿的话,往昔的日子里,女儿就是她的主心骨。
温竹君看着美貌娘亲哭肿的眼睛,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娘是个单纯的性子,也没有心眼,哪里知道有些事,并不能只靠感情就能行动的。
万一她们主动开了这个口,侯爷爹真的出事,将来满府的人会怎么看待她们母女三人?
人性经不起考验,到时候,怕是只有泼天的埋怨跟仇恨,美貌娘亲如何承受得起?她这个外嫁女,将来怎么面对兄弟姊妹?
连夫人都纠结无比,恐怕担忧的,也是如此,毕竟,上头还有一个脑筋糊涂的祖母。
“娘,你别担心,钟太医是宫里的太医,专门医治皇上跟娘娘的,特别厉害……”
周氏今儿却一反常态,虽然还是在柔弱地哭,但态度异常坚持。
“竹儿,你觉得呢?要是你父亲真的需要开膛呢?万一那个太医真的把什么脾脏给缝好了,你父亲就好了呢?”
温竹君闻言,很是沉默,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明白侯爷爹跟美貌娘亲之间的感情。
这两人的情意无论怎么看,都很虚浮,一个图财,一个图色,侯爷爹对美貌娘亲有情,她知道,但美貌娘亲如此身世,对侯爷爹居然也是真情?
“我,我是觉得应该听太医的话,娘,你得明白,我们不能开这个口,我们承受不起。”
周氏懵懵懂懂,抽噎着道:“为什么呢?用尽一切办法治好侯爷,这不是现在大家应该想的吗?侯爷好了,大家才能好啊,这至少算个办法,要治了才知道行不行……”
但她说到一半,也有些明白了,方才白日里,她还叮嘱女儿呢,说满屋子都是心思各异的。
周氏止住了哭声,拧着眉头想了半天。
“我,我不怕,我去求夫人,就说是我自己想的,请太医为侯爷诊治,要是侯爷不行,我,我给他陪葬……”
周氏想完就做,掀起绒毯就下榻。
“我去找夫人,谁都不用担责任,我自己去找,阿放一直吐血呢,我一直看着的,他快疼死了,竹儿,还能怎么办……”
温竹君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拦住,谁料周氏一门心思想定了主意,力气大得不得了。
“霍云霄,拦住我娘。”
霍云霄情急之下,一只手就将周氏的手臂给扯住了,“姨娘,你先别急,先听阿竹说话。”
周氏格外坚持,哭肿的眼睛里满是坚定,“阿竹,你已经出嫁了,不用管这事儿,我一定要去找夫人,阿放等不起,他吐了好多血……”
温竹君看着面前这个耿直善良的笨蛋美人,不由叹了口气,就算美貌娘亲自己去说,所有人也都会认为是自己授意的,何苦来哉?
“娘,我去,我去说,我去找母亲。”
周氏顿时哭出了声儿,心里难受极了,“不行,万一拖累你……”
霍云霄赶紧松开姨娘的手,拍拍胸膛,铿锵道:“姨娘,我陪阿竹一起去,我们会好好跟母亲说的,你别担心。”
周氏被哄住了,看着女儿女婿出去,继续独坐垂泪。
夫人也没睡,连妆容都没卸,依旧是白日里的样子,只是略显疲惫,钗环微斜,不过仪态端庄,脊背挺得很直。
“你们说的,我听明白了。”
温竹君很少看到夫人这样憔悴,在她眼里,夫人总是端庄大方,丝毫不乱,运筹帷幄的。
“母亲,父亲情况危急,若真的脾脏破裂出血,我们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霍云霄轻轻捏了捏温竹君手,立刻接过话头。
“母亲,我在军中也见过此种情形,尤其是械斗时,内脏破裂的,军医开膛破肚,存活一半,但若是稍稍严重点,但忽视医治的,几乎都没命了。”
他这话没掺假,句句都是实话,又是战场马革裹尸回来的,比温家此时任何人说的都要令人信服。
温竹君微微侧眸,有些讶异,她明白霍云霄捏她手的意思,他来说,比她自己说要好。
夫人一时间面色如纸,手紧紧握着圈椅扶手,手指攥得发白。
“竟然,竟然这么危急吗?”
霍云霄轻轻拉扯了下要说话的温竹君,点点头道:“母亲,我若不与温家结亲,我也本该叫一声世伯的,当年若不是世伯求了师父,我可能至今都只是个被人骂没爹没娘的可怜虫,母亲,我不想看着父亲就这么睡过去。”
他说得很诚恳,言辞恳切,饱含真情。
夫人紧张地咽口水,须臾喘了好几声,阖眸沉思片刻,等再次睁眼,她又恢复了当家主母的冷静威严。
她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变得格外沉静冷肃,烛火下的脸色凝重肃穆。
“你们立刻去请钟太医,我去吩咐布置,这个消息,决不能传进安慈堂,也不能传出去。”
她心里清楚,这个命令,赌上了太多太多,且有诸多后患。
温竹君很是诧异,夫人竟然
要亲自布置,将一切责任揽在了身上,丝毫没有要推诿的意思。
这让她十分意外。
每每遇到算计谋划,她总是能应对自如,并且可以在心里暗暗嘲讽,但每每遇到真情实意,她又觉得亏欠内疚,忍不住想回报一二。
人性啊人性,复杂得让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担忧道:“母亲,我……”
夫人眼眸明亮,坚定异常,不容拒绝般的道:“竹儿,既然下定决心,就不要犹犹豫豫,去吧,让韶华去把你大哥哥叫来,暂且由他坐镇。”
温竹君心头一暖,咬着唇,用力点头,“好,母亲。”
钟太医得知温家决定要为安平侯开膛,很是振奋,大半夜也不怕冷,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周氏也进了房中,她怕得浑身都在抖,腿软得不行,但还是坚强地坐在了安平侯身边陪着,用黑纱遮眼,怕看到他又要哭。
至于温竹君,则是领着丫头们,将稍间洗刷出来,四周燃满了烛火,将整个稍间弄得亮如白昼,用细布将床周围围住,尽量制造了一个干净的环境,又吩咐厨房的开水不能断,另外,提前准备了很多的纱布。
总之,她能想到的东西,全都吩咐了。
钟太医对此十分满意,还没见过这么机灵主动的家人呢,但凡这达官贵人听到什么开膛破肚之说,第一反应都是要骂他的。
“霍侯夫人对医术有没有兴趣?”
“我没有,”温竹君摇头,“我对医术没兴趣。”
钟太医颇为失望。
温春辉一直都在抖,但母亲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他也不能拖后腿,尤其是看到镇静自若的三妹妹,他更是在心里暗骂自己枉为大哥。
霍云霄陪着温竹君站在正堂,直直望着稍间,里面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端着水的丫头进进出出。
水汽太重,屋中热气弥漫。
温竹君疲惫地将头枕在霍云霄的肩头,她今晚才发现,这小子其实一点不笨,和美貌娘亲的对话,他听懂了,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还有自己的疑虑。
她不是个不会表达感谢的人,对待自己真诚的,她都愿意感谢。
“霍云霄,谢谢你。”
霍云霄朝她摇摇头,轻轻拍拍她的手,又笨拙地将她身上的鹤氅紧了紧。
夫人很快进来,身上落了不少雪花,脱下氅衣后,整个人都在抖。
“里面怎么样?”
温竹君和她手牵着手,小声道:“姨娘进去陪着了,您别担心,里面没有什么声音,应该是顺利的。”
夫人欣慰回握她的手,都是冰凉,“你办事,我也放心的。”
温竹君抿唇一笑,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母亲,姨娘她,”她犹豫着,斟酌道:“她那人没什么脑子,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您千万别计较,她就是担心父亲,没别的心思,也没有跟谁争……”
夫人唇角微微上扬,眸光带笑,“你是担心吧,怕我觉得你姨娘在跟我争男人?”
温竹君听出夫人话里的不屑,还有对她百般试探的轻微嘲讽,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这话问错了。
不过,她就是故意的,不然怎么知道夫人准确的态度。
“母亲,我知道您不屑情情爱爱,但我跟姨娘毕竟是靠着您的,我……”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是我太狭隘,母亲,您可别笑话我小家子气。”
夫人望着这个美貌又聪慧的三女儿,心里再次感叹,这竟然不是自己生出来的,周氏那个蠢蛋,为什么会养出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竹儿,也就你能懂母亲了。”
妾室而已,她还没看在眼里。
两人第一次平等地相视而笑,聪明人之间,一切都在不言中。
其实稍间里的手术没用多久,子夜时分,钟太医便出来了。
温春辉第一个蹦了起来,冲过去急急道:“太医,我父亲如何?”
钟太医都觉庆幸,连连感慨,“幸好剖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胃也出血了,这要是再迟一点,安平侯当真是回天乏术了。”
夫人闻言,看着温竹君和霍云霄的眼里,都带着光。
“太医,那我夫君是不是只要好好养着,就会好起来?”
钟太医面色一凝,“这个老夫也不敢说大话,毕竟是开了刀子的,这修复的状况如何,我也不敢肯定,但最最紧要的,就是这头几天了,我马上开药方子,有些药你们得费心找了,每隔三个时辰灌一次药……”
温竹君听到这话,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点。
幸好美貌娘亲傻傻地坚持,不然侯爷爹真的完蛋了。
夫人也大大松了口气,当机立断道:“行了,大家熬了一天一夜的,快去休息吧,耽误上值,这里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温春辉主动道:“母亲,我来照看父亲吧,你们都去休息。”
夫人摇头,“你也去休息,这里有我跟周姨娘呢,别担心,有任何情况我都会叫你们的。”
温竹君便便带着霍云霄回了春思院,院子里一切如昨,就连她的闺房都没有一点变化,一切都像是她未出嫁时,干净清爽。
丫头小心翼翼地端来热水,“姨娘一直亲自打扫姑娘房间,就怕我们笨手笨脚弄坏了东西,姑娘不用担心灰尘的。”
温竹君闻言心里软软的,笨蛋娘亲就是这么惹人疼,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了。
霍云霄第一次进温竹君的闺房,累了一天一夜的,他也疲惫了,习惯性地倒在了床上。
但很快又猛地弹了起来。
温竹君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有虫子还是?”
霍云霄挠挠头,嘿嘿一笑,“我外衣忘记脱了。”
温竹君笑着摇头,这是在家里她说的一些规矩,这厮经常忘记。
“屋子有点小,今晚先将就一下,等明儿回了咱们自己家就好了。”
霍云霄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俊朗的脸上很是满足,“嗯,咱们回自己家更舒服。”
温竹君从前没觉得武安侯府的床很大,但看到霍云霄露在外面的大脚,才觉得他这身形的确有些过高了。
“你抱紧我,我们弓着身子,你就不用冻着脚了。”
她觉得后背暖乎乎的,很快,也就坠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温竹君醒来时,蜃窗里透着雪光,而身后早就没人了。
她想起手术后的侯爷爹,便赶紧起身。
伺候周氏的丫头一见她起来了,笑道:“姑爷一早就起床去上值了,吩咐别吵醒您,还有,韶华姐姐来了,说侯爷早上醒了一会儿,太医说这是好现象。”
温竹君听到这话,顿时不急了,醒了就好,醒了就能自己喝药,而且接下来养伤才是重头呢。
果然,温梅君跟温兰君今天的脸上就有了点点笑意,江玉净早上也走了,姚坚倒是留了下来,正跟温春煌说着话呢。
含春院准备了早食,夫人领着一大家子人,好好吃了顿饭。
夫人望着儿女们,还算满意,不要求个个出息,能阖家圆满就很好了。
“熬了这么一天一夜的,太医说细心照顾,肯定能痊愈,你们不用太过忧心了,家中事儿都不少,也离不得人,都回去吧。”
温梅君有些舍不得,“母亲,让我陪陪父亲吧?”
夫人严词拒绝了,“太医说了,伤口容易感染,不能老是进进出出的,放心吧……”
温竹君和姚坚温兰君一起走的。
姚坚是真的敬业,这会儿还有心思谈生意。
“昨儿我就去你画的最近的一处看了,还真有些意思,那边的宅院租下来还算便宜,稍微整理一下,就能用上,我这两天准备再往外跑跑……”
温兰君埋怨他,“整天跑跑跑,我都看不到你人影了。”
温竹君笑道:“二姐姐,银子不是那么好挣的,不跑动,哪里有钱赚?”
“就你会说。”温兰君嘴上说得凶,但还是温柔地帮着丈夫整理衣襟。
姚坚犹豫道:“二哥今早跟
我说,也想来帮忙,三妹妹,你看?”
温竹君苦笑,温春煌怎么突然也出来凑热闹?
“肥皂生意太小,我真开不出价钱了。”
“不要钱,”姚坚笑道:“二哥说了,他不用钱。”
温竹君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呢?正好又是用人的时候,我只能答应了。”
要是能帮到二哥哥,也是好事一桩了。
回家后,温竹君也没有闲着,立刻去厨房,准备做点心给东宫送去。
虽说这事儿对太子妃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温家来说,却是大恩了,且这账还得算在武安侯府头上。
到了傍晚,琥珀就登门,还带来了不少补品,样样贵重。
这让温竹君心里直叹气,欠人情的感觉就是很不好,而且霍云霄对此事压根不在意,只觉得这个人情欠与不欠,都影响不了他跟师兄的关系。
温竹君对此,很是忧心。
一直到腊月十三,夫人才派人传来消息,说侯爷爹每天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大家的一颗心,终于是安稳了,这个年能好好过下去。
三姊妹约着一起,在腊月十五回家。
府中的气氛恢复如常,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想来夫人今年准备的赏钱,颇为丰厚。
温梅君提前到达,得知父亲去了春思院养病,顿时站起身,急忙道:“什么?怎么能让父亲在姨娘那养病呢?”
夫人看她还是毛毛躁躁的,叹了口气,“在春思院养病而已,莫要大惊小怪。”
“那周姨娘本来就得宠,”温梅君嘟嘟囔囔的,很是不乐意,“这还不美死她啊?母亲,您怎么让她得意上了呢?”
一直以来,都是周姨娘得宠,母亲从来不急,也不知道为什么。
夫人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蠢女儿,这丫头脑子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要不是周氏,这府里还要多养好些个姨娘呢。
她想起温竹君的话,只能抑制住情绪,挤出一抹笑,温声道:“七哥儿呢?今儿怎么也没带来?”
第82章 捡漏的第八十二天多子多福这个词,只……
温梅君面色略略僵硬,小声道:“婆母说孩子太小,大冷的天不适合外出,我就把孩子留在家里了。”
夫人看出她不自在,也不点破,只点点头。
“这样也好,你婆母是真心待孩子的,现在有了孩子,就不能像从前那样了,你这性子也得好好改改,女婿饱读诗书,平日也是斯斯文文的,就算有龃龉,你也别发太大的火儿,夫妻过日子,哪有不吵的?”
温梅君不太高兴,但久违地听到母亲今日一番温言软语,也敛了点脾气。
“母亲,他那差事就没什么前途,俸禄也不高,不像大哥哥,一看就是前途光亮,您能不能……”
夫人真不知道江玉净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痴迷?
她提前打断温梅君的话,“你祖母给的一千两,知道去处吗?”
“啊?”温梅君整个人都愣住了,瞬间忘记自己想说的话,慌忙否认,“什么一千两?没有,母亲,您别瞎说……”
“呵,”夫人冷笑起来,“那一千两连个水花都没有吧?要不是我让你嫂子回娘家提了一句,你那亲亲相公怕是连年都不能在家过了。”
幸好只是病急乱投医地犯傻,也不算难办,只是损失了些银钱。
温梅君吓了一跳,有些不可置信,“怎,怎么会这么严重?他说没事的啊,母亲,您是不是……”
迎着母亲冷厉的目光,她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了。
夫人对着温梅君,真是又气又想叹气,但总归是亲生的,也不能闹得太狠,之前这死丫头还真的跟她犟,叫她一点办法没有。
“梅儿,听娘的话,你以后千万少掺和男人的事儿,你没那个脑子,另外,嘴巴也严实点,别什么都说,我以前也跟你说过的,人有秘密才能过得好,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她只能暗暗敲打女婿,但知心话还是要跟女儿说的,毕竟日子,还是要他们俩过。
温梅君不服气,鼓着嘴巴嘟囔,“母亲还不是掺和父亲在外头的事儿,还有啊,父亲都搬去春思院了,您就真的一点不担心啊?”
她从小就看那个周氏不爽,祖母说得对,妖里妖气的,长得那么好看,整天花枝招展的像什么样子?
夫人牙关紧咬,忍得难受。
她缓缓舒了口气,语重心长,“梅儿,妾室而已,不过是咱们的掌中物,将来你也要面对的,千万莫生怨怼或是争吵损毁夫妻情分,妾室能给你生孩子,延续香火,能让你松快少操心,总比让男人上花楼喝花酒惹糟烂事儿要来得好。”
温梅君对此无法接受,“我也能生,怎么就非要妾室呢?况且,夫君跟我恩爱得很……”
“你能生几个?”夫人怒瞪,斥责道:“你要生几个?你也生过一个,不是不知道,生孩子无异于在鬼门关外晃荡,你能生几个?生不了几个你身体就垮了……”
见温梅君面色有些呆滞,夫人无奈缓了语调。
“母亲从前有个闺中好友,成亲十年,生了七个孩子,年纪轻轻就老得不成样子,后来更是早早就没了,留下七个可怜孩子……梅儿,多子多福这个词,只是对男人而言,对女人来说,就是灾难。”
夫人握紧女儿的手,眼里不自觉露出爱意,“梅儿,听娘的话,娘不会害你的。”
温梅君听得面色怔怔的,一时无言。
恰好,温竹君跟温兰君这时候来了。
又是一场大雪,旧雪尚未扫开,新雪积压,哪怕大雪初霁,这天色也冷得出奇。
“你们来了?”夫人笑着招手,又吩咐韶华,“快去将热蜜水端来,给两个姑娘暖暖身子。”
温竹君解开斗篷,被屋中的暖意激得浑身一哆嗦,接过蜜水小小抿了一口。
“嗯?是藜檬,母亲从哪里得的?好新鲜啊,好喝。”
夫人让丫头又拿了好几个手炉进来,“是啊,你大嫂孝顺,在娘家得的,又给了我,你要是喜欢,便拿些去。”
温竹君笑着大大方方地应下,“母亲,要是不介意,这蜂蜜也给我些呗?我喝着像是好蜜。”
夫人佯装不快,“你这丫头,自小嘴巴就厉害,好,待会儿回去也给你装些。”
温兰君羡慕地看着温竹君,她觉得三妹妹胆子一日比一日大,从前她们在夫人面前,都是大气不敢喘的。
但要她开口跟夫人要蜂蜜跟藜檬,她实在不敢张口,总觉得有隔阂。
夫人等两人喝完蜜水,便带着一起去春思院。
“你父亲在我这养着,整日无所事事,无聊的紧,我又忙着府里的事儿,这过年了,许多事儿都撞上了,你二哥哥正月的婚期呢,忙的我脚打后脑勺,他就说来周姨娘这养着,我想着也好,便给他挪了。”
温竹君笑道:“父亲高兴就好,一切听凭母亲安排。”
温梅君斜斜睨了她一眼,接着不高兴地扭开头,但也不敢开口说什么扫兴的话。
一行人才到春思院,还没进门,便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
“……鸳鸯枕上情难尽,刚才合上眼,不觉鸡又鸣……心下何曾忍,心下何曾忍……”【1】
大家都不自觉地站住脚步,静静地听着,只觉歌声悠扬清脆,闻之忘俗,情人依依不舍的画面,像是飘在眼前。
温竹君也有些惊讶,虽知道美貌娘亲色艺双绝,但由于这身份在侯府拿不出手,还总是受奚落,所以从不见美貌娘亲一展歌喉。
原来,美貌娘亲说的都是真的,当年做清倌儿时,真的有很多公子哥为她一掷千金。
她不觉得这是什么耻辱,只是命运罢了,好在,美貌娘亲的运气还算不错。
夫人进了门后,笑着道:“周姨娘的歌喉,一如当年。”
周氏有些惶恐,连忙垂首侍立在旁,又拿眼睛去瞧女儿,白皙如玉的脸涨红,眼里满是愧疚,似是觉得自己丢了女儿的脸。
温竹君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软乎乎的,连忙宽慰道:“姨娘唱得真好听,父亲,您说是不是?”
安平侯躺在院子里的藤编软椅上,目光一直绕着周氏转悠,满脸含笑,眼神温柔,闻言便点点头,只是太虚弱,懒得说话了。
温春果立刻蹦跶起来,冲到了姐姐怀里,“三姐姐,你回来啦?”
温竹君摸摸弟弟的小脑袋,笑道:“想不想姐姐?”
温春果用力点头,“想,姨娘也想姐姐,父亲也想姐姐。”
周氏见女儿一点没怪她,便笑呵呵请大家坐下,尤其是对夫人百般殷勤,鲜见地谄媚。
“夫人,这是我最近新做的芙蓉露,冬天用来擦手最好了。”
夫人笑着接下,宽慰了两句,便坐在安平侯旁边,温声道:“夫君在春思院好好养着,外头的事儿别担心,有我在呢。”
安平侯发福的脸上露出欣慰,小声道:“辛苦……你了。”
夫人只闻到一股很浓重的药味儿,还有一股久不沾水的烘臭味儿,到底是养伤,又是冬日,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她屏息陪着安平侯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四处走走看看,假装在看院中是不是缺了什么。
她吩咐完,便看到周氏趴在如今胖乎乎的安平侯身边,笑靥如花地陪着说话逗闷儿,不由好奇,这个周氏,是闻不到,还是真的对这个男人情根深种?
夫人忍不住又朝安平侯看去,可无论怎么看,这个男人依旧是那么普通,那么平平无奇,还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胖,再也没了当年翩翩如玉的模样。
目光忽然扫到了一旁的温梅君,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心头一梗,罢了,个人有个人的命吧。
温竹君陪着弟弟说了会儿话,这段时间,把这孩子吓坏了,格外黏人。
安平侯见女儿们都回来看她,很是高兴,只不过身体虚弱,话也说不了几句,时间久了,人也就乏了,一直犯困。
夫人见状,松了口气,“好了,大家也别吵了,都回去吧,人来人往的,不利于伤口恢复。”
将安平侯在屋中安置好后,大家就散了。
温竹君被美貌娘亲给拉进了房里,还关上门,神神秘秘的。
“娘,怎么了?”
周氏贼兮兮地四处看,又打发丫头在门外守着,和温竹君咬耳朵。
“你父亲这一摔,家里可热闹坏了,现在你大哥哥肯定是袭爵嘛,虽说降爵,但那也是爵位啊,再说了,你大哥哥都入朝为官了,肯定看不上荫封的武职了,我看啊,你要不帮帮你二哥吧?”
“啊?”温竹君愣住了,“这怎么就扯到荫封的武职上了,父亲还没说要退下来呢。”
周氏香气馥郁的身子直靠在女儿身上,一脸的八卦。
她长得美,做什么表情都自带一股子柔美,此刻更是不自觉地露出少女般的狡黠之意,叫人看着便觉高兴。
明明这般年纪,但就是不见老,可见没心眼子确实老得慢。
“你父亲跟我说了,等年后,他就打算退下来,看看你二哥哥三哥哥谁中用些,就接他的班儿。”
温竹君想起二哥哥开口,想跟着姚坚帮自己做生意,肯定是对科考有意的,想必也知道这件事,并且也不想争。
她抿着唇道:“娘,这事儿我先跟二哥哥商量一下,不过,父亲有说要给谁吗?咱们掺和,好吗?”
周氏闻言似是很气愤,一双杏眼顿时瞪大了,气呼呼地绞着帕子。
“哼,那宋碧玲来过几次,我偷听到她跟你父亲说的话了,罗里吧嗦的,话里话外就是要她的成儿接你父亲的班,哼,我就看不得她那算计的样儿……”
宋碧玲就是宋姨娘,也是温春成的亲娘。
温竹君见美貌娘亲气鼓鼓的样儿,笑得不行,自己这娘就是心善,见不得不平事,还护犊子,二哥哥自幼就没有亲娘,美貌娘亲照顾颇多。
“娘,这事儿你别管,我来处理,好吗?”
周氏最听女儿的话,赶紧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多帮着你二哥哥,那孩子小时候很不容易的,哎哟……”
温竹君听着美貌娘亲说起往事,也不打岔,只觉美貌娘亲特别可爱。
“娘,父亲在你这养病,你是不是很高兴?”
周氏白了女儿一眼,但也笑了起来,喜滋滋道:“我还从没有跟你父亲这么朝夕相处过呢,竹儿,我觉得很幸福。”
温竹君想起方才夫人略微嫌弃的眼神,再想想侯爷爹现在的形象,也确实有点不理解。
“娘,我能看出来,你真的爱父亲。”
周氏也不是傻子,她朝安平侯养伤的屋子看了眼,似是想起往事,眉眼都温柔似水起来。
“我知道你们现在都觉得他胖了,不如以前英俊潇洒,而且,他没什么志向,不像别人家的家主,仕途顺利,步步高升,但在我眼里,他依旧是当年那个翩翩如玉的郎君,救我出水火的英雄……”
当年的周氏,的确是争奇斗艳的凌水河边,最为娇艳明媚的花儿,多少人趋之若鹜,一掷千金,只为佳人一笑。
偏偏有一个人打动了她,那个人不起眼,不是最富有,也不是最英俊,更不是最聪明,但偏偏就让她着了迷。
“……你父亲为了纳我进府,不止花了巨额银钱,还挨了很多打,尤其是你祖父,要不是你祖母心疼拦着,你父亲差点就被打死了,后来还是夫人开口,和我谈了次话,将我一顶小轿抬进了府里,你父亲也说到做到,在我之后,再没有纳妾进门了……”
温竹君一想,还真是,没想到侯爷爹还有这个事儿,真没看出来。
“娘,父亲待你好,他值得你付出,你不用管别人怎么看,做你想做的就好。”
她不放心,又赶紧叮嘱了一句,“但千万别再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止父亲的话要听,夫人的话,也一样要听,知道吗?”
周氏看了女儿一眼,嘟囔道:“我知道。”
她现在也算看明白了,夫人压根不在意这些事儿,甚至还在保护她呢。
周氏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拜,一脸感激。
“夫人菩萨心肠,她是最最公正无私、最最好心的主母,我以后一定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生别的心思,我希望她长命百岁……”
温竹君:“……”
果然经历使人成长,夫人在美貌娘亲眼里,都成了菩萨心肠。
周氏心里明白,要不是夫人,她的命运,根本不是现在这样。
她也明白了当初女儿拦着的意思,就算没了现在的主母,将来也会有新的主母,她这样的身份,能伴在侯爷左右,已是万幸,再肖想其他,就是痴心妄想。
温竹君陪着美貌娘亲又说了会儿话,便去含春院和夫人道别,顺便拿蜂蜜跟藜檬。
夫人拉过温竹君,小声道:“梅儿还不知道她哥哥在你铺子里投钱的事儿吧?”
“不知道,”温竹君还以为夫人不高兴,连忙解释,“我觉得大姐姐最近不适合拿那么多钱,母亲,要是您同意,我就把属于大姐姐的钱给她送去?”
夫人连连摇头,“不必,这事儿你就瞒着她,不要给她钱。”
温竹君恍然,看来大姐姐又在夫人面前犯蠢了。
“知道了,母亲放心。”
她叹了口气,温梅君又要另找外援要钱,现在父亲要专心养病,要钱的事儿有些难咯。
也不知道这个大姐姐,什么时候能脑筋清楚点。
而且,她还有预感,到时候又要吵架了。
这一次落雪后,玉京直到小年,都没再下雪了,每天都是晴空湛碧的艳阳天,虽然风还是刮脸,但好歹没那么冷。
温竹君的铺子跟作坊都放假了,账本封存,红包也下发了,一切都很安稳。
也恰好霍云霄轮值结束,可以安心过年了。
不过,自从太子由巡查河岸到抓起了贪腐,又是抓人又是抄家,玉京城的监牢都人满为患,玉京的百官人人自危,生怕铡刀哪天落在自己头上。
若不是温家跟这种事隔得远,怕是也不会好过。
小年夜,正是阖家欢聚的时候。
赵嬷嬷一直殷勤地帮着府里,每天都是笑眯眯的,想来去了庄子里后,心境开阔了不少。
温竹君看霍云霄板着脸,叹了口气,“不就是放了一个贪官嘛,将来说不定还能抓回来呢?”
霍云霄很不高兴,一直丧丧的,“抓不回来了,师兄说所有的证据,都无法指定他,那些人也畏于把柄,都不敢指认,加上皇上宠信,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
“那也没有办法了,”温竹君没有意外,“贪官是抓不完的,这一个抓了,还有下一个,哪怕就是太子,也抓不完全天下的贪官的。”
霍云霄闻言,更是沮丧,“我以为把那些账本抢回来就可以了,真是没想到。”
温竹君只觉他像是一只可怜巴巴没抢到食儿的小狗,有些好笑,“何必这么沮丧?难道你打仗的时候,就没吃过败仗?”
霍云霄一脸认真,“这不一样,吃了败仗,我可以总结教训,下一次改进,但抓贪官就是过了这个村儿,没有那个店了。”
“我倒觉得不是,”温竹君安慰他,“贪官贪
财,别人献财都有目的,目的不达到,就会狗咬狗,只要他走上这条路,就不会有回头的机会,说不定,你们马上就能找到新的证据呢?”
霍云霄听完这句话,觉得很是。
“阿竹,你说得对,等年过完了,我再去找师兄商量,不然我实在不甘心。”
温竹君好奇道:“什么官儿啊?让你们这么耿耿于怀?”
“右相张炳之。”霍云霄说起这个名字,就很是恼恨。
温竹君:“……”
连她都听闻右丞相张炳之极得帝心,门生广布,那看来他们还任重道远着呢,不过,一个小小账本居然能牵扯到张炳之?这实在有些牵强。
但这是太子应该操心的,不关她事儿。
大年夜转眼就到,温竹君请赵嬷嬷上座,她跟霍云霄陪座,勉强充作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了年。
下人们也十分高兴,今年过年,不止领到了新衣服,还领到米面粮油,有些干得好的,还领到了鸡鸭鱼肉呢。
尤其是赵五,领着徒弟大文,一大一小就领了快半爿猪,爷俩乐的嘴都合不拢。
温竹君很乐意给大家分钱分东西,只要她过得好,过得开心,就绝不会亏待人。
至于丫头,按资排辈发红包,玉桃一个人,就领了二百两的银票,可把她乐坏了。
绿橘跟着姚坚跑进跑出,功劳不小,也领了八十两。
青梨选择在温竹君身边伺候,也领到了四十两,这个钱数,让她很是震惊,她以为自己笨,不能去铺子里帮忙,红包没有她的份儿呢。
玉桃自然知道,笑着道:“夫人说你伺候得不比我差,是用了心的,自然也该奖赏,来年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呀。”
青梨用力点头。
温竹君则是将玉桃叫进了房里,笑着看她面色红润眉飞色舞的样子。
“怎么样?开心吗?”
玉桃嘿嘿一笑,“当然开心了,这一次领到的,就顶了过去那么多年攒的钱呢,夫人,还是做生意赚钱,我一定会好好干,把咱们竹记开遍大梁,到时候数钱肯定能数到手抽筋。”
儿时的话,似乎一点也不遥远了。
“好志气,”温竹君也被她感染,笑了起来,“不过,开遍大梁之前,我得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儿?”玉桃一脸好奇。
“还记得年前我跟你说过,你的红包,是所有人中最大的,”温竹君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笑着递过去,“那二百两就把你满足了?我认识的玉桃,胆子可大着呢。”
“我挺满足的,这么多钱,我爹娘都没见过呢,我可是有大出息……”玉桃笑着接过纸,一打开,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竹君看她眼泪刷地落下来,有些震惊,又很感动。
“你这丫头,哭什么呀?这大过年的,我还想着是个惊喜呢。”
“什么惊喜?”玉桃呜呜地哭着,控诉道:“夫人,你不要我啦?”
温竹君瞪她,“胡说八道,我给你脱去奴籍,怎么就成不要你了?”
玉桃哇哇哭,伤心欲绝的模样,“我都不能在你身边伺候了,那不就是不要我了?呜呜呜……”
温竹君听她胡言乱语,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心疼。
这个时代的奴隶经过千锤百炼,对主家的忠诚程度是后世不能理解的,她对玉桃好,并不是图谋她这样的忠诚。
她一把将玉桃拉起来,用帕子帮她擦泪,柔声道:“没有不要你,我们还要赚大钱呢?怎么?你不想帮我赚钱了?”
第83章 捡漏的第八十三天万公子,好久不见啊……
玉桃抹着泪,将手里的纸翻了翻,哭得更厉害了。
“夫人,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怎么连我爹娘都不要了?”
温竹君见她是真的没理解自己的意图,有些无奈,抿唇笑了起来,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傻丫头,只有你们脱了奴籍,才能走得更远,更好地去办事儿,赚更多的钱呀。”
她扶起玉桃的肩,正色道:“我要把竹记挂在你名下,往后,你可得好好帮我赚钱,实现咱们幼时的梦想,就靠你了。”
“啊?”玉桃脸上挂着泪,面色剧震,她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了,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怎么行?我,我做不好的,我,夫人,那我更不能离开夫人了……”
温竹君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但凡将生意挂在家奴名下的大户,这个家奴是绝对不能放其自由的。
“玉桃,我在这世上,除了娘跟弟弟,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我相信你。”
玉桃“扑通”跪下,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急得结结巴巴,“姑娘,不不不,夫人,我,呜呜呜……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呜呜呜……”
温竹君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有些不舍,两人一起长大,情谊早就超越主仆了。
她轻轻摸了摸玉桃的脑袋,像是在看一面打磨渐趋完美的镜子。
“玉桃,我放你出去,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赚钱,是想让你看看外面的天地,人生多彩多姿,道路无数,山的那边或许是大海,或许是沙漠,也有可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你不能被束缚在这,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
玉桃听到这话,越发呜呜咽咽了,心都有点疼,幼时和姑娘也说过要四处游玩的话,还历历在目,可姑娘现在变成了夫人,这个宅子框住了夫人的脚。
“那,那夫人你呢?你怎么办啊?”
“我啊?”温竹君眼中露着憧憬和克制,柔声道:“等你看完了,我也有时间了,到时候你就给我做向导,好不好?”
玉桃心里知道,这几乎是一句空话。
今晚明明是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就是有点疼,她不太明白这种情绪为什么会出现。
她自小便觉得过得安稳,吃饱穿暖,手里有余钱就是幸福,可夫人带着她进了新天地,似乎人生不仅仅只有那么点追求。
玉桃不懂,也不会表达,但心里就是好难过,趴在温竹君的膝边呜呜呜地哭。
温竹君陪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见她止住泪,才笑道:“快回去陪你爹娘守岁吧,等年后,你们一家子,还要忙着置宅呢。”
玉桃不肯,“夫人,今晚大年三十,团圆夜呢,让我再伺候你一回。”
温竹君也不拦着,便和她四处走了走,说了些将来如何的话,两人都有些振奋,还在路边堆了小小的雪人,等到冷得受不了,两人才笑着回去。
玉桃脚步慢悠悠的,“夫人,咱们以后,一定都会幸福快乐的。”
“嗯,”温竹君仰头看着明亮温暖的红灯笼,用力点头,“都会的。”
正院里,旧年破碎发黄的竹帘已经撤去,没了阻挡,灯笼的光这会儿格外明亮,只是
穿堂风穿得也更厉害,呼啸凌厉。
卧房里烛火明亮,大年夜,主子也要准备守岁,以备来年的顺顺利利。
温竹君和玉桃还没进去,便听到了里头说话的声音。
“……也该有个孩子了,哥儿,不然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不开心啊……”赵嬷嬷的声音很轻。
“……实在不行,纳妾也是行的啊,孩子要是出生了,在夫人膝下养着便是,夫人贤惠,定不会说什么……”
“夫人那出身,哥儿也是知道的,那么个娘,不定身子有什么不好……”
温竹君反应极快,立刻将要暴躁而起的玉桃给拦住,用力捂住她的嘴。
“别喊,听话。”
她心内平静地拉着玉桃又出去了。
玉桃气得半死,面色狰狞,叉着腰低声咒骂。
“老虔婆真是见缝插针地给咱们使绊子呢,夫人,您说您干嘛要将她接回来呢?这老东西真是不知好人心……”
这些日子,表面对夫人又是讨好又是笑的,背地里撺掇侯爷纳妾?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温竹君看她气得脸颊鼓鼓,像只小仓鼠,笑道:“好了,别气了,大姐姐不也被催着生孩子,我被催,不很正常嘛?”
应该说,雌性被催着生孩子,在任何时代,任何物种,都很常见。
“哪里正常了?”玉桃气得跳脚,“她赵嬷嬷算什么东西?一个下人,她也配管夫人?您就是一辈子不生,也跟她没关系。”
“是啊,我不生的话,侯爷纳妾也是名正言顺,”温竹君对此并不在乎,心无波澜,“赵嬷嬷待侯爷如亲子,操心这种事,有什么不对?总不能让霍家断后。”
再说了,霍云霄还要上战场呢,不早些留子也不放心啊,有妾室生子,对温竹君来说也是个保障。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玉桃噎住了,脸上表情特别委屈,又很忐忑,“夫人,您真不生啊?”
那些药,是她悄摸摸地去拿回来的,不便宜呢,虽然夫人没说过是什么药,但猜猜也知道了。
温竹君怕再说就要吓着这丫头了,连忙拉着她往回走。
“好了,别气了,不是早就说好了,不用期待,也不用生气,我们做好自己就行,现在的日子不是挺好的?”
玉桃叹了口气,默默地跟上脚步,须臾喃喃道:“夫人,您别担心,就算有妾室,我相信你肯定能治住的。”
温竹君笑着捏捏她的脸,“嗯,所以,别担心,我们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天色渐晚,便是外头都没有多少人了,守岁的孩子们也折腾累了,喧闹的玉京渐渐归于沉寂。
霍云霄坐在窗前的燎炉旁,双手抱胸,紧紧拧着眉,侧脸紧绷,不知在想什么。
他听见动静抬头,见温竹君进来,笑吟吟地。
“阿竹,你去哪儿了?”
温竹君四处看了眼,屋中空荡,赵嬷嬷不在,笑着道:“给大家发了些礼,又和玉桃说了会儿话,怎么了?”
霍云霄欲言又止地,看来有话想说,但面上似乎有些为难。
温竹君见他这般,平静的心里终究泛了丝涟漪。
命运早已标好了价格,她选择舒适安全地生活,吃饱穿暖过得好,这是她的目标。
而她短时间也忽略了代价,现在,霍云霄开始了索取,也就到了她付出代价的时刻。
很公平。
尽管她早已想清楚,但事实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感受到了挣扎,并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不愿意这件事是被人催促索取,非她心甘情愿。
她的身体锁在了这个时代,也愿意顺应时代,但她的思想,还停留在从前,这种落差让她有些痛苦。
从前她会自我调侃,真是过得舒服了,还有时间想七想八,活着就够心累了。
但人就是这样,没了温饱跟性命的威胁,就会注重内在,她的思考已经不会带来满足,只会带来痛苦。
温竹君决定主动开口,“你要是想……”
“阿竹,还是早些送嬷嬷回庄子吧。”
“啊?”温竹君一脸诧异,“你说什么?”
霍云霄叹了口气,并未注意到温竹君的面色,满脸苦恼。
“嬷嬷老了,年纪大就容易犯糊涂,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在庄子里过得挺开心的,又有丫头伺候,还能自己种点菜,养些鸡鸭解闷儿,回来了每天就围着我转,她太累了,都这么大年纪……”
温竹君有些怔愣,一时间没说话。
霍云霄站起身,笑嘻嘻的,“阿竹,我知道你孝顺,又想帮我,所以才接回了嬷嬷,但是吧,我还是觉得嬷嬷去过自己的日子比较好,你说呢?”
温竹君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柔声应道:“好,不过也等初三过了吧,天寒地冻的,嬷嬷年纪大,赶路不容易。”
“好好好,这个就听你的。”霍云霄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温竹君会不高兴,毕竟接赵嬷嬷回来,肯定是为了他,现在大年夜的,他开口就要送人走,难免辜负了她的心意。
不过,霍云霄在缠着温竹君上榻的时候,第一次察觉到,温竹君没有那么强烈地推拒,反倒是很顺从,甚至还主动亲吻他了。
霍云霄有些激动,不明所以,但也无需多想,总归是好事。
大年初二,金乌遮蔽,阴云密布,玉京又开始落雪,晴了那么些天,都快要忘记满地银白的样子了。
温竹君带着霍云霄回娘家拜年,夫妻俩一大早就起来,迎着风雪上了马车。
不料半路上被堵在了街头,今儿突然大雪,又是拜年的大日子,堵住也正常。
霍云霄马蹄声得得,撩开车帘,一张口就是一阵白烟,“阿竹,前面有人家的马车轮子坏掉了,怕是要等一会儿,你冷不冷?”
温竹君抱着暖手炉,将头探出马车,看到前后不少马车都等着呢。
“不冷,你先去吧,跟父亲母亲说一声,换个轮子的事儿,应该也很快的。”
霍云霄将大头留下,嘱咐了两句,“阿竹,那我先去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待会儿回来接你。”
温竹君笑着应下,安心缩在马车里等。
青梨将红泥小炉里的炭多加了两块,笑道:“幸好夫人有准备,带了个小炉子,正好有用。”
温竹君失笑,其实这红泥小炉子是看太子妃用的好看,燎炉不好上马车,但小炉子正好,哪里知道这样巧呢。
“对不住对不住,诸位,实在对不住……”
随后,前头传来不少抱怨声,大概是事主出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能拜年都不上心呢?”
“是啊,车轮子还坏在半路,心不诚啊。”
道歉的人似乎很局促,一直在道歉,倒也诚恳,又是大过年的,天气冷得很,大家抱怨几句就熄声了。
温竹君听着声音似乎很熟悉,她掀开车帘一看,正好与来人四目相对,顿时就后悔了,但已经与人对视上,
再放下车帘实在不雅。
她只能含笑打招呼,坦然道:“万公子,好久不见啊。”
万梓赟似乎是没有想到能在这碰上,顿时愣住了,望着貌若梨花越发俏丽的温竹君,白皙清隽的脸上微红,愣了愣才记得拱手见礼。
“三姑娘,好久不见。”他喊完便觉不妥,立刻改口,“哦,霍侯夫人,好巧。”
万梓赟有些尴尬的垂首,“实在对不住,家中车马坏了,正在修呢,耽误大家了。”
温竹君得体地笑着,看他依旧满身书卷气,想起他跟大哥哥一起科考来着。
“万公子,当初听大哥哥说你才华过人,必能登科,想必是得偿所愿了。”
万梓赟又书呆子般地拱了拱手,秀气的脸上满是红晕,“得你大哥哥高看,实在惭愧,也在二甲三十名,好歹不至于名落孙山。”
温竹君看他局促谦虚的样子,有些感慨,若是当初没有波折,她很可能就嫁给了他,实在是闺中太窄,选人也难的很。
“万公子实在谦虚,这科考之人,便如千军万马过独木舟,万公子能高中,已是人中龙凤了。”
她对任何时代,能读到此种地步的读书人都抱有敬意。
万梓赟想看看许久未见的美人的脸,但罗敷有夫,他实在不该生出妄念。
偏偏今日这般巧,遇到她了,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头,一边痴痴看着她,一边道:“夫人高看,心中惭愧,不知夫人近来可好?”
望着她娇媚依旧的脸,似乎比之从前还要动人,如一朵刚伸展身姿盛开的杏花,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水,风姿更甚从前。
她一定过得不错,只是霍云霄那等粗糙之人,如何能与她这般灵秀的女子相知呢?
他想得心里特别难受,满腔的懊悔。
“嗯,我很好,劳万公子记挂。”温竹君看前边的马车似乎动了,连忙道:“万公子,应是修好了,快去吧,别叫岳家等急了。”
万梓赟愣愣地看着马车缓缓离去,冻得通红的手,终于攥紧缩进了袖子里。
他嘴里发苦,满眼失落,朝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喃喃道:“三妹妹,我没有成亲,何来岳家?”
青梨给温竹君的手炉里加了块炭,好奇道:“夫人,您怎么认识他呢?”
温竹君略略说了两句,万梓赟的事儿,只有玉桃知道。
霍云霄果真回来接了,不过,温竹君的马车也已经进了安平侯府的巷子。
“大头,路上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侯爷放心。”大头挠挠头,“哦,夫人正好认识那个车轮坏了的人家呢,跟万公子说了几句话。”
霍云霄一愣,“万公子?”
温竹君正好下马车时听到主仆对话,笑着解释,“从前是大哥哥的好友,我恰巧见过两次。”
霍云霄似是想起什么,“哦”了一声后,没再追问。
温竹君进了安平侯府,才得知大姐姐跟二姐姐也还在路上堵着呢,把躺在软椅上的安平侯急坏了。
夫人笑话他,“想女儿想成这样,你也真是的,马上就到了呢。”
安平侯招手,让温竹君过去。
温竹君乖巧地蹲在侯爷爹身边,养了这么些日子,美貌娘亲很是用心,侯爷爹看着精神多了,至少脸上有了点血气。
“父亲,我回来啦,别担心,大姐姐跟二姐姐很快就到了。”
安平侯点点头,小声道:“竹儿,你怎么看起来瘦了点?”
他又看向霍云霄,眼神不善,“臭小子,你悠着点,我的宝贝女儿嫁给你,你得好好对她。”
霍云霄冤枉死了,他恨不得把温竹君捧在手心里。
“父亲,您放心吧,”温竹君笑着回头,妙目流转,“他待我很好,您呀,别操那么多心了,好好养伤才是正经。”
温春辉看得直笑,在一边佯装抱怨。
“以前父亲不愿停下来,天天往外跑,现在停下来了,在家里整天管这管那的,可烦人了。”
温竹君听得直乐,看到一旁从稍间里出来的大嫂,连忙笑着行礼。
看到温春辉殷勤地上前扶人,她忍不住打趣,“大嫂,你别看大哥哥这么说,其实他心里可喜欢了,你呀,以后管他的时候,不用手软。”
付淼笑盈盈地看着一家子人,机智的接话,“你这丫头跟你哥一样的蔫儿坏,父亲是心疼咱们小辈呢。”
虽说这个公公没什么大出息,但对待孩子,那是没话说,而且有婆婆在,每一个都教得不错,这样的家族,往后肯定是往上走的,难怪爹娘很看好呢。
她望向夫君的眼神,越发地依恋。
正说着话,温梅君跟温兰君一前一后地总算是到了。
温梅君冻得不行,进门就埋怨上了。
“……都说了要早些出门早些出门,本来住得就远,马车上冷得要命,你看给孩子冻的……”
江玉净经过现实鞭策,这回明显沉稳多了,听着妻子抱怨,也只是淡淡地接过孩子。
“那快些进去暖暖吧,你也别冷着了……”
温梅君一拳打在棉花上,但再说好像又得理不饶人,到底不是当初那个急脾气,懂得闭嘴了,只闷闷地朝前疾步走。
江玉净亦步亦趋地跟着,眉眼间十分平静。
温兰君来时,和姚坚倒是亲亲热热喜气洋洋的,有说有笑地进门。
一家子人总算齐了。
温竹君和三哥哥打招呼时,明显察觉到他不太自在,有些躲闪,她看了看二哥哥,温春煌的面色倒是如常。
正好夫人喊了一句,“快来快来,大家都冷得不行,早些吃午食也好,大家边吃边说。”
很快,温竹君就知道三哥哥为什么会这样了,夫人说得很干脆,就是侯爷爹年后就退了,由温春成接班。
她还想着今天和二哥哥谈谈这事儿呢,没想到就定下来了,看来宋姨娘速度很快。
等到酒酣耳热,温竹君端着酒杯给二哥哥敬酒,便转圜着问了出来,“二哥哥当真要跟二姐夫一起帮我?”
温春煌正等着她呢,笑道:“就知道你忍不住要问,你别怪你三哥跟姨娘,是我自己找父亲说的。”
温竹君有些诧异,“可接了职,日子就会稳定多了,况且,你马上也要成亲了。”
“是啊,”温春煌忽然笑了起来,“这事儿,还要多谢你的准二嫂呢,她倒是很支持我。”
温竹君恍然,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我恭喜二哥了。”
温春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其实我本来就对舞刀弄剑没什么兴趣,倒是三弟有点兴趣,不过他也是被宋姨娘给压住了,如今这个职,他拿去正好,不然争来争去的,伤的也是父亲的心。”
当年夫人让大哥哥从文,所有姨娘都学着,温春成读书一般,这么些年,连个秀才都没捞着,想习武也不敢明目张胆,怕挨宋姨娘的骂,这次也算得偿所愿了。
温竹君都懂,抬手拍拍二哥的肩,“二哥哥,你放心,你以后一定会高中的。”
“那就借三妹妹吉言了,”温春煌笑得很开心,“到时候东家可要多多提携呀。”
温竹君听到调侃,顿时装上了,“温先生在我这屈就,怎敢小觑?”
兄妹俩相视一笑。
姚坚见俩人说得不错,便也走了过来,三人聊起生意,也是话语不断。
温春果抓紧机会黏着霍云霄,想让他教他武艺,“三姐夫,你教四姐姐打拳,能不能教教我?”
霍云霄有些为难,想起温竹君说不让弟弟从武的话,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书生模样。
“这你得问你姨娘跟姐姐,不然我也会挨骂的。”
温春果看了眼英俊高大的三姐夫,又看了看温婉美丽的三姐姐,疑惑道:“三姐姐会骂你吗?”
霍云霄顿时摇头,“不会,你姐姐怎么会骂我?”
吃
完饭后,大家照例坐下聊天闲谈。
四姊妹又坐进了抱夏里,这次多了个七哥儿,明显气氛就要好多了,大家显然也不想聊那些不愉快的事儿。
温梅君朝温兰君使眼色,“怎么样?怀上没?”
温兰君抿唇笑,不说话。
温梅君哪里看不明白,顿时大乐,又满脸兴奋地去扯温竹君。
“你呢?有消息没?要不要让七哥儿陪着睡一晚?七哥儿这孩子有后福,灵着呢,你也成亲不少日子了,可不能拖……”
第84章 捡漏的第八十四天我愧对霍家列祖列宗
温竹君正逗七哥儿乐呵呢,闻言立刻看向温兰君,“真的?二姐姐,太好了,恭喜你。”
温兰君连忙摆手,红着脸小声道:“日子浅,不能乱说的,你们也别乱说。”
“我就说二姐夫今天看起来怎么特别高兴呢,”温竹君挑眉,笑道:“原来如此。”
“是啊,二妹妹都怀上了,你还没动静呢?”温梅君瞥她,“你倒是一点不着急。”
温竹君笑了起来,“我还小呢,不着急。”
她暂时不想生孩子的最主要原因,实在是年纪太小了,搁在前世,那就是高中毕业而已。
“还不着急呢?”温梅君眉头都拧起来了,“那霍家就那么一个独苗,你不急霍云霄也急啊,你小心他要纳妾,到时候看你哭不哭。”
“那就给他纳,”温竹君举着哦哦乱叫的七哥儿,笑着道:“到时候我就去请教母亲,如何选妾室,母亲定会帮我的。”
安平侯府后院的妾室,除了美貌娘亲,个个都是夫人做主纳进来的,死去的不提,剩下的这六个,不说特别安分吧,但也安安稳稳。
这里面固然是夫人掌家有道,管理甚严,但其中肯定也有手段,再说了,她会努力善待那些女子的。
温梅君和温兰君听她说得这么轻松,不由面面相觑。
“你,你真不在乎啊?难道心里不难受?”温兰君也很奇怪,往日听这丫头说,还以为是故作大方,今日再听,似乎并不是。
温梅君也看了过去,一脸的鄙夷,“你别这会儿说得好听,到时候背地里哭,你以为妾是那么好相与的?等妾生了孩子,你还怎么过活?”
温竹君嗤笑,也很不理解,她怎么过活?
她有钱有闲有身份,还有许多交心的朋友,这个封建王朝的礼法制度固然害人,但也保护着许多人呢。
“大姐姐如今生了儿子,怕不怕大姐夫纳妾?”
“我,我当然不怕,”温梅君故作强硬,“他敢纳妾?”
温梅君将越发胖乎乎的七哥儿送到奶妈子手里,敛了笑,认真道:“若大姐夫要纳呢?若是大姐夫将来外放,身边没个女人伺候,大姐姐放心?”
温梅君咬着牙,没说话。
温兰君却忽然道:“大姐姐,若是将来大姐夫外放,你是跟着一起去受苦,还是给他纳妾?母亲说过,纳妾总好过让男人出去风流,外头的野花,可勾人得很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刻意,像是暗指着谁。
温竹君一听就知道二姐姐老毛病又犯了,都多少年过去了,还要揪着美貌娘亲的事儿呢。
“二姐姐,你可也要看紧点啊,男人都一个样儿,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风流着呢。”
温兰君反被刺了一刀,恼怒道:“别胡说八道,你二姐夫不是这种人。”
温梅君也赶紧道:“你大姐夫也不是这种人。”
温竹君将话题搅浑了后,见总算不往自己身上扯,勉强满意。
这两个姐姐真是远香近臭,平日偶尔见一面,可以好好的,但一旦靠近了,就忍不住想扇她俩嘴巴子。
温竹君这么想着,就有些想笑,实在没想到,现在倒还真处出了亲兄弟姊妹的感觉。
她一扭头,看到一直沉默的温菊君,皱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四妹妹,听了这么久,想什么呢?”
温菊君回神,在三个姐姐面上一一滑过,眉头皱得更紧了。
“感觉,你们成亲以后,都变了。”
温梅君“哦”了声,“怎么变了?”
“大姐姐,你变得最多,”温菊君犹豫着道:“你以前悄悄跟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也说过以后你的夫君决不能有别的女人,可你刚才反驳的语气,一点也不坚定了,我感觉大姐夫以后会纳妾的。”
温梅君:“……”
她唇瓣翕张,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了,她已经想不起从前的自己,甚至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温兰君看温梅君吃瘪,心里好笑,连忙好奇道:“那我呢,四妹妹,我是不是变好了?”
温菊君摇摇头,“二姐姐还跟以前一样,不过心眼儿比以前大一点点了,从针尖大,到小拇指指头大,你以后别老是嘴硬了。”
温兰君本来有些生气,但很快又一愣,“嘴硬?我哪有嘴硬?”
“大姐姐敢对着我们姊妹说大姐夫不敢纳妾,她虽然心虚,也不确定,但总能表达出心里的话,”温菊君直言不讳,毫不留情,“可二姐姐你最虚假,你心里总是百般不愿,但你嘴上永远不说,小时候就这样,你也吃过这么多亏了,还没学会呢?”
温竹君实在没忍住,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起来。
“四妹妹,你长大了,看问题可真准。”
幼时二姐姐就这样,选个绢花都纠结得要死,永远不敢直说喜欢什么颜色,最后纠结得难受,只能去抢自己的,这么多年,这性子还真是没变。
温兰君气得胸口起伏,瞪了温竹君一眼后,咬牙切齿的,“那你说说你三姐姐,她难道就好了?”
温菊君看着温竹君,眨巴眼睛。
温竹君也端正态度,她也好奇四妹妹会怎么评价她,笑道:“四妹妹直言,姐姐承受得住。”
温菊君抿唇,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三姐姐嫁人后,性格的确开朗大方了许多,以前就很冷静,性子淡淡的,现在也越发淡然,面对问题越发地从容,越来越像……像母亲,可是,这不应该的。”
温竹君坐直了身体,认真倾听,“为什么不应该?”
她觉得,像夫人也没什么不好啊。
“三姐姐如今才不过二九年华,再成熟再聪慧,也不该这么像母亲,你们年岁隔的可太多了,”温菊君挠了挠头,有些担忧道:“三姐姐,你是不是要看破红尘了?”
温竹君:“……”
她一时失笑,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温兰君也哈哈大笑起来,却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震,“什么?看破红尘?那,那不就是做姑子吗?”
她一双眼直直打量温竹君,眼里满是疑惑,又像是想通了某件事情,眸色从难以置信,再到恍然大悟。
温竹君被她看的发毛,“二姐姐,你看什么呢?”
温兰君摇摇头,有些沉重道:“三妹妹,红尘万千,世事流转,你就算看破了,也不能出家啊,那日子可太苦了。”
温竹君难得翻了个白眼,嗤笑道:“放心,我不会的。”
她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温兰君喃喃道:“那可难说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温梅君拧着眉听不下去了,可话音刚落,七哥儿就尿了。
她慌忙站起身去,又叫来奶娘换尿布,啰啰嗦嗦道:“赶紧换了,冬天可冷着呢,别把孩子冻着了……”
大家就这么看着,各自若有所思,连温菊君都在思考。
只有温梅君依旧沉浸在孩子的世界里,丝毫不觉其他,似乎她的人生,只剩这一件事。
温兰君看着看着,浑身忽然起了鸡皮疙瘩,她吓得赶紧摸摸肚子,不敢再看。
接下来大家都有些兴致缺缺,四姊妹说完话,便散去了。
温竹君还得去春思院看看美貌娘亲呢。
温梅君抱着孩子也去找母亲。
夫人才从席上下来,她今儿还挺高兴的,眼看着丈夫好转,家中的孩子也都算懂事,这个年过得也顺心。
见女儿抱着孩子过来,她笑得特别开心,“快,让我抱抱七哥儿,哎哟,又重了,养得不错,七哥儿,叫外祖母……”
七哥儿睁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只会啊啊啊地叫。
温梅君抿着唇,小心翼翼的道:“娘,七哥儿都会爬了呢。”
夫人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有事,抱着孩子就去罗汉榻上,用软枕围了一圈,以作孩子的玩闹地儿。
“梅儿,你也莫要太着急,想在官场混,没点定力怎么行?另外,你不要掺和这些事了,听到没?”
温梅君听着,有些不高兴,她知道娘嫌弃她笨,但再笨也是亲生的吧?
“娘,我不是说这个,”温梅君吞吞吐吐的,最后一咬牙道:“我想着,要不要给他纳个妾。”
想起方才姊妹几个的话,还有往日母亲耳提命面,她也觉得有道理,虽然她表面凶悍,但心里也是左右摇摆,想着总要防患于未然。
这玉京城,花楼可真不少啊。
夫人面色一凝,冷声道:“他跟你提了?”
温梅君没看到母亲脸色,恹恹地摇头,“没提,但三妹妹说,她想给三妹夫纳妾,还想来请教你,我就想着,要不要也来问问您。”
夫人松了口气,难得摸摸女儿的脑袋。
“梅儿,你三妹妹是个聪明的,你也
要好好学着些,不过,你暂时就别想这些纳妾的事儿了,好不容易生了个七哥儿,就给他江家纳妾?美得他呢。”
温梅君一愣,抬起头,疑惑道:“那娘以前还老是跟我说纳妾的事儿?”
夫人望着依旧稀里糊涂的温梅君,心里直叹气,但又想起温竹君说自己给人颇大压力的话,心口那股烦躁的气也就压下去了。
或许,她也有错,温竹君说得对,哪有个个都聪明的呢?
“我以前常说,是因为怕你想不通,万一女婿提起,你那个性子,怕是要大闹特闹,那还有什么日子可过?”
夫人接着道:“既然女婿没提,那你自然不必理会,我们温家还不至于会被他拿捏住,等他将来再往上走走,你也稳固了,再考虑不迟。”
“哦,”温梅君高兴起来,又好奇道:“那三妹妹真来求母亲帮忙,母亲会怎么说?”
夫人点点头,“她若来,我自然是要帮的。”
温梅君“啊”了声,一脸不解,随即又忍着笑,觉得母亲还是心疼她的。
“你啊什么啊?”夫人压根没看她,“你三妹妹嫁的是霍家,情况不同,她有许多不得已,当年若是你嫁进霍家,我一样会劝你纳妾,这不止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了你们夫妻和睦着想。”
温梅君面色一板,失落道:“哦,这样啊。”
夫人不放心,又回头念叨了一句,“纳妾不过是一种手段,有的只为纳色,有的是为纳财,有的得听话,有的好拿捏,都有讲究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抱起七哥儿,爱得不得了。
“等你大嫂生了,我也算是抱上孙子,以后可就有的忙咯。”
春思院里,这会儿也正说着悄悄话呢。
温竹君一脸的无奈,“娘,我还小呢,不着急,你别担心了,啊,听话。”
“我不担心谁还担心?”周氏真是后悔,那个药就不该给,“你该生个孩子了,女人到了年纪,不生孩子干什么?再说了,女婿家里就他一个,你不延续香火,难道真要别的女人生啊?”
“那也没关系,”温竹君见美貌娘亲脸色都变了,连忙举手,“好好好,不说这个了,你要是再说,我可就走了。”
周氏气得戳她脑袋,“你这丫头,你就犟吧,到时候有你哭的。”
温竹君也不在意,笑嘻嘻地陪周氏说笑。
眼见天色不早了,三个女儿便带着女婿们告辞。
温竹君今天真是听了满脑袋催生的话,表面当然不会有什么,但心里烦躁,看霍云霄时,就带了点情绪。
“今儿好累,早些回去吧。”
霍云霄本来想扶,但温竹君自己踩着凳子上去了,手空在那,尴尬地收了回去。
到家时,赵嬷嬷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可算回来了,天就快黑了呢,这么大雪,我还担心……”
温竹君淡淡道:“嬷嬷明早走的时候,我跟侯爷会去送的。”
她扭过头,“青梨,你帮着给嬷嬷收拾些东西,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用好些的东西,也舒服点。”
青梨脆生应下,“是,夫人。”
赵嬷嬷愣在当场,喉咙里的话,噎得她难受极了。
夜里,夫妻俩洗漱好后,坐在一起泡脚。
角落的罩纱灯泛着温黄的光,将屋中的一切轮廓都柔和了。
霍云霄再笨,也察觉到温竹君不太开心,他挠挠头,心里为难,但又不想让她不高兴,万一是他做错了什么呢?
“阿竹,我帮你搓搓脚吧?”
温竹君正在想事儿呢,闻言看了看他,心头微叹,到底是修炼不到家,自己的情绪还是掩藏不够。
她也不愿跟他闹什么不必要的矛盾,便笑着道:“好,多谢夫君了。”
霍云霄见她露了笑脸,顿时心里有数了,应该不是自己的错。
“阿竹,我今天看到七哥儿,觉得真是可爱,而且你听说了没?你二姐姐也怀孕了,姚坚高兴坏了,真真是喜事,不过月份还小,不能瞎说,说是怕冲撞……”
温竹君看着霍云霄兴高采烈,心里莫名有些燥,将脚抽了回来。
她觉得,有些事总是要解决的,她从没有绝不生孩子的想法,但年纪太小了,死亡概率很高的,再加上,她现在对霍云霄的感情不够,还不足以迫切想造出结晶。
女人是可以生孩子,但总要给女人一点喘息的权利吧?她们是人,又不是个繁衍工具。
温竹君咬咬牙,“霍云霄,我帮你纳妾吧?”
“砰”的一声,霍云霄刚拿到手里的肥皂掉了下去,砸在了铜盆上,溅起了水花。
卧房内一时阒静无音,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霍云霄一脸难以置信,也万分不解,心里一急,声调顿时就高了,“这,这说着你二姐呢,怎么就扯到要给我纳妾了?”
而且跟温竹君成亲这么久,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摸索出来,她爱洁的程度,规矩也多,令他都头疼,怕是只要他进了妾的门,她的榻就再也别想上了。
他跟她还没过够呢,夜里都没缠够呢,怎么就要纳妾了?
霍云霄脑中电光石火,忽然想到大头提起的那个什么姓万的。
他今儿在温家想了半天,可算想起来了,不就是当初在首饰店遇到的那个书生吗?当时还痴痴地望了阿竹的背影大半天,一看就是喜欢阿竹,没想到今儿这么巧呢?
温竹君诧异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大?按理来说,纳妾的话,男人不应该高兴吗?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认真地看着他,试图冷静分析。
“我们成亲这么些日子,我一直不能有孕,我愧对霍家列祖列宗,另外,我觉得,嬷嬷说得也对,有了妾生子后,我也能好好教养,你放心,我绝不会
厚此薄彼,也绝不会拈酸吃醋,一定好好待……”
“什么鬼东西,胡说八道。”霍云霄面色涨红,分外生气,脚也不泡了,猛地站起身就走,动作太大,铜盆里的水晃荡泼溅。
“我不纳,阿竹,你是不是厌了我?所以才想出个什么纳妾的鬼说辞?你要是不高兴我老是缠着你,你就说出来,这也是你的家,你想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怎么就扯到纳妾……”
他就说呢,从成亲就不对劲儿。
武将怎么了?
就书生那个小身板,能有什么意思?比得上他吗?
霍云霄这么一想,心里不禁有些闷闷的,明明他都很努力地控制了。
温竹君被他突然的大嗓门惊得目瞪口呆,脸都有些发烫了,这小子在说什么鬼东西啊?外头还有丫头在等着伺候呢。
她被这些直白又愣头愣脑的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结结巴巴起来。
“我,我什么说过厌了你?你别胡说八道。”
霍云霄急躁地光着脚在房里走来走去,可又不想戳破那层纸,万一说破了,阿竹承认了怎么办?
他从来没这么憋屈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心里呛得难受。
“反正我不纳妾,”霍云霄梗着脖子喊,“我不会纳妾,我就要住这个屋子,这本来就是我的房间,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乱来,不会一直……”
温竹君实在听不下去,她都听到那些丫头往外窜的声音了。
她干脆站起身,直直扑向霍云霄,捂住他的嘴,气得半死地低吼。
“你闭嘴,胡说什么呢?你怎么什么话都说?”
声音小点也行啊。
霍云霄凤眼瞪大,见她光着脚踩在地上,想到地面冰凉,到底是将她给抱了起来放在榻上,气鼓鼓地,“那你说啊,到底要怎样?动不动你就不高兴,一说就又要我纳妾……”
他说到这,不由又萌生了个想法,一脸狐疑地看着温竹君。
“你不会真是因为这个,才会要给我纳妾的吧?”霍云霄满脸委屈,嘟囔道:“我不要纳妾,阿竹,你这也太不公平了,我都没说什么呢……”
不过,好歹比因为书生厌他要好。
温竹君爬了起来,站在拔步床上,一脸无奈,这小子嘴里能不能长个门啊?
“你都在胡说什么啊?好了好了,睡觉,不说这事了。”
真是的,跟这小子怎么吵架都吵不清楚,简直胡搅蛮缠。
霍云霄却不乐意了,他将温竹君的身子给掰过来,一脸认真,“那你还要不要给我纳妾了?”
温竹君推了两下推不动,颓道:“不了,行吗?”
霍云霄高兴了,重重亲了下温竹君的嘴,嘿嘿一笑,“那今晚你得说清楚,不能再让我纳妾了。”
温竹君:“……”
“哎,你说啊,”霍云霄当真了,“阿竹,你说嘛?”
温竹君指了指地上的铜盆,心内无力道:“你先去把脚擦干净,上榻再说。”
“好好好,”霍云霄殷勤地去倒水,至于地上的水渍他可不管。
温竹君睨了他一眼,还是拉响金玲,让丫头把一地的水收拾下。
霍云霄等丫头关上门,赶紧吹灯奔上榻,又将帐子放下。
“阿竹,你现在说嘛,以后可不能找这个借口了……”
“你别胡说八道了行不行?”温竹君真是被他打败了,恨不得把他嘴巴缝上。
第二天一早,温竹君还说要送赵嬷嬷,可等醒来后,已经是日上三竿。
赵嬷嬷早就被霍云霄送走了。
初二一场大雪后,天儿又晴了好多天。
直到初八,东宫才请夫妻俩去喝茶。
吃早食得时候,霍云霄吃了三笼羊肉馅的包子,一笼烧麦,一碗羊汤面,一碗粳米粥,还有若干小食不等。
温竹君看得都觉得可怕,“你少吃些,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霍云霄揉揉肚子,笑着道:“不会的,到时候师兄又要灌我茶,这点东西消化得快着呢。”
夫妻俩吃完早食,才上马车匆匆赶去东宫。
今年过年,武安侯府平静,但东宫可不算平静。
第85章 捡漏的第八十五天什么事儿我不能知道……
温竹君看着琥珀行走的方向,并不是前往定风阁,不由奇道:“今年太子太子妃不在定风阁赏景了?”
琥珀笑道:“小殿下近来身子不太爽利,太子妃一直亲自照顾,离不开身,所以就不去定风阁了。”
很快便有个太监过来,请霍云霄去明政殿见太子。
霍云霄挠挠头,不解道:“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温竹君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查贪腐不顺,就是不知道霍云霄在其中能有什么用。
她也不愿凑这个热闹,反正太子也算不得什么坏人,便笑道:“你快去吧,别叫太子等你。”
她则是跟着琥珀去了另一处,东宫范围不算大,但胜在布置奇巧,隔着竹林松林,只能瞧见一点飞檐斗拱,并不能观其全貌。
没多久,便到了一处不太显眼的院落前,琥珀笑着请温竹君进去,“太子妃就在里头,请夫人进去吧。”
院中布置很是简朴,靠西边是一株还带着几片枯叶的西府海棠,进门墙角处摆着锄头铁锹,东北角还有两畦空空的菜地,正屋窗子上居然挂着几串辣椒。
整个院子看不到一丝雪,透着古朴凌乱,就是一个乡下普通的小居所。
一个身着月白素衣的妇人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正拿着花锄锄地呢,小孩大约五六岁,穿着团纹正红袄子,扎着两个圆髻,一边玩儿一边咯咯笑。
“娘,怎么挖不动?”小殿下的声音带着一点哑,能听出虚弱感。
太子妃用花锄锄了锄,确实挖不动,柔声道:“等开春就好了,钰儿,等到了春天,跟爹爹一起种菜,好不好?”
小殿下高兴的直蹦跶,“好好好,我要种花花。”
他看到温竹君,脸上的笑容不改,只是脑袋微微歪了下,“你是谁呀?”
温竹君看到可爱小孩,笑着屈膝行礼,“小殿下,我是你母亲的客人。”
太子妃听到声音,扭身看到温竹君,笑着摸摸孩子的头,“你来了,钰儿,叫温姨。”
温竹君慌忙摆手,“折煞我了,太子妃……”
她见太子妃轻轻摇头,便也只能停下,任由梁钰正儿八经地给她行礼,“温姨安,祝新年好。”
温竹君看着面前瘦弱的孩子,捧着一双手规规矩矩地行礼,乖巧得让她心都软了不少。
“小殿下安,小殿下新年也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东西可以做见面礼,忽然瞧见手腕上戴着的木雕貔貅,这还是温春果过年送她的,说是祝她将来钱多多。
“小殿下,温姨今儿没带新年礼物,这个送你玩好不好?”
梁钰接过雕刻圆润可爱的小貔貅,特别高兴,瘦弱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娘,娘,你快帮我戴上。”
太子妃笑着帮他戴上,又道:“那你有没有谢谢温姨?”
梁钰赶紧懂事地行礼道谢,但身体实在不好,就这么会儿,他已然累了,已经是微微喘息。
“好了,带小殿下去休息吧。”太子妃和温竹君笑着解释道:“孩子身子不太好,我们也是听太医叮嘱,不能养得太精细,养得糙些,好养活。”
温竹君了然,难怪在干净整洁的东宫,煞费苦心弄这么个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院子,尽管已经尽量比照着外面来建造,也努力贴合田野,但越是刻意的东西,就越花钱。
想起方才梁钰浑身上下,衣裳连一丝褶皱也没有,就算是挖土,也干干净净,比温春果小时候都要精细多了。
当然了,毕竟这是皇家,总不能真的叫梁钰去泥巴里打滚。
“小殿下身体很快就会好的,您别担心。”
太子妃笑了笑,领着温竹君在院子里转悠,叹了口气,“这孩子小时候身体就不太好,从小到大,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指望他大好很难了,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温竹君说了两句场面话,至于别的,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这院子怎么样?”太子妃领着温竹君走了一圈,“我跟太子极少出去,也没什么机会,弄成这样,我们也是尽力了。”
温竹君听着也笑了,当真是贵人有贵人的烦恼啊,不够接地气。
“已经很好了,若是再养些小鸡小鸭,还真有点农家小院的意思。”
“是啊,”太子妃这么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那些东西会弄得臭烘烘的,钰儿可能不喜欢。”
温竹君也不敢多说,但来了,人家还费劲巴拉的讲解,不讲点真心话说不过去,这样也显得亲厚点。
“这普通百姓家里,其实很少有人种西府海棠的。”
太子妃“哦”了声,好奇道:“为何?太子喜欢垂丝海棠,我却喜欢这西府海棠,春日里望去一片粉白,极是养眼。”
温竹君抿唇笑道:“太子妃,农家小院不大,西府海棠观赏性强,但农家人可没什么兴趣看,大多都是种枣树樱桃树,或者柿子橘子树,总之,可以结果子能吃能卖的那种。”
她想起自己院子里的那株柿子树,赵五明明说当年就会结果的,可直到今年,也没挂果,这棵柿子树都快把赵五师徒俩愁坏了。
“原来如此。”太子妃恍然,“之前太子就说种枣树,我没让,看来还得换一棵呢。”
温竹君赶紧找补,“这毕竟是东宫,海棠树也挺好,结不结果都可以……”
太子妃看她这模样,笑出了声。
“之前太子说你过于小心翼翼,我还觉得他胡说,这会儿倒还真是,竹君,现在太子不在呢,咱们两个女人,说些自己的悄悄话就好,别怕,他吃人,我又不吃人?”
温竹君没想到太子还评价过自己呢,此刻太子妃亲昵调侃的言语,让她不觉放松了些,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从小到大没怎么见过世面,让太子妃见笑了。”
太子妃大方牵着她的手,笑道:“你这样总是让我想起以前的伯远,刚见面时,他就是这样,抬头看人也怯生生的,时间过得可真快。”
温竹君一愣,霍云霄会有这样的时候吗?她想象不出来。
太子妃显然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声道:“你别看他现在高高大大,梗着脖子吼吼叫叫的,其实小时候瘦瘦小小,沉默寡言,后来熟悉了,人才开朗起来的。”
温竹君认真地听着,话题渐渐又落在院子里。
“不如我让府里的花匠替您寻一棵柿子树,他种树可厉害了,说柿子树不止可以吃,到了冬天,就算大雪压枝,那柿子也会挂在枝头,红彤彤的,像一个个小灯笼,看得人心里都会热热的。”
太子妃听她说得活灵活现的,不禁也回想起来。
“我幼时家里就有柿子树,确实像你说的,”她眸中有淡淡的愁绪一闪而逝,转而笑道:“那就辛苦你了。”
温竹君摇摇头,“您跟小殿下喜欢就好。”
太子妃一说到儿子,就忍不住忧心,“听伯远说,你还有个弟弟?”
“是的,叫春果,”温竹君说起弟弟,不自觉地语调柔缓,“他翻过年也就快八岁了,是个调皮的小子。”
太子妃眸中难掩羡慕,“调皮好,孩子就得调皮些,钰儿就是太乖巧了……”
两个女人说起闲话,时间自然过得快。
霍云霄来接温竹君的时候,就快到午食了,他可不愿留在东宫吃饭。
温竹君见状也站起身,笑着跟太子妃告辞,“如果您真不嫌弃,那下次我便带着两个孩子来东宫闹您了。”
太子妃送了两人几步路,便回转了。
霍云霄好奇道:“什么两个孩子?”
温竹君和他并肩而行,笑道:“是小果子跟乔智,太子妃说小殿下太安静,想让那两个小魔星陪着一起闹闹,只是说说,未必真的会来。”
霍云霄罕见地只是点点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温竹君察觉他有心事,“怎么了?太子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霍云霄摇摇头,“就是说了些近日琐事,还有朝堂上的事儿,对了,还给了我一些书,别的倒也没说。”
温竹君看他不会撒谎的样儿,叹了口气,但也忍着没问出口。
回到家后,温竹君便让赵五去多寻些种子来,另外再多弄一棵柿子树。
“栽下去得当年结果啊,不可以再像我院子里那棵一样了,到现在都没看到一个柿子毛。”
得知是要种到东宫里,赵五被吓得战战兢兢,还没开始,就怕起来了。
天快要黑时,玉桃匆匆带着爹娘来磕头。
温竹君将三人都扶了起来,欣慰道:“宅院找好了?”
玉桃点点头,眼中泛着泪,哽咽道:“离侯府也不是太远,夫人,我想离您近些。”
“那就是租的?”温竹君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可惜,又感动这丫头的好,“租的也行,你这丫头,这是好事,别哭呀。”
范老三也忍不住拉着妻子下跪,“夫人,我们玉桃能跟着您,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从此,我们一家子全听您差遣,您说东我们绝不往西。”
“别别别,”温竹君让玉桃赶紧把她爹扶起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们不用这样……”
她没有那么大能力,只能护几个人。
玉桃却拉着娘又跪下去了,哭着道:“夫人,您让我们磕几个头吧,这么些年,我爹娘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脱去奴籍,还能在玉京置宅院,做生意赚钱,这一切简直就像是做梦,您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
奴籍不是那么好消的,当初从武安侯府出去的那些人,能彻底脱去奴籍的,几乎一个都没有,赎身只是赎你此身出府而已,想脱去奴籍,没点关系跟运道,简直妄想。
而夫人大恩盖过天,一放便是他们一家三口,一家人为此还大哭过一回,当然,是高兴的。
温竹君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坐了下去,看着一家人朝她正正经经地磕了三个响头,便也受了。
“行了,今日以后,你们一家人,自由了。”
范老三夫妻俩抱着呜呜大哭。
玉桃则是不舍的蹲在温竹君身边,“夫人,那我以后不在您身边伺候,您可一定要保重啊,我爹娘收的徒弟,做菜也一样好吃,不过您要是想我爹娘的手艺,就派人去喊一声……”
温竹君听到这,笑出了声,“我就这么馋啊?好了,别哭了,你爹娘出去,可有什么打算?”
玉桃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呢,他们想先稳定下来,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做个小买卖。”
她说着也笑了起来,满眼憧憬,“我爹还说,等将来攒够钱了,他就开个小饭馆儿,等钱攒得更多了,就开个大酒楼……”
温竹君听着就觉得生气勃勃,心里也高兴,抿唇笑道:“挺好的,饭馆儿我暂时帮不了忙,不过一个小铺子卖点东西倒是可以。”
“真的吗?”玉桃眼睛一亮,“夫人,您想让我爹娘做什么?”
“你爹娘的手艺可不能埋没了,”温竹君也教了两夫妻不少菜色呢,丢弃了实在可惜,得弄出来,给大家都尝尝。
“武安侯府今年有个小铺子年底就到期了,那租户不想续租,我想着,不如给你爹娘用来卖泡菜跟糟鹅,先看看生意。”
范老三厨艺不算顶尖,但也不差,除了泡菜,还有一样真的做得极好,就是糟鹅,不过侯爷爹跟夫人都不太爱吃。
玉桃用力点头,跃跃欲试,“夫人,我爹娘一定会好好干的,您放心。”
温竹君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别赖在我这儿了,天都要黑了,快回去陪你爹娘收拾收拾。”
玉桃被父母拉着,还扭着头一步三回头,眼泪汪汪,“夫人,您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啊……”
温竹君:“……”
这丫头,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每天想见还是能见的啊。
正月十二,便是温春煌成婚的好日子。
一大早,天气晴朗,晴空湛碧,阳光正好,但还是冷得很。
温竹君带着霍云霄回家帮忙,如今大姐姐有了七哥儿,二姐姐也怀了身子,就她这三女儿能帮忙了。
不过,今年还添了个温菊君。
这丫头现在谁也不敢管,就连夫人都不会重声说话,好在她也知道分寸,每天在家乖巧不惹事,二哥哥成亲,还主动请缨帮忙。
温竹君觉得她状态还算不错,虽然还是瘦得厉害,也不知道吐不吐了,但整个人恢复了朝气,这就极好。
温春煌的妻子,是鸿胪寺主簿的独女,据说也是当年某个公府旁支的旁支的后代,只是如今早就出了五服。
这人家是夫人亲自挑选的,书香门第呢,就连侯爷爹都满意得很。
温菊君喜气洋洋,一身桃红袄子衬得脸色红润,“听说二嫂子模样佳,性子好,父亲都夸了又夸呢。”
“那是二哥哥有福气,”温竹君侧头看着十二岁的温菊君,小姑娘今年个子都没怎么长,“四妹妹,你有没有想过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温菊君摇摇头,“没想过,我从前觉得嫁人是个很美好的事儿,咳,父亲说,这是话本子看太多糊了脑子。”
“那现在呢?”温竹君好奇,“现在不觉得吗?”
“不觉得,”温菊君毫不犹豫道:“表面过得再好,背地里还不知吵成什么样儿呢,你看大姐姐,不就是这样,还有二姐姐,她表面不说我也知道,外祖家后院
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三姐夫挺好,但三姐姐你还不是操心得很,我觉得也挺累的。”
温竹君惊讶地看着她,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还有点后悔在三姊妹话谈会的时候,让她个小孩子参与。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女人就应该早早明白婚姻的本质,而不是在成婚后,才在苦痛、眼泪和期盼里,看到男人虚伪地裹在糖衣里的刀刃。
“你还说我看破红尘,”她还是忍不住戳了下温菊君的额头,“我倒觉得,是你看破了吧?”
“都是跟你学的呀,三姐姐。”温菊君调皮一笑。
安平侯虽然是坐着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真的高兴,看到儿子跟儿媳跪拜,都流眼泪了。
夫人笑着帮他擦眼泪,高兴道:“你们一个个地长大成人,现在又都一个接一个娶妻生子,你们父亲是真的高兴,咱们家,以后会越来越兴旺。”
安平侯连连点头,忍着疼道:“你们母亲说得是,往后,咱们温家会越来越好。”
婚宴过后,又下了一场小雪。
热热闹闹的元宵节很快就过去,温竹君没有浪费时间,开始着手将作坊化开的计划。
姚坚带着温春辉开始四处跑动,毕竟是玉京土生土长的,又有霍云霄帮忙,作坊倒是落实得很快。
不过器具还需要等几天,尤其是靠近久安县那边的作坊,很难招到人,现有的人,都是住在长治县的。
“一步一步来吧,”温竹君一点不着急,她手里有存货,实在是人越来越多,销售的路子没跟上,“咱们也别着急。”
姚坚一直唉声叹气,“怪我,之前一直依赖货郎跟附近的铺子,现在要将作坊化开,短时间内成本肯定增加,想提高利润,咱们必须得自己找路子,我早该想到这点的。”
温竹君想起作坊里那些男人,虽然大部分都是老实人,但身边围着的全是女工,难免容易出事,于名声也有碍。
“让他们出去跑,跑出了路子,卖了多少,按件奖励,另外也可以跟女工们说,除了做事能拿工钱,她们拿走卖出去的,我们也奖励。”
至少比在作坊里拿死工资要强,卖多少全看他们自己。
姚坚迟疑道:“这能行吗?她们几乎大字不识一个,又是女人,会不会不太好?”
“二妹夫,你这话不对,”温春煌拍拍他的肩,“大字不识一个怕什么,是人就有圈子有朋友,再说了,朝廷都不禁女工呢,有什么不好?”
姚坚苦笑,“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有些女工的安全,唉,等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一开始作坊里能招进来的女工,都是日子苦得没边,实在没办法才进来做事,个个都如惊弓之鸟,要不是做事实在厉害,姚坚其实都不太想留着她们,免得整日里被什么丈夫前夫弟弟公公婆婆哭着喊着找过来要人。
为了此事,姚坚还进过几次衙门呢,也是被气得半死,对那些女工更是万分同情。
温竹君瞬间听明白了,一时无言,总有一些人的人生很苦很苦。
“女工就不强制了,看她们自己愿意吧,总之,咱们现有的女工一定要安置妥当。”
这些都是熟练工了,损失了不划算。
姚坚闻言立刻点头,“放心,我一定好好安置,一个不少。”
他说完便带着温春煌一起去办事儿了,现在他手头的账基本都是绿橘在管,这丫头学习得很快。
正月过完,长治县南北两个角,一共盘下四个小作坊,女工们根据住处,大多数都安置妥当了,剩下的也在分批安排。
第一步进行得还算顺利。
这天温春煌回马上要退租的原作坊支取银两,忽然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女工冲过来,扑通就跪在了他的面前,把他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快起来……”
他瞧见女工穿的满是补丁的衣裳上扑满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等的,都快要打湿了,瑟瑟发抖。
女工哭得很伤心,“……现在这四处,我两条腿实在是赶不过去,太远了,求求先生,帮帮我吧。”
姚坚出恭回来,看到菜姑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是无奈。
这个菜姑确实倒霉,本就离作坊十几里,等新作坊安置好,她又哪头都不沾,还更远了。
“菜姑,我们还没安排完呢,你别着急,不会不要你的……”
菜姑不肯起来,痛哭流涕,“我爹病了,我不做事就没工钱,就不能买药,姚先生,求您帮帮我吧。”
姚坚一脸为难,忽然想起来,眼神一亮。
“菜姑,你要是不怕羞,就试试我之前说的,你拿着肥皂上街卖吧?”
菜姑抹了抹眼泪,哽咽道:“这,我我能行吗?”
温春煌在一边鼓励她,“怎么不能行?你就跟货郎一样,专往人多的村子扎,嘴巴会说点,东家说了,现在第一批敢干的还有奖励呢。”
菜姑眼神稍稍亮了些。
温春煌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喏,这个就当作你第一个接下差事的奖励,以后卖得越多,奖励越多。”
菜姑看着银子,嘴巴都快咬破了,最后鼓起勇气接下银子。
姚坚悄悄给温春煌竖起拇指,随后进了作坊,给菜姑搬了作坊里剩下的半框肥皂。
“菜姑,好好干,你可以的,你爹的药钱就指着你了。”
菜姑的眼睛虽还是有些怯,但抿直的唇角,能看出她在下决心。
看着菜姑转身走了,姚坚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板,“喏,好事不能让你一个人做。”
温春煌笑着接过他手里的铜板,一脸担忧地看着菜姑离去的瘦弱背影,“你觉得她行吗?”
姚坚没说话,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温竹君最近每天都在看图找地方,甚至霍云霄还真从指挥使司里临摹了一张更为精细的图,帮着她一起找。
“阿竹,还在看呢?”霍云霄下值进屋解下鹤氅,伸头看去。
温竹君头也不抬,“你回来啦?今儿有些晚呢?”
霍云霄应声,“是啊,有些事耽搁。”
“嗯?”温竹君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抬头看他,“什么事儿我不能知道?”
霍云霄有点心虚,嘿嘿一笑,“阿竹,我这阵子得出玉京办点事。”
第86章 捡漏的第八十六天还有什么能比勤劳勇……
“你要出玉京办事儿?”温竹君将手里的笔搁下,略挑起眉,“又有谁要护送吗?”
霍云霄挠挠头,板着脸一板一眼道:“是啊,是有人要护送,必须得我去。”
温竹君看他这样儿,有点好笑,又不禁摇头,提起笔却发现天色已暗,对眼睛不好,只能将东西收了。
她一边收东西,一边没忍住道:“太子让你去办事儿,就没教你怎么应付别人问话吗?”
霍云霄愣在当场,勉强嘴硬,梗着脖子道:“什么?阿竹,你在说什么呢?”
“别动,站好。”温竹君起身,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
“你是在我面前这样,还是所有人面前都这样?撒谎就得有撒谎的样子,一眼就被看破可不安全,撒谎又不是很难的事儿。”
霍云霄知道没瞒过,颓然道:“就在你面前,别人面前我可不会这样容易被识破,又不是个个都了解我。”
谁知道自己娶了个这么聪明的呢?又日日同床共枕的,可不就容易看透。
温竹君狐疑道:“是吗?”
霍云霄拿眼觑她,“阿竹,你这么厉害,那你在我面前有没有撒谎?”
“当然,没有。”温竹君一顿,立刻转移话题,“青梨,饭摆好了吗?我饿了……”
她扭头朝霍云霄笑靥如花,“今儿有玉桃爹做的糟鹅,可香了,你也喜欢吃的,走……”
霍云霄低头看着被她牵起的手,丹凤眼微微眯了眯,不过想起温竹君方才没有追问,他便也不开口。
夫妻关系间,他也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的。
等到夫妻俩都梳洗好,双双坐在榻上泡脚,顺便说会儿话。
“nuisance什么时候走?”温竹君将肥皂给他递过去,又道:“我帮你收拾东西,肥皂多带一些吧,该洗的时候还是得洗,可别染了什么虫子,照顾好自己。”
霍云霄点头,眼神闪烁,“明儿陪你吃完早食就走。”
“好,那我明天早起。”温竹君忍住心里的好奇心,只笑道:“我去让青梨帮你收捡些平日能用的东西。”
她忽然目光直直看向霍云霄,“不管如何,一定要注意安全。”
霍云霄轻轻拉住她的手,闷闷地笑道:“放心,我会的。”
一直到后半夜,夫妻俩才洗漱好重新躺下,温竹君伏在霍云霄的心口,柔声道:“你去了千万别冲动,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多看看别人怎么做。”
霍云霄笑道:“你放心,我知道的,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记在心里了,别担心。”
温竹君点点头,“那就好,我在家等你回来。”
霍云霄现在也机灵了,直接问出口,那基本就是被拒绝的命,只能另辟蹊径。
他心里有问题,又问了白天问过的问题,“阿竹,咱们成婚以来,你对我说过谎吗?”
温竹君:“……”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仔细回想,她似乎没有说谎,便坦然道:“没有。”再说了,有什么值得说谎的?字字句句都真心实意。
霍云霄刚想说话,就被温竹君给挡住了。
他有些好笑,看来阿竹也不是什么都看淡的,有些事她也是在意的。
温竹君现在真的招架不住,不等霍云霄再说什么,她便疲累地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察觉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温竹君半梦半醒地想起霍云霄吃完早食就要走,她猛地睁开眼。
“霍云霄?”
青梨正教新进屋伺候的小丫头燃香呢,听到夫人忽然惊醒,连忙撩起帐子,跑进了拔步床中。
“夫人,您醒啦,侯爷已经走了,吩咐我们不能吵醒您。”
温竹君拥着衾被,呆愣愣地坐起身,只觉身上有些酸疼,嗓子很干,而蜃窗透过的天光,昭示着天色早已经大亮。
“他走了?”
不是说好的一起吃完早食吗?真是的。
“天还没亮就走了,”青梨扶着温竹君起身,“幸好昨晚您叫我提前收拾东西。”
温竹君听着就摇头笑了起来,那小子,其实也长了点心眼子嘛。
不过,她又不会拦着他,有什么好瞒的?
不算早食的早食还没吃完,玉桃就到了。
她是为了她爹娘的小铺子来的,正月已经过完,她家中也收拾干净了,准备工作也差不多妥帖,便趁着糕点铺子不忙,赶紧来找夫人将铺面拿下。
“……我爹那天回去就开始腌菜了,可激动了,早早就定制了几个大缸,头批菘菜腌的已经很可口,我还给厨房送了些,夫人记得尝尝,至于糟鹅得等铺子开了再做……”
温竹君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轻轻点头,“行,有计划就好,你到时候找绿橘,让她去跟你爹娘签契书,每月的租金,我可不会因为是你就不收的。”
玉桃抿唇一笑,“夫人大恩,我们不敢忘,我爹说了,铺子里的钱,他们只用留三成糊口就行了……”
“不能这样,”温竹君立刻拒绝了,“本来就是小本生意,若是只留三成,怎么生活,那不是贴钱给我做活吗?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爹娘都很坚持,他们想报答夫人。”玉桃一脸为难,“反正夫人大方,我做生意能赚不少的,他们又花销不了多少,也没关系。”
“傻子,是你赚钱多还是我赚钱多?”温竹君笑着点她脑袋,又很欣慰,知恩图报的人总是让人心软。
“这样吧,现在呢,算是小本生意,我就不掺和了,你们好好干,赚多赚少看你们本事,但将来要是真的开了酒楼,我再找机会跟你爹娘合伙,你看呢?”
玉桃眼睛一亮,“这个好,我爹娘有夫人您这句话,怕是要拼命攒钱了。”
她爹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梦想,就是攒钱开酒楼,再小也行。
温竹君拍拍她脑袋,“你爹娘的事儿好办,有空盯着就行了,糕点铺子才是你重中之重,有没有想过,再开一家?”
她这些日子研究玉京的街道,也算有些心得,这么大的城市,就算是古代,购买力也不可小觑。
玉桃却反常的谨慎摇头,“夫人,咱们还是慢一点吧,做糕点跟做肥皂差得太远了,有些个人,怎么都教不会,我跟红衣白芷她们带人可累了,而且掌柜的也要新物色,需要时间挑选。”
“嗯,你说得很对,是我心急了。”温竹君点点头,她不是那种不会听取意见的人,玉桃敢直说还是她慢慢培养出来的呢。
“那就按你们的节奏来,不要着急。”
如今这种糕点在玉京也不稀奇,竹记算是招牌,一直在用新口味引领着而已。
幸好有玉桃在旁提醒。
温竹君叹了口气,赚钱是该积极,但也不能操之过急,之前在肥皂的问题上,她都能冷静,怎么到了更赚钱的东西,就不冷静了。
唉,都是钱惹的。
二月春寒料峭,虽不比凛冬,但也足够冷。
旧作坊已经彻底搬空,温竹君想去新作坊,也远得很,一大早就得出发,傍晚才能归家,这还是车马都顺利的情况下。
好在霍云霄不在家,她干什么都没人管,也比在闺中时更自由。
温春煌跟姚坚为了早点把久安县的作坊弄好,更是跑得常不归家,时不时还得住那,据说都已经穿坏了一双靴子。
姚坚倒也罢了,但温春煌才成亲,整日里丢下新婚妻子独守空房,这实在有点不像话,万一亲家知道,还不知道怎么骂人呢。
安平侯气的拍桌子,打发人去叫温竹君回家,气鼓鼓的。
“太不像话了,都嫁人多久了,咳咳,还不安于后宅,好好相夫教子,整日搞这些东
西,这也就罢了,居然撺掇着姐夫哥哥一起,你说说,这叫什么样子?让她二嫂子怎么想?”
夫人听他咳得厉害,在一旁劝他,“好了好了,她又不是威逼利诱的,况且,不是干坏事儿……”
她倒觉得挺好,拉拔下娘家兄弟,又不是什么错事,她这个嫡母才不好叫庶子去做这种事儿呢,反倒是孩子们自己商量有章程些。
听辉儿说,这么些日子,煌儿就收获颇多,比缩在家里读书要好多了,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助力呀。
安平侯面对夫人,脾气就收敛了很多,语重心长。
“夫人啊,到底是女子呢,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应该为霍家早日生上个一儿半女,这么些个女儿,我最操心的就是她……”
夫人瞥了眼丈夫,昨儿还说最操心的是菊君来着。
她对丈夫向来不会当面反驳,只温婉安慰劝解,“好了,你身体都成什么样儿了,就少操点心吧,我让韶华去叫。”
安平侯这才满意。
夫人有些无奈,使了个眼色,又让人去把周氏叫来。
她可没心思跟他掰扯这点小事,年纪越大越糊涂,再说了,竹儿的生意里,还有她一份儿呢。
温竹君回武安侯府时,天色不早了,远山处挂着一抹斜阳,眼看着就要收走最后一缕光辉。
进府后,发现韶华正等着呢。
“韶华,你怎么来了?”她心头一颤,慌乱道:“是不是父亲出事了?”
“三姑娘,侯爷在家等您呢,还挺生气的……”韶华连连摆手,快速道:“夫人特地嘱咐我来叫,待会儿您回去别顶嘴,顺着侯爷就行了,夫人觉得侯爷就是躺得太无聊了,没事找事……”
温竹君笑了起来,要说夫人真的是个奇女子,温家若不是她扭转乾坤,就凭侯爷爹这个半吊子,恐怕也守不了多少年。
她到安平侯府时,刻意在门口等了等,她运气不错,恰好,姚坚跟温春煌也刚回来。
温春煌先下马车,拱手笑着道:“妹夫,那我就先进去了……”
温竹君眼珠子一转,立刻上马车把姚坚也给扯下来了。
“哎呀,进去喝杯茶嘛,又不耽误事儿,大冷天的,父亲母亲恐怕还要责怪我们不周到,一杯茶都舍不得……”
姚坚奋力拒绝,一脸莫名,“哎哎哎,你二姐还在家等我呢,哎哟,三妹妹你别扯我……”
温春煌接收到妹妹的眼神,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儿,但身体特别诚实,硬生生把姚坚给拖了进去。
安平侯看着三人,十分生气,但姚坚只算半个儿,他说起话来,总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家还是要回的呀,兰儿身孕,你不在家照看,整天跟着瞎胡闹什么呢?”
“还有你,刚成亲就跑不见了人影,像话吗?给你娶妻是让你过日子的,不是要你瞎跑……”
姚坚第一次被岳丈骂,有些招架不住,朝着温春煌跟温竹君飞眼刀子。
就说呢,平时也没这么热情,今儿死命拉着他喝茶,就喝这个“茶”?
温竹君站在前头,顶住了大部分的火力。
“是,父亲教训的是。”
“女儿不敢了,女儿明儿就老实待在家里。”
“父亲,您消消气,女儿错了。”
周氏在一旁故意不去看,她觉得侯爷说得对,但女儿一直向她使眼色,她这个亲娘也确实忽略不了。
等她觉得骂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娇声喊道:“哎呀,您别喊了,小心身子,竹儿知道错了,她不会乱来的,您放心,别气了别气了……”
夫人看得目瞪口呆,嘴角抽了两下。
难怪周氏受宠,都这年纪了,容颜不改,乌发如缎,声若黄鹂,撒起娇来,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也挺好,她是真的不太想应付这男人了,当然,亲情犹在。
安平侯美妾伺候,这火气又泄了三分。
“赶紧回去,注意着些,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瞎胡闹什么……”
温竹君朝美貌娘亲打眼色,又朝夫人屈膝行礼,然后赶紧领着温春煌跟姚坚出去了。
姚坚不太了解这状况,一脸担忧,“怎么办?岳父都发话了,那咱们怎么弄?”
温竹君笑道:“放心吧,照干不误,不过,咱们是该减缓些速度了,你们要还是整日在外头跑,二姐姐跟二嫂子怕是真的要来掐我了。”
姚坚跟温春煌纷纷表示不可能。
“我把先生新批复的文章拿回去,你二姐姐看到上头的字,不知道多支持呢。”
“你二嫂子也支持,说这跟游学也类似呢,一般人家都没这条件,再说了,三妹妹你给的也多。”
温竹君心里有数了,说到底,大家都需要钱。
“放心吧,咱们继续干,有母亲在呢。”
大不了多挨几回骂,又不少块肉,侯爷爹的话,经常是可以忽略的,说不定他自己明天就忘记了。
温春煌不愧是一家人,立刻就领悟了,当年夫人力排众议让大哥哥从文,就是侯爷爹气的拍桌子也坚决不改,最后呢?
结果显而易见。
他将姚坚拉到一边,细细地说了,“你别担心,当年……”
夫人跟出来,听了三言两语就知道他们几个打什么主意。
“你们悠着点,我那么做,是咬着牙坚持下来,并且有了成果,你们要是没弄出个东西,你父亲定要再生气的。”
三人赶紧行礼,纷纷表示会尽力,绝不会令人失望。
夫人瞧着几个孩子,笑着摇头,但眼神着重落在温竹君身上,这丫头小小年纪,倒还真有魄力,能领得动两个男人,有她当年风范,甚至青出于蓝。
就是可惜,不是自己亲生,言语间总要隔一些。
天色已经黑了,远山处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夜幕降临,星子遥挂半空,簇拥着一泓弯月。
温竹君跟姚坚也告辞回家。
温春煌则是牵着躲在一旁观察许久的妻子,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夫君,没事儿吧?”周青有些担心,“我看父亲发了好大的脾气呢,本来我想去解释的,但是母亲跟周姨娘不让我去。”
“不去是对的。”温春煌笑着道:“正好我也问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实话实说就好。”
周青犹犹豫豫的道:“我还是那句话,男儿志在四方,拘在家中可没什么用处,不过今天父亲他……”
“别担心,”温春煌柔声道:“父亲就是嘴上凶而已,其实也是关心咱们,话里也没说错,这阵子确实委屈你了,以后我一定注意……”
周青羞红脸,抿唇笑了起来。
温春煌忽然想起什么,在胸口掏啊掏,忽然掏出一根簪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的,“这,这是我拿工钱给你买的,不是多贵重的,回去我给你戴上试试……”
“你怎么乱花钱?”周青小心翼翼地接过簪子,高兴又埋怨,“咱们月例少,进项也不多,平日得少些花销,那些书本册子都很贵,老是去找大哥借也不是事儿……”
温春煌借着廊下的一点烛火,目光柔柔地看着周青,缓缓笑了。
温竹君在回去的马车上,也没憋住笑。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侯爷爹除了变得滑溜了点,但是在家真没什么变化。
随着子女长大成了家,他这个父亲的形象还是不太高大,影响力十分有限,反而是夫人对子女的巨大影响力,日子越久,越能体现出来。
就连她,都一直在受夫人独特的人格魅力和为人处世的影响。
虽然侯爷爹的话可以不当回事,但做子女的,也不能太疏忽,尤其是侯爷爹伤筋动骨折腾过后。
所以她还是让姚坚跟温春煌慢了下来,毕竟,工作是要的,但也不能忽略了家庭。
不过这期间倒是有了点惊喜,说是女工之间,售卖肥皂的效果特别好,尤其是最远的新作坊附近。
那一片距离远,有许多
人也不买货郎的东西,现在是熟人口口相传,又便宜好用,倒是打开了点局面。
姚坚跟温春煌很是高兴,又开始放开了,大力招收女工。
如今竹记招女工就没有从前那么难,大家都沾亲带故地推荐,新作坊里的女工,也渐渐地填满了。
这天,温竹君拿着名册,看得咋舌,一脸为难。
“还不到一个月,现在就增加到三百二十五个女工了?我,我养得起吗?”
温春煌笑道:“虽然不能给你赚大钱,但是靠着肥皂养活大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姚坚也稳重地点头,“我们俩你也请得起。”
温竹君松了口气,肥皂这事儿,纯属赶鸭子上架,她压根没想过。
“能养得活就行,哎,就怕弄得太快,一下子崩了,那些女工可怎么办啊?”
姚坚和女工们接触的时间长,闻言也有些不是滋味。
温春煌是半路加入的,正是满身干劲的时候,闻言很是激动。
“不会的,现在每日从作坊里出来的肥皂成品,便是最少得时候,也有小一千呢,我们带动的猪肉铺子、竹商、各地农户人家,还有那么多女工,三妹妹,你居功甚伟啊。”
温竹君被这顶高帽子戴得心里飘忽忽的,大笑起来,“二哥哥,你可真能说,我这张脸都被你架上去了。”
要知道,自从她这掺了东西的低端极廉肥皂出来,还搞得红红火火后,那些卖香胰子的商户一边看不起竹记,一边都铆足了劲儿争。
她在里面掺廉价丝瓜烙和普通木屑,那些人寻不到大量丝瓜烙原料,就掺别的,什么这个粉那个粉,居然还有掺什么檀木屑的,说搓洗后能活血增寿?
古代人做生意,一旦黑起良心来,真是一个比一个敢想。
除了模仿,还有人想跟她打价格战,虽然也有影响,但影响颇小,因为那些人都没挺过她。
毕竟,她一开始就是薄利,甚至于没有利,还要倒贴钱。
当然,聪明人很多,也有比她做得好的廉价肥皂,客户群体也找得很准,可最终没有一个人能打过她。
温竹君觉得,自己大胆用女工这一点,是做得最为正确的决定。
还有什么能比勤劳勇敢善良的女人们更可信呢?给她们一个机会,她们比男人干得还要好。
姚坚也跟着认真道:“三妹妹,你平时出门少,作坊里的女工见得也不多,你不知道她们有多感激你呢。”
因为不用再贴补货郎,改为男女工自行领取售卖,再加上不少人专程找上门买,成本削减了些,积少成多,每月合计,也是很可观的。
而女工们的积极性也大大地调动了,甚至还拖家带口,毕竟现在用廉价肥皂的人户极少,大家也明白这个道理,都铆足劲捞钱。
温春煌一脸期待,“等到时候咱们的作坊覆盖了玉京,老百姓人人都能用便宜的肥皂,也就是三妹妹说的市场饱和,那时候,我们就知道玉京的需求量,也能放手开拓新市场了。”
温竹君听得很是激动,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其实她都没做什么,全是放权给大家干,干得比她要好多了。
她不由自主地给他俩鼓掌,“二哥哥,我以前没看出来,你有做生意的天赋啊。”
温春煌尴尬摆手,“二妹夫带得好,东家大胆放手,我也是瞎扯。”
姚坚笑得不行,“你今天可真是谦虚。”
三月的阳光正好,明媚张扬,斑驳地泼洒,迎着屋中欢快的笑声,让春日越发地喧研。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门房派人来,传话的小丫头跑得气喘吁吁。
青梨正在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呢,见状呵斥了一声,“站住,怎么教你的,这么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
屋内谈事的三人都已经停了笑,不由自主看着门口,接着就看到青梨冲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姚家刚遣人来报,说二姑娘小产了。”
第87章 捡漏的第八十七天“我有点后悔了…………
“镪啷”一声响,姚坚手里的瓷杯落在了地上,茶水在阳光下散了两道热烟,便泅成了一团黑乎乎的湿痕。
“什么?”他猛地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小产了?”
温竹君也被惊住了,“怎么回事?”
青梨摇着头,“来的很急,没说呢。”
姚坚立刻就冲出门,头也不回。
温竹君在后头喊,“二姐夫,坐马车,坐马车……”
温春煌也跟着一起去了,路上不断宽慰,“二妹妹一定没事的,你也别太着急……”
姚坚摇了摇头,绷着脸一声不吭。
温竹君对这个便宜外祖家没什么了解,只觉得礼数周全,逢年过节的,给温梅君的礼物,也总会有她们的一份。
她一直不太明白,温兰君为什么一开始会那么坚定的选择姚坚,后来慢慢接触,觉得姚坚为人确实不错,二姐姐难得心眼明亮,所托良人。
“二姐夫,你先别急,咱们马上就到了……”
姚家不算远,不过盏茶的工夫,马车便驶到了侧门。
姚坚噌地下了马车,跑得飞快。
温竹君跟温春煌对视一眼后,在后头疾步跟着。
她总觉得这个消息不太可信,二姐姐这个人吧,以前蠢笨没脑子还小心眼儿,但现在好多了。
而且她最是懂得体贴自己的,期待了那么久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忽然小产?
可等到了姚坚住的院子时,看到匆匆忙忙的下人,还有大夫,她才明白,这个消息是真的。
她还听到一边的丫头在议论,二姐姐肚子里成型的孩子已经落了下来,这会儿说是昏睡过去了。
“我接到消息就赶紧过来,大夫也来了,没想到……”姚夫人满脸可惜,“五哥儿,你也别着急,你们还年轻,孩子将来也会有的……”
姚坚尚且还有理智,红着眼睛,哽咽道:“母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不过是一夜没回来而已,临出门前,温兰君还笑着帮他整理衣襟,让他早些回家。
姚夫人面色有些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在人后头说什么坏话,兰儿刚灌了药,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的,你自己问她吧。”
“不是,我妹妹……”温春煌有些没忍住,都出事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温竹君将他给扯了回来,和姚夫人行礼,“竹君见过舅母。”
她方才打量了一圈,姚坚夫妻俩是住在东边的厢房,朝北的正屋应该是姚坚亲娘住的,院子里有些逼仄,不过姚家人口多,姚坚一个庶子,倒也正常。
想到这么久以来,温兰君没有请她上门坐过一次,其实也能猜到了。
可这个便宜舅母毕竟不是姚坚亲娘,她跟温春煌在这和舅母叫喊,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这可是夫人的娘家。
姚夫人重重叹息,吩咐丫头去库房取了些药材送过来,又宽慰姚坚两句后,才转身走了。
府里庶子女不少,当家主母忙得很,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普通孙辈。
姚坚攥着拳头在门口站了半晌,胸膛几次起伏,才眼眶通红地进厢房看妻子。
温竹君找了一圈,才找到缩在角落的琴瑟,“怎么回事?你家夫人都这样了,你还躲起来哭?”
琴瑟拉着温竹君的手就抹眼睛,哭哭啼啼地控诉。
“那还能怎么办啊?我找谁哭呢?找五少爷哭吗?他只会说都是长辈,劝姑娘想开些忍忍,别理会,等以后就好了,可眼前怎么办啊?”
“我们姑娘命苦,从小到大就没个贴心对她好的,好不容易嫁人,有了如意郎君,可谁知道呢?谁知道……”
温竹君听她哭得乱七八糟,有些头疼,但想到温兰君的两个婆婆,也听明白了。
“你是说,是二姐夫的亲娘在作怪?”方才看姚夫人,虽然有些冷漠,但并不是不讲理的。
琴瑟也不管了,哭得满脸是泪。
“就是她啊,还有大夫人也是,极重规矩,特别麻烦,最烦的是姨娘,每天都要找我们姑娘的茬,比当家主母的派头都足,还时不时找姑娘要钱,这段时间姑娘有了身子也不改,整日里指桑骂槐的,这屋子本就小,夜里还故意鬼嚎鬼叫,姑娘被吓醒好多次……”
温竹君拧着眉,有些不可置信,二姐姐可不是这个性子啊?
“二姐姐就任她这么作弄吗?”
“哪能啊,”琴瑟吸了吸鼻子,“我们姑娘从来没给过钱,每次姨娘开口,姑娘就跟五少爷说,五少爷只叫她别搭理,他自去找姨娘说,但也就管用几天,今年开年后,五少爷忙得总是不回家,姑娘只能一个人对着姨娘,老是吵架,前儿又吵了,姑娘都气哭了,孩子肯定是活生生被那婆娘气掉的……”
她气得开始口不择言,想来平日也没少受气。
温竹君听得都生气了,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孩子,也有许多只会给孩子添堵的父母。
实在没想到,姚坚的姨娘是这样的。
“那姨娘现在在哪儿呢?”
琴瑟哭着道:“已经被夫人给拉进祠堂关起来了……”
可这有什么用呢?
屋内,温兰君悠悠醒转,看到夫君趴在榻边,一脸焦急地看着她,心头一撞,委屈上涌,眼泪不由潸潸落下。
她挣扎着要起来,声音嘶哑,“孩子,孩子……”
姚坚赶紧将她按住,见她面色苍白,柔声道:“兰儿,兰儿,别伤心,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别怕,我回来了……”
“是,是姨娘,”温兰君用力掰着他的手,眼中有恨,“是姨娘,夫君,是姨娘害了我们的孩儿,为什么啊?为什么……”
她肚子里,也是姨娘的孙子啊。
姚坚眼里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声调喑哑,“兰儿,你别着急,先养好身体,外头的事儿,我来解决。”
温兰君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砸,哭得浑身颤抖,“你怎么解决?去说一顿还是怎样?那将来呢?还要一直劝我忍吗?”
“可她,她毕竟是生养我的人啊。”姚坚揪着头发,痛苦不堪,“兰儿,你别担心,还有两年,我一定考取功名,到时候我们生个大胖小子……”
温兰君往日听到这话,只觉心头暖暖的,浑身都是力量,可今日再次听到这话,只觉心如死灰,再无一丝力气地躺在衾被里,浑身发凉。
她泪流满面地喃喃道:“不会有了,不会有了,这可能就是我的命……”
姚坚看她生无可恋的模样,吓了一跳,“兰儿,你别胡思乱想,我们还年轻……”
温兰君怔怔看着夫君的脸,不由想起姨娘,还有自己的姨娘,心痛如绞,眼神黯然,合该她命如此。
她合上眼,侧过头去,无力道:“你出去吧,我想静一会儿……”
“兰儿,我……”姚坚心里难受极了,可又不知该说什么,他真是左右为难。
“出去,出去……”温兰君忽然激动起来,朝他喊道:“你出去……”
姚坚赶紧往门口退,“好好好,我马上出去,兰儿你别激动。”
温竹君跟温春煌相对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啜泣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姚坚出来后,眼睛红红地看着温竹君,“三妹妹,劳烦你进去看看。”
温竹君立刻点头,话都没说一句,就进去了。
“二姐姐,”屋中窗门紧闭,气味不太好,还一股子药味儿,而且地形颇小,摆设一般,还不如大姐姐家的厢房。
“二姐姐,我来了。”
温兰君一动不动地闷在被子里,但抽泣声一直没有停过。
温竹君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姐姐,你现在最不应该的就是哭,不为任何人,只为你自己的身体,你刚有事,哭很伤身的。”
温兰君依旧理都不理,哭得还更大声了。
“二姐姐,”温竹君伸出手,探进被褥握住温兰君的手,“现在你得朝前看,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其实她也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如温兰君这种状况的。
“不如,咱们好好挣钱吧?说不定不等二姐夫高中,你就能挣到自己的一笔钱,到时候买个大宅子,也就不用挤在……”
“你什么意思?”温兰君忽然掀开衾被,顶着一张狼狈得又涨红的脸,哭诉道:“我住得怎么了?啊?你住得好,又怎么样?你以为自己就能得意了?有你哭的日子。”
温竹君:“……”
她真是无语了,发什么疯呢?
不过,鉴于今天这个状况,温竹君决定放下个人恩怨,暂时做个大方人。
她自嘲道:“是是是,我住的虽然好,但你那妹夫是个武将,不会疼人,也没什么情趣,就是一个粗鲁莽夫,要不是二姐姐当初不要,我可没有这个好运气,是不是?”
温兰君被她这话堵得喉咙都发涩,心里发苦,也知道自己此时不应该。
可今天当真是里子面子全都在温竹君面前丢尽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她真是难受至极,只想找个地方嚎啕大哭一回。
她总想着日后风光,也为之努力不停,但忽视了日子是要一天天过的,日子里的坎,也是一点一点跨。
“三妹妹,我,我……”
温兰君眼里的泪“哗”地涌出来,泣不成声。
温竹君心里直叹气,这个傻二姐,自尊心强,总是事后后悔,话出口了才想起来不该说。
“好了,咱们姊妹小时候吵过那么多架,你是不是真心话,我还是能听出来的,刚才我就当你没说过,别哭了,二姐姐,保重身子要紧。”
温兰君看着与出阁时一点变化都没有的温竹君,还是个姑娘样儿,心里莫名有些嫉妒,怎么能成亲了还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她想起没了的孩子,心里难受极了,收回目光,平躺着落泪,喃喃道:“我有点后悔了……”
温竹君一怔,不知她这句后悔是指什么。
她拿着帕子帮她拭泪,佯装调笑道:“要不,我跟你换了?你跟霍云霄过日子,我跟二姐夫过,你也知道你那妹夫,莽夫一个,别说提笔写诗了,就是对着书本吟诗都难,剑倒是耍得不错。”
温兰君又烦又气,听她插科打诨,白了她一眼,表情似哭非哭。
“你,你这丫头,真是没心没肺,整日胡说八道,妹夫也受得了你……”
温竹君依旧笑嘻嘻的,还劝了她一句,“没心没肺才好呢,二姐姐,这样才能过得开心呀。”
“过得开心?”温兰君眉头紧拧,咬了咬牙,忽然开口,“三妹妹,我,我能不能离开这?我现在不想待在这个屋子里……”
她心里很清楚,只有温竹君会帮她。
温竹君一愣,“那你是想,去我家?”
温兰君目中露出乞求,泪眼蒙眬,“我,我可以拿钱的,就用糕点铺子的分红抵,我真的不想在这伤心地,我那可怜的孩儿……”
“可以是可以,但是,”温竹君有些为难,诚实道:“二姐姐,我们都没有任性的资格,我得问问二姐夫跟舅舅舅母,他们答应了才行。”
温兰君松了口气,“你答应就行。”
得知温兰君想去武安侯府静养,姚夫人一口答应,这事儿也不稀奇,也正好能清净些,何乐而不为。
姚坚居然也答应了,不过温兰君刚经历小产,身子不佳,他希望能在第二天日正最暖和的时候走。
第二天,乘着暖阳,温竹君如约而至,来到姚家接人。
姚坚眼底发青,看着从昨夜到现在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的温兰君,心里难受得不行,抱着她进了车厢,又将衾被紧了紧。
他抿直了唇,低声道:“兰儿,你好好养身子,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好吗?”
温兰君也只是含着眼泪看了他一眼,随即偏过头,闭上眼假寐。
温竹君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有泪光
滑过,叹了口气,“二姐姐,到时候咱们好好看大夫,孩子会有的,你别太伤心了,不许再哭了啊。”
她朝姚坚道:“二姐夫,你快回去吧,我那边昨晚都整理好了,放心。”
姚坚朝温竹君鞠了一躬,“多谢三妹妹费心了。”
马车晃动的刹那,温兰君睁开眼,眼里积蓄的泪无声落下。
“二姐姐,”温竹君帮她擦眼泪,温声道:“别哭了,身体要紧。”
温兰君握住她的手,愧疚的抽噎,“昨儿是我乱说话,三妹妹,对不起,你别记恨……”
温竹君笑道:“放心吧,我也没怪你。”
她帮温兰君小心地掖了掖被角,都是普通人,会犯错,会小心眼,会生气,会嫉恨,都是人之常情,再加上昨日情况特殊,没什么好指责的。
武安侯府里,温梅君跟温菊君正等着呢,等到太阳正盛的时候,见一群丫头抬着竹辇将温兰君接进了门。
温梅君三步并做二步跑过去,“二妹妹,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小产了?姚家这是干嘛呢?他们……”
温竹君眉头一拧,“大姐姐,等二姐姐安顿好再问行不行?”
反正霍云霄不在,她就把温兰君安排在正院的厢房里,昨儿就收拾妥当了,被褥都是新的。
温兰君折腾一番,人已经累了。
温竹君便将来看望的姊妹俩拖出去,把姚家的情况大致说了些。
“你们知道就行,这事儿在二姐姐心里也难受得很,别老是在她面前提。”
温梅君听得直摇头,“我就说当初二妹妹糊涂,外祖家虽然从前风光,但内里难着呢,她还傻乎乎地一头栽进去,头顶两个婆婆……”
她说着又羡慕地看温竹君一眼,“还是你好,头上一个没有。”
温竹君:“……”
温菊君则是叹了口气,“希望二姐姐身体早点好起来吧。”
等到温兰君醒来时,已经是申正了,姊妹四人在厢房里喝茶吃点心聊天,就怕温兰君乱想。
温梅君看着温兰君,想到被她救下来的七哥儿,心里莫名乱跳。
难道老天爷这般公平,留下一个,就一定要收走一个?
金乌西坠,眼看时辰不早,温梅君便率先告辞了,家里孩子正等着呢。
温菊君忽然想起来,“三姐姐,你跟我回去一趟吧,母亲想问问二姐姐的事儿。”
温竹君想了想,便跟着温菊君一起回去。
刚出云仙街不久,透着车帘缝隙,在人潮中,她忽然看到两个很熟悉的背影。
“小果子?乔智?”
她一抬头,就看到金光闪闪的武馆二字,不过那两个身影一闪而逝,她觉得自己看错了。
安平侯府,含春院中。
温春辉正发着脾气呢。
“……小果子逃学这么多次,直到跑不见了,你们才上报?”他气得要死,“你们干什么吃的?啊?要是他在外头出事了,你们担得起责吗?”
夫人也有些无奈了,摇摇头,“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要学武,偏周姨娘又不肯,也不知道怎么溜出去……”
她话音还没落,便看到坐在一旁罕见的一言不发的安平侯,顿时反应过来。
“辉儿,”夫人朝儿子使眼色。
温春辉扭头一看父亲,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也不多说,只叫人把这些个不得力的奴才拖出去打,“给我狠狠打,四弟弟才几岁呢?就被撺掇成这样,以后还得了?”
夫人瞥了缩成鹌鹑样的丈夫一眼,也接话道:“去请周姨娘来,让她也知道我们的态度,不是我们不想管教。”
安平侯听到要去请周氏过来,不安地动了动,“这孩子调皮,也很正常嘛,实在不用去叫一个姨娘出来,上不得台面,孩子还是得由夫人管教才是……”
夫人嗤笑起来,“我管教?我可管教不来,我这边管教,那边就有人放水,将来小果子不成器,岂不是我的过错?”
侯爷一瘸一拐地挪到夫人身边,温声软语,“夫人啊,怎么会是你的过错?辉儿如今在翰林院颇受看重,煌儿也进步很大,女儿更是个个懂事,这都是你的功劳啊,怎么会是你的过错……”
“那是谁的过错?”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梅儿不成器,你左塞点银票,右塞点银锭,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但你撺掇小果子逃学,夫君,我是真不太懂了。”
安平侯也十分心虚,但见所有人都瞧着自己,那点胆子又被勾了出来,立刻理直气壮地仰头。
“逃学又不是为了玩儿,是为了习武,强身健体,有什么错?从文从武就是个选择,都可以的嘛,已经有两个儿子读书了……”
他觉得一点错没有,再说了,家里四个儿子,以前他拗不过夫人,也是因为温春辉温春煌对习武没有兴趣,好不容易小儿子有先祖雄风,岂能错过?
夫人自顾自坐下,眼睁睁看着周氏哭着喊着进了门。
“侯爷,小果子逃学了?这是真的嘛?”周氏哭哭啼啼的,今日的她依旧娇艳明媚,一身鲜嫩装扮十分打眼,手里的帕子还是水粉色,扑过来的时候,香气馥郁。
“侯爷,果儿念书的事儿,您可得好好抓着呀,大哥儿考取了功名,果儿不能落后,将来还得帮着他大哥哥一起办差呢,侯爷……”
安平侯被美妾的眼泪哭得心肝儿都颤了,不敢与其对视,“贞儿莫哭,莫哭,哎哟……”
周氏老实,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夫人请安,生怕夫人生气,“夫人,果儿最是乖巧,他肯定是被撺掇的,您可别生他的气……”
夫人从前觉得周氏蠢笨,一贯不耐,如今觉得,笨美人欣赏起来,倒也很有意思,尤其是很养眼。
温竹君进门时,就是这么一副热闹状况。
夫人高坐上首,笑眯眯地看着美貌娘亲在侯爷爹身边哭哭嚷嚷,大哥哥则是拧着眉,正襟危坐,外头还有一群哎哟叫唤的下人。
“这是,这是怎么了?”
周氏刚想说话,就被女儿的眼神给止住了,才想起这是正院,主母都没说话,哪有她说话的份儿?
夫人自是瞧见母女之间的互动,笑着请温竹君坐下,“小果子最近一直想习武,现在还逃学,经询问,发现是有人撺掇。”
温竹君顺着夫人的眼神看去,正是那眼神躲闪,满脸尴尬的侯爷爹。
她想起街头的两个人影,顿时哭笑不得。
周氏见状委屈巴巴地开口,“竹儿,你弟弟肯定是被人撺掇的,他哪里喜欢习武啊,他就喜欢读书,也不知道哪个坏心眼的奴才撺掇,真是该打……”
夫人有些憋不住笑,周氏这么多年一点长进没有,也是够厉害的。
她随声附和,“是啊,真是该打。”
第88章 捡漏的第八十八天一直叫您的名字…………
温竹君见侯爷爹朝她用力摇头,还指了指抹眼泪的美貌娘亲,也懂了他的意思。
她懒得拆穿,美貌娘亲要知道这是侯爷爹弄出来的事儿,怕是要用眼泪淹了他。
想了想,她扭头看向了温菊君,“你知道吧?”
温菊君一脸无辜,“三姐姐,你说什么呀?我不知道呀。”
温竹君抬手戳她脑袋,气笑了,“温春果胡闹,你也胡闹,要是真出事了,我看你怎么办?”
夫人也瞪了温菊君一眼,“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温春成回来了,第一时间来含春院请安。
温春成一进门看到这么整齐的一家子,还以为发生了大事,等了解事情原委后,他就有些委屈地看向父亲。
“当年我想习武,您怎么不帮帮我呢?”
不说帮他溜出去,只要帮他翻墙就行了,害得他现在这么辛苦地挨打受训,习武就得幼时开始,他现在都算晚了。
安平侯朝他瞪眼,让他赶紧闭嘴,自己是不想吗?
余晖收起了最后一缕,天幕如同一块巨大的深蓝水晶,点点黯淡的星子闪烁其间。
安平侯府正是掌灯的热闹时候。
温春果跟乔智被逮了回来,两个人衣裳还没换,穿着麻衣,裤脚跟袖子都扎起,满头大汗,还真有点习武的样子。
下人也是气喘吁吁,怕回晚了被责罚,连忙解释,“本来早就应该到的,只是两位哥儿跑得飞快,我们追了好久……”
安平侯噗嗤笑出了声儿,结果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他连忙板着脸,正襟危坐。
两个小家伙知道被戳穿了,纷纷低着头,一句话不说,进门就主动跪到了地面摆好的蒲团上。
夫人本来不想罚乔智,毕竟不是自家的孩子,但见他乖巧地跪在地上,也不好叫起来,连忙叫人新拿了个蒲团过来。
她看向韶华,“姨夫人来了吗?”
韶华摇摇头,“应该也快了。”
乔智可怜巴巴地和温春果跪在一起,用力使眼色。
温春果求救的眼神朝着父亲,但父亲仰着头,像是没看到他,又看向四姐姐,结果看到了三姐姐似笑非笑、不怀好意的脸,吓了一跳。
他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老实巴交地磕头,“母亲,我错了。”
夫人面色严肃,冷声道:“哦?错了?错在哪儿?”
温春果咽了咽口水,“我不该偷溜出去,更不该带着乔智一起,我知道这样不对,请母亲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以后不乱跑了。”
安平侯看着懂事的儿子,这会儿都没想出卖他呢,真是个讲义气的好孩子,天生就要做将军的。
他心疼极了,“夫人啊,小果子知道错了嘛,以后不会再犯的,你放心,下次再犯,我就揍他……”
夫人有些嘲弄地看着他,“哦?是吗?那小果子以后不习武了?”
安平侯跟温春果就都不说话了。
倒是乔智抬起了头,“伯母,为什么不能习武呢?”
他有些不解地挠头,“我表哥就是习武,他可厉害了,打了好多胜仗,保护了可多的百姓,如果我们不习武,将来怎么保护别人呢?”
温春果见自己的好兄弟都开口了,连忙磕头,“母亲,我喜欢习武多过读书,我想习武,我也想将来能像三姐夫一样,做个保护百姓的人。”
烛火轻摇,夜色弥漫,稚嫩却又直击人心的言语,更加令人不知该如何反驳。
温竹君听得心中暗叹,高大威猛,身姿挺拔,还打过胜仗,会使剑的霍云霄,哪个怀揣梦想的孩子会不崇拜呢?
夫人也有些惊讶两个孩子的话,一时沉默。
“不行不行,”周氏一双含泪的杏眼瞪圆了,冲出来抱着温春果道:“不行,保护别人这种事儿,有将军有将士,哪里需要你啊?你还这么小呢,都没长大……”
温春果趴在亲娘怀里,“姨娘,习武就得从小时候开始,不然长大了,就来不及了,等我习武变得厉害,我也能保护你们。”
乔智在一边猛点头,“我也能,我还要保护我娘呢。”
周氏哭了起来,“果儿,你读书就好了,像你大哥哥一样,考取功名,将来当大官儿,为百姓做事,说什么打仗?不行的,你让娘怎么办?啊?太危险了……”
温春果心里有很多话,但看着姨娘哭成这样,他也只能闭嘴。
他扭头看向温竹君,目中露出希冀。
温竹君抿着唇,走上前将美貌娘亲扶了起来,“姨娘莫哭,小果子知道轻重的,你别担心。”
周氏顺着女儿的手站起身,抽噎道:“你也劝劝你弟弟,他还小呢,什么都不懂,哪能任由他胡来?”
安平侯也开始劝,暗戳戳的道:“其实习武也没事儿的,你想想,习武也不用非要去保护别人,能强身健体,小果子还小,多动动手脚,以后长得高呀……”
周氏扫了他一眼,梨花带雨的,“我俩就不算高的,果儿能高到哪里去?”
“这,”安平侯噎的半死,拧着眉斥责,“你这妇人,见识短浅……”
“父亲,姨娘,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温竹君叹了口气,摸摸温春果的小脑袋,朝夫人道:“不如这样,母亲,我出个主意,您看成不成?”
夫人点头,“你说说看。”
温竹君看着弟弟渴盼的眼神,实在是拒绝不了,况且,孩子就是这样,你越不让干就非要干。
“不如每隔七天,就让小果子去武馆练练,但平日还是得读书,如果先生说他读得不行,那就扣掉一天机会。”
周氏闻言一脸难以置信,“竹儿,不行啊,不行的,怎么能……”
“姨娘,你听我说,”温竹君瞪了跃跃欲试的温春果一眼,“你这强行拦着能有什么用呢?既然小果子喜欢,那就大胆让他去试试,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再说了,父亲说得也没错,习武强身健体,又不一定非要拿来打仗?”
安平侯十分满意,“竹儿说得对,孩子嘛,也不一定非得拘着,既然小果子喜欢,那咱们做父母的,也得支持呀,总不能让我们的小果子不开心地读书吧?”
温春成在一旁看得满脸无语,以前怎么没人帮他说一句呢?他以前读书就很不开心啊。
温竹君见美貌娘亲还要再说,轻轻摇头,小声安慰道:“娘,让我来说吧。”
她面色严肃地看向温春果跟乔智,“你们要想习武,那也得读书,若是叫我知道你们不认真读书,那便都不要学了,干脆出去做个工,将来好养活自己便罢。”
乔智面对温竹君就没有什么害怕,嘟囔道:“表哥就没读书,我们为什么要读书?”
“你表哥十岁就过了童生试,你呢?”温竹君没好气道:“再说了,你表哥现在读书比谁都勤快,经常手不释卷,晚上睡觉前还要看好几页呢。”
“真的吗?”温春果也好奇了,“我还以为,三姐夫已经这么厉害,不用读书了。”
温竹君认真道:“他还后悔小时候没继续读书呢,等他回来,你们自己去问他,哪有将军不通文墨的?兵书都看不懂,将来如何上战场?为了给敌人送命吗?”
安平侯虽然没什么大志向,也没什么大本事,但大道理也是会说的。
“你姐姐说得对,不管是做什么,识字明理才是紧要的,将来要是连文书都看不懂,谈何打仗杀敌?你们好好读书,读好了书,就能去习武。”
他觉得竹儿的法子不错,这俩小子不用逃学,既能学武艺,又能读好书,一箭双雕。
温春果和乔智面面相觑,都不再顶嘴了。
夫人见状,便知道事儿算是解决了,她从前对庶子的管教也很严格,说一不二,但自从温菊君出了大问题后,如今态度也松动了许多。
但最最最主要的是,温春辉有出息了,家族后继有人,她松快些也无碍。
“好了好了,天色晚了,孩子们辛苦一天都累坏了,吩咐摆饭吧。”她看向温竹君,“竹儿,今晚就在家里留宿一晚吧?”
安平侯连连点头,他对女儿的话满意得不得了。
“竹儿,今晚在家休息一晚,也陪陪你姨娘跟弟弟。”
温竹君摇摇头,“二姐姐还在家等我呢,她这两天状态不太好,我还是陪陪她吧。”
安平侯闻言直叹气,“好好的怎么就小产了?还好她还年轻,孩子也会有的,哎,姚家是怎么了?夫人,咱们要不要去姚家一趟,兰儿也不能白受委屈……”
温竹君听着,没有说话。
其实温兰君跟她有点像,但不如她圆滑,又不像大姐姐是第一个女儿,又是嫡出,受尽宠爱,能得到父亲的贴心银票,嘴巴也不够甜,姨娘也不受宠。
在家里,二姐姐一贯是被忽视的,所以宁愿求助自己,也没有朝其他人张口。
一家人,总有人是心肝,有人会是能掉落的头发。
夫人毕竟是女人,小产对女人身体伤害很大,她还是挺关心温兰君的,拉着温竹君细细问了情况。
她听说了缘由后,重重叹了口气,又叫过韶华。
“我那还有些好药材,正适合温补,另外给二姑娘准备五百两银票,一并拿了,你跟着竹儿一起送过去。”
温竹君将美貌娘亲跟弟弟送回院子,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后才离去。
乔楠正好赶来,对着乔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我天天忙得要死,为了赚钱容易吗?你还不听话,我揍死你……”
“娘,我没有,”乔智被赶得到处乱跑,哇哇乱叫,“我没有不听话,你别打我……”
夫人赶紧上前拦着,把乔智搂在怀里,“姚夫人,这次还真不怪这孩子,还是我家孩子撺掇的,你别打他……”
她把乔智的话复述了一遍,笑道:“乔智是个好孩子,他习武后最想做的,就是保护你,这么好的儿子你不要,那我要了?”
乔楠眼里的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呜咽着道:“我就是不想让他跟云霄一样啊,担惊受怕的滋味,不好受,他俩又不像别人,兄弟姊妹多,他俩从小就只有我操心……”
温竹君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那天自己说不想让小果子习武,霍云霄嘴上说着羡慕小果子,可心里一定很难受。
这么多年,挂念他担心他的人,真的不多。
“姨母,您别伤心,现在他们还小呢,以后等长大了,说不准就移了性情,咱们做长辈的,好好引导才是……”
她抱着乔智上了马车,送姨母回家。
乔楠拉着温竹君的手,哽咽道:“好孩子,云霄那孩子粗糙,你一定受委屈了,他又不在家,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说说他……”
“姨母,没事的,”温竹君笑着温声道:“这是他的职责,他应该去,而不是被我束缚,姨母,他那么厉害,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乔智眼睛放光,“就是,娘,表哥最厉害,没人打得过他,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等我长大了,我也能保护表哥……”
乔楠没忍住,抱着儿子久久不语。
温竹君借着一点月光打量乔楠,她性子刚烈,不接受帮助,只肯用自己的手生活,岁月无情,在乔楠身上格外明显。
尤其是一双手,这样的光线都能看出粗糙。
她犹豫着开口道:“姨母,我这有件事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忙?”
乔楠爽朗一笑,“你说,只要我能做,一定帮你。”
温竹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不是开了作坊嘛,招收的全是女工,我二姐夫跟二哥也在帮我呢,但到底是男子,有许多事儿不方便去管,我手上的事儿也多……”
“我知道,我听云霄说过,说你那肥皂卖得极好,”乔楠也有些好奇,“你真的只招收女工啊?为什么呢?”
虽说朝廷不禁女工,但也很少有铺子招收女工做活儿,因为女人天生就杂事缠身似的,嫌麻烦。
温竹君点头,“嗯,我只要女工,我觉得女人做事比男人一点不差,最近也有几个因为成亲或是什么原因走掉了,我觉得可惜,姨母,我其实一直都很敬佩您,您真的是很多女人的榜样。”
乔楠听得脸红,连连摆手,“我这算什么榜样,家庭幸福美满,那才是榜样,我算不上。”
“不,靠自己养活自己,”温竹君无比真诚,“这就是榜样,我知道,虽然您从不说,但您一定受了很多的苦,才走到今天的。”
乔楠被这一席话给弄得差点又哭了,悄悄侧过头,眨掉眼里的泪光。
她佯装高兴地笑,“你说,要我帮你什么?”
温竹君温声道:“主要是帮我管着些作坊里的女工,处理里面的一些杂事,比如卫生啊,女工之间的矛盾啊,还有女工不干了的具体原因等,您放心,只要您愿意,待遇我也是按照其他人一样的给,保证公平,绝不会故意让您多占便宜,另外,节日都有奖励的,不会比您现在的收入少,就是可能会有点忙……”
乔楠听到有点忙,就有些犹豫,“会有多忙呢?我听你说的,好像也不复杂啊?”
温竹君便将自己的想法细致地讲给她听,“……我现在呢,总共有七处作坊,都不大,有的近有的远,你可以自己调配时间,但每个月,必须到一个作坊三次以上,处理完事情就可以回家,多余时间自己调配。”
主要是现在二姐夫跟二哥哥处理不过来,以前一个大作坊,有事儿好解决,现在分散了,真不好管理,又都是女人,闹起矛盾或是一些女人间的小事儿,也让两个男人头疼。
她便想着多弄点人手来帮忙,乔楠是经历过的,更能明白女人的难处。
乔楠摸摸儿子的脑袋,还是想了想,“我得考虑一下。”
“这是自然,”温竹君见到了地方,“姨母,要是决定了,随时都可以去找我。”
暮春了,夜里还是有些凉意。
温竹君先是和韶华一起去看了温兰君,陪她说了会儿话,才回房洗漱。
清清冷冷地坐在窗前,看着春风乍起,吹得西府海棠花扑簌簌地落,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
旁边的柿子树也发了新芽,也不知道赵五寻去东宫的柿子树活了没?
一阵穿堂风拂过,温竹君觉得有些凉,将外衣紧了紧,抬头望着天上的弯月,忽然想起霍云霄。
也不知道那厮的差事办得如何了,上次护送人,还十天半月的来封信,这次是一句都没有。
温竹君躺在空荡荡微凉的榻上,想起往日霍云霄暖烘烘的大块头,悠悠叹了口气。
清明果真落了雨,半夜就一直淅淅沥沥的,一早醒来,院中薄雾未消,粉白的海棠花落了满院子,看着颇为凄凉。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温竹君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了点忧思,看了会儿,便叫住丫头,“不必扫了,留着吧。”
她等不到霍云霄,只能自己去祭拜霍家的列祖列宗了。
温兰君仍旧不肯回姚家,姚坚来过好几次,但也不知道谈了什么,夫妻之间,不是很愉快。
“猜着你差不多这时候回来,我就让丫头摆饭了,”温兰君笑道:“祭拜完了?”
温竹君疲惫的点点头,“嗯,你呢?今天还好吗?”
温兰君笑着给她打了碗鸡汤,“我很好,你快坐下,这鸡汤可补了,你今儿要多喝点。”
温竹君一看鸡汤就有点发苦,最近温兰君坐小月子,各种汤水不断,尤其是鸡汤,连带着她喝得都有些躁动了。
“我,我就不喝了吧?我也不用补啊。”
“啧,怎么能不喝呢?”温兰君瞪了眼,一边给她捞肉,一边道:“里头搁了好东西呢,女人喝了好,你这老是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一样,小时候没长好。”
温竹君无奈地笑了,“我小时候长得挺好,二姐姐你以前还总笑话我胖呢?”
她从小就长得出众,二姐姐经常阴阳怪气地怼她。
温兰君将汤碗递给她,翻了个白眼,“一点小事,你就记到现在呢?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跟姨娘被关在院子里呢,那时候不好过吧?”
温竹君点点头,“嗯,不好过,但也没饿着。”
她喝了口鸡汤,汤鲜味美,确实还挺好喝的,范老三的徒弟很能干,各种汤翻着花样地做。
一碗汤,一碗饭下肚,温竹君撑得不行,最近实在是伙食超标,腰上肉都多了。
“二姐姐,你还没消气呢?二姐夫昨儿来,说得好好的,你又赶人家走。”
温兰君手一顿,眼圈儿微红,“那你要赶我走啊?”
“哎呀,你胡说什么呢?”温竹君叹了口气,“我是那样的人吗?但是二姐姐,你跟二姐夫才是夫妻。”
温兰君低着头,满脸愁苦,“可他那个姨娘,实在太烦人了,我回去还是要重复以前的日子,他是男人,哪里知道这种痛苦,你也不会懂那种痛苦……”
温竹君听她声音都哽咽了,连忙道:“好了好了,那就不回去……”
她虽然没经历过,但见过被婆媳关系逼到自杀的人,十分惨烈。
清明过后,天气放晴,玉京一下子就绿意盎然起来,各种花都竞相争放,街头巷尾,还有叫卖栀子花的。
不少人会买上一朵,簪在鬓边,能维持一天呢。
温竹君早间就在栀子花的香气里醒来,她伸了个懒腰,拥着被子懒懒道:“栀子花呀。”
青梨笑道:“府里的栀子花开得极好,我就剪了两支回来,都不用燃香。”
温竹君静静欣赏会儿,就起来了。
“姨母今儿来了吗?”
青梨点点头,“姨夫人来借马车了,说是要跟二姑爷去久安县看看呢。”
温竹君松了口气,有
姨母陪着去看情况,她身上的事儿就轻松许多,不过账还是要管的,再加上糕点铺子最近出了点状况,她也得去看看。
一直忙到了夕阳西下,才疲惫回府。
刚坐下吃饭呢,就听到小丫头进来禀报,说琥珀姑姑来了。
温竹君咽下嘴里的饭,“快请进来呀。”
小丫头摇头,“琥珀姑姑说不进来了,请夫人赶紧跟她一起去东宫,有要紧事儿。”
温竹君心头一跳,似是心有所感,连忙放下碗,连梳洗都不管了,披上斗篷,直接匆匆出了门。
“夫人?”琥珀掀开车帘,面色焦急,“快上来。”
温竹君上了马车便直接道:“他伤得严重吗?”
琥珀眸中微闪,咬着牙点头,“本来太子跟太子妃不想请您去的,怕您看了难受,但侯爷烧得厉害,又一直叫您的名字……”
第89章 捡漏的第八十九天贪,就是人性里无法……
温竹君一路上再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马车迎着越来越沉的夜色很快就到了东宫,琥珀亮出腰牌,马车继续驶入。
她透过车帘缝隙看着灯下的红墙黛瓦,静夜里格外肃穆,心却莫名怦怦跳动。
马车一停,琥珀就赶紧跳下车,去扶温竹君。
温竹君依旧一言不发,披上斗篷,浑身僵硬地跟着琥珀疾走了几步。
拾级而上,刚进殿内,便听到里面窸窣的声音,有很浓的药味儿,还有好多个人不停地说话声。
隔着许多的透明纱幔,被灯光放大的影子看起来像一出皮影戏,里面的人不停走动,似是很焦急。
“竹君,你来了?”太子妃赶紧上前几步,拉住温竹君的手,满脸焦急,“你快跟我来。”
温竹君紧抿着唇,亦步亦趋地跟着,穿过一层层的纱幔,她知道霍云霄就在那,可等走到帐前,她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金绣软帐是撩起的,她看到了,霍云霄就躺在榻上,盖着一张绣着牡丹的衾被,正昏睡不醒,温黄的烛火照射下,他的脸惨白一片,薄唇上起的全是死皮,床榻尺寸不够,他的脚刚好顶着床脚的靠板。
这样的时刻,温竹君心里竟然升起了个奇怪的想法,以后家里的床,她都要做成加长版的。
太子妃看她怔怔地看着霍云霄,面色极差,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好半晌都一动不动。
她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嘴唇翕张几下后,拍拍她的肩,便转身离开了。
温竹君察觉到了,她眼角的余光看到太子妃漾起的裙摆,上面绣着祥云纹,还有不远处的钟太医,他跟其他两个太医正躬身站在太子面前,不知在说什么。
她僵着身子,缓缓坐了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霍云霄,那会儿还诡异怦怦跳动的心,这会儿又归于沉寂。
“霍云霄?”
温竹君轻轻喊了一声,但见躺着的人一点反应没有,终于相信,他真的受了重伤。
真是奇怪,当初那个在自己面前生生踩碎一堵墙的场景,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
他那么厉害,怎么会就这么躺下了?
“他会好起来。”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声音低沉,“你放心,孤一定会命人治好他的,他决不能死。”
温竹君趴在榻边,忽然嗤笑了声。
生死有命,哪里管你是皇帝还是平民,左不过权力大的,可以多弄点陪葬来安抚人心,顺便安抚下自己。
太子眸光沉沉如渊,落在她的背上。
他确信没有听错,但又觉不解,只眯了眯眼,“你笑什么?”
“若太子真有信心能治好他,”温竹君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与太子对视,“就不会冒险叫我过来了,不是吗?”
太子不防她竟如此凌厉,一下子哑口无言。
但他是太子,是储君,多年的上位者,让他的神态无懈可击,便是连眼角眉梢都没泄出分毫情绪,一张脸,无波无澜。
“叫你过来,只是因为伯远一直在喊你,”太子转身朝外走去,“你莫要多想,孤不会让他出事的。”
温竹君站起身,屈膝行礼,“竹君多谢太子。”
方才她有些失态,不该那样情绪外露的,太危险了。
她重新坐好,心情很是复杂,但这是东宫,那么多耳目,应该做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霍云霄?”温竹君握住他的手,只觉一片滚烫,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但霍云霄一动不动,也没见他喊自己,“霍云霄,你醒醒?”
钟太医带着另一个太医过来,和温竹君见礼后,便拿出了一个皮袋子,一打开,里面一溜的金针。
温竹君见状赶紧让开,一扭头,就看到被掀开的被子下,霍云霄身上横七竖八的伤。
她没有习过武,看不出是什么武器,但伤口卷曲,狰狞泛白,有些在愈合,但有些地方还淌着血,看起来很是惨烈。
没多会儿,霍云霄身上就扎了不少针,偏偏针是金色的,在烛火下闪着金光。
随后又有宫女轻而快地进来,手上托着一个黑漆漆的药碗。
钟太医配合宫女,花了不少时间,好歹是将一碗药给灌了下去。
温竹君看着觉得眼晕,浑身泛凉,便侧过头,正好看到太子妃站在一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别担心,”太子妃见她眼神对过来,便走了过去,“伯远不会有事的。”
温竹君垂着头,轻轻嗯了声,随即一声不吭。
暮色四合,薄雾渐渐围拢,屋内也有些寒意。
太子妃叮嘱宫女屋内的炭火不能断,又与温竹君坐在一起。
“您去休息吧?”温竹君感激地朝她道:“小殿下还在等您呢,这里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太子妃抿唇笑了笑,但身体没有动。
“竹君,你是不是觉得,太子工于心计、不近人情?”
温竹君低着头小声道:“竹君不敢。”
“咱们女人之间的话,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他的,”太子妃朝她眨了眨眼睛,“其实我们也不太想让伯远去,但没人比他更合适了,太子真正信任的人,不多。”
温竹君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霍云霄的角度,这便是能一死报君恩的信任吧。
太子妃握住她的手,笑道:“其实我以前也问过,何必呢,他其实不用争,也不用管,按部就班地过去,只要时候到了,他就会有许多的机会……”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
“可他不愿意,说等到那时候,有些不该活着的人,说不定都已经高官厚禄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辈子,又得意洋洋地躺进棺材,可能还要送进太庙供奉,流传万世,他不想那样等着。”
温竹君心内暗叹,她果然猜对了,心思深沉、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太子,骨子里就是个理想主义者。
又遇上了霍云霄这个正义感爆棚的傻憨憨,本就熟识的两人,当真是一拍即合。
她有些没忍住,斟酌道:“您也知道,我开了几家铺子,经常和那些市井里的人打交道,其实普通人并不在乎上头的人是谁,她们只在乎明天能不能吃饱穿暖,有没有被褥防寒,当今盛世,除了贪腐,别的方面也大有可为,贪赃枉法的官员从古至今都有,抓不完的……”
“你的意思,就是不抓了?”太子不知道从哪里转了出来,面色沉沉,像极了窗外的薄雾,看不真切。
温竹君顿时住口,垂下眼睫,不与太子对视。
她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开口的,她对这件事没意见,也知道这对百姓来说是好事,但涉及到身边人的命,她就一时没忍住。
太子微微仰起头,“听闻你的作坊里,如今女工已有三百之数,每日里竹商、猪贩子、农户人家都能从你那得到报酬,但你的账面依旧不挣钱,女工们从年头忙到年尾,至多不过十数两银子,所有这些钱,不过是一个贪官不到一年甚至一个月的赃款,你
真的觉得,没有必要吗?”
温竹君微微拧眉,但想到这是太子,要想知道一些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低眉顺眼的道:“太子所言甚是,竹君见识短浅,方才妄言,望太子勿怪。”
“你有什么就说,”太子掀了衣摆,与她相对而坐,眸光清冷,“不用这么拘束,我信任伯远,他又爱重你,我自然也信任你。”
温竹君注意到他自称变了,想到未来霍云霄不知还要卖几次命,实在没忍住。
“太子既然这么说,那竹君便斗胆说些自己浅薄的见解,人性如此,官场如此,贪,就是人性里无法祛除的弱点,贪官抓了一个又一个,杀了一堆又一堆,但政治清明了吗?百姓过得更好了吗?没有,都没有,只不过徒增伤亡,此次外子出去办差,其间又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多少清廉的官?太子殿下,这样伤筋动骨,就为了抓一个垂垂老矣、门生遍布的混蛋,真的有必要吗?”
她一贯是务实的,甚至可以说是狡诈的,太子也说得对,她胆小内敛,过于小心翼翼,她从不否认这一点,她也只想好好去享受生活。
这样,有错吗?
太子眉眼毫无松动,淡淡道:“有必要,很有必要,那些人不在乎,是因为他们不懂,还有很多你看不见的人,是被活活逼死的,许多人甚至连衙门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但我懂,伯远懂,那我们就要在乎,否则,我如何承受他们的供奉?这太子之位又如何坐得下去?”
温竹君听着,只觉有些头疼,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犟啊?衬托得她像个超级自私鬼。
她努力冷静下来,“如果霍云霄这次真的死了呢?”
太子轻声道:“那我也不会停,我会找到另一个他来继续,从前与将来我管不着,但我能管现在,吏治清明,是我平生所愿。”
温竹君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与太子,就是两种人。
她甚至觉得不可理喻,不可置信,世间至高无上权力的拥有者,饱谙人性,洞悉人心,为什么会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这么多年的帝王权术是白学的?难道不知道这简直就是螳臂当车吗?他就不需要什么权衡之术吗?
心里虽这般想,可温竹君还是不自觉地钦佩与尊敬,这样的人总是那么稀少且珍贵,让她都自惭形秽。
偶尔她也会静下来问问自己,理想是否长存?
但在现实与生活的挤压下,她选择好好地活,按部就班且憋屈地活,至于理想,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太子妃听着,又见两人面色不佳,觉得气氛有些沉闷。
“还是不说这些了吧?”她主动打破沉闷气氛,“方才钟太医说,伯远晚上需要用烈酒擦洗身体,竹君,你能行吗?”
温竹君点点头,“您放心,我可以的。”
太子站起身,眉眼淡淡的,“那你有什么需要便叫一声,侧殿里有人守着,我明日来看伯远。”
一句话说完,扭头便走了。
太子妃无奈地看了丈夫一眼,叹了口气道:“竹君,其实他很担心伯远的,就是嘴巴不饶人,你别在意,晚上有事就尽管叫人,不用担心其他,太医也留了两位在这值守呢。”
“您去休息吧,天色不早,小殿下该等急了。”温竹君抬脚送太子妃出去。
她回转身,看到值守宫女送过来的烈酒,用手指沾了沾尝尝,不由摇头。
这古代的烈酒,太粗制滥造了。
“去拿个大口的铜壶跟小杯子来吧,铜壶要有盖儿的。”
宫女拿来东西,见温竹君将小杯子用线缠着,挂在铜壶盖子下,又将酒全都倒在了铜壶里,好奇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呢?”
温竹君朝她眨眨眼,“秘密。”
这样蒸煮出来的酒其实度数也不算高,但也比直接用好多了,温竹君每接满一个小杯子,就倒在棉巾子上给烧得滚烫的霍云霄擦拭,还得小心避开伤口。
这次霍云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显然是剧烈的打斗,肯定九死一生吧?
唉,这两个疯子。
温竹君本来想叫宫女擦拭,但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动手了。
“你小子,我爸妈我娘都没享受过呢,你倒是享受上了,看在以前你对我不错,还长了一副好身材的份上,我才屈尊做这些事儿的,搁以前,你看我搭不搭理你……”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温竹君也只能在遵医嘱的情况下,尽量回想基本常识。
可能是真的有用,也可能是她擦得太重,又许是碰到了伤口,霍云霄忽然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句——
“阿竹。”
已是夜深的时候,殿内的烛火都熄灭了不少,这一声清晰地喊叫,吓得温竹君手里的棉巾子都掉了。
“霍云霄?霍云霄?”她忍不住凑到霍云霄的耳边,大喊起来,“霍云霄,你醒醒……”
古代又没有葡萄糖,这样熬下去,霍云霄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必须醒来进食。
这动静直接把侧殿的太医给惊醒了,“夫人,怎么了?侯爷醒了吗?”
温竹君有些不好意思,“钟太医,没醒呢,就是刚刚又喊了我一声。”
钟太医一边披外套,一边坐在了燎炉旁烘烤,“侯爷都喊了你两天,今儿大概是真没力气了,就喊了这么一句。”
他看到温竹君从铜壶里拎出个小杯子,笑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呢?”
温竹君想了想,干脆新找了个茶杯,倒了一点进去,“喏,您尝尝。”
钟太医本来不想喝的,但看着杯子里的酒热气袅袅,刚从暖乎乎的被窝里出来,他还真有点冷。
“嗯?好喝……”
温竹君则是尽职尽责的扮好侯夫人,卖力的帮霍云霄擦拭,又倒了一杯热水,用帕子沾了,一点点的帮他润唇。
钟太医瞧着,不由笑道:“夫人与侯爷当真伉俪情深。”
温竹君笑了笑,没说话。
直弄到凌晨,温竹君才终于扛不住,趴下睡着了,但睡得一直不踏实,噩梦连连的,总是听到霍云霄在喊她——
“阿竹,阿竹……”
温竹君感觉有人在拍她,猛地惊醒,居然真的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嘶哑无比,像是拉锯般难听。
她抬眼一看,顿时杏眼圆瞪,惊喜道:“霍云霄?你醒了?”
霍云霄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做出了个口型,“水。”
“哦哦,水,”温竹君倒了杯水,又停住了,“不行,你刚醒,身体虚弱着呢,我得问问钟太医你现在最该吃什么喝什么,你乖乖等着啊。”
霍云霄动弹不得,费劲巴拉的扯了个笑脸,但温竹君已经跑走了。
他喘了两下,实在撑不住,又缓缓闭上眼。
等钟太医来时,可霍云霄又睡着了。
温竹君:“……?他真的醒了,还叫了我,说要喝水,我没敢喂……”
钟太医很是欣慰,赞了她一句,要是病人家属个个都像温竹君这么听话讲理就好了。
“不用担心,等他再醒了,就立刻给他喂浓稠些的肉粥,一定要精瘦肉多,不要一滴油,坏了肚子可就难办了……”
温竹君听得连连点头,霍云霄此时就该吃红肉,钟太医说得没错。
“我明白了,钟太医,我会照顾好他的。”
太子瞧着温竹君高兴的模样,挑了挑眉,扭身走了。
太子妃则是陪着温竹君去厨房,虽说厨房里一直温着汤粥什么的,但自己亲自去看看,放心些。
温竹君借着厨房的地儿,随意洗漱了下,无意间看到厨房里竟然有牛肉,还十分新鲜。
“这个是牛肉?”
太子妃知道温竹君在想什么,连忙解释道:“这是死牛,不是耕牛,今儿一早,太子特意派人去买回来的,也是给伯远准备的。”
温竹君尴尬地笑,“多谢太子费心了。”
“还好你没说这是太子用权弄来的,”太子妃笑着小声道:“他昨儿晚上翻了好几次身呢,看来你的话,影响到他了。”
“啊?”温竹君更后悔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在霍云霄醒了,只要人能醒过来,一切都好说。
一直到巳正,透过窗牖的阳光越来越高,霍云霄才再次醒来。
温竹君正好趴在一边睡觉,察觉有人摸自己的头,她睡眼惺忪地抬头,哑着声儿道:“你醒啦?”
她连忙喊宫女端来肉粥喂他。
霍云霄不肯吃,直直地看着站在一边的温竹君。
温竹君叹了口气,接过宫女手里的碗,笑道:“粥也是我熬的,你要多喝些,好不好?”
霍云霄还是不肯张嘴,但嗓子生疼说不了话,只拿手指了指嘴,似乎另有深意。
温竹君侧过头想了想,想起平日里她总是提醒他刷牙,不然不许亲嘴不许吃饭,现在大概是形成习惯了,挺好。
她立刻点头,“你等着啊。”
等到彻底清理好,霍云霄艰难地吐了嘴里的漱口水,才肯张
嘴喝粥,还得是温竹君亲自喂。
温竹君倒也耐心,喂了他两碗后,就不喂了。
霍云霄沙哑着嗓子,可怜巴巴地道:“还要。”
“不能再喝了,”温竹君细致地帮他擦擦嘴角,柔声道:“你刚醒,身体还在恢复呢,不能一下子过量。”
她端过水杯,喂了浅浅一杯温水,“水也不能喝太多,等你再醒,我再给你喂好不好?”
霍云霄吃完就有些犯困了,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喃喃道:“阿竹,我回来了。”
温竹君看他说完就歪着头睡着了,端碗的手颤了颤,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钟太医进来换药,“恢复得已经很不错了,夫人,你别担心,我就没见过比侯爷还要强壮的,他身体好,恢复得也好。”
温竹君笑着道:“多谢您费心了,上次我父亲的事儿,我还没好好感谢您呢。”
钟太医摆摆手,“夫人连着一个月给我家送糕点,已经是厚礼了,况且这是老夫该做的。”
温竹君见霍云霄睡着了,便跟太子妃请辞,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呢。
太子妃自然也知道,“你放心,伯远在我这,不会有事的。”
温竹君当然放心了。
回到武安侯府时,竟然看到二姐姐在搬东西。
温兰君看到她回来,立刻笑了,“正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呢,我今儿就回去了,打扰你这么久,心里还怪不好意思。”
“你还会不好意思呢?”温竹君扭头打量了一圈,“二姐夫呢?”
姚坚正好从厢房里出来,手上抱着一摞衣裳,笑着道:“三妹妹,你回来了?正好,我带你二姐姐回家呢。”
温竹君拉过温兰君,小声道:“什么情况?”
“姨娘被送走了。”温兰君也小声地回应,“父亲跟母亲去了一趟姚家,然后公公和婆婆商量过后的决定,总之,以后我算是耳根清净了。”
温竹君看了眼忙忙碌碌的二姐夫,“亲娘送走了,那他也没意见吗?”
温兰君嗤笑,避开姚坚道:“又不关我的事儿,也不是我的决定,他能怪我什么?再说了,他也就是碍于孝道,不能自己张口,要真的继续跟姨娘待在一起,他估计也难受死了,男人嘛,哪里能指望样样都强……”
温竹君听得叹为观止,人跟人真是太复杂了,无论是夫妻还是子女,总有矛盾跟心眼子。
这么一对比,霍云霄还挺好的,就是有些过于实诚。
忙忙碌碌到了下午,温竹君刚打算去东宫看霍云霄呢,东宫就来人了。
“夫人,侯爷醒了后一直吵着要见您,还说您骗他什么的……”琥珀都有些忍不住笑,“您快些随我去吧。”
温竹君:“……”
第90章 捡漏的第九十天阿竹,你这是怎么了?……
这小子又作什么妖呢?
随琥珀到了东宫后,温竹君急匆匆赶去霍云霄休息的地儿,但里头正一片寂静,探头一看,霍云霄又睡着了,身上扎满了金针。
太子看到她来了,莫名松了口气,但还是拧起眉头道:“外头的事儿,吩咐下去就行了,现在照顾伯远才是大事。”
温竹君不敢反驳,赶紧乖巧行礼,“是,我记下了,太子。”
太子妃瞥了太子一眼后,拉着温竹君直笑,“你可算来了,方才伯远醒了一直闹脾气,非要等你来了才肯吃东西,太子都被他气坏了。”
“那他没事吧?”温竹君心头无语,又觉得好笑跟无奈,“我当时正准备过来呢,谁知道他醒了。”
“没事,”太子妃摇摇头,“被太子骂了一顿就好了,太子还答应等他病好了切磋呢。”
温竹君:“……”
哄小孩儿呢?这小子真是又惨又好运,真是的。
钟太医施完针便轻手轻脚地放下帐子,出来后和温竹君道:“还是有些烧,不过已经缓解了许多,恢复是真的快……要是他吃不下去,就给他喂点水,但也不要太多,别看他闹得欢,但他身体还虚弱着呢,尤其是伤口,不能再裂开了……”
温竹君一一记下。
和宫女讨了几本书,就坐在窗牖前的软椅上看书,夕阳已经没什么温度,光线很是舒适。
琥珀提了食盒悄悄过来,“太子妃想着您肯定没吃呢,便叫我送些吃食来给您。”
温竹君笑着坐在了桌前,接过食盒道:“谢谢琥珀姐姐。”
琥珀帮她将食盒打开,把菜品摆好,看了眼帐子里没什么动静的霍云霄,才小声道:“您跟侯爷感情真好。”
温竹君一愣。
“方才您不在,侯爷急坏了,”琥珀伸手帮温竹君打了碗汤,“非说您跟他说好了,还说您向来说话算话,肯定是出事了,一直担心您,把太子都气坏了,吼了好几句呢。”
温竹君笑着摇头,“他就这个性子,让你们见笑了。”
琥珀却抿唇道:“在宫里待久了,看到侯爷这样真性情不拘束的人,也觉得新奇好玩儿,大家都很喜欢侯爷的……”
她话音未落,便觉失语,“对不住,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碍的,我懂,”温竹君看她有些拘束,开始慢悠悠地吃菜闲聊,“琥珀姐姐在宫里待了多久了?”
琥珀眼中露出回忆之色,“很多年了,后来太子大婚,我被指到了东宫伺候,慢慢成了如今的琥珀姑姑。”
岁月太久,她所有的记忆都被宫内生活占据,记忆都有些模糊。
温竹君夹起羊排啃了起来,“那你以后出宫了,有没有想做的事儿?”
琥珀摇摇头,“我不太想出宫,我已经习惯宫里的日子了,也习惯了陪着太子妃跟小殿下,出宫了,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家里也没人。”
“太子妃宽厚,”温竹君表示很理解,“琥珀姐姐的选择也不错。”
琥珀闻言不由笑了,看温竹君啃羊排吃得香甜,笑道:“夫人慢吃,我这就走了。”
温竹君吃完饭后,夕阳便收起了最后一缕余晖,天光渐渐黯淡,稀疏的星子在远山处闪烁。
她拿起一根蜡烛,在殿内的烛台间晃悠起来,等到殿内灯火明亮,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阿竹?”
她猛地扭头,看到霍云霄朝她伸手,连忙跑了过去,“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疼不疼?”
霍云霄看起来依旧很虚弱,声音一直都是沙哑的,有些着急道:“你,你去哪儿了?说好的我醒了,你还会喂我喝粥的……”
“家里有事儿呢,”温竹君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也没有去哪儿,放心,我在的,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霍云霄眼睛无神的点点头,“水。”
温竹君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不是说醒来后闹了吗?怎么一点都不像能闹的样子?
她性子一向谨慎,立刻朝一旁的宫女道:“去叫太医。”
手也探上了霍云霄的额头,离开前明明没那么烫了,这会儿又开始发烫,不对劲。
来的不是钟太医,太医把完脉后捋着胡子道:“无大碍,夫人,您也别太着急,醒过来就很难得了,侯爷身上伤口不少,反反复复的烧也是正常,好好照顾着……”
霍云霄也拉着她道:“我感觉还好,应该没事的,你别担心,就是别再乱走了,留在这好不好?”
温竹君觉得他受伤了还变黏人了,但也没忍心拒绝,“放心,我就在这,哪都不去。”
她这会儿哪都没去,一直守着霍云霄,心里则是在想这次的事儿,她没有渠道了解其中的事儿,一切都靠猜,但昨儿她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从古至今,查贪都不是易事,看霍云霄这一身伤,肯定是鏖战,想来受到的阻击也极大,不然怎么会受一身伤,流一身血?
流一身血?
温竹君目光一颤,落在霍云霄
身上,方才他喝完水就喊着身上痒痒,她怕他抓挠到伤口,只能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然后又艰难地换了一身干净绸缎中衣,中衣上没有任何花纹,但这会儿,衣裳上映出了一朵梅花,殷红如血。
哪怕是光线昏暗,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很快,就泅出了第二朵。
“太医,太医,”温竹君知道自己没看花眼,心肝都发颤了,“钟太医,快来……”
钟太医刚在家洗完澡,头发都是湿的,就被人给扛了出去。
“哎哟,我一把老骨头,你们别这么折腾我啊……”
好不容易到了东宫,已经掌灯,廊下都亮了,颠簸间看到温竹君在门口等着呢,他还没站稳,又被温竹君给一把扯了进去。
“夫人,夫人呐,我老了,不能这么折腾啊,膝盖要断了,哎哟……”
殿内太子太子妃都在,面色俱都不佳,李太医正在把脉呢,眉头紧皱,似乎情况不妙。
温竹君也不啰嗦,将情况说明,“……睡着没多久,他的伤口忽然裂开了,血流得好快,钟太医,您快看看是为什么?是吃食还是药,或者是毒,也可能是衣裳有问题?”
她不得不多猜测一些情况。
太子看着她,虽语调急切,但表情很是沉静,思绪也清晰,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他沉声道:“孤已经派人去查问这些东西了。”
钟太医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气喘吁吁,极其狼狈。
他舒缓了口气,咽了咽口水,立刻道:“我马上给侯爷看。”
太子妃轻轻走过去牵着温竹君的手,小声安慰,“你别担心,伯远会没事的。”
温竹君察觉到太子妃的手很用力,手心还有汗,心头微微一暖。
钟太医阖眸凝神把了好一会儿的脉,又提着灯看霍云霄的伤口,“不是中毒,快,去将侯爷这几天喝的药渣,跟吃过的食谱都拿过来。”
温竹君听到这话,心头一沉,她也吃了霍云霄吃过的粥,并没有什么感觉,确实不是中毒。
将这些讲给钟太医听后,钟太医和李太医都是眉头紧蹙,两人商量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就八九不离十了,粥里跟药里,一定有相互作用活血的东西,药量还很重。”
至于是什么药,已经不可考了,毕竟都是吃喝,进了五脏庙的东西。
温竹君知道,一碗粥一碗药汤里就算加了活血的东西,碾成粉末,也吃不出来,想查出是谁加的也需要不少时间。
太子听到这话,已经怒不可遏,面上一片冷寒,看来东宫还是不干净呢。
“去将这几天接触过药和吃食的人,全都关起来,一个个审。”
温竹君没有理会那些事,她只管眼前。
“去,将炉子重新搬进来,”她扭头朝钟太医道:“劳烦您这次亲自抓药了。”
钟太医很是庆幸,“幸好夫人衣不解带地守着了,这大晚上的,要是稍微不注意,侯爷恐怕就很难醒过来了,这药量下得很仔细,是个极懂药理的……”
等到药熬好,温竹君抱着霍云霄,用竹片撬开嘴巴,一点一点地喂药。
许是药太苦了,霍云霄居然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温竹君,他还笑了,笑容很是苍白。
“阿竹,你在呢?”他咳了两声,躲开了黑乎乎的药汁子,喘了两下,才无力道:“我还以为我要看不到你了,心里想着你,才拼命跑回来的……”
温竹君心头惴惴,挤出一抹笑,“别说话,喝药,喝了药你就好了,等你好些了,我们就回家。”
“回家,”霍云霄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虚弱的声音几不可闻,“好,我们回家……”
太子见霍云霄如此惨状,面如锅底,咬牙转身走了。
温竹君一点一点耐心哄着,趁着霍云霄半睡半醒地,总算是将药灌了下去。
浓夜起了薄雾,半掩的窗子里透着寒凉的风,能闻到风里紫藤萝花的芬芳,将屋中的药味儿冲淡了些许。
温竹君一直没睡,见霍云霄身上的热意渐渐消退,伤口也不再冒血了,总算松了口气。
直到凌晨,纱窗里透着一点点亮,她才握着霍云霄的手,缓缓睡去。
等到她醒来时,窗牖里的光都落在了脚踏上,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但周围一片静悄悄的,连一句说话声都没有。
温竹君猛地抬头,看到霍云霄也在榻上安稳地躺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伸手去探他鼻息。
察觉到他还活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管如何,她希望霍云霄好好活着。
不过,东宫不安全,她得带他回家。
温竹君伸了个懒腰推开门,门口坐着无聊发呆的宫女一脸惊喜。
“夫人醒了?”小宫女后怕的拍拍心口,“夫人,侯爷还好吗?”
温竹君点点头,“还没醒呢,血已经止住了。”
她进侧殿梳洗了一番,有些后悔没把青梨带来,她不太会梳头。
好在昨夜是趴着睡的,头发没有乱,就是衣裳有些皱了,脸色也不太好,尤其是身上酸疼。
太子跟太子妃是过了日正后才来的,说是快要查清楚了。
温竹君并不太在意,查到是谁有什么用,肯定有人指使,但肯定没问出来,不然太子的面色不会这么难看。
她屈膝行了一礼,“我想带外子回家养伤,请太子恩准。”
太子妃有些担心,“东宫里有太医,竹君,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她说着也止声了,昨儿要不是温竹君,恐怕霍云霄不一定能醒过来。
“竹君并不是不相信东宫,”温竹君轻笑,“是霍云霄想回家了,受伤了,在家中养伤才好得快。”
太子倒是点了头,“多备些药材,趁夜送伯远回去吧。”
霍云霄中间醒了一回,吃的是温竹君自己熬的一点牛肉糜,昨夜流了太多血,霍云霄真的是又一次元气大伤,脸色如白纸,唇色更是惨白。
好不容易入了夜,东宫里七八辆马车全都驶了出去,里面有的要送信,有的要送书画,有的要送礼盒。
温竹君将车帘子扯住,不让外头的人看到里面,因为在外人眼里,霍云霄此时应该还在外面办差呢。
她则是听声音,大概拐了几个弯,猜测此时到了哪里。
比往日多花费了小半个时辰,才转到云仙街。
温竹君听到车夫敲了下车门,随即谨慎地掀开车帘,朝门房道:“快把门槛拆了。”
马车在夜色笼罩下,径直驶入了后院。
玉桃在铺面里就已经接到琥珀的消息,早早将人都遣散了,正院只留了最信任的几个丫头。
温竹君跟着一起将霍云霄安置在榻上后,才疲惫地瘫坐在一边,这小子真是太沉了。
“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洗洗。”
霍云霄喝过药后,就一直昏睡着,哪怕是抬着他折腾,也一动不动。
温竹君洗漱好躺在榻上,本来很困,但看到霍云霄一直不醒,又没了睡意。
她很少看到他这么没精神的样子,不过家里的床榻很大,足够将他装下还能多一截,应该会舒服点。
这次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收获,要是再次寻到什么账本或是什么证据,恐怕玉京又要一次变动了。
她知道这算好事,可她就是没办法置身其中,她可以在小范围里做善事,但国家大事,潜意识里就觉得,离她实在太远了。
温竹君叹了口气,发了会儿呆,小心翼翼地躺在外侧,睡下了。
夜半的时候,果然钟太医说得很准,霍云霄被渴醒了。
温竹君如今睡在外侧,自然是该起身帮他倒水。
“你别乱动,我去给你倒水,”温竹君迷迷糊糊地披了衣裳去倒水,不小心手撞到
了桌角,顿时疼得吸冷气。
霍云霄听到了,挣扎着要起来,嘶哑着道:“阿竹,你怎么了?”
温竹君看得心急,一把将杯子给扔了,赶紧跑过去将他按住,斥责道:“叫你别乱动,伤口要是再出血,你就真的死了。”
霍云霄就着她的手喝了满满一杯水后,喘了两下,笑道:“不会的,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温竹君不想搭理他,转身要出去。
“你去哪儿?”霍云霄可怜巴巴地看着,伸手去拉她,“你别走呀。”
温竹君有些诧异,他以前不是这种黏人的。
“不走,我让人进来帮你更衣。”
如今大头没回来,她只能叫了个小子进来,最近一段时间,这小子就不用出去了。
温竹君再次进了卧房后,看到霍云霄巴巴的眼神,不由失笑,怎么病了还更黏人了呢?
“我就在这,不会不回来的。”
霍云霄勉强有了点精神,浅浅握着温竹君的手,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轻声道:“我知道,就是,没忍住,小时候生了病,我爹摸着我的头说要出去给我买糖葫芦,但他再也没能给我带糖葫芦……”
“阿竹,我知道你在的,”霍云霄在温竹君被撞的手上轻轻摩挲着,声音渐渐变轻,“我就是忽然想起了我爹,我知道你在……”
温竹君听得很认真,还等着他继续说呢,一侧过头,发现他都睡着了。
起身仔细地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发现没出血后,握着霍云霄的手,发了会儿呆,困意来袭,很快也睡着了。
接下来的好些天,温竹君没出过门。
因为霍云霄变得异常黏人,像个小孩子,做什么都要人陪着,好在恢复得也很快,伤口再没弄脏过被单。
“阿竹,我想吃东西。”
温竹君坐在窗前看东西,摇了摇桌旁的铃铛,很快青梨就进来了。
“他要吃东西,你帮他弄一下。”
霍云霄有些不乐意。
温竹君头也没回,像是背后长眼睛似的,一边翻着册子一边道:“你先自己吃点,玉桃爹做了很多好吃的,还有你喜欢吃的羊羹,待会儿我们一起吃饭,我现在要看册子。”
青梨笑眯眯地递过果干儿,“侯爷,这是夫人亲自为您挑选的果干儿呢,特别好吃。”
“嗯,好吃,”霍云霄满意了,吃得连连点头,“我还要吃点别的。”
青梨扬起笑容,“好的,侯爷,还有花生糕、栗子酥……”
四月下旬,眼看着就到了五月,天气越发回暖,肥皂的售出也增加了两成。
温竹君也越发忙碌了。
随着生意的摊子越铺越开,那些事儿就像一双推在她背上的手,还有一双双女人期盼的眼睛,让她无法再放手,也不敢停下脚步。
姚坚跟温春煌也忙,绿橘一个小丫头,也是四处跑,为此温竹君还将红衣给了出去,让她跟着绿橘一起管账。
还是得早做准备,人才,任何时候都缺。
霍云霄最近每天都无聊得半死,他从小到大就没躺过这么久,偏偏温竹君不让他乱动,身上的伤也不允许他乱动,他就只能不停地喊她解闷儿。
“阿竹,我要看书。”
“阿竹,我要喝水。”
温竹君不厌其烦,只要有空就做,还不时观察他的伤口恢复状态,正儿八经地给钟太医写信汇报,及时地修改方子。
当然,这是玉桃去做的,假借送点心的名义。
这天,温竹君和绿橘谈事儿,说起女工的情况,还有肥皂的售卖账册,两人对接下来的路都有些担心。
之前没有想过,冬日里的肥皂用量本就不大,偏偏他们没有多少存货,如今不到五月呢,肥皂的需求量一下就升高了。
温竹君拍板,制定了下一阶段的计划,“还是缺人,咱们得找人,找能干活儿的人,至于新的作坊,我们还是不能着急。”
光靠二哥哥跟二姐夫是远远不够的,开源节流,必须先开源。
霍云霄如今能坐起来了,坐在一边的软椅上咔滋咔滋地吃桃子,闻言道:“读书人不都相互认识嘛,让你大哥哥二哥哥介绍些穷书生不就行了?”
他说着还眼睛一亮,“我认识一个,家中穷得揭不开锅,你要是能用他,他肯定高兴。”
温竹君一脸怀疑地看他,这小子能认识穷书生?听着像笑话。
不过,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绿橘还有一个隐忧,“之前您的先见之明,让我们将原料掌握在手里,尤其是瓜烙,但现在我觉得还不够,而且现在那些铺子都在争。”
温竹君点头,“从外面买吧,如今正是春日了,去找农户让他们多种,等入秋后,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想跟她争原料,绝无可能。
一直到入夜掌灯时分,霍云霄几次捣乱后,温竹君总算处理完事儿,终于到了吃饭时间。
温竹君看着桌上的汤,不由叹气,“怎么又炖汤?弄几个小炒就行了。”
范老三挠头,“今儿是老鸭汤,清炖的,没加东西,夫人放心喝,侯爷也多喝点,滋阴养胃,消食化滞,有好处,尤其是侯爷,这个身体最近可得多补补呀。”
霍云霄连连点头,他最爱吃肉了,最近喝了不少药膳,感觉不错。
“好好好,帮我多打一碗。”
温竹君看他吃得高兴,也陪着喝了一碗汤,之前是陪二姐姐喝,现在是陪霍云霄喝。
吃完饭,她就觉得心里一直发燥,最近补得有点过了。
等到帮霍云霄擦洗完身体,温竹君站起身,看着面前宽肩窄腰,沟壑起伏的挺拔身躯,忽然觉得鼻子下有点热。
霍云霄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穿衣,转过身低头一看。
他吓了一跳,“阿竹,你这是怎么了?”
温竹君愣愣
地摸了下鼻子,结果沾了一手血。
她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面前的秀色可餐,摆摆手,口中淡定道:“无事,鸡汤喝多了,这突然来碗鸭汤,没顶住,实在太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