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药 “上个月办的葬礼,你想结阴亲?……

    沈临从未这么煎熬过, 他甚至不嫌麻烦让人远程把消息传了过来,捏着他的下巴逼着去看。

    “原先那个手机确实有定位,有监听, 但我尚未不择手段到监控你的每个行为。”

    陆屿廷慢条斯理地道,“直到你跑了。”

    “……”

    ——你生我气了么?

    ——我不相信你真的死了。

    ——你为什么不理我?

    ——也是, 你肯定上次生我气了。

    ——不过也好,你离开了你的那个老公。

    沈临简直是没眼看,把陆屿廷的手拿下来,目光有些闪烁, 但还是说道:“这不能说明什么。”

    “楚岫是我朋友,他关心我很正常。”

    “除非你能拿出实质性的……”

    消息往下一滑。

    ——你回来可以告诉我么?我有机会么?

    机会什么机会啊!

    哥!

    沈临认认真真地同陆屿廷说:“楚岫是不可能和我有关系的, 你自己想想,很离谱的。”

    “撞号了吧?”

    陆屿廷神色淡淡的,只是问:“你对他有着一套完整的认知体系,从哪里得来的?”

    沈临愣了下,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和楚岫合作, 你非他不可么?”

    凭什么每次都要他先回答。

    才不要。

    纤细的少年抱着人的脖子, 无辜的视线撞入深沉的目光。

    “直觉。”

    沈临秒答:“我也是直觉。”

    “他一看就是受。”

    “……”

    *

    沈宁安是谁撞死的?

    沈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自己真的和沈宁安有过几辈子的渊源, 那他不可能不好奇这个问题。

    自己虽说已另外一种方式达成了“死亡”的结局。

    但书中的死因却是个谜团。

    都说是陆家。

    甚至这次他自己假死, 外界的反应也认为是陆家。

    几乎诡异的一致。

    沈临在源州待了几天,临走的时候还是去了趟林妍清的画廊,他一进门就被震撼到了。

    很漂亮,很自由。

    随风飘舞的向日癸, 虚无缥缈的梦中女,还有乡下的麦浪。

    “你想通了?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林妍清系着个围裙,上面全是乱七八糟的颜料, 大波浪头发也被一根铅笔扎成了个丸子头。

    但眼神仍旧是神采奕奕的。

    “你拥有自由活动的权力?”语气很是调侃,林妍清递过来一瓶水,她早就看到门口的车了。

    这么不放心。

    沈临倒也没有否认,找了个凳子坐下了,仰头看了看很大的画作,确实好美。

    “我来源州其实也干不了什么,后妈,我母亲已经死了,我来了也没什么用。”

    林妍清皱眉:“怎么会,她会开心的。”

    沈临垂着眼眸,几乎有种果然如此瞪地感觉,转头看向旁边的人,一字一句道:“我是私生子,您不讨厌我么?”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他一直都很想问这个问题,在这整场混乱的家庭关系中,沈宁安是一个侵略者,受害者是林妍清和他的婚生子,隐身的人是沈仲山,出局的人是陈鹊。

    为什么到头来一次又一次帮他的是最不可能的人。

    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你就是故意来问我的吧?” 林妍清算是反应过来了,环着手臂笑了笑。

    但是又停了下来。

    “你说你知道那些事有什么好处呢?你妈妈知道你好好的活着,就可以了。”

    沈临蹙眉,刚想反驳,对方又说:

    “陆家可以护着你,你年纪这么小,事情都解决了再探求真相不行么?”

    “告诉你了,你就开心了?”

    林妍清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弯腰把少年怀里的矿泉水拿走,旋开了瓶盖,又给递了过去。

    “……”

    “我小什么啊!十八岁都可以坐牢了!更何况我都——”

    脑袋挨了一拳。

    “说得什么话!”

    沈临一下子老实了,一个两个的,好封建迷信。

    但话虽如此,沈临还是老实不说了,最后仰头看她,“我从前也想着有人护着我就好了……”

    “可是妈妈,得癌症去世了。”

    “沈云霄,我不想去联姻,他还是让我去。”

    “沈家提防我……我一分钱都拿不到。”

    “您是个好人,但您没有义务护着我。您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最优选择。”

    沈临认认真真地把这个现实剖开,并不在意自己所受到的伤害,“谁会护着我一辈子呢?我又不是个没有思想的玩物。”

    林妍清愣了下,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孩子一样。

    但又无法反驳他的每一句话。

    “我现在和陆屿廷在一起,其实没有什么别的理由。”

    “我之前,喜欢他。”

    “后来他骗我,我有点伤心,想着算了。”

    沈临垂着头,仿佛是在和长辈交代早恋情节一样,“我只是在谈恋爱,我和他是平等,为什么你们的口中,我总是比他低一等呢?”

    单纯的眼眸望了过来。

    很有逻辑,很认真。

    林妍清说不出来别的话,只能道:“你是这么想的啊……”

    “那我和你道歉。”

    沈临连忙摇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妍清只是神色不改,“也是,你长大了。”

    “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么?”

    “我告诉你。”

    *

    榕城——

    沈云霄西装革履,进了一家私人会所,蹙眉将手中的通讯设备放置旁边侍者的托盘中。

    迈步朝楼上走去。

    一层一层的地毯,烫金的扶手,楼下还有几个小提琴手在拉琴。

    靡靡之音。

    沈云霄推开门,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容明征,对方微微抬眼,幽蓝色的眼眸很是显眼。

    “好久不见。”

    “安安还好么?”

    沈云霄神情淡漠:“找我什么事?”

    容明征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身段尤为儒雅,丝毫没有先前坐轮椅的阴郁之色。

    反而神采奕奕地道:“你弟弟,你不关心么?他都回国了。”

    “怎么,你不知道?”

    容明征纤长的手指在深色的桌面上敲了几下,有些耐人寻味地看着对面的人。

    沈云霄压下心中的情绪,只是平静道:“你想说什么。”

    “一个好的合作伙伴,起码要做到守信吧?”容明征笑吟吟地看着人,语气却很阴冷。

    “沈宁安你得给我。”

    “安安死了。”

    沈云霄神情淡漠地直视过去,重复道:“他早就死了,上个月办的葬礼,你是想结阴亲?”

    容明征笑了起来,甚至拍了拍手,“好好好,这么一看,你倒是和陆家同仇敌忾了。”

    “可惜。”很短促的一个音节。

    容明征坐会了椅子上,把那堆照片扔了过来,歪头看着沈云霄,“你不是自诩要让安安脱离苦海么?”

    “人家两个似乎是两情相悦啊……”

    沈云霄难以控制地将视线看到桌面上,那些照片甚至有厚厚的一沓,全部都是不同角度的亲密图。

    少年从未在他身边露出这种神色,他们甚至在亲吻。

    他依赖他。

    他居然依赖他。

    “看够了么?”

    容明征观赏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唇角微扯了下,“现在还可以跟我谈合作么?”

    “安安喜欢谁,是他的自由。”沈云霄几乎有些失心落魄,只是怔怔然地道。

    “与我何干。”

    他只要平安就好。

    沈云霄似乎觉得乏味至极,转身就打算离开,但就在这时。

    “容晟新研发了一批药,精神方面的。”

    “不谈谈么?”

    沈云霄蹙了下眉,但还是转头看了过去。

    *

    沈临回到车上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他坐在副驾驶上,情绪有些低落,靠着车窗不吭声。

    “我知道陈鹊的一生了。”

    “手稿里的故事美化过了,估计是她的幻想。”

    陆屿廷并没有出声,只是垂眸看着人的眼睛,红了。

    沈临想不通,他拧眉看向陆屿廷,“发廊女和穷小子,原本是同一阶层的。”

    “但是穷小子攀上了高枝,从此变成了天壤之别。我十分不明白一个事,所有的童话故事里,都爱以身份悬殊来构造爱情,但书外的现实世界大多都是悲惨的结局。”

    沈临似乎是进入了死胡同,“并且……怎么都是男方得利?”

    “男强女弱,女生被玩弄;女强男弱,女生家产被侵蚀……”

    “永远不得善终。”

    沈临越想越觉得恶心,甚至焦虑地抓起了自己的手臂,有一道道的红痕出现。

    直到被扣住了手腕。

    陆屿廷定定地看了过去。

    少年只是面色泛白地说:“如果没有沈宁安的豪门身份在,我们根本就不会遇见。”

    “我现在也是落魄的一方,我和你地位悬殊,你拥有拒绝的权力,我是没有的……”

    陆屿廷拧了下眉,直白地问:

    “我没有给你安全感?”

    沈临摇摇头,低声呐呐道:“不是……正是你给了我特别大的安全感,我们的关系才得以维系。”

    其实很难不承认。

    一个人爱你爱到疯疯癫癫,你是会心动的。

    更何况是一个从未被这么爱过的人。

    沈临觉得自己也不应该这么消极,但是那样充满含恨而终的结局实在让人唏嘘。

    “陆屿廷。”

    “我喜欢你,所以我没有拒绝你。”

    沈临垂着眼梢,阴郁道:“你最好一直喜欢我。”

    两天后。

    回到了榕城。

    沈临的身份问题得到了更为妥善的处理,也得知“沈宁安”这个身份是获得了学位证的,尽管动了些手段。

    买来的体面。

    陆家操作的,但被外界阴阳亡妻也要有学历,真是高门难进。

    其实是不想他的身份一直是个高中学历。

    沈临垂着眼皮,一会想哭一会又想笑的,怎么陆家做什么都要被报道成这个样子……

    反派buff?

    他在别墅院子里待着,坐在一个秋千上,无聊地荡来荡去。

    剧情还没走完。

    他还得再想想……

    与此同时,“沈临”的身份正在被彻底落实,他拥有了自己独立的户口本,名下一共有三套房产,甚至还获得了一部分股权,年终会获得分红。

    陆屿廷回去的时候,人还在荡秋千,看到他后笑了笑。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突兀的一句话。

    沈临震惊,双手抓着秋千椅的把手,仰头看人,“你……”

    “你不愿意?”

    沈临顶着阴沉沉的目光,一不小心脚滑了,秋千荡的幅度正好让他的小腿蹭了下陆屿廷的。

    “……”

    “不是……”

    “那我们明天去登记。”

    沈临绷不住,红着脸,“不行,你太急了,你、你得等到所有事情解决完之后。”

    剧情还没结束,反派的结局还没定下。

    你倒是直接想走番外了。

    “不行。”

    又说了一句。

    沈临没太注意陆屿廷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说:“容家还在呢,你不知道之后——”

    后颈被摸了摸,捏住了。

    “你拒绝我了。”

    陆屿廷垂眸看他,眼神幽暗,“我有办法让你不去现场就达成法定婚姻。”

    沈临愣住了,那种阴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后颈的手仿佛像是在被野兽叼着一样。

    无措的表情实在惹人怜爱。

    “但你上次说你不可以拒绝,你在不开心。”

    沈临感觉自己的耳垂被摸了摸。

    “你可以。”

    陆屿廷定定道:“我等得起。”

    少年愣了好一会,最后甚至以奇异的色彩去看人,歪了歪头,伸出手来。

    “抱抱。”

    心甘情愿的沉沦。

    *

    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后。

    沈临一次半夜口渴起来,发现身边没人,他找不到陆屿廷,只能想要出去。

    但卧室门被锁了。

    沈临拧动门把手的声音或许过大,终于门从外面打开了,陆屿廷浑身潮气地垂眸看他。

    “老婆。”

    沈临光着脚,面上有些困惑,他……洗澡了?

    “怎么醒了?”他在轻声问。

    沈临只好说自己口渴。

    陆屿廷牵着他的手,照旧如往常一样,喂他喝。

    这似乎是某种怪癖。

    沈临觉得他是故意喂得他太急,然后顺利成章地吻掉那些水痕。

    “你怎么了?”少年没忍住问。

    “没事。”

    沈临没有问出来确切的答案,但说实话是有些担心的,他现在的身份,帮助很小。

    “睡吧。”

    沈临躺在床上,抱住对方的手臂,原来的豆豆毯已经成了二级安抚物。

    闭眼睡了。

    直到家庭医生再度上门,但诊疗对象并不是陆屿廷,而是沈临。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

    ——陆先生吩咐我来对你做一次综合心理健康测定(SCL-90)。

    ——你忘了我么?我给过你名片,陈崎升。

    第62章 锁好门 “不要对他予取予求”

    沈临蹙了下眉, 但还是让人进了门,自己则是去填写那张表。

    全程很是配合。

    医生垂眸看了下这个少年,年龄更改过, 姓名更改过,经历过一次联姻和车祸, 现在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可能有些长,尽可能诚实作答。”他补充了下。

    “嗯。”

    沈临填完就递了过去,发现医生似乎是轻微蹙了下眉,但对方还是笑着道:“或许, 你要和陆先生见一见。”

    “陆屿廷是出事了么?”少年很平静地问了下。

    陈崎升愣了下,似乎是震惊于人的坦然的态度, 只是解释道:“在接受治疗。”

    “那你带我去找陆叔叔吧。”

    临景山。

    沈临没想到是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他原本是打算按照正常人的步骤来进行“见家长”这一环节的。

    却还是不行。

    他一路靠着车窗看沿途的风景,神色淡淡的。

    “你看起来郁郁寡欢。”医生似乎是找了个话题。

    但少年头也不抬地道:“你对象得病了,你也不高兴。”

    “……”

    陈崎升没料想对方回答这么直白,于是索性问道:“我以为你要我的名片是会询问相关东西的。”

    “但你没有联系我。”

    其实这话说的巧妙, 甚至带走轻微的失望情绪, 但沈临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是解释了下。

    “没有用。”

    “现阶段没办法解决, 我想了想, 如果完全不和外界联系,可能对他病情好点?”

    语气很是无所谓,但听者却浑身不舒服。

    这是一种病态的感情羁绊。

    车子停下了。

    沈临到了别墅门口,他以为的尴尬氛围完全不存在, 管家叔叔甚至早早地在门外等。

    “怎么这么瘦了……”

    沈临像个等身手办一样被围着检查了一圈,最后刚想要开口问问,却被打断。

    “先过来吃饭。”

    家里一切入旧, 甚至客厅还摆着他打游戏的纸箱子,管家叔叔根本不谈假死的事。

    好似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沈临确实没吃早饭,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喝完了一碗玉米粥。

    然后才被带去楼上。

    “不要担心,没什么事。”管家叩了叩门。

    沈临深吸一口气,突然发现自己终于有了最原始的紧张感,陆慎毕竟是书里的反派。

    几乎没有什么正面词汇。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是什么自家人了。

    嘎吱——

    沈临贴着门站着,深呼一口气,刚想抬眼去看,却被书桌上的摆件吸引住了。?

    他的立牌?

    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陆慎顺着人的视线去看,倒是很礼貌地提醒道:“你自己摆了一些东西,不记得了?”

    沈临瞬间红温,他原先在别墅里胡作非为,经常把自己的东西摆起来欣赏,但总是忘记收。

    怎么还在这里啊啊……

    “过来。”

    沈临往前走了过来,神色恹恹的,刚对视过去。

    “怎么不叫人。”

    沈临开口道:“陆叔叔……”

    陆慎微挑了下眉,温声道:“不叫我爸爸了?”

    沈临着急了起来,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你和他不结婚?”

    沈临愣了下,怎么又提这个,刚想回答,对方又道:“过来坐,站我面前做什么?”

    少年只好按照要求坐在桌子侧面,像是医生看病人、班主任问学生的方式。

    很懵地去看对方。

    陆慎穿着考究,整个人儒雅得很,但被他打量的人很难不产生压迫感。

    “回答上一个问题吧。”

    沈临思维根本来不及转换,像是在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一样,努力地想了想,回答道:“……现在不是很适合结婚吧。”

    “为什么?”

    甚至还要引导性发问。

    沈临手指蜷缩了下,“我、我觉得他还有很多事,结婚会影响他的。”

    “哪些事?”

    沈临一整个人都委屈了,一直问他,垂眼扣手指,闷声道:“事业啊,他的畅云计划不是还没彻底完成么。容家、沈家他们都盯着呢,不能放松警惕的。”

    “所以这就是你不叫我爸爸的理由?”

    沈临完全愣住了,怎么绕到这里来了,对方甚至笑了起来,眼角还有细纹。

    “我……”

    “你和他会结婚么?”

    沈临完全无法应对这种招数,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或许……会。”

    “那你可以提前叫。”

    “。”

    少年满脸困惑,似乎是完全不敢相信绕来绕去,只是讨一个称呼上的便宜。

    不太符合B格。

    沈临闷声道:“爸爸。”

    “嗯。”

    气氛似乎一瞬间缓和了下来。

    陆慎交叠着双腿,唇角微微扬起,从桌上拿起来了那份测试表,“有些轻微的焦虑,还有些情感回避,自我隔离。”

    “不是出去玩了很久么?怎么还不开心。”

    沈临本来是如坐针毡的,但是刚刚那个称呼上的小插曲,一下子又让他放松下来了。

    他好久没有见到其他人。

    想了想,说道:“他生病了。”

    “所以你也要生病陪着他?”

    陆慎觉得有趣极了,他从未见过这么过家家似的情感,本来就是商业式的联姻,两个人还能培养出感情,甚至最后还上演了“你逃我追”的戏码。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做,这段剧情就是——”

    少年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愁容满面的。

    “他在医院么?还好吗?”

    人仰头看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陆慎“嗯”了一声,语调有些故意下压,眉毛微微蹙着,少年一下子就紧张了。

    “还好。”

    沈临:“……”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理解你为什么喜欢他,你看中他什么了,精神分裂是他祖父就开始有的,会变得喜怒无常,会做出超出控制的事,只能缓解,无法彻底根治,正常人都不会喜欢的。”

    陆慎收敛了轻松的神色,还是拷问了一下面前的孩子,异□□情尚要接受那么多的责难,更何况同性。

    他当了一辈子的坏人,也未免有些厌烦。

    他只是想问问。

    但面前的少年似乎是真的在思考,最后板板正正给出回答:“他长得好看,还有钱。”

    陆慎蹙眉蹙了好一会,最后也没忍心说这孩子过于肤浅,直到面前的人悄咪咪地补了句。

    “他是这里最喜欢我的。”

    很奇怪的限定词。

    “没了。”

    *

    沈临最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他在书房里陪人下象棋,赢一局,问一个问题。

    很不幸,输了十局。

    被反套路了。

    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也说了。

    沈临蔫巴地像根豆芽,趴在书桌上闷闷道:“我不下了。”

    “好,去医院。”

    语调淡淡的,还带着点磁性。!

    医院——

    沈临说实话对于精神疾病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他看到病房门后,立马就要推门进去。

    但是被阻拦了。

    旁边的护士道:“稍等一下,观测一下状态再进去。”

    沈临只好站在原地,仰头看了下陆慎,又安分等着。

    这种行为甚至没有任何驱动性。

    就做了。

    陆慎垂着眼皮,心想怪不得,他儿子会抓着不放。

    好一剂良药。

    门开了。

    沈临推开门就看到陆屿廷面无表情的脸,对方手腕上缠着绷带,在看他。

    他几乎梦回上次半夜。

    一样的神态。

    沈临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懵懵地站在原地,直到对方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语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沈临像是被重新启动的机器人,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人,嗓音带着点哭腔。

    “你还好吗?”

    这边岁月静好,陆慎只是看了下护士递过来的报告,眉眼始终平直,只是低声交谈。

    ——呈现攻击性了么?

    ——我知道,继续保守治疗,新药的事再说。

    ——先前的脑部损伤不是已经治疗过了么,怎么还会复发?

    门悄悄地合上了。

    沈临不知道精神疾病怎么治疗,也不清楚为什么陆屿廷要去医院,他只是半夜偶尔有些吓人。

    习惯了就好了。

    “吃饭了么?”

    沈临闻言点头,“吃过了。”

    “你可以回家休息吗?”少年又问了句。

    男人眸色微微暗沉,语气尽可能平和,轻声道:“可能不行。”

    “哦……”

    沈临想了想,“爸爸让我在临景山待着。”

    陆屿廷轻微地蹙了下眉,但还是温和问,“嗯,也好。”

    “他怎么找的你?”

    话锋突然一转。

    沈临没想到会问这个,虽然困惑但还是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最后还问了问:“我可以叫爸爸吗?叔叔要我叫的。”

    陆屿廷神色始终很阴郁,直到被这个问题带了回来,思绪有一瞬间的卡顿。

    拧了拧眉头。

    “我倒是没有爸爸,那我可以借你的吗?”少年又问了问。

    “当然可以。”

    沈临心情有些变好,笑了笑。

    但就在这时——

    “我就离开一天,他就把你从我的地方带走了?”

    语气有些控制不住地阴冷。

    *

    容明征坐在一辆低调的车内,地点位于陆家的私人疗养院附近,他眉骨突出,在温和的面庞上却显出几分凌厉。

    “非要到最后才死么?”

    就在这时,骨传导耳机里又传来声音,是药物研发部的负责人,语气很是兴高采烈。

    “成功了,成功了,一段的试验已经起了效果,这对于遗传性的精神疾病有着非常好的疗愈作用!”

    “这一问世,一定可以帮助更多人。”

    容明征唇角轻微扬起,“恭喜,也不枉费您多年的学业,这会得到上面重视的,你值得一个奖项。”

    语气很是肯定。

    对面的人很是激动,连忙告谢,并表示自己会在容晟好好干的!

    电话一挂断。

    容明征面色就冷了下来,眼睛上的疾病虽然痊愈,但他夜晚的梦仍旧是扭曲嘶哑的声音,没有任何色彩图像。

    药……

    赚钱的工具罢了。

    他的手机还在嗡嗡作响,全是那些容家派系的子弟,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无非是想要他留出一条生路。

    容明征面色冷漠,当初他眼盲的时候,这些人可没少落井下石过。

    他只是慨叹一声,手指在膝盖上敲打几下。

    安安啊……

    ——我也觉得这个小猫很可爱,你好善良啊,还特地来喂它。

    ——是吗?

    少年蹲在地上摸猫猫,微笑地说“是”。

    容明征很淡漠地道:“我看不到它。”

    少年愣了下,认真地带着他的手去摸猫猫的头,“对不起,我忘记了,它是三花猫,头顶这块是黄色的,欸,你看,它蹭你了,你感受到了嘛?”

    容明征现如今回想起来,只能感受到温软的手指,以及一种心口战栗的快感。

    他至今觉得自己是去喂猫的。

    多好啊。

    车子大约在三十分钟后驶离了,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沈临也就待了一个小时,临走前还挥了挥手,乖巧。

    陆慎只是蹙眉。

    在电梯内——

    “不要对他予取予求,会出问题的。”

    沈临愣了下,“啊?”

    “两个人,需要有一个理性的。”

    陆慎似乎是在对人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天色将晚,沈临头一次在饭桌上和长辈吃饭,还是比较安静的。

    直到他准备上楼的时候,身后响起古井无波的嗓音。

    “锁好门。”

    第63章 试探 大约是亲了好一会

    沈临闻言愣了一下, 但还是呆呆地说好,然后在爬上床的时候,想了又想。

    光脚走到门口。

    把刚刚反锁的门又给打开了。

    沈临其实睡不着, 书里确实有一段剧情是这样的,不过当时救赎的人是楚岫, 算是黑化阶段。

    拴着链子遛弯……

    沈临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小小地叹了口气,他发现剧情无法消失,只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来。

    陆屿廷还是会因为自己下的药, 旧病复发。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少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很消瘦了,只是觉得难不成非要走囚|禁那一环?

    可是他一直待在家里啊, 这还不算完成?

    沈临不知道这个情节要持续多久。

    反派能不能有个好结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但沈临已经睡着了,额发散开了。

    钥匙插入门中,再度将门反锁住了。

    似乎还有一声叹息。

    凌晨三点左右。

    陆屿廷手腕上还有残留的血迹,他面无表情地推开临景山的门, 目不斜视地看着沙发上的人。

    滴答滴答……

    “啧, 就这么关不住你?”陆慎拧了下眉头,交叠着双腿, 是真的有些烦躁。

    从前他根本不信父肖子这种说法, 但现在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点关联。

    对方似乎是无意沟通,只是准备上楼找人。

    陆慎拿着手枪,咔哒上了膛, 有些不耐地道:“回来。”

    这么大还不听话。

    身后的青年很平静地对视看了过来。

    “我是第三个么?”

    陆慎握着枪的手背微微凸起青筋,似乎是笑了下,很轻快地说:“你们眼里, 我就是疯子对么?”

    “过来,告诉爸爸,你要做什么?”

    陆屿廷拧了下眉,错乱的画面挤压着脑容量,有些古怪的声响,似乎是母亲……又似乎是祖父。

    “抓回去。”

    “拴起来。”

    ——他会死的。

    ——你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去吧,像小时候一样。

    沈临迷迷糊糊地醒了,手臂撑着床单,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少年四处环顾了下,随后光脚下了床,推了下门。

    发现是锁着的,从里面也打不开。

    很是无措。

    直到咔哒一声。

    门开了。

    沈临像个干了错事被发现的小朋友,仰头看了下陆慎,垂着的手指扯了下衣角。

    “很晚了。”

    “去睡觉。”

    少年不自觉地视线往对方身后看,表情透露的信息非常简单,想找人。

    陆慎微挑了下眉,“你看起来不是很听话。”

    沈临一下子有些拘谨,他往后退了一步,不太愿意被批评。

    只好握着门把手,小声道:“好的,我睡觉。”

    “爸爸,拜拜。”

    门合上了。

    凌晨四点钟左右——

    陆慎在书房处理工作,管家过来添了一杯茶。

    屏幕上的邮件不断地弹跳,几乎全部都是一个消息,新研药。

    偏偏是容家的。

    “小孩儿现在是什么名字,我总是忘。”

    管家轻声道:“沈临,出生日期更改为了打xx03年8月19日,还没有过生日,那就是22岁。”

    “年纪没怎么改啊……”

    陆慎神色淡漠:“确实可以结婚。”

    “但实际年龄还是十九,他还小。”管家又道。

    陆慎闻言笑了下,抬眼去看身旁的人,很无可奈何道:“你放心,我还没有坏到要把自己儿子的心上人送给容家。”

    “不过是一个药罢了。”

    陆慎面无表情地道:“挺不过去就算了。”

    “少爷他……”

    “不要这么叫他,老东西死十几年了,做什么还听他的。”陆慎眉眼中有浓重的厌恶之感。

    书房一时很安静。

    沈临早上起来后,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数十条短信,基本都是一位姓陈的人。

    是家庭医生。

    ——精神分裂是一种疾病,会出现妄想、幻觉、思维混乱和精神异常,严重的会进行暴力行为,会攻击人。

    ——尽管你没有问我,但我还是建议你保持适度距离,独居有些不安全。

    沈临看完消息后愣了好一会,所以这是把他带回来的原因之一么?

    他还是没管,刚想要下床,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你看到了消息了么?或许你可以加我微信。

    沈临想了想,很认真打字道:恐怕不行,我的手机应该是有监控设备的,消息会传过去,他应该会不高兴。

    那边沉默了许久。

    再也没有发消息过来。

    沈临下楼吃早饭,看到陆慎后问了下好,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看着粥发呆。

    到底怎么样……这段剧情才会结束?

    针织玫瑰花?

    那个楚岫送给他了。

    用不了啊。

    怎么破局,想不通。

    沈临沮丧的情绪一直持续到陆慎给了他新的手机,并询问要不要再接着上学。

    “噢,我看到他已经给你完善的身份了,或者你也可以工作,这样可能会充实一些。”

    沈临说不出来太过于摆烂的话,想了想,答应了,不过得让他想想做什么。

    陆慎欣然答应。

    大约下午一两点的时候。

    沈临拨通了林妍清的号码,对面上来一句就是:

    ——你想通了,我接你回去?

    沈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的,妈妈。”

    那边似乎愣了下,随即便是无奈地笑了笑。

    ——那你要怎么样呀?你这个恋爱,不是很健康噢。

    语气甚至都轻快了些。

    沈临垂眸想了想,轻声道:“我能和沈云霄联系一下吗?”

    “我想问问那个药的事。”

    *

    沈云霄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接到电话后手指有些轻微的抖,但还是保持着镇定。

    “哥。”

    熟悉的嗓音。

    几乎回到了一年前,他也是这么叫的。

    沈临坐在床边,轻声问,“你给我的致幻剂,它是可以治疗痊愈的么?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对方愣了下,似乎是没有想到会问这个问题。

    “你来责怪我的?”语气很轻很轻,似乎有些自嘲。

    沈云霄站在落地窗前,外面的日光照射下,在地面形成一个挺直的影子。

    电话那边的嗓音传来。

    “你不要和我吵架可以么?我只是问一问。”

    “总是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再这样,我挂了。”

    沈云霄捏了捏眉心,捏着手机的力道不由得加紧,只是解释道,“致幻剂,只是让他精神变得不济,出现困乏幻觉的迹象。”

    “陆屿廷常年在国外,你以为那边圈子很干净么,枪支、毒品泛滥,他本人对诸多药物甚至都有抵抗性,这几乎是个人人尽知的事。”

    沈云霄拧眉和电话里的少年解释:“我想不出更好的方式,只能用剂量比较高的,但那并不致命,陆家甚至有自己的疗养院。”

    “安安!”

    似乎要唤醒电话那边的人。

    “我不是沈宁安,我是沈临。”

    沈云霄蹙眉,刚想说什么,对面又道:“不要叫我安安了,安安死了。”

    电话挂断了。

    沈临靠着门坐着,抱着自己的腿说不出来话,他侧头看向一旁的小手办,其实眼角有些红的。

    窗户有一阵风吹过,像是有人抱了抱他一样。

    与此同时——

    楚清河正在家里打游戏,美滋滋地给自己的蛋角色换皮肤,直到听到叮咚一声,是“特别关心”。

    她先困惑地蹙了下眉毛,然后脑袋灵光一闪,弯腰用手捞了出来,眼睛微微放大,大声冲天花板喊:“哥——”

    但是过于兴奋也导致她忘记收拾东西,床上的果冻、薯片和酸奶……全部都是一堆。

    倒是楚小狗尚未获得夸奖,脑袋就挨了一个“爆栗”。

    “这就是你跟我说你不饿,感情你自己吃饱了啊!”楚岫环着手臂,很是不赞同地道。

    “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发育期是很早的,高中你再不长个,你一辈子就这么高,出去cos只能穿增高鞋,一进亲友家原形毕露。”

    “越吃零食越矮。”

    楚清河被一连串人身攻击给整不会了,不是吧,失恋的人攻击力度这么强?

    她宛若荆轲刺秦王一样递出“地图”,虔诚至极,“哥哥哥——有消息了。”

    楚岫一脸困惑,直到拿过来手机,愣了下,情绪转变的很快,最后直接拿着手机离开了。

    楚清河坐在床上,捞了一袋新的薯片,心说想不到啊……她哥喜欢人|妻。

    有够离谱的。

    不过?

    楚清河摇头晃脑,真好啊,他没死。

    呜呜呜。

    临渊而渔:不好意思,我出了一些事,没有和你联系,对不起。

    沈临想了想,抱着手机看着,觉得对方不回自己消息也是正常的。

    但就在这时——

    视频通话直接打过来了。

    沈临慌张的手机都要掉下来了,但是他又没有突然挂人电话的习惯,最终还是接了。

    不过捂住了摄像头。

    楚岫:“……”

    “他看起来不在你身边。”

    沈临反应了下,知道对方是在说陆屿廷,“噢”了下。

    楚岫只是问:“你让我看看你怎么了?”

    “……”

    沈临沉默Ing。

    大兄弟。

    “还是你觉得我发的那些话你困扰了?”

    楚岫似乎是在阳台,偶尔会有风声传过来,他蹙眉道:“你要理解理解我,我的朋友死了,我也是会想念他的。”

    沈临手指还在捂着摄像头。

    “……”

    楚岫气得几乎闭了闭眼。

    直到画面不再是黑漆漆一片,切换成了一个智障毛绒熊,两个眼珠甚至是往外散开的,蠢极了。

    “我不是沈宁安。”

    电话那里的人还在轻轻说。

    楚岫:“所以呢?”

    “……”

    “找我干什么?”楚岫好脾气地问,试图找点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对方问了句,“你之前说你值得信任……这句话,还算数么?”

    “算。”

    *

    晚上八点钟左右。

    沈临背着书包试图要出门,陆慎此时还在公司,管家叔叔蹙眉看着他。

    “很晚了,为什么要出去?”

    沈临抿了下唇,“我去找陆叔叔。”

    管家蹙眉:“找他干什么?”

    也没有称呼,是真的有些不满,才不到三天,叫得就这么亲。

    “有重要的事。”

    少年认认真真地仰头道,目光有些祈求。

    管家蹙了下眉,他从未拒绝过他什么,为了安全考虑,还是说道,“那我送你。”

    少年眉眼弯弯,笑着道,“好,谢谢林叔。”

    榕城天气已经逐步回暖,陆氏大楼在商业中心,足足有五十多层。

    沈临被带着走的专用通道,电梯里很安静,他有些小小的紧张。

    尤其是看到镜面反射的自己。

    好普通的休闲装,好普通的双肩包。

    “……”

    沈临觉得好后悔,为什么他每次出门会自动背包,尽管没有什么可带的。

    书里的所有角色怎么都爱穿西装,显得他像是丢入大人堆里的小孩一样。

    啊——

    顶层到了。

    沈临看到了前面的秘书,对方似乎是在对管家叔叔点头致意。

    “嗯。”

    “你们忙你们的。”

    管家叩门示意,随后垂眸看了下沈临,带着人往里进。

    少年深呼一口气。

    他想好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老婆。”

    门关上了。

    沈临慌张地一下子扶住了门把手,不是,不是,陆慎呢?

    怎么会是陆屿廷?

    他几乎无措地想要开门,结果下一秒手腕就被扣住了,硬生生地扯了回去。

    撞上了对方的胸膛。

    “为什么跑?”

    陆屿廷捏着人的脸颊,将人的脸转过来,“他给了你新的手机对不对?去联系人了。”

    沈临心脏扑通扑通的,脸也挣不开,索性放弃了,只是抬眸去看人。

    水润水润的。

    “楚岫和你说的,容家的药管用,你以为我在医院?偷偷跑过来找我父亲?”

    “想做什么?”

    语气咄咄逼人,带着点冷漠的质问。

    沈临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抱走了,又坐在了对方的腿上,垂眸看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呼吸一劲一劲的。

    陆屿廷就这么看着他。

    直到人忍不住。

    “你怎么知道的!”

    沈临委屈巴拉的,他都想好要干一番大事业了,容明征作为书里的主角,其实是和他接触最少的。

    他现在有新研的药……对遗传层面的病据说有了临床的效果。

    沈临这才知道对方一直在拿自己当条件。

    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很朴素的方式。

    沈临没想到自己失去了“沈宁安”这个身份还是这么抢手,无措的同时,也知道了林妍清为什么会说“陆家会护着你”这类的话。

    万恶的资本主义。

    逃也逃不掉。

    “他试探你。”

    沈临愣了下,腰被勒得好紧,整个人有些迷茫。

    “什么意思啊?”

    “我说过他不是好人,你不信,他给你手机,是给你自己做选择的机会。”

    沈临两个手还在被人单手扣着,耳垂被咬得有点疼,蹙了蹙眉,但是也没有挣。

    只是很困惑。

    “怎么不到三个小时就跑过来了?嗯。”男人嗓音很低,像是抱着什么抚慰物一样。

    隐隐的疯癫。

    沈临恍惚地回想白天发生的事,对啊……为什么一给林妍清打电话,上来就是问“要我去接你?”这种话。

    他给了他通往外界的道路。

    原来是这个意思。

    头一次对长辈有了具象化的理解。

    是这样子啊。

    沈临莫名觉得自己好丢人啊,他脖子一点点变红,最后闷闷道:“我想你好得快些。”

    手腕还在被束缚着。

    但人却丝毫没觉得难受,只是轻轻道,“我都想好怎么偷药了,我也去和他下药行不行?”

    “……”

    大约是亲了好一会,最后才彻底打消了那个念头。

    沈临被弄得很困,还念念有词地说:“我找的是……叔叔……爸爸,我问问怎么做……管家把我送错地方了。”

    吻得困了。

    安眠药的成分把人药晕了。

    华灯初上,十一点半左右。

    安静的专用通道,陆屿廷抱着人出来,弯腰放进了车里。

    唇边破了皮。

    “怎么,现在又放心我了?”嗓音很沉哑,甚至带着点自嘲。

    车窗是半落下的,陆慎叼着半燃的烟,手指在方向盘上啪嗒敲了几下。

    “你为什么自杀?”

    陆慎蹙了下眉,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没什么。”

    专用停车场很安静。

    沉默的对峙。

    直到后座半梦半醒地哼哼了句,“谁抽烟啊……没、没素质。”

    陆慎:“……”

    第64章 程光平 “不要再来医院了,回家去”……

    烟被扔到车窗外面了, 沉默了许久。

    “他不必去和容家的人接触,又不是只有容家会造药。”车外的青年冷淡地说。

    陆慎掀起眼皮看了下自己的儿子,指腹摩挲了下。

    毫不意外地听到了那句。

    “你都可以战胜, 我凭什么不行。”

    一家子疯子。

    车子缓缓启动,消失在车库之中。

    沈临在后面歪歪扭扭地睡着, 手里还拽着书包带子,直到车门被打开,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让人打了个激灵。

    管家叔叔弯腰去拉人的手腕, “回家了。”

    沈临自己下了车,关好了车门, 忽然余光一扫,看到了站在旁边西装革履的人。

    “欸,爸爸。”

    几乎算浑浑噩噩的状态下说的。

    管家闭了闭眼,心中有绝望之色,这才几天, 这才几天。

    陆慎招了招手, 沈临不自觉地就往前走,对方面色温和, “真的不改了?”

    沈临听不太懂, 但感觉有点像老师,仿佛在问自己换不换答案一样。

    他很认真地站着,摇了摇头。

    根据经验来看,反复修改的答案都是错的。

    不改, 嗯,不能改。

    耳边有闷笑的声音。

    陆慎仿佛是真的很开心一样,推开门让人进来, 少年晃晃悠悠的,真的被药得不轻。

    乖乖站着。

    ——林也,怪不得你愿意天天照顾他。

    ——挺好玩的。

    沈临站着懵懵的,还问了句,“什么好玩?”

    最后家庭医生还是来了,观察了下,最后建议多喝些牛奶和果汁之类的,保护胃黏膜的同时提高代谢。

    沈临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水。

    医生看着对方被咬破的唇,最后趁着四下无人劝道,“你可以拒绝他,别人治疗的药物,可能到你这里成迷药了。”

    他还没见过体质这么脆弱的人。

    只是亲一下,就会……有反应。

    “噢。”

    沈临好困,他一点都不想喝了,但是手里还拿着杯子。

    管家此刻过来了,将少年手里的水替换成橙汁,“喝这个吧。”

    沈临点头点头。

    然后想起了医生上一句话,浑浑噩噩的,突兀地说了句。

    “我也想亲。”

    管家蹙眉看向了医生,面色带有隐隐的不悦。

    “……”

    费了好一会功夫才解释清楚。

    *

    第二天。

    沈临醒过来后,坐着好一会,然后才慢慢理清楚昨天的事。

    叹了口气。

    然后光速又下了床,本来光脚就下去了,后来低头一看,又跑回去穿好拖鞋。

    餐厅只有管家叔叔在布菜。

    沈临走到楼梯拐角了,又往上走了。

    “小沈?”

    少年头也不回道:“林叔,我等会就下来,我找下叔叔。”

    书房——

    沈临拘谨地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果然传来一声很有威压的“进”。

    嘎吱。

    门推开了。

    沈临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看到陆慎后,先笑了笑。

    “找我下棋?”陆慎随口说了句。

    人果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过来坐。”

    沈临穿着长袖长裤的,活像个学生,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道:“爸爸,我和楚岫认识的。”

    陆慎眉眼微动,似乎在签某个文件,头也不抬道:“噢?”

    “他和容明征现在关系密切。”

    陆慎停了笔,微微蹙了下眉,抬头去看人。

    似乎不太理解。

    “小临,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沈临眨巴眨巴眼,抓紧了自己的袖子,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和楚岫关系好呢?他不是你以前的情敌?你和容明征的关系……比他更密切吧。”

    “爸爸听不太懂你的话呢。”

    语气始终慢悠悠的,没什么催促的意思。

    沈临一下子也懊恼起来了,他有时候总是会忘记自己“沈宁安”的身份,导致说出来的话其实很怪。

    “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沈宁安。”

    话音落下,视线对视了下。

    “噢?”

    审视的目光落了下来。

    沈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听出来什么意思了。

    “我和楚岫联系过,他说多肽神经网络CH-687……我记不太清,是一个年轻人研发出来的,他据说家里人生病了,容晟给员工治疗,导致集团的人特别团结。”

    沈临歪头想了想,“他给我说了很多事,我们先找到那个人,不就可以了么?”

    陆慎平和地看着人。

    “我去我去。”

    少年眼睛亮亮的。

    *

    在当天下午的时候,传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沈临当时还在憋屈下棋。

    ——你的生物学父亲进精神病院了。

    ——嗯?

    沈临全神贯注地挪动自己的小兵,结果下一秒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红色的棋子就压了过来,转头把他的“将”给吃了。

    啊啊啊!

    为了躲避“车”,怎么忘记正直线的“将”了。

    “啧,怎么听不见话?”陆慎将棋子扔到旁边的盘里,几乎全是吃掉的黑子,一点都不带让的。

    沈临懵懵地用手垫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看着一片残局,最后后知后觉。

    “啊?沈仲山吗?”

    陆慎看人这个样子觉得好笑,但还是面不改色道:“嗯。”

    少年愣了一会。

    他以为这是在怅然若失。

    结果下一秒。

    沈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双眼有光,“我得去问问我后妈,我先不和您下了,我打探清楚了再和您说。”

    跑了。

    陆慎脊背微微靠着椅子,笑了笑。

    *

    林妍清正在处理别墅里的东西,接到电话后用肩头夹着脑袋,就这么和人说话。

    “只是略施小计,再者,他本来就有病,关着对大家都好。”

    “嗯,你怎么样?”

    “下棋?”

    “有毛病吧,好无聊的人。”

    沈临蹙了下眉,摇头道,“也不是了,主要我老是输。”

    “……”

    电话那里直言不讳。

    “他把当你人机玩呢。”

    “……”

    沈临其实主要想问一件事,“那哥是不是终于有实权了?”

    林妍清环着手臂把手机拿了下来,慢条斯理地道,“是我有实权。”

    “妈妈是垂帘听政的太后。”

    沈临兴奋的脚都晃了晃,“那太好了!”

    对啊,虽然书里说得是沈云霄后面掌权,但仔细想想,本来就是林家的产业,肯定有林妍清的功劳。

    “你要不要回来啊?”

    沈临晃的脚顿了下。

    似乎是察觉到氛围有些变了。

    “不回来也可以哈。”

    林妍清只是站直身子,轻声道,“你的房间还在,又收拾了下,就拿走了日记本,这里可是也有你一堆小玩意儿呢。”

    沈临心情挺复杂的,但还是说:“我不是安安。”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你改名字了嘛。”

    “临临?”

    “哈哈哈……”

    沈临:“……”

    但是言归正传。

    “您知道程光平这个人么?”

    *

    陆屿廷在频繁地被抽血,他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偶尔会错乱到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没有沈临。

    也没有活着的沈宁安。

    他自己一个人。

    临景山始终是空的,当初的管家只是一个人守着,父亲在国外。

    陆屿廷手臂上的筋络不断地暴起,耳边频繁地传来声音,似乎是水面之上的人。

    ——可以继续么?

    ——还可以继续么?

    手指比了一个1。

    重复经颅磁刺激(rTMS)

    主要用于治疗顽固性幻听和精神分裂阴性症状。

    思维再度被撤走。

    游离的精神碎片散开。

    是不是虚假的。

    上辈子的事根本就不存在,畅云计划也没有成功,他这辈子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

    手铐上的血、满脸泪痕的脸、坠江。

    为什么走了。

    为什么?

    情绪逐步涣散。

    直到清醒过来。

    周边有护士收起了仪器,很谨慎地放轻动作,直到病房门被轻轻叩了下,有人在门外道:“陆总,有电话。”

    ——我可以去看你嘛?

    手机听筒里传来很有活力的少年音。

    护士难免有些好奇,轻轻地转头看过去,但对上了一个阴冷的眼神。

    ——可以。

    几乎忙不迭地离开了。

    ——好的好的,那你等我!

    沈临发现自己还是改不了毛病,他还是习惯性地背着书包,但没办法,水杯、充电宝、纸巾都需要地方放。

    双肩包很好用的。

    司机将其送到了疗养院门口,管家一路陪同,引着人去了上次的病房。

    沈临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句“进来”。

    很平和。

    管家轻微蹙了下眉,但还是站在门外守着。

    此刻是下午三点钟左右,夕阳从窗户照射进来,面前人逐步走近。

    头发、皮肤、瞳孔……都变得十分真实。

    “你一直看我干什么?”沈临坐在床边的陪护椅子上,仰头去看他。

    笑了笑。

    “好看。”语气淡淡的。

    沈临环顾了下这个房间,抓着陆屿廷的手,问了问,“你为什么上次在公司?不应该一直在医院么?”

    “治疗一下,去工作。”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

    “所以你不回家?”

    陆屿廷垂着眼皮:“想我了?”

    “好像有一点。”

    “要亲么?”

    手指缠绕着。

    沈临摇了摇头,“不,会晕,你会让人把我带走。”

    “噢。”

    沈临看着陆屿廷,其实看不出来他生病了没有,在他的视角下,是分不清的。

    以前不也这样吗?

    拷着人也没什么的。

    有必要治疗吗?

    沈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已经跌破了,只是握住对方的手,想了想,“你那天回去了么?我给你留门了,你怎么又给我锁住了?”

    “给我留门了?”

    “嗯!”认认真真。

    “你真是……”

    沈临还全然无觉:“真是什么?”

    陆屿廷眼眸幽暗,看着人单纯的脸庞,喉结微滚了下。

    颈动脉跳动的频率一点点加快。

    直到机器发出警报声。

    沈临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头看了下,就在这时后颈被硬生生捏过来了。

    陆屿廷睫毛微微颤动着,来回摩挲着人温热的皮肤,几乎控制不住力道:

    “不要再来医院了,回家去。”

    语气很淡漠。

    沈临眼眶瞬间起了雾气。

    被赶走了。

    他在病房门口站了好一会,想了想,还是觉得很委屈。

    “为什么啊?”

    “我妨碍他了么……”

    沈临揪了揪自己的衣角,有些无措,但看到有人不断地进病房里又有些慌张。

    不自觉地又想进去。

    但就在这时,手臂突然被一个人扣住,沈临还没来得及扭头,管家叔叔就冷声道:“放开他。”

    医生蹙了下眉,松开了,但还是说道:“频繁接触并不利于陆总的恢复。”

    沈临愣了下。

    陈崎升只好解释:“精神分裂分为阳性症状和阴性症状,顽固性的幻听会导致人分不清现实,但患者在这一阶段尚不会做出过激行为。”

    “所以现在是……”

    少年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有些慌张。

    “会出现过激行为,脑海中的幻听和妄想会促使患者在现实中进行攻击,达成某种目的。”

    “这难以控制。”

    陈崎升又道:“频繁的见面会导致他分不清现实与幻觉,调动出来情绪,有可能会抵抗治疗。”

    管家冷声道:“谢谢陈医生普及知识,回见。”

    人被带着离开了,有些魂不守舍的。

    医生站在原地,微微握了下拳,似乎也不清楚自己做的对不对。

    沈临在车上蔫巴巴的,在看到咖啡厅的时候微微坐直身体,同司机道:“在路边停一下。”

    管家微微蹙眉,“怎么了?”

    “楚岫,我约了和他见面。”

    “您和我一起去吧。”

    表情认真。

    *

    “程光平,今年三十五岁,原先被大厂突然裁员,导致房子断供,女儿又突发白血病,经历了同学募捐、社会救助……仍然还是入不敷出,后面还有他跳楼的报道。”楚岫递过来一份资料,面容很随和。

    “是不信任我么?还要带着长辈?”

    楚岫轻轻地问。

    面前的少年本来在低头看东西,闻言抬头解释道,“不是的。”

    “因为容明征和沈仲山以前当街试图绑过我,一个还成功了。”

    楚岫蹙了蹙眉。

    “我不能到处一个人跑,不安全的。”

    “而且会让家里人担心的。”

    沈临说话的时候会很认真,似乎个人性格所致,让人觉得他很诚恳对待这场对话。

    家里人?

    楚岫垂着眼皮,掌心几乎要被指甲钳破了,三个月过去……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你现在不是单身么?”

    管家敏锐地蹙了下眉,但还是没妨碍孩子的正常社交。

    “啊,不是,我谈恋爱的。”沈临摇了摇头,有些迷茫,“你知道的呀。”

    楚岫面无表情道:“噢,还是他?”

    “嗯嗯!”

    楚岫冷淡的偏开脸,“不是没结婚么?”

    “没有。”

    “那没什么。”

    管家愈发觉得不对劲,视线和那人交错了下,楚岫淡淡道:“我现在的定位在家里,容明征不知道我在这里,我没那么蠢,他也没空24小时监控我,您放心。”

    “好的。”

    管家也没什么话可说,毕竟看着像挖墙角的。

    沈临看完资料后,就认认真真地从书包里掏出来了一个大盒子,递了过去,“送给清河的。”

    新款的谷子礼盒。

    楚岫接了过来,吸了口气,“只有她的,是么?”

    沈临愣了下,他就拿了小孩子的礼物,没、没想到同龄人还要送。

    “我给你查了这么多资料,不欠我一顿饭么?”

    “下次约可以么?”

    楚岫面不改色道:“去我家。”

    管家一整个血压飙升,但刚想说些什么,沈临就婉拒了。

    “最近可能一直都不可以,我有好多事。”

    血压恢复正常。

    “无所谓,你有空就可以,你约我。”

    “那好吧。”

    管家表情有些轻微控制不住,但好在沈临抱着资料就离开了,简单地挥了挥手,回到了车上。

    ——怎么可以随便去人家家里吃饭呢?

    ——啊,我之前去过。

    管家震惊,“你去过?什么时候?那能吃好吗?”

    仿佛被背叛了一样。

    “不如……家里的好吃?”沈临小声试探道。

    “我就说,肯定不如家里的好。”管家蹙了蹙眉,但还是补充道,“但你去还是要去的,毕竟答应人家了,噢,也要说人家的饭菜好,不能乱说。”

    一条条嘱咐。

    沈临点头点头,其实根本没怎么想那一茬。

    吃饭的事再说吧。

    ——噢,程光平是谁?容家的制药工程师?

    “先回家吃饭好不好?”

    沈临摇了摇头,“我还约了我后妈。”

    第65章 黑化 像个骄傲的猫,尾巴竖得高高的。……

    管家沉默了一会, 但还是觉得孩子很乖,毕竟他并不乱跑,还让人跟着。

    “程光平不会帮助我们的。”

    少年蹙眉, 闷闷道:“为什么?连找都不用找?”

    “容晟给了他妻女再生的机会,甚至学区房都搞定了, 怎么会轻易给出来试验中的药物呢?这简直天方夜谭。”

    管家很平静地和人分析利弊。

    “不要太担心。”

    “少爷会好的。”

    沈临深吸一口气,仰头去看人,“林叔,你总要让我试试, 我知道的……不一定比你们少的。”

    管家愣了下,似乎从未见过人这样子, 他只是觉得,小沈年纪小,又刚刚把身份毁掉。

    出去走动。

    难免会被歹人盯上。

    在家温养着未尝不好。

    “我约好了的,您在我身边,我不可能有事的。”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种依赖。

    三十分钟后——

    沈临在一栋居民楼见到了林妍清, 对方穿着朴素, 甚至脖子上还系了一条丝巾。

    像幼儿园女老师。

    “过来过来。”女人招了招手,似乎有催促的意思。

    管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边上人就跑过去了。

    “……”

    怎么会这样。

    沈临站在一旁, 把手里的资料拿了出来,递给了林妍清。

    “楚岫给我的。”

    林妍清低头看了看,又抬眼看了下不远处,笑道, “怎么还带家长过来?”

    “我原先以为我的身份没了,就不会再被打扰。”

    “后来发现,好像更方便他们把我毁尸灭迹了。”

    语气蔫哒哒的。

    林妍清一下子就笑了, “嗯……是这样的,但是并不能否认你的努力,起码沈仲山不会再借用亲子关系逼迫你了。”

    “挺好的,别乱跑,容明征说不定就在哪里拍你。”

    语气淡淡的。

    街道里没什么人,只有林妍清翻纸张的摩挲声。

    沈临觉得后颈凉凉的,无措地看了下四周,不会吧……还拍?

    “你在服务区和人亲什么啊?啧,我都看到了,有够肉麻的。”

    林妍清头也不抬地闲聊。

    “什么?哪次?”

    沈临反应过来后耳朵根都红了,听人说完更是无语,“他有病啊,他让沈云霄看什么?”

    “真是有病有病!”

    沈临和容明征说的话不超过三句,但是负面印象已经逐步加深,几乎到了顶峰。

    什么阴险的男人。

    狗仔发家的吧?

    林妍清乐得想笑,但是说了句,“好了,程光平下午五点半左右会带着他女儿回家,到时候会来这里,街坊邻居说这个人最讨厌强权的人,所以呢……穿着朴素些。”

    沈临有些拘谨地看了看自己。

    “你不用换,穿得跟个小朋友一样。”

    沈临沉默,可是正常人不都这么穿么?只有这里面的人,天天西装革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T台走秀的男模。

    不过可能是天天要工作的缘故,高级一点的社畜。

    少年暗戳戳地想。

    但就在这时——

    巷子角落里传来小女孩的嗓音。

    “爸爸,今天老师给我两朵小红花……”

    “我吃了花椰菜,很好吃的。”

    “小琪抢了我的铅笔,但是送了我橡皮,我们……”

    孩童很高兴地分享着自己的学校生活,旁边的大人很捧场地说“真棒啊,爸爸也给你小红花……噢!好吃么?嗯……那你抢过来了么?”

    很温馨的一副场面。

    “程先生您好,我、我叫沈临,我家里有人生病,我想找您……”

    男人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位置的?”

    林妍清心道不好,难道以前有很多人来找过,这从一开始就没留下好印象。

    “我们……”她还尚未构思好语言。

    沈临闷闷地道:“问来的,还有是查官网的,我没什么办法,对不起,我没有要打扰的意思,我刚来的。”

    “……”

    林妍清心想这是什么实诚孩子。

    程光平蹙眉盯着人,打量了一下人的穿着,回头看了下刚才的车。

    但是那个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

    男人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难道那辆卡宴不是他们的?

    “你看起来不是很穷的样子?”

    “谁生病了?”

    林妍清眉毛一抬,心说大意了,忘记教他话术了。

    “我男朋友。”

    一阵死寂——

    程光平是个保守的男人,一听就生气了,捂住自己女儿的耳朵,“你你你……怎么回事!”

    沈临被一把推开,对方抱住自己女儿就快步走了,仿佛是遇见了什么病毒一样。

    “欸……”

    很无措的音节。

    直到人消失在楼道中,沈临才后知后觉,噢,他可能吓到别人了。

    同性恋。

    沈临抱着腿蹲下,叹了口气。

    林妍清耐着性子道:“其实想想也不可能,他只是个制药的,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给你拿过来样本药?”

    “你这么老实干什么?人家问什么你答什么?”

    沈临垂着眼皮,闷闷道:“求人办事,不得真诚么?”

    “我再上去敲门,人家会不会更讨厌我?”

    少年很迷茫地问。

    林妍清其实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成不了。

    且不说容晟那边集团有没有保密协议,就单论程光平对于容明征的知遇之恩……就很难成。

    为什么选择来和他试一试。

    大抵是不想让人直接失望。

    沈临最后被带回了车上,林妍清拿着那份资料暂时回去了,嘱咐了句,“先去吃饭。”

    管家蹙了下眉,但还是宽慰道,“那回家吧?”

    少年啃了块面包,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佛珠,衬的人皮肤更加白皙。

    “我来都来了,我要和他说句话,就算不同意。”

    沈临还是下了车,面包也就吃了一半。

    ——男朋友?哥哥也有男朋友?

    程光平愈发烦躁,强调道,“只有女孩子有男朋友,男孩子是配的女朋友。”

    旁边的妻子笑了下,觉得搞笑。

    但程光平却很是恼火,很无奈道,“同性恋是少数群体,让小孩子知道了,万一以后……”

    “又不是病毒,哪能说传染就传染?”妻子摇摇头,没怎么在意。

    “可有人把这种东西当潮流,这、这会影响……”

    妻子只是把菜端了过来,将女儿一把抱走了,“瞧你说的,男的就是什么好东西了么?”

    “我才不管我幺女之后找什么对象,再说了,她非得找对象?”

    妻子抱着人,“我只要她健健康康就好。”

    程光平无言。

    “那小孩走了么?”

    程光平烦得很:“不知道,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医生。”

    妻子盯着他看了一会。

    女儿歪了歪头。

    “哥哥?”

    “可能走了吧?”程光平去了趟女儿卧室的窗户那里,往楼下看了看,愣住了。

    客厅传来妻子的声音。

    “走了没,我看着好像年纪不大啊。”

    “男朋友?该不会是骗这小孩钱的吧?”

    程光平蹙了下眉,下楼了。

    天已经黑了。

    沈临还在等人,他从小到大其实挺讨厌社交的,除非必要。

    管家站在不远处,叹了口气,看了眼手机。

    ——听他的。

    都是不负责任的人。

    直到有人从单元门口出来。

    管家有些意外,但还是匆匆离开了,毕竟他看着不够穷。

    沈临认认真真地站好,在对方说话之前,鞠躬道歉了下,“对不起,我吓到您女儿了。”

    程光平愣了下。

    倒有些过意不去。

    “你男朋友怎么了?”

    “他精神病。”

    “……”

    程光平想了想,纠正道:“精神疾病就可以。”

    少年噢噢了下,蹙了蹙眉,“对不起,我说错了。”

    “他好像是家族遗传的,精神分裂,有些影响生活。”

    “我想着……”

    程光平面不改色,伸出手指,“分手。”

    “你换个没病的男朋友不就好了么?”

    沈临愣愣的,脸颊被冻得泛红,一个劲摇头。

    “不行不行。”语气呐呐的。

    程光平蹙了下眉,恋爱脑?

    “那你要干什么?我不是医生,我没办法治疗神经系统损坏的患者。”

    沈临只能说出了那个药的名字。

    程光平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不可能给你的,你等药物上市不就好了?现在不可能直接应用,况且……你穿的虽然普通,但每一件都上千吧?”

    “不至于买不起。”

    沈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不知道这些牌子是什么,有些失落。

    “买不到的,他不会卖给我。”

    “那我也没办法——”

    但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过来一声慌张的喊叫,似乎是女性。

    “救命——”

    程光平立马跑上了楼,面色几乎一瞬间就变白了,沈临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看见程光平抱着突然呕血的女儿下来,慌张地道,“救护车,救护车!”

    急转直下。

    沈临吓得人都白了,但立马去找管家,“去医院去医院,有个小女孩吐血了。”

    等待救护车是需要时间的,远不如直接去医院。

    程光平抱着自己的孩子,几乎失了神一样地上了车,只是不断地说“谢谢……谢谢。”

    车子急速朝着医院走,沈临怔怔地坐在后座,呼吸都放轻了。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榕城协和医院。

    沈临全程都在,帮助了他们缴费,不断地安慰,直到见到一个人。

    ——容总,没事的,没事的,瑶瑶已经进icu了,劳烦您又跑一次。

    ——没事。

    沈临几乎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直到对方定定地喊道:“安安?”

    ——你们认识?

    ——这是送我过来的年轻人。

    容明征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人,学聪明了,还会带着人。

    “你在叫谁?认错了吧先生。”少年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道。

    容明征丝毫不意外,只是慢悠悠地说,“哦,那你长得和我那给弟弟很像,看错了。”

    “……”

    沈临立马就准备走。

    但就在这时。

    “你不是要药么?容晟可以给你的,过来。”容明征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看着不远处警惕的少年。

    “不信?”

    “你不是已经找到了我的工程师地址了么,他主研发的,说不定会对精神分裂有效果呢?”

    程光平蹙了蹙眉,根本不想听这些,他只是问,“老板,我女儿为什么还会复发……”

    “我不是医生。”

    似乎是某种错觉,和善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只是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人。

    沈临:“你不会给我的。”

    “你怎么知道?”

    “安安是个好孩子,他要什么我都给的。”

    沈临坚持道:“我不是安安,你认错了。”

    “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沈临准备走了,他看了眼程光平,轻声道:“没事的,这是榕城最好的医院,您女儿一定平安无事。”

    容明征面色变得很沉,他还在这里。

    “你是他老板对么?那你替你的员工好好治疗。”

    管家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带着人就要离开,但与此同时,迎面撞上来了人。

    楚岫反手抓住沈临的手腕,一把扯了回去,盯着容明征,一字一句道:“他是谁?”

    几乎算是狗血大戏了。

    沈临撇开管家的手,露出无措的表情,直到容明征站了起来。

    “楚楚,不要胡闹。”

    被拽着的人有一瞬间卡顿。

    楚岫冷静质问道:“所以你专程来找他的?”

    “没有。”

    “沈宁安不是已经死了?你这是做什么,凭空给我变出来一个?”

    管家蹙了蹙眉,但还是没打断。

    直到程光平浑浑噩噩地去看出来的医生。

    “复发了,白细胞还是大幅度增生,后续治疗恐怕还是需要化疗,你还是先去缴费吧。”

    荒诞的戏码。

    沈临示意了下管家,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继续垂着头,很是无措。

    “这是做什么楚楚,放开他。”

    容明征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保持着礼节,平和地注视过去。

    沈临一下子就挣开了,气喘吁吁道:“你这是做什么?”

    “容明征,你老是找我做什么,你们不是一对么?”

    “你是渣男?”

    对面的男人眉心一跳,几乎有些压不住情绪,“安安。”

    “我不是安安!”

    “我管你是不是!”

    沈临愣了下,心里还是理不清楚容明征是个怎么脑回路,他想了想,上去就道:“你喜欢我?”

    楚岫几乎觉得额角在跳,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手。

    但他还得演下去。

    容明征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过来。

    “你故意的。”

    沈临有那么一瞬间毛骨悚然,直到对方转移视线到楚岫身上,“你教他的?”

    “安安,我只是想让你回来,这有错么?”

    沈临:“你和楚岫好好在一起不行么?你要我做什么?我去当三儿么?”

    楚岫几乎控制不住了。

    但容明征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垂眸道,“楚楚很善良,他不介意的。”

    “。”

    楚岫有一瞬间地控制不住表情。

    沈临整个人震惊了。

    我去,好抽象的主角。

    沈临转身就跑,但就在这时手腕被一个大汉一把扣住,人群中窜出来的,几乎完全反应不过来。

    “林叔……林叔!”

    “你不是让他替我的职工缴费了么?”容明征平静地看着人,随后对周围的人解释道,“我弟弟。”

    鬼才信。

    楚岫蹙了蹙眉,“你要做什么?”

    容明征面无表情道:“当然是带回去,不然我会这么晚过来?”

    “楚楚,你看起来也很喜欢他,为什么装讨厌呢?”

    青年几乎要以为自己被看穿了,定定地对视过去。

    容明征平和地微笑了下,“安安很可爱的,是个好孩子。”

    “你会喜欢他,不奇怪。”

    沈临一个飞踢,很不客气瞄准了大汉的下三路,转头就跑,顺便说了句,“对不起。”

    立马往医院门口跑。

    直到看到了熟悉的人,一个刹停,乖巧地站在旁边。

    陆慎温和地看过去,还眯了眯眼,“你还救了人?”

    这是计划之外的事。

    沈临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还好时间够,长辈就是靠谱。

    少年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带着点气音,“昂昂,对,吓死我了,我让管家叔叔去缴费了。”

    “做得好。”

    沈临感觉被夸奖了,手腕上的一片红也不疼了,仰头看人都亮晶晶的。

    容明征微蹙着眉,直到一群拿着摄像机的人朝这边拍摄,期间有保镖拦住,但无济于事,还是会被拍到。

    楚岫面色平平,只是抬眼去看沈临,发觉对方在和那位长辈说话,似乎很放松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他不应该拆散他们么……

    沈临额角还有汗,还是接着说,“程光平的女儿,她的病总是时好时坏的,我想到会复发,但没想到我正好赶上,这说明容家给她的治疗根本就不是出于痊愈的目的……”

    陆慎笑了笑,越过人去看管家,“林也,先送他回去。”

    “我们拿出证据,程光平一定会——”

    沈临发觉自己要被送走,迷茫地去看人,“爸爸。”

    这个词的唇形几乎很显而易见,以至于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人群涌动的,两股人对峙着。

    陆慎垂眸看着人,应了一声。

    “为什么呀?我不碍事的,我可以帮忙的。”

    几乎有些委屈了。

    陆慎唇角微扬,“你看看后面。”

    沈临困惑地回头,视线隔过人群对视,怔怔然的。

    来找他了。

    几乎像是勾了魂一样,立马乖乖地走了。

    容明征几乎面容有些扭曲,现在这么会带着人了,不好抓了。

    “伯父好久不见啊。”

    陆慎抬眼看了下他,笑眯眯地抬了抬手,那群记者收了设备,有人去给医院那里交赔偿款。

    倒是井然有序。

    “嗯。”

    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走了。

    沈临本来想和楚岫告个别的,但是脖子被捏回来了,他手机有来电提示,抬手接了下。

    “程光平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容晟福利待遇好的同时也会防止泄密,通常会在发过的保健品上动手脚,不过大多不是什么毒药,顶多是会两物相克。”

    沈云霄垂眸看着桌上的资料,也不知道人是长大了,还是有自己想法了,总是是有些意外的。

    “你怎么会知道容家会对职工下手,你也是……”

    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

    沈临:“但是我没想到小女孩病症复发了,会不会是原先的治疗就没有彻底,从家人那里入手?”

    人被牵着到了车边。

    陆屿廷垂眸看着人,对方生机盎然,甚至认认真真地出谋划策,预判的几乎全对。

    “虽然不一定能造成伤害,但是总能搞出来点舆论危机,他不总爱玩这一手么?只要掌握了他对离职工程师的药物控制事实,有他忙一段时间的。”

    “药企,就是赚人命钱的。”

    沈临咬了咬唇瓣,真诚建议道:“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和他走太近。”

    “他会把沈家吞并掉。”

    言之凿凿,几乎没有什么犹豫。

    电话挂断之后,沈临仰头去看人,像个骄傲的猫,尾巴竖得高高的。

    “你不是不让我见你么?”

    陆屿廷眼神漆黑不见底,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人一样,“是啊,我来见你。”

    他老婆,很厉害。

    沈临很认真道:“我本来以为我一直陪着你就可以好的,但是好像没什么用,这段剧——”

    陆屿廷揽着人的腰问,“什么,说。”

    沈临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磕磕巴巴道:“你可以关着我的,但是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沈宁安的身份失效了?所以过不去这个关卡?”

    还是说得颠三倒四。

    似乎只有少年自己理得清楚。

    他有他的逻辑。

    夜风阵阵。

    沈临蹙眉越想越不对,如果剧情无法避免,那必然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达成。

    陆屿廷在他面前始终是很平和的……

    没、没黑化。

    这恐怕不算黑化。

    沈临仰头看着人的脸,抬手摸了摸,面上有迷茫的神色。

    “你现在是好的么?”

    “嗯。”

    “那不好的时候,怎么样子的?”

    沈临似乎恍然发觉一个事实,陆屿廷见他的时候一直都是稳定的。

    “好奇?”

    沈临点了点头。

    “最好不要知道。”

    仿佛头顶悬着达摩利克斯之剑一样。

    二人站着。

    手机嗡嗡地震动了。

    沈临低头看了下消息。

    林妍清发过来的。

    后妈:沈仲山夜半跳湖死了。

    后妈:他留下来一封遗书。

    后妈:和你有关。

    第66章 黑匣子 “小时候的事谁会记得”

    沈临很是不可思议, 沈仲山死了?

    跳湖自尽了?

    书里没这么说过。

    少年蹙眉思考着,如果是一个感情文,那结局必然是所有阻碍感情的人下线, 主角美美HE。

    沈仲山?

    “先回家吧。”

    沈临想不通这件事,倒是也没有太多情感波动。

    程光平后续的事……陆家应该会把控。

    那药按道理来说, 复刻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会有用么?

    沈临盯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侧眸去看人,不太明白对方的想法。

    陆屿廷这段时间,或许太过于安分?

    是这样的吗?

    小猫歪头。

    陆屿廷平和道:“想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 “没想什么。”

    书里的剧情歪到哪里去了。

    关键节点还是避不开么?

    第二日——

    沈临去了如烟园,管家叔叔在车内等着, 他见到了那封遗书。

    备感疑惑。

    沈仲山知道他是假死么?

    “吃饭了么?”沈云霄垂眸问了问,扫过人纤细的手腕,他还戴着那个佛珠。

    “吃过了。”

    少年头也不抬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用钢笔写的字。

    “你和妈看过了没?”

    沈云霄一怔,反应过来他在叫谁, 几乎心神一颤, 垂着眼皮,“看了。”

    看过了, 还专门把自己叫过来。

    写的什么东西?

    沈临愈发觉得古怪, 直到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通篇都在说自己做了一个梦。

    什么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安安,我梦见你死了,是车祸撞死的,很惨烈。

    ——你现在应当是活着的吧?不然你的哥哥会疯的。

    ——你母亲夜夜在我身边守着, 她说她留给你一个东西,是个老物件,在江北省、源州市、水乡村的一处收为公家的宅基地中, 是个黑匣子,她要你去看看。

    ——你母亲没有投胎呢,夜夜缠我的脖子。

    ——去吧,让她安息些。

    沈临整个人都毛骨悚然,脊背寒凉一片,把那张纸扔到了桌上。

    被吓得不轻。

    “吓到了?不用去。”沈云霄蹙眉安抚道,但视线还锁定在沈临身上,似乎要看出来什么。

    少年捂了捂脸,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他真的死了?”

    沈云霄眉毛一抬,“妈在查。”

    *

    容晟集团的职工福利待遇问题被报道,股市也有所影响,风波不断。

    程光平的工作还没有辞掉,他只是陪着自己的女儿,还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女儿的治疗竟然是有所保留的。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不能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容晟确实帮我渡过了难关,我是个有道义的人。”

    他已经做好了陆家会继续摆出一些事实证据的准备。

    但是没有。

    陆家的人只是撤走了,并以义务资助的目的留下了一笔巨额钱款,用以治疗小女孩的白血病。

    “你们不是要药么?”

    程光平几乎有些迷茫,仿佛自己唯一的价值没有得到重视一般,但在他赶过去的时候,那些工作人员的表情很是费解。

    “不好意思,上面没有这个要求。”

    “陆氏只是抛出就业的橄榄枝,接受与否全凭您自身,回见。”

    阴云几乎笼罩在他身上。

    看不清。

    程光平不知道为何,他搜索了下前些日子如火如荼的“畅云计划”,一时间竟入了神。

    那实在是一个犹如天堂一样的构想。

    基因遗传性的疾病……会得到救治。

    成立相关的基金会,用以义务治疗儿童遗传性病症。

    ……

    医疗团队还在建设中。

    妻子很憔悴地走了过来,几乎费解,“为什么瑶瑶会复发?不是说概率很低么?她口腔里都是血……”

    程光平久久没有说话。

    只是不愿意去质问公司,如果是因为自己掌握着核心机密,防止泄露给其他竞方,就拿家人……他始终不敢相信。

    算什么。

    治疗一半,留一半。

    让他愈发感恩戴德,愈发死忠容晟么?

    叹了口气。

    复杂的情绪滋生起来。

    *

    陆屿廷在陈列室前看电脑屏幕,那是一个移动的红点,他在沈家。

    做什么呢?

    骨骼微微作响。

    门推开了。

    “陈赟过些日子就来了,届时我会走。”

    陆慎整理了下自己的袖口,神色平静,看了下墙壁上挂着的枪,慨叹了下,“在国内就是不方便,你可以带他去加州。”

    “那边的猎区还是很有意思的。”

    陆屿廷抬眸看过去,对方年华不再,但仍有余威,总是这么亲切。

    “你捏死活物的时候,什么感觉?”

    空气一时间变得凝滞。

    陆慎笑着看了下人,“大概和你拷着他的时候,一样兴奋?”

    “开个玩笑。”

    陆屿廷面无表情地盯着人,“你回加州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旅旅游,钓鱼,或者散散步?”

    “噢。”

    陆慎似乎只是来通知一声。

    垂眸看了下这个房间。

    “一直待在暗处也不是很好。”

    陆屿廷手腕还有医院的系带,轻轻地歪了下头,反驳道:“父亲,暗处有人陪伴,亮处你只有自己影子可陪。”

    不退一步。

    “你打着我的名义试探够了没。”

    “当心变数成了变故。”

    *

    沈临被那封遗书吓得脸白了好一会,坐在二楼的椅子上喝了杯温水。

    “好点了么?”

    沈临轻轻“嗯”了下。

    “你记得这个衣柜么?”

    沈临闻言扭头看过去,有些困惑,视线中间那只是个米色的衣柜。

    普普通通的。

    “怎么了?”

    沈云霄倚靠着书桌,垂着眼皮看沈临,似乎是在找什么踪迹,轻声道:“你爱藏那里。”

    ——偷偷哭。

    少年面色茫然,似乎根本没有印象,只是又重复道:“我不是安安。”

    仿佛是在往他心口扎一样。

    “嗯。”

    沈临脑海中其实闪回了几个画面,有些控制不住地捏了下衣角。

    漆黑的空间,耳边只有上不来气的呼吸和压抑的抽噎,他在捂住嘴巴哭。

    直到柜门被猛地拉开,光亮涌了进来。

    ——安安。

    他垂着眼皮,口是心非地道,“小时候的事谁会记得。”

    “也是。”

    沈临似乎坐不下去了,他刚刚已经拍了遗书的照片,准备走,但就在这时,林妍清打过来电话了。

    上来一句就是。

    “要不要看看尸体?”

    “……”

    暂时没有这么重口味。

    于是婉拒了。

    与此同时——

    林妍清浑身裹着白色防护服,低头看着那具看不清面容的尸身,轻微蹙了下眉。

    这么巧合。

    脸撞到假山的石槽里,挣脱都挣脱不开,生前似乎拔过自己的脸。

    没拔出来。

    活活溺死了。

    林妍清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笑一笑,但却没有想象中开心,她是不是最近有些焦虑?

    “林女士,时间到了,我们这里马上要关门了。”

    法医温和地敲了下门,林妍清这才给那面目全非的脸盖上了白布,出门的时候还问了句,“验错尸的概率为多少?”

    法医顿时冷了脸,“您这是在质疑我们的专业水平。”

    “好吧,当我没说。”

    林妍清觉得疑神疑鬼的,或许她自己干过这种事,所以看谁都觉得像在抄自己作业?

    她换好衣服出去之后,车子就在面前停下。

    郑昀仍旧先下车,给人拉开门,让人坐好自己再去的驾驶位。

    “我老公死了?”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紧了下,低声道,“所以呢?”

    “有种做梦一样的感觉,去吃顿小龙虾吧。”

    “……”

    郑昀闭了闭眼,都已经结束了,那他……

    “你那个常春藤在逃大学生,他最近干什么呢?”

    *

    沈临坐车回了家,先吃了一顿饭,然后就上楼睡觉去了。

    陆屿廷应该还在医院,他没有任何怀疑,裹着毯子就睡了。

    昨天跑了一天。

    累死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门被拧开了,沈临感觉身子好沉,迷迷糊糊的,额角也出了汗。

    鬼压床了?

    但就在这时,似乎身体又飘起来了,像是在一朵云上,脊背被顺了顺。

    沈临不知道自己被抱了起来,脸颊靠在人的肩头,轻轻地呼吸着。

    仿佛噩梦被驱散了。

    ——你也是重生的么?

    没有人回答。

    大约一周后,程光平已从容晟离职,并向陆氏求职,但始终遵守保密合同。

    并没有泄露任何制药的程序,只是送过来一颗样本药物。

    问题解决了。

    至少沈临是这么觉得,他看着那颗药经过机器检测,随后被递了过来。

    “吃了就好了?”

    “是不是可以改善?”

    “那是不是就没有幻觉了,也没有幻听了?”

    少年几乎单纯地相信。

    陆屿廷当着人的面吞服了,沈临松了口气,趴在他的肩头。

    “好起来好起来。”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上辈子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

    外界放出一个好的信号就可以了。

    耳垂圆润又白皙,沈临整个身体的皮肤都被养的很嫩,少年抽条的身体又一直在长。

    柔韧又细。

    他知道的不多,或者说,似乎是有误差的。

    ——你和楚岫什么关系?

    ——容明征应该和楚岫是一对的。

    ——我是炮灰了。

    言之凿凿的语气。

    陆屿廷捏着人的手腕,抵住指缝伸进去,十指扣住。

    还差一点。

    等他把所有事情解决了。

    沈临坐在人腿上,睡着了,仿佛安抚物成了对方的臂膀,轻轻地抱着。

    手机传来未知号码的消息。

    ——你好了么?

    很有恶意的试探。

    “唔……”

    怀里的人发出点气音,嗯了下,然后又抱着睡了。

    剧情到了后半段了。

    *

    沈临后面没怎么见到陆慎,甚至还在家里找了一圈,还很老实地喊了声“爸爸?”

    没有人。

    “陆总走了,回美国了,给你留了礼物。”

    沈临愣了下,从管家手里接过来那个盒子,发现是一盘棋子,纸条草草写了四个字,‘随身保管’。”

    “……”

    他不喜欢下象棋!

    沈临就没有一次赢的。

    他本来还想问问背景板大佬角色有什么信息呢。

    结果反被问了一堆平常的喜好。

    像是被拎着起来甩了甩,叮叮咚咚东西掉了一地。

    不过他还是把这个小盒子扔进了自己书包里。

    管家看到还是觉得无奈,书包是本体么?

    沈临其实是有打算再去一趟陈鹊的老家的,毕竟那个黑匣子他有点在意。

    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遗物。

    不能不取的。

    沈仲山就这么死了?

    突兀的死了?

    他坐在沙发上,其实还是没怎么想通。

    书里的结局是追妻火葬场,陆家好像退出榕城市场了,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沈家和容家。

    沈临扣了扣手指,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林叔,临景山这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啊?”

    管家愣了下,“十多年前了。”

    “这么久啊……”

    少年似乎只是随口问问。

    陆家原本基业不在榕城,是后来才转移产业到这里的。

    他们也是在这里认识的。

    管家似乎想到了过去的事,轻微蹙了蹙眉。

    “要不要吃蛋糕?”

    沈临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的脚晃了晃。

    直到一周后——

    HEART科技的“畅云计划”已经在试点,沈临在家里看那个机械狗。

    拍了拍脑袋。

    掉出来一个晶管。

    沈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拿了出来,上面还有编号,这是什么啊?

    管家恰好走过来,和人解释了下,“骨灰。”

    “部分关节有加入这些钙化物。”

    沈临愣了好一会,才得知了一段陈年旧事,原来活物……是这个意思。

    他在空气中挥了两下,感觉没有摸到小狗魂。

    又觉得自己好脑残。

    “会觉得害怕么?”

    管家询问了下,面容平和。

    “没有啊!”

    少年很是坦然,摸了摸机械小狗头。

    沈家举办了葬礼,沈仲山直接被火化了,也剩下一堆钙化物质,不过直接下葬了。

    沈临没有去,他和沈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只不过……他还是想起了那个匣子。

    楚岫这段时间没有和自己发消息,陆屿廷看起来也稳定多了,是不是自己可以去一趟老家看看。

    说干就干。

    “我要去一趟源州市……”

    电话那里似乎在忙,有刷刷签字的动静,陆屿廷平和道:“干什么?”

    沈临盘腿坐在床上一五一十地说了,“我都不知道水乡村有陈鹊的宅基地,我想着还是要去看看的。”

    “可能是假的。”

    沈临愣了下,“可——”

    “我陪你去。”

    还是答应了。

    与此同时。

    陈崎升看着最新的医疗评估报告,蹙了蹙眉,垂眸打字发消息。

    但最后还是删了。

    他管不了。

    沈临晚上在收拾东西,表情认认真真的,如果黑匣子里面留了很重要的遗物,他一定要去的。

    林妍清后面也跟他说了,确实有宅基地。

    沈仲山死都死了……总不能变成鬼跟在他身边吧?

    呃。

    就在装东西的时候,腰一把被提走了,沈临还没弄好他的东西。

    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白皙的小腿还在床上,试图挣了下,没弄开。

    “我没收拾好呢。”语气钝钝的。

    陆屿廷单手锢着人,让人坐在自己小臂上,轻声道,“带着金子啊……”

    沈临怕自己掉下来,就抱着陆屿廷的脖子,没有察觉到什么暗示。

    只是翘翘脚,高兴地道,“其实有个还很好看的,你看你看!”

    指了指。

    那是一个耳坠。

    镶嵌着红宝石,一点都不艳俗。

    反而有些异域感。

    陆屿廷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挑出来,“喜欢这个?”

    “也不是啦,这个比较好看!我不戴的。”

    沈临想要下来,费劲巴拉地站在床上,跪坐好收拾自己的书包。

    “这个也很漂亮。”

    翻出来一条项链。

    “还有这个!”

    一个戒指。

    “欸,这个小砖头我也很喜欢。”

    少年叮叮咚咚地摆出来自己的心头好,丝毫没察觉到身边人眼神幽暗。

    沈临想了想,突然仰头道,“我们是不是没有婚戒?”

    “……”

    压抑的气氛烟消云散。

    似乎仿佛突然点明一个从未注意过的点,以至于刚才的阴暗情绪都无处发泄了。

    只剩下无措。

    “我的错,我带你去买。”

    沈临被再度抱了起来,身子软绵绵的,挂在对方身上。

    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

    “不要——”

    “你一开始确实不喜欢我。”

    闷闷的语气。

    陆屿廷闭了闭眼,情绪完全被牵着走了,少年又坚持回去收拾书包。

    为什么非要全部带走。

    有必要么?

    “联姻真是不好,搞得好尴尬。”沈临越想越觉得丢人,气得拍了下书包。

    拉链扣上了。

    他蹙眉自己看床单。

    “再结一次。”

    沈临扁了扁嘴,“谁要和你结婚。”

    说完感觉后脖子凉凉的。

    “我、我的意思是……”

    人一把被提起来,下巴被捏开,含糊的音节一下子被吞没了,眼尾一下子就潮了。

    “唔……嗯……”

    沈临被亲得懵懵的,松开了还呆了好久,抬手擦了擦生理性的泪花。

    “书包。”

    “我的书包。”

    闷闷的语气。

    仰头去看了下人,眼神很是水润。

    第67章 失忆 “让他彻彻底底忘了联姻后的事。……

    出门总是没有一次顺顺利利的。

    管家其实内心一点也不愿意, 如果时间倒退到去年,就在家里吃喝玩乐,那也未尝不可。

    何苦要去北方, 天气干冷,兴许还没回春。

    “非要今天去么?”管家问了下。

    沈临都背好书包了, 闻言有些小心,轻轻道,“没事的,他陪着我的。”

    “我们当天去, 当天回,我就去看一下有没有黑匣子。”

    “黄历今天不宜出门。”

    少年呐呐地道:“上个星期也是这么说的, 林叔……肯定没事啦……”

    后面的语调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图了。

    最后还是走了,管家从玄关抽屉里拿出了红绳,给人系上了。

    他心里头总是觉得不安稳。

    为什么陆慎走得这么早……

    “拜拜拜拜~”

    临景山的门关上了。

    别墅里再度回归平静的状态,没有什么人在。

    管家盯着空空的茶几,依稀记得当初少年在上面唱歌的样子, 灰白、肃穆的画面突然穿插进来。

    ——他们不能结婚, 但可以生个孩子。

    ——女人不是都容易难产死的么?

    仿佛是从坟墓里攀爬出来的记忆一样。

    林也觉得头疼。

    *

    沈临坐在副驾驶,认认真真控诉道, “你不能亲我那么重。”

    “我老是喘不过来气。”

    “怎么可以这样呢?”

    仿佛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到了服务区。

    沈临被拎到洗手间内, 扶着后颈练习了下换气,人眼眸都氤氲着雾气。

    他挂在陆屿廷身上,迷迷糊糊地道,“还是有点晕。”

    下巴又被扳回来, 吻的间隙又缩短了点。

    “呼……”

    沈临觉得崩溃,有什么好亲的,一直亲。

    他被往上一提, 抱了起来,沈临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你不是不喜欢我出去?”

    “怎么这次又同意了?”

    陆屿廷轻声道:“大概不得不去?”

    他笑了笑,全然不在意。

    与此同时——

    临景山有政|府要员来访,管家微蹙眉毛,直到对方冷声道:

    “户口调查,沈家报案,怀疑他们身死的小儿子‘沈宁安’被囚禁在此处,烦请配合调查。”

    管家拧了下眉头,大抵明白了为何非要出门。

    这沈家……真是阴魂不散。

    等到了江北省内,沈临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发现天色都晚了,心里有几分对管家叔叔的愧疚。

    当天回怕是不大可能。

    他仰头看了看后视镜,好奇道,“这次总不能还跟吧?”

    “失望么?”

    阴冷的语气。

    沈临没察觉到氛围变化,只是浑身抖了下,趴在车窗边看外面,“怎么想的呢?我葬礼都办了,找我干什么?”

    大约四十分钟,抵达酒店。

    沈临坐车坐得好累,躺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最后甚至是被抱着去洗澡的。

    他感受到有温热的水在往身上流动,眼皮费劲地睁开,抬眸去看。

    抬手去轻扇了下。

    歪了歪头。

    “我总觉得你没好……”喃喃道。

    湿润的脸颊上全是水痕,口腔被指节打开,红润的舌头上缠绕着手指。

    抽捏了两下。

    沈临单薄的胸膛又开始起伏,气短,体虚,动一动就嫌累。

    “不做。”沉稳的嗓音。

    猫猫歪头。

    沈临愤恨地咬了咬人的喉结,然后啪唧栽到在人的肩头,含糊不清道,“想象……不到你黑化……”

    “结芬……”

    “不结芬。”

    婚姻是坟墓。

    沈临潜意识里已经深入骨髓了,毕竟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可怕欸。

    还要死一死。

    不结不结。

    陆屿廷抱着人光滑的脊背,手滑动下去,漫不经心地想着人口中吐露的几句真言。

    不结?

    “唔……哈……”

    浴缸里人挣扎的动作像是鱼儿溅起来的水花,咬着唇,噙着泪,又咬了咬对方的肩膀。

    昏睡了过去。

    陆屿廷将人包裹干净,擦了擦手指,心思有几分不宁。

    看人躺在床上安眠。

    撑着手臂去看,静静的。

    ——你是来做什么的?

    沈临第二天一大早被捞起来穿衣服,顿时又变得活力满满,头发柔软又有光泽。

    就是想到沈仲山,浑身都感觉被浇了一盆冷黏的脏水。

    最好死了。

    源州市区还是老样子,灰扑扑的,来到了水乡村更是如此,就是在想要进门的时候,出了点插曲。

    村长拧了拧眉,“你是陈家的外甥?你叫什么名字,拿身份证了么?”

    沈临有些无措,沈宁安死了,他的身份不足以——

    “有。”

    “沈宁安,八年前被认回去了,现在回乡看看母亲留的遗物,劳烦。”

    语气平静又淡漠。

    村长捏着那个证件看了好一会,有些狐疑地抓了抓自己的脖子,用土话喃喃道,“宁安……是叫这个名字么?我怎么记得……”

    沈临听不太清,但被人牵着走了,就在这时,那村长猛然回头,视线忽然看到了相握的手。

    “你们什么关系?”

    沈临被盯着,一时间慌了神,甚至有些想要挣开陆屿廷的手。

    “弟弟。我弟弟。”

    沈临怔然地看着人,但确实松了口气。

    那村长了然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哦对,就是有个哥哥,我记得我记得。”

    “他来过一次。”

    北方的宅基地一般都是几间瓦房,上面规定不允许翻建二层小洋楼,所以瓦房上会贴着蓝色的铁片,防止漏雨。

    沈临看着村长用钥匙打开破旧的门,里面全是杂草丛生,隐约能看见堂屋的掉漆的门。

    “去吧,估计都是灰,你自己找东西吧,走的时候挂上锁就可以。”

    村长背着手离开了。

    倒是也不怎么管,也就在开始确认身份那里严格了点。

    沈临站在原地其实有些无措,他总觉得他占据了沈宁安的身份,要做点什么的,完全洒脱其实也做不到。

    他低头看了下手机,试图找出当初拍的照片,黑匣子……在里屋么?

    刚想往前走一步,腰被带住,脸上被戴了个口罩。

    “去吧。”

    沈临困惑,“和我一起去。”

    拉着人的手进去找了。

    说实话不太好找,沈临也觉得邪门,自己怎么会真的来了。

    万一这是沈仲山的阴谋诡计?

    万一他没死?

    胡思乱想。

    沈临最终在破旧柜子的里侧看到了黑匣子,愣了好一会。

    没骗他?

    陆屿廷轻微皱了下眉,似乎也没料想到这个事实,起身离开了。

    避开。

    “你走什么?”

    沈临面色很是惶恐,轻轻道,“不走。”

    最后也没离开。

    盒子里很破旧,好像是个首饰盒,打开一看确实如此。

    长命锁。

    甚至那个黑色的绳子都有些腐朽了,一扯就断。

    沈临蹙眉拿了起来,“沈仲山没骗我……”

    他跳湖死了?

    这么容易?

    是陈鹊托梦的?

    沈临几乎觉得后颈都凉了起来,垂眸看着那个长命锁,没什么特别的啊。

    手指触碰到什么凹槽的部分。

    没太在意。

    “走吧。”少年仰头去看,“这里怪怪的。”

    直到重新坐进车里,沈临还是觉得慌慌的,拉着陆屿廷的手握着。

    “回家回家。”

    “好。”

    但就在走到村门口的时候,轮胎突然打滑了,陆屿廷面无表情地看着路面。

    “怎么了?”沈临慌张地问。

    “没事。”

    陆屿廷冷静地打算下车,但就在这时,沈临拽住了人的手,“干什么?”

    “我去看看。”

    沈临捏着那个长命锁,“不要,我们打电话,万一有坏人呢?”

    几乎有些执拗。

    “好。”

    沈临松了一口气,觉得安心了些,不过他在又低头看了下那个长命锁。

    或许是放的时间太久了,银的光泽都变黯淡了。

    叩叩——

    村长过来敲了敲车窗,似乎是在说,“你轮胎没气了,不修吗?”

    陆屿廷拧眉打开车窗,“知道,我已经打了电话。”

    “你站在我们路中间,是会影响过路的,我找人去给你挪下吧。”

    合情合理的。

    直到村长看向沈临,“你也下来吧,”

    笑眯眯的。

    陆屿廷拧眉,“他不下来。”

    “我打电话。”

    村长觉得邪了门了,“你们在车上?车子坏了还不下来?”

    沈临总觉得不安心,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来了气,“有钉子么?”

    “怎么会突然没气?”

    少年说话闷闷的,几乎本能想要开门,但手被一把扣住了。

    “别动。”

    沈临愣了下。

    最终还是下了车,因为后面恰好来了辆运土车,挡路了。

    一环扣一环一样。

    沈临几乎后悔来取这个东西。

    陆屿廷下车的时候,轻声和人说话,“上次沈云霄是不是不让你下车,你跑了。”

    “不一样的,我绝对不会乱跑。”少年仰头道。

    “空寂说你会来源州三次,一次也少不了。”

    沈临怔然地看着他,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主持,刚想说什么对方又道:

    “你知道的事情很多,但又始终置身事外,你魂不全。”

    沈临神色困惑,很是无措,是吗?

    “我让你失去自我了么。”

    车窗外风声作响。

    沈临这才发现街道上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拐角的电线杆那里有几个大汉在,手里拿着东西,准备往这边来。

    不、不是?

    “报过警了,你待在原地,不许开门,不许开窗,等我回来。”

    车门被砰得一声锁上了。

    沈临心乱乱的,刚想说话对方就走了,他低头看着那个长命锁。

    想不起来。

    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是沈宁安么?

    指腹凹槽的触感还是很清晰,他低头混乱地看了一眼。

    ——临

    仿佛一个巨石落入水中,砸得人头昏眼花,遍体生寒。

    沈临眼前一阵阵的黑,他迫切地想要去找陆屿廷,但是手刚碰上车门,就缩了回来。

    不安全。

    不能。

    仿佛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扎了进来。

    灰败的天空,太阳也晒得人心慌。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童在摇,轻轻地道,“我叫你什么呢?”

    “你临盆哭得好凶哦,宝宝。”

    “妈妈求人给你打了长命锁,希望你平平安安。”

    画面突然碎了,切换成一个普通的居民楼。

    昏暗的光线……

    “你取得什么名字啊?够随便。”

    “不如我给你取得,陈鹊,多好听啊,小鸟。”

    男人似乎唇角点着烟,低头看了看这小孩子,对着沙发上高烧不止、衣衫破旧的人道,“阿鹊,我抱走怎么样?”

    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满脸含泪地抢过来孩子。

    “不要,不要。”

    男人笑了笑,捏着人的腕骨看了看,“生孩子就是好用,也不自杀了,真乖。”

    “等我得空了,我接你过好日子。”

    女人还在摇头,一直在摇头。

    沈临昏了过去,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车窗外有人在敲击。

    他听不到。

    记忆还在持续地灌输……

    “你要登记户口……你确定了,要我说你生他干什么啊!你分不到地的,黑户!”似乎是村上的女书记在道。

    女人神情恍惚,抱着人有些凝不出神来,“我没办法,可他是个孩子啊……他造了什么孽啊?”

    ……

    泪水唬住了脸,哭声都变得干哑。

    “名字呢?”

    “宁安。”

    沈临有些喘不上气,他脑海中始终在抗拒这些片段,手指甲嵌进了皮肤里。

    不是、不是。

    “改了啊,这个倒是不错……”

    “宁可安稳么?”

    女人抱着孩子,似乎是心如死灰。

    握着在世上唯一的一根绳索。

    不能死,死了就没人护着他了。

    沈临哭得上不来气,眼前一片黑,醒过来的时候低声喃喃着,“陆屿廷……陆……”

    什么东西碎了。

    车窗碎了。

    沈临还尚未来得及碰到手机,脸就被一块方巾捂住了,不到片刻就彻底晕了过去。

    人被拖了出来。

    *

    管家额角都在跳,想到了会有变故,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脱掉了手上的手套,慢条斯理地道,“你有入室搜查令么?你上面是谁授意的?你确定他能在上面一直稳坐高位么?”

    对面的人蹙了蹙眉。

    “我本科是法学,硕博是金融,辅修是管理,加州对私权保护很高,榕城看起来很不怎么样。”

    “你上司是谁,和容家有关系是么,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

    “以为陆氏在榕城没有根基,所以当作首要拔除的对象么?”

    管家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首先,沈宁安嫁入陆家,法律意义上是亲属关系,葬礼举办,程序合规,人已下葬。”

    “你们有什么资格污蔑一个死人?”

    “其次,你有证据么?”

    对面的年轻人有些恼火,拿出一系列的资料,“两个人血型都一样,长相也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谁会容忍你瞒天过海!”

    “世界上长得想象的两个人多了去了,单凭这个执法么,容家许给你的东西看起来有不怎么多。”

    管家心平气和,“你入了临景山的外围路,没有经过允许,陆氏的律师会起诉。”

    “再往前一步,就是私闯民宅。”

    语气风平浪静的。

    *

    消毒水的味道。

    刺鼻,又有些过分干净。

    “安安?”

    容明征坐在床边,垂眸看着人带着泪痕的脸,轻轻地碰了下人的发梢。

    “想起来了么?怎么就你这么执拗,一直说不认识我。”

    “噢,也对,生我的气。”

    容明征似乎想起了前世那场车祸,轻微蹙了下眉,“怎么赌气赌这么久?真和他在一起了?”

    语气先是低沉,而后是恼怒,掐的人脸泛出来淤青了。

    “开始催眠么?”

    旁边有医生低声询问。

    容明征松开了手,神色又恢复了平和,甚至弯腰替人揉了下脸。

    “不,给他用那个药,再催眠。”

    医生愣了下,“可是那个是……”

    容明征掀起眼皮看了过去,没有说一句话。

    “是。”

    “让他彻彻底底忘了联姻后的事。”

    大约一直到傍晚。

    手机上绵绵不断地传过来消息,容明征看都没有看,无非就是失败。

    “沈宁安”这个身份无关紧要。

    安安……很重要。

    直到有个护士过来,轻声道,“醒了。”

    容明征面色平和,似乎终于松了口气,缓慢地推门进去。

    少年头上绑着绷带,瞳仁纯黑着,很茫然地看着来人。

    “对、对不起……”

    眼眶瞬间浸满了泪,垂着的手紧紧攥着床单,他的记忆停留在被赶出容家的时候。

    第68章 哥哥 “主角不能搞3/p……”……

    狗血文里的剧情总是急转直下, 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原本胜券在握的反派突然就被逮住小辫子了,那些完善的准备和妥当的安排全部被拆穿了。

    犹如一地鸡毛洒了一地。

    无逻辑中的无逻辑。

    容家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据说是从外捡回来的孤儿,名字不知道, 只是叫安安。

    楚先生来老宅的频率高了些,家里替换过的佣人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认为主家可能心生了偏好。

    让人产生了危机感。

    “你喝水么?”楚岫轻轻问了下。

    面前的人坐在床边,手腕上绑着绷带, 是不小心扭到的,他看着人, “对不起。”

    楚岫皱眉,“为什么道歉?”

    “我不知道明征哥把我当成你,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少年眼皮都是肿的,很拘谨地看着人。

    抓了抓床单。

    “没关系。”

    少年似乎是有些意外, 眼睛亮了亮, “真的吗,你原谅我了?”

    “我、我可以回家吗?”

    楚岫轻微蹙了下眉, 轻声道, “回哪里?”

    少年无措地歪了下头,磕磕巴巴地道,“我出车祸了……我哥……不知道我怎么样了,我、我想找他。”

    语气很认真。

    楚岫有些心烦意乱, “沈云霄么?你不是不喜欢他么?”

    “他是我哥啊。”

    少年呐呐地道。

    “我、我不喜欢容明征了,我想回家,我不回去我哥会说我的。”

    几乎有些着急。

    楚岫蹙眉看着他, 突然笑了起来,“只记得沈云霄么?”

    “你不记得陆家了?”

    面前的少年一怔,心口突然抽痛了下,但还是无措地道,“我知道陆家啊。”

    “我不、不联姻。”

    少年呆呆的,只是重复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门突然开了,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

    容明征穿着正装,迈步走了过来,眉眼温和地看了下楚岫,“你过来了?”

    “不可以么?看看你的好弟弟。”语气又变得尖锐。

    似乎刚才轻轻问人要不要喝水的不是他一样。

    少年看着两个人搂着,难以控制地蹙了下眉,好奇怪。

    “我要回家。”

    打断了二人的固定流程。

    “安安,现在不能回去,沈家对你不好,你就在哥哥这里待着,不好么?”

    容明征很和蔼地坐在扶手椅上,垂眸看着人纤细的脖颈,纯黑的眼眸,这么乖巧。

    “不好。”

    “?”

    少年直直地摇头,他有沈宁安的完全记忆,但是性格底色又没完全褪去。

    显出几分融合的突兀感。

    “为什么?”容明征微微蹙眉,仍然耐着性子问,“不是喜欢哥哥么?”

    “楚岫楚岫……我不喜欢的,我不喜欢的。”人甚至没有去看容明征,转而去看旁边的人,眼神很急切。

    一边摇头一边露出无辜的神色。

    像是极力撇清关系。

    楚岫压着微扬的唇角,“嗯。”

    “我要和我哥打电话。”少年又仰头道。

    容明征面无表情道,“他忙着呢,没空理你。”

    “。”

    还是不欢而散。

    少年在床上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愈发觉得古怪,这是干什么?

    专门关着自己秀恩爱?

    愣了好一会。

    “6。”

    旁边的佣人愣了下,环顾了一圈,才不可置信地看向发声体,小心地问了下什么意思。

    少年表情呆呆的,似乎在想什么事,但又想不起来,抬手揉了揉脸。

    好想吃栗子蛋糕。

    沈云霄焦头烂额的,他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上门陆家,他没有吩咐过这件事。

    但没人信他。

    市政的人怎么又倒戈了,说白了还是不放心有外资,还是站在了容家身后。

    安安呢?

    他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下相当无力,直到总裁办打来一个电话。

    ——云霄,去林枫大道4527号。

    陌生号码。

    沈云霄冷眼看了下,几乎猜到了自己弟弟在哪里,转而拨通了一个电话。

    *

    容家。

    少年在庭院里走来走去,一开始还有些唯唯诺诺的,后来有点烦。

    “你好,我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抱歉,不可以。”

    “我想跟我家里人打个电话。”

    “不可以。”

    屡屡碰壁。

    少年想不通,于是坐在院子内的椅子上,看人工摆放的假石。

    哥哥……

    还在生气么?

    他叹了口气,直到垂眸看了下自己的手腕,愣了下,“欸?”

    摸了又摸,总觉得少点东西。

    容家装潢很具有古典气质,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道还以为北京的大四合院。

    少年绕来绕去,走到一个房间面前,有佣人在门口。

    “我想找明征哥哥。”

    说完自己控制不住抖了下。

    “沈宁安”甩了甩脑袋,“不,我要找容明征。”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总觉得起了鸡皮疙瘩,垂着眼眸有些迷茫。

    门开了。

    佣人投射过来奇怪的目光,少年先是骨子里透露出浓重的不自在,而后又开始烦了。

    “你看我干什么呀?”

    两个人开始对视。

    谁怕谁。

    对峙ing。

    佣人:“……”

    容明征在房间里冷淡道,“进。”

    但人没有什么反应。

    只好重复道,“进。”

    少年恍若隔世,才不和那个人计较,走了进来。

    这个静室他记得,替他按过头,当时对方眼盲还没有好。

    水润的眸子转了过来。

    容明征抬眼看着人。

    少年站在他面前,视线纯正又平和,只是看了好一会。

    “你眼睛好了。”

    语气闷闷的。

    容明征蹙了下眉,“嗯。”

    “过来。”

    少年本能地有些不高兴,仿佛这句话一下子挑动起来反感的情绪。

    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应该他说。

    没过去。

    那点淡淡的怀念情绪如风一般散开。

    “明征哥,我出车祸的时候,我有背包吗?我有些东西掉了。”

    “你替我保管了么?”

    容明征神色不变,轻轻道,“安安,没有,你没有带任何东西。”

    “沈宁安”穿着一身纯色的家居服,站在对面,困惑的表情很直白。

    “没有吗……”

    少年很是懊恼,抓了抓手腕。

    “你帮我找找吧。”

    “……”

    容明征耐着性子道,“安安,没有,听不懂话么,你没有带东西。”

    “可我觉得有啊。”

    犟得很。

    对面的男人眉心皱着,似乎是完全不能理解,盯着面前的少年。

    对方眨巴眨巴眼,轻轻道,“我要跟哥哥打电话。”

    “你是只记得沈云霄么!”

    人被吓了一跳。

    背了背手。

    乖巧。

    大约晚上六点钟左右,容明征闭了闭眼,给了他手机,坐在书桌面前,冷声道,“打。”

    少年欣喜。

    啪嗒啪嗒按下一串号码。

    对面很快就通了。

    “喂……”他高高兴兴地出声。

    但下一秒。

    “沈临——”

    短促的两个字,中断了。

    少年愣住了。

    容明征气急败坏地抢过来手机,额角一阵阵地跳,“你给谁打的?”

    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

    吓得人脸色都白了。

    “哥、哥哥呀。”

    容明征说也说不得,捏着人下巴拽过来,“哥哥?哪个哥哥?”

    “沈宁安”觉得好疼,眼眸里浸着泪。

    一点都没有陆——

    欸。

    想不起来。

    “沈云霄啊。”

    “我就这一个哥哥。”

    语气闷闷的,很依赖。

    容明征松开了手,吩咐人过来,“把他带回房间。”

    随后在书桌上静静地待了很久。

    想不明白。

    拨通了内线电话。

    ——过来,给他重新检查一遍。

    “沈宁安”回到了房间里面,隐隐感觉到了自己被关起来的事实,但想不通。

    这是干什么。

    为什么非要在他面前秀恩爱……

    少年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面上有些迷茫,也没有觉得多难受。

    他其实一直都在和沈云霄对着干。

    或许是叛逆期。

    “为什么不找我呢,哥哥。”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串号码,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沈临?

    谁的名字?

    那人打错了?

    在容家老宅的第二天。

    楚岫又按时到访,带过来了点二次元的东西,面无表情的地看人的反应。

    少年在床上盘着腿,偷偷看一眼楚岫,又看一眼吧唧,显得有些狗狗祟祟的。

    “说什么?”

    “你……送给我?”纤长的手指先朝向对方,再指向自己。

    少年思维很清楚,“不合适,我原来是替身,你是正主,明征哥哥为什么要把我们放一起?”

    楚岫还尚未来得及和人解释,面前的人就呸了下,打了打自己的嘴巴。

    “容明征。”

    “我叫的好恶心啊。”

    楚岫:“……”

    吊诡。

    “沈宁安。”楚岫微微俯下身子,轻声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

    “没事。”

    楚岫歪了下头,很缓慢地说:“你如果一直在容家,我倒是见你变得容易一些了。”

    “不过,不是很好。”

    “你见我干什么?”

    “……”

    “沈宁安”又搓了搓自己的脸,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子的人,奇奇怪怪的,简直跟小说——

    欸?

    就在这时,门开了,医生进来了。

    少年看见容明征,上去就道,“我要和哥哥打电话。”

    “……”

    乐此不疲,重复,重复。

    活体复读机。

    手腕被拉开,少年痛呼了一声,委屈巴巴,偏头扭到一边。

    容明征闭了闭眼,将手递给医生,“哪里出错了是不是?安安不是这样子的。”

    楚岫眉毛微挑了下。

    少年狐疑地转头过来,不可置信道,“我是安安啊!”

    “为什么这么说啊!”

    “你太过分了。”

    容明征被吵得头疼,阴郁道,“你再吵!”

    诡异地安静了。

    “我要和哥哥打电话。”

    复读机再次现身。

    容明征想起来就想捏死面前人的喉咙,让他打,他打得谁的号码?

    记不得人,记得号码?

    好似精心织出来的网被一个树杈子活活捅破了。

    “我要和——”

    一记冷眼扫了过来。

    少年垂着头,不吭声了。

    手腕被抽走了三四管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容明征震惊了,“你哭什么?”

    安安从来没有哭过,向来都是听话又乖巧的。

    “疼啊!”

    医生给人按好棉签,“不抽了不抽了。”

    少年垂着脑袋,越想越生气,“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楚岫抽了张纸巾,给人擦了擦泪,动作进行到一半才想起来人设。

    狠狠地擦了下。

    “……”

    少年被抽完血之后,整个人变得很疲惫,没什么力气说话了。

    只是烦躁,讨厌。

    还没、没和哥哥道歉……

    他不是故意攀容家的高枝的。

    不是。

    从来都不是。

    下巴猛然被捏住,用的力道十成十,“沈宁安”疼得微微蹙眉。

    “安安?你是仗着我不敢动你是么?”

    面前的少年几乎不假思索,“主角不能搞3/p……”

    容明征蹙了下眉。

    什么词?

    楚岫愣了好久。

    但少年啪唧昏了过去,胳膊上大片的淤青显了出来。

    看着着实可怜的很。

    *

    古刹里安静十分。

    小和尚在石井那里挑水,四处环顾一圈也没找到那个漂亮哥哥。

    觉得奇怪。

    他是陆施主送过来的,其实是有些隐约的雏鸟情节的,奈何对方冷漠至极,实在难以接近。

    沈临……是沈临吧……

    怎么这次没来。

    木窗幽静隐蔽,墙角甚至还有些青苔。

    ——重演了。

    无法改变。

    剧情突兀地倒转,犹如上辈子一样,精巧的布局也无法改变变化的棋子。

    子弹都穿不透的车窗能被这么轻而易举地用砖头打开,简直匪夷所思。

    似乎有看不见的手,替代人操纵现实。

    陆屿廷上辈子就领教过了,一到这个时间点,所有的布局全部乱了,合作伙伴突然站在对立面,媒体不遗余力地抹黑。

    甚至精神都逐步错乱。

    ——那重来有什么意义?

    倘若外人来看,定然会认为这是痴人说梦,覆水难收,光阴不去。

    ——自然是有解不开的执念,沈施主才是一切的源头。

    ——他是破局的点。

    棋子缓缓落下。

    但就在这时,主持手中的棋子被半路劫走了。

    “这是何意啊?”

    小和尚还在窗户下偷听,踩着的石头哗啦啦翻了。

    隐隐约约只能听到后面一句话。

    “他不用入局。”

    “他当棋手。”

    *

    “阿嚏!”少年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抓了抓脸,开始四处溜达。

    “我渴了。”

    佣人看了他一眼,给人倒了杯水,“沈宁安”坐在椅子上,看着水杯。

    “谢谢!”

    咕咚咕咚开始喝。

    乖巧。

    “我可以借你的电话吗?”

    佣人忙不迭地跑了,从醒过来一直说这句话,少爷说了不可以给。

    扣工资的。

    但身后跟着个小尾巴,“我想找哥哥,我出车祸了,他会担心的。”

    “姐姐,姐姐!”

    “漂亮姐姐!”

    容明征在实验室内看报告,面容压不住地烦躁,“你说没问题?”

    “他现在的性格分明就不对——”

    医生是个苦命人,垂着头静静地挨训。

    “算了,你下去吧。”

    正当人走的时候,容明征又补了句,“记得跟401病房续血。”

    “别让他死了。”

    似乎等了半个小时,容明征深吸一口气,回了老宅。

    推开门,没有人。

    但是刚一转身,面色苍白的少年就站在门口。

    犹如鬼一样。

    “明征哥哥,我做错事了?为什么不放我回家?”

    少年困惑至极。

    “我没有要破坏你们的感情。”

    容明征有一瞬间的心悸,面无表情地道,“安安,小孩子不要躲在门后面。”

    “会吓到人的。”

    佣人已经就水吞服了两颗降压药了。

    少年点了点头,“好。”

    “我要和哥哥打电话。”

    再度重复。

    容明征额角一直在跳,忍着耐心道,“不可以。”

    “你赶走我的,怎么现在又不赶我了?”

    “沈宁安”眼神空洞,仿佛像是不理解一样,“我出车祸了,我要和家里人说,他们会以为我死了的。”

    直白的话语,单纯的面庞。

    说者无意,听者惊骇。

    “你有家里人么?”容明征很轻地笑了下,拉着人的手往里牵,阴冷地冲旁边的人道,“以后不要让他乱出门。”

    “我有。”

    少年突然站定,甩开握住自己的手,认认真真地直视过去。

    “谁?沈家么?沈家不要你了,你已经死了,沈宁安这个身份早就没有了。”

    少年面色一片惨白,“什么意思?”

    “我、我死了?”

    容明征觉得棘手了起来。

    只能转而敷衍道,“你不是想要你的书包么?”

    “拿给他。”

    “沈宁安”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接过来了自己的书包,认认真真地清点东西。

    套上了手串。

    就在这时,容家的门铃响了。

    “安安?”沉稳的嗓音传了过来。

    容明征微微蹙了下眉,但还是让人打开了门,沈云霄始终眉目一片阴云,直到看到熟悉的面庞。

    少年扁了扁唇,眼眶一下子蓄满了泪,上去就抱住了人的脖子。

    “哥——”

    委屈死了。

    沈云霄被人讨厌贯了,从来没有被这么亲近过,愣了好一会,随后才摸了摸人的头,发丝柔软。

    但还没来得及安抚。

    “我、我是鬼么?”

    第69章 筹码 “害,你前夫”

    沈云霄蹙眉, 拍了拍人的脑袋,“不是。”

    “谁说的?”

    少年松开了自己抱着人的手,十分理直气壮地指容明征, 手腕上的串珠贴在白皙的手臂上,显得十分相配。

    “他!”

    “……”

    容明征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几乎要把人看出一个洞来,冷笑了下。

    “安安真是性情大变。”

    沈云霄不满,平静道,“他从小就这样。”

    语气很是平和, 没有任何接受不来的,坦然地直视过去。

    “谈谈?”

    少年还没来得及多解释几句, 人就被佣人带走,几乎是半强制性的。

    “不、不是?”

    茶室。

    烟雾缭绕,古典韵味很浓重。

    沈云霄看出来了端倪了,冷静质问,“你给他用了什么?他很讨厌我的。”

    容明征眉眼有几分烦躁, 讨厌, 讨厌上去就抱么?

    “没用什么。”

    “死不了。”

    茶杯瞬间摔碎,四分五裂。

    “容明征!”

    少年被关回了房间, 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这样。

    明征哥哥……

    啊,好恶心的称呼。

    少年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歪了下,想要把水倒出来。

    他穿着拖鞋走来走去的, 最后抬起来自己的手,看了看自己的手串。

    深色的,莹润又有光泽。

    “沈宁安”一下子踏实了, 不过好像被什么红点闪了下,他困惑地揉了揉眼睛。

    贴着手腕,“喜欢。”

    距离很近,导出来的图像是模糊的,但声音朦朦胧胧传了过来。

    衣服细细簌簌的,少年在翻找东西。

    暗室里的人在一寸一寸地看。

    ……

    少年越翻越高兴,他的包里有好多好东西。

    金子,金子!

    “沈宁安”身边有佣人看着,他也不在意,捞出来一件挂自己身上。

    乐此不疲。

    沈云霄推门找弟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金光闪闪的少年。

    “……”

    “哥!”

    人甚至兴高采烈地下了床,转了圈圈。

    “好看不好看?”

    沈云霄垂着的手原本是紧握着的,现下又轻轻松开了,温声道,“好看。”

    “欸……你好像没有骂我?”

    少年面色又突然变得平静,歪了下头,“你居然真的夸我了。”

    “沈宁安”往后退了几步,背了背手,心脏怦怦的。

    小心翼翼的。

    沈云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抬手伸了出来,“回家吧,我来接你了。”

    “安安。”

    少年还是不动,“你过来。”

    青年愣了下,抬步走了过去,面容平和。

    “沈宁安”算是高兴了,歪了歪头,绕着人走了一圈,认认真真道:

    “你们不是能走过来嘛!”

    “为什么非要我走来走去的。”

    少年本能的思维逻辑很直白,没有任何婉转的想法,他又往后退了一步。

    “哥哥过来。”

    沈云霄:“……”

    容明征看着桌面上签署的文件,面无表情地摩挲了下手指,沈家的的确确是个好用的工具。

    但就在这时——

    啪!

    什么瓷器似乎碎了。

    佣人吓得胆战心惊的,少年站在一旁,面色困惑。

    沈云霄捏着他的手在看。

    刚溜达的地方太远了,不小心撞到花瓶了。

    佣人看到主家过来,顿时腰弯得更深了,磕磕巴巴地道,“先、先生,这是他不小心撞到的……这可是……”

    少年歪头一看,提前道,“你不会要说是某某朝代的花瓶吧?”

    “你的花瓶撞到我了。”

    “不是我撞到花瓶。”

    容明征眉心都在跳,挥了挥手让佣人下去。

    “安安没事吧?”

    少年摇了摇头,但直言不讳,“我手很疼。”

    “……”

    容明征面无表情地道,“我给你请医生。”

    “那倒不用了。”

    少年认认真真道,“以后不要把花瓶摆拐角就可以,妨碍人走路。”

    沈云霄咳嗽了两声,只是打断道,“没什么事我就带安安回家了,那——”

    “等等。”

    容明征温和地笑了下,抬手从口袋里给过来一个白药瓶,“出现问题了,可以喂他。”

    “慢走。”

    气氛变得僵持,直到。

    “我还在这里呢。”

    少年歪了歪头,站在二人的中间,困惑地道。

    容明征眼皮都在抖,闭了闭眼,“安安,小孩子不要插嘴。”

    “我不是小孩子。”

    秒答。

    盯着人看。

    “我生病了么?我为什么要吃药?”

    容明征几乎被吵得心烦,冷声道,“你以前话这么多?”

    “沈宁安”站在他面前,面容平静,很茫然地道,“安安是人,安安当然会说话。”

    “我不开心的时候,不会说那么多话的。”

    “我不喜欢你。”

    容明征愣住了,阴沉的情绪扑面而来,但人已经扭头了,又站回去了。

    他在仰头问沈云霄,“我生病了么?哥哥?”

    依赖的情绪。

    沈云霄垂眸看着人,“没事。”

    绕开了这个话题。

    牵着人走了。

    容明征心烦意乱地看着那个花瓶,冷笑了下。

    没变化?

    怎么可能。

    车内——

    “你喜欢容明征么?告诉我,真的喜欢他么?”沈云霄把车子停到一个路边,温声去问。

    少年原本是在看自己在阳光下的手,确保自己不是鬼,闻言懵懵地看了过去。

    “你讨厌我吗?哥哥。”

    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自己的问题。

    沈云霄心口都在颤,摇了摇头,“不讨厌,不讨厌。”

    “沈宁安”眼睛瞬间就红了,定定道,“不对,你讨厌我。”

    面前的人皮肤白皙,下巴瘦削,怔怔地说话的时候,显得尤为孤零零的。

    “我……我给你发消息了……你不理我……我出车祸了,你也不来找我……”

    “还、还要把我送出去联姻。”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他只是在陈述,情绪一点点弥漫开来,“沈宁安”不会平铺直叙地说,“沈临”会委屈地全部说出来。

    “不联姻,不联姻,以后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我发誓。”

    少年歪了下头,停了泪,回答道,“明征哥哥有对象……他把我当替身,可是我照顾他,他也没有给我钱……我为什么还喜欢他?”

    像是错乱的思维在冲撞。

    少年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云霄轻微蹙眉,直到看到人拍了拍自己嘴巴,很无措地道,“哥,我怎么回事,我叫的好恶心。”

    “我一直叫他明征哥哥,太奇怪了。”

    “咦惹。”

    面前的人脸颊上还有泪痕,睫毛都是潮湿的,但是情绪来的快,又走的快。

    自己给自己擦了擦。

    意识到有人看自己,抬眸望过去,“哥哥?”

    “嗯。”

    去了如烟园——

    少年进门的时候还有些瑟缩,紧张地看向沈云霄,“我、我换件衣服,阿姨会说我的。”

    沈云霄面色很难看,微微垂眸和人说,“辞退她了,哥哥之前没在意她,她欺负你是不是?”

    “辞退了。”

    又重新道。

    后面几乎手都在抖,“沈宁安”感觉自己脸被轻轻碰了下,面前的人微微弯腰,一点一点说:

    “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哥哥错了。”

    “哥哥以后再也不说你了。”

    “回家,我们回家。”

    一阵风吹了过来,纯黑的瞳仁倒映出几乎情绪失控的男人。

    “我死了么?哥哥。”

    乌黑的发丝被摸了摸,“没有,你好好的。”

    “沈宁安”一把抓住自己脸上的手,歪头轻轻地问,“可你这样子,好像是我死了一次一样。”

    春寒料峭,风吹的人下巴泛红。

    林妍清匆匆从外地赶了回来,手里的资料还没来得及通气,就得知了沈宁安被“赎”回来的消息。

    家里照旧如初,甚至餐桌上还摆热气腾腾地汤水,自己的大儿子在做饭。

    “……”

    林妍清退回去,又重新开了次门。

    “怎么回事?”

    沈云霄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安安回来了,他在楼上睡觉。”

    “他不是在陆家么?不是容——”

    林妍清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质问道,“你和容家达成了什么交易?”

    一阵死寂。

    “沈宁安”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后妈扇人的场景,巨用力,看起来巨疼。

    少年吓得又回去了,贴着门左脚叠右脚。

    直到门被扣响,沈云霄上来叫他下去吃饭。

    害怕jpg.

    饭桌上——

    林妍清拧着眉毛看人,“沈临?”

    少年原本还一直垂着头,听到名字立马抬眼看了过来,眼睛大大的,“您在叫我么?”

    沈云霄蹙眉,面不改色道,“你叫沈宁安。”

    “沈云霄!”

    筷子被放下了。

    少年乖乖坐好,也悄悄放下了筷子,抿了抿唇。

    “你吃你的饭。”林妍清蹙眉。

    少年眼观鼻鼻观心,也没敢吃饭。

    老老实实的。

    把人给整笑了。

    “一点也不记得了?”

    林妍清摸了摸人的下巴,往上挑了下,“沈宁安”呆呆地看人。

    “阿姨……”

    闷闷的语气。

    “叫妈。”

    沈云霄捏着筷子的动作一紧,没说什么。

    “妈、妈妈。”

    林妍清侧眸看了下自己儿子,心里冷笑一声,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啊……”

    “妈,你别搓他头发。”

    面前的少年可怜兮兮的,头发被揉乱了。

    呆呆的。

    沈云霄蹙眉站了起来,弯腰直接把人单手提了起来,放了稍远一点的位置。

    “坐这里吃你的饭。”

    场面一时很安静。

    “陆家你想好怎么办了么?”

    林妍清倒是也不避讳,直接道,“我能撑三个月,你……能撑三天么?现在第二天。”

    “你吃饭。”

    林妍清抽空安抚了下呆滞的人,权当是个小孩儿。

    “幸好现在公司股份大头在我这里,你签的东西我可以当废纸……麻烦,是麻烦了点。”

    “你就这么不成器?容家让你屈服你就屈服?”

    沈云霄始终是沉默着,但听到这句话抬眼看了过来,“每个人回来的目的都不同,我只是想让沈宁安平平安安。”

    “……”

    咣当——

    少年勺子滑了下,发出点动静来,无措地看着两个人。

    “对、对不起。”

    林妍清叹了口气,撑着手臂看人,淡淡地道,“还是得老娘执掌家业。”

    “沈宁安”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后妈始终是一个美丽端庄大方得体的温柔女人,是不会和“老娘”这种自称挂钩的。

    “吃吧吃吧,小可怜。”

    抬手摸了摸人的发梢。

    少年不自觉地蹭了下那个手指,林妍清心都化了,越小越听话,记忆都倒退了。

    小朋友。

    不是很想还给陆家呢。

    “你怎么想的我不管,反正就两件事,一沈仲山可能没死,我花了大钱去查基因比照,发现有人给我作假,你去查;二、安安身份的问题,你要给他处理好,起码要比陆家做的好。”

    林妍清撑着手臂看旁边的小孩,轻轻地道,“你以为你很深情么?”

    “安安不是筹码,单凭这一点,你确实比不上陆屿廷。”

    语气很平和。

    但就在这时,少年直直地望了过来,“谁?”

    似乎是眼神湿漉漉的,又或许是表情过于无措茫然。

    林妍清那点恶趣味又上来了,蹙眉故作思索道,“谁啊?”

    “我也不知道欸?”

    沈云霄蹙眉刚想起身,但被一个目光定下了,林妍清面无表情地道,“安安啊,你说你哥哥长得好看么?”

    气氛顿时变了味道。

    “好看。”

    沈云霄心弦动了下,阴沉的情绪被安抚了。

    “那身材呢?安安觉得呢?”

    沈云霄抿了下唇,完全不清楚自己母亲要说什么,紧张了起来。

    “哥锻炼身体的,很好啊。”

    “可以一拳打翻我。”

    少年认认真真道。

    或许是某些模糊不清的踹门记忆。

    林妍清:“……”

    算了,也行。

    “容明征又盲,又瘸,也就一张脸能看的过去,好了虽然是好了,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复发。”

    “我很不明白,你——”

    少年本来还以为要批评大的,一副看热闹的心态,结果被一个大荒囚天指弄的一愣,正襟危坐了起来。

    “为什么喜欢他?”

    沈云霄蹙眉,但就在这时,手指又一转,林妍清又道,“你哥为什么会觉得比不上他?”

    一阵沉默。

    “跟中邪了一样。”

    大的小的都很无措,“沈宁安”甚至磕磕巴巴地道,“我不、不喜欢了。”

    林妍清面无表情地看人。

    少年太紧张了,举起了手,“我发誓。”

    视线再度一转。

    沈云霄面无表情地说,“容明征不知道实际控股方是您不是我,消息没有走漏。”

    “我有准备。”

    视线还在继续。

    “沈仲山的事我一直在查,不然我不会那么快去容家,当然是因为有进展。”

    林妍清狐疑地蹙了下眉。

    “是,我有私心,我想赶紧接他回来。”

    承认了。

    明亮的吊灯下,所有心事都被摊开来讲。

    情绪的重压一瞬间散开。

    坦坦荡荡。

    直到旁边的少年愣愣地问了句,“我、我忘了问了,沈……爸爸,他……”

    “死了。”

    林妍清笑眯眯地道,“虽然现在不太确定,但是家里没有那个讨厌的人了。”

    “高兴不高兴?”

    少年怔怔然,觉得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

    礼貌性的笑了笑。

    但又觉得掉功德。

    “陆屿廷是……”他还是着急地问。

    林妍清摆摆手道,“害,你前夫。”

    第70章 逃避 “他凶不凶?”

    少年愣住了, 但好在脑子总算反应过来了,“我、我失忆了?”

    沈云霄抿了下唇,最终也没有趁人之危, 抬眸道,“是, 现在的时间是一年以后了。”

    少年怔怔然的,甩了甩头,“我有前夫?”

    沈云霄:“……”

    林妍清一边夹菜一边道:“嗯呢,宝贝儿。”

    “容明征估计觉得你哥不会告诉你失忆的事, 还给了他加强你失忆的药,可见你哥之前是个多坏的人啊。”

    沈云霄捏着筷子的手越来越紧。

    “他把你嫁给陆家过了, 你后头不开心自己又跑了,假死了一次,你前夫给你办了葬礼,把你逮回来了。没办法了,你沈宁安这个身份死了。”

    林妍清慢悠悠地道, “但你们后面还是在一块, 你去了趟水乡村,被容家绑走了, 捂了药, 脑子就变成现在这个小呆瓜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噢,现在你叫沈临,你自个儿取的。”

    一连串的信息就这么毫不遮掩地灌了过去。

    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林妍清撑着手臂想了想, 又道,“你哥喜欢你,记得离他远点——”

    沈云霄砰得一下站了起来。

    面色一片惨白。

    仿佛腐烂的心被人一把挖了出来, 处以众刑。

    呼吸都要暂停了。

    但少年很是茫然,“哥哥终于喜欢我了么?”

    “我以为他讨厌我。”

    “我也喜欢他。”

    林妍清愣住了,因为她忘了,面前的人记忆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时候他甚至没过生日,十八岁。

    小孩子。

    哪有什么旖旎的想法。

    沈云霄几乎有些失态,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手指冰凉无比。

    “哥、哥哥不讨厌你。”

    “哥哥后悔了,我把你送去联姻了……”

    “这是我此生做过最错的事。”

    他一字一句地道,心如刀割,记忆倒流,可时光无法倒流。

    安安……安安。

    沈云霄有时候会想到他在衣柜里偷偷哭的时候,那么小,被凶了也不吭声,咬住唇掉眼泪。

    但就算这样,等他打开柜门的时候,人还是会委屈巴巴地抱过来,小声小声地喊“哥哥”。

    他不记仇。

    沈云霄控制不住情绪,起身走了,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卑劣的人才会趁人之危。

    他只是想要留存下两个人没有隔阂的记忆。

    一天也好。

    “哥怎么走了?”

    林妍清回了回神,说实话心情有些复杂,是不是,逼他太紧了。

    怎么那么个神态。

    像丢了魂一样。

    “没事,吃饭啊。”

    少年埋头吃粥,过了一会又仰头问,“他凶不凶?”

    指代对象不言而喻。

    *

    十二个小时内。

    各大新闻媒体几乎一路飘红,头版头条都是沈氏收养了儿子,其长相同原先的私生子几乎一模一样。

    启英集团就是沈氏,外界经常习惯用掌权人的姓名来代指,主要是为了免除不必要的法律责任。

    但这导致林妍清很不愿意付尾款,“为什么叫沈氏啊?不能叫林氏?”

    此刻正是凌晨四点半左右。

    母子二人几乎忙了一夜。

    “如果您想的话,我们两个可以跟您姓。”沈云霄面无表情地道,心已经冷的很了。

    偏偏林妍清没有察觉到人在生气,只是认真考虑了下,“哈哈哈……”

    “你的名字倒无所谓,安安的哈哈……他叫林临。”

    “那可太好玩了,临临,临临,临临。”

    沈云霄蹙了下眉,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这是重新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沈宁安”这个身份背负着联姻、工具、车祸……的重担,让人无法承受。

    林妍清正是知道这个事实,才会愿意去策划人“假死”,但是后面的结果不甚理想。

    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照样会找到他。

    林妍清想了想,倒不如彻底舍弃掉原来的身份,重新造一个出来。

    沈仲山就算没死,也绝对是半活不活的状态。

    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沈家本就有安安的一部分财产,现在也是理所应当,林妍清记得这小孩原来说过的话。

    “没有人会永远护着我的……”

    思及此。

    “沈云霄。”

    青年面色依旧冷淡,垂着眸在看文件,闻言看了过去,“真要改名字?临临也可以。”

    “你护着你弟弟。”

    “我死的会早一些。”

    *

    “沈宁安”是在去宴会的路上才发现自己变成“沈临”了,迷迷糊糊的,揉了下眼睛。

    “去哪里啊?妈妈。”

    林妍清穿着礼服,正在给自己补口红,闻言扭头检查了下身旁人的脸蛋,捏了一把。

    “啧,挺嫩的。”

    “你不是假死过一次么?后面那个身份有够乱的,正好趁着这次机会,给你重新声势浩大地搞一次。”

    “就叫沈临。”

    沈临不知道为何,心一下子定了下来,轻轻道,“好。”

    但是就在这时,面前的人又喃喃自语道,“说实话……我总感觉自己被当枪使了……”

    “他怎么会轻而易举就把你弄丢了呢?”

    “还是容家。”

    林妍清越想越纳闷,最后直起来身子道,“这才第三天,宝贝儿,算下来你就在容家待了一天,你干什么了?”

    沈临面色迷茫,想了想,“没做什么啊。”

    “就是打碎了一个花瓶……”

    林妍清当即嫌弃道,“切,不过一个——”

    “一对茶碗,一个砚台……”

    零零散散说了一堆。

    “他嫌我吵。”

    林妍清沉默了一会,决定还是不说容家爱收藏古董的事了,不过……

    “啊?”

    “嫌你吵?”

    “你不一直这样子么?”

    林妍清的记忆是和沈云霄的趋同的,安安是个腼腆的孩子不错,但实际上他也是爱说话的,开心了就会围着人分享事情。

    只有被拒绝了。

    显得沉默又寡言。

    归根到底,还是不够开心。

    沈临点点头,“嗯嗯,我不吵。”

    车子稳定地向前行驶着,两个人偶尔说一些闲话。

    ——欸?还戴着啊。

    ——啊……这个,不是我的么?

    ——是你的。

    *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榕城的上流社会几乎都来了。

    有的是为了交际,有的则是为了看热闹。

    毕竟谁都想要知道沈家要玩出什么名堂。

    私生子、父亲先后死去,现在突然冒出来个长相一样的养子……

    ——我有内部消息,这个养子……说不定就是……

    ——嘘!当这是哪里呢?听说容家要和沈家联姻呢……用养子么,二次包装的哈哈……

    正当这群人下流地谈论着,突然冒出来一个清澈透亮的声音。

    “真的吗?”

    “废话,这当然是真的,容家那边几乎百分百确定,就是不知道那位怎么处理那个贫民子,他是两个都想要吧。”

    “叫什么?白月光与朱砂痣哈哈哈。”

    少年蹙眉,“你看了不少网文吧?”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蓝牙耳机连上了你的听书软件……”明暗的灯光下隐约能看到一张漂亮的脸。

    中年男人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哎,忘关了蓝牙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欸,你是哪家的孩子啊?倒是没见过。”

    沈临歪了歪头,温和道,“沈家的,那个二次包装的养子呢~”

    “……”

    啊啊啊啊——

    服务员立马过来,看到脸憋成猪肝色的中年人,非常担忧地问,“需要拨打120吗?”

    “滚!”

    服务员面色一变,这猪精怎么回事,偷偷转身离去,准备给他上隔夜的菜。

    沈临也就溜达了一小会,没一会就被沈云霄找到了,眼神迷茫的跟个小鹿一样的。

    “你就在这里待一会,不用你上台,我给你西装内侧安了定位,周围的安保都是我们家的人。”

    “今天之后,你的身份就……陆家……到时候你……”沈临听的迷迷瞪瞪的,只是眼神四处乱晃,他想找一下那个前夫。

    “啧,听了没有啊?”

    沈临这才回神,一个劲地点头点头,在人走了才发下自己忘记问联姻的事了。

    拧了拧眉头。

    大约是过了几分钟。

    台上有人在说话,沈临没太认真听,只是找人,直到在暗处撞入了一个人的目光中。

    ——感谢诸位前来,沈某不胜感激,前些日子风波不断……

    ——我母亲对于事故伤亡感到痛心,实在寝食难安……

    “过来。”

    沈临愣住了,他长得好好看……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

    光线略微昏暗,显得人轮廓尤为清晰。

    一点点走近。

    林妍清正在酒会绕着圈找人,转头一看,发现一抹熟悉的人影已经被牵走了。

    “。”

    芬兰旅馆的老板……怪不得不拦呢。

    就在这时,上面也说得差不多了,一时间一阵哗然。

    容晟的人甚至走了过来,面色难看地想要讨个说法,但林妍清一律回绝。

    ——这不是商业酒会,不谈生意。

    ——林家暂时没有联姻的想法。

    ——你说沈家?不知道欸。

    ——公司是我的,股份早转移了,我聘用了我儿子。

    ——不可以么?

    宴会主要就传达了两个消息,沈家……不,应该是林家,收养了个孩子。

    然后就,没有了。

    林妍清给外人的形象始终是开画展的艺术人,以至于很多榕城的人忘记了她曾经是经商大户的独女,入赘的事久而久之被人淡忘了。

    沈家一开始就不是沈家。

    只有林家。

    沈云霄知道这次宴会过后,算是不留余地地和容家撇干净了,反正一开始就没好过。

    “安安呢?”

    林妍清手里拿着酒杯,微醺道,“自己跟着人走了啊……”

    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你和陆屿廷是商量好了么?”

    沈云霄面色微顿。

    “我怎么觉得,你们像是比我多知道些什么一样?”

    *

    酒店外花园——

    沈临心扑通扑通的,反正衣服上有定位,哥哥会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垂眸看着人的手,最终没忍住道:“陆屿廷?”

    声音脆脆的。

    小径上有石板,周遭很是静谧。

    手指被撵开,十指扣住,对方转过身来看人,眼神暗沉如水,“不是不记得我了?”

    “老婆。”

    沈临蹭得一下就红温了,吓得立马要挣开手,但是被反手一拽,人差点撞过去。

    “我是想让你知道你是谁,但没想到出了偏差,你把我们的事忘了?”

    语气阴飕飕的。

    沈临感觉自己脸被抚了下。

    什么自己是谁?

    他听不懂。

    “没、没忘。”

    不知道为什么,沈临上来一句条件反射,杠回去了。

    陆屿廷沉默了一瞬,“那记得什么?”

    “吧唧。”

    “……”

    沈临只好又认认真真地道,“我的谷子,是不是,在你那里?我想起来一点。”

    “……”

    上辈子这个时间节点,沈宁安这个名字几乎都没有人提及了,沈家也破败不堪,畅云计划早就夭折了。

    只有容家突然变得蒸蒸日上。

    唯一的变数是面前的少年。

    剧情变了。

    延迟了。

    陆屿廷捏了下人的脉搏,不过一天,主角的影响就这么大,瞬间就恢复记忆了。

    药物加催眠么……

    沈临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自己的手腕,他在把脉么?

    但是。

    啪唧——

    伸手打了下。

    沈临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道,“我、我看你的手在抖。”

    “没事。”

    上辈子这个时候,也差不多疯了。

    本来这辈子只会更快。

    “要去我家拿你的东西么?”语气很是凉薄,宛若阴冷的信子在探人的耳廓。

    “保存的很好。”

    又补充了句。

    沈临被拉着手腕,怔怔的,他本来想要点头的,但又摇了摇头。

    “太晚了,不去。”

    “我要和哥哥说一声。”

    沈云霄就是在这时出现的,拧眉喊了句,“安安。”

    掌心的手开始往外挣。

    陆屿廷松开了,面色微白,漫不经心地想着。

    幸好办了葬礼,他不用顶个丧偶的头衔。

    沈临愣了下,“你松得为什么这么快?”

    气氛一下子被打破。

    沈临不知道为什么挺生气的,又站了回去,仰头看人。

    “你说话啊。”

    陆屿廷有些轻微耳鸣,眼眸如浓墨般盯着人,轻声道,“你不是要走?”

    “回去吧。”

    出去一趟都要带着包,全部都带走了,他来去自由。

    夜风轻轻地吹着,撩拨着人的心。

    沈临歪了下头,几乎是本能反应,踮脚捂住了对方的耳朵,“你怎么了?”

    距离都缩近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安安。”

    沈云霄又喊了声,沈临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拎走了,但是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道,“去别人家里做客要有大人在。”?

    临景山——

    管家叔叔隔了三天才看到人,心都扑通落下了,但得知人不记得自己了。

    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岁。

    “林叔?”

    沈临上来就叫,管家觉得自己又年轻回来了,“这不是记得么?”

    “我、我不知道……”

    只是本能反应。

    沈云霄只是同人道:“你不是要找你的东西,去拿吧。”

    角色仿佛调转了下。

    之前拿日记的时候,是反过来的。

    陆屿廷神色淡然,不出意料地听到了那句,“谈谈?”

    沈临上了二楼,一路直通卧室,完全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怔怔地坐在床边。

    他揉了揉脸,但就在这时,尖锐刺痛的图像钻入了脑海中,血色的场景,皮肤磨擦沥青路面,血肉破开了……

    手腕顿时失了力,呼吸变得沉重。

    死了么。

    沈临大口大口地喘气,苍白的脸上渗出些汗水来。

    不对。

    他死了一次。

    视线环顾了下周围,书桌……衣柜……含糊不清的耳语……乱七八糟的水声。

    哭声。

    车祸……

    车祸。

    沈临困惑地想着,哥哥说……失去了一年的记忆,那就是车祸以前的……

    可他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沈临?

    车祸之前——

    错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洪流一般席卷而来,另外一个完整的人生叠加了起来。

    从出生到上学到毕业……一直到车祸。

    沈临整个人头晕眼花的,犯了阵阵恶心,闭着眼睛不用看就找到了路线。

    开始干呕。

    ——我、我是西林区,长兴街道,众星福利院出生的……

    ——我不是沈宁安,不是!

    执着对抗的情绪又扑面而来。

    沈临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人一出宴会厅就换了舒服的T恤。

    纤瘦,苍白。

    他抬手冲了下手,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眼眶通红。

    摇摇晃晃的。

    沈临拽了下自己的衣服,怔怔地看自己的胸口,光洁一片。

    哈……

    少年扬唇笑了笑。

    想起来了。

    自己是穿过来的……

    沈临撑着洗漱台,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想起来自己的日记……妈妈的手稿……突兀的死。

    怪不得记忆断断续续。

    原来他一直在逃避。

    少年缓慢的蹲下身子,脊背弓成一条柔韧的线,眼眶不断地抿出温热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