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愧是龙傲天的附加设定, 即使自己无意向,也会从不同的地方,不一样的情况冒出一堆女子, 围着他转。
林寂耐心听完了过程,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爽。
“你说她习媚术, 她方才……”顿了顿, 林寂猛地抬眸,“没对你做什么吧?”
陆萧白坐在他身边,笑着摸摸他的手臂安抚, “你看她像是蛊惑到我了吗?”
林寂:“……”
若是随随便便能操控他, 他上辈子无情道算白练了。陆萧白道:“我得问问她。”顿了顿, 他看向蛇妖:“你的主人是谁?”
蛇妖被他盯着, 眼底略微挣扎了一瞬,还是道:
“我的主人是……魔修。”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真是魔修么?
“哪一派的魔修?”
修真界魔修因功法不同,所建的宗门体系也不一样。如今比较大的那几个魔门,无非是血煞门、嗜灵宗、合欢宗, 幻音阁之类。
上一世林寂堕魔后, 一处都没去。反倒是他们准备周全自行上门,或是威逼利诱他拜入自己魔门, 或是来嘲笑并收服他。被林寂顺手反制,一路打到了他们老家。
所有魔门门主宗主被林寂打得爬不起来后,他们直接服了,将其奉上尊位, 林寂顺手捡了个魔主当当。
自此之后,陆萧白是正道魁首,他也成了魔宗主尊, 分庭抗礼,作对到死。
林寂收回思绪,听蛇妖会说出怎样的答案。她学了媚术和幻术,指不定就是合欢宗那边的。
却不想蛇妖尚未开口,外面突然响起动静。领主大喝:“培风门弟子都出来!”
两人一顿,陆萧白拿出从遗迹里获得的法宝镇妖瓶,暂且将蛇精收了进去。
他们从卧房奔出会合,一楼已有诸多黑雾妖气浮动,众人连忙用灵力驱散。各人纷纷表示在卧房遇到了意图对他们下手的妖物,分为蛊惑和暗中袭击两类,还好他们两人一组,还能互相提醒,联合对敌。就算暂有迷失,也被领主的一声爆喝给吓醒了。
领主把他最担心的苏青禾提了出来,却发现他白天太累睡得最香,前来魅惑的女妖叫不醒他发怒想杀人,被领主及时打散。
“你们都没事吧?”
沈澈连忙伸出手:“我有事!我被那蝎子精蛰了一口,不会中毒吧?”
他在墙角看见一只黑色小猫,没忍住伸出手想逗一下,师弟看见来不及提醒他就被咬了,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蝎子!
沈澈目下再一看发现他被蛰的手背变得黝黑,大叫一声差点晕倒,被同伴师弟将其扶住坐下。
领主皱着眉查看,还好他被咬后便连忙封住了周身要穴,所中的蝎子毒并不致命。领主挥手化出一把匕首,“些许疼痛,你忍一下。”
说着划出两道刀口,挤出毒血。
林寂递了颗解毒丹过去,沈澈服下,脸色微微发白,“……多谢。”
领主回头:“你们呢?”
别人并无受伤。
陆萧白看着,突然感觉脸上微湿,客栈破旧会漏雨很正常。
他抬头,却发现之前看出瓦片残缺的地方,似乎被一片黑袍挡住:“有人!”
黑袍被发现干脆抬脚一踹,把破旧的瓦片和土石踹下来,弟子们连忙挡着脸躲开。
领主把沈澈交给同门,飞身破屋追了上去,“想跑没门!”
被吵醒的掌柜和小二揉着眼睛出来一看天塌了……不对是他们的客栈屋顶塌了!
“搞什么啊?”
掌柜大感晦气,他就是做小本买卖!
陆萧白看他们一眼若有所思,林寂从善如流打开钱袋,递上赔偿。
约莫半个时辰,领主回来了。
“是魔修,我把他打成重伤,半路遇到他的同伙,还是让他跑了!”
领主所言他们架势挺大,联合起来与其打斗时,用的并非是同一种功法,竟来自不同的魔门。
魔门联合出动便说得通了,他们有阻止的动机。
魔修本就不为修真界所容,只能自划领地,出门还得伪装成别的身份,若仙门代表去了玉琼岛再收服一群灵兽回来,会更难对付。
魔修如今与仙修相比力量悬殊,近几十年大抵不会发生大战。但他们也不会放任仙门壮大,所谓敌强则我弱,试图破坏也在常理之中。
退万步讲仙门弟子厉害的多了,他们修邪功更不好抓到有用的人采补。
就算阻止不了,添添堵让正道不痛快也挺好。
这一路上的磋磨似乎都有了解释。
领主又详细问了问自己带着的弟子们遇到的情况,问到林寂他们时,陆萧白率先道:“可能卧房比较偏,领主大唤时妖物尚未潜入房中。”
林寂一领,垂眸附和:“是这样的。”
领主叹道:“刚才折腾了半天……”
苏青禾:“我们可以回去睡了?”
领主瞪向他,垂头表示:“先把房顶的瓦片补了。”
否则漏雨成这样,也没法睡吧……
林寂反手关上房门,看着陆萧白,“你又随口胡说,心里作何打算?”
他们哪是没有被伏击?遇到的恐怕还是很厉害的妖精,只不过被陆萧白瞬间反制罢了。
陆萧白拉着他坐下,“我若直说,领主定会让我把蛇妖除掉,可我却想让这女蛇妖为我们所用。”
说着他把蛇妖从镇妖瓶里放出来,镇妖的法器压制了蛇妖的妖力,由此她变回原形,成了一条手臂长的粉色水蛇,看起来又扁又薄。
林寂身体下意识离远了些,“你要养蛇,有毒吗?咱们要不要提前拔了它的毒牙?”
再好看的蛇也是蛇!林寂盯着一会儿就觉得犯怵。
小水蛇一听扭着身子想要逃跑,被陆萧白拿指头按住尾巴,她下意识回头张开蛇嘴,感受到林寂警告的眼神连忙闭上,可怜巴巴盯着他们。
林寂:“……”蛇再假装得人畜无害,盯看着也令人毛骨悚然,她以为她还是人形吗?
陆萧白微笑安慰:“你放心,只要你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我就放了你。”
蛇妖与他对视,不挣扎了,自己爬回镇妖瓶。
蛇妖又会幻术,又会媚术,体型纤细能变小,怀有灵智,最适合放出去打探玉琼岛的情况。
林寂垂眸默然须臾,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你也会媚术?”
“……”陆萧白:“再说一遍,我这叫乱神术。”
世间只有心志极其坚定,不受任何干扰的通透练达者能修得。
陆萧白歪头看向他,“我若施展此术,只要被我盯住的人有丝毫分神,就会中招。像蛇妖那样意图蛊惑,心智比不得我的,反会被双重反噬。”
“阿寂,你想不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定力?”
说着,陆萧白双手搭上林寂的双肩,凑近死死盯着他。
林寂:“……”
双眸对视,一人眼波流转,另一人却连眼都不敢眨。
林寂生怕自己一分神就被陆萧白的术法所控,介时丧失神志说错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意外的举动就糟糕了。
他必须誓死捍卫他的言行!
时间一久,林寂眼睛有些酸涩了,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开始观察陆萧白的脸,让自己心无杂念。
看过眉眼,鼻子,唇之后陆萧白突然放手,侧着脸笑道:“我逗你的,咱们刚才不过是比谁先眨眼。乱神术使用一次挺费神的,没必要。”
“算你赢了。”
“……”林寂目光从陆萧白薄红的耳根移开,低低笑出声:“如果我没猜错,此术施展也需你全神贯注,不得有片刻分心,你不用是怕自己做不到吧?”
陆萧白笑了两声,却没反驳。
林寂生得好看,说不定他真的会被美色所惑,分神呢。
旖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许久,陆萧白转回正事:“不过你不觉得这一路有些过于巧合么?”
虽然魔修的行为逻辑能说通,此事还是有些怪异。陆萧白觉得这次魔修阻挠的力度还挺……温和的。
不止培风门,他们发现别宗同修虽也遭受伏击,却都没有造成严重的伤亡。
就连客栈里的掌柜和小二也只是受蛊惑来窃听一下消息,妖物竟未残害他们。
虽然这么想像是在咒人,可在陆萧白的印象中,除去上一世阿寂统管时,魔修一向心狠手辣。
林寂想了想,“无巧不成书,多想也无益。”说不定作者的水平就这样呢。
距离岛主寿辰不足七天时,雨终于停了。各宗门抓紧时间,纷纷出海。
因他们查出一路上竟是魔修阻挠,不想让他们去获取灵兽,他们还偏要去!
培风门弟子把客栈上下修补完一遍,迟了一天。
次日一大早赶来,本以为没人可以直接启动云舟,走到海边时却发现有渔民拿着网捕鱼,是一个老爷爷和在海边捡东西的小女孩。
“唉。”领主叹气,“咱们等他们走远些吧。”
陆萧白偏头问林寂,“你有没有发现,那小女孩口中吟唱着什么?”
林寂和旁人听此都注意到,习惯性以敏锐的听觉去听,却只听到些咿咿呀呀的童语,没听懂。
领主趁着爷孙俩没往这边看时,连忙化出云舟停在海边,示意弟子们连忙上去,人齐了快速驶离岸边。
没过一会儿,一行人就这么消失在凡人眼前。
陆萧白把双臂放在船沿,眺望海边的方向,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
林寂站在旁边侧身看他,“你在想什么?”
陆萧白:“没事。那段吟唱我已听清,只是踏上了船就不回头了。”
各地语言有区别不互通,小女孩若属此地人,为何吟唱的是北地方言。
“东海之滨,玉琼之境。”
“佳客临门,乐极,则悲……”
各宗门终于到了玉琼岛,纷纷松了口气。
这一路来,他们深感不易啊!
刚上岛便有玉琼仙宫的人前来引路,礼数态度周到备至,和云上仙宗完全两模两样。
陆萧白和林寂一向走在队列最后一排,四处好奇打量。
玉琼仙宫不负其名,建筑如同飞阁流丹,瑶台玉室,美妙绝伦,如同仙境一般。
就连其弟子身穿的待客服饰,也如浮云流水,精美清逸,十分仙气飘飘。
名册和贺礼送上之后,两人随着人流而入。
突有一人急匆匆前来,正要进门时被接待弟子拦住,“阁下是?”
来人歉意行礼:“在下苍云,乃是齐云山弟子。方才许是被仙宫的美景迷了眼,不小心被同门落下了。”
林寂听此低声埋汰话本作者的取名风格:“他叫苍蝇?”
陆萧白:“……”
玉琼宫弟子看了看礼册,发现确有这个人名,方才他们心中暗数,确实发现齐云派少个人。
苍云听此一笑,正要走进去,却又被拦住。
玉琼宫弟子标准微笑,抬手示意:“请贵客走这边。”
苍云顺着视线一看,发现培风门弟子正在走着,他有些不解:“仙宫宫门如此宽敞,为何要挤在东侧,另一侧不能走么?”
仙宫弟子:“……这是我们仙宫的规矩。”
是岛主定的,何必跟他们纠缠。
苍云听此不好意思插队,只好走在最后面,陆萧白和林寂听到他嘀咕不满,“不该以左为尊么?贵客登门只准人家走右边。”
“……”
进仙宫之后,自是安置客人。领主特地说了一声,让他们待会儿跟着他去拜访岛主。
两人刚被引到客房,就有仙宫弟子举着精巧的木匣过来,“此乃咱们仙宫为客人们特别定制的赴宴礼服,还请两位公子笑纳。”
两人无奈,方才还嫌苍云太过埋怨,现在他们也觉得玉琼宫的规矩真是多啊。
进门前要喝仙宫特别接待的茶,一路按照引路弟子的指示,偏移了会被提醒,现在还得换上主家特制礼服。
安排严密,给人一种周到过头的不适感。
罢了,客随主便。
林寂打开房门出来时,陆萧白已经站在外面。
玉琼仙宫的服饰以湖蓝色为主色,搭配少许白色,衣服上特别穿插缝入金丝线,显得既飘逸又华贵。
陆萧白通常一身素白随意穿着,突然换了身风格迥异的服饰,整个人似乎也变得和以往不同,焕然一新。
龙傲天容貌似乎可以按需变化,如今陆萧白五官渐渐与前世接近,堪称秀润风华。
林寂垂眸掩饰眼中惊艳,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
倒是陆萧白偏头看他时,夸张道:“你怎么一日比一日俊美好看啊?”
林寂:“……”
他想说你也是,却不好意思如陆萧白这般随口就说出来,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袖子宽大也有好处。”陆萧白凑过来抬手给他看,林寂被游来游去的粉蛇吓一激灵,旖旎念头一扫而空:“你不怕被咬?”
“无事。”陆萧白跟他咬耳朵:“我打算看准时机,把它放出去四处看看。”
玉琼宫规矩甚多,想来不会让他们到处乱逛。
两人跟着领主去拜见玉琼岛主,因同属仙尊,岛主对灵昀尊者的徒弟十分和善。
只不过岛主看上去,和他们设想之中不太一样。他们以为玉琼岛主人如其名,会是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类型。
可真见到,发现岛主驻颜确在而立左右,长得却属于阳刚俊朗的类型,性子也颇为豪爽。
怪不得领主与其十分对脾气,许是百年前并肩作战过,韩御念及以前的交情,直接开口问了:“苍梧兄,听说你这些年豢养了不少灵兽,种类稀有,擅长的灵术也各不相同?”
苍梧歧摆摆手,眼中颇有怀念之色,“寿元漫长,不过有些爱好,打发时间罢了。这次我寿辰之日,便会大开灵笼,将灵兽驱至台前,供各方来客挑选!韩兄想要何种的灵兽,我立即让他们备下!”
“不不不,还是按规矩来吧。”韩御大笑两声。
苍梧歧并未勉强,看向陆萧白和林寂,“两位世侄是灵昀尊者的徒弟,相信你们定能征服上等灵兽,让我等好好见识一番你们的本事,如何?”
两人礼貌行礼应和。
寒暄几句之后,韩御犹豫须臾,开口:“苍梧兄,不知你豢养的灵兽,可有从未沾血腥,从未造杀孽的灵兽?”
苍梧歧一愣,思忖道:“不知韩兄所问为何?”
韩御将孟晚秋的妖毒叙述一遍,“此事少有人知,往苍梧兄保守秘密。我们想要找到纯粹的灵血为孟师兄解毒,若有这般灵兽,万望岛主割爱,毒若解,就当培风门欠了个人情。”
林寂和陆萧白浑身一凌,恐怕是长老团商量出来的,也是掌门的意思。
宗门之间讲人情可是大事,若一方欠了另一方,将来便是为另一方赴汤蹈火,也要在所不辞,宗门信誉不容儿戏。
陆萧白暗自叹了口气,领主还是不太会谈判,怎能一开始就把筹码拿出来?如果是他定要一步步试探,万不得已才会搬出筹码,若往前几步岛主就答应了,他们的代价也能压小。
不过培风门的同门师长们,真是让他……敬佩眷恋。
岛主听此先是被镇住,他拿着茶杯似是在考虑什么,良久叹道:“韩兄所说的交换条件,的确很有诱惑力。灵昀尊者深受妖毒之苦,本岛主亦深感惋惜。”
“可玉琼岛,恐怕没有你们需要的灵兽之血。”
“咱们不妨直言,玉琼宫弟子稀少,之所以能在修真界占据一席之地,让各方宗门来赴寿宴为鄙人庆贺,为灵兽而来才是更重要的原因吧?”
“本岛主掌管一宫,自然也需要些手段的。底下的灵兽是仙宫背后的底蕴,韩兄认为它们有可能温和吗?”
据岛主所说,玉琼仙宫豢养的灵兽戾气是比较重的,要培养它们的战力,自是要让它们经常对战,如此才能使其灵力越发强大。
别说食肉的,就算天生吃素的也得学会攻击。纯良的灵兽活不下来,也没有价值。
不造杀孽,基本不可能。
除非刚出生,可仙门的灵兽大多是半路寻到的,因为动物修炼之后,繁衍后代会变得极为困难。小灵兽数十年不出生一头,否则掌门早就自己养了。
岛主道:“不如这样,将来玉琼宫若有灵兽出生,培风门自可来取,本岛主定为你们留着。”
岛主说话确实挺干脆,韩御也无话可说,良久拱手。
如此,孟师兄的妖毒何时能解啊。
岛主看向灵昀尊者的徒弟,林寂垂着眸,陆萧白也有些失落的模样,开口宽慰了他们几句。
陆萧白伸手拍了拍林寂的手背,才回头道:“岛主,在下一向对训兽之术十分感兴趣,您寿宴当天,可否给我和师弟安排一处醒目的位置,便于我们观察。”
岛主大笑道:“小事一桩!你们是尊者的徒弟,我自当以贵宾之礼待之。”
从主殿出来,两人发现岛主言行举止十分正常,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还是很讨喜的那种长辈,并不摆架子。
林寂认为,玉琼宫驯兽的方式,灵兽出现失控反扑,恐将难免。
若因此导致海岛崩塌,真不知该如何评价。
陆萧白则跟引路的玉琼宫弟子套话,对四处不断询问。
这名弟子眼中有些不耐烦了,不知想到什么连忙恢复礼貌谦和的模样。
两人走过石子路,路过某处后林园,突然听到野兽嘶吼的声音。
陆萧白无比新奇:“这便是御兽园么?”
说着,他抬腿似乎想要过去看看。
“站住!”仙宫弟子脸色一变又连忙恢复正常,走上前道:“贵客,此处可不能去。灵兽野蛮,很危险,千万不要好奇。”
“等到寿宴那天,你们想怎么驯兽,都可以。”
仙宫弟子的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和不寻常的意味。
陆萧白长袖一挥,略微不满道:“好罢。”
蛇妖落在草丛就停住了。
她一只粉蛇,居然要用幻术把自己化成一条青蛇!
待三人走后,蛇妖才慢慢扭动着身躯,爬进御兽园中。
两人回到客房,和培风门其他弟子一样从白日待到晚上。只要有谁想出去,无论去哪儿,哪怕是出恭都有弟子引路,避免他们走茬路,哪怕他们提出对何处感兴趣想要去看看,也得玉琼宫弟子先看过,点头才能去。
虽说不要把别人家当自己家,但做个客跟坐个牢差不多,倒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陆萧白边倒茶边说道:“你说一个落拓不羁的人,为何执掌的玉琼宫,规矩如此森严?”
林寂道:“但仅凭此,亦无法判定一个人的本性。”
他想了想,“莫非玉琼宫已经养了头极有破坏力的灵兽,生怕其闯出来伤到人?”
陆萧白道:“只能等蛇妖打探回来了。”
他们一连等了两日,蛇妖放出去就没影了,左右等不到。
林寂犹疑:“它会不会被更强大的灵兽吃了?”
陆萧白连忙摇头:“怎么可能,乱神术还在起作用,我也给它套了个防身法器。”
直到两日后的夜里,蛇妖窸窸窣窣从夹缝里爬出来,身上添了些伤。
陆萧白伸手,把承诺过可增长灵力的灵丹倒在桌上,让其爬上去:“辛苦了,情况如何?”
小蛇懒得化人形,却口吐人言:“太凶险了!”
“那些灵兽个个凶悍无比,玉琼宫弟子用养蛊的办法训练它们,让它们不停厮杀!”
“我被发现了!他们看见我身上没有特殊印记,还想打死我呢!”
“还好玉琼宫有个管事看中我了,说要收了我,然后我就被关起来,说过两天要训练我!”
蛇妖哪经得住这般训啊,连忙想方设法逃了。
陆萧白用灵力给她治疗,“那你可有发现,身上没有血气的灵兽?”
比起别人,他还是更相信自己。
林寂则问:“什么印记?”
蛇妖趴着顿了片刻,发现林寂的问题更好回答,便先回答他的:“我看到了!就是那种,把形状各异的铁烧红了,按在身上的那种烙印!”
而且按下养好之后,还得用灵力将其重新镌刻,附上蓝色灵光,最后弄得十分漂亮。
林寂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人才有痛觉!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随后,蛇妖思考许久,回答陆萧白:“没有啊。”
陆萧白心空了空,“既然没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你要想这么久。”
蛇妖:“我把玉琼岛都爬过了一遍,虽没有闻到没有血气的灵兽,可我确实发现,在某一处的地底,封印着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
因为她难以判断,地底被封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究竟是活物,还是什么法器,灵力余波十分强大,却又带着一股十分深重的戾气。
让她分不清是正是邪……不对她这个邪物干嘛拿正邪说事啊!
陆萧白连忙问:“你说的此物在何处?”
林寂则发现,蛇妖耷拉在桌角边,一颗灵丹也没吃:“你为何不用灵丹?”
蛇妖依旧先回林寂:“还说,他们御兽真的很舍得喂灵丹啊,你们这些老娘不放在眼里……”
突然,蛇妖立起身子,发出奇怪的声音,蛇眼溢出妖气,张开尖牙大嘴。
林寂这辈子头一次听到蛇叫,见此连忙用灵力困住小蛇:“它怎么了?”
陆萧白拉着他退后几步,然后他们就看到蛇妖连续变大几倍,冲开禁制,最后影子占满了窗户。
蛇妖妖力爆发,满身戾气朝他们攻去。
“小心!”
第52章
为避免被别人发现, 林寂拉着陆萧白和蛇妖一起进了八卦印领域。
蛇妖不知为何突然放大几倍,从小蛇化为大蟒蛇。林寂早就说了,蛇就是很可怖啊!
两人在领域里与蛇对抗并不难, 难的是他们并不想伤蛇妖,更不想把她打死, 便只能以避让防御为主。
倒是蛇妖像是完全失去了灵智, 妖气四溢,一个劲只顾进攻,每一次都是下死手, 唤不醒喊不停。
他们只能等蛇妖进攻累了制服, 将其变回小蛇模样放回镇妖瓶。
但她盘成一团筋疲力竭, 显然是回答不了问题了。
两人从领域中回来, 陆萧白哀怨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问那几个次要问题的话,说不定她早就回答我了。”
林寂:“……”
他也不知蛇妖回答不讲先来后到,每次都先易后难啊!
陆萧白叹道:“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先睡觉吧。”
话题转太快林寂没反应过来:“啊?”
陆萧白却已拽着他的手往榻边走去。
林寂浑身一僵, 发现陆萧白眼神示意后一顿, 不动声色和他躺在一起。
半夜了,居然还有仙宫弟子在外面路过巡视。
仙宫弟子的影子在窗前顿了顿, 他好像看到里屋里有两个人影。这几日他负责这一片的巡视,的确发现那什么尊者的两个徒弟老是待在一间房,连晚上也要睡在一起吗?
两个大男人,又不是没单独卧房……他们不会是?可在别人家里不能克制一下吗?
仙宫弟子鸡皮疙瘩抖了抖连忙提着灯走开了。
躺都躺下了, 两人干脆躺着商议,对话还更严密,殊不知他们被别人编排成什么样了。
蛇妖休养, 然其之前所说的话也能透露出几个信息。
她说把玉琼岛爬了一遍,发现某处被封印着强大力量。如果是在仙宫以内,她肯定会直接说仙宫内,如此看来被封印之物应当在仙宫殿外。
其二蛇妖为何突然发狂?她都可以幻化出人形了,并非普通没有灵智的妖物,之前跟着陆萧白一直好好的。
乱神术只是让她不能拒绝为他们办事,陆萧白并没有剥夺她自身的思想模式。
想来是她出去被抓走那段时间出了问题。
寿宴是后天,他们时间不多了。
次日,仙宫弟子路过,发现两人刚好从同一间房走了出来,心里咦了一声,不忍直视。
可那个事多的姓陆的对着他微笑招手,不知又要叫他干嘛。
弟子心里虽不情愿,却还是上前微笑问:“客人有何要求?”
陆萧白同样报以微笑:“没什么,看着我就行。”
“……”
林寂觉得陆萧白的乱神术真好用,他们很快得知了玉琼宫的布局和线路,让这名弟子给他们弄到了两套弟子服和腰牌,还把有效的信息全问出来了。
然而封印的神秘力量想来属于机密,此弟子并不知晓。
他们来到玉琼宫已有三日,引路弟子没有第一天那样死死盯着,考虑到客人也会不舒服,他们一向一个时辰来一次。
眼下客人都在玉琼宫等待贺寿,没人出去。要出玉琼宫,只有本家弟子领了巡查任务才能出去。
仙宫弟子各司其职,巡查的时间也不同,总有要换班回去补觉的。就趁此机会,拿走他们的令牌也并不会被发现。
陆萧白看向林寂点头:“咱们分开行动。”
两人换上弟子服饰,下了易容术法。
林寂借口临时增派任务出了仙宫,他拿着陆萧白连夜画下与仙宫相辉映的方位图,到海岛各处巡查。
能颠覆海岛的灵兽,林寂并没有把握能制服,何况也不能打草惊蛇。
他的目的是找出封印灵兽的具体方位,无论设阵还是结禁制,必须要想尽办法让其就算发狂也一时半会无法破土而出,残害生灵。
只要能困住其一时,岛中有那么多长辈大能,定有办法困住制服它,他们需要的是先手主动权。
陆萧白则换上杂役弟子的服饰,到仙宫弟子交代的指定地点,主动承担给灵兽喂食的任务。
他全程跟着同伴,恭敬垂头不乱看,毫不起眼,却也看到了玉琼宫豢养灵兽的方式。
驯兽园大多建立在后山,每一头灵兽都被特制的笼子关着,个个满身戾气狂躁。
被轮到的灵兽可以放出来,可被放出来也不是好事。打得过的灵兽还是灵兽,打不过的灵兽就是同伴的食物。
他耳朵竖起来,还听别人说每天灵兽都会有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介时把同级别灵兽放出来,让它们追逐厮杀,到时间了再关回去。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人路过,否则灵兽杀红眼了就得自认倒霉。
“那些宗门的人什么时候走啊,烦死了,让咱们不得不更加小心。你听说了吗?前几日有名弟子没控制住差点让灵兽跑出来,可他已经被咬死了……”
“我跟你说话呢!”
陆萧白回头:“你要想活得久,就少说话多做事。”
“……”
给灵兽投食也是挺危险的一件工事,虽然它们被关在笼子里,却总是走来走去,一副想冲出去的模样。人若不小心被伸出的爪子抓一道,立时见骨,直接残废也有可能。
陆萧白边用长长的瓢盆将食物撒进食槽里,边观察食物。
食物是挺丰盛的,有不知名的生肉,有灵草灵菜,还有灵丹。
陆萧白想起蛇妖吃撑后发狂了,便把重点放在了这些食物中。
他发现不同的灵兽,所吃的食物略有差别。可往每一个笼子里撒进去的食物中,都有一种灵虫,还活着爬来爬去,灵兽也极爱吃。
陆萧白抓起一只爬出来的,悄声问道:“这种虫子是不是有啥特殊功效?我刚被调来不久,不太了解。”
同行的狠狠瞪了眼他,闭嘴不言。
陆萧白:“……”
小心翼翼,累半天终于喂完了,出去后陆萧白连忙拉住那位仁兄说和了半天,他才肯开口:“此物名唤噬秽虫,内含灵性,吃了没什么加成,却能削减灵兽身上的戾气。”
陆萧白:“是吗?”
究竟是削减戾气还是加重戾气?
灵兽身上的特殊灵印陆萧白也看过了,并无异常。
夜里,两人返回时都完成了任务。
林寂一言难尽看着陆萧白手里扭来扭去的虫子,“你……又从哪里找来这玩意儿?”
蛇虫鼠蚁都被他们遇到,真是够了!
陆萧白把虫子凑过去一下,林寂连忙躲开。
“你小时候不玩虫子啊?”陆萧白拿回来,“我怀疑此虫有问题。”
可是要如何验证呢?只好委屈一下蛇妖了。
蛇妖倦怠地把虫子吃完,一只剂量实在很少,她竟也躁动了一下。
陆萧白用灵力安抚住了,和林寂互看一眼。
“……”
岛主的寿辰如期而至。
清早登殿赴宴,按照各家宗门的指定位置入席。
岛主穿着华贵坐在主位,与各方同辈互相恭维,一方庆贺,一方感谢庆贺。
说实话这种情况没有小辈什么事,顶多被叫到时一起起身,把提前排练好的祝词说出口,之后便可以坐下吃席了。
岛主端起酒杯:“感谢诸位不辞辛苦,不远千里为本君祝寿。在此,在下敬众位!”
所有人站起来,端着酒杯说祝词,一饮而尽。
唯有陆萧白和林寂把酒含在喉间,坐下后借着宽大的衣袍遮挡再吐出来。
陆萧白看向岛主坐得居高临下,眉眼皆是志得意满。的确活到他这样的地位,很爽。
上午宴席过后还有晚宴,相隔之间,岛主带着众人到了玉琼岛特别建立的驯兽场,上了大家最期待的环节。
陆萧白和林寂在众人的目光下被引到岛主所坐主位下首不远处坐下,相当于和此次来的仙门前辈们坐同样的位置,甚而比他们还靠前。
众人疑惑且不服,按捺不住的弟子已经发出疑问。
岛主笑着解释他们是灵昀尊者的徒弟,代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灵昀尊者。
苍梧仙尊和灵昀尊者在修真界同属举足轻重又受敬仰的地位,岛主敬重尊者,自然要优待他的徒弟。
可前来赴宴的弟子谁不是代表自家师长来的,他们也知自己实际的辈分,并没有越过此次亲自赴宴的前辈,凭什么只有这两人能代师坐尊位?
是说他们代表的师长,比不上灵昀尊者孟晚秋么?
本来在场众人对灵昀尊者心存敬意,这么一件事便让他们不满起来,连带孟晚秋也被埋怨。
可别人寿辰不好发作,别宗门弟子只好暂且忍住坐下,恶狠狠盯着那两人。
甚至前来贺寿的尊长也都心生不满,碍于长辈身份和时机不对,只好面色如常,做出宽宥后辈的无奈之色。
韩御领主坐在另一侧也有些不自在,陆萧白一向是很会做人的性子,不知这次为何要特意跟岛主提要求……这不是拉仇恨吗?
他心里也有些奇怪,其实作为岛主应该会有别的说辞令旁人更容易接受一些。苍梧兄……或许是豪爽惯了。
苍梧歧说完之后看了看下首,在他的设想中这样年轻的后辈一下子坐得这样高,且不服众,难念心生畏惧,如坐针毡,手脚不知怎么放。
可看过去时,发现陆萧白和林寂一个比一个淡定从容,无视所有非议,毫无任何不自在之处。
陆萧白端起茶杯好整以暇等待看戏,林寂面无表情,随意一撇,带着睥睨之态。
似乎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习惯了……登高位俯视和被仰视。
苍梧歧心惊,不愧是灵昀尊者的徒弟。
插曲过去,岛主开始讲官话。无非是他的寿辰刚好和五十年一次的驯兽节撞到一起,如此玉琼宫便打开灵笼,释放灵兽,供各宗门有意之人驯兽,驯服灵兽者便可任意带走。
但丑话说在前头,玉琼岛灵兽凶猛,哪怕是豢养者也无法保证安全,驯兽者若有受伤,玉琼岛盖不负责。
当然玉琼宫不容许客人有亡,若谁发现自己不能驯服主动退出,或是遇到生命危险,玉琼宫弟子自然会搭救。
陆萧白认为,受伤和死掉的中间,还存有太多种可能。
他以前就听说过,有人去玉琼岛驯兽,回来时不仅没带回灵兽,手和脚还缺了其一的。
也有人驯服了灵兽带回来,却遭灵兽反扑,两者最后同归于尽,主人身体被灵兽啃得稀巴烂的。
但这些都是偶然事件,并没有人归责于玉琼岛。
毕竟主人和灵兽之间得结主仆血契,并不是平等关系。身处从位敢反噬主位,实力要受一半压制,就算弑主,自身也绝对没法活,拼死也就是个同归于尽。
这也是为何玉琼岛用如此残酷的方法驯兽,却没有遭到争议和抵抗的原因。
大多数修仙者都将自己视为绝对主位,只要驯服灵兽,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了,自此可高枕无忧矣。
再说灵兽脱离了玉琼宫的管制,说不定会觉得比起玉琼宫,自己主人对它实在太好了,从此死心塌地追随。
那些因灵兽反噬而死去的人,别人会以为他们本身就十分残暴,随意鞭笞灵兽才落得如此下场,更不会觉得玉琼宫有问题了。
上一世走到那样的地步,现在看来,也是有迹可循。
驯兽节开始。
第一个灵兽是被玉琼宫弟子抱出来的,轻轻放下,弟子行了一礼,转身退下,后背出了一层汗。
驯兽场所就是在平地上建了个台,用结界固定范围,因此也不用建立高墙。
岛主的心腹弟子站在岛主身边高声道:“此乃三尾狸奴,烈性无比,阴晴不定,身形敏捷,爪牙锋利。”
“但若驯服此物,便可用为坐骑,灵力充沛,可随同作战,还可为其抵挡三次致命攻击。”
岛主补充:“此兽有三命,一尾可抵一命。”
众人惊呼,面面相觑。
陆萧白十分恭维地拱手道:“岛主一上来便如此有诚意!”
希望不要有傻冒真信。
然众人皆跟着夸赞,玉琼岛灵兽果真不同凡响。
第一个上的人不知虚实,是以在场的人安静了一会儿。
但他们又觉得刚出场的可能会好驯一些,而且这只山猫没被关在笼子里,是被人抱上来的,说不定脾气没有说得那般暴躁。
犹豫半晌,有一名女修上场,她的师长乃是修真界颇富盛名的女仙首,对她投去鼓励的眼神。
女修还算慎重,入了场先把鱼干撒在地面上,看山猫吃不吃,想来她平时便喜爱亲近猫猫狗狗之类的动物,是以随身携带粮食。
与其有同感的沈澈捂着自己受伤的手摇头,小猫小狗就是令人难以抗拒。他是被蝎子蛰的,与猫无关。
山猫没有动作,似乎就定在那里了,良久缓缓上前,伸出舌头添了一下。
女修见此,小心翼翼试图靠近,可她突然与山猫对视上,听到山猫低沉的叫声便知不好,连忙飞身才躲过了第一扑。
沈澈倒吸一口凉气,他就知道:“小心啊!猫发出这种叫声是不可能亲你了!”
别人:“……”
不能亲近便只能打服了,女修的修为和躲避能力都不错,可山猫速度更加敏捷,猫爪攀爬在禁制屏障上作为支撑点,看准时机便偷袭。
女修身上多了几处抓伤,痛得她龇牙咧嘴,有点后悔第一个上了,可若喊停又不甘心。
她拔出剑抵御,和山猫一来一回。灵兽的灵力一向用于防御上,攻击更趋向本能。
她利用这一点在其攻击时聚灵防护,在灵兽攻防转换空隙攻击,各自都有负伤。
场外人看得紧张揪心,林寂心思完全不在驯兽上,暗中看了眼岛主顿住。
岛主目不转眼盯着场上,眼底充满兴奋和趣味,唇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突然山猫的三条尾巴一齐延长,趁女修不备,其中一尾甩在她的背上,女修不慎被甩飞摔倒。
山猫趁机跳跃,张开嘴和爪子,直朝女修的脖子而去。
关键时候女仙首闯进来,一剑挥退了山猫,救下女修。可山猫也已受伤力竭,倒在地上不动了。
岛主眼中一瞬间闪过对破坏规则者的极度愤怒,却强行压下,微笑着让人把三尾狸奴装进特定的笼子里,送到女仙首手中,表示她们算驯服了灵兽。
众人亲身旁观了凶险之处,都变得慎重了很多。
之后灵笼里放出各类灵兽,皆是比较稀有的种类,作用功能又比较特别,相通之处是都很凶猛,让人犹豫不定又舍不下好机会。
有意之人比一开始小心多了,估完自己和灵兽之间的战力差距才上场,非常小心地结灵力防护罩保护自己,下手不敢留情,也不敢逞强,中途发现自己搞不定惜命退出的也有。
陆萧白看得直皱眉:原来所谓驯兽就是打服吗?
林寂则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岛主身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驯兽场,岛主的表现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无论是人斗兽还是兽斗人,岛主皆乐见其成,一方受伤流血,他的眼神会变得十分兴奋。有人驯服时,他的神情转为意犹未尽或是惋惜失落,当战力碾压时,表情瞬间无聊……就差捶胸顿足了。
原来,岛主喜欢看困兽之斗。那些人不知自己和灵兽一样,被岛主当成蛐蛐儿了。
灵笼里放出一只鹰隼灵兽,极其健壮,看上去就很强,收服了对自己定是极强助力。
苏青禾这次不知为何居然没怂,他看了看坐得离自己很远的陆萧白林寂两人,想起叔叔临行前给了他保命法宝,终于起身挑战。
领主眼巴巴观望生怕苏青禾出事,陆萧白轻嗤一声摇头,却看到林寂紧了紧手中佩剑。
苏青禾没打过负伤,却不甘心一而再再而三失颜面,硬着头皮驯兽,在差点被雄鹰抓破喉咙前,他提前备好的传送法器自动生效,将其传到了场外才保住一条命。
林寂一直盯着,提前飞身过去本想提起人扔出去的,到的时候苏青禾靠自己逃脱了,这次倒是败得不丢脸。
他不在乎苏青禾的生死,可一来同为培风门弟子,二来他也不想领主无法交代。
也罢。
林寂顿在半空,看向蓄势待发的鹰隼:“那让我来讨教讨教你吧。”
岛主兴奋,看向陆萧白:“不知你师弟修为如何,你可担心他?”
陆萧白看向场内道:“他和别的驯兽者不一样,想来我无须担心。”
很快岛主看出了何为不一样。
林寂作为秘境魁首,十八岁不到就入金丹境,修为自是比同辈高强。
同时他并不主动对灵兽下手,而是等对方出招,却都能及时避开,避开后再适当攻击。
他真的在和灵兽打,想要真正战胜征服。
明明如此敏捷,如此凶狠锐利的灵兽爪子,他却每每都能洞悉其意图,提前闪避。就算角度再刁钻,他也能提前料到。
就像他很习惯这样的战斗模式,就像……他也是从这样的环境长出来的一般。
林寂把鹰隼打累了,随手贴了张定身符,战斗结束。
他是第一个毫发无损驯兽成功的人。
岛主兴奋地站了起来,让人把鹰隼装进笼里,递给林寂。
林寂提着笼子突然御剑走了,一刻钟后御剑回来,笼子空了。
岛主愣住:“你……做什么?”
林寂仰首挺胸,说出来的话却气死人:“我本为救同门而下场,本身对驯兽并无兴趣。既然驯服了,它归我,我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吧?”
旁人替岛主把最想问的疑惑问了出来:“所以你怎么处置了?”
林寂理所当然:“我放生了啊。”
“天地辽阔,任其来去。”
不过他额外跟鹰隼下了个契约,除生存所需外不许它下手伤杀生灵,改掉暴戾的性子,否则立死,这才放走。
众人:“……”
陆萧白没忍住大笑出声,见所有人都在看他勉强捂住了嘴。
他说为何阿寂要去露一手呢,原来他又想气死人不偿命了。
苏青禾也叫道:“你驯服了你为何不给我啊!”都肯救他了!
林寂回头:“我是你爹啊,我要这么惯着你?”
苏青禾:“……”
林寂看了岛主一眼,就是看不惯对方这么爽。
随后他又看着陆萧白道:“家中已有一只灵宠,性子温和,讨人欢心,所以在下并不打算在此驯兽。”
他飞身回原位,对岛主行礼:“在下单纯前来赴宴,方才……纯属意外,岛主不会生气吧?”
岛主胸膛剧烈起伏,良久让他坐下:“怎会呢?林寂世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想来定是灵昀尊者教导有方。”
实际他心里咬碎了银牙,尤其离自己最近的孟晚秋另一个徒弟侧身而坐,身体一抖一抖的,手掌放在脑门垂头,显然在憋笑。
真是够了!看得岛主杀心渐起。
林寂随手戳了下陆萧白。
陆萧白真诚道歉:“对不起,我生性爱笑,而且笑点比较奇怪。”
“……”
岛主冷笑,拍了拍掌,干脆让人把压轴灵兽放了出来。
乃是一头异兽。其形似虎,其身似熊,头顶长着锋利的独角,尾巴似牛尾。威风凛凛,跑出来时地面都震了震。
异兽一抬脚,地面开了缝。
“可有人想驯服这头巨犀兽?”
岛主挑衅看向林寂:“世侄可想试试?”
林寂不接招,端起茶杯:“岛主好意心领了,驯兽实在无趣。”
岛主:“……”竟然敢说他最有趣的斗兽玩法无趣!!
一道温和坚定的声音响起:“让我来试试吧。”
一名弟子飞身下去,别人看他的身影无比敬佩。
巨犀兽都结妖丹了,又如此凶悍,就连仙长心里都没把握。
然那人飞越空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认识。
哪来的无名之辈?
林寂和陆萧白却认出了此人:“苍云?”
岛主浑身一震,看向台下。
此人一落地,口中嗤道:“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何为驯兽。”
“驯兽并不是结强制契约,更不是肆意打骂,生杀予夺。而是……”
巨犀兽冲了过去,速度快,声音大,此人飞身离得远,只作闪避。
众人发现,巨犀兽居然瞎了眼。有一只眼应是受到外力所伤,溃烂流脓,已经废了;另一只眼却是因左眼未曾及时处理,一起开始溃烂。
苍云用法器结下保护罩,随后飞身上前,顶着强压,心疼地摸了摸巨犀兽的眼角。
他不知使了何种灵术治疗,慢慢的,巨犀兽没瞎完的眼睛居然睁开了。
无眼的灵兽只能凭震动判断方位,能看见之后,速度和判断短板已经补上。
可苍云却毫无畏惧,继续躲避着,目光看向之前的女修高声道:“你可知,你以为灵兽所喜的食物,只是你以为而已。”
“要驯兽,首先要知己知彼,看好了!”
说着苍云从储物袋中拿出灵丹撒在地面,他做出的灵丹香味都飘到场外了。
灵兽有些被诱惑了,却想到自己被训练的过程,它的认知里没有不做事就能得到食物的情况,若不攻击此人,它就会被惩罚。
于是外场人看到,巨犀兽反而更加暴躁,攻击得十分迅猛。
独角差点穿过苍云的肩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苍云溜了很久巨犀兽,终于轻声道:“是时候了。”
他从衣襟中掏出一把短笛,吹起曲来。
舒缓的调子,高超的技艺,渐渐化解了巨犀兽的戾气,就连场外之人浮躁的心,似乎也平静许多。
除了岛主,紧紧盯着场中人,浑身颤抖,
巨犀兽缓了脚步,似乎被曲调吹没了战意,又见四处都是它爱吃的东西……它终于俯身,吃起来。
苍云一笑,曲调微停,巨犀兽想起残酷过往,又想来攻击他。这次他没有再躲,而是毫不留情给了灵兽几下,再次吹响曲子。
反复几次。每当灵兽有攻击行为,便被他毫不留情惩罚。若它中途放弃,苍云便撒灵丹。
最后,哪怕苍云停了曲子,巨犀兽也没有攻击行为了,只低着头吃东西。
苍云直接飞身过去坐在它背上,巨犀兽颤了颤,居然没把他抖下去。
有人颤声问:“你是何人?”
苍云道:“苍云。”
众人面面相觑,没听说过。弟子们都穿着特制礼服,也看不出宗门。
“那你又是何处的仙门弟子?”
苍云摸了摸巨犀兽的角:“齐云派。”
齐云派愣了许久,带队长老猛地起身大喊:“我们齐云派没有你这号人!”
“对啊,我故意跟着你们混进来的嘛,在路上,你们的名册便被我动过手脚了。”
苍云抬眸,看向站在最远处的,位高权重者:“苍云不认识,暮云你们认识吗?”
“暮云?”
“难道是那个暮云?百年前在大战中不幸殒身的御兽宗少主?”
“对啊,御兽宗以御兽为主,极其看中天赋。自打这位少主殒身后,御兽宗再也没出过不世的御兽之才,宗门便渐渐落寞了。”
暮云看向解说的那位:“算你有见识。”
“那,你还活着?”
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质问,暮云冷笑:“我大仇未报,不敢死。”
“你们可知巨犀兽早已生了灵智。它眼下未必服我,可它知道,只有跟着我它才能被好好对待,它愿意为我所用。”
“此后只要用心去对待它,早晚我们会成为很好的伙伴。”
“万物有灵……而你,苍梧歧,你也有你的报应!”
暮云突然飞身出来,打了个口哨,不知他何时驯服的飞禽异兽朝岛主直接攻去。
苍梧歧乃是化神修为,抬手便斩杀了异兽,杀掉才发现中了幻术,所谓飞禽不过是一团纸。
苍梧歧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他:“小云,你真的还活着?”
暮云大笑起来:“看到了没有,此人毫无悲悯之心,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枉为仙尊!”
他拿出骨哨吹了几声,灵兽突然冲破笼子奔到了驯兽场,众人皆惊连连退后,“你要做什么?!”
林寂和陆萧白也站了起来,看向他。
暮云道:“看看吧,你们看看这些尚未出场的灵兽,遍身伤痕,身有残缺,大名鼎鼎的玉琼宫主,就是这样驯兽的!”
“你们以为三尾狸奴只有三尾吗?它本为九尾狸奴,只剩三尾而已。”
“不过我想你们也不在意。”
暮云压下语气,“就如同这一路上,我数次阻拦,你们还是要来,便怪不得我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陆萧白道:“所以,你想做什么?可否道出,我想还有商议的空间。”
“就如你一路虽阻拦众人,却没有杀人一般。”
暮云看向他,“因为未上岛前,你们尚算无辜之人。上了岛,便不无辜了。”
林寂接着问:“你看不惯岛主的驯兽方式,便要让所有人陪葬么?有何因果还是说清楚吧。”
暮云道:“非也。我与苍梧歧有血海深仇,非报不可。”
“他是我最后悔驯服的一头猛兽。如果时光能重来,我一定会让他,死在路边。”
苍梧歧自暮云出现后便心神震荡,对方说什么都只能呆呆听着,这句话后却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你明明说过,灵兽与人怎可相比?”
“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暮云吼向他:“人与灵兽怎可相比!”
林寂有点烦了,“别打哑迷。”
暮云深深吐出一口气:“此人原本姓苍而非苍梧,他叫苍狗,狗改不了吃屎的狗。”
苍梧歧:“……闭嘴!”
暮云:“他在遇到我以前,是个猎户,猎兽,也猎人。我曾救他,护他,教他……本以为他会变好。”
“可他却利用我,接近我学了一身仙法,在百年前的仙门大战中立下功勋,成了……仙尊?”暮云的语气讽刺极了。
“我为他垫后,抵挡群妖攻击,他却把我丢在绝渊,任由我自生自灭。”
“不!”苍梧歧大喊:“小云,我去找过你的!可我到时四处都是修士和妖物的尸体,我捡到你的贴身之物,还以为你死了……”
“别装了,我听到你给你下属的传声符了。”
苍梧歧愣住不语。
暮云魔怔道:“所以我偏要在你此生最得意的时刻,向所有人揭穿你的真面目!”
说完恩怨他看向在场众人,疯狂道:
“如何?你们不觉得他很伪善吗?”
众人缄默。
虽然确实很意外,但他们此刻不敢说话。
一来他们不觉得这些恩怨跟自己有关系,有仇为何不上报惩恶司?他们就是来贺个寿啊!
二来不论岛主是善是恶,他是化神期大能是真的,这种时候得罪,万一惹怒了他,他们大多数人不够死的!是以哪敢表达意见?
暮云却心凉道:“我早知如此。”
“所以你们也留下吧。”
说罢他驱使灵兽上前。
众人大惊。
林寂储物玉佩晃动,他驱动灵力,拿出魔气瓶:“魔气?”
他看向暮云:“你入魔了?”
“如若不入魔,我如何能活到现在?”
暮云在生死一线怨念不散,临时入魔休养了数十年,才有机会来报仇。
他如今就是活死人罢了。
陆萧白道:“原来如此,蛇妖的主人就是你。”
那天过后,他续问蛇妖她的主人魔修属于何门何派,蛇妖答无门无派。
陆萧白便知一路阻挠仙门的魔修,也在一路误导人。
他故意把他做的事推给魔门,就是为了隐藏自己。
原来玉琼岛的灭顶之灾,是由他幕后催动的。
暮云双手释放出魔气,对身后的灵兽道:“既然这些人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咱们便让他们尝尝被反噬的滋味吧!”
“玉琼岛的出口已经被我暗中震塌,你们出不去的。”
“入玉琼宫门当时,你们喝下的茶水里被我下了软骨散,刚好在今日发作,很快你们将运不起气,更别提使出灵力了!”
“至于玉琼宫内,软骨散下得更早,想必现在就已发作了吧。”
苍梧歧突然轰然倒回了原位,浑身无力,“小云……”
暮云:“闭嘴!你不配这么唤我!”
众人瞠目结舌。
不是?他们第一天知道这段恩怨,凭什么要他们陪葬啊?!
有人坐不住了,“趁软骨散还没发作,我们一起上,杀了他!”
暮云听此冷笑,红瞳一闪:果然事要关己才知道急。
他看着陆萧白:“所以噬秽虫确实可削减戾气,是我悄悄改变了它的功效,误导你。所以你偷偷换了噬秽虫无用,并不能改变结局。”
“噬秽虫不是重点,我手中的魔气才是。”
他看向林寂:“你现在立即离开的话,我让你活着。”
林寂冷笑拔剑:“我的命,还由不得你定。”
暮云正想挥洒魔气,似乎又想到什么:“或者,我再给你们一个选择。
“我会一批一批往灵兽体内注入魔气,你们撑不住了,把苍梧歧绑来跟我赔罪。”
“说不定我会饶你们一命。”
暮云见四下凝滞,看着一张张充满绝望的脸,满意无比,他正要驱动魔气。
陆萧白突然动了。
他拔出剑翻身而出,飞身到离自己最近的主位,一道定身符定住岛主,把剑架在人脖子上,揪着苍梧歧起身。
众人:“?”
暮云:“?”
林寂反应过来,飞身过去护在他们之前。
暮云愣住,想了想惴惴道:“你这么快就想好了,要拿他来换命?”
陆萧白无辜摇头:“不是啊仁兄,多谢你。”
他要直接说换命,按暮云的心态怕是又觉得他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了,还是不会放过这些人。
暮云:“谢我?”
陆萧白眼眶通红,深恶痛绝道:“实不相瞒,我与此人也有不共戴天之仇。苦于无力报复,还好暮公子用心良苦,才能让他落入我们手中。”
“你以为我去查噬秽虫的事为何不告诉他们?我提前发现却不打草惊蛇,还不是因为我想帮你!”
陆萧白挥剑一划,苍梧歧脖子上立时多了道血痕:“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先让我手刃仇人吧!尸体再留给你大卸八块!”
暮云眼神慌乱了一瞬,连忙开口:“住手!”
“我先来的!”
第53章
擒贼先擒王, 没有人比陆萧白更懂这句话。
但谁是王,得依情况而定。
眼下最棘手的不是暮云这个人,而是他身上的魔气。
在修真界中, 魔气永远比妖气要棘手。妖气最多侵袭身体,魔气则攻心。
万物生灵, 无论成妖成怪, 是人类还是修仙者。一旦沾染魔气,心中只要有阴暗面,就会被魔气侵蚀, 若不能超脱斩除心中的恶念, 最终都是堕魔的下场。
人类修仙者尚能挣扎一下, 像这样被虐待多年的灵兽一旦沾上, 必然丧失神志只懂本能摧毁破坏了。
陆萧白嘴上说他早就知道,其实正是因为他不知道才会如此被动。
上一世玉琼岛灭顶之灾是迷案,从头到尾他和阿寂都没参与过,对原因和结论的猜测都是道听途说,自然也没动机去调查。
一路以来他猜测过无数可能, 上岛后也想过这一切是否为岛主策划, 做好了应变的准备。
他也猜测出一路阻止他们的魔修可能在其中起了作用,却无法串联起来。
没想到, 海岛的覆灭灵兽不是关键,魔气才是关键。
事到如今他只能先稳住暮云,他不是与苍梧歧有血海深仇,要报复么?定然无法忍受被别人抢先。
林寂则想得更为简单, 突然出现个有名有姓的人物,虽然叫什么苍蝇,但必然有他的戏份和作用, 他便挺关注此人的,却不想他竟是场景反派,与自己上一世差不多。
场面暂时僵持。
暮云换回本来面目,黑衣黑袍,脸上的魔纹也掩盖不住俊秀的面容,想来百年前他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可他天灵盖到太阳穴的地方,竟然裂开了一条缝,依稀可见白骨,看上去无比阴森恐怖。
怪不得他称自己为活死人,受这种伤不可能活下去。
苍梧歧见此,双目居然红了:“小云……”
暮云捂住自己的胸口:“我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也没有呼吸和脉搏,全凭魔气和执念撑到现在,这都是拜你所赐。”
他看向陆萧白:“你是急中生智,想拖延时间吧?”他歪歪头邪笑,“你尽管动手,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说谎。”
陆萧白微笑,“我的剑虽不是什么举世名剑,想杀个人却不难。”
他挥剑一划,苍梧歧吃痛撕了一声,鲜血汩汩流出。
暮云没想到陆萧白真下手,顿时暴怒:“他是我要杀的人,你凭什么抢走!”
陆萧白耍无赖:“报仇何必分先后,结果对就够了。你究竟是想亲手杀掉他,还是没想好究竟要不要让他死?”
苍梧歧听此,竟也蛮含期待看向暮云。
暮云冷笑:“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受了百年的苦,凭什么让他死得如此痛快?我要让他受尽百般折磨,万般屈辱,生不如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好!”陆萧白顺着往下说,“可我却不想被牵扯进来丧命,相信在座众位也是。”
“你不是要他给你赔罪吗?你不妨说出要求,我定让你满意。但三日之内,你我先勿轻举妄动。”
暮云嗤道:“你是为了自己活命,还是为了救这里的人?”
陆萧白不语。
现下摆出的筹码都在明面上,除非其中有一方毫无顾忌,否则也只能入彼此的局。
良久,暮云咬牙收回魔气道:“行,但三日之期,你未免太贪心!”
“你一日之后绑着苍梧歧,让他跪下给我当众赔罪,随后任我处置,我便放了所有人。”
“你两日出来,我顶多留下你的师弟,还有培风门。”
“三日不来,我便杀了所有人!”
暮云说完大笑着飞身坐回巨犀兽身上,吹起骨哨驱使灵兽退后,以驯兽场前后划分楚河汉界。
他自顾自带着灵兽,在屏障外虎视眈眈。
陆萧白看向林寂,“阿寂,安置他们。”
说罢,他拽着苍梧歧往玉琼宫主殿而去。
林寂看了会儿,却只得留下。已经有小辈弟子体内的软骨散开始发作了,师长们暂且无碍。
不多的几名仙首聚在一起:“我们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只要杀死魔人,他身上的魔气也就散了!”
领主心神震颤不已,如今才反应过来,没好气道:“你敢保证能成功吗?若此人一个不高兴将灵兽化魔,咱们也许还能抵挡一时,小辈们怎么办?”
“而且并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有后手。”林寂走过来,“如今先回偏殿商议对策吧。”
关键时候,林寂临危不惧,把所有人都安排上了。让暂时没发作的人扶着已经软倒的人先回偏殿,又请擅长瞬行的师长御剑去岛边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暮云冷眼看着,任由他们折腾。
回偏殿后,领主迫不及待问:“你们此前便知此处有异?”
林寂无法解释前世今生,只能表示他和陆萧白刚来第一天,便把豢养的灵蛇放出去四处逛逛,没想到灵蛇不小心被当成了岛中灵兽,被抓走几天逃回来,就变得十分反常。
他们发现玉琼岛驯兽十分凶残,灵兽吃的噬秽虫反而会加重戾气,心觉不对,这才提高警惕,暮云的恩怨情仇他们当真不知。
林寂把受伤休养的灵蛇给他们看了一眼,证明他所言非虚,“后来我们暗中查探,还发现了一件事。”
他把岛中封印着神秘力量的事情说出,引得周围一片惊呼,更加恐慌。
这时出去查探情况的仙首回来,“出岛的路还在,没有塌陷!可不知那厮如何做到的,把岛边的灵脉与修士的联系给切断了!”
灵力渐渐丧失,没有灵脉无法恢复,他们会变得和普通凡人无差。外面还有魔头虎视眈眈……他们眼下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刀俎宰割!
这下别说身体,心也瘫软了。众弟子不知做错了什么开始哀叹起来,师长也后悔让自己和小辈置身险境。
林寂知道陆萧白不在,能安抚人心想对策的只有他,他思索过后道:“也不必如此悲观。”
“我和陆萧白,并没有喝入仙宫门前的那杯迎客茶。”
苍云和主角偶遇让他觉得这段剧情可能不简单,他们又提前知道玉琼岛的结局,自然得万事慎重。
入口的东西就更要慎重了。他们一路吃的都是自己带的食物,重要场合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还有培风门,”林寂看向领主和同门,“自那天沈澈被蝎子蛰过,又遇到魔修,领主不是让我们每个人提前吃一颗解毒丹么?我看师兄弟们直到现在也没有浑身无力,或许有用。”
培风门弟子连忙互相观察,摸摸自己:“对啊!”
其他宗门的弟子也看了看他们,云上仙宗的率先按捺不住:“那你们发现异常为何不提前说!”
话说出口他们又反应过来,当时就算有人提醒,也不会有人信。
身上有解毒丹的连忙拿出来吃了,虽然中招后才吃不知有没有用,好歹算个心理安慰。
如此看来,真到危险境地,只有培风门的能保护在场众人。若他们不愿意,或是提前走了,留下的人就完蛋了。
另一名云上仙宗弟子识时务连忙说好话赔罪,林寂懒得理他们,看向原先的仙宫弟子,“如果你们也想活着,就把岛中备用行船的所在之处告诉我!”
海岛危险,他们必须提前做好撤离的准备。
仙宫弟子也是人,听此一个举足轻重的管事连忙费劲掏出图纸递给林寂,“玉琼宫备用的行船,都放在此处!”
问题是外面有魔头,备船肯定会被他发现阻止。
林寂叹道:“你们先在此处等待。”
他转身欲走,可眼下所有人都巴望着他,甚至有人连哭带喊:“你要去干嘛啊?”
“……”林寂:“我去问岛主可有直接到海边的通道,不然怎么办?”
而且陆萧白独自带着苍梧歧走进主殿,苍梧仙尊好歹是个化神大能,若软骨散对对方起的作用不大,陆萧白用剑伤他,又把人挟持着,和苍梧歧单独相处会很危险。
他担心他。
领主对他点点头,起身看向众人:“放心,我们培风门尚有力一战。你们就暂且打坐调息,想想有没有恢复灵力的办法。”
暮云筹划多年,既然敢下软骨散,让修仙者浑身提不起力汇聚灵气,恐怕在他规定的期限内是无法复原的。
所有人都知这么说只是自我安慰,却不得不心怀侥幸。
林寂走后,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涌起同一个想法,却没有谁愿意率先说出,他们的良心还在挣扎。
主殿正厅内。陆萧白带着苍梧歧随意坐下,收回剑坐在另一旁,漠视着他。
苍梧歧不紧不慢拿出帕子捂住流血的脖子,如若他的功力还在,修复伤口就是抬抬手指的事。
眼下软骨散也让他丧失了力气,灵力被阻隔了,才显得如此狼狈。
苍梧歧抬眸道:“本仙尊知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保住我和在场之人,所以本尊不怪你冒犯之罪。”
陆萧白哼了一声,“岛主如何看我,我并不在乎。”
“我只想从你口中知道你们的恩怨,化解眼下之困。”
“解铃还须系铃人,岛主还是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吧。”
这时林寂找了过来,把陆萧白浑身上下看了一遍,“你没事吧?”
陆萧白起身摇头,“不过你怎么也来了,同修们都安置好了吗?”
林寂把同修情况说了一遍,挨着陆萧白道:“我来也是有事问他。”
岛主冷笑:“所以你们当真打算把我交出去?想当年,我在仙门与陌上仙的大战中所做的贡献可是实打实的。”
“我和你们师尊一样,救过很多人!没有我他们能活下来么?若有一日你们师尊也陷入此番境地,你们会把他交出去吗?”
是暮云告诉他,做好人也有做好人的乐趣,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陆萧白原本神情不咸不淡,听到苍梧歧说起孟晚秋,心中竟涌起一股戾气。
他浑身一震,连忙压下,想了想还是客气道:“岛主是觉得寒心了么?但若我不把你挟持过来,私下问你,时间推移下去,你恐怕会更寒心。”
“可岛主别忘了,外面的那些宾客都是为了给你祝寿而来,他们尚且什么都没做,你便开始不满。那你拖累他们置身险境,又算什么?”
“我们只是想得知经过,才好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做,而已。”
陆萧白可以保证,至少他的师尊,从不会做愧对别人的事。
林寂见陆萧白是真的动怒了,抬手抚了抚他的背,对苍梧歧冷嗤:“岛主避之不谈,难不成真的做下了连自己也难以启齿的事?”
良久,苍梧歧抱着头满脸落寞,“是,我无法原谅自己,我曾经,也的确不是个好人。”
苍梧歧说,暮云当众宣之于口的话都是真的。
他当年的确是个猎户,自小父母被仇家追杀而死,他是靠东躲西藏长大的。
因着摸爬滚打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和箭法,在家乡那一带混得不错。渐渐便有人找上他,出钱让他去做一些脏活。
而他从不在乎是非善恶,有钱就行,猎野兽吃肉卖皮还是当杀手没有区别,杀手得到的报酬多多了。
可杀手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危险。
他出任务受了重伤,本以为会死,反正也没人管他的死活。可他大抵是有资质和仙缘的吧,躺在了有灵脉的仙山脚下。
于是他便遇到了他。
那时的暮云可是御兽宗少主,带着灵兽下山来玩。身边的同门提醒他:“你看此人满身都是刀剑伤,干的不是普通营生,定不是善茬,还是别救了。”
清冽如一阵风的少年声音在他耳边道:“可我没法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
“要不咱们救他一命,再把他扔掉,如何?”
暮云的确这么做了,可他不知的是,苍梧歧虽睁不开眼睛,却把他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因此伤好后在人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他立即确定就是此人。
暮云这个人和他的声音一样,清冽,单纯。
苍梧歧对他产生了兴趣,故意设计当他的面执行任务,想看看他的反应。
暮云愤恨极了,他没想到自己真的救下一匹恶狼。苍梧歧本来就想让对方看看自己救了坏人,而无能为力的感觉。
然后他会杀了他,作为他救下自己的报答。
可没料到的是,暮云真站在对立面阻止了他,功夫打不过,竟用了妖术!
苍梧歧看着不受自己控制悬空的躯体,被其一掌拍晕时,他无比震惊。
不论对方使的是妖术还是仙术,可他轻轻松松能让一个凡人无能为力,是怎么做到的?
这天下之外,还有他无法触及到的领域。苍梧歧心动了。
任谁看到超出认知的强大力量,都会心动。
于是他设法跟上暮云,在他上山之前故意让自己伤口崩裂,倒在他面前。
暮云低头一看,“又是你!”
他想走,却被自己抓住衣袍。雨夜中,他听自己道:“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善恶,我为了生存,便如此罪无可恕么……”
暮云:“……”
苍梧歧清楚,对于一个驯兽师而言,大抵也是想要挑战难度,也不忍心放弃看似还有救,还能驯的兽。
浪子回头救风尘,世人都爱这般戏码。
虽然暮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驯兽师的身份。
暮云救下了他,再醒来时他人已经被搬回屋子。
暮云恶狠狠递给他一碗药,“你既然把自己的恶行归咎于无人教导,不知善恶。”
“好,从今日起,我来教你。”
他于山下盖了间木屋,当真住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苍苟,从小同村人都叫我阿苟。”
“啊?你爹娘真不会取名。”
“我爹娘早死了。”
“……”
苍梧歧抓住暮云的手,笑道:“你既然决定教我,可别因为我恶劣难驯,就半途而废啊。”
“如果你抛弃我,我一定会变得更坏。”
后来暮云的确一刻也没抛下他,苍梧歧读书认字,书画琴棋都是他一手所教。而他确实极有天分,学两遍就会了。
一开始苍梧歧是故意从暮云那里学走自己一生接触不到的东西,后面朝夕相伴,他的心态竟也变了。
他好像更喜欢看到少年纯粹开怀的笑容,如果保持下去能得他欢心,好像也不错。
暮云也在他日复一日的伪装改变下,慢慢软和了态度。两人就这样相处下去,也说不准他们是什么关系。
直到御兽宗弟子找到暮云,要他回去:“你也玩够了吧?”
暮云听此连忙看向苍梧歧,只见他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原来你竟是仙人。”
暮云后来虽不常跟他在一起了,也经常下山来找他。苍梧歧便一点点,顺势提出自己也想拜仙门,想跟在他身边。
没想到暮云并不同意,每次都沉默。一个善恶难辨的人掌控更大的力量,对世间并不是好事,他承担不了后果。
驯兽之道也与看人之道有共同之处,他看得出苍梧歧的眼底是伪装还是真的。之所以不戳穿,也不过是陪他演,希望有一天假的也能成真。
没想到苍梧歧心里涌出真切的愤怒,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咆哮:“说到底,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会变好!”
“你都是在骗我,你宁愿给你驯的灵兽信任也不肯给我!我还不如你的灵兽!”
“我会证明给你看!”
暮云有口难言:“我……”
苍梧歧走了,没有入御兽宗,绕了一大圈拜了一个小仙门,他赌着一口气,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然后他发现,其实都是杀戮,学了仙法杀妖就会被称赞,杀人就会被唾弃。
他越学越厉害,除妖降魔的本事也越好,竟渐渐闯出了名气。
暮云也回来了,来找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苍梧歧叹道:“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可是驯兽之道,你还把我当你的灵兽呢。”
暮云笑道:“灵兽与人怎可相比?我虽出身御兽宗,可我从始至终都把你当做常人对待,何时打过你?”
“我之前只是担心……以后我会把你当好友对待!”
“好啊。”苍梧歧握住他的手:“但你必须得时刻在我身边,我才会一直做个好人。”
后来他们真成了好友,一起除妖,一起在陌上仙的压迫下反抗,并肩作战。
可他做错了一件事,也成了暮云今日恨他的原因。
陌上仙即将飞升证道之时,奴役群妖阻隔来杀他的修仙大能,同时也令群妖伤了不少无辜修士。
暮云作为少主,主动驱使御兽宗灵兽挡住群妖,让他去解救别人。
苍梧歧最后悔的是听了他的话,和他分开了。
后来传回消息,暮云被妖王俘虏,要求御兽宗和苍梧歧前往,交换筹码换回他。
但御兽宗宗主不想他儿子和苍梧歧这样毫无身份之人来往过密,想要切断他们的联系。
特地让潜伏在苍梧歧身边的探子放出假消息,道是威胁信是假的,暮云已经回到御兽宗。
苍梧歧斩杀过多妖物,想来是妖王的阴谋,让他只身前往,好报复他。
苍梧歧信了,他那时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多此一举送了张传音符回以挑衅,大抵意思是就算手握人质,也威胁不了他。
后来才知暮云殒身,御兽宗主带着人也没能回来,赶去却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陆萧白/林寂:“……”
苍梧歧看着他们:“你们不信吗?”
陆萧白不想点评,林寂则道:“前半段和后半段不像是一个人。”
苍梧歧激动:“那是因为过去了很多年,我和小云也共处了很多年!”
他安居岛内,当了近百年仙尊,还不能证明吗?
陆萧白学着林寂用毫无语调的声音感慨道:“太好了,有误会,那你们趁机说开吧。”
林寂看看他:“……”
陆萧白继续道:“无论如何,你二人的恩怨不要牵连到别人。他现在因为被你背弃想要杀了所有人,此结只有你能解。”
苍梧歧叹气:“没想到,他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没关系,只要解除误会就好了。这两人不相信没关系,只要小云相信就够了。
林寂了解过程后,接着问:“岛主,你们玉琼岛就没有连接内外而无人可发现的暗道吗?”
“玉琼宫是你一手建起来的,仙首们一向都会做两手准备吧。”
岛主看看他们:“有。”
最终,岛主同意与暮云理清纠葛,但要在明日之时才可以,也得给林寂暗中操作留一些时间。
陆萧白拉着林寂到一边,用密语传音:“阿寂,我不愿把命运交给别人,尤其还是这么多人的命运,我只相信我们自己。”
“如今众人灵力微弱,暗道,行船你都要细细检查过,千万不要出问题。”
“还有那一处……这一切都辛苦你了。”
“如今我们还是只能分开行动,我待看明日如何,你则暗中准备船只送同修离开海岛。”
林寂即使心里万分不愿和陆萧白分开,可如今事态紧急,却也只能如此,“但我并不知封印之物实力究竟有多强,如今各家仙长也中了软骨散,只有我和领主,不知能否拦住……”
陆萧白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千万不要拿命去拼,听到没有!你安然等着我来最重要,此间事了,我就去找你!”
“我自有我的办法。”
眼神流转间,他们似乎心领神会了什么。
林寂握住抚摸他脸的手,看了一眼背后,“你也小心。”
说罢,他狠狠心转身离去。
次日,陆萧白送出传音符,道是说服岛主来赔罪,请暮云往主殿星云阁一叙。
暮云想着宾客也没力气围观了,便同意单人赴会。
星云阁内。暮云走进来便冷嘲热讽:“不知我送给你的生辰礼,你可还喜欢?”
他脚步一顿,愣住。
苍梧歧竟真用缚仙绳把自己五花大绑,背着藤条,负荆请罪。
暮云:“你……”
苍梧歧慢慢走过去,把对陆萧白二人说过的解释又说了一遍。
他姿态放得极低,用如同狗狗一般的眼睛看向暮云,蹭蹭他的肩:“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白白让你受了百年的苦!”
“小云,我错了……”
暮云心神极乱,在对方靠过来时大吼:“那又如何?你还不是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你就不会验证一下吗?!”
苍梧歧闭了闭眼:“你告诉过我,无心之失亦是罪过。尤其是因为我你受到这样严重的伤害……小云,我的剑就在桌上放着。”
“我任你处置,你杀了我吧。”
良久,暮云拔出剑架在苍梧歧脖子上,可他看到对方颈间的伤痕时,手颤抖起来。
苍梧歧深深吐出口气:“能再次看到你,知道你还在,我此生无憾。我愿意舍弃岛主的身份和此处一切的浮华,跟你走。往后你想折磨我还是把我千刀万剐,阿苟……绝无怨言。”
暮云动摇了,“当真?”
苍梧歧道:“真的,你再次出现于我而言乃是失而复得,我此生别无所求了。”顿了顿,他小心翼翼请求,“可以让我摸一摸你的脸吗?”
“……”
陆萧白守在外面,等到里面的人对着他说话后才进来。
里屋之人站在一起,暮云脸上的魔纹褪去了大半,苍梧歧的绳子也被解开了。
暮云道:“我打算把他带走慢慢折磨,来往的宾客,还有玉琼宫的弟子,都让他们离开吧,那些灵兽我也会想办法化解戾气。”
现在想想,这些灵兽只是有些暴戾,若真附着魔气,才是真的无法回头了。
陆萧白抽了抽嘴角,这俩人的爱恨跟闹着玩一样。
他行了一礼:“那可否把软骨散解药给我?”
暮云有些尴尬,“我来时没打算活着回去,没有配解药。”
陆萧白:“……”
他看向两人:“那你们暂且还不能走,得等大家都安全离开以后再说。”
暮云:“可以。”
陆萧白心里有一万个无语,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暮云放弃了催化魔气便是最好的结果。
可总觉得还有哪里怪怪的。
陆萧白:“那我便去通知他人。”
他转身,并没有卸下警惕心和防备。
可苍梧歧动手时实在太快,纵使陆萧白心有准备拿隐光石化结界挡了一次,苍梧歧身中软骨散,本身也只剩两成灵力,可他境界太高,仍未能挡去所有伤害。
陆萧白后背中了一掌,踉跄着扶住墙壁,吐了口血。
暮云惊道:“你干嘛突然打他?”
苍梧歧急切道:“眼下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你做了这些事后,正道仙门怎么可能放过你呢?”
说着他又要上前,被暮云挡住:“住手,你到底要做什么?”
苍梧歧:“不能让他告知别人,咱们得先走!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暮云:“那就走啊!他已经动不了了!”
苍梧歧只得放弃,拉着暮云的手御剑离去。
陆萧白冷笑一声,擦了擦唇角的血。
第54章
苍梧歧带着暮云一路来到玉琼岛外沿, 期间他发现暮云下的软骨散的确厉害,让他的灵力都难以为继,几次差点摔下来。
还好身侧有暮云帮扶, 他强撑着还是到了。
甩开那些碍事者后,苍梧歧心底涌起失而复得的狂喜, 小云回来了, 以后谁也无法把他们分开!
他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暮云,满脸虔诚:“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暮云拉着他的手停下脚步,回头望到苍梧歧颈间的剑痕, 伸手抚摸上去:“疼吗?”
“小伤而已。”苍梧歧满眼惊喜。
暮云有些局促, “可惜我入魔了, 没法替你疗伤。”
苍梧歧连道没关系, 又问暮云要带他去哪里。
暮云唇角微勾,“你放心,去哪儿我都会带着你的。”
“只要我们在一起,天地之大,哪里都是去处。”
两人正欲前往海边, 正好遇到守着封印和正在备船的林寂。
林寂看到两人愣住:“你们……”
看苍梧歧和暮云的样子, 似乎并没有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倒像是重归旧好了。
看来陆萧白成功解决了此事。
林寂道:“你们要去哪里?岛上的众人如何?”
苍梧歧眼珠一转,道:“我和小云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他也没有催化魔气。如今我们只想隐姓埋名,就此隐居, 你何不放我们离去?”
林寂皱眉,无论此事能否解决,陆萧白一定会给他传音, 这两人的话他不信。
可他们又出来了……小白同意放他们离开,难不成同修们的软骨散都解了?
林寂干脆利落拔出剑,“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别想走。”
他看了看远处的金光,“还有告诉我,你封印的究竟是何物?”
苍梧歧露出和善的笑:“是祥瑞化身的灵兽,只要它一出世,世间一切的阴晦都会散尽。”
他看着林寂狐疑的神情便知他还是不信,苍梧歧又道:“暮云入了魔,身份特殊,我们先走一步也不过是不想正道追上来,伤害我的小云。”
他以后要把小云永远留在身边,再把曾经心里想过无数遍可以满足自己的癖好,施加在他身上。
可他们欲走,林寂还是不让路。
苍梧歧变了脸色,冷笑,“纵使本君只恢复到三成功力,想杀个金丹修士并不难。”
“与其拦我们,不如回去看看你那筑基师兄,更不堪一击。”
林寂浑身一震,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大吼:“你把他怎么了?!”
说着林寂直接挥剑攻了上去,苍梧歧正欲抬掌,又被暮云挡在前面,用魔功抗下林寂盛怒连续三击,两人被剑气扫翻在地。
“小云!”苍梧歧心神俱震。
暮云道:“你如今身中软骨散,这里灵脉被我阻隔了,你打不过他的!”
苍梧歧看到暮云肩胛骨断裂,虽然他也感觉不到疼,浑身戾气大涨,正欲起身:“谁说的,我杀了他!”
林寂双目通红带着焦灼,只想尽快解决他们回去,正要再度挥剑,突然见到暮云拽住苍梧歧回头,大喊一声:“阿苟!”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见,苍梧歧的胸口正正插进一把匕首。暮云退出他的怀抱,抬起头。
暮云顶着苍梧歧不可置信的表情,唇角微勾:“你去死吧。”
说着把他精心炼制多年的匕首又捅进去一寸。
暮云看向林寂,“我筹划多年只为杀他,别人……就算了吧。”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林寂顾不得多想,连忙御剑离开。
海边只剩这两人。
苍梧歧连续呕血,死死盯着暮云:“为什么?”
暮云自嘲:“你以为你的解释很动人吗?也就骗骗我这样的傻子罢了。”
“我竟还差点被你骗过。”
以苍梧歧视角讲述的故事,自然会下意识美化他自己。
可暮云记忆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入了魔,那些不甘和执念的记忆只会更深刻,并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逝。
他明明记得当时他身陷妖王手里,每日都在受折磨。他吊着口气足足等了十日,一个人都没来救他。
他是受尽酷刑,被生生折磨死的。
意识即将消散之前,他听到苍梧歧放来的传声符,语气多么云淡风轻:“御兽宗少主为天下损身,自会载入英烈史册,千古留名。”
“你以为抓住他,便能威胁我吗?”
他的尊荣是死后的,苍梧歧的尊荣可是身前的。
陌上仙残害修真界,苍梧歧的修炼天赋比他这个修炼多年的长进还快,一路除妖杀魔毫不手软。
乱世之中,战功就是平定后的立身之本。就算他爹真的有门户之见,又何必对着一个一眼看过去便有大好前途的苍梧歧发作,尤其还在自己儿子命悬一线的时候。
“我看是你深知自己即将奔赴光明大道,我却是唯一得知你过往那些烂事的人。”
“正好我被抓住了,不用你自己除,你只须视而不见即可,也不必背负杀了恩人的恶名。”
瞎子复明的第一件事就是扔了拐杖。
苍梧歧心神惶恐,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
暮云闭了闭眼,“你的传音符便是我的催命符,你知道群妖是不会放过我的。却不告知御兽宗,依旧让他们前来丧了性命!是也不是?”
苍梧歧薄唇紧抿,再说不出辩驳之语。
须臾,他抬头恶狠狠道:“可我这些年已经改过了!”他握住暮云的手,想要把匕首拔出,“你放过我!”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便听你的话,去做一个好人。我难以抑制天生的杀意,所以我特地把自己与世人隔绝起来!画地为牢,孤坐于岛中。这百年我当真再未有作恶了!”
暮云讽刺大笑:“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了!我看你这苍梧仙尊之位坐得很爽啊!位高权重,众人朝拜,你只是知道肆意杀人要被唾弃,哪有被人尊敬的虚荣感快活!”
“你不是把你的残忍手段都施加在灵兽身上了吗?”
苍梧歧不解:“我已经克制自己了,那些灵兽又不是人,你还要我怎么样?”
“……”
暮云混进玉琼仙宫,看到苍梧歧如今人人称赞,也有了无数弟子追随。
他也动摇过,觉得对方是改邪归正了。因而苍梧歧跪着朝他解释时,他也想过相信。
那时苍梧歧说想摸摸他的脸,暮云以为,他会借此杀了他,拧断他的脖子。
可他没那么做,确实只是摸了摸他头上的裂痕,满脸愧疚怜惜。
到这里,其实暮云打算绕他一命了。只想把人带走,不要祸害别人。
如果不是他突然打了陆萧白一掌,暮云尚不能醒悟。
哪怕苍梧歧真后悔对他留情,可他对别人还是一样,只要威胁到自己,毫不犹豫就会下死手。
何况他如何得知,苍梧歧不是故意稳住他带走他,然后伺机把他除掉呢?
暮云用匕首把苍梧歧心脏又搅了一下,“你都成了化神大能,自有护体金身。我想杀你,只能一步步筹谋。”
“阿苟,再告诉你一个驯兽的道理吧。当所驯之兽恶劣至极,无法回头时,驯兽师便该负责,亲手除掉他。”
“曾经教你护你是我之过,我负责。无论动机,你也的确救过不少人……所以,此番算你我私仇,我报了私仇,再把命赔给你,如何?”
苍梧歧拼尽最后一口气,笑了笑:“如此,也不错。”
他拔出匕首,反手扎进暮云胸膛。
他说了他睚眦必报,既然暮云说过走哪都带着他,那就一起走吧。
但其实苍梧歧多此一举,魔气本就是凭着执念存在,暮云亲眼见到苍梧歧断气后,执念散了本来就活不了。
两人一齐倒下,死了。然入魔之人尸骨无存,暮云一死,他的尸身渐渐烟消云散。
可那股魔气却没散,甚而渐渐汇成一团黑雾,居然发出了人类的尖叫声,混合着男女老少的声音,似是气急败坏。
可很快,魔气找到了新的目标。
先是在苍梧歧身上转了一圈,牵引出新的恶念,凝结成魔气,随后朝玉琼仙宫奔去。
远方的封印越发震颤起来。
玉琼仙宫内,众人走出了偏殿,四处张望,发现好像没事了。
他们已经可以走动,却仍无法调动灵力。
林寂御剑落地,见到韩御急道:“领主!请你速去海岛边看着封印,我要去找他!”
众人连忙凑近,韩御问道:“怎么了?”
这时陆萧白自己扶着墙出来了,林寂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样?”
他正要查看时,陆萧白推开他站直:“我没事,你怎么就回来了?那边的封印怎么办?”
领主已经御剑去了。
陆萧白轻喘,“别干站着了,快去海边,那里有船,不论如何咱们都得尽快离开!”
正在这时,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不对,是有一道阴影飞速飘过来,引得驯兽场的灵兽躁动不已。
陆萧白大惊:“魔气!”
他看向林寂,林寂也疑惑不解,“方才暮云已亲手了结了苍梧歧,他为何还要释放魔气?!”
陆萧白:“快走!”
可惜已经晚了。
魔气一过来便钻入灵兽的体内,灵兽一只只,都被催得魔化了。不在场的灵兽也都一一破笼而出,就快突破结界。
众人惊慌无比,四散而逃,尖叫声此起彼伏。
领主的千里传音也响彻上空:“封印即将破开,我也快撑不住了!”
结界碎,灵兽倾巢而出。
努力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最坏的结果。
林寂无比震惊,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决定,应该杀了他们再过来,而不是相信暮云。
可已经来不及思索了!
陆萧白却诡异地冷静下来,推了他一把:“此处修为最高的就是你,你快去护住同修,带他们离岛!”
林寂:“那你呢?一起走啊!”
他拉着陆萧白狂奔,两人拿着隐光石结出最强结界,暂时阻挡一刻。
林寂也祭出八卦印,把跑得慢不小心摔倒的全扔进领域里,可他不知八卦印自设的空间能容纳多少人,能不能装下所有人。
培风门其余六名弟子也挡在前面,抵挡化魔灵兽攻击,给众人逃脱争取时间。
突然,领主御剑而来:“封印破了!可是我发现——”
不用他说,众人都看到了,一巨型灵兽踏空而来,速度极快,待距离近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修士惊呼:“这是麒麟啊!”
麒麟,以吞噬世间阴晦妖魔之气而生,岛主竟然拘来了一头麒麟!
麒麟越过众人,一口吞噬了魔化的灵兽。同属兽类,灵兽何尝不是它的同类。
可为了除魔驱邪,麒麟毫不犹豫下口。
正当所有人以为是他们误会了岛主时,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四周的建筑开始倒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萧白道:“原来如此,麒麟是玉琼岛的镇海灵兽!”
不是岛主把它拘来,而是它本来就生于此地!是苍梧歧为了在此建起玉琼宫,强行将麒麟封印。同时他以残忍的方法豢养灵兽,麒麟每隔一段时间却不得不替他吞噬灵兽身上的暴戾之气,如此才能保持平衡。
这也是麒麟明明身为神兽,身上却带着一股强烈邪气的原因。
玉琼岛持续这般已有百年,苍梧歧也知道只要麒麟破开封印必然会走,介时海岛就会覆灭。
所以他爹的岛主就是想提前跑路,不在乎所有人死活!
如今麒麟虽然没走,却因吞噬的浊气太多,不再有镇海之能,海岛依旧开始坍塌陷落了,只是目前速度还比较慢。
陆萧白快速想明白了全程,看向林寂:“你就按照你之前的准备救人,而我要留下请神!”
遗迹确实有大能英灵,只是神识太碎,这世界只有他能请来。
林寂:“可你!”
陆萧白道:“你别忘了,这世间没有事情是灵昀仙做不到的!”
林寂愣住。
陆萧白一笑:“可我只信你,阿寂!”
林寂在心里挣扎了无数遍,实际上只有一瞬,他不得不咬牙去救人,去把别人扔进八卦印,把之前准备好的瞬行符和传送符都拿出来拍给不认识的人,再没有时间犹豫。
可玉琼宫来贺寿的有数百,本来的弟子也有上千。
累死林寂和培风门那八九人,也有人落入魔化灵兽的魔爪,因灵力不足死得惨烈。
如今玉琼宫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陆萧白御剑而起,飞到玉琼宫最高点星云阁楼顶。
只有舒华老者了解他的真实情况,“你负伤了,此地又如此混乱,你根本不可能元神出窍!”
“你这副凡躯强行施展古法秘术召唤英灵,绝对承受不住,你会死!”
“我不会死!”陆萧白俯视逃命的众人,“非得仙体才能受住吗?那我就化凡为仙,晋升金丹!”
舒华老者:“……”怪不得之前让他积蓄了那么久灵力。
陆萧白来之前,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现在这样。
他以灵力将声音传到林寂耳边:“救人的事交给你了!”
不用陆萧白说。情况危急成这样,林寂早就想不了别的,不是在与魔化灵兽对敌,就是在救人。
他从未想过他有一日会自发救这么多人。
八卦印一次最多容纳百人,瞬行符、遁地符、传送符,所有人拥有的加起来还是不够用。
魔兽虽有麒麟抵挡,可也有抵挡不住的,见缝插针地狂奔过来,凶悍暴戾无比。
费尽千辛万苦,培风门一众终于带着还活着的人来到海边,一路上被魔兽撕咬,坠入地裂之中,被坍塌乱石砸死的人不计其数,剩下的齐心协力,互相拉扯着准备上船离开。
当林寂御剑停在上空巡视同修上船时,天空这次真的开始云层汇聚,雷电交加起来。
领主睁大眼睛:“渡劫雷?陆萧白竟选择在此时晋升!”
林寂目眦欲裂,疯了一般御剑赶回。
如果陆萧白能像上次一样元神出窍,他为什么要紧急晋升?!
是他太过理所当然,以为龙傲天什么都能做到!
渡劫晋升有气场加持,免疫一切攻击,陆萧白暂且无事。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最后一次洗灵根,以后就不用再受这鸟气了!”
七道天雷劈过,一道绿光冲天而上。
万物之灵,水木为本。木灵根天生能吸纳汲取最多的天地灵气,他现在要将其运用到极致。
陆萧白把提前画下的请神仪式拿印灵符复刻在大殿前的地上,刚晋升金丹便片刻不停开始召灵。
林寂到的时候,陆萧白手上结着一个比一个复杂的法印,一边汇聚四方灵气,一边召集大能英灵。
事已至此,强行打断只会让他功亏一篑。
林寂只得挡在他身前提剑阻隔一切危险因素,为晋升气场已经消失的人护法。
陆萧白越到后面,竟也疯魔起来,一边施展上等术法,一边大笑。
“八方英灵,听我召唤!来啊!都来啊!”
他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十分快乐,或许是因为又回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或许是因为哭也没用。
在某一行当做到极致的人,总是会在某些刁钻的地方异于常人。
林寂听着他的笑声心惊肉跳,生怕他突然走火入魔。
陆萧白和林寂撑了一柱香,遗迹和世间的英灵终于跨越千里而来,渐渐在海岛四周汇聚成屏障,以巨大的力量稳住海岛。
震动和地裂的程度渐渐减弱。
陆萧白和林寂站在最高处,看到行船渐渐驶离危险地带。
等所有船都向着大海移动后,两人落回地面,四处皆是坍塌的废墟。
林寂落地便要去查看陆萧白时,却被他喝止:“别动!”
两人背对着背,看不到彼此的脸。
陆萧白知道,这次他是再也无法抵赖了。
他一直都不愿意面对这一幕。
他怕彼此转过身来,看到的是林寂对他深恶痛绝的眼神。
林寂身躯微僵,心里也有些忐忑,他在等待陆萧白的后文。
陆萧白双唇微张,终于开口:“林寂,我……”
一瞬间,陆萧白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一阵长时间的翁鸣响彻脑海,让他听不到,看不到,感触不到周遭的一切事物。
数次强行咽下喉间的血气再度翻涌,他的眼前渐渐由明变暗,渐渐模糊不清,归于漆黑混沌,整个人朝后倒去。
林寂只感觉到后肩重重一沉。
怔怔偏头时,陆萧白在他的眼角余光里缓缓阖目。
“……”
海岛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两人浑身解数都使完了,成功让活着的人撤离岛上,岛就塌陷了。
在茫茫大海中消失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
麒麟见使命完成,踏空而走,它终于自由了。
被召来的英灵本来就是由陨落大能破碎的神识组成,撑一回本该消散于天地,可麒麟将其吸入补充自身,英灵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了。
林寂用灵力驱使船只以最快的速度行于海中,陆萧白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双眸紧闭。
怎么唤都唤不醒。
林寂满心恐慌,把身上的灵丹和药水拿出来,能喂给他的疗伤药都喂了,又把半数灵气输送给陆萧白。
林寂想起风鸣山和秘境的异常,此后陆萧白虚弱了好几次,虚弱一次要躺平数日。
难道每次他都是用虚损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保护别人的吗?
两人身处无边无际的大海,此刻他们如同一粟,在浩瀚中显得无比渺小。
林寂茫然无措四下张望,小白的伤势根本撑不到回岸上,必须得停下来给他疗伤。
他们在海上飘了一夜,次日清晨林寂才远远瞄见一处无名小岛,就差喜极而泣了。
他连忙驱使船驶过去,这时他们却突遇一强烈海潮袭来,林寂连忙用灵力抵挡,可他灵力消耗过多,面对海潮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船翻了。
林寂带着陆萧白不记得游了多久,终于扶着他走上海滩。
陆萧白海水混着血水吐了一地,歪倒在地。林寂直接爬过去查看,“小白,小白,师兄!”
方才都是林寂在奋力游水,陆萧白动都没动,此刻他的身躯在抽搐颤抖,脸和唇都被冻得发紫,身体的温度骤降。
林寂连忙从储物袋里拿出狐裘将其裹紧,抱着他寻找避风的地方。
几个时辰后。林寂在避风的石崖后架起火堆,用灵力把陆萧白衣服烘干,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抱着,灵力源源不断输送到他体内。
他的体温终于回归正常,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一动不动,总算恢复了正常的吐息和起伏。
林寂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如释重负,狠狠松了口气。
他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把脸贴在陆萧白的脸上蹭了蹭,像受惊过度寻求安慰的幼兽。
困住他两世的人,他们才刚刚相认,陆萧白怎么能有事呢?
文灵受召而来时,林寂让陆萧白躺在自己的腿上,让他歇得舒服些。
林寂垂眸,把重生的事说了一遍。
文灵一向毫无起伏的语调骤然拔高:“什么?!”
林寂是被允许觉醒的角色,所以一路上他发生什么事在文灵那里都属于正常。
可主角也是重生的?那就大大超乎它意料之外了。
林寂垂眸:“我找你,是想问。”
“为什么?”
文灵:“什么为什么?”
林寂抬眸:“不是说他是爽文主角吗?为何要给他如此多的磨难?”
文灵呐呐:“呃,陆萧白是逆袭流啊,虐过反制才叫逆袭好吗?他前期本来就不怎么好过。”
林寂听此眼睫颤动。
文灵飘到林寂身边说道:“话本的世界是有设定的,你们可以理解为天道。实话告诉你吧,林寂大人,你如今所在的这一方世界,只是初始世界。”
文灵左右摇晃,像是在模拟摇头:“如果主角真是重生的,林寂大人,你想超越他基本是不可能的了,你知道陆萧白经历了几个世界吗?”
文灵说,所谓升级流主角,就是不停以练级升级为目的,这个世界刷满了,去到另一个世界从头开始刷。
陆萧白一共历经三个世界,在修仙话本的体系里已经算少的了。
如果让陆萧白恢复全部实力,初始世界算什么啊?创世灭世也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这不削能玩?
天道要平衡,前期他初始世界的身体匹配不上他掌握的高等术法,如果有一天这个短板补上,说不定还会在别的地方削他。
当然文灵没敢讲这么透,林寂听到前面,眼神已经快要杀人了。
如果它有实体,说不定已经被洞穿千百回。
林寂双唇发颤:“你的意思是,所谓飞升,也不过是一场谎言?”
文灵:“啊?”
它不理解,林寂大人不是早就接受了他自己身处话本世界吗?如今为何又开始愤愤不平?
林寂以为,就算他们只是话本里的角色,可这世界也是真实的。
他们每一天都在认真生活,哪怕在书外人看来他们是虚假的,可他们也在话本世界里真真切切地活着。
可林寂如今才得知,他们这个九州只是话本里的初始世界,就算飞升了也不过是去更高级一点的世界。
那飞升又有何用?
文灵:“啊,也不要这么想嘛,至少陆萧白在话本最后确实成了所有世界的至尊,飞升证道了呀!”
林寂挥走文灵,不愿再听下去。
文灵永远不会理解,这样的事实对一个从踏进仙途怀揣着飞升梦想的修仙者是怎样的幻灭。
陆萧白就算是天选之子也在被天道玩弄,林寂无法想象在他破开一个世界又是一个世界之后,会作何感想。
就算他和陆萧白争一万年高低,比谁先飞升也没用,谁知道世界之外又是什么?
林寂自嘲大笑出声,满心苦涩,他两世的执着似乎一朝散去了。
他一下下抚摸陆萧白的脸,替他梳理凌乱的发。
他有些想通了。如果一切皆虚假,为何不拥抱此刻的真实?
林寂突然道:“陆萧白。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后悔。”
他为什么,非要把鲛珠毁掉呢。
第55章
陆萧白神思混沌, 感觉像是已经和身体分离。
那是一种没有着落点,飘荡着的感觉。
飘着飘着,他感觉自己飘回了尚未塌陷的玉琼岛上。
海边, 有一对熟悉的男人一齐倒下,陆萧白觉得自己认识他们, 却想不起来是谁。
只见那长着魔纹的黑衣男子倒地死去后, 他的身体在渐渐消散。
陆萧白想到什么有些心痛,还来不及深思,却发现黑衣男子的后颈有一道青黑的痕迹, 看不出来是什么, 但确实挺有形状的。
待男子的身体消散完全后, 原地却留下了一摊黑雾, 像是长了脚一样向四处爬行着,如同树根分支生长,错综复杂,密密麻麻地看着十分可怖。
这些黑雾还会说话,叫嚷得十分嘈杂, 无数声音响彻耳边, 包含了男女老少。
突然黑雾似是看到了他,朝着他的方向快速涌来, 涌进他的身体。
一股强烈的失重坠落感袭来,陆萧白猛地睁开眼睛,醒了。
耳边传来海浪的声音,入目看见的是海边的石头和断崖, 他居然还在岛上。
良久,陆萧白慢慢收回神思,费力动了动观察四周。
他发现自己平躺在地上, 从脚到脖子被盖得严严实实,就连身下都被垫着柔软的床铺衣物,毫无半分硌人的感觉。
他记得,这还是上次他和阿寂一起在人间游历,至夜却没遇到人家,不得不风餐露宿时提出来的。
“你说咱们身负储物法宝可容纳万物,为何不把被子枕头毯子都装上?以后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打地铺躺下多舒坦啊。”
“可以仰望北斗,可以欣赏四处风景,耳边还能听着蝉鸣,和相伴的人说说话,直至入眠。”
“……别人说苦修可磨练意志,你还真是一点苦也不想吃。”
陆萧白就说肯定用得上,现在就用到了吧?不过他没想到阿寂真会备上。
他撑着手臂起来,扭着脖子四处看了看,没个人影。
“……”
林寂抱着柴回来的时候,临时搭的地铺已经空了。
他连忙放下柴,四处找了一通,终于看到陆萧白在海边的礁石上坐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林寂走过去,“你这是做什么?刚醒就乱跑!”
陆萧白吹着海风,听此回头看向他:“我就是想让脑子清醒一下。”
林寂抬头担心地看向他:“你昏睡了两日一夜,脑子昏沉是正常的。别吹风了,待会儿又受寒怎么办?”
陆萧白笑了笑,拍拍身边平坦的石头。
林寂一顿,缓缓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陆萧白侧了侧身体,两人背靠背。
陆萧白的头就靠在林寂的后肩,侧着脸道:“我就是想看看海。”
以及他实在没什么力气,想借他靠一下。
林寂听此也看了看海,之前他们心里担着事都没仔细欣赏过沿途的景色,如今祸端已解,心无挂碍地眺望海面,他发现大海的确宽广壮阔。
不久前两人被困在海上,又被浪潮打落海中时,林寂带着陆萧白漂泊,满心只有恐惧和绝望,当时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是什么鬼地方?
如今还是和他一起坐在岸边观海,林寂偏头看了看陆萧白,却又觉得,此刻一切都很好。
就算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重要的人在身边,摸得到看得着,那便是真实。虚虚实实,也没那么重要。
林寂彻底看透了,心念一动,他看到陆萧白的手就放在自己的手旁边。深思熟虑后,他的手缓缓移动,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只是这样,林寂的心跳就变快了许多。
却不想陆萧白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快速收回手,连忙开口问:“玉琼岛的经过我有些还不了解,你跟我讲讲吧?”
林寂微怔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就算陆萧白以为他是不小心碰到的,也不必如此吧。以前他总是这样对自己,彼此不是都习惯了不当一回事么?
林寂心神定了定,依照陆萧白的要求把玉琼岛的原委详细对了一遍。
他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懊恼:“怪我没直接杀了他们,才让暮云放出魔气,险先酿成大祸。”
他当时生怕陆萧白出事,关心则乱没能处理好。给陆萧白疗伤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他背上的掌印,想来必是苍梧歧打的——让他和海岛一起埋葬真是便宜了他!
如果当时他杀了那两人,说不定有些同修不会被魔化灵兽害死,小白也不会为了力挽狂澜把自己的身体损伤得如此严重。
陆萧白听此连忙回过身,直视林寂:“阿寂,此事与你无关,不要自责。”
“就算暮云死了,说不定魔气也还是会散布开来。”
林寂苦笑:“你怎么知道?”
陆萧白沉默,他总不能说自己好像梦到了。
顿了顿,陆萧白换了安慰之语:“千金难买早知道,对于未知全局的事,咱们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若说失误,我不也有失误?”顿了顿,陆萧白垂眸:“我一直以为被封印的是可覆灭海岛的大妖兽,没想到却是镇海神兽。”
“在麒麟破开封印之前,它应当从未造过杀孽,它的血就是我们要找的灵血。可因为我的误解,当它破开封印时却不得不杀生。”
陆萧白叹气:“师父的病又被耽误了,错失了这次机会,也不知他的妖毒何时才能解。”
“你不要这么想!”林寂连忙反驳:“我们所做的猜测都在情理之中,咱们又不是神仙,谁又能料到意料之外呢?”
“师父的毒总能解的,咱们再找别的时机。”
说到此处两人一顿,都想起了互相暴露了的事实。
陆萧白看向海面,惊呼一声,“哎,天是不是快大亮了,咱们还是尽快回宗门吧。”
林寂:“……天是快黑了。”难道他不觉得这天在一点点暗沉下去吗?
陆萧白:“……”
顿了顿,林寂提议还是回避风的断崖底下吧,歇一晚,宗门明日再回,海风越来越大,别待会儿再头疼。
林寂发现,陆萧白好似一直都有点排斥让自己知道他也是重生的身份,明明此前他们相处毫无异常,一旦打破,陆萧白对他又有些疏离起来。
正如此刻,陆萧白低着头寻找半晌,摸到一根棍子。
他把棍子杵在地上当拐杖,想要用这个撑着走。
林寂看得揪心无比,干脆上前把木棍扔得远远的,一把揽住人扶起:“你都虚弱成这样了,方才不是还在靠着我么?想做什么叫我就行了,我又没死!”
陆萧白抬眼看他许久,低低笑出声来:“是我不想看自己像个废人一样,既然有你帮扶,那就请你帮到底吧。”
林寂简直想捂住陆萧白的嘴,干嘛越说越离谱,非要他更心疼吗?
别说扶了,他昏迷的时候还是自己抱着他走了许久才找到避风处呢!
林寂想到此耳根一红,偷偷暼了一眼陆萧白——还好他不知道,否则其实像陆萧白这样要强的性子,还真不一定乐意。
林寂扶着陆萧白慢慢走回断崖,让他靠回了原来的地铺。
陆萧白随手整理了一下,舒舒服服靠坐起来,“阿寂,你还挺贴心,连枕头都带了。你守了我两天,那你睡哪儿啊?”
林寂正在放柴扒灰,听此又是一顿。
须臾他抬眸,透过长长的眼睫看向陆萧白,语气却和往常大为不同:“你说呢?”
陆萧白:“……”
林寂低头继续挑柴,唇角却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懂舒服和享受,我就不懂么?随身带的被褥都可以打地铺了,我为何要靠在硬的地方将就?”他以前可也是富家少爷。
陆萧白愣了会儿,想到什么狐疑问:“可是你都肯随身带打地铺的物件了,你偏偏只带了一套?不能打两个地铺吗?”
林寂嘀咕:“那还不是因为你泡了海水直说自己冷,我不得在一旁时时看着你,生怕你烧起来?”
就算……他有些故意的成分又怎么了?反正陆萧白是真的冷啊!海边除了火堆也就只有他这个人能温暖他,于是林寂为了给他取暖,怀着私心抱着陆萧白直到他身体回温为止。
两人瞪着彼此互不认输,突然又一齐笑出声来。
陆萧白发现自己实在想多了,就算走到了不得不坦诚的这一天,阿寂似乎也没有因为他是上一世的他,而改变对待他的方式,他曾经想象里的对峙,甚至刀剑相向,不死不休都没有发生。
林寂问:“你冷不冷,要烤火吗?”
陆萧白躺的地方离火堆有些距离,他笑道:“好啊。”
林寂便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四目相对时,两人似乎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在同频率加快。
林寂把陆萧白搬近了些,依旧给他找了个支撑点靠着,让他可以不必费力。
他突然想到一件自己从来没有细想的事,扶着陆萧白的双肩好奇问道:“你是何时发现我回来的?”
陆萧白时不时要极限操作一下,林寂却一直顺其自然修行着,也从未开口吐露过任何有关上一世的秘密。
陆萧白偏头轻笑:“还用你说出口吗?我们今生见第一面我就怀疑你了。”
林寂这小子对拦路的人一出手便是杀阵,那时陆萧白虽然被围在中间抢药草却也看到了,还好林寂没有启动杀阵。
“若说确定,是在你刚入门想掐我脖子的时候。啧,杀气腾腾,可唬人了。”
陆萧白现在笑意吟吟看着林寂,然当时他闭着眼睛,心里警惕不已,身体也下意识绷紧,等着林寂出招时反制他,还好他的谋杀行动行至一半又放弃了。
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师弟,何必对他显露如此深刻的恨意呢?答案不言而喻。
林寂:“……”
呃,原来他暴露得这么早,那些小动作都没逃脱陆萧白的眼睛。
他刚重生时确实很偏激,可今生他和陆萧白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如今的想法早已天翻地覆。
一开始他想杀了他取代他,超越他成为正道至尊。如今就连飞升都成了虚幻,他对着陆萧白时,虽然在以后与其继续争锋的意志并没有被消磨,也不妨碍以后他们对修行的进取之心。
自此以后陆萧白身上仍然有林寂想要索取的另一样东西……却与修行实力完全无关。
反正两辈子,他们都要纠缠在一起了。
陆萧白见林寂沉默下来,还以为是他被戳中了不悦,歪头看了看他:“你自己要问的,我说穿了可不许生气啊。”
“我没有。”林寂:“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如何看待苍梧歧和暮云这两人?”
陆萧白听此心里有些扫兴,摆摆手切了一声:“提他们干嘛?我对这两人能有什么看法?”
“不都是为一己之私,不顾他人死活的人。只不过一个良知尚存一个没有良知。”
林寂垂眸,这几日心中最忐忑的想法浮现。他犹豫许久,还是决定直接问了:“你既然连他们都看不惯,那像我这样的人……你为何会对我这般好?”
像他这样上一世劣迹班班,作恶多端的坏人,有哪里能入灵昀仙的眼?
“林寂。”
陆萧白徒然加重的声音令林寂抬起头。
陆萧白神情严肃直视着他,咬着字音道:“有时候你也不必遇到谁都类比一下。什么叫做像你那样啊,你这个人怎么了?你跟他们不一样。”
“不是在我看来,而是事实如此。”
陆萧白觉得自己也不算好人,可如果林寂当真嗜血嗜杀,为了自己的仇滥杀无辜,残忍作恶,劣迹班班的话,就算重生这些事实也是无法磨灭的。
那他根本不会教他回头,也不会让他入培风门,更不可能和他朝夕相处,甚至对他……
他这样说是在贬低自己,还是在质疑他的眼光?
陆萧白斩钉截铁:“林寂,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别说这种丧气话来气我。”
说罢他当真咳了两声,林寂连忙替他顺气,心中却久久难以回神。
原来在陆萧白心里,他从未有一刻看低自己。
陆萧白拍拍林寂的肩,再次郑重强调:“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林寂释然一笑,得陆萧白此言,他纵死也无憾。
“你既要求我,那我也得要求你,以后你也不许再这样不要命救人。”
“说什么吃饱了才会给别人食物,我看你恨不得饿死自己去帮别人!”
陆萧白撑着下巴:“哪有?”他低声补充:“我觉得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嘛。”
火星子炸开发出声响,打断了他们一句接一句的互相抱怨。
两人停了下来。他们突然发现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气氛略微凝滞,却并没有冷场,反而空气中都似乎带着丝丝温馨,如同火光带给人的感觉。
除此之外,两人之间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暧昧气息。
两人听了一会儿炸火花,偶尔对视一眼又移开,心中泛起丝丝热气。
陆萧白随口一说:“有点无聊啊。”
林寂便接道:“那要怎么样才能不无聊?”
“……”陆萧白看了看他,灵机一动:“剑乃君子器,除了作战也用于礼乐。我听说会舞剑的人,长袖轻袍,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衣诀飘飘,特别好看。”
陆萧白抬手晃了晃自己身上的宽袖,“玉琼宫虽然很一般,他们的衣服倒是很精美,尤其穿在你身上。”
“阿寂,你平时虽善用剑,却未必会舞剑,敢不敢尝试一下?”
陆萧白虽如此说,可他觉得林寂把修行练剑看得太重,未必肯以剑做娱乐助兴之事,说出来是想打趣他一二。
林寂却眼睛亮亮地看向自己,“好,有何不敢?”
陆萧白:“……”
舞剑和练剑一样其中有很多技巧,反正就是要柔美而不失力道,要足够好看。
林寂回想着孟晚秋的话和招式,尽量让自己柔一些,不要舞出杀气。
他当真是第一次舞剑,居然有点不知该如何挥舞手中剑,如何摆放手脚。
可这恰好到处的拘束和笨拙,落在陆萧白眼里,却无比动人。
这样好看的人,这般的赤子之心……任谁看到都无法抗拒。
陆萧白翻了半天储物袋找出一把短笛,还是他趁机捡了暮云的想看看是否有异常,结果确实只是短笛。
他内伤未愈,吹起来有些断断续续,中气不足。
看似不完美,实则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再不能更好。
舞完剑,林寂有些献丑的局促,陆萧白看着他正要说什么,突然捂了捂肚子,“还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林寂:“……”
翻了半天,一路来的补给本来就没剩多少,还被海水给泡发了,陆萧白尝一口简直想呸出来。
林寂皱着眉拿开,“哪有让病人吃这种玩意儿的?”
他起身:“你等着我。”
陆萧白拽住他:“大晚上你不会要给我捉鱼吧?还是别了。”
林寂回头看他一眼,“我有灵力怕什么?难道我连个病人都照顾不好?”
“别一口一个病人的。”陆萧白劝不住只好放手:“那你注意安全。”
林寂的身影渐渐消失,陆萧白靠回去,良久笑了一声。
久违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
完了,林寂有没有危险他不知道,他要有危险了!
陆萧白回头惊呼:“呀,你还记得我啊?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蛇妖美艳的脸凑到他面前:“怎么敢忘呢?你叫我萱花姑奶奶就好了。”
陆萧白:“……”萱和花是怎么组成一个名字的?
蛇妖养回精神,林寂解释的时候把它拿出来给别人看了一眼,便放走它了。
当时一日的期限,够她跑掉了。
没想到她竟然又回来,并找到了他们。
陆萧白扶着石头起身退后,单手负身后想要驱使追魂箭把林寂叫回来,嘴上顺着道:“姑奶奶有何贵干?”
萱花直接打落他的小动作,冷笑:“你说呢?你居然反控制了我,让我为你办了多少事!”
可惜乱神术失效后她想不起来陆萧白让她做什么了,她只知道自己身上负伤,肚子发撑,还浑身无力的!像被打了一顿一样!
如果萱花记得,怒火只会更甚。
但那些都不是重点!她不敢相信,自己专修媚术多年,居然能被人瞬间反制!
萱花步步逼近:“一天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虚弱了?”
“姑奶奶问你是怎么做到反过来魅惑我的?不行,我必须再魅惑你一次!”
……他再说一遍是乱神不是魅惑!
陆萧白得知她的目的后连忙喊停:“你比不过我,是因为你媚术修炼得不到家!”
萱花怒火更浇上一层:“你说什么?!”
陆萧白:“术法只是捷径罢了,你连基础的技巧都没学好,捷径自然也走不好。要不要我教你?”
萱花:“……”
陆萧白从未如此盼望林寂早点回来。
他一本正经教萱花又是跳舞又是妖娆扭动的,心里只想喊救命。
萱花跳半天期待地看回去,眼睛快要喷火:“你看都不看我!”
林寂叉着一棍子鱼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萱花强行掰过陆萧白的脸要施媚术的场景。
陆萧白如临大赦地看向他:“师弟,救我啊!”
“……”
林寂扔掉棍子对着蛇妖冷笑:“你想死可以直接找我。”
萱花没有自知之明,努力地和林寂打了,没打过。
眼看对方怒得真想拿剑叉蛇了!萱花连忙施展幻术,化作一道五颜六色的烟云逃走。
陆萧白大大松了口气,没来就没剩什么力气,直接给他惊得原地坐下了。
林寂阴沉着脸走过来扶起他,揽着他的腰送他回地铺。
陆萧白看林寂脸色臭得跟石头一样,连忙捧起他的脸笑道,“不关我的事啊,你相信我。”
林寂偏过头,恶狠狠道:“我没有不信你。”
但他讨厌龙傲天的设定!
陆萧白叹了口气,明知故问:“你不高兴啊,那怎么办?”
许久,林寂勉强开口:“你先睡吧。”
能怎么办?自己消化呗。
陆萧白看着他流畅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和下垂的眉眼,长长的眼睫快速颤动,仿佛在努力平复情绪。
陆萧白突然想起他方才为自己一句话舞剑的场景,心中又是一动,还生起一股冲动。
陆萧白复捧起林寂的脸,“不可,有气不能过夜,否则对身体不好。”
“你信不信,我一下就能哄好你。”
“不过你得服我。”
在林寂眸光看过来的瞬间,陆萧白仰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侧脸。
他闭上眼睛,满心虔诚。
第56章
次日, 两人重新启程,以图早日返回岸上。
当日乘云舟来时有众人的灵力轮换着施术催动行驶,如今只剩林寂一个人, 还得给陆萧白疗伤,自然不能过度使用, 速度就慢了很多。
林寂御剑往海上看了一圈, 找到之前翻掉的船带回无名小岛,又放着等晒干了,才去叫醒陆萧白。
陆萧白一人召唤支撑四方无数的英灵汇聚, 纵使他临时晋升了金丹, 这次损耗依旧比以往那几次都要严重许多, 恐怕得养好一阵。
就如同林寂昨晚睁眼到半夜都睡不着, 偏头时对方已经呼呼大睡一样。
陆萧白醒了,依旧被林寂揽着慢慢走上船。
玉琼宫造的船也很不错,他们所乘的这艘虽然小了点,却五脏俱全,风帆船舱, 内里的一些陈设也还在。
两人相对坐着, 陆萧白偏头盯了一直把头别向窗外的林寂一会儿,含笑问:“阿寂, 你干嘛不对着我?外面有那么好看吗?”
林寂蓦地站起,快速看了他一眼,“我,我去看看外面的风帆, 别搞错方向。”
说罢他连忙提着剑走了出去,步伐些许仓皇。
陆萧白:“……”
至于么?从昨晚到现在阿寂都没有直视过他,也太容易不好意思了吧?
不就是被自己亲了一下脸么……陆萧白靠着休养回味了须臾, 还是觉得自己干得妙。
林寂走出船舱一本正经看着海面巡视了会儿,顺便让海风吹一吹他脸上热乎的温度。
他其实并没有特别不好意思……到现在心中更多的是追悔莫及。
他当时为什么要假装若无其事就过去了,居然没对陆萧白做什么!
林寂回想起昨夜。
陆萧白果真是降火的神医,亲过来的时候林寂其实还在生闷气中,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
纵使彼此心知肚明他们对对方的感情已经变质,生出了不同寻常的情愫。
可那种感觉若隐若现,似明似暗,简而言之就是还在摸索中。
脸颊骤然传来轻微湿热的触感,林寂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就消失了。
等他恍然回神时,陆萧白已经坐回去撑着头,好整以暇看着他。
是以林寂许久都不敢确定陆萧白真的亲了他,可恶他为什么不能动作慢一点,多停留一会儿……
等他彻底意识到的时候,陆萧白面颊微红,口齿却十分伶俐地进入下一环节,“好饿,咱们能不能把鱼处理一下烤了啊?”
林寂:“……”
随后他便真的开始使唤自己刮鱼鳞,处理清理鱼,又把油盐都拿出来抹上,把鱼串在棍子上放在炭火外烤。
而林寂也昏了头按照他说的方法烤鱼,一直到吃上了,林寂发现这件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吃完后,陆萧白擦擦嘴就打算回去睡了,林寂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甘心,他发现自己亏,太亏了!
为何陆萧白每次都这样,惊人举动做完后跟没事人一样,徒留他胡乱想一通……还没补偿!
陆萧白拍拍枕头正要询问林寂还和不和他躺一处时,突然感觉身上一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林寂钳制着双手按在了地上。
陆萧白惊得心跳漏了一拍,他发现林寂通红着脸低头看着他时,比世间的任何媚术都要蛊惑人。
陆萧白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有点撩拨过了头,之前的从容淡定不复存在,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些呼吸不过来,顿时耳根发烫,别过头不去看林寂道:“放开我。”
声音却头一次很没底气,有些许慌乱。
林寂想起片刻前萱花的举动,心里复又吃起醋来,他的手缓缓抚过陆萧白的面庞,掐住下巴把他的脸掰回来,让他无法回避自己。
陆萧白发现林寂的视线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扫视着,侵占意味十足,最后定格在自己的唇上。
正当林寂目光深邃,闭上眼即将凑近时,陆萧白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道:“我还是个病人,你打算趁虚而入吗?”
“阿寂,做人不能这样啊!”
林寂:“……”
林寂现在都还觉得自己亏,就算顾忌着他的身体,至少也应该如法炮制,把脸上那一吻讨回来啊!
船舱内陆萧白也回想到此处,心里变扭起来。
好吧,他虽然心里并不抵触与阿寂亲近,但他有点不能接受自己完全受制于别人,这才阻止了林寂的意图。
像这样浑身无力没有掌控感,却被一个身强力壮与他同为男人的人压制,他心里不太乐意,所以不行。
就算有一天他们真的水到渠成要做些上下其手的事,也应该是你来我往的,而不是一人强势作为一人被动接受。
而且陆萧白一直觉得,他和林寂之间他才是主动和引导的那一方。
嘶……这么想想有点不太得劲啊。
船行两日终于回到了之前的渡口,两人也恢复了寻常状态。
破屋客栈的掌柜和小二看到他们也热情招呼了起来,他们便坐下暂歇,讨了碗茶喝。
问到为何要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开店,毕竟营生也没有多少的时候,老板表示望风渡在这一片海域十分重要,城里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特别热闹,难免有一些手头不宽裕的人囊中羞涩,接受不了城中贵得离谱的食宿费,他们赚的就是这些人的钱。
客栈建得不必太阔绰,能够遮风挡雨就好,总有需要的人会来。
两人恍然大悟,离开的时候林寂随手布了层禁制,能护佑客栈一时算一时。
随后便是御剑。玉琼岛离得实在有些远了,他们这次一心赶回去,都没有路上耽搁,还是花了很长时间。
陆萧白体力不支自然只能和林寂同乘一剑,他还是一副目视前方不低头看,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正巧两人修整时歇在了山腰上,这处山脉与对面的那座山中间绑着吊桥。
林寂联想起陆萧白数次的表现,脑中浮现某种猜测,故意提议道:“此处风景不错,要不咱们沿着吊桥四处看看,走过去再御剑吧?”
陆萧白闻言浑身一震,站起来往山下看了一眼,仰头:“没这个必要吧?”在原地明明也可以御剑!
林寂故意促狭:“你不是一向喜欢四处赏景吗?正好我有些累了。”
他凑到陆萧白面前,眼底闪过一丝兴味:“难不成,师兄在害怕什么?”
陆萧白瞪了他一眼,负手率先走上前,林寂走在后面看顾着他。
陆萧白目不斜视,只要他不低头看,只看另一边山脉的目的地,就不会有影响。
他走得毫无停顿,从容不迫。正当林寂以为是自己想错时,陆萧白踩到一颗从山下掉下来的石子,抬脚踢飞的瞬间看了看吊桥以下,腿一软连忙拽住吊桥绳索。
林寂见此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怕高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陆萧白拽着绳索和林寂的胳膊没好气道:“你要我怎么说?”
说他离地面太高就会头晕?还是俯视悬崖时会突然心惊肉跳?让别人知道也太没面子了吧!
陆萧白瞪着他:“好啊你,故意看我出丑是吧?等我过去了,看我不好好捉弄你!”
“行行行,”林寂满口答应,“咱们先过了再说。”
到另一座山后,林寂被陆萧白狠狠敲了几下头,等他消气了才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只是想多了解陆萧白一些,有关于对方的事他都想知道。
两人就这样一时御剑,一时修整,在打情骂俏中往培风门赶路。
到了山下设了护山结界,不允御剑的地方,林寂干脆背起陆萧白往山上走去,“既然如此,那你御剑的时候怎么办?”
陆萧白的呼吸扑在他的耳边:“御剑反而不难,我可以飞到云层之上,只要看不清下面是何景象,低头也没事。”
“你非要我告诉你我的弱点,那你是不是也得告诉我你的弱点?”
林寂:“……你不是都知道吗?”
陆萧白满意地笑了:“我知道,你每次看见蛇虫鼠蚁蟑螂之类的东西都离得远远的,恨不得蹦哒到天上,我看你鸡皮疙瘩都快竖起来了。那你当时是怎么做到把蛇拿给别人看的啊?”
林寂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便心领神会。
他们都一样,虽有自己偏向厌恶,或是恐惧不想面对的东西,却不会耽误正事。非要面对的时候,他们也能抛却私自的情绪,去做该做的事。
两人正说着,天边突然浮现一个人影,是铸剑锋领主御剑下来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韩御停在他们面前,狠狠松了口气:“我正要去找你们。”
那时幸存者都是伤弱病残,韩御实在没办法,只好一边放传音符去各自的宗门,让他们派人来接,再一路护送同修回去。
培风门众人也是刚回来没几天,累瘫了,眼下个个都在调息修整。
韩御也没歇多久就想着再下山去把陆萧白和林寂寻回来,除却他们是培风门弟子,更重要的是此次玉琼岛之祸全靠他们才能使这么多人幸免于难。
如果他们反而没能顺利逃脱,或是路上出了事,韩御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看了看伏在林寂背上的陆萧白惊道:“你竟伤重至此,连路都走不了了!”
陆萧白:“……”
林寂:“……”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人影落地,刚好听到这句话。
韩御叹道:“你们师父真快急死了,这几天快把沿路翻了个底朝天。”
孟晚秋连忙上前,头一次面上满是冷意,眉拧成个疙瘩。他看到满脸苍白毫无血色的陆萧白,心中抽痛,勃然而生一股无力和愧疚。
是对保护不了徒弟的亏欠,更是对自己的痛恨和厌恶。
陆萧白主动唤了一声:“老头。”
林寂也想起这次徒劳而返的事,心生愧疚:“师父。”
许久,孟晚秋抬头,眼中重现寻常神色,先是拍了拍林寂的肩:“这一路辛苦了。”
顿了顿,他抬手摸了摸陆萧白的头,抽了抽气道:“先回去吧。”
之前给林寂娘亲看病的医修又被请来了落霞峰。
他给陆萧白看过之后,翻来覆去念叨的都是要好好调理,万不可再受到损伤。
还好陆萧白先晋升了金丹才施展术法,若是筑基期强行聚灵气又招英灵,就算不死,恐怕也会损坏修行根基,没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
如今他的躯体已经脱凡入仙,因而虽然伤得重,却没有损到深处,好好休养一切都不是问题。
何况他这次也算以巨大灵气冲破了自身灵脉的桎梏,竟然无须再服洗髓丹,就成功洗练完了灵根。
那天在玉琼宫,所有人都看到了,陆萧白乃是稀疏少见的单股木灵根,在修真界只要是天灵根,修炼资质就是上等的那种。
木灵根下限低,大多成医修和辅修,原本弱势于其他灵根,可上限高啊,木系术法最高深难修。陆萧白对术法的领悟力早已不必说,如此两者加成,他何尝不是修真界百年难遇的奇才。
这么一看,倒是好消息要更多一点。等他身体养好之后,修炼的速度说不定会一下子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就连医修都忍不住问陆萧白对草木炼丹之道感不感兴趣,他很有教授他的欲望。
如今林寂再听这些,已无当初酸涩妒忌之心,他深知陆萧白一路的不易,由衷为他高兴。
只不过林寂也在心里鞭策自己,看来他以后也要合理加快修炼的速度了,可不能落后于陆萧白。
只有孟晚秋变得沉默许多,坐在一旁听完全程,想了想和医修打商量,提议道是对方干脆在落霞峰住下,替陆萧白调养身体,同时不耽误他钻研医道。
如此正合医修心意,他自是欣然答应。
两人客套着走后,陆萧白看向洞外缓缓离去的橙黄身影,和林寂交换了个眼神,纷纷叹气。
陆萧白在医修的严格督促下,不得不安心休养。
每天吃喝睡,服用各种补药补汤,连一日三餐都得清淡饮食,还被炖成了药膳,陆萧白过上孟晚秋的日子后才知道有多憋屈。
之前林寂娘开的方子也被医修改造过了,说是可以接着服。
陆萧白又想起上次补过度的后果有点阴影了,每次喝的时候变得小心许多。
林寂看着又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心里还生出一股别样的妄念。
当然休养也不能干闷着,于是林寂有空便陪陆萧白散步,扶着他四处走的时候,偶尔遇见的医修直皱眉头。
这对师兄弟关系还真是不错啊,又亲昵又温馨……不过他看着感觉怎么怪怪的?
林寂下了躺山跟余容报过平安后,买了一堆东西带回来。
陆萧白最近嘴巴寡淡没味,每次吃饭时表情苦哈哈的,全然没有以前的享受和乐趣。
林寂觉得身体补了精神也得补,这种吃下去久而久之说不定会丧失对食物的兴趣,只要对陆萧白身体无害,偶有一两天破格大鱼大肉,吃点甜糕零嘴也没啥。
还有师父也是,他娘听他说过师父也有收藏癖和一些偏好后,特地让人挑了许多礼物,让林寂带回去,并嘱咐他要尊师重道云云。当然她给小白也挑了许多。
林寂带着自己买的,娘亲挑的东西回培风门。
经过灵秀峰时,却见同门三五成群讨论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叹气。
林寂和陆萧白在玉琼岛救下的同修师长包含了各处显贵的各宗各派,这次他们在修真界再一次名声大噪,俨然成了人间说的那种英雄人物,在培风门内同样被尊崇敬佩,一次积攒够了威望。
林寂近来没少听同门当面或是他没走几步便背后谈论起他们师兄弟,无非也是惊叹敬佩云云。
但若此刻说的是他们,应该不会是这种语气。
林寂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接走过去问:“你们在谈论什么?”
周边的同门连忙起身行礼,被问到的那名师弟有些局促道:“林师兄不是刚从海岛回来,难道不知道吗?”
“我们在惋惜,这次玉琼岛之行,修真界损失太惨重了!”
其余人纷纷扼腕叹息,点头认同。
林寂愣住:“……怎会如此?”
他们拖延了海岛陷落的速度,又和麒麟、大能英灵一起保护众人。当时岛上陨落的弟子大概有两三成,比起上一世无人生还,已经算是巨大转圜了。
剩下的那些人全被林寂和培风门送上船成功离岛,又怎么会损失惨重呢?
“林寂,林师侄。”领主负手走近,皱着眉道:“你跟我来吧,此事我亲自跟你说。”
林寂随领主去了室内坐下,领主吩咐人给他上了盏茶,“你先喝茶,听我慢慢说,可不要激动。”
林寂:“……”
一听这铺垫和话术,他就知道要讲坏消息了。
无论领主说得快还是慢,事情经过很简单。
此次去赴宴的人,岛上死了两三成,路上死了两三成,回来的也只剩两三成了。
尤其是玉琼宫原本的弟子几乎全体覆灭,稀少留下的现在被各宗门收容,到时候让他们自由改拜山门。
林寂惊诧,还是那句话:“为什么会这样?”
韩御垂头,有些艰难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十分强烈的海潮,被冲得七零八散,失去了彼此的踪迹。”
“纵使我有通天本领,大海茫茫,要找到失散的同修谈何容易?”
“而你也知道,他们都中了软骨散,灵力溃散难以重聚不说,还浑身无力!”
领主让林寂别激动,自己却狠狠锤了锤桌子。
林寂听懂了。
那些比普通人还弱的同修,有的掉进海里就再也没有浮起来。就算爬了起来,也可能遇到海怪和吃人的鱼鲨等等,或者再来一次海浪……
林寂想起那时他和陆萧白也遇到了海浪,船被打翻……若他们也成了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估计也得丧生大海。
各宗门派人去寻,寻到尸身的被泡肿了,要么是被啃食剩下的断臂残肢,惨烈无比,更多人连尸骨都寻不到。
死去的包括弟子,也包括师长。
林寂耳边突然响起文灵的声音:
“林寂大人,话本的世界是有设定的。”
“你们可以理解为天道。”
所以……他们原本便是注定在玉琼岛丧生的人,就算安全离开了海岛,也无法活着回来?
因为设定如此,如果失去了玉琼岛的铺垫和伏笔,以后某些剧情就会随之改变。
而天道不允许剧情偏移。
可若真是天道强行安排,原本设定去玉琼岛的修士可是全体覆灭,无人生还,那这次为何还能有一些人回来?
他们有何处特别?
领主看林寂沉默不语,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已经尽力了,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虽然很难做到。就连韩御自己都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像是背负了无数条鲜活人命。
明明不是他加害的,但一想起他灵力未失,有能力救下同修却没救成功,韩御就觉得心里难受无比。
那作为救人主力的林寂和陆萧白,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得有多难受?
韩御连忙道:“对了,此事你听过就当不知道吧,还是不要告诉陆萧白了。”
“他还在养伤,如若他知道自己拼了半条命拖延的时间和救下的人,最后还是这般结果,我觉得对他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林寂猛地站起:不,按照陆萧白那般爱操心的性子,恐怕他比任何人还要关注玉琼岛回来的同修,此刻恐怕……
林寂连忙转身欲走,突然又顿住回头,对领主行了个礼:“领主,有一事林寂想拜托您。”
“可否请领主把活着回来的修士整理成名册,此于我或许有大用!”
领主微怔答应后,林寂连忙狂奔出去,御剑回落霞峰。
书阁很热闹。掌门,师父,医修都围在陆萧白身边说着什么,看架势就差轮番开导了。
陆萧白手里拿着不知何宗门的殒身弟子讣告,抿唇沉默着,神情思索疑惑,刚养好的气色又差了回去。
孟晚秋关切地看向他:“你别不说话啊,小白。”
陆萧白看了看他们,“我能承受,真的。于此事我和阿寂已经竭尽全力了,纵然事与愿违,也……好罢,我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想想,但绝不会沉溺于无法改变的事实中。”
他的性子一向就是如此,不会强求结果非要遂他心意。而且说到底救同修是出于道义,他与那些人又没什么干系。
知道他们不幸殒身,他最多惋惜哀叹几日,不至于走不出来。
可是……可是,陆萧白看向孟晚秋。
人与人的关系总是有远就有近,有疏就有亲,他也有亲近的人。
陆萧白又看了看讣告,想不通为何突生意外,难道上一世造成的事实,无法改变么……
陆萧白看向林寂,其他人也看到了林寂,纷纷头疼究竟该怎么宽慰他们。
林寂却冷静地走过来,“意外而已,不必多想。”
他对所有人说,眼睛却直直盯着陆萧白,传达着笃定和信念。
陆萧白暂且搁置了不好的想法,把讣告还给掌门。
掌门哈哈笑了两声,缓解气氛道:“那咱们别提这些事了,多亏你俩,培风门如今声名远播,前途越来越光明了。”
“你们那些师叔伯们当真找到了新的灵脉,咱们培风门定会发展壮大,介时小白和阿寂你俩就是最大功臣。”
众人也随之缓和了心绪,聊了聊别的话题。
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培风门虽然未遭波及,宗门上下的情绪也比较低沉。
当时去的都是各宗门杰出弟子,结果拜的岛主是个人面兽心的不说,人还折损了大半,唇亡齿寒。
林寂把带回来的东西拿给陆萧白看,他虽表现得毫无异常,看上去挺高兴的,可眼底却含着一股抹不去的担忧,平时反应奇快的人,最近竟频频走神。
林寂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只能抱抱他。
陆萧白与其相拥,他也不知该如何诉说自己的复杂心绪,与其说是悲伤,他更多还是思索和想不明白。
以及对未来的隐隐不安。
“师父。”
林寂也把余容挑的礼物一一给孟晚秋看过。
孟晚秋一边道他们母子有心了,一边把东西看过后珍藏起来,眼底是真切的喜爱和欣慰。
林寂看了看孟晚秋身侧,“师父,您在擦剑?”
“没错。”孟晚秋坐回来继续擦剑,“为师突然想起来一个道理,剑太久不擦会生锈的。”
林寂:“……”
完了,师父看起来好像也不太对劲。
孟晚秋唇角微勾,突然话锋一转:“话说阿寂,你的生辰是在何时?”
林寂居然思索了下,“还早呢,要到年尾。”
他出生的那一天,刚好赶上腊八节。后来每一年,他爹娘也总是会在腊八节提起他出生那日的情形,多给他盛一碗粥,节日和生辰一起过,一家人其乐融融。
只是他自爹死后就没正经过过生辰了,每年生辰顶多厨房会多备一碗长寿面。
那时他和他娘关系冷淡,他对生辰毫无期待,别提灭门后,更是连对时间的感知都模糊了。
孟晚秋看向他,眼中含笑:“那你可知,小白的生辰快到了。”
“二十岁。”
第57章
在修真界, 如果不受外力因素影响,凡是筑基以后的修仙者,理论上寿元都会随着每一次境界的跨越而无限增长。
可惜这个世界的修仙设定就是残酷, 有天赋的人修行速度快到离谱,天赋一般的就显得落后得分外明显。等他们慢慢苟着稳住, 却又有无尽的劫数等着, 使得事实上活几百岁的人不算多,但理论上修仙者基本可以活这么久。
因而对于生辰,修仙者有的重视有的不重视, 大多却也懒得和凡人一样每年都过。
隔十年二十年, 五十年过一次都很正常, 像玉琼岛主宴请各宗门, 别人也赶过去向他祝寿,是因为他的岁数逢整,算是大寿,大办一场合情合理。
像林寂入培风门以后便没有过过生辰,一来他自己早就不记得什么生辰了, 二来他的年龄在修真界太年轻, 周边没人会特意想着过生辰。
当然谁很重视生辰想每年都过也全由个人乐意,不能一概而论。
孟晚秋好奇询问:“小白今年算是逢十吧, 而且我听说,凡间对于男子二十岁的生辰是很重视的,对吗?”
林寂愣过许久,点点头:“是。”
如果他不曾遭遇家变, 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凡人,那他二十岁那年生辰,便是最重要的一次过生。
但凡有家底的人家, 都会提前宴请宾客,再把族中长辈都请来,为其举行加冠仪式。整个过程十分繁琐,礼节也要到位,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二十岁的男子意味着已成年,未来要承担起立业和成家的责任。
修真界自然不必如此,小白两世究竟多少岁连林寂都没有问过,然无论他年岁几何,生辰的日期总不会变。
林寂心里涌起一股兴奋,目光灼灼看向孟晚秋。
孟晚秋看他一眼,唇角淡淡含笑:“最近大家看上去都不太开心,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切不可因噎废食。小白的生辰将至,虽不必宴请旁人,就咱们这些亲近的人给他办一办吧。”
“阿寂,此事我想交给你去做。”
林寂觉得都不用师父嘱咐,他起身行了个礼称是,具体询问了陆萧白的生辰,原来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林寂脑中涌现无数想法,期待中带着忐忑。
孟晚秋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不要搞得夸张,不要铺张浪费,尽到心意就行,最要紧的是那天重要的人都到场。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这才暂且打住。
正当林寂在脑海里设想时,孟晚秋看了看他,突然又问:“阿寂,为师还有一事要交代……但在此之前,我还想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林寂疑惑:“何事?师父请说。”
孟晚秋手指敲桌思索,有些不知如何表达:“就是……阿寂,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对小白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刚听到的一瞬间,林寂第一反应是心虚,还以为孟晚秋看出了什么。
他呆了几息连忙稳住心神,回过神便明了孟晚秋这么问的原因。
师尊坐于高台,底下的徒弟什么德行,关系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区别在于装作不知道还是说破。
以前他和陆萧白不对付的事,恐怕孟晚秋早就头疼了。现下才问,自然也是因为他看出如今他们之间已经转变。
其实孟晚秋当真摸不透,林寂陆萧白一下子好一下子不好的,每次他们出去一趟回来都变得不一样。
上一回互相冷战,连小白都情绪上头,一副想要对对方客气一辈子不咸不淡的模样,阿寂也天天情绪低沉。结果呢,这次回来他们又和好了,还变得很亲昵很好,和以前看上去都不一样。
孟晚秋真的看不懂,他也怕自己没时间再关注操心,干脆直接要个准信。
可他更奇怪的是为什么问出口阿寂还脸红了啊?谁能告诉他究竟怎么回事!
良久,林寂终于张了张唇:“师父,您放心。”
“您曾经的所有担忧,我保证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发生。无论过去我如何想,如今的我都只会这么想。”
“我和陆萧白是同门,是灵昀尊者的弟子,是亲师兄弟。小白于我而言从来都……很重要。”
林寂心里突然在想,是啊,既然陆萧白对他如此重要,以后也决定纠缠不休了,他们的关系总不能一直含糊不明下去。
像师父说的一样,他们之间总得有个……定论。
他是不是,应当……林寂心中涌起一个念头,便再也挥之不去。
这时孟晚秋出声,林寂连忙看过去。
孟晚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纵使如今两个徒弟都大了,他还是改不掉习惯,“好,我相信你。如此,师父便可以放心离开培风门了。”
“……”林寂心中的旖旎念头烟消云散,不可置信地看向孟晚秋。
孟晚秋神色平静,想来早已考虑好了,并不是一时兴起。
林寂和他对视许久,道:“师父,你是对小白受伤的事心有余悸?”
孟晚秋道:“是,但也不全是。”
林寂连忙开解:“师父真的不必困于愧疚中,我们三个是最亲的,又何必分什么你我?如果您过意不去,我们只会更过意不去,明明灵血只差一步之遥,我们却没替您拿到,该惭愧的是我们。”
“这便是症结所在。”孟晚秋长叹,把擦好的剑放回鞘中直视对面:“为师不是愧疚,而是自厌。我又不是瘫痪了还是断手断脚了,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寻灵血解毒,还要让徒弟们陷入险境!”
顶着林寂震惊的目光,孟晚秋继续冷静道出事实:“就连带的徒弟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甚至能替他人撑起一方天地,师父却停滞不前,像什么话?”
“看到你们为了目标奋力前行,不惧艰难时,还为着我这个老头操心,可我却作茧自缚,一直沉溺于过往,如何能不惭愧?”
“阿寂……你看为师体内的妖毒已许久未发作,也没到非死即残的地步,就算疼起来也不至于一步都走不动。明明是我自己要解毒,可我却总是仰仗着掌门师兄和韩御师弟,还有自己的徒弟……其实方法就在眼前,我为何不能自己去寻找灵血?为何不自己博一次改变的机会?”
“说到底是我自己在逃避,不下山也是因为我自己不想下山,不愿去见到那些曾经的故交,不愿意……接受自己。”
孟晚秋言,自从他境界大跌,灵力阻塞,不知何时就会毒发后,别人看他一如往常,后辈夸他淡泊名利,其实都是假的。
他根本就接受不了修为时存时废的自己,出门做任务都怕拖累别人。
一开始他拼命想逃,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自我放逐,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活着,或者轰轰烈烈地死去,总之不要大庭广众地慢慢糜烂。
别人的嗟叹和惋惜和敬佩无论带不带恶意,对他而言都仿若利剑,一下下剐着自己的心。
可是掌门师兄一次又一次找到他,安慰他,强行把他带回去。久而久之,孟晚秋也只能淡泊了,下山最多也就是带着弟子们去做一些简单的任务。
也是几年前的任务让他看到林寂,收他为徒。
无论是小白还是阿寂,他对他们都喜欢得不得了,因为他们身上带着自己期盼而不可得的东西,他们的未来十分宽广。
而不像他,一眼看得到头。
当得知灵血可治妖毒时,孟晚秋面上表现得寻常,心里却已经汹涌澎湃起来。
可他几十年的思维作风已成习惯,把自己当做需要被照顾的一方,把康复的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
直到,真的拖累了在意的人。孟晚秋才恍然醒悟,至少他自己也应该行动起来。
所以他决定改变,下山去为自己寻得新的出路。
苦海无涯,唯有自救。
“阿寂,这么说不知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
这回轮到孟晚秋意外地看向林寂。
林寂一字一顿道,眼眶居然红了。
他缓缓站起躬身行礼,充满感激道:“多谢师父,又一次点醒了徒儿。”
“放心吧,阿寂不会阻止您。等为小白贺生之后,我们一起送您下山,恭送您去寻找自己的道。”
孟晚秋的每一个想法,林寂都无比理解,他甚至觉得师父说的就是他。
林寂曾经跌落云端时,也是这么想的,最终一步步令自己堕落到深渊,再也无法挽回。
重生后他引以为傲的灵力都回来了,娘亲居然也活着,在师父和小白的引导帮助下,他以为他已经走出了阴影,恢复正常了。
但其实还没有,至少还不够。
林寂发现他也一直在被动等待,渴望别人的救赎。
可这世界上能彻底让自己走出过往的,唯有想通的自己。
林寂开始暗中筹备,等待陆萧白生辰的到来。
包括生辰那天他们该如何为其庆祝,包括他该送小白怎样的生辰礼物。
林寂很快就想到了,正在准备中。
不过陆萧白近来心情一般,他暗地筹备未来的同时也不能忽略冷待现在,每日照常和陆萧白散步,督促他调养身体,和他打趣拌嘴。
陆萧白也被补药逼得捏鼻子,拒绝服用起来:“我现在总算懂师父的感受了,以前我还嫌他磨蹭,干嘛把药偷偷倒掉……他还是太能忍了。”
林寂把双臂搭在案上看他:“那你有偷偷倒掉吗?”
陆萧白眼珠一转,不看对方张口就来:“那自然没有。”
林寂露出压根不信的眼神,这时医修吆喝一声药熬好了,亲自端过来。
陆萧白一看两眼一黑,激动抗议:“为何我今日要喝两碗?”
医修一言难尽地看着林寂摇头:“你问他。”
陆萧白一脸质问看向林寂,却不想他直接端起其中一碗,捏着鼻子仰头喝了个干净。
林寂喝完五官也扭曲了,这世上无论任何中药都让人苦得怀疑人生!
不过他还是顶着喉间的苦味挑衅看向陆萧白,“反正是补药,我也能喝,你看我就从来不怕苦。”
陆萧白被逗得笑出声,“你最好保持住。”
说完他拿出蜜饯放进药汤里,晃了许久才一口闷,像对方展示碗底:“我可不会干吃苦。”
林寂:“……”
没关系,他们也算同甘共苦了。
虽说无论谁过生辰,别人都会有给对方个惊喜的想法,但林寂发现陆萧白是真的一点也没想起自己的生辰快到了。
他每天除了养伤跟自己说话散心,就是在看书,或者伏在案上不知在写什么。
林寂坐过去看了看,问他:“你究竟想琢磨什么?”
陆萧白也不避他,“我在思索,从玉琼岛活着回来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特征,但我想了几种可能,都觉得理由不够充分。”
看来他也想到了这一处,林寂看过去,陆萧白不知何时把自己前不久从领主那里带回来的幸存人员名单拿走了,正在研究。
林寂看着那些名单,心底也有猜测,也许看似复杂的情况下,隐含的缘由可能是极为简单的……但未得验证之前,他不想让陆萧白更添烦恼。
林寂强行把名册收起放回储物玉佩,“别看了,你不是说事情都过去了吗?能不能让自己的脑子歇一会儿?”
陆萧白无奈笑道:“行。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你们最近出入奇怪,神神秘秘的?”
最近他在培风门交好的伙伴们纷纷来看他,一待就是半日,说是要陪他解闷。
偏偏他们之中有几个平时形影不离,可来看他却是一天换一个,从来没撞上。
不是来讲笑话,就是展示自己新学的术法,不会讲趣事的干脆拿出话本念给他听,让陆萧白无暇想别的,专心与同伴交往。
“这也太不巧了,你是不是跟他们说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抽空写个字,又被林寂逮到不许他继续。
林寂撇撇嘴:“我怎么知道,那些都是你的朋友。也许是他们私下有商量也说不定,他们都很关心你,不想你无聊啊。”
陆萧白笑容满面:“我的朋友不早也成你的朋友了吗?”当他们挤眉弄眼他没看到吗?
林寂糊弄不过去干脆不说话,反正在生辰以前,他都不会让陆萧白有空去想烦心事。
他干脆学对方无赖,“你就说你喜不喜欢?”
陆萧白眼睛直直看着林寂:“喜欢。”
林寂的心里翻起一股热浪。
顿了顿,陆萧白又问:“可我觉得老头最近也怪怪的,你别光顾着我,也宽慰一下他。”
林寂一本正经:“我早去了,可师父说他又不是小孩,还要人哄。”
陆萧白:“……”
林寂几个意思?难道他像小孩需要人哄吗?
林寂:“师父做了个决定,让我慢慢跟你说。”
既然陆萧白问了,便没有隐瞒的必要,这种事不提前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才对他不好。
陆萧白听完后沉默下来,良久道:“他当真这样想?”
老头能想通重新燃起斗志,他由衷为师父感到高兴。
可想起玉琼岛的意外,陆萧白心里又升起不安……
除却本来得救又死去的人,本来遇到了灵血却还是没有得到灵血,也让陆萧白似乎意识到什么。
按照前世的记忆,他应该把师父留下,死死盯好他,片刻不离地跟着他。如此才能在发生意外前找到他,救下他,破解宿命。
陆萧白心中挣扎,可他又觉得孟晚秋能想开,自发有所行动很难得。如果被他阻止,也许师父好不容易跨出的一步又回到原点,从此原地踏步也不行啊。
对孟晚秋而言活着就是能喘气的意思,放他走又担心他将来连喘气都不能了。
林寂见陆萧白纠结无比,伸手抱住他,劝慰:“你们龙……我就不信曾经你心里没说过一句话,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
陆萧白:“……”
林寂道:“我们一起努力,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哪怕是逆转既定的轨迹和结局!
“……”
好罢,陆萧白曾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表达过同样的意思。
可他过了那个年纪后,如今听林寂说出来,怎么那么尴尬呢?!阿寂能想到这么劝他也是有心了。
陆萧白却发现他真的被鼓舞到了,是啊,怎能因为一次失败就畏惧呢?说不定老头跑远点还是好事呢!
陆萧白顿时精神了很多,中气十足道:“没错,事在人为!”
不过,阿寂最近好像变得主动了许多,抱他抱得很顺手。
离生辰没几天的时候,陆萧白依旧一无所知。
余容复来落霞峰,说是回来看看他们。陆萧白虽然不信,却以为对方是从林寂那里听到了消息,来为孟晚秋践行,又为她儿子对师长致个谢等等。
掌门最近也连着把他叫去好几天说话谈心,却没什么正事。
陆萧白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最近落霞峰人员来往挺频繁呀,他们好像还约着搬东西,被布盖着看不出是啥。他们看到自己奇怪地遮掩,一脸不自然。
陆萧白走过去:“你们在干嘛?”
风扶年连忙摆手:“没,没干嘛啊。”
却和师弟沈澈交换了个眼神,互相埋怨对方干嘛一副做贼的样子,要是穿帮了还不得给林寂骂死!
陆萧白心里一顿想到什么,难道他们是打算给老头办个饯行宴?
“你们要布置,为何不叫我?”
“啊?”沈澈如临大敌,果然被发现了!
关键时候风扶年率先冷静下来,“陆师弟不是在养病吗?还是不麻烦你了。”
陆萧白顿了顿转身离开,心里涌起即将离别的淡淡伤感,竟也不想帮忙了。
沈澈:“师兄,我怎么觉得咱们真的很像做贼?”
风扶年:“闭嘴!”
又过了一天,竟连宋若辞也来了,道是特地来看望他:“我爹是酩酊庄主,就算去了云上仙宗那个鬼地方当弟子,他们也管不住我,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何况我也想来看看洛湘姑娘。”
陆萧白对他翻了个白眼。
至于林寂把事情交给别人,日常只和陆萧白在一起,分开的时候也在专心准备礼物。
宋若辞去洞府看望他时,正好见到林寂低着头,手里专注着给木雕上色,涂一下瞅一眼案台上那个天青色的精美木雕。
宋若辞看了看案台上那个,又看了看林寂手里的那个:“呃,我觉得……”
林寂抬眸瞪他一眼放下木雕,神情紧绷中带着挫败:“你闭嘴,我知道。”
刻木雕都是他小时候才玩的了,手艺自然不能和陆萧白相比。
现在林寂都有点后悔做这个了。他把自己刻的木雕和原先那个放一起,虽然自己手中的也还好,可看起来不搭。
宋若辞:“你做的也挺好看的啊,不放心用术法修修容呗。”
林寂:“不行。”
“啧啧啧,”宋若辞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你们保密工作做挺好的,但也不确定陆萧白是不是故意装不知道配合你们。”
林寂听此垂眸:“他总是爱先想到别人身上,估计是真不知道。”
林寂才不信他那些师兄弟半点马脚都不露,也不信陆萧白不会发现最近的异常。
他只是刚好告诉小白有关师父的事,故意误导了他。
宋若辞坐在原地,浑身跟哪里痒一样,一副犹豫又憋不住想说什么的神态。
许久,他终于决定还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纵使有可能被灭口。他对林寂试探问:“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哪有给好兄弟送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啊?”
“这是什么兄弟之间,最新流行的某种表达心意的方式吗?我思想落后,不太懂了。”
果不其然见林寂浑身僵住。
须臾,他抬头嗤笑一声:“你想表达什么?”
宋若辞:“我……”
现在的发展虽然跟他了解的原剧情南辕北辙,但他曾经博览群书,对话本里两个男人的某些情感也是了解的,虽然他是个直男!
眼下直男想八卦一下,应该没有十恶不赦吧……可宋若辞不敢说下去了。
林寂却似是看穿了他,嗤道:“那又如何?”
宋若辞震惊:“什么?”
他都还没说,林寂就这么水灵灵承认了?!
林寂垂眸,许久唇角勾起一抹笑:“你告诉我。”
他有些难以启齿,停顿过后却还是接了下去:
“如果,你想要一个人的真心……你应该怎么做?”
“就像你对洛湘。”
宋若辞瞳孔地震,反派真跟他取经啊?
大约过了一世纪,宋若辞认真思索道:“首先,表达吧。”
若是对一个人心生爱慕,想要得到对方同等的感情回应,表达出来是最基本的。
“其次,在不确定对方是否也喜欢你时,自然要想方设法去争取。”顿了顿,顾忌着反派的人设,宋若辞补充:“但不能不择手段,搞什么强人锁男的事。”
林寂:“?”
他是那种人吗?
宋若辞:“不过我觉得陆萧白对你挺好的啊,他心中未必无意。”
林寂听此耳根烫了烫:“……只是好还不够。”
他能感觉到陆萧白也许对他也是有意的,但他可能是太贪心了,他还是不满足。
因为林寂认为陆萧白对私情还是博爱,亦或是对反派的救赎,并不会特意分开看,但他想要他分开。
宋若辞:“我私以为陆萧白这种人什么都见过,也不缺人爱,想打动他有点难,你得寻找到他真正需要和喜爱的事物。”
如若林寂非要追求感情的纯度,那确实得费心思。
“不对。”宋若辞反应过来惊恐:“你还是林寂吗?”
林寂突然大笑出声,在宋若辞心惊肉跳下笑了许久才止步。
“那你认为怎样的人才是林寂?”
林寂就是林寂,从没有人能定义林寂该是什么样的。
林寂起身,缓缓逼近宋若辞:“此话应该我问你。”
“宋若辞,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宋若辞突然发现林寂居然从未对他说出的陌生词汇感到疑惑,他想到什么瞠目结舌:“难道你也是!”
林寂抓住他的胳膊,很快给他答案:“我不是。”
“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外来者。”
“……”
陆萧白睡了很沉一觉,洗漱一通,神清气爽走出洞府时,林寂已经等在门外。
陆萧白眼前一亮,阿寂又换了套崭新的衣服,天青色长袍,看上去俊美极了。
林寂走上前推着他回洞府,陆萧白一头雾水:“你干什么啊?”
林寂:“你不觉得自己一年四季都穿白衣服很枯燥吗?别人不仔细看,会以为你从来不换衣服。”
陆萧白嗤笑:“……你才从来不换衣服。”
林寂垂眸:“前几日我让我娘请能工巧匠把修真界的布料加工了一下,给你裁了身新衣,你试试看吧。”
陆萧白:“?”
等等,不需要问过他的意见吗?
“好吧。”陆萧白抬了抬新袖子,“伯母的品味很好。”
林寂轻笑看向他,其实他记得陆萧白上一世也挺爱穿水蓝色的衣服,发冠精致,派头十足,便依照记忆中为他打造了一套。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落霞峰似乎变得大为不同,就是四处特别整洁,建筑洁净如新,还装饰了一番,树下连片落叶都没有。
陆萧白一路看过去,发现他和阿寂的朋友们正拿着扫帚,四处打扫。
陆萧白笑出声:“你们干什么啊?”
“听说扫地能静心,我们也试试啊。”
宋若辞替洛湘扫完树下的叶子,为什么他只感觉到累?
到了厨房,烟也已升起。
陆萧白睁大眼睛:“在厨房的不会是老头吧?”
“是我又怎么了?”孟晚秋端着碗出来,“难道你师父我连端个碗都不行?”
“对啊,”余容补充:“这碗面是阿寂早起做的,我切配菜,师父端碗,分工明确。”
他们都很想尽尽心又怕搞砸事,只能做些简单的。
林寂拉着陆萧白坐在桌旁,看向他:“如今你总不会还以为咱们做的是为了给师父饯别吧?”
陆萧白一笑,突然感觉脸颊一烫。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余容把水煮鸡蛋包好在陆萧白脸上滚了滚,“好了,你把它吃了吧。”
虽然她不算有福气的人,但祝福的心是真挚的,希望小白和她儿子以后都能幸运地过余生。
林寂:“等等,先吃面,再不吃坨了。”
陆萧白:“……”
此情此景说谢谢仿佛有些矫情,陆萧白只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塞满了什么,喜悦中附带着眼睛发酸的感动。
林寂坐在一旁看着他:“你慢慢吃,可别咬断了。”
陆萧白抬眼,眉眼皆是笑意。
吃完长寿面,同门朋友们也扫完地来了,十多个人坐满了三张桌子,一起吃了早饭,一片欢声笑语。
林寂认真想过,年轻人过生辰是不讲究的,干巴巴坐着走人情往来根本没什么意思,走完全程寿星都累了,还不如随意,和朋友亲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于是他们约好便御剑沿着培风门方圆百里逛了个遍,或是登山采风,或是临溪捕鱼,或是切磋新学的灵术,或是去附近的城与集市游个尽兴……
在外面玩了一天,傍晚回来把准备好的食材下锅,一起做出顿丰盛的晚膳,再坐在一起,对陆萧白说一些庆贺生辰的祝语,今日便很圆满。
碰杯喝酒,言笑晏晏之时,林寂让他们准备的东西也派上了用场。
他准备的东西并不新奇,只是烟花罢了,可烟花炸开在星空的瞬间就是很绚烂美丽。
林寂看过去,发现陆萧白抬头,很认真地欣赏,唇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林寂的心里似乎也装满了什么。
散席后大家都困了,打着哈欠回去睡觉,再欢乐的宴席终归也是要散场的。
陆萧白送走他们微微失落,可看到林寂站在身边,他突然觉得没有何时比此刻更好了。
两人并肩行走,在月下散步。
良久,林寂低头有些腼腆:“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新意,主意出得一般,你别笑我。”
陆萧白:“我不需要新意,你的心意和上心我已经感受到了。”
林寂又默了很久,欲言又止,陆萧白耐心等待。
林寂:“……生辰喜乐。”
陆萧白轻笑:“谢谢,等你二十岁,我也一定会用心给你办生辰礼的。”
似是心领神会,两人顿住看向彼此。
林寂紧张得仿佛心跳到嗓子眼,还好他们走到了背着月色的阴影处,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
林寂把礼物藏在背后,颤抖着声音:“我……”
在此之前,林寂否掉了宋若辞热情提出的一箩筐话语。
他想说的很简短,无非就是……但有点说不出口。
陆萧白心脏也快速跳动了起来,轻声诱导:“我听着呢。”
林寂闭上眼睛,终于不顾一切高声道:“我想我们以后都能……”
“陆师兄!林师兄!不好了!有急事!”
“……”
林寂瞪大眼睛回头,这一刻他简直想吃人——你急我不急?
陆萧白也懵了,连忙回神,面颊发红。
来报信的弟子看了看他们奇怪的气氛,后退:“要不二位师兄说完我再说……”
他背转身子,离远了些。
林寂复回头看着陆萧白,几次三番想开口又顿住。
不是,他那句话要特定的氛围说出口才能表达出他想要的意思!现在氛围已经没了!
陆萧白无奈拍了拍脑门,头一次有些懊恼。
那名弟子过来时,看到两双眼睛默默看着他,虽然没有什么内容,却令他抖了抖。
陆萧白问:“什么事?”
弟子低头:“是惩恶司来人了。”
看了看林寂,“据掌门说,惩恶司接到一桩灭门案,好,好像和林师兄有关。”
一瞬间,所有暧昧烟消云散。
林寂如坠冰窟。
第58章
陆萧白生辰宴时, 掌门还特地来坐了一会儿,席间乐呵呵的,不是在夸他们, 就是在展望宗门未来。
弟子们一起给掌门敬酒,喝到一半有弟子赶到跟掌门说了什么, 掌门脸色一变, 道是有公事处理,先走一步。
但谁也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公事和林寂有关,如同掌门刚听到时也觉得匪夷所思, 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都没怀疑自家弟子。
而且那个被指认的弟子居然是林寂, 更匪夷所思了。
惩恶司, 通俗来讲可以说是修真界的官府, 为制裁修仙者身负仙法便肆意妄为,做出损害天下,亦或是残害凡人,屠杀同修者而存在。
因为哪怕是修仙界,只要是人与人共处的空间, 便需要一定的约束。大家一起遵守规则, 同处的领域才不会乱套。
毕竟修真界里若单按照弱肉强食的规则运转,那修为高的岂不是一动念头, 便能肆意残杀修为低的?但高位者杀完了他们眼中的弱者也没有意义,权力和威望总要被衬托才能体现出来。
于是惩恶司便由不同修为,不同宗门特地抽出的弟子和长老组成,避免哪一派一言堂, 是修真界目前来说最公正的地方。
小到修士决斗,生死不论也要上报等批准,大到夺宝灭门, 为祸一方,惩恶司也能发出召集令,联合各宗派一同剿灭作乱者。
当然,如果遇到陌上仙那样的惩恶司就没有作用了,聊胜于无,却不能没有。
反过来说没厉害到对抗全体的能力,就得受惩恶司管束。
林寂记得,他上辈子就是被惩恶司发出的召集令追杀,引得所有或是想要出名,或是心怀正义的修士和宗门围剿,最后烦不胜烦,打穿了魔门当了邪道的主才消停许多。
最后也是他带领魔门和惩恶司召集的修仙门派决斗,最终落败身死。
但说到底,前世情况太复杂,惩恶司本身的存在是合理的,且极大程度维护了修真界弱者的利益和安全。
掌门派人来找林寂,特地等陆萧白生辰过了才说,并告诉他今夜不必过去,长老团一定会替他拖到明早。
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林寂好好思索一下该如何应对,千万别一时冲动,或是情绪不稳做出错误的选择或行为。
宗门已仁至义尽,林寂心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刚重生时差不多属于自我放弃的阶段——多活一日算一日,有仇就得报,哪管他洪水滔天!
现在回看,林寂所做也未必是错,那时乞灵派还没有成为凌云派,弱时不除,等强了就除不掉了,复仇会受各种因素影响,未必能同等偿还林家的血债。
他现在后悔的也是当时虽然他也已毁尸灭迹,却还是没处理干净,竟留下了蛛丝马迹,再次让惩恶司找上。
“明日未至,咱们先对一下到时该怎么说。”
“阿寂,你是想要摆脱嫌疑,还是想为林家翻案,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目的有差别,咱们的计划也会截然不同。”
陆萧白沉着思虑起来,回头看却发现林寂垂着头一脸沉默,他的手居然在发颤。
陆萧白叹气,上前握住他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手心被一层汗浸湿:“阿寂。”
林寂抬头,又连忙垂眸。
陆萧白加重语气道:“林寂,我问你,你后悔这么做吗?”
良久,林寂咬牙道:“血海深仇,再怎么重来我也非报不可,我不后悔,他们也活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可我,”林寂哽了哽:“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是这样的人。”
一个一向对师长乖巧听话,尊师孝顺的人,绝对不愿意被自己最亲和最在意的人发现自己不堪的另一面。
林寂别无选择,可他担心娘,师父,小白知道了如何看他,会不会觉得匪夷所思,对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陆萧白拉着他坐下,叹气:“你担心老头和余容伯母也就罢了,怎么还担心我会如何看你啊?”
“两世都过来了,你对我还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听此林寂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他看着陆萧白:“就算是复仇,你难道不会觉得我行事极端,心术不正吗?”
陆萧白捧起他的脸揉了揉,“那你答应我,以后别这么做了,如果再遇到棘手的难题,咱们商量着来,一起面对,可以吗?”
林寂:“……”
陆萧白感觉坐累了,靠在短榻上看向他:“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过良善,你以为我一点也接受不了不善良的行为?”
“我小时候家乡闹洪水,难民饿得快死了,便想把小孩下煮锅充饥。娘饿死,爹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打死了,你猜我是怎么做的?”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生存下去被逼成恶人,可不代表我就会自己跳进去当他们的食物。小孩力量薄弱,我同样用了手段把他们全杀了,给我爹报仇。”
陆萧白道出往事,想起什么无奈道:“前世我一直问你缘由,想要和你一起查明真相,可你不接受我。今生你还要再来一次吗?”
林寂没想到陆萧白儿时竟然遭遇了这般灭绝人性的事,他连忙走过去抱住他,“小白,你说得对,我不该妄自菲薄,眼下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陆萧白回拥着他,两人抱了会儿才分开。洞府外面响起脚步声,他们看到有弟子点着灯站在外边,包括培风门和惩恶司的,他们已经把林寂看守起来,怕他潜逃。
两人继续说话。
“那你告诉我你的家仇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寂把事情原委串起来说了一遍,和陆萧白心底的预测大概不差。
林寂:“我两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对我们家被乞灵派灭门的实情我苦于没有证据。”
今生他是揣着答案才会那么快报仇雪恨,但在前世,林家的灭门案可谓是一桩无头尸案。
官府结案和所有人表面看到的,都是林家被妖物入侵所害,但谁也说不清楚为何会有成群结队的妖物潜伏进人间,专找林家祸害。
所有人猜测,大概是林家有太多好东西了,连妖怪都垂涎。
但终究只是猜测,官府档案中并未记载明确原因。
林寂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要不是揣着鲛珠逃命被修仙者追杀,恐怕也与真相无缘。
问题是修仙者和凡人的差距太大了,在天上随便一击就让林寂昏死过去,当时他睁大眼睛想看清仇人,对方大概以为他死不瞑目了,这才大笑着离开。
但林寂就算眼睛和记忆力再好,距离太远也是没法看出对方真面目的,终究只是徒劳。
后来他进了云上仙宗,除了修炼就只有复仇是他毕生的目标。
后来他回过林家的断壁残垣查探,可惜间隔时间长,又下了雨洗刷掉了那一晚的所有痕迹,他好不容易找到一片被挂在木头上撕破的衣角,以及一只断手指甲缝里的血迹,林寂连忙收集起来,那就是他唯一的线索了。
可林寂带回去多方查过,发现衣角布料是修真界特别常见的云纱,几乎每个仙门弟子都有一两套这样的衣服。
他近乎绝望,只能从布料上判断灭他家门的修仙者应当不是大宗门,也不会是位高权重者,因为这种布料地位举足轻重的看不上。
但也未必,也许他们是伪装成小宗门的呢?
然别无他法,林寂只能暂且排除一项,先从小宗派查起,他的方向是对的,却不想凌云派崛起如此之快,还偷偷抹了发家的过去。
修真界小宗派如浩瀚星云,那时他也不清楚故意往林家引妖物的是个人还是宗门联合起来,想找出仇人如大海捞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此才耽误了多年。
陆萧白疑惑:“那你是如何查出凌云派就是你家的灭门仇人的?”他想了想激动抬起手道:“你肯定是从指甲里的血迹查出来的,对吧!”
林寂叹气:“也不算,不过指甲里的血迹确实有用。”
陆萧白:“……”
林寂:“你也知道,凌云派站到顶峰时,掌门并不是原先乞灵派的掌门,我终于查出来时,那人已经死了。”
林寂呵笑一声,陆萧白却似想起什么痛苦的事,脸色微微发白。
“我把血迹用仙法存了多年,却一直没找到血迹的主人,也许也已经死了。”
陆萧白设身处地想了想,换作是他恐怕也会绝望,线索少到离谱。
林寂抬眸:“还好,在这个世界里,人力所不能及的,还有术法,神器来替我办到。否则我前世穷尽一生,都不可能找到凶手了。”
是啊……林寂突然发现这一世他娘还活着可作为人证,还知道了三叔是幕后主使,情形比前世好了一万倍!那他还担心什么?
他连忙凑过去把前世自己得知真凶的方法告诉陆萧白。
陆萧白听着听着,眉头却拧成疙瘩,总觉得事有蹊跷,但也只能以解决眼下之祸为主。
他道:“那太好了,如此咱们只要计划周密得当,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不是问题!”
两人商议了一夜,天色渐渐亮了,在走出去前,林寂拉住陆萧白的手满怀歉意:“对不起,让你因为我连生辰都没过好。”
“谁说的?”陆萧白莞尔一笑,“原本我也不记得什么生辰,师弟昨天如此巧妙的精心安排,让我很惊讶,也无比欢喜。”
林寂终究从储物玉佩中拿出木雕,放到陆萧白手心:“生辰礼物,我本来想昨晚便送给你的,耽搁了。”
陆萧白垂眸一看,是和他曾经送给林寂可以配对的精致木雕。人偶身着水蓝色衣袍,长发半披半束,负着手直视前方,淡然中又带了几分狡黠神气,和昨天的他尤为神似,原来这便是阿寂给他准备的生辰礼。
陆萧白一笑,“我很喜欢。”
林寂保守表示:“如果你觉得这个木雕哪里做得不够好,便替我修一修。”
陆萧白:“行,我替你修一修。”
林寂:“……”
陆萧白又笑了,他就知道他真说要修,阿寂又得郁闷了。
须臾,林寂扶着陆萧白的双肩,有些紧张道:“我昨天想说的是……”
陆萧白抽了抽嘴角,握住林寂的手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等回来再说?”
送他生辰礼也就罢了,干嘛还得配上几句叮嘱的话,给人一副去了不一定能回来的感觉!
“咱们,来日方长。”
林寂出了洞府,陆萧白并肩在他身边。
毕竟掌门是偷偷让人来传信的,明面上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寂问:“你们有何事?”
培风门弟子纷纷对着两人行礼,惩恶司使者就没这么客气了,尤其他们还在外面站了一晚上!
“林仙友,有人告发你与云州仙门乞灵派上下被灭门一事有关,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你行个方便。”
林寂一派淡然道:“好啊。”
惩恶司使者没想到他是浑然无所谓的态度,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到了培风门正厅,该到的都到齐了,外面不明所以围观的弟子也聚了许多,看到惩恶司使者虎视眈眈跟在林寂身后,他们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后不情不愿被驱散。
此次代表惩恶司来与培风门交涉的是其他两个宗门的长老,他们都没去玉琼岛,看到林寂时眼底闪过幸灾乐祸。
人就是这样,培风门两次出尽风头,曾经与其水平差不多的宗门突然被甩开一大截,心生不满的很多,就盼着他们倒霉。
如今,培风门最引以为傲,最有实力的弟子身陷灭门风波之中,纵使与他们无关,他们也生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于是在林寂询问师长召他何事时,其中一名长老斥责道:“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陆萧白走过去侍立在孟晚秋身旁,对他点头示意,孟晚秋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林寂:“哦?弟子当真不知,还请讲清楚。”
掌门也不满地维护起林寂,“如今你们说的事尚未有定论,就对我培风门的人如此不客气吗?”
领主也道:“如若不能公正看待,心怀偏向,或是率先认定了什么,我看阁下不如退出惩恶司。”
说话的长老的脸顿时被气成了猪肝色,许久重重冷哼一声。
另一个看他碰钉子,连忙唱白脸:“掌门请勿动怒,听我们慢慢说来。”
他看向后面的惩恶司弟子,“把人叫上来吧。”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寂,陆萧白心中泛起冷意,包括掌门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不就是之前来了他们培风门又看不上,连夜走掉的莫青茗吗?
掌门呵呵:“这位弟子,老夫看着有些眼熟啊。”
莫青茗听此一顿,胸膛反而挺得更直了。难道他如此特别,进一次培风门就被掌门注意到了?
全然没发觉是他夜探落霞峰盗书时所作所为被许多人看在眼里。
莫青茗行了一礼,目光直视林寂:“弟子此番前来指认林仙友,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公道正义。乞灵一派上下死得实在过于惨烈,可杀人灭门的凶手却逍遥法外……在下看不下去,还请众位师长秉公处置!”
林寂冷笑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的表情。
莫青茗看他如此事不关己,表情却没有变化。他缓缓走来,把自己发现的过程诉之于众。
莫青茗出生在人间,并不是仙二代,但他的家世比较显赫,亲爹在人间朝廷官位很高,很有地位。
同时,他爹私下与一些散修和小仙门有来往,一方想求仙问道,一方身处世外却利欲熏心,刚好一拍即合。
莫青茗自小被那些散修断定有仙缘和灵根天赋,他们吹捧表示若自己能投身仙门,定然有所作为,说不定修成仙身,全家都会受他庇护。
他爹很信这些,莫青茗从小就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十岁以后便开始举家送他去拜仙门,结果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
莫青茗哪里看得上,干脆甩脱家族羁绊,自己去寻仙。他却然有一些天赋,靠着散修给的指路法器,当真摸到了仙山。
莫青茗自小对万事万物唾手可得,他想要的可不是久居于人下,当个普通的修仙弟子,哪怕是管事峰主也不能满足他,他的梦想是开宗立派,将来成为修真界举足轻重的开山仙首。
于是莫青茗四处横跳,去过许多仙门,却都不满意,并且很讨厌别人有眼无珠。
他到了修真界,才知道自己有天赋,但比他有天赋的同修如过江之鲫,他的修炼天赋顶多算中等。
他冒不了头,也这那都看不上,久而久之产生了郁郁不得志的愁思,疑惑为何没人能欣赏他。
这时他想起爹给过他一个信物,道是自己认识个还算厉害的掌门,如果有事摆不平可以去找他。
莫青茗原本是不屑的,他爹能认识什么厉害的修仙者?但后面缕缕碰壁后,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莫青茗去了乞灵山,找那个他爹认识的掌门。
“可我到时,乞灵派上下竟然早已惨遭毒手。”
莫青茗大体说了经过,自己的心思则藏得深深的。
林寂和陆萧白旁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看来上一世莫青茗也如这般去了乞灵派,发现掌门修为快速进涨,新招了不少门徒,一副很有前景,却刚刚起势的趋势。
他深感自己大展宏图的机会到了,便顺势拜入门下。也不知怎么把原掌门弄下去了,自己登上了掌门宝座,改名凌云派,便是前情。
有时修炼天赋高低并不能代表一切,尤其是在宗门管理上。莫青茗出生大官之家,玩弄权术刚好是他擅长的,后来凌云派的确快速发展,渐渐比云上仙宗还奢靡,也是与人间来往最密切频繁的宗门,找到了人间朝廷当靠山,别的宗门轻易不敢招惹。
何况后来莫青茗的修为并不差,虽然算不上最好,至少够格当仙门之主。林寂猜测,他上一世恐怕也用了林家的鲛珠提升修为,既然如此,这次过后若对方失去了什么,便也不能怪他了。
如此林寂只疑惑一点,前世鲛珠在不同的人手里倒了几回,后来是怎么到小白手里的?等此事了了问问他吧。
莫青茗用灵力催动储物袋:“此人手段极其狠辣,我去时他已毁尸灭迹。”
他侧身对着林寂,“可事情只要做下了,就不可能毫无痕迹,诸位请看。”
莫青茗拿出的证据有三样。
第一件是衣袍一角。莫青茗条理清晰:“这是人间最华贵的金丝云锦,朝廷一向将其购入以做官服。凡间虽不禁用,可有价无市,就算是再有钱的富商也难买到,只能做成手帕,对襟之类,可我拿着的居然是衣袍。”
“东云两州有渠道购入云锦,再倒卖给当地官府的,除了林家首富,没别家有这样的实力。”
林寂心中大呔剧情设定,凭什么他找到的布料随处可见,莫青茗拾起的衣角布料就这么好锁定?!
他逃命之前浑身多处被妖物抓伤,是以衣服破破烂烂,应该不是故意遗落,说不定只是被风吹下来的。
第二件,莫青茗表示惩恶司的使者跟他一起去看过现场,可当人证:“乞灵派主峰院心,被劈得焦黑。但并不是天数而是人为,其因有二。”
“我发现了引雷阵的残阵,带使者们也看过了,可以询问他们。”
另外几个使者点头。
于是莫青茗拿出第二件,同时也是第三件物证,是一块残缺的人骨:“此乃人之腹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是这样的颜色,又黑又焦,要么被雷劈了,要么中毒,也有可能两者皆是。”
“这样又能穿上金丝云锦,又能设引雷阵,这般修为的能有几人?你说呢,林仙友。”
莫青茗显然有备而来,脑子确实不错,推断得也大体正确。
如果他不知林家,此事便没有对错,他可能真的只想把凶手揪出来。
但他既然查到林家,说明他也知道林家发生的灾祸。这么好的脑子,会猜不出林寂做事的动机吗?
可他还是只将林寂给推出来,绝口不提乞灵派的所作所为。
林寂瞥他一眼,反问他:“你说的这些,最多只能怀疑罢了,并不能下定论。”
“哦?”莫青茗拿出一个灵气瓶,“这是我从引雷残阵里用法宝引渡出来的灵力,若是遇到主人,便会钻入体内,你敢试试吗?”
正当惩恶司众人看戏,培风门长老担心时。
林寂唇角勾起一抹笑,“好啊。但我可不是任人质疑的软包子,你瓶子里的灵力若不是我的,你会给我磕头道歉吗?”
莫青茗:“你!”
此时局面已经僵持到极点。
莫青茗的心里也打起鼓来,事到如今林寂居然还是一副毫不心虚的模样。究竟是他内心太强悍,还是他失忆了?
乞灵派被灭门绝对是他干的,他竟丝毫不怕被拆穿?莫青茗呼吸加重,默默提醒自己稳住,绝不可自乱阵脚,眼下比的就是谁的心更稳了!
莫青茗:“好,若灵气不是你的,我便自去惩恶司请罪。”下跪是不可能的!
陆萧白这时也帮腔,客气道:“莫仙友快打开吧,快快揭晓真相,培风门一向是非分明,不会阻止你的。”
林寂无奈看了陆萧白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莫青茗颤抖着手去取瓶子的盖子,呼吸一下下加重,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看林寂的反应。
许久,他突然单膝跪下,低头道:“抱歉,是在下心急想故意诈他一回,这灵气……不是林寂的。”
众人:“……”
陆萧白冷笑,他倒是挺会权衡利弊,真打开了,就得落个污蔑同修的罪名。
别说灵气,引雷残阵估计也是假的,他晚到一步帮阿寂销毁干净了,虽然残骨和衣袍的确没发现……陆萧白摸了摸鼻子。
惩恶司长老目瞪口呆,拂袖怒斥仿若自己丢了大脸:“那你为何如此?”
莫青茗:“我,我只是心急,想尽早找出真凶,请师长责罚!”
“但就算灵气不是他的,他也无法摆脱嫌疑,尤其是金丝云锦!师长们尽可让人去查,我说的句句属实!”
林寂想着也觉得不可能是他的灵力,都过去好几年了,怎么可能还存着,不过他当时的确心跳快了一瞬。
莫青茗总算说到了重点,林寂顺着接下去:“既然你执意纠缠不休,那就这么办吧。”
众人惊讶:怎么办?
“怎么说,一派被灭门也是大事。”林寂行礼:“在下愿配合查出此案。”
“让各仙门所有人看个清楚明白,乞灵派究竟是如何被灭的。”
“以及,为何会被灭。”
“你说对吗?”
看着莫青茗陡然心虚的目光,林寂笑了起来。
于是乞灵派灭门案,成了仙门要共同攻克的悬案。
通过公开审查,把经过公之于众。
林寂作为有灭门嫌疑的对象,在真相大白之前,都得去惩恶司待着。
惩恶司建在中州,在各仙门中居中,以示公正不偏私情之道。
如今惩恶司使乃是从始至终无门无派,却修为高强的化神大能。底下有私心,惩恶司使却只遵法理。
不过就算林寂去了也吃不了亏,惩恶司也有培风门的长老,加上今世不同前生,他的名声好了太多,听说过的同修都震惊了,纷纷表示不可能。
林寂是谁?在秘境斩混沌救人,在玉琼岛又救人的培风门林师兄啊!
他和陆师兄明明都是心怀大义,舍己为人之人!怎么可能是坏的?
林寂怎么可能会灭人满门?就算有嫌疑,难保背后不会有隐情呢!
这就是大多数受其庇护者的心声。
莫青茗去调查用了很长时间,他没想到回来时林寂的威望居然这么高了,没人相信他会滥杀无辜。
但没关系,他的目的是出名。就算他搞错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但像他这样不平则鸣的人,一定会被人崇敬的。
因为大势所趋,林寂去了惩恶司,待遇不说多好,倒也划了间单独的阁楼供他打坐,茶水一应不缺,只是不让他出去见人,让他等待传召。
和前世被抓进熔岩受牢狱之灾,真是天上地下。
林寂走之前带走了陆萧白曾经送给他的木雕,每日拿着看。
这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小白说,就算乞灵派真是被他灭门的也不能承认,要等他们自己发现,别人才会理解他。
林寂看向木雕,然而他被困住了,找证据的事只能靠小白和师父。
他以后该怎么做,才能回报他们的恩情呢?
林寂想到此,连忙把自己带的玉琼岛幸存名册拿出来,继续回想研究。
培风门内,陆萧白和孟晚秋相对而坐。
孟晚秋叹道:“乞灵派就是灭林家门的仇人对吗?”
陆萧白:“是。”
孟晚秋扶额,“怪不得每一次我问,阿寂都不敢回答。”原来他早就报仇了。
“可是光我们知道没用,得有证据啊!”
陆萧白道:“没关系,阿寂走之前跟我说过查找真相的线索,只要拿到那件神器,很快我们就能把他接回来。”
“师父,咱们兵分两路。”
“……”
陆萧白回去准备之前,孟晚秋问他,既然线索如此明晰,为何他看起来依旧愁眉不展,让他这个老头跟着心惊肉跳。
陆萧白回到洞府,不知道该怎么说。
结合两世的发展,他总觉得他们掉入了更深的陷阱中。
陆萧白叹了口气,看看木雕放松身心。
他突然想起什么,把自己存放财物的箱子拿出来打开。
对啊,他还有一件阿寂的礼物没有看过,是上次给他的赔礼!
陆萧白打开拿出来,居然是一条淬炼过的玉佩吊坠,既是灵器,又是配饰。
还附带了一封信。
陆萧白打开,只见林寂在信中写道:
小白,此物我淬炼过,与你灵力气息相连,除了你自己摘下,无论任何外界干扰,都不会离身。
你不戴也行……但若你肯接受我的歉意,请不要退还给我。
林寂还是会心疼陆萧白太朴素。
他说自己不想把软肋带在身上,掉了再分心去捡,并不是本身不喜欢配饰。
所以林寂想着淬炼一款不会掉的配饰不就好了,他精心设计的,吊坠就像追魂箭一般,掉了也会自动找到主人再给自己挂上。
当然此配饰不是束缚之意,所以陆萧白想戴就戴,想取下就取下。
陆萧白眼波流转,将吊坠戴在脖子上,小心放进内襟里。
罢了,软肋就软肋吧。
陆萧白笑了笑,想到一堆麻烦事又深感心累,抓了抓头发。
突然他瞳孔一缩,抓住其中一缕拽下一根。
却不是青丝,已白。
陆萧白不可置信地愣了许久,突然施展灵力将那根白头发湮灭成灰,连忙甩手。
他眨了眨眼,就当自己没看到。
第59章
林寂想起来了, 前世他进惩恶司要比这一世的时间线往后许多年。
只不过这一世是配合查出真相,解决问题,上一世纯属不分青红皂白被抓, 也是他的人生从半片灰暗,变成一片黑暗的最重要转折点。
他被抓进去的原因也不是复仇, 而是……弑师, 叛宗,畏罪潜逃。
自打他和陆萧白在雪原禁地里一起出来,和他立下多年后问鼎巅峰再决出胜负的约定后, 无论外界怎么议论他俩, 林寂也一贯以平常心对待。
就当自己没听到, 就当别人不懂他们的默契。他们不是仇敌, 只是竞敌罢了。总有一日能决出胜负,他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光明正大打败他。
因而无论陆萧白境界升得有多快,林寂必然紧随其后,两人其实在修真界都是一等一的奇才。
但他们除了修炼, 自然也有别的事情。譬如陆萧白还得各种走剧情, 打打副本,经历一些奇遇机缘, 再认识一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再救救人积累威望之类。
他的身影在修真界中比自己活跃太多,世人对他评价也很好。
林寂的生活就很单调了,除了在云上仙宗修炼, 似乎不怎么出没在大众视野,修炼速度却还是比陆萧白慢一点。因而给别人造成一种陆萧白提升很轻松,他提升略艰难的错觉。
有了对比, 世人总是更吹捧天才,林寂有时也挺纳闷为什么舆论就不能放过他,他是什么衡量标杆吗?
现在站在局外回忆,林寂才发现他其实就是被话本设定冻结了,剧情需要的时候出现一下,不需要时只存在于别人的口中。怪不得他没觉醒前会觉得数年怎么一晃而过,他也没做什么事啊!
毕竟世界主角是陆萧白,时间和人物出场围绕着他展开,林寂游离于剧情之外,作者自然不需要写他干了什么事。
他一直进行中的只有两件事,修炼和寻找出灭门凶手,后者也被冻结了,数年未曾有进展。
突然有一年,林寂的复仇线有了重大突破。
在中州繁华之地有一座异宝阁,在凡间看来只是个卖古董的生意楼,实则却是大隐隐于市的场所,名扬修真界。
只因其通晓天下异宝。但此处并不是买卖法宝的场所,而是买卖消息的场所。
九州各地修士都可以花上无数灵石,去买异宝阁的消息,价格高低取决于消息的难搞程度。
有的法宝于修行有利,他们想要获得或是从主人身上借走,去买有用消息,总好过横冲直撞无功而返。
同时,若有修士发现曾经没有现世的法宝灵器,也能去异宝阁把自己的消息卖进去,获得相应报酬。
当然若有人身怀异宝却不想被别人发现,就得破财买断,价格比其余两种翻不知多少倍。
林寂怀疑他爹当年就这么办过,虽然异宝阁主要收修真界的灵石,但都建在人间了,想必钱财足够多也拒绝不了。
异宝阁就这么左手倒右手地经营着,九州修士一边憎恶其规则霸道不讲理,一边又将其当做某种自身的关键储备。
异宝阁每十年会向九州公布一次这些年新发现的法宝,这点不要钱,就当宣传了。
林寂原本从不关注这些,但某次出关经过主峰石壁时,随意一瞥就看到了。
这又是云上仙宗的激励手段了吧,宗门一向的宗旨就是要弟子们不择手段争抢晋升。
林寂的目光却没有放在有助晋升的法宝身上,而在一处定格住。
他看到一种灵器,功能有一种鸡肋的神奇。
观尘境。只要把带有某个人的气息相关之类的东西抹在镜面上,境中便能显现出其生平事迹。
但灵器皆有负面,若谁想窥探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人的生平,自然是会受到约束和反噬的。使用时,另一方会出现被破开神识的警觉,若以术法抵抗,便会受到反噬。
对方修为越高,对自己的反噬越大,但若自身比对方修为高强,也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最稳妥的方法是要对方愿意,但你都能让人同意了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这种神器若有修士得之,观测比自己弱的毫无益处,观测比自己强的又未必能成功。
就算从中获得一些修行感悟,也未必适用于自身。
但,死人无拘。拿来断案或许不错。
林寂愣了许久,连忙回到洞府找出当年断甲中的血迹。
其实他找到此物的时候,血迹早就干枯成了血垢,他用术法将其还原回血滴子,一直封存在瓶中。
林寂一直收着也是抱了某种侥幸,人力不可为的时候仙法或许可以做到。
原理就如同第二世莫青茗所做的那样,让血滴找到自己的主人,以便他识别仇人。
一开始林寂随身带着,只要是人多的场合便想法放出血滴验证,可惜一无所获。
后来他渐渐灰心了,每年在类似仙门大会的时候验证一次就可以,毕竟修真界的人员不至于变化太多。
如今他看到观尘镜,发现血滴终于有了用场。
是不是只要把那人的生平显现出来,他就可以得知仇人身份,还有了有力的证据!
林寂连夜去了异宝阁交易,花了他积蓄多年的灵石。
没想到观尘镜看似鸡肋,想要的人却不少!
“唔,也不是所有人的目的都像客人您这么正经,也有很多变态的。”
负责待客的表面主人老板娘如是道。
“但他们得到观尘镜的下落后,都跑了。所以咱们这价格贵一些,您也能理解吧?”
林寂:“……”总之他要被宰一大笔就对了。
老板娘满意后,调出卷轴给他看,“此物是被一个普通修士发现的,他与妖魔搏斗受伤昏迷,误入一处大约是秘境之类的地方吧。命大遇到个老者治好了他的伤,将他放出来,后来他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你也知道何为秘境,得靠机缘。据那修士所说,他看到老者用观尘镜轻轻松松看遍世间百态,他好奇去问时,老者也告诉了他此物的玄妙。”
对于力量强大之人,可凭空获取修仙者使用灵力时的气息,可见老者修为有多可怖。
林寂接过茶,“那老者可有同意他把消息告诉别人?”
老板娘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观尘镜对助长修行可有可无,老者境界又深不可测,所以他们心术不正的就打退堂鼓了。你确定要去拿吗?”
“是,我必须得到此物。”
“那我给你个建议,修士人人都能驻颜,此人却如此苍老,又能自设秘境,至少也是老祖级别。他不知活了多久,也许认识很多当世大能。就算你找到了他,怕借不出神器的话,你尽可能让你的师长给你写封举荐信吧。”
“不过到时候你也不要一下子拿出来,先打探老祖对那人的态度,万一他不喜欢你长辈呢?观他神色,随机应变。”
“……多谢。”
罢了,灵石还算花得值。
林寂看到什么老者机缘就头疼,他总觉得自己没那运气碰到,如果是陆萧白几率会变大很多。
但这是他数年来能寻到凶手的唯一机会了,他必须去,也必须把观尘镜借出来。
还有修真界各大能长辈,他发现活得越久的性子越怪异,老祖实力又比他超过太多,能不能达到目的全凭对方的心情和一念之差。
为了提高成功的几率,林寂在考虑老板娘的提议,可是云上仙宗……让他没有底气。
林寂御剑在赶回宗门的路上,偶遇了一个人。
灵昀尊者。
当真是偶遇,他落地暂歇的时候感受到四处有同修的灵力波动,见到一些小弟子,好像约着一起做宗门任务。
林寂从他们口中一听什么培风门,就打算绕开了。
却在某处郊外长亭,他看到个橙黄身影,坐在石桌旁品茶。
去过仙门大会的尊长弟子们基本认识,何况是灵昀尊者,他记得他。
林寂突兀地想起尊者的名声好像很好,备受九州尊崇。那他是不是可以……
为了报仇,林寂头一次主动上前去拜见别宗的尊长,被孟晚秋看到那一眼,他又莫名地想逃。
终究,林寂走上前行礼,可能是紧张,可能是太久没与人交流,开口有些生涩:“在下偶然路过,特来拜见尊者。”
孟晚秋倒是十分慈眉善目,“你是……云上仙宗的林寂对吧?”
“请坐吧。”
林寂坐在他对面,微微垂眸,有些见生人的无措。
“你不要客气嘛。”孟晚秋倒了杯茶递过来,“你特地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很开心。”
以前他见到的云上仙宗弟子,个个拽得快上天了,正面碰见尽个礼数就很难得。
林寂喝过热茶放松了一些,孟晚秋对他问了一些对小辈的关怀之语,林寂一一答了。
然气氛很快冷场。林寂不太会聊天,而孟晚秋平时也不怎么充长辈架子。
他搓了搓手,发现林寂似乎面有难色,贴心问道:“林世侄,你是否遇到了难处?”
他记得前几年在许多场合见到林寂时,便十分欣赏此人之优秀,那时看着他挺意气风发啊,如今怎么浑身上下萦绕着暮气沉沉的气息。
林寂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听此连忙起身行礼,希望灵昀尊者能帮他一把。
他只道自己想拜见个厉害的隐世前辈,向他讨教修行,又恐对方不愿意,便想跟尊长讨封举荐信。
可说完林寂又犹疑起来,孟晚秋是陆萧白的师父,听到这个理由会帮他吗?
孟晚秋却乐呵呵答应:“不过举手之劳,很简单啊。”
孟晚秋不确定林寂是否说真话,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隐世前辈是谁,只要不是拿去做坏事就行了,何必管那么多。
孟晚秋当场写了举荐信交给林寂,“我还认识不少朋友,若你还需要,可以留张传信符给我,介时我让他们写了寄给你啊。”
看林寂一脸严肃,大抵这些对他很重要,否则他应该不会向非本宗的尊长开口。
林寂连忙行礼:“多谢尊者。”
事关家仇,自然有越多的保证越好。
林寂收好正欲离开,不知想到什么脚步顿了顿,回头鬼使神差问:“尊者,不知陆萧白最近如何?”
孟晚秋听此更加惊喜:“他挺好啊,就是老东奔西走的,没个消停。不过也许过不久会来找我呢,你若有事找他,我让他过来见你啊!”
林寂连忙道:“不,我没什么事找他。”
孟晚秋:“行吧,那我也会告诉他,你问过他了。”
林寂:“……”
待林寂走后,孟晚秋看着他的背影叹气。
这孩子挺好的,若是和小白成为朋友就更好了。
林寂其实就是突然想到了陆萧白随便问问,他记得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可能是他脑抽了吧。
林寂回到云上仙宗,思索过后还是去找了师父玄逸真人,也准备去宗主那里碰碰运气。
好歹加入云上仙宗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是首徒,宗门也许会看在情面上帮他一把。
玄逸真人是知道林寂的家仇的,他顿了顿,表示自己要考虑考虑。
他一边不希望林寂以后沉溺于复仇之中,把修炼的事抛之脑后,一边又恐他已成执念,不完成阻碍修行。
直到那时候,林寂发现他师尊还算正常啊。
他又去求见宗主,宗主让他在外面等候,林寂只好顶着烈日跪了半天,直到对方满意他的臣服为止。
进去后,林寂提出请求,又是一番保证表忠心,宗主才终于把他扶起来。
“只要帮你一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林寂:“是。”
云宗主笑得莫测,让他先回去等消息。反正没有一个当场给他的。
林寂回去等了几天,师父和宗主的举荐信没等到,灵昀尊者给他送的信已经到了。
林寂收到什么培风门掌门,酩酊庄主之类的举荐信时讽刺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培风门弟子。
林寂心中头一次产生动摇。别人说遇事方知能否同甘共苦,可平时宗门对他也如同工具。
云上仙宗,真的值得他继续待下去吗?
他又没有签卖身契,为何非要在不喜欢的地方耗一辈子?何况他也不知仇家底细如何,若真到复仇的时候,说不定会互相拖累。
反正他也不指望宗门为他出头。
林寂心中有了个念头,很快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做下决定的那一刻,他心里由衷感到轻松,像是心里多年的大石头一瞬间放下了,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但他不会表达出来,云上仙宗可不是个任意来去的地方。
林寂终究没能走出云上仙宗。
他记得出事那天电闪雷鸣,他师尊玄逸真人让人把他叫过去。
林寂走进师尊洞府里,还未开口,迎面而来一巴掌。
他没躲过,因为实在是没想到。玄逸真人偶尔温情,大多数时候很严酷,他被其用荆条抽过,也被罚过。但林寂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打他。
无论何时,打人脸都是最伤自尊的举动,侮辱性极强。
林寂懵了,瞪向对方:“师父,你……”
玄逸真人却比他更激动,声嘶力竭吼道:“逆徒,你给我跪下!”
林寂怀疑他在凡间读的书对他影响太深了,什么天地君亲师,尊师重道等等。玄逸真人如此疾言厉色,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反抗,因而被他用威压强迫下跪时,已经来不及。
他只好哽着脖子,咬牙切齿:“徒儿不知做错了什么。”
玄逸真人坐回去,拿起厚厚的信封冷笑:“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林寂定睛看了许久,讽笑出声:“这是我的东西,为何会在师尊手里?”
“这你无须管!不就是连你的同门师弟都看不过去了!与别宗门的长老书信密切往来,你倒是回答我,你想干什么?你想改换门庭不成!”
……原来是叶余。
林寂自认一直以来对师弟还算扶持,可他渐渐与自己疏远,如今还反手来一场告发,也罢,他看走眼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林寂闭了闭眼,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我想干什么您不知道吗?如此简单的请求,你们不过抬抬手罢了,都不愿帮我,还要我求到别的宗门尊长那里,该反思的不应是我!”
玄逸真人目眦尽裂:“你的意思是我薄待了你?还是说我没有尽到师父的职责?”
林寂倔强抬头,冷笑着没有否认:“明明没有人比您更清楚我背负的仇恨!当然,此事我没有资格勉强别人去做,我自己的家仇,我自己去报!没人能阻止我!”
林寂顿了顿,顾忌着举荐信没继续触怒他:“师尊,还请你把信还给我!”
玄逸真人胸膛剧烈起伏,一抬手,就把信撒了出去。
信件洒落一地,有一张从没关好的门缝中飘了出去,被雨水泡着。若非信纸材质水火不侵,就毁了。
林寂看到此处眼眶通红,本就不多的师徒情即将消磨殆尽。
可玄逸真人的下一句话,真正把他打入地狱:
“你有自己的东西吗?”
林寂不可置信抬眼看去,玄逸真人盛怒之后,竟诡异地平静下来,说出口的话如此冰冷,如此伤人。
“这些年来,你所有的修为,灵力,安身之所,哪样不是云上仙宗给你的?”
“你以为你做的已经够了吗?你当真以为自己独一无二,对云上仙宗,对我来说无可取代?”
“至少培风门那个姓陆的就比你长进得快,还得人心!秘境大比前谁听过他的名字,可他短短几年就超越你了!”
“你就算现在改换门庭也来不及了,还和培风门的长老来往,人家已经有惊才绝艳的弟子了,你就算去只会比现在还不如!你会永远被陆萧白的光芒遮盖!”
林寂:“够了!够了!”
他突然的声嘶力竭令玄逸真人额头青筋跳了跳,随后他震惊发现,林寂竟顶着他的威压站了起来。
玄逸真人始终是元婴,这么看,林寂和他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小。
林寂步步逼近玄逸真人,泪水从通红的眼中滚落:“你们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
“外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是我的师父啊!可你一次又一次打压我,否定我,我就那么让你碍眼吗?”
林寂抬手将桌上的茶具掀到地下,地上一片狼藉。他脸上满是疯狂与不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非要把我和陆萧白对立起来!”
“我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到拜入仙门,我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我从来没有要求,奢望这个世界必须唯我独尊,不允许别人比我厉害!他人强我就不能强吗?他人得到什么,也并非代表我失去了什么!”
“我从来要求的只有我自己,我想突破自身极限,在自己选择的大道上走得最远,站到最高,我只是想竭尽全力成为最优秀的我!”
“可我奋力拼搏,不是为了拿来和别人对比的!”
“师尊老是鞭策我,那你呢?你在众多前辈中又排第几呢!”
这些话在林寂心底压了太久,骤然爆发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玄逸真人听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开始剧烈咳嗽,喉咙里血气翻涌,竟被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林寂见此终于停顿,按往常来说他也许会走过去倒杯茶,可他今日并没有动。
玄逸真人高声道:“看来我是管不了你了!那你滚吧!别的宗门那么好,那你去拜别宗啊!”
“那个陆萧白你竟然不恨,听你说来还挺欣赏他的是吧?那你就去找他啊!看他会如何耻笑你!”
“从今往后,我再没有你这个徒弟,滚吧!”
玄逸真人原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林寂拧起来也不遑多让。
这对师徒一点就炸,一晚上把这辈子最有攻击性,最伤人的话都说完了,彼此也分不清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
林寂渐渐平静下来,蹲下身一张张捡起信封,收着放回衣襟里。
他终究跪着对玄逸真人磕了三个头,道:“那便如您所愿。”
这个狼窝,他还不稀罕呆了!
林寂转身冒着风雨离去,无视坐在原处捂着胸口大喘气的师尊。
这也是他和玄逸真人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林寂马不停蹄御剑离开了云上仙宗。雨夜难行,他差点从剑上摔下去,他一连御剑走了一整天,到了次日晚上,雨还是很大。
他最后落地,在雨中一通乱走,根本无处可去。
林寂走到了不久前遇到灵昀尊者的地方,回过神他才后知后觉御剑停在了此处。
林寂走在路上,脑海中想起玄逸真人的话。
这些年,他还当真是什么都没有,拥有的也不属于他。
林寂一路走,竟走到了附近小镇的街道,街道边有几户人家,并不多。
他鬼使神差走上前,每一家他都使劲扣了三下门。
心中似乎有期待,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在想会不会有谁能开门让他进去,又觉得是奢求。
直到扣完了也没人开门,林寂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到最后一家他还没扣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林寂一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时,浑身僵住了。
陆萧白呆住:“你……”
林寂突然转身狂奔。
他可以在任何时候遇到陆萧白,就是不能在眼前的境况下!
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清他的脸,但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被他看到!
林寂不得已返回林间走了一夜,大概天快亮时,雨终于停了。
他勉强用灵力把脸上的巴掌印给去除了,如此就算被陆萧白看到,也不至于太难堪。
培风门弟子在此处待了许久,说明此地有需要除掉的妖物。
林寂遇到了妖物,但妖物遇到现在的他算是倒霉透顶。
他们都倒霉,那就看谁更倒霉!林寂拔出绝影剑发泄一般地砍妖怪,行事作态无比疯狂。
陆萧白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他的头发也是湿的,衣服也滴着水,但显然林寂看不到。
陆萧白无法对此刻的他说什么,只好跟他一起除妖。
培风门诱了多日的大妖出现了,两人从各打各的,变成互相配合。
雪原禁地里的那一年很短暂,却又没那么短暂,某些习惯仿佛遇到对方就会被激发。
某一刻背对背贴到一起,这种姿势也是他们在雪原里对抗雪狼时经常做的。
背贴着背的优点在于敌人不能从后方偷袭,但这样做两个人必须对彼此一万个信任,否则随时会命丧对方之手。
林寂在雪原禁地都没有产生的念头,在此刻居然产生了。
要不,杀了他吧?
杀了陆萧白,或许他的痛苦会少一点。
他真的不讨厌他,可是陆萧白的存在,对他就是一种残忍。
林寂没看到自己的瞳孔红了一瞬,他默默把剑反手握住,剑尖朝着身后。
林寂用力一刺,来突袭的妖物爪子被他狠狠刺穿。
陆萧白的一缕青丝被剑气削去一截。
这样近的距离,林寂能削他的头发,就能削他的脑袋。
如此强烈的杀气,陆萧白感受到了。
可当他们除去妖物,林寂眼前一黑倒地时,陆萧白依旧行动快过脑子去接住他,护着他的头,不让他碰到地面。
他抬手摸了摸林寂的额头,滚烫无比。
陆萧白看向林寂晕了还紧紧握着的佩剑,不禁在想,林寂究竟是多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啊。
第60章
林寂醒来的时候, 外面的阳光透进了窗里,空气中带着一股雨后草木混着泥土的清香。
林寂撑着靠起,把头上的毛巾拿走, 摸了摸额头,有些微热, 应是烧降下来的表现。
他想起了前情。
晕不晕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如果可以,他绝对不愿在陆萧白面前不省人事。
林寂穿上鞋,拿起放在墙边的剑, 推开门就要走。
身后陆萧白的声音响起, 带着微微笑意:“前不久不是才跟我师父问过我吗?如今我们刚见面,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离开, 是不是不太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寂回头,狠狠瞪向对方。
陆萧白唇角微勾:“开个玩笑,先过来坐吧。你烧才刚退,就算有任何事,也不必太着急。”
“除非, 你怕我对你不利?”
陆萧白是知道怎么激他的, 林寂冷嗤一声,慢慢移动, 坐到了院子后的石桌旁:“我有何惧?”
他也知道,如果陆萧白要对他不利,在他昏迷这段时间他可以把自己杀掉无数次。
林寂只是如今不想看到这张脸,不想面对这个人。
陆萧白随后坐过去, 把手里端了半天的碗放在林寂面前,“吃点东西吧。”
药已经被他在林寂昏迷时撬开他的嘴灌下去了,所以陆萧白端的是粥。
林寂看着卖相极好的粥, 抬眼冷冷看向陆萧白。
陆萧白道:“这是客栈老板听说了你的病情,特地让厨房给你熬的,若是你不顾惜他们的心意,不喝也就罢了。”
“我知道你辟谷,饿是不会饿,可你现在是不是浑身酸痛疲惫,吃点东西会让你的力气恢复许多。”
林寂:“……”
良久,他叹口气,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眼睛一亮。
这家客栈的手艺确实不错。小米粥软烂适中,清甜可口。林寂食欲大开,很快一勺勺吃完了。
他知道陆萧白看着,但这种心态就跟虱子多了不怕痒一样,反正已经被他看到自己最落魄的一面,再狼狈点又能如何。
他却没看到陆萧白盯着他时,眼中浮现温柔的笑意。
这些年他一直挺期盼见到林寂的,可惜对方老是潜心修炼,不在人前出没,是以见得不多。
从师父那里得知林寂有过问他时,陆萧白也挺开心。
他始终没忘记当年的约定,而且他很想把人拉拢过来,苦于没有时机。
林寂吃完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看向陆萧白。
他也恍然发现陆萧白变了不少,容貌声音都有变化,说白了就是给人一种长开了和成熟了的标志,气质也沉淀了下来。
更加沉稳从容,脸上虽然带笑,却也没当初那般纯粹了,目光也深邃了许多。
看来时光不会放过任何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后,想不变化都难。
林寂打量过后,主动道:“这次是你把我救回来的……说吧,要我如何报答?我不想欠你的。”
想了想,他又自嘲一笑:“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很得意吧?”
在最落魄的时候见到最在意的竞敌风光站到自己面前,还被他给救了,真是最糟糕的感受。
未避免被对方暗地嘲笑,林寂干脆直接挑破,身上萦绕着一股示意对方想笑就笑的自暴自弃。
陆萧白听此一顿,在心中叹气。
谁没有低谷呢?他最落魄的时候不也被林寂救了?而且对方还不记得,也认不出他当年在风鸣山救下的人就是自己。
话却不能这么说,陆萧白心知林寂可能遇到了什么事,绝对不能再受刺激。
“寂哥。”
林寂听到这样的称呼一愣,看向他。
陆萧白笑意吟吟:“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和师父带着最近新入门的弟子出门历练,在此处遇到杀人挖心的妖物,可惜对方太狡猾了,几番引诱不出来。若不是你突然出现,说不定还得耽搁许久。”
“说到底是我该谢谢你。对了,还没问过,你为何会到此?”
林寂疑惑:“你……”
陆萧白:“怎么了?”
林寂:“……没什么。”
难道昨夜他没有认出敲门的人是自己?
人有时就是需要台阶。林寂不知陆萧白说话的真假,但对方都这么说了,面上过得去就行,他身心终于放松下来。
陆萧白却突然凑上前:“不过,你既然主动提出要帮忙,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林寂:“……”
林寂怀疑自己被陆萧白摆了一道,一路上甚为不爽。但是他自己说要报答的,便也只能按捺着生闷气。
陆萧白要求自己跟他一起去除妖,林寂不屑问:“还有何妖物是陆魁首一个人除不掉的,何必拉上我?”
陆萧白道:“我发现近两年妖物突然变得猖狂暴戾许多,总是在各处作乱,既然有帮手,我当然要拉上你!”
百年前陌上仙死后把自己驱使的群妖给封印在绝渊,二十年后自动解除封印。
群妖破开封印后横冲直撞,肆意害人,被各方大能剿灭了许多,自此就潜伏起来了。
说到底都是陌上仙造孽,本来妖怪在九州分散开来,有的会害人,有的却只是躲着自己修炼,他非把妖怪都拘役到一起,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也使得修仙者不得不肃清。
自此之后,剩下的妖物恨不得藏到深山老林,不被人类发现,出来害人的妖物已经变少许多,凡间也因此得享几十年不受侵扰的安宁。
可这几年妖物又开始频繁出没害人,陆萧白深感奇怪。
“林师兄神通广大,我自然信你。而且难道你不好奇,这些年你我修为长进如何,咱们不妨来比比啊?”
林寂这些年最听不得的就是把他和陆萧白放在一起比较,可当被争议的另一人亲口提出时,他心里居然生不起反感。
林寂:“那培风门的人哪去了?”
陆萧白:“老头……不,我师父继续带他们去了别的地方,咱们走咱们的路就行了。”
毕竟这次培风门出来的是新入门弟子,带着他们只能去找一些小妖小怪,还得以旁观和指导为主,没什么意思。
他和林寂在一起,自然是要找有挑战性的妖物,陆萧白承认他就是故意的。
“……”
林寂发现,只要没有外人叭叭,他和陆萧白一起行动时根本没什么矛盾。
两人结伴去寻作恶的妖怪,战过巨蟒,杀过恶熊,捅过蝙蝠妖的窝,还一起把被妖怪抓走的小孩抱了回来。
期间陆萧白擅用术法困住妖怪再杀,炫技比较多。林寂则一剑破空,三招之内制服,
他们谁也不逊色于谁。
不除妖的私下里,也许是陆萧白这个人比较懂如何与人相处,和他在一起可以说是如沐春风。
他对谁都平易近人,从不摆架子,更不会倨傲自大。他也很会表达,有事就说,也从不吝啬夸赞林寂的剑法。
林寂看向他时,发现陆萧白眼睛亮亮的,神情毫无作伪。林寂垂眸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对陆萧白的做人做事也是认可的,但他说不出夸人的话,只得沉默。
但陆萧白同时又十分懂得与人相交的界限。看到林寂发呆,他从不打扰。被发现了就走上前转移话题,从不会说出窥探对方私事的言语。
相处多日,他从未过问林寂最近发生了什么。
林寂对他的观感真的十分矛盾。
两人分开不见面时,他深受流言蜚语中伤,对陆萧白有埋怨,有嫉妒,有厌恶。
可只要和陆萧白真正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他哪怕心有郁气都被抚平了,甚至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轻松,他的心情也会变好。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让他又厌又忍不住靠近的人?偏偏他们被外界,被内心的某些负面情绪对立和束缚,终究无法靠近,不是一路人。
同行一段,终有一别。
林寂颓丧了一阵还是得振作起来,把他该做的事完成。
和陆萧白除妖之后,两人跟当地人借宿了一处竹屋暂歇时,林寂提出了有事离开。
陆萧白垂眸默了很久,终于问:“你要做的事能告诉我吗?我能帮你吗?”
林寂意外地看向他,许久拒绝,语气却没有刚见面时生硬了,“你觉得你我之间是可以互助的关系吗?”
陆萧白很快回答:“只要你愿意,可以是。”
林寂嗤笑:“我不信你没听说过外界有关于你我的议论,你的心里对我就从未产生过看法?”
陆萧白闭眼,他知道,每次遇到他都会阻止,甚而动手让别人闭嘴。
可众口铄金,他越是解释,那些口舌越是兴奋,越是阻止越是泛滥,他不可能把乱说话的人全杀了。
就像这些年在传言中,在外界眼中,他对洛湘已经情深似海,听不得别人提起一次,因为青梅死于微末之时,他不愿触及心里的痛,是以外人不配提他白月光的名字。
传言顶多有一分真实,九分传着传着真的是纯属扯淡。
同理如此,他在公开场合表达他和林寂彼此惺惺相惜,并没有强弱之分,他十分敬仰对方,希望不要给他们带去困扰。
传到别人耳朵里就成了谦词,有的甚至曲解为他看不上林寂,不想和他一起被提,他们有过节……
解释也没有用,世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说实话,有时陆萧白真想破口大骂。
他认为唯一能解开此番困境的,只有把林寂拉拢在他身边了。
到时候他们一起出现,亲如兄弟,谣言不攻自破。
陆萧白想了想,是要憋着还是说出来,纵使说出来会被林寂误解为虚伪造作。
罢了!陆萧白开口:“你听我说。”
接着他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说了一通,在林寂听得一愣一愣时,他道:“我从来对你没有任何恶感,相反,我一直都很仰慕于你。不管你信不信,你怎么看我,我都坚持这一点。”
“你要觉得我虚伪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就尽情骂我吧!很抱歉我处理不好这些流言,我也不知流言为何会产生,明明你我从来没有当众或是私下交恶过啊!”
林寂目瞪口呆:“……”
这时,陆萧白储物袋一亮,他用灵气启动,一只红色的鸟飞出来站在他肩头,“主人,这是可以说的吗?”
林寂不知过多久才反应过来,快速眨眼,有些无措地转移话题,指向他肩头:“这是……”
陆萧白:“小焱羽,我的灵宠。颇有灵性,我最近在教它说人话,你想不想摸摸?”
“……”林寂:“不,不必。”
他那时不知小焱羽就是焱羽兽,看着和寻常的鸟没啥区别。
林寂又在脑海里想了几遍陆萧白的话,不可置信问:“可,可你为何会仰慕我?”
听到这句话简直比听到陆萧白说讨厌他还令他惊悚。
该死,林寂发现他的耳根突然变得好烫。
其实要人剖心自证总是有些难为情的,陆萧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情绪反扑后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然而看见林寂探知的眼神,想起自己心里想要把他拉拢到自己身边的愿望,陆萧白干脆豁出去了。
说都说了,不介意再多说点。
“因为你帮过我,是你自己不记得了。”
陆萧白把风鸣山林寂对他的搭救事迹说了出来。
“原来是你?”
林寂真想不起当时那个眼睛被伤到,被自己带出凤鸣山弟子的面貌了。
他看了看此刻的陆萧白,总觉得对不上,却忘了男大也会十八变的道理。
这些消息对于林寂来说有点太突然,他表示要消化一下,便仓促离开了竹屋。
陆萧白假装欣赏窗外,尴尬过去后笑出声。
他摸着焱羽兽的漂亮羽毛,“主人教你个做人的道理,很多时候人与人的矛盾来自于双方所知的信息不对等,所以千万不要不去解释,长了嘴就是要说有用的话。”
焱羽兽:“可是我又不做人!”
陆萧白:“……”
半天后,林寂回来,对陆萧白再不是爱搭不理的态度,甚至有些局促。
因为他觉得陆萧白都如此坦荡地表明对自己的看法了,自己若还是因为流言迁怒于他,岂不是显得气量狭小。
他是万万没料到陆萧白会说仰慕他的话,虽然相处中,对方对他一直挺温和友好,他也有感觉。
可林寂还是不好说他打算要报仇的事,他并不知自己的灭门仇人会不会很厉害,不想牵连陆萧白。
再说了纵使如此,他们也没多少交情,凭什么让别人为他的事奔走,承担风险呢?
陆萧白见对方不愿说也就算了,想了想试探问出另一个问题:“林寂,你在云上仙宗过得开心吗?”
林寂听此眼神变得冰冷,嗤道:“别提了。”顿了顿,他似乎也从陆萧白的风格里领悟什么,多袒露了一些:“我已经打算离开云上仙宗,处理完我的事后,也不愿再回去。”
陆萧白心道好机会!于是他凑过去,乘胜追击道:“既然你不想继续待在云上仙宗,那你来我们培风门吧。”
话说出口陆萧白发现目的有点太明显,又补充道:“我的意思不是要你改拜宗门,有空你可以来我们培风门走走,算我邀请你去家里做客,可以吗?”
一步一步来,徐徐图之。
林寂:“家里……?”
陆萧白笑道:“对啊,培风门对我来说是家一样的存在。”
林寂想了想,“是追着你打的家,还是故意抢你灵草,坏你眼睛的家?”
陆萧白:“……”
这么聊天就没意思了!
陆萧白起身:“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确实,我在培风门时也遇到过愚蠢刻薄的人,也有过不好的经历。但情况不能一概而论,总体来说,我还是很喜欢培风门,有人对我恶劣,却有更多人对我很好,所以培风门是我的家。”
林寂听着,心中酸涩不已。
可惜他,一辈子没遇到过什么好人,更别提对他好了。
对他好的人早已入土,就连他娘活着时,对他也一般。
如果非要论,眼前的人待他……
林寂连忙眨眨眼抬起下巴,不像让对方看出他的软弱。
顿了顿,他还是起身,拿起佩剑,“那便这样吧。”
陆萧白叹道:“好吧,那你可应我之邀约?”
良久,林寂回头展颜一笑:“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再说吧。”
如果他复仇完了,有命回来的话。
陆萧白被眼前人的俊美面庞闪了一下,然后又被他更难得的笑容晃了神。
鬼使神差,他开口:“等等,要不你再留半天吧。”
“我去买些好酒好菜,咱们一醉方休,明早我送你离开。”
林寂:“……”
若他们前世的关系能停到此时也挺好。
可惜造化弄人,那天夜里陆萧白没回来。
林寂等来等去,一边认为对方修为高强,不可能会遇到危险,一边出门打算去看看。
那天风清月明,天气很好,一点不像要出事的征兆。
林寂的心里也没有升起不祥的预感,甚而心情不错。
可他走到某一处时,突然感觉背后有什么闪过,令他警觉起来。
可他正欲回头时,一道强劲的灵力袭来,一下子打在他的侧颈。
剧痛令他无法回头,紧接着背后被人打了一掌,激得林寂呕血不止。
随后又是一把剑穿着肩胛骨而过,抽出时林寂无力倒地,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呀,真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他满手的血在地上费力爬行,想要去报信。
因为偷袭他的人,境界比他高出许多,陆萧白未必能抵挡。
可一道威压袭来,林寂直接动不了了。
那道声音又坏笑着道:“你好天真啊。”
变故突如其来,林寂都有些空耳,这次听得清楚了些,是陆萧白的声音。
那一刻,他如坠冰窟。
陆萧白在他背后道:“你和我是天生的死敌,哪有什么情谊可言?一山不容二虎,你比我强我的名气就会比你差,我要一直把你踩到脚下,我才能永远受万众瞩目,懂了吗?”
林寂的伤口被人狠狠踩住,汩汩冒血。
他晕了过去。
林寂没想过自己会再度醒来,对方竟没趁机将他杀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一下子少了一半修为,从即将元婴的境界跌到了筑基。
林寂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手凝聚灵力,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他疯了。天塌下来也不会比此刻对他的致命打击更残酷!
仇人的身份终于有了眉目,却在此刻,他没有了自身的仰仗和复仇的能力!
无数年的努力,一朝散尽。
不!他一定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假的,他一定是在做梦……
林寂捂着伤口跌跌撞撞走回竹屋,寻找陆萧白的身影。
在心底呐喊:你回来啊!你倒是回来啊!
难道背后袭击他,吸走他灵力的人真是陆萧白?!
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和戒备心吗?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陆萧白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连他最后一点倚仗也要剥夺!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唯一引以为傲,拥有的只有这一身修为。
换言之就算要暗算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为什么不抽走他全部修为,要给他留下一半?
为什么要这样羞辱他?!
竹屋里满是林寂的血迹,林寂失血过多,晕倒在地。
可他还是筑基修士,身体有自愈能力,又醒了。
到了第二天,陆萧白还是没回来。
林寂足足等了陆萧白三天,到最后一天夜里,他勉强止住血,包扎过后走了。
竹屋里的油灯还亮着,却空空荡荡。
那是怎样至暗的日子?
林寂如行尸走肉般走着,什么寻找老者,借走观尘境,复仇……通通被他抛之脑后。
可走着走着,他突然被正道修士追杀。
第一个发现他,追杀他的修士告诉他另一个噩耗。
玄逸真人没了。
林寂脑子迟钝,许久才猛地回神。
“……你说谁死了?”
“你还有脸说!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账!可怜你的师父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拿命来!”
……怎么可能?
他的师父,明明分开前还好好的……不,他吐血了!难道玄逸真人是被他气死的?
林寂茫然无措:“我,我没有!”
我不是,我没有,谁都嫌解释苍白。
然事情临头时,他的嘴巴真的说不出别的话,下意识便是这般辩解。
自此林寂从行尸走肉变成东躲西藏,别的他不知道,但有太多巧合一连串发生在他身上。
如果他真的死了,他这辈子会被修真界钉在耻辱柱上!
林寂四处逃窜,犹如丧家之犬。
可他身上带伤,修为被废一半,任他再能逃也会被追上。
再次见到陆萧白,已是几个月后。
他替自己阻拦了追杀的人,在其他修士的不解下公然带着他御剑离开。
落地时,林寂举剑就朝陆萧白攻去。
可如今他们修为早已天差地别,陆萧白轻易就夹住了他的剑尖:“究竟怎么回事?”
林寂冷笑:“我要你死!”
陆萧白大骇。林寂已不要命般向他攻去。
他只得屡屡躲闪,不愿伤到对方:“寂哥!我看到竹屋里的血迹!是谁伤了你!”
而且为何他感觉林寂的修为一下子降了那么多?
林寂双眼猩红:“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回来!”
陆萧白边躲便连忙道:“我师父灵昀尊者,你也知道的!他被妖物袭击了!我不得不去找他!”
“我给你递了传音符,你没收到吗?”
“至今我师父还昏迷不醒,我真的不是故意爽约!”
发泄了一通,林寂终于冷静下来,阴沉着脸站在原地。
理智稍微回来后,他便知道那晚的人极有可能不是陆萧白。
因为如果是陆萧白,没有必要对着他的脖子一击,让他回不了头,后来又主动暴露身份。
在修真界模拟别人的声音,并不是难事。对方暗算了他之后,还要离间一下他和陆萧白。
可林寂心里冤屈,绝望无比。
他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谁!会不会是仇家知道他即将得到线索,提前出动废了他?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成了废人。
林寂僵硬转身,欲走。
陆萧白连忙拦住他,脸上满是急切:“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寂问:“外面传我弑师叛宗,你听说了吗?”
陆萧白:“我不信!”
林寂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既如此,你让开。”
他不想杀人,虽然他现在根本杀不了他。
陆萧白却固执挡在他面前,勉强冷静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走吧,我会护你,为你查清真相。”
林寂面无表情:“不可能了。”
如果他修为没废还有点可能,也许真的会借助陆萧白的能力,或是跟他去培风门,找一找洗脱冤屈的可能。
但如今,他成这样了,还要借助从始至终把他踩在脚底下的竞敌的力量,那他活得也太失败了。
林寂明明没有误会,可那天那几句话,总是在他的脑海反复回响。
他推开陆萧白,固执要走。
正在这时,他们却受到不知何时潜伏的妖物攻击。
陆萧白没办法只好先除掉妖物,林寂冷眼旁观,看他游刃有余,心更冷了一分。
嫉妒,对命运不公的愤恨翻涌而来。
压垮林寂的是下一幕。
陆萧白除掉妖物后,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颗深蓝色珠子,把妖气驱散。
最近妖物肆虐,妖气弥漫,鲛珠刚好有祛除妖气的作用,陆萧白便拿出来了。
林寂呆滞。
陆萧白处理完眼前的事,担心回头林寂已经走了,却不想下一刻一道劲风袭来。
他转身不可置信看着林寂举剑冲着他的心脏而来,一招一式不留余地。
面对生命危险,闪避是本能,可陆萧白也懵了。
他从未见过林寂对他露出如此仇恨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他杀父仇人。
他的眼睛流出血泪,不要命地朝自己攻击。
林寂脑中的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悲愤欲绝:“我杀了你!”
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极度失神之下,纵使境界差距很大,陆萧白还是被林寂一掌拍中,后退数步猛地吐出一口血。
林寂状似疯魔,还在不管不顾朝自己进攻。
陆萧白听到林寂的质问,声声如杜绝啼血:“鲛珠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关键时刻,之前追杀的修士赶到,困住制服了林寂,救下陆萧白。
他们谁也不知道,为何陆萧白修为高强,却仍是被林寂重伤,浑身多处遭到攻击。
林寂被按着拖下去时,眼睛仍然死死瞪着陆萧白,边瞪边邪笑:“我誓杀你!”
“陆萧白!陆萧白!”
“我一定会杀了你!”
林寂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像反派。
而陆萧白也紧紧盯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他看他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
有个修士想要来扶陆萧白时,突然见他往后踉跄了一步,惊慌失措地看着地上蓝色的珠子。
陆萧白是在秘境九死一生得到的鲛珠。
起因在于,不知何门何派的长老,竟然易容成弟子,进秘境抢他们的机缘。
陆萧白在秘境时发现被吸成干尸的同修,修为精气血肉全没了。
他一路查探过去,就遇到了敌人。
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人从背后偷袭。
纵使陆萧白修为低微,他也饥渴到来者不拒,疯了一样攻击他。
此人虽疯,却还是有金丹期的修为,陆萧白打不过,被掐着脖子就要吸。
老人拿出蓝色的珠子,疯魔大笑:“别怪我!下了地狱你就报那个姓莫的名字!记住了,杀你的人叫莫青茗!”
“要不是他暗算老夫,把我的鲛珠抢走,又把我赶出宗门,老夫何至于此!”
“哈哈哈哈哈他没想到乞灵派还有暗道吧!我又把鲛珠偷出来了!”
“等我突破境界,无敌时,老子就回去找他报仇!”
陆萧白差点被掐死,他没想到这人已经走火入魔,杀人如麻。
在舒华老者和运气的加持下,陆萧白快被弄死之前把人反杀了,自己也半死不活。
鲛珠自然就成了他的战利品。
人是恶人,鲛珠却是举世难得的宝物。
他师父孟晚秋把鲛珠被恶人利用后侵蚀的浊气祛除,回归本元。
陆萧白杂灵根难以改变,得到此物,的确如久旱逢甘露。
从十恶不赦,想要杀他之人手里夺到的宝,用起来也没有负担。
不过陆萧白心思通透,也曾思索过那个疯子的鲛珠,是不是从别人手里得来的?毕竟如果本来就是他的,他修为早就超出去一大截了,何必练邪功吸别人灵力呢?
但这种好东西一旦公布,九州遍地都怕是失主。
陆萧白便仍然收着,同时他也不是那种纯良无暇的人,确实用鲛珠成功洗练灵根,改变了自己的资质。
但逆改资质后他就没用过了,只有驱散妖气时才用。
吸干了鲛珠里的灵力,鲛珠就会消失,因为是鲛人眼泪所化,并非真是世俗意义的珠子。
眼下的鲛珠和陆萧白拿到时一样,依旧明亮,不过在疯子老人拿到时是什么样的他不得而知。
其次他也是心高之人,既然自己的灵根已经显现出来,他不想借他人的修为,那样修出来不是自己的。
他还想凭实力和林寂一较高低呢。
可如今……
陆萧白心中涌起可怕的猜测,致使他没有底气抵抗林寂的攻击,被他所伤。
后来便发生了林寂被关炼狱,陆萧白前去探望的事。
他是带着答案去问的,他又怕他否认,又怕他承认。
可林寂沉默不语,死气沉沉。
陆萧白不想见他这样,故意激他。
那个可怖的牙印,也成了他心底永远的烙印,陆萧白后面明明可以用灵力去除,却任由它留着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的过失。
后来,林寂仍然跑掉了,谁也不知他是如何跑掉的。
林寂一路潜逃,依据从异宝阁里获得的消息,到了那方地带,四处寻了许久。
最后晕倒在古树下,被树洞吸了进去,见到了老者。
他借到了观尘境,将血融入,得知了仇人的身份和面目。
林寂站在山壁看自己的影子,影子也黑气四溢。
原来又是个靠他家法宝,成了大宗门的玩意儿。
凌云派,很好。
有证据又有何用?这样的大宗派,纵使他交给惩恶司确凿证据,最后也不可能让凌云派全体偿命。
哪怕只是让当初那些灭他家满门的人偿命都难。
亲亲相隐,同门相护。
他势单力薄,修为被废,算什么东西?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跟他对话:
这世上没有人会给你公道了。
所有人,都在啃食你的血肉,无视你的痛苦,把你全家当垫脚石。
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为什么你不能是那个将?
世人给不了的公道,只有你自己拿。
只有你自己能拿……
凌云派。尸体横七竖八。
莫青茗歪倒在地,厉声质问。
林寂浑身是血回头,俯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浑身黑雾,魔气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