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少年人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31

    许酌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监护室的。

    直到崔玉知他面前放了杯冒着热气的茶杯, 他才反应过来,他又回到了崔老师的办公室。

    “老师,我没事。”

    话是这样说的, 可他的声线却透着些无力的沙哑。

    整个人也仿佛失了魂一样。

    崔玉知很清楚他现在的心情,放轻声音说, “阿酌,接受病人的死亡是每个医生的必修课。”

    许酌知道。

    许酌再清楚不过了。

    但他就是有些难受。

    宋雪依是他第一个主刀的病人。

    对他的意义不一样。

    崔玉知无声叹了口气, 早知道这样,她就坚持多做一台手术了。

    “阿酌,不要给病人赋予任何意义, 病人就是病人, 你能做的,就只有倾尽一个做医生的责任和全力。”

    “现在我问你,你有没有倾尽全力?”

    倾尽了。

    手术过程中哪怕只是一个缝线,他都尽力做到了最完美的程度。

    抢救的过程他也把能想到的急救措施和方法都用上了。

    但宋雪依还是宣告了死亡。

    空气安静。

    许久之后,许酌才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及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的。”

    从办公室出来,许酌一转身就对上三张熟悉的面孔。

    周黎安和岑嘉祯, 以及谢旌。

    “怎么都来了啊。”他无奈走过去。

    “许酌!你没事吧?”周黎安就等在办公室门口,见许酌出来第一个走到许酌身边。

    岑嘉祯和谢旌也一脸担心地跟在后面。

    许酌抿抿唇, 露出一个自然的笑, “我没事,走吧, 一起去吃饭吧。”

    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因为心思全在注意许酌的状态上了,以至于周黎安和谢旌都没多余的时间去和对方呛声。

    一顿晚饭吃得很和谐。

    许酌饭量正常。

    甚至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因此,周黎安更加担心了, “许酌,你等下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的班我替你值。”

    许酌笑,“不至于的师兄,我没那么脆弱。”

    周黎安解释说,“许酌,这不是脆弱不脆弱的问题,是你确实该回去好好休息的问题,这两天崔主任的手术都是你在主刀吧?你自己算算你休息的时间和你工作的时间成不成正比。”

    岑嘉祯也在一旁附和,“是啊许老师,你这两天上班都是两杯咖啡打底的,这样工作怎么行啊?”

    许酌看着岑嘉祯,“你今天的病历写完了?”

    岑嘉祯沉默一秒,老实说,“我这就去写。”

    等岑嘉祯走了之后,许酌又看向周黎安,“师兄,你明天就要轮急诊了,急诊的工作强度有多高应该不需要我来说了吧?”

    周黎安说,“那点强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许酌说,“那我也是呀,这两天能帮崔老师做主刀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根本不觉得累。”

    周黎安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

    是啊,他记忆里的许酌一直都是个内核非常稳定的人。

    他不会轻言放弃,更不会被什么打败。

    这样紧追不舍地去担心他,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想通这些,周黎安松了口气说,“好,那你累了不要勉强自己,多休息才会有更好的状态去做手术。”

    许酌给他一个安心的笑,“知道啦。”

    周黎安嗯了声,说,“那我先去急诊做交接了。”

    等周黎安走后,谢旌不等许酌开口就先发制人说,“许酌,你是最棒的医生,你以后可以治好更多个生病的心脏,所以千万不要因为一颗心脏的停跳而怀疑自己。”

    许酌唇角笑意不变,“我没有怀疑自己,毕竟宋雪依的手术很成功。”

    谢旌看着他唇角的笑,“那你的笑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许酌收敛笑意,垂眼。

    再抬起时,他脸上已经没了逞强的笑意,只是非常平静,“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在想”

    我要是能把她抢救过来就好了。

    许酌心里这样想,但没说给谢旌听。

    不然谢旌又要花费心思安慰他了。

    没必要。

    所以他顿住话音后又沉默两秒之后,才故作玩笑似的又笑起来,“今天的夜宵吃什么。”

    谢旌怎么会看不出许酌在想什么。

    但为了不让许酌继续钻牛角尖,他也没再说一些没什么用的空口安慰。

    只是配合他说,“那你别想了,今天你的夜宵我来给你安排。”

    许酌没习惯性拒绝,反而答应,“好啊,那就先谢谢谢总了。”

    今天的夜班还是和岑嘉祯一起。

    岑嘉祯一如往常地拜各路神佛,祈求夜班平安度过。

    然而真正的夜班还没开始,许酌就先接到了护士站的电话。

    岑嘉祯习惯性地在许酌接起电话就开始紧张。

    而下一秒。

    他果然看见许老师倏地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这就过来!”

    岑嘉祯立马追上许酌,“怎么了许老师?”

    许酌收起电话,“宋雪依老公带人过来了。”

    岑嘉祯脸色突变:“干嘛!闹事啊!”

    许酌脸色凝重,“大概是的。”

    两人快步往护士站走。

    路过转角时刚好碰到往这边走的崔玉知。

    许酌脚步一停,“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崔玉知说,“我刚从院长办公室回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岑嘉祯找到救星一般,“崔老师!护士站说宋雪依她老公来闹事了!”

    崔玉知拧眉,看着许酌,“该下的医嘱都下了吧?”

    许酌点头,“都下了。”

    崔玉知放心,“行,你手术没问题,术后监护也没问题,不要怕,我跟你一起去跟家属说。”

    住院部的护士站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来闹事的人是四个男人。

    年龄大概都在三十五岁左右。

    模样不算多整齐,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流氓味。

    “别他妈拉我!我再问你们一遍!谁他妈给我老婆做的手术!赶紧让他给我滚出来!”

    “几位,有什么问题我们先到会议室谈好不好?这里是住院区,很多病人都在休息”

    “老子说了别拉老子!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吧!”主张闹事的寸头男人抬手就要去打劝阻的护士。

    许酌两步快走过去,抓住那男人的即将落下的手腕,“这位先生,我是宋雪依的主刀医生,你有什么问题跟我沟通就好。”

    他说话时,不着痕迹地挡在护士身前。

    跟过来的岑嘉祯也连忙把护士往后拉。

    “你就是主刀医生是吧。”见许酌来了,光头男更加来劲了,“你把我老婆治死了,也不给我个说法是吧?”

    许酌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崔玉知就先平和解释,“这位先生,首先我们对宋雪依的死亡表示很遗憾,其次我们的手术过程和治疗过程医院都有记录,如果您对宋雪依的死亡有疑虑,可以直接走法律程序向医院提起诉讼。”

    “少他妈唬我!”寸头一把甩开许酌的手,恶狠狠瞪着崔玉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医院都是一伙的啊!”

    “我老婆十来年都没生过病!来你们医院看一次病直接就心脏病了!说你们没有联合起来骗人谁信啊!”

    “是啊!你们医生就这么坑我们老百姓的钱也不怕天打雷劈是吧!”寸头的朋友跟着附和。

    许酌担心这几个人越说越激动会再次萌生出动手的想法,把崔玉知稍稍往后拽了拽,语气平和说,“先生,你先冷静一”

    “我冷静你妈!”寸头很凶地打断许酌的话,手也无意识抬起。

    两人距离过近,寸头的动作又过于猝不及防。

    许酌再想拦下他的手已然来不及了。

    寸头手起手落,他脸上就挨了一个清脆的巴掌。

    寸头的力气有些大,许酌被打的整个人都偏了下身子。

    是护士稳稳扶住他,才没有让他撞到护士台上。

    “许医生!”

    “阿酌!”

    “许酌哥!”

    一片担心的喊声中,许酌听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等他抬眼。

    果然在闹哄的人群之外看到了穿着校服的丞弋。

    丞弋丢下书包,快步朝他这边跑来。

    岑嘉祯见许酌挨打,也恼着火冲出来,“你有病吧!我们许老师跟你好好说话你打人算什么啊!你平时在家就是这么打宋雪依的是吧!”

    许酌想让丞弋别过来,但听到岑嘉祯开始乱说话,他只好先转头喊他,“小岑!”

    然而已经晚了,寸头已经抬手去抓岑嘉祯的衣领,“你他妈再说一遍,我打谁了?”

    岑嘉祯年轻气盛,整个人已经冒火了,根本不怕他,还在梗着脖子说,“宋雪依现在还躺在太平间!你去看看她身上有多少淤青不就知道你打谁了!”

    两句话,让寸头彻底按耐不住情绪,抡起拳头就要打岑嘉祯。

    岑嘉祯学医之后还专门报了散打课程,为的就是在医闹中保护自己的。

    所以他哪能白白让寸头给打了。

    偏头一躲就开始卸寸头手腕上的力量。

    见寸头不敌,寸头的朋友也围了过来。

    丞弋根本不管身后乱成什么样了,他快步跑到许酌面前小心翼翼捧起了他的脸。

    情绪失控的人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力道的,所以许酌脸上瞬间就浮现出几道红痕。

    那红痕被许酌雪白的肤色一衬,就显得格外刺目。

    丞弋想碰又不敢碰,手抖得厉害。

    许酌见丞弋眼里很快泛起一抹湿红,连忙先哄他,“小弋我没事,你先去办公室等我,等我这边处理完再过去找你。”

    丞弋没说话,转身。

    许酌以为他听话要往办公室去。

    却见丞弋直接往热闹中心走。

    许酌见不对,脸色一变想把丞弋喊回来。

    然而丞弋已经不由分说拉开岑嘉祯。

    岑嘉祯被扯得连退两步,懵然的视线里看见丞弋顺手从他胸口抓了支笔,然后冷着一张脸就朝寸头走过去了。

    “小弋!”许酌拨开混乱中的几人要去拉丞弋。

    丞弋抬起拳头往寸头脸上狠狠一砸。

    少年人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毫无保留砸下的这一拳让寸头毫无还手之力。

    他整个人身子一歪,直直朝着地上摔去。

    “我草了!”寸头吃痛,凶神恶煞地骂,骂完准备起身回击。

    丞弋直接单腿跪压在他身上不让他起身。

    随后一手钳制住他粗壮的脖子,另一只握着笔的手也高高抬起。

    他按出笔尖,目标是寸头脖子上凸起来的血管。

    “小弋!!”

    第32章 第 32 章 我就是想弄死他。

    32

    丞弋动作不停。

    寸头双眼睁大。

    周围看热闹的惊叫出声。

    尖锐的笔尖以最快的速度划破空气。

    又在刺进血管的前一秒停下来。

    “小弋!”许酌惊惧的声音响在耳边。

    丞弋的手腕被他紧攥着往后拉。

    可少年的力气却和他相反, 还在竭力往血管前进,似是一定要扎进去。

    “丞弋!!”许酌提高声音又喊。

    一向温柔的声音里被染上了愠怒,丞弋咬了咬牙, 最终还是松掉手中的力气,缓缓抬起头。

    许酌来不及去看他眼底翻涌着多少不加掩饰的寒意。

    趁他松懈下来, 动作迅速地夺过他手中的笔放进自己口袋里。

    接着就温柔又不失严肃地下达指令,“起来!”

    间隔了好几秒, 丞弋眼底的寒意才开始逐渐松动。

    而后服从命令般松开寸头的脖子,起身站起来。

    身上没了来自丞弋的压迫感,但寸头面上的惊恐表情仍没有缓解下去。

    好像还没从即将死亡的恐惧里回过神来。

    这时。

    保卫科的人终于来了。

    许酌把丞弋拉到身后, 垂眼看着躺在地上的寸头, “我再重复一遍刚才崔主任说的话,如果你对宋雪依的死亡存疑,可以直接向法院提起医疗诉讼,或者直接报警。”

    “我建议直接报警,因为我已经向我院的警医联动室提过宋雪依身上的伤痕问题了,如果你报警的话,可以更好的配合警察调查出宋雪依生前那些伤是怎么回事。”

    他话说完,寸头及他身后的几个朋友都没说话。

    似是很清楚什么宋雪依身上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见现场安静下来, 许酌转头跟崔玉知丢下一句,“老师我先离开一下。”

    得到后者的点头, 许酌拉着丞弋就往消防通道走了。

    消防通道的大门被大力推开又重重关上。

    许酌甩着手松开丞弋。

    丞弋被惯性甩得后退两步, 但站稳后又朝着许酌走近两步。

    两人面对面,神色都不太好。

    丞弋眼底全是没能爆发出来的怒火, 以及一片闪着泪光的心疼。

    许酌有些生气,但更多的还是后怕。

    “你刚在干什么?”他问丞弋,声线里都带着细颤。

    丞弋没说话, 只是紧紧盯着许酌脸上的红肿。

    许酌深吸一口气,“丞弋,我在问你话。”

    丞弋动了动眼眸,去迎许酌的目光。

    四目相对,许酌看到丞弋眼底涌动着浓郁的自责和懊悔。

    而后,丞弋缓缓抬手,想去摸许酌的脸。

    快要碰到之前,被许酌用力挥开。

    “丞弋,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刚才在干什么!”许酌没压制住心底的慌张,颤抖的声音里都染上了微不可察的哭腔。

    丞弋听出来,更加心疼了,下意识想道歉。

    可心底那片心疼的情绪宛如烈焰一般,灼得他浑身发疼,嗓子也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只是无声落着泪。

    见他只哭不说话,许酌转身就要走。

    刚转过身,手腕被拉住,接着听见身后传来哽咽的哭声,“许酌哥,我错了”

    许酌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回头,“错哪了?”

    丞弋的视线落在许酌脸颊,眼角不断有泪滑出,“我来晚了,让许酌哥受伤了”

    “丞弋!”

    见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许酌从刚才起就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惊慌和后怕终于被愠怒的情绪点燃。

    他用力挣开丞弋的手,“你错在你刚才的行为过界了!”

    “你知不知道你那一笔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

    “你有没有想到你面对的是一个成年无赖!”

    “你知不知道人在被激怒的时候会爆发出多大的力量!”

    “你有没有想过你手中的笔万一被他抢走!他也拿笔对准你的”

    许酌不敢再往下说,只是竭力忍耐着。

    但最终,他还是没忍住从喉咙里泄出一声细细的呜咽。

    他在害怕。

    真的害怕。

    他怕丞弋酿成大错。

    也怕丞弋在他眼前出什么事。

    虽然丞弋经常幻想许酌在他身下哭。

    但真的看见许酌哭,他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又慌又疼了起来。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下意识道歉,也不想哄骗许酌。

    “我知道。”他说,“但我就是想弄死他。”

    许酌眼底一颤,看向丞弋的眼睛充满了不敢置信。

    丞弋居然真的想杀人。

    “许酌哥,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眸底猩红,又重复一遍,“任何人都不行。”

    楼道安静。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吹来的风无孔不入地落到许酌身上,让他感觉到了一阵黏腻的冷意。

    这一刻,许酌发现他好像从来都没真正的认识丞弋。

    之前他只觉得丞弋在喜欢他这件事有些偏激。

    但现在看来。

    丞弋的整个性格都是非常有问题的。

    而以往丞弋给他看到的那些乖巧,不过是他想给他看的。

    真正的丞弋,恐怕就是刚才那个不计后果的疯子。

    可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疯子。

    能让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各种外在原因造就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许酌竟然没有那么生气了,反而有些心疼。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很多,“然后呢?弄死他然后呢?”

    丞弋不说话。

    许酌帮他回答,“然后你在十八岁这么好的年纪去坐牢,是么?”

    丞弋还是不说话。

    可他黑沉的眼底却是没有任何畏惧,像是对这个结果无所谓。

    许酌安静盯着他,眼底的水雾越来越浓重。

    快要落下之前,许酌偏开头,抹去眼角失控的泪。

    又缓缓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好情绪之后,许酌这才回过头,“小弋,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冲动是最不可取的,尤其是为别人冲动,那对你自己的人生太不负责了,知道么?”

    丞弋依旧沉默,只是眼也不眨地看着许酌。

    楼道微弱的白炽灯下,许酌哥的眼角一片湿红,脸颊上的红痕也是触目惊心。

    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和煦又耐心。

    丞弋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他的许酌哥怎么那么温柔,明明上次见面他还不顾他的意愿强吻了他。

    明明被打过一巴掌的人是他。

    明明被自己冲动行为吓到的也是他。

    可他还是这么温柔地来哄他。

    丞弋感受着许酌的温柔,心疼的情绪混杂着被压抑的怒火一起冲击着他,让他浑身的骨头都隐隐发疼。

    好半天之后,丞弋终于缓缓俯身,轻轻环抱住许酌。

    没有察觉到许酌有推开他的想法,他才一点点施加力气。

    “许酌哥”丞弋把脸埋在他颈间,“我没有我自己的人生。”

    “我的出生不被任何人期待,我是一个走到哪都会被嘲笑的私生子。”

    “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把我当个人看。”

    “只有你,你是第一个真心实意对我笑的人。”

    “你让我觉得我在活着。”

    “所以啊许酌哥,我的世界里没有人会比你更重要,包括我自己。”

    长满荆棘的荒地曾照下一片月光。

    那月光过于罕见,是丞弋没见过的美好。

    他阴暗又自私地想独藏起来,每天都要看上几百遍。

    又珍贵无比地小心供奉着,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许酌还是第一次听丞弋说这些,心疼感加重。

    心疼丞弋被嘲笑的经历。

    也心疼他有些扭曲的心态。

    许酌尽量放柔声音,同时拍了拍他的后背,哄他,“但我没事,不是么?”

    “万一呢?”丞弋搂紧了许酌,声音哽咽,“万一许酌哥也像”

    像什么丞弋没说下去,但许酌心底还是重重颤了颤。

    因为他刚才也是这样担心丞弋的。

    “许酌哥”丞弋收紧手臂,把许酌抱得再紧了一些,“对不起。”

    许酌以为他是在为刚才那句话道歉,刚想说没事,就听丞弋又说,“我来晚了”

    “我早点来就好了”

    少年哽咽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自责、惊慌、害怕。

    以及一那份放在心尖尖上的疼惜。

    许酌有些难以想象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是怎么可以把感情表现得这么浓烈的,但他感受到了自己心口的悸动。

    他

    许酌没继续往下想,而是用了点力气推开丞弋。

    丞弋后撤站好,许酌这才看清这人脸上挂了多少泪。

    至此,他多大的气也被这些眼泪浇灭了。

    他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给丞弋擦泪,“别说傻话了,我受伤跟你没关系,动手打人的人又不是你。”

    不等丞弋再说什么,许酌继续说,“而且,你刚才的行为真的很不对,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做到么?”

    丞弋看着许酌的侧脸。

    没说话。

    许酌又问,“回答我,能不能做到?”

    丞弋回答他,“不能。”

    许酌拧了下眉。

    丞弋说,“许酌哥,我不想骗你,我就是做不到。”

    他抬手伸向许酌的脸。

    这次许酌没有挥开他,但他还是没敢去碰许酌的脸颊。

    只是很轻很轻地碰了下许酌脸颊附近的空气。

    然后说,“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这一个底线。”

    第33章 第 33 章 “许酌哥别怕,我在。”……

    33

    护士还另外通知了警医联动室。

    后来警察来做笔录, 许酌让丞弋回办公室等他,没让他出现在警察面前。

    寸头叫寇英朗,做笔录的时候恶人先告状说有个男生要杀他。

    警察问他哪个男生。

    许酌说, “是我弟弟,来给我送饭的, 看见他打我冲过来保护我的,现在已经回家写作业了, 张警官要找他问话的话我再把他喊回来。”

    警医联动室已经开展很多年。

    警察见过很多这种无赖故意放大别人的错处来彰显自己的无辜,听见对方还是学生,心里高下立判。

    “先不用。”警察抬手示意许酌不用, 接着说, “医疗事情不归我们管,现在就寇英朗主动打人这一事件,你们想怎么解决?”

    打人事情可大可小,全看被打人是追究责任还是选择谅解。

    许酌没说话,转头看崔玉知。

    崔玉知目光鼓励,“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许酌这才说,“那就走法律程序吧。”

    一旁的岑嘉祯这才松了口气。

    他是真怕温柔的许老师会直接原谅这个大傻逼!

    走法律程序就爽很多了,寇英朗在医院聚众闹事又主动打人, 怎么也要关进派出所拘留几天的。

    可寇英朗却不干了,他怒拍桌子, “什么意思啊你!你把我老婆治死了我还没找你赔钱呢!现在你他妈还让警察抓我是吧!”

    “安静!”一名做笔录的警察也拍了下桌子。

    寇英朗安静不了一点, 跟警察吼,“安静什么安静!我只是打人你们就这么凶我!他们杀人你们怎么不管!!”

    他越说越起劲, “凭什么!我们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是吧!”

    “我不管!你们赶紧让他给我赔钱!顺便把我老婆做手术的钱也都给我还回来!那他妈都是老子的钱!我可没说要给她用!”

    归根结底就是来讹钱的。

    医院里这种事情已经多到见怪不怪了。

    许酌还是那句话,“医院只会根据法院的判决书来给于赔款,如果你想要赔偿的话, 只能先向法院提起诉讼。”

    后面都是寇英朗单方面的扯皮了。

    许酌没再继续陪着,配合完警察做笔录就离开会议室了。

    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崔玉知先跟许酌说,“那你等下直接回去休息吧,今天的班我替你值了。”

    许酌:“那怎么行,老师你自己还需要多休息呢。”

    崔玉知看着他,“没事,反正我今天也要给那帮笨学生改论文的,都是熬夜,在家熬和在医院熬是一样的。”

    笨学生

    一旁的岑嘉祯疑似受到了重创。

    但他没敢说话。

    许酌还要说什么,崔玉知就加重语气说,“许医生,这是命令。”

    许酌抿抿唇,“那就麻烦老师了。”

    换好衣服,许酌带着丞弋回家了。

    路上的时候,谢旌给许酌打来电话。

    谢旌的名字从中控屏幕跳出来的那一刻,许酌能明显感受到副驾驶的那边骤然蔓延过来的低气压。

    但他还是接了。

    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旌惊慌的声音就先从音箱里传出来,“许酌你没事吧!我听说有人来闹事了!”

    “我没事。”许酌说,“我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我过来看看你!”谢旌急声说。

    副驾驶的低气压直接降到了冰点。

    许酌无奈抿唇,随后才拒绝说,“不用了,我等下到家就准备休息了。”

    “可是”谢旌说着忽然顿住,过了好几秒才继续,“那你等下到家了跟我视频一下可以么?我想看看你。”

    “谢旌。”许酌又一次说,“我真的没事。”

    电话那边安静。

    这次的安静延续了很久。

    久到许酌都以为信号中断了,才听谢旌的声音重新响起,“那你今天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

    直到挂了电话,身旁的低气压都还没消减下去。

    许酌担心丞弋又会像上次一样发疯。

    但没有。

    丞弋一直很安静。

    到家换好鞋,他甚至还乖声说,“许酌哥,你等下再洗澡好不好,先把脸冷敷一下。”

    许酌也没准备先洗澡,听见丞弋这样说,他点头说,“嗯,我是准备先冷敷一下的,你别管我了,先去复习吧。”

    丞弋拉住许酌的手腕,“许酌哥,我想帮你。”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许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因为丞弋眼里蕴满了心疼堆砌起来的祈求。

    许酌抿抿唇,松口说,“那你去拿冰袋吧。”

    丞弋去拿冰袋。

    许酌脱下外套,先去餐边柜接了杯水喝,然后才往沙发走。

    刚坐进沙发里,许酌心底就猝不及防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些情绪太重了,许酌有些难以承受,后仰着靠进沙发里,试图让柔软的靠垫来帮自己一起承担。

    这时,脸颊覆压下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许酌掀开眼皮,先看见一片暖色的光。

    随后才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丞弋。

    丞弋在暖光里,手中拿着灌好冰的冰敷袋。

    他一边小心地将冰敷袋贴在他的脸颊上,一边放轻声音问他,“许酌哥,这样疼么?”

    许酌眨了眨眼,摇头,“不疼,你不用那么小心,随意点就可以了。”

    丞弋没说话了。

    许酌找了个话题问他,“这两天考试怎么样?”

    丞弋说,“没什么难度,都会做。”

    许酌笑起来,“那我们小弋真厉害。”

    丞弋看着他脸上的笑,“许酌哥,不要笑了。”

    许酌微怔。

    丞弋直接抬手覆盖住他的眼睛,“好好休息吧,什么也别想了。”

    眼前的光被一只大手尽数遮挡,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上扬的唇线逐渐抿直,许酌没有拨开丞弋的手,也没再说话。

    丞弋也不开口吵他,安静给他敷脸。

    没人说话,空气都静谧了下来。

    许酌耳边只听得见丞弋移动冰敷袋的声音。

    似是怕吵到他,移动冰敷袋的声音都被丞弋放得很轻。

    许酌在细微的响动中慢慢放松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移动冰袋的声音也没有了。

    万籁俱寂之下,许酌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覆盖在眼睛上的那只手有多少温度传递过来。

    许酌并不觉得冷,可这一刻,他还是觉得无比安心。

    在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弟弟身上找安心感,许酌顿时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在心里默叹一声,他拉开丞弋的手,坐起身说,“可以了,谢谢小弋。”

    丞弋没说话,绕过沙发往许酌身边走。

    许酌从沙发里起身,拿过丞弋手里的冰敷袋,“好了,你快抓紧时间去复习吧,我去洗澡了。”

    说着要走,丞弋拉住他的手腕,喊他,“许酌哥。”

    许酌佯装轻松,“嗯?怎么了?”

    丞弋有很多想说,想为上次的冲动道歉,还想跟他说一下他有想考的大学了。

    但暖色柔光下的许酌满眼疲惫,他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说,“许酌哥,晚上我陪你一起睡吧。”

    许酌:。

    许酌瞬间就不疲惫了,戳着丞弋的额头把他往后推,“这位高中生,你很闲的话可以去多做两套卷子冷静一下,而不是在这里骚扰无助中年人。”

    丞弋被推得后退一步,然后又走回来,目的性明确地抱住许酌。

    他没有抱很紧。

    许酌也没有推开他。

    “我没有骚扰许酌哥。”丞弋轻轻拢了拢许酌的后脑勺,“我只是想让许酌哥好好休息。”

    许酌没说话。

    “许酌哥不让我陪的话,那你害怕了记得喊我。”

    许酌听见他说,“我今晚就在客厅睡,许酌哥什么时候喊我我都听得见。”

    回到卧室洗漱好躺下,许酌对着朦胧的天花板发呆。

    他脑子里有很多画面,关于宋雪依的,关于手术的,关于寇英朗打人时的凶恶,关于丞弋不计后果的冲动,还有

    许酌闭上眼睛,没让自己再往下想。

    只慢慢蜷缩起身体,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试图做个胆小鬼。

    他不太想睡觉,但巨大的心累感还是拖着他往梦境里沉。

    许酌梦到了真正的医闹画面。

    画面里,一个面容温和的中年医生一脸遗憾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医生对面的男人面如死灰,“怎么就尽力?人没救回来你们怎么就尽力了?”

    中年医生语气平和,“真的抱歉,孩子的心脏已经停跳太久了,我们无能为力了。”

    “什么叫无能为力!你们是医生!你们是最好的心脏医院!凭什么无能为力!凭什么不救我儿子!”

    “要钱是吧!说吧!你们说要多少钱才会救活我儿子!我砸锅卖铁给你们凑好不好!啊!”

    中年医生轻叹,“这位家长您先冷静一点,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您儿子真的已经过了最佳抢救时间,我们能试的都试了。”

    说着,他缓缓躬了躬身,“真的很抱歉。”

    “我不要听抱歉!我不要听抱歉!我已经把我儿子送到医院了!我已经把我儿子送到你们手上了!你们凭什么不救他!凭什么!凭什么啊啊啊啊!!!”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家长失控发疯,肆意在抢救室乱打乱砸。

    抢救室还有其它病人,医生护士一拥而上,试图劝慰住这位年轻丧子的父亲。

    而后不知道哪个护士尖叫了一声。

    抢救室瞬间安静下来。

    等大家顺着那位护士的视线看过去时,

    只见那位面容温和的医生胸口已经直直插了一把银色的止血钳。

    中年医生似乎也没反应过来这把钳子是什么时候戳进来的,茫然眨了眨眼,而后才捂着冒血的位置缓缓倒下去了。

    抢救室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许酌什么都听不见,他只是慢慢走向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医生。

    而后蹲下身,用虚浮的手去捂住汩汩冒血的心口。

    他想喊人,可巨大的悲伤全都梗在喉咙,让他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直到眼前的人影开始一点点虚化,飘散,最后消失。

    许酌才竭力大喊:“爸!”

    他想抓住什么,猛地坐起来时才发现眼前除了一片柔黄的光晕,什么都没有。

    四下静谧,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和剧烈震动的心跳声。

    忽地,门板被人用力推开。

    许酌仓惶抬眼,看到门外疾速跑进来一个身影。

    他还没看清那个身影的脸,只清楚看到了那个身影带来的暖光迅速冲破了他周围的黑暗

    然后。

    他整个人也被揽进一个暖得无法形容的怀抱里。

    “许酌哥别怕,我在。”

    “我在的。”

    是丞弋

    许酌慢慢闭上眼睛,人也无意识往他怀里埋了埋。

    后来丞弋没再说话,只是一下接一下地轻拍着许酌的后背。

    无言的轻抚和陪伴勾勒成一张温柔的网,许酌在这张网里慢慢放缓呼吸,忐忑的心也逐渐平寂下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酌心底忽然跳出个催促的念头。

    该推开丞弋了。

    不该继续在丞弋怀里沉沦了。

    这样是不对的。

    也是不可以的。

    可许酌没有动。

    丞弋把他抱得很紧,环抱住他的结实手臂也足以承托住他所有心慌的同时,还能让他清楚感受到少年身上流淌过来的温度。

    那温度不算过分灼人,却犹如千万只横冲直闯的蝴蝶一般,在他心口留下经久不停的震颤。

    第34章 第 34 章 拜托!你可是许酌哎!……

    34

    医院每当有病人死亡后, 都会开展死亡病例讨论会。

    同时,医纠办也会根据医闹来对病人的治疗过程展开调查。

    因为许酌暂时没有明显的错处。

    所以调查期间无需停手术。

    配合完医纠办的问话后,许酌回了办公室。

    刚一走进办公室, 里面几个人就全都围了上来。

    “怎么样?医纠办怎么说?”林祈最先挤过来问。

    许酌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暂时没说什么, 只是说我越级做手术不符合流程规定。”

    “那他管呢!”林祈第一个不服,“崔主任都让你上台了, 说明我们是有实力的!”

    许酌回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别这么说,他们也是怕病人脱不了机, 下不了手术台, 到时候处理起来会更麻烦。”

    林祈啧了一声,没说什么了。

    周黎安今天到医院才听说昨天的事情,懊悔的不行。

    看到许酌脸上还有未消的红痕,他一向温润的眉眼也控制不住地冷冽了起来,“那打人的呢?你就这么白挨一巴掌?”

    许酌微微一笑,“怎么是白挨呢,寇英朗不是被警方带走拘留了么。”

    民事拘留不痛不痒,周黎安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意。

    但他也知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了。

    真要以暴制暴帮许酌讨回来的话,反而会让许酌成众矢之的。

    谢旌一直沉着脸没说话。

    但许酌还是放下水杯主动看向他, “谢旌, 我真的没事,你别做多余的事, 可以么?”

    谢旌和他对视,半晌拽着脸移开视线,“我一个遵纪守法的三好公民能做什么!”

    许酌点头嗯了声, “我觉得谢总也不是个冲动的人。”

    谢旌哼了一声。

    许酌笑了笑,看着其他人,“好了,都去忙吧,我也该去查房了。”

    还是先查监护室。

    有赖于谢升华平时经常锻炼的原因,所以他即使年近六十了,身体各方面的素质依然很硬朗。

    身体底子好,就更有利他恢复。

    许酌简单看完他的各项检查单及病程数据,点头跟管床医生说,“差不多了,下午林医生你再给谢董抽个血气吧,没问题的话就可以拔管转特护病房了。”

    林医生点头,“好。”

    从监护室出来,许酌又去了普通病房。

    普通病房的人大多都围观了昨晚那场闹剧,有人担心问宋雪依是怎么死的。

    有人直接甩脸色说不让许酌给他做检查。

    岑嘉祯刚想为许酌辩解,就见许酌已经平静点头了,“好的大爷,我等下让其他医生过来给您做检查,您先别激动,您今天的血压有点高。”

    大爷扭身不搭理他。

    旁边的床位是一位奶奶。

    许酌看了奶奶一眼。

    奶奶怕他走,赶紧朝他招手,“孩子快来,奶奶愿意让你检查。”

    许酌这才走过去。

    刚走到床边,奶奶就先笑呵呵拉过许酌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拍了拍,“孩子,别搭理他,奶奶相信你,你是个好医生。”

    许酌心里得到了一丝安慰,“谢谢奶奶。”

    查房结束,许酌去了门诊。

    因为工作日没时间来看病的病人全都汇聚在双休日这两天了。

    所以周六的门诊也是格外繁忙的。

    一上午门诊结束,许酌口都渴死了。

    岑嘉祯说要去给他买杯咖啡,许酌没让他去,而是说,“走吧,直接去食堂吃饭吧。”

    岑嘉祯觉得许酌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没敢多说什么,乖乖跟着许酌走出门诊室。

    刚走出没多久,许酌脚步忽然一顿。

    岑嘉祯也跟着停下,然后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

    就见门诊大楼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毫无疑问,是来给许老师送饭的丞弋。

    岑嘉祯没敢再在心里吐槽丞弋是死绿茶。

    因为丞弋昨天那个样子真的太吓人了。

    如果说许老师是温柔的明月。

    那丞弋简直就是一条盘旋在明月身边的阴森毒蛇。

    有人敢伤害那轮明月,他就敢凶相毕露地亮出他的毒牙。

    但他的方式也太吓人了。

    居然敢朝着人的大动脉下手。

    岑嘉祯光是想想昨天他那一笔下去的后果,就顿时汗毛直立。

    怪不得现在大家都说,惹谁都不要惹高中生。

    这话简直太对了。

    高中生简直不要命。

    岑嘉祯不着痕迹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张口就要跟许酌说他自己去食堂好了。

    话还没开口,就听许酌说,“小岑,你回诊室等一会,等小弋上来你就跟他说我上手术了。”

    岑嘉祯没明白,“啊?”

    许酌看着他。

    岑嘉祯又点头,“哦,好!”

    许酌:“去吧,我在食堂等你。”

    三分钟后,丞弋到诊室门口。

    看见诊室里只有岑嘉祯一个人,他问,“许酌哥呢?”

    问话的声音冰冷,又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蔑视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问路边的狗呢。

    岑嘉祯真不想理他,但想着许老师的嘱托,他还是拽着声音说,“上手术了。”

    丞弋眼底更冷了,“他今天没手术。”

    岑嘉祯假模假式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起身说,“紧急手术不行啊?你当医院上班那么自由呢!”

    丞弋盯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阴暗极了。

    岑嘉祯被他盯得心底发寒,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麻烦让让,我要关门了!”

    丞弋后退一步,在他关门的时候盯着他的后脑勺问,“他在做什么手术?几个小时下?”

    岑嘉祯没好气,“瓣膜置换!主动脉置换!五六七八个小时吧!这谁说得准!”

    丞弋垂眼。

    安静半晌后,他直接转身走了。

    岑嘉祯忽然喊住他,“哎!”

    丞弋回头看他,神色不耐烦,“说。”

    岑嘉祯看着他手里的保温袋,“你的饭不留给许老师啊!”

    丞弋告诉他,“下午给他送新做的。”

    说完转身就走。

    岑嘉祯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这个丞弋又绿茶又心狠。

    但该说不说的,他对许老师好像确实挺上心的。

    别的不说,只说亲手做饭、坚持送饭这一块,就没人能赢过他。

    毕竟医院这几个追许老师的人,可没谁给许老师亲手做过一顿饭。

    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了他自己。

    岑嘉祯顿时有些自惭形秽。

    但转念想到自己从一开始也只打算把许老师如明月一般珍藏在心里,他又立即释然了。

    今天的午饭只有岑嘉祯和许酌两个人。

    谢升华的恢复比预想的好,已经提前转去特护病房了,谢旌在陪着他。

    周黎安在急诊忙得不可开交,都没时间吃饭。

    岑嘉祯难得和许酌单独吃饭,整个人都紧张坏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许酌又提议让他陪他一起去买咖啡。

    岑嘉祯这才回过味来,许老师这是有话要跟他说。

    想到许老师刚才故意支开了丞弋,岑嘉祯心里顿时砰砰直跳。

    难不成许老师昨天看自己神勇无比,所以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岑嘉祯越想越有可能,不自觉挺直了脊背,脸上也荡漾着洋洋得意的表情。

    但等许酌买完咖啡,两人一起往办公室走的时候,他就得意不下去了。

    因为许酌忽然说,“小岑,学校的老师有教过你们怎么正确面对医闹么?”

    岑嘉祯眨了眨眼,迟钝地反应过来许老师这哪是对他芳心暗许,分明是准备秋后算账。

    闹了个大乌龙,岑嘉祯羞愧低下头,讪讪说,“嗯,有说过。”

    许酌回头看他,“站好,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

    岑嘉祯听话站好。

    许酌这才继续说,“你昨天不该那么跟家属呛声的,这样只会加剧家属的情绪。”

    岑嘉祯扁扁嘴,“那医生就该在警察来之前任由家属欺负么?”

    许酌停下脚步,在窗边的光线里仰头去看岑嘉祯,“不是任由家属欺负,是避免事态继续恶化下去。”

    岑嘉祯没说话,但神色明显不认同。

    许酌抿抿唇,颇有些语重心长,“小岑,你还没见过真正的医闹,不知道人在情绪爆发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失智的行为,但你要永远记住一点。”

    岑嘉祯看着许酌。

    许酌说,“退一步绝对不是在助长家属的威风,而是对自己的保护,知道么?”

    岑嘉祯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一件久到快要被人忘记的事。

    在其它医院都还只是靠保卫科来负责安保的时候,云大第一附属医院是云城第一个创办警医联动室的医院。

    因为这里曾经失去了一个被人奉为传奇的医学天才,许溥心。

    许溥心是谁?

    是许老师的爸爸,也是心外科上一任科主任。

    所以没人比许老师更清楚医闹的后果有多惨痛了。

    他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教人不要重蹈覆辙。

    岑嘉祯顿时心口发酸,“许老师,对不起,我”

    许酌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赶紧抬手,“别煽情啊,我不喜欢那样的氛围,你好好记住就好,记住没有任何委屈会比你好好活着更重要。”

    岑嘉祯吸了吸鼻子,郑重点头,“我记住了许老师!”

    顿了顿,他又补充,“谢谢你!”

    许酌笑,“好了,去准备下班回学校吧。”

    丞弋晚上来送饭许酌也没见。

    彼时林祈刚好来找许酌去吃饭,许酌就让林祈帮忙把丞弋糊弄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许酌才从办公室另一扇门进来。

    林祈盯着做贼一样的许酌,“你不对劲。”

    许酌不置可否,淡然说,“走吧,去吃饭吧。”

    林祈跟上他,“你不要跟我说你躲着那小弟弟只是为了陪我吃晚饭。”

    许酌顺势点头,“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确实是的。”

    “这话你自己信么?”

    “信。”

    林祈不说话了,眯眼盯着许酌看。

    从进电梯,盯到出电梯。

    直盯到他自己眼睛发酸了,他才眨眨眼睛说,“许酌,你该不会是喜欢那小弟弟了吧?”

    许酌一直是个很坦荡的人,不管面对谁的追求,他都不会选择逃避。

    现在躲躲藏藏的,显然不是他的性格。

    那如果不是躲避追求者,就只能是躲避他自己了。

    但许酌没回答。

    不否认就是默认。

    林祈嘶了一声,有些心里不平衡,“不会吧?真的啊?”

    许酌还是沉默。

    林祈更不平衡,“他们丞家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啊这是!回回这种好事儿都轮到他们姓丞的身上!”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食堂,许酌平静问他,“吃什么?”

    林祈哼,“吃饺子!不要饺子只要醋!”

    许酌看他,“几岁了还闹。”

    林祈只好改口,“吃猪脚饭!多加个猪脚!”

    许酌给他点猪脚饭,又给自己点了份肉沫土豆盖浇饭。

    拿到饭,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刚一坐下,林祈就又开始喋喋不休,“所以你是不会跟他谈恋爱的对吧?”

    许酌终于回答他,“不会。”

    听到这个回答,林祈这才觉得平衡了很多。

    虽然他对许酌早已没有那份心思了。

    但由于自己当年的失败,就导致他这几年看成功追到人的丞敛格外不顺眼。

    听说许酌和丞敛离婚当晚,林祈都想放烟花庆祝了。

    但奈何云城禁燃。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开心到差点失眠。

    后面听周黎安余凯睿他们开始追许酌,他也只是抱着旁观者的心态看热闹。

    他就喜欢有人孜孜不倦追许酌,但又被许酌拒绝的模样。

    因为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被拒绝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好悲惨好没用。

    但等大家都被拒绝了,那这份惨淡和没用就被大家平分了。

    这个时候再回头看自己,也就没那么惨了。

    但转念想到什么,林祈又忍不住起哄说,“其实也不用拒绝地那么干脆吧,现在不都流行跟弟弟谈恋爱么,你也谈个玩玩呗。”

    倒不是多想成全丞弋。

    他只是单纯想看周黎安和谢旌破防的表情。

    许酌哪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抬眼安静看他。

    林祈识趣闭嘴,“好了好了,错了错了。”

    但安静两秒过后,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但说真的,你不会是还想着丞敛呢吧?”

    “没有。”许酌说。

    林祈纳闷,“那干嘛不跟弟弟试试啊?虽然我很不爽有人能追到你,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也不是不可以大方成全的。”

    这是真话,不是单纯想看谁落败。

    毕竟他现在也算是许酌的好朋友。

    作为好朋友,他总要为许酌考虑一下的。

    许酌听他没再开玩笑,也认真说,“没必要,喜欢不代表合适,不合适就没必要开始。”

    更何况,他是个对待感情很真诚的人。

    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开始一段感情,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都太负责了。

    林祈不懂,“这又什么不合适的?虽然弟弟才高三,但他马上就要高考了啊,那高考一结束他不就是青春男大了么。”

    “你知道现在但凡有点姿色的男大有多吃香么!”

    说着,他还无比自恋地拉踩一波,“虽然弟弟的颜值跟我比确实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也是非常有潜力的。”

    许酌没有反驳他最后一句话,只说,“所以我们更不合适。”

    林祈看着许酌,“哪里就更不合适了啊?你别跟我说是年龄啊!”

    “拜托!你可是许酌哎!你配谁都绰绰有余好吧!”

    许酌深吸一口气,想说不只是年龄,还有阅历、认知、经历很多很多种原因。

    但话到了嘴边他又不想说了,总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所以他最后只说,“吃你的饭吧。”

    第35章 第 35 章 “许酌哥,你在干什么?……

    35

    许酌存了心想躲丞弋, 所以最近连家都不怎么回了。

    就算是要回家拿换洗衣服,他也特意挑在丞弋上学期间。

    为了不让丞弋察觉,也为了避免他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微信上丞弋发过来的消息他还是有好好回的。

    这天,他又掐着丞弋去上学的时间准备回趟家拿换洗衣服。

    到家推开门, 家里空荡干净,没有人。

    许酌轻松换鞋, 然后回卧室。

    天天泡在医院就等于是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时制上班。

    这样连轴转了半个多月的后果就是特别累。

    而他一旦过度劳累,就会导致身体格外空虚。

    所以他今天回来拿换洗衣服是次要的。

    他主要是想解决一下生理性的饥渴。

    衣帽间最后一层抽屉整齐摆放着他用下来还不错的几个玩具。

    他过去打开,目光在里面扫视一圈, 拿起最后一个。

    这个他买很久了, 但也只用了一次。

    用过后的次感觉还不错。

    拟态真实不说,而且全自动。

    中间还会随着时间的长短逐渐加速、升温。

    甚至最后爆发的时候都带着性感的冲击力。

    算是整个抽屉里最好用的一款了。

    许酌拿着它去了浴室。

    他先到淋浴间简单洗了个澡,然后熟练开拓。

    等差不多了,他才拿上玩具躺进浴缸里。

    浴缸里早已放好了水。

    恒温水流像极了宽阔的拥抱。

    许酌躺进去的一瞬间就被全方位包裹住了。

    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之后才慢慢将玩具逆着水流往里送。

    热气氤氲的白雾中,许酌拧着眉头,后仰着脖颈。

    他莹白如绸缎的皮肤早已被水汽蒸腾出水粉色。

    湿成一簇簇的睫毛随着手上的推进而簌簌颤抖起来。

    轻动的水流触碰着他的大腿,引出一片敏感的酥痒。

    玉白的贝齿紧咬着水润的下唇。

    许酌大概是想克制着不发出任何声音,但最后还是没忍住从喉咙间溢出一点细细的碎哼。

    极度的空虚被一点点填满。

    身体里的焦热也沸腾着狂欢起来。

    但他并没急着要开始, 只是轻轻磨动着。

    太久没用过玩具了。

    他多少有点不太习惯。

    要给身体一些适应过程,不然会受伤的。

    误打误撞磨到某一点时, 许酌好看的眼尾不自觉溢出一点透明的泪。

    那点泪缀在他嫣红色的眼尾, 要落不落地颤颤轻抖着。

    与此同时,身体里的渴望也叫嚣得更加厉害了。

    许酌也觉得差不多了, 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用水中那根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动开关。

    下一秒。

    机械开始缓慢推动。

    久违的感觉。

    许酌没忍住颤了下身子,眼角的那颗泪也终于落下。

    蒸腾的热气中, 许酌的体温逐渐升高。

    那覆着薄粉的脖颈也越仰越高,仿若亟待有人来爱抚亲吻的白天鹅。

    渐入佳境。

    许酌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随着荡漾的水流一起急促起伏。

    直到他整个人身上都蔓起了旖旎的红潮。

    荡漾的水面才忽地往上涌动。

    水花沿着浴缸哗哗落在地面的同时,黏腻的软哼也响彻在整间浴室。

    直到软哼的尾音彻底消失,许酌才将勉力支撑起来的腰身缓缓落回水中时。

    然后,他整个人都不想动了。

    就那么仰躺在那里,半睁着水光潋滟的眸子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舒服是舒服的。

    但到底还是差了点什么。

    许酌觉得自己没有彻底得到缓解,贪心地想再来一次

    丞弋开门回到家时,在门口看到许酌换下来的鞋子。

    他快速略过,换了鞋子径直往许酌的卧室走。

    到门口,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他拧动门把手,将门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但没看到想象中许酌哥睡在床上的画面。

    而是听到一阵从门缝里涌进他耳腔的急喘。

    丞弋眼底一沉。

    但转念想到家里除了许酌哥就没有其他人了,他又敛起眸底的寒意,然后悄无声息推门进来。

    断断续续的软音是从浴室传出来的。

    丞弋没有往浴室走,而是站定在原地,直直望着那面模糊不清的玻璃。

    许酌哥在里面纾|解自己。

    不是单纯的用手。

    是用玩具。

    他听到水流碰撞的声音了。

    丞弋眸底沉郁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在许酌哥身体里的不是他?

    为什么许酌哥宁愿用该死的破玩具也不用他?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阴暗的占有欲在催着丞弋不管不顾冲进浴室,把那什么该死破玩具狠狠地踩在脚下。

    然后自己占有许酌哥。

    玩具哪有他好。

    他不仅可以把许酌哥塞得满满的。

    还可以把许酌哥伺候得灵魂都颤栗起来。

    可仅有的一点理智又把他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可以。

    他不顾许酌哥的意愿亲过他之后,许酌哥都已经躲他半个多月了。

    他要是再来强的,许酌哥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见他了。

    不可以不可以。

    许酌哥可以不爱他,但不能不见他。

    见不到许酌哥的每一天,他都想发疯。

    可□□的许酌哥就在他眼前

    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

    走到浴室门前推开那扇门,他就可以把毫无防备的许酌哥尽收眼底。

    甚至是吃干抹净。

    许酌哥现在正在渴热的阶段,一定会很欢迎他的。

    说不定,许酌哥还会泪眼朦胧地求他过去

    丞弋越想越热,脚下也不受控制地往前迈着步子。

    他的步子迈得很轻,仿若缓慢爬行的毒蛇一般,不敢惊动他的猎物。

    “嗯”浴室里传出一声缥缈的哼声。

    那哼声又柔又软,像裹着电流的棉花一样。

    顺着空气飘荡进丞弋耳朵里时,丞弋再呼吸都觉得空气里都燃着火焰。

    他没再往前走。

    在距离浴室门两步之遥的距离里停了下来。

    垂在身侧的手不断收紧,坚硬的指尖也狠狠嵌入掌心里。

    丞弋用尽了所有忍耐力,才没让自己推门闯入。

    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呼吸着被许酌点起火的空气

    两次结束,许酌身体里那阵焦渴的空虚这才得到了一点微乎其微的缓解。

    真的是微乎其微。

    也是很奇怪。

    许酌之前用玩具多少都会缓解大半。

    今天两次结束了,他也只是在快感上舒服了一下。

    身体更深处的空虚却是一点也没抚慰到。

    许酌怀疑是最近太劳累了,所以才会一时半会填补不回来。

    那明后天再回来两次好了。

    反正丞弋这两天都上学的。

    想通这一点,许酌顿时轻松了很多。

    浴缸里的恒温水流已经不剩多少了,只堪堪遮住他平坦的小腹。

    且还透着丝丝缕缕的浑浊。

    许酌抬手按了下旁边的按键,将浴缸里的水排出。

    然后又灌满干净的水。

    他在干净的水流里躺了好一会,这才将暂停工作的玩具慢慢拿出来,放置一旁。

    浴室安静,水流温热。

    许酌有点犯懒,不想起来。

    但想到医院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他还是撑着身子一点点从浴缸里坐起来了。

    去淋浴间简单冲洗了一下,许酌拿着浴巾站到盥洗台前。

    莹白干净的手拂过蒙着雾气的镜子,擦拭出一片足以照出人影的大小。

    许酌一边擦拭身上的水珠,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在热水里泡太久了,他整个身上甚至脸颊都泛着薄薄的红。

    下唇被他自己咬得有些红肿。

    但不明显,不仔细看估计看不出来。

    许酌擦完身上的水,穿上带进来的短袖。

    这件短袖很大,能把该遮的都遮住。

    不至于裸|露,又刚好够他散去身上的热粉。

    穿好衣服,他没着急吹头发。

    太热了,他想等下再吹。

    把搁置在浴缸旁的玩具拿过来冲洗一下后,他就准备先出去了。

    走到门口,抬手握住黑色把手,下按拉开,迈步时抬眼的一瞬间,许酌瞳孔骤缩,整个人都怔住了。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起来。

    许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逐渐拉开的门板缝隙里,居然站着身穿校服的丞弋。

    浴室里的暖光从他身后倾洒出去,却没有落到丞弋身上。

    丞弋站在阴影里,细碎的刘海下的漆黑眼睛直直凝着他。

    “小小弋?”许酌喊完人的下一秒,连忙把手里的玩具藏到身后。

    丞弋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往下垂。

    他没看到玩具,只看到一双雪白修长的腿。

    不知道是不是泡太久热水的原因,许酌哥两条腿的皮肤上都透着莹润的粉。

    特别是膝盖以及干净的脚趾。

    那一片片粉好像盛开的桃花,艳丽得想让人伸出舌尖舔舔,看会不会舔到甜腻的汁水。

    丞弋重重滚了滚喉咙,一双向下垂的目光更显稠黑了。

    许酌没看到丞弋的目光变化,只是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下面什么都没穿。

    于是他来不及多想丞弋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浴室门口,脚步往后退一步就要先把门关上。

    下一秒。

    ‘砰’的一声巨响毫无预兆回荡在整个浴室里。

    许酌心口也跟着重重一跳。

    再抬眼,他看见丞弋那只有力的大手已经摁在了门板上。

    他过于用力,手背上甚至都突起了青筋。

    “许酌哥,你在干什么?”

    丞弋隔着门缝,紧盯着他问。

    第36章 第 36 章 “你把我当玩具,玩我好……

    36

    活了快三十年了, 许酌第一次遇到这么难回答的问题。

    他该怎么跟丞弋一个高中生说他在自我纾||解。

    又该怎么跟丞弋解释他手里的成人玩具。

    不知道。

    不知道干脆不回答。

    许酌迎着丞弋的视线,略显心慌地反问他,“你怎么会在家?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学校么?”

    丞弋撑着门, 一步步走进来,“许酌哥, 是我先问你的。”

    见门挡不住丞弋,许酌抬手试图阻止他, “小弋,别再往前走了。”

    丞弋脚步不停,甚至直接把许酌的手攥在了手里。

    许酌再想把手抽回来, 却已经抽不动了。

    丞弋揉捏着他的手, 步步紧逼,“许酌哥,你在自||慰么?”

    许酌一直都觉得有欲|望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毕竟之前跟丞敛在一起时,也经常跟丞敛直率表述自己的想法。

    有时候觉得不够的时候,他还会攀着丞敛的腰让他再来一次。

    但现在面对丞弋的质问,他却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

    甚至脸颊发热,觉得羞耻无比。

    但他还是尽力让自己佯装平静,“大人的事, 你这个小孩子别乱问。”

    “可我都听见了。”丞弋说,“许酌哥刚才在叫。”

    许酌羞耻地闭上眼, 脸上的粉云却不受控制地渐往耳廓、脖颈处蔓延, 像一点点晕染开的胭脂。

    “小弋,你你给哥留点面子吧。”

    许酌真的后悔极了, 早知道丞弋会突然回来,他今天根本不会在家弄。

    “好,我不问。”丞弋说。

    许酌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口气还没松到底, 就听丞弋又开口说,“那许酌哥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这半个月为什么躲着我?”

    许酌目光闪烁,“我没有躲你,我只是最近比较忙。”

    空气安静。

    丞弋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用目光凝视着许酌。

    许酌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扭动了下手腕想把手挣出来。

    反被丞弋握得更紧。

    “许酌哥,你不乖了。”他声音黏腻,缠人的蛇一样

    许酌嗅到了熟悉的危险,后退一步严肃说,“小弋,你冷静一下,不要乱来。”

    丞弋走近他,“那许酌哥就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躲着我?”

    他说话间,许酌连着退了好几步。

    直到后腰被抵上冷硬的盥洗台,他才被迫停下。

    他一停下,丞弋也跟着停下。

    然后,他就这样被堵在了盥洗台和丞弋中间。

    许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小弋,我真的没有躲你,你不信你到医院去问问我最近有多忙。”

    “是么。”丞弋缓慢俯身,“那许酌哥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凑得太近,许酌能感觉到他铺洒在他脸上的热息。

    那热息灼人得厉害,许酌偏头想躲。

    丞弋抬手,掰着他的侧脸让他回正,“许酌哥,你要去看哪里?我不是说看着我的眼睛么?”

    少年低哑的话音明明算得上平静,可许酌就是觉得他危险极了。

    轻轻摩挲在脸上的拇指,也像极了蠢蠢欲动的蛇。

    仿佛他如果不肯乖乖听话,就会吐着蛇信子扑过来咬他一口。

    许酌不是第一次从丞弋身上感觉到这么危险又强势的气息。

    为了避免丞弋再次失控,他还是抬眼去看丞弋的眼睛,然后再一次重复,“小弋,我没有躲”

    话音未落,唇上就压过来一片温热的触感。

    是丞弋。

    丞弋吻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深入,只是一触即分。

    等他离开,许酌皱起眉头,“小弋,你真的不怕我生气是吧?”

    许酌想表现出几分严肃的威慑力。

    但他好像忘了自己这张脸上染着多好看的软粉色。

    也忘了自己那双眼睛里因为过度羞愤而漾起多少水雾。

    以至于他这样微微蹙眉时,哪里有半分凶相。

    分明全是欲拒还迎的勾引。

    丞弋呼吸灼热,“许酌哥,你撒谎的时候耳朵是红的。”

    许酌:。

    许酌硬撑,“我没”

    又没让他说完。

    丞弋在他开口间趁机吻下来了。

    这次的吻不再是一触即分。

    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粗野凶狠。

    而是充满了潮湿的挑逗。

    他每一个不紧不慢的蹍磨和舔舐都像裹着潮意的浪潮,毫不费力就将许酌口中搅弄得一片湿润。

    许酌现在的身体本就敏感,只被丞弋灵活的舌尖轻勾慢舔几下,他就控制不止地全身发软。

    许酌被自己的这种反应弄得有些羞愤,开始剧烈挣扎,试图以自己的力量从丞弋口中逃出。

    可他越挣扎,丞弋就吻得越深。

    呼吸交融间,许酌感觉自己就像被丞弋捕捉到手里的猎物。

    他所有的挣扎对丞弋来说都更像是一种兴奋的催化剂。

    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

    大脑也逐渐晕眩起来。

    不痛不痒的抗拒在晕眩的影响下渐渐弱化下来,接着又慢慢变成一种下意识的回应。

    察觉到这一点的丞弋顿了顿,随即就得寸进尺起来。

    他松开许酌的手腕,转而去扣他的腰身。

    紧密相贴的身体让一切反应都无所遁形。

    滚烫的体温。

    炙热的弧度。

    许酌被少年人的剑拔弩张紧抵着,被烫到一样从失神的眩晕里骤然回过神来。

    他又想后退躲开,可身后已经没有可以让他后退的空间了。

    于是他只好抬手去推丞弋。

    自然还是没有推开。

    尝到甜头的丞弋不但把他扣得更紧了,还捏着他的后颈让他抬头,从而好加深这个吻。

    盥洗台柔黄色的光影下,两人鼻尖相触,呼吸缠着呼吸。

    逐渐升温的空气里全是丞弋不断加重力度的吸吮和舔舐的水声。

    许酌听得面红耳赤,强烈的羞耻心加快了他拍打丞弋肩膀的速度,迫切地想要逃开。

    很难得的,丞弋居然听话松开了。

    唇舌骤然分开的一瞬,许酌就先偏着头大口喘息。

    然而还没喘两口,丞弋就又把他的脸掰了回去。

    许酌:。

    这小混蛋到底什么癖好,怎么那么喜欢掰他的脸。

    丞弋在欣赏许酌的脸。

    许酌张口吐着热气,垂眼往里探甚至能看到被吮得艳红的一截软舌。

    薄嫩的脸颊和耳廓甚至脖颈全都弥漫着一片粉红。

    特别是眼角。

    他眼角有潋滟的水雾漫出,打湿那片红,看起来就更像沾了水的花瓣。

    简直迷人得要死。

    丞弋好想舔。

    丞弋凑过去。

    许酌躲开,微喘着,“丞弋!你过分了!”

    他蹙眉说着凶人的话,“快松开我!”

    没有舔到,丞弋也不失落,乖乖后退一步,让自己的热度从许酌哥的小腹上离开。

    但目光仍然紧追着许酌水雾朦胧的眼睛,“许酌哥,你喜欢我。”

    少年沉哑的声音几乎全是笃定。

    许酌刚想因为丞弋的后退而放松下来的心跳又猝不及防狂跳起来……

    为了掩饰那乱掉的心跳,许酌更添几分严肃地避重就轻,“小弋,你现在松开我我不跟你生气。”

    丞弋不松,又一遍说,“许酌哥,你喜欢我。”

    许酌眉头拧紧,“丞弋!”

    空气安静,唯有两人重重的呼吸。

    良久之后,丞弋才妥协般开口,“好,我不逼许酌哥。”

    有过之前的经验,许酌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

    而下一秒,他果然也听丞弋又说,“那许酌哥是不是该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了?”

    丞弋一共就问了两个问题。

    一个是为什么躲着他。

    一个是他在干什么。

    许酌刚才都没回答丞弋,此时更不会回答他。

    而他沉默间,丞弋也缓缓抬起了一只手。

    许酌垂眼去看,只见丞弋手中安静躺着的那根东西,赫然就是刚才他紧握在手中不肯让丞弋看到的玩具。

    许酌茫然了一瞬,他居然不知道丞弋什么时候拿走的。

    “许酌哥,这东西好玩么?”丞弋问他。

    他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在问一个随处可见的玩具一样。

    许酌没接话,伸手要夺回来。

    丞弋直接翻转手腕,让那东西垂直落向地面。

    软皮质的东西是不会摔坏的。

    但底部的防水开关重重摔到地上时,还是响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摔坏了。

    许酌想垂眼去看。

    丞弋却歪过头挡住他的视线。

    “许酌哥,不要玩那个东西了。”

    他俯下身,唇瓣似有若无撩着许酌的耳垂,“你把我当玩具,玩我好不好?”

    许酌的耳垂很敏感,被丞弋这么烫人的唇瓣一碰,瞬间泛起一阵战栗的酥麻感。

    他偏开头,忍着战栗去推丞弋,“丞弋,你再这样闹我真的要生气了。”

    “我没闹,我认真的许酌哥,我比那个破东西更会伺候你。”

    丞弋说话时,扣在许酌腰间的手也缓缓下移,“许酌哥不信的话,可以先试玩一下。”

    游移在布料上的手在空气中发出微乎其微的簌簌声,像一只缓慢爬行在草丛间的蛇。

    他每下行一寸,许酌的身上就多添一分痒意。

    过了最初的那阵羞耻心慌,许酌此时已然平静下来了。

    因此,哪怕敏感的皮肤已经不自觉在回应丞弋的抚触,他也能波澜不惊地去和丞弋对视。

    所以他没有去抓丞弋的手。

    而是由着他动作。

    最终,丞弋的手停在了T恤下摆最边缘的位置。

    再往下,就是许酌泛着粉色的大腿。

    甚至是没有任何遮挡的

    丞弋的呼吸很重,停在布料上的手也青筋突显。

    似是在抵抗着什么。

    许酌能感受到少年人濒临失控的急欲,也看清他眼底偏执的占有欲。

    但他还是克制着身上的痒意,缓声而平静说,“怎么不继续了?”

    丞弋和许酌对视,眼底湿稠的占有欲几乎要把许酌整个人都吞噬。

    可数秒后,他还是将手从许酌腿上移开。

    然后略过许酌腰侧,撑在他身旁的盥洗台上,声音低哑又认真,“许酌哥,我不想惹你生气。”

    “但如果许酌哥需要的话,我真的很愿意做你的玩具。”

    “也会尽我所能取悦你。”

    第37章 第 37 章 家里装了监控。

    37

    少年人完全就像一只抓住一切机会进攻的野兽。

    什么身份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是玩具也好, 是狗也好。

    都无所谓。

    他只要能拥有许酌哥。

    只要在许酌哥身边。

    丞弋不留任何余地的进攻让许酌有些招架不住。

    他说话间喷洒过来的热息也烘得许酌面颊滚烫。

    他后仰着脑袋,竭力维持面上的平静,“小弋, 我不需要一个高中生来取悦我,现在, 赶紧松开我。”

    丞弋没松,黑眸沉沉地包裹着他, “许酌哥,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肯记住我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事实。”

    许酌也看着他,“成年男人不会这么不理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两秒。

    这两秒里, 丞弋的目光从许酌潋滟的眼睛移到他水润殷红的唇瓣, 又移回来。

    如此反复了两次,丞弋眸色更深了,“许酌哥,你是不是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我能忍着不直接把你吃得干干净净,已经是我最大的理智了。”

    话越说越混蛋,许酌真的听不下去了,强忍着脸上的燥意,羞恼开口, “小弋,你是真的不听话了是吧?”

    “我听话。”丞弋缠人的紧, “但许酌哥躲了我十七天, 总要给我一个答案。”

    许酌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 撑在他身侧的那只大手就悄无声息抚上了他的后腰。

    少年的掌心还是那么热,隔着衣料他都觉得烫人。

    许酌无意识抖了一下,接着就被丞弋握得更紧。

    “许酌哥, 我真的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了。”丞弋的视线紧紧凝着他,声音又低又哑,“所以你别再骗我了,好不好?”

    空气安静。

    两人在无声的沉默中四目相对。

    许酌算是发现了,这小混蛋真的很会装委屈。

    不过他并不打算心软,也不打算实话实说。

    倒不是担心这小混蛋继续得寸进尺。

    是因为他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开始这段感情,索性也不要让丞弋平白抱有希望。

    那太耽误他了。

    也很影响他的备考状态。

    “小弋,我不想让你难过,但你一定要听实话的话,好,我告诉你。”

    丞弋安静等着。

    许酌字字清晰,“你的喜欢太热烈了,我没办法给出回应,也不想耽误你,所以才想躲着你。”

    他说话间,丞弋就一直紧盯着他不断开合的殷红唇瓣。

    等他终于说完,丞弋这才眨了下眼睛,肯定以及确定,“所以许酌哥真的喜欢我。”

    许酌:?

    许酌怀疑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重新说,“小弋,我说的是我没办”

    “许酌哥,”丞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所以你不用这么哄骗我。”

    许酌没说话了。

    丞弋抬起手,掌心贴抚在许酌的侧脸,拇指在他柔润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你放心,在你愿意承认之前,我是不会逼你答应我什么的。”

    “同样的,你也不可以再躲我。”

    “不然”脸颊上的手缓缓游移到仍未退去红肿的下唇,“我就真的疯给你看。”

    许酌还想反驳辩解,但事已至此,他觉得他再继续辩解下去的意义也不大了。

    而且,他真的很不擅长说谎。

    所以他沉默半晌后,只是轻叹着拨开丞弋的手,“小弋,你现在真的一点也不可爱了。”

    哪像小时候,听话又可爱。

    偶尔难过哭一下的时候,都是惹人疼爱的委屈小酷哥。

    现在,活脱脱就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小混蛋。

    手被从脸上拨开,丞弋转个弯又寻上许酌的后腰。

    然后又俯下身,在许酌说完话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

    “只要许酌哥不再躲我,我还是可以继续保持可爱的。”

    许酌已经麻木了,对丞弋想亲就亲的无礼行为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只说,“现在可以松开我了么?”

    丞弋不太想松。

    许酌哥每次洗完澡本就会比平时更加柔软一些,加上又刚被那该死的玩具抚|慰过,整个人就更显软欲迷人。

    丞弋看着许酌,黑眸里的侵略没有丝毫收敛,“许酌哥真的不玩一下我么?我真的比玩具好玩多了。”

    “丞弋。”许酌又一次喊他全名。

    丞弋叹气,有些遗憾,“好吧。”

    他松开许酌的腰,转而拢上他湿黑的头发,“那我帮许酌哥吹头发吧。”

    许酌拨开他的手,“不用,你先出去。”

    不想出去不想出去不想出去。

    想继续抱许酌哥,想继续亲许酌哥,想进入许酌哥什么都想,就是不想松开。

    但要听许酌哥的话。

    所以最终,丞弋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走之前,他拿走了掉在地上的玩具,“这东西没收了,许酌哥以后再想要可以直接来玩我。”

    等丞弋出去,许酌独自靠在盥洗台用力搓了下脸。

    脸很热,心跳很快。

    本就没填满的空虚被丞弋这么一搅和,顿时更加焦渴了。

    甚至还隐隐生出一种需要他的渴望

    乱套了。

    这下是真的全乱套了。

    许酌都不知道等下要怎么面对丞弋了。

    他故意在浴室里拖时间,想等丞弋走了之后再出来。

    但转念想到丞弋那过于偏执的性子,等不到他出去的话,估计是不会轻易出门的。

    而且,他也不可能真的一直躲着丞弋。

    想通这些,许酌深吸一口气,还是慢悠悠开始吹头发了。

    吹好头发去衣帽间穿好衣服,许酌也冷静得差不多了。

    他从卧室出去。

    刚走出去,就见丞弋刚好从玄关的卫生间走出来。

    少年人脸颊上带着水,额前的碎发也被打湿了不少。

    脸颊和眼尾还泛着不正常的红。

    一双朝他看过来的湿眸更是充满了滚烫的热度。

    十八岁的男生正是满身性|欲的时候,在里面干了什么不言而喻。

    许酌不准备过问这种隐私,目光闪躲着移开视线。

    转念想到什么,他又转回目光去看丞弋,“小弋,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丞弋一边走过来,一边抬了抬下巴,“家里装了监控,许酌哥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么?”

    许酌顺他视线一看,果然在客厅的书架上看到一个黑白色的监控。

    那监控放的隐秘。

    如果不是丞弋告诉他,他可能根本不会发现。

    现在那黑乎乎的镜头就定格在他身上,让许酌有种被监视的不适感。

    他看着丞弋,“你别告诉我你装监控就是为了监视我有没有回家的。”

    “当然不是,许酌哥怎么这么想我?”丞弋一脸无辜,“是许酌哥最近都不回家,我一个人在家住有点害怕,所以才想着装个监控以防万一的。”

    许酌:。

    许酌都想笑了,“你害怕?”

    丞弋毫无负担地点头,“嗯,我这几天写作业都要写到一两点,写完发现家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许酌哥又不在,我就很害怕。”

    他越说越委屈,像是真的挨过很多个担惊受怕的夜晚一样。

    许酌很清楚他是故意做样子给自己看的。

    但心里还是不由自主揪了起来。

    沉默几秒后,他放缓了语气,“知道了,最近不忙我都会回来的。”

    丞弋唇角一弯,但笑意还未驱散委屈达到眼底,就听许酌又问说,“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丞弋分分钟乖巧,“答应,许酌哥说什么我都答应。”

    许酌说,“高考之前你都不许再逃课了。”

    他语气正色,“你再敢逃一节课,我就直接搬到医院宿舍去。”

    “好,我答应!”

    丞弋说着,手又不由自主去拉许酌的手,声音黏糊,“只要许酌哥不再躲我,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许酌简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无奈空叹一声,“走了,送你回学校了。”

    这个时间段不堵车,丞弋也没坚持要做地铁。

    而且,他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许酌了,自然也想多跟他待一会。

    路上的时候,丞弋忽然跟许酌说,“许酌哥,我有想考的学校了。”

    这倒是个好事,许酌问他,“哪个学校?”

    丞弋告诉他,“云城师范。”

    许酌惊了下,“你以后想当老师?”

    丞弋点头,“嗯,我想当老师。”

    许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不是觉得老师这个职业有什么不好,只是丞弋这个气质

    如果是之前那个乖乖的丞弋,许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之处。

    但自从见过丞弋不计后果的冲动,还有种种危险又强势的侵略感之后,他就觉得丞弋和教书育人完全不沾边。

    不过他并没说什么打消丞弋积极性的话,只说,“你有跟班主任沟通过么?你的成绩只考师范会不会有点亏?”

    虽然云城师范也算个一本,但和重点大学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

    丞弋嗯了声,“跟老师说过了,老师很尊重我的决定。”

    许酌没说话了。

    直到车子稳稳停在丞弋的学校门口,他才侧过身子问他,“小弋,你跟我说实话,怎么突然想考师范了?”

    丞弋看着他的眼睛,“许酌哥想听实话么?”

    许酌,“当然。”

    丞弋就笑,“因为我不想要很忙的工作,当老师有寒暑假,我可以有很多时间去照顾许酌哥。”

    许酌深吸一口,说,“小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要”

    “许酌哥。”丞弋去握他的手,“我也跟你说过的吧,我是个没有自己人生的人,同样的,我也是个没有梦想的人。”

    “之前小学老师布置过一篇作文,让我们写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班里的同学都写了,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没写。”

    “我不知道梦想是什么,也不知道长大后的日子有什么好期待的。”

    “直到丞敛把你带回家,那一天我才知道什么是梦想。”

    “我的梦想就是你,许酌哥。”

    “待在你身边,就是我对长大的全部期待。”

    “所以你不用再说让我为自己活的那种话了,我为自己活不了。”

    许酌没说话。

    沉默中,他听见丞弋声音很轻地说,“许酌哥,对不起。”

    许酌抬眼去看他,“好好的道什么歉。”

    丞弋没看他,垂着眼去看那只被自己紧紧扣在手里的手,“因为我不是个正常人,我的喜欢是阴暗的,我的冲动是不受控制的,我总是给许酌哥压力,又总是不顾许酌哥的意愿强迫你”

    少年低着的头充满了自责的负罪感,仿佛一个认罪的罪人,正面向他的审判官一条条述诸自己的罪行。

    许酌心口一软,下意识开口,“没”

    然而话音刚说出口,他就忽地顿住了。

    他惊讶自己居然一开口就想说‘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

    他从前分明是个不喜欢被强迫的人。

    可不管是上次雨天的强吻,还是今天堪称胡闹的强吻,他都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

    所以,到底是该说他对丞弋的纵容有些过分了?

    还是该说他对丞弋的喜欢已经浓烈到可以任由丞弋为所欲为的程度了?

    不太清楚,许酌也没多纠结,转而说,“小弋,没有任何一套法律明文规定着什么是正常人,什么是非正常人,你就是你,不用和别人做比较。”

    “还有,每个人的喜欢都很珍贵,只是表达方式不同,我也一直很尊重你的喜欢。”

    “但如果你想让别人感受到你的喜欢,我希望你下次可以不要用强迫的这种方式。”

    “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以后你会喜欢的其他人。”

    “因为保持尊重是喜欢一个人的基本要求,记住了么?”

    审判官给出了审判。

    被审判的丞弋抬起眼,黑眸里却没有乖乖认错的自觉。

    反而蕴满了隐秘的兴奋。

    看吧,他的许酌哥还是那么温柔。

    温柔的让人迫不及待想把他狠狠占有。

    “我记住了。”丞弋弯唇笑。

    许酌觉得欣慰,笑着收回被丞弋紧攥着的手,“好了,快进学校去吧。”

    丞弋没动,还在眼也不眨地盯着许酌,“那许酌哥什么准备时候跟我谈恋爱?”

    许酌:?

    许酌没跟上他的思维逻辑,“说什么傻话呢。”

    “不是许酌哥说的么?”丞弋说,“有对未来的规划才算真正的男人,我现在已经有对未来的规划了。”

    许酌轻叹,“小弋,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准备高考,而不是谈恋爱。”

    隐秘的兴奋混杂着期待,惹得丞弋眼底无端稠热起来,“所以许酌哥是准备等我高考结束再跟我谈,对吧。”

    许酌:。

    许酌真的怀疑丞弋真的学过语文里的阅读理解和抓重点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许酌想反驳。

    然而还没开口,丞弋就已经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了,“我知道了,我会等许酌哥的。”

    “反正我一直都很擅长等许酌哥的。”

    一句很擅长等人,让许酌想反驳的话又被迫堵在了喉咙里。

    倒不是又不忍心反驳了,而是想让丞弋赶紧下车回学校,他也好清净一下。

    “好了,快进去吧你。”许酌催他。

    丞弋还是没动,看着许酌说,“许酌哥还没给我补偿。”

    许酌眨眼,“什么补偿?”

    丞弋说,“躲我半个月的补偿。”

    许酌无奈,“明天请你喝奶茶。”

    “不要。”丞弋目光灼灼,“我想要许酌哥亲我一下。”

    许酌:“不可以。”

    丞弋就换,“那抱我一下。”

    许酌还是拒绝,“也不可以。”

    丞弋继续,“那摸摸头。”

    许酌还要拒绝,丞弋就忽然凑过来说,“许酌哥,你什么都不给的话我就自己拿了。”

    许酌:。

    小混蛋耍起混来根本不给人任何反抗之力。

    而且现在还在校门口。

    许酌怕被校门口的保安当成变态,犹豫几秒后还是抬手揉了揉丞弋的头发。

    掌心压着头发细细揉搓时,前额刘海盖住一点眼睛。

    丞弋的黑眸从细碎的刘海里看出来,带着点黏腻的笑意。

    许酌没仔细看,简单揉搓了两下就准备收回手。

    结果又被丞弋抓住手腕。

    许酌已经习惯了,没挣扎,安静看着他。

    好在丞弋没有犯浑,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将脸颊贴在许酌温软的掌心。

    然后边蹭边用目光紧锁着许酌,“许酌哥晚上记得早点回来。”

    “我一个人在家真的很害怕。”

    第38章 第 38 章 下周日|你有时间么?

    38

    许酌答应了丞弋不再躲着他, 自然说话算话。

    晚上下完最后一台手术,许酌就准备换衣服下班了。

    只是刚走出办公室,就见谢旌捧着一束花沿着走廊走过来。

    谢升华已经出院一个多星期了, 他和谢旌自然也一个多星期没见了。

    许酌都以为谢旌不会再想起他了。

    谁知这人又半夜找了过来。

    “下班了?”谢旌迎着走廊的亮白的顶灯走到许酌面前,散漫又不失开心地笑起来。

    许酌嗯, “正准备回家呢。”

    谢旌目露期待,“可以给我点时间么?我想跟你聊聊。”

    许酌自然点头, “可以啊,我们去楼下吧。”

    两人去了楼下的小花园。

    夜风徐徐,清爽舒适。

    其中还伴随着隐隐花香。

    是风从谢旌手中那捧粉色洋牡丹里带出来的。

    许酌先找了个话题跟谢旌说, “谢董那天怎么那么着急就出院了, 我都没来得及跟他说声谢。”

    寇英朗来闹事的事情被谢旌说给了谢升华。

    谢升华在监护室受许酌关照很多,加上他那个舔狗儿子不舍得让人家受委屈。

    所以他只好明里暗里跟院长说了很多许酌作为医生的尽职和负责。

    虽然院长本来也没准备惩罚许酌。

    毕竟医院欠了许酌很多。

    但她作为院长是不好公然偏袒哪个医生的。

    而且许酌虽然没有真的造成医疗事故。

    但他确实违规了。

    因为有了谢升华这个投资人在中间说话,院长这才有了可以操作的空间。

    最后的调查结果就是不仅免除了许酌越级做手术的惩罚,还再次加强了医院的安保系统。

    “你谢他干什么?”谢旌看着许酌,故意拖着腔调,“你不应该好好谢我么?是我让他跟院长说不要欺负你的。”

    许酌就顺势说,“好,谢谢谢总, 谢总人最帅最好了。”

    根本没用心夸。

    但谢旌还是一脸心花怒放的表情,“害, 小帅而已。”

    许酌把他的得意尽收眼底, 也适可而止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 “那谢董最近恢复的怎么样?”

    谢旌说,“恢复的挺好的,都可以拿棍子打我了。”

    许酌笑, “那肯定是你又惹他生气了。”

    “还真不是。”谢旌悠悠轻叹,“是他老人家觉得我太没用了,追着一个人喜欢了那么多年都追不上。”

    许酌说,“喜欢这种事情是凭缘分的,怎么能怪你没用,你已经非常优秀了。”

    谢旌停住脚,在柔黄又朦胧的路灯下看着许酌,“许酌,我真的优秀么?”

    许酌跟着停下,“当然。”

    他认真说,“不是谁都可以有魄力放弃读了八年的专业回家承担责任的。”

    谢旌愣了下,笑了,“我以为你会说我回家继承家产的。”

    “不会。”许酌说,“我认识的谢旌虽然随性散漫了点,但责任感还是很强的。”

    话落,谢旌好一会都没说出话。

    只是低头抿着嘴傻笑。

    许酌被他笑的都有些无奈了,“谢总,收敛一下好么?”

    谢旌这才收敛了一下,但眼底的开心止不住地往外溢,“原来我在你心里也是有优点的。”

    许酌纠正他的用词,“不是在我心里,是你本来就有自己的闪光点。”

    谢旌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上是有闪光点的。

    但知道是一回事。

    从许酌口中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好像平平无奇的水渠照进一轮明月一样,瞬间美得心旷神怡。

    谢旌看许酌的目光又舔几分痴迷,“那你觉得我身上有没有可以追到喜欢人的闪光点?”

    空气安静。

    等夜风再次卷起花香,许酌才开口说,“会的,你一定可以追到一个和你更相配的人。”

    是另一种拒绝。

    谢旌听出来,眼底的笑意逐渐消散,“许酌,你到底看不上我哪里?”

    许酌说,“谢旌,我没有看不上你,是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跟你,不合适。”

    谢旌不服气地拧起眉,“怎么就不合适了?人买鞋子还要上脚试试合不合脚呢,你没试试怎么就知道不合适了?”

    许酌安静了两秒,才说,“可你在买鞋子的时候会去试一双一看就和你整个人风格不搭的鞋子么?”

    谢旌张了张嘴,又闭上,之后又张口说,“那你喜欢什么风格的?丞敛那样的么?”

    不合时宜的,许酌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丞弋的脸。

    对他卖乖时的丞弋。

    对他装委屈时的丞弋。

    还有满眼侵略的丞弋。

    甚至还有不管不顾困着他乱啃乱咬的丞弋。

    许酌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微微摇了摇头,跟谢旌说,“谢旌,我喜欢什么风格的对你来说真的不重要,你不可能为我改变。”

    “退一步说就算你真的改变了,那也不是原本的你了。”

    “所以算了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顿了顿,许酌又说,“而且说实话,与其说你现在还喜欢我,不如说你只是不甘心。”

    谢旌想反驳,可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还喜欢许酌是真的。

    不甘心也是真的。

    他样样都比丞敛好,凭什么就争不过丞敛?

    他沉默的间隙,许酌看了眼他手里的花,“花很漂亮,该送给更合适的人。”

    “我走了,再见。”

    谢旌想挽留,可捧花的手却仿佛有千斤重。

    直到许酌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他才猛地转身喊人,“许酌。”

    许酌停下,回头看他。

    “所以我真的没有机会了么?”灯光下,谢旌眼眶微红。

    许酌在夜风里笑起来,“谢旌,伤感不适合你,你该永远随性洒脱。”

    开车回家,许酌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听到房间里传出来一道雀跃的声音。

    “许酌哥!”

    进门抬眼,果然就见丞弋满脸笑容地迎过来。

    半个多月没见过这样的丞弋了,今天再次见到居然有种久违的幸福感。

    像被大狗狗迎接的幸福感。

    “怎么又在客厅写作业?”许酌换鞋的同时,看了眼铺满书本和卷子的餐桌问丞弋。

    丞弋张口就要回答,但还没发出声音,他脸上的笑容就先顿住了。

    许酌哥身上有花香的味道。

    这么浓郁,肯定是被花香萦绕了很久才留下的。

    有人送许酌哥花了。

    许酌哥可能还收了。

    想到这里,丞弋的眼眸立即沉下来。

    但他并没询问什么,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在客厅可以第一时间看到许酌哥回来。”

    许酌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虽然刚才丞弋眼底那抹冷意只是一闪而过。

    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不由自主想到上次把谢旌身上的香水味染回家的那一次。

    那一次丞弋也是什么都没问。

    但第二天就跑到医院去找谢旌打架了。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类似的情况,许酌先一步解释说,“是谢旌送的花,但我没收。”

    他话音落下,丞弋眼底愣了一下,随即又肆无忌惮笑起来,“许酌哥,你是在跟我解释么?”

    许酌淡然,“我是为了预防叛逆少年又去和人打架。”

    话是这样说,但丞弋眼底的开心还是不加掩饰地浓郁起来。

    “所以许酌哥担心我。”

    许酌没接话了,转身说,“写你的作业吧,我去洗澡了。”

    丞弋从他身后抱住他,贴着他的耳廓低声说,“许酌哥,你怎么这么好。”

    怎么会有人好到愿意满足他阴暗的占有欲。

    “好喜欢许酌哥啊。”丞弋将脸埋在许酌温热的脖颈,声音黏腻,“越来越喜欢许酌哥了。”

    热息蹭着最敏感的耳朵,许酌半边身子都酥麻了一下。

    他偏着头,抬手去拉丞弋的手,“说什么傻话呢,快松开,我身上脏的。”

    “不脏。”丞弋深吸了口他身上浅淡的酒精味,“许酌哥身上最香了。”

    酥痒的感觉随着丞弋贴着脖颈深闻的动作大肆弥漫起来,如条灵活的蛇一样。

    许酌隐隐热起来,手上力气加大了一些,“小弋,松开。”

    “一分钟,让我抱一分钟好不好?”丞弋声音低低,“求求许酌哥了。”

    这小混蛋

    许酌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正准备狠心把人推开时,就听耳边又响起声音,“许酌哥,下周日|你有时间么?”

    下周日|你

    许酌怀疑这小混蛋是故意把话说这么引人遐想的。

    许酌忍着热意,故意装没听出来,只是问,“不太确定,怎么了?”

    丞弋感受着怀里人逐渐热起来的温度,眼底笑意稠浓,“下周日学校办成人礼,老师让邀请家长,我没人可以邀请,所以想请许酌哥去参加,可以么?”

    丞敛和丞父连给丞弋去开家长会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不会去参加什么成人礼。

    许酌也没建议丞弋去喊他们,只说,“我不确定那天忙不忙,不忙的话我可以去,但忙的话我可能就没时间了。”

    丞弋笑,“好,那就算许酌哥答应了。”

    许酌嗯了声,又拍他的手,“可以松开了吧。”

    丞弋得了便宜自然得卖乖,听话松开了许酌,眉眼一片满足的愉悦,“许酌哥饿不饿?我去给你煮个夜宵。”

    脱离了少年人滚烫的怀抱,许酌不动声色松了口气后才说,“不用,我不饿。”

    顿了顿,许酌想起什么,又正色起来,“小弋,你现在离高考没剩下多长时间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再用你复习的时间来给我做饭或是送饭,知道了么?”

    丞弋露出不太愿意的表情,“给许酌哥做饭不耽误时间的。”

    “那也不可以。”许酌看着他,“你的时间现在要么复习,要么休息,干什么都行,就是不可以浪费在我身上。”

    丞弋撇着嘴还要反驳,许酌先加重语气说,“丞弋,我没跟你开玩笑。”

    丞弋沉默。

    他是真的很喜欢给许酌哥做饭。

    而且做一顿饭根本不会耽误他的学习。

    但丞弋转念想到如果他继续坚持的话,那许酌哥可能就会承受着万一他高考失利都是因为他的压力,丞弋瞬间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底气了。

    他已经给许酌哥很多压力了。

    他不能再让许酌哥承受这么重的压力。

    “知道了,我听许酌哥的。”他答应许酌,“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会用来好好准备高考,不会让许酌哥失望的。”

    许酌放下心。

    丞弋抬手去抚他的脸,“那许酌哥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能饿到自己,也不能老是吃面包敷衍了事。”

    许酌拨开他的手,“好了你,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要好好吃饭。”

    “真的么?”丞弋凝着他的脸,“许酌哥你躲我的这半个月真的有好好吃饭么?”

    并没有。

    闲的时候还好,许酌都会按时去食堂吃。

    忙起来的时候,他只是让岑嘉祯顺路给他买份咖啡面包快速垫一下肚子。

    有几个早上急着做手术,他甚至只用温开水就馒头潦草敷衍一下胃。

    丞弋不问还好,毕竟许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而且之前也没人这样耳提面命叮嘱他要好好吃饭。

    付女士自己的饮食习惯都不健康,自然也想不到去管许酌的饮食。

    和丞敛结婚期间,丞敛也只是口头叮嘱他要好好吃饭。

    事后到底有没有好好吃,他也没真的追究过,只觉得提醒过就算关心过了。

    现在被丞弋追着问,他就莫名有种被人紧紧放在心上的暖洽感。

    但更多的,还是心虚。

    不是被抓包的心虚,是辜负对方关心的一种心虚。

    “有的,我每天都按时吃饭的。”

    话是这样说,可他的眼睛却已经不敢去看丞弋的眼睛了。

    然而丞弋根本不需要去看许酌闪烁的眼睛。

    因为许酌瘦下来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丞弋并没有直接拆穿许酌,只是再一次抚上许酌的脸,“许酌哥,我答应你好好准备高考,我就一定会做到。”

    “你答应了我要好好吃饭,也请你一定要做到,好不好?”

    说实话,许酌早已经过了对这种虚浮于表面的关心会心动的年龄了。

    毕竟谁都能看出来,这么简单的关心是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的。

    但玄关柔黄的灯光下,少年人灼热的视线里却漾满了真诚的恳求。

    他在恳求他照顾好他自己。

    许酌眼底微颤,半晌才垂眼应,“好了知道了,之后会好好吃饭的。”

    丞弋没有因为他的答应而笑起来,微微俯身说,“为了防止许酌哥作弊,许酌哥每天都要把吃了什么的照片发给我。”

    许酌无奈,“这位同学,你又开始得寸进尺了是吧。”

    他拨开丞弋的手,转身进了浴室。

    关上门之前,丞弋又来抵住门,“许酌哥,你不答应我是已经做好敷衍我的准备了么?”

    许酌看着他,“小弋,我是觉得人与人之间是该保留一点信任感的,你能明白么?”

    “如果许酌哥不顶着这张瘦了最起码有六斤的脸,我可能会明白。”

    许酌:。

    许酌叹气,“好好好,会发给你的。”

    关上门,许酌拿出盥洗台下面的称,站上去,59.5。

    很显然,瘦了。

    他的体重一直都在125-127之间浮动的。

    现在只有119了。

    他不免有些惊讶。

    惊讶丞弋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而且还看的那么准确。

    毕竟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许酌怀疑这小混蛋眼里是不是装了扫描仪。

    第39章 第 39 章 “好爱好爱你。”……

    39

    成人礼在四月二十七。

    为了不扫丞弋的兴, 许酌特意找人换了班。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许酌还是被临时的紧急手术给拖住了。

    手术好不容易结束,都已经快十点了。

    许酌来不及吃饭,拿上提前准备的花就准备往丞弋的学校赶。

    但想到答应过丞弋什么, 又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份快餐吃。

    还是最高档的快餐,营养均衡的那种。

    许酌按照约定给丞弋发了个照片过去, 又打字:[你那边结束了么?我吃个饭过去还来得及么?]

    丞弋给他回:[来得及,许酌哥慢慢吃]

    还有一句:[路上慢慢开, 不着急。]

    许酌还是很着急。

    高三成人礼是个很隆重的日子,其他同学的家长都会去参加。

    他不想让让丞弋可怜巴巴地羡慕别人。

    快速吃完饭,他用了抢救病人的速度往停车场跑。

    上车, 启动车子, 把车子开出医院。

    十点多的路段不算堵。

    但也不算空闲。

    许酌紧赶慢赶,终于在十点四十五分到达了学校。

    然而刚停好车,他就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

    因为其他家长都已经带着自己的孩子在陆续往外走了。

    许酌来不及愧疚,抱着花就往校门口跑。

    还没跑到,许酌就远远看到了丞弋的身影。

    丞弋今天没穿校服。

    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

    校门口人来人往,女同学盛装出席,男同学也是西装革履。

    各个都闪耀无比。

    但一眼看过去, 迎着满身阳光的丞弋无疑还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只是少年人的表情太冷了,以他为圆心的周围直接形成了无形的真空地带。

    许酌心想, 丞弋平时在学校都这么酷的么。

    然而下一秒。

    视线里那个冷酷少年就弯眼笑了起来。

    “许酌哥!”丞弋看到许酌, 笑着跑过来。

    哪里还有半分冷酷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阳光大型犬。

    许酌走过去, 带着几分歉意,“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晚了?”

    “不晚。”丞弋直接拉上许酌的手, “走,我带许酌哥去签到。”

    两人逆着人流往学校里走。

    越走,丞弋身上的气压就越低。

    好不容易走过校门,丞弋又猛地停下来。

    许酌差点没收住脚撞他肩上,定定愣了愣才问,“怎么了?”

    丞弋黑眸沉沉地看着许酌。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又柔和。

    他的许酌哥被太阳光照着,简直比阳光还要招人喜欢。

    丞弋一路走到听到好几声小声惊叹了。

    阴暗的占有欲让丞弋非常不高兴,一时间他都有些后悔把许酌哥喊来了。

    “傻站着干什么?快进去啊。”许酌催他。

    丞弋不动,问许酌,“许酌哥,你戴口罩了么?”

    许酌疑惑,“没戴啊,学校有规定家长要戴口罩么?”

    学校当然没有这种规定。

    纯粹是他个人的小心眼在作祟。

    丞弋说,“那我们先去便利店买个口罩吧。”

    说着就要把许酌往便利店的方向拉。

    许酌被拉着走了好几步,才从周围人的反应里明白过来丞弋为什么突然这样,不由得无奈。

    “小弋。”许酌拉住丞弋,没再让他往前走,“不至于的。”

    丞弋蹙着眉,小气巴巴的,“怎么不至于?许酌哥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么。”

    而且,虽然丞弋早已以一己之力孤立了全部同学。

    但他还是很清楚这些同学都正处于一种情窦乱开的阶段。

    万一这些人里也有像他这么阴暗的人偷偷觊觎上了他的许酌哥,那他一定会疯的。

    许酌叹气,“好了你,我一个快奔三的大叔有什么可爱的。”

    又催丞弋,“还是先去签到吧,等下我担心医院又有事喊我回去。”

    丞弋安静两秒,最后还是妥协。

    只是再往里走时,他会特别注意一下周围的视线。

    见有人敢多看许酌一眼,他就冷冰冰看回去。

    许酌自然发现了,有些头疼。

    这小混蛋上辈子怕不是个土匪吧,占有欲那么强。

    终于到了签到处,许酌拿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轮到签学生名字和班级的时候,他笔尖一顿,抬眼问丞弋,“小弋,你几班来着?”

    丞弋看着许酌,有些委屈。

    许酌讪笑,“不好意思啊,我太久没来过你学校了,真的忘了。”

    丞弋撇着嘴,“8班。”

    签到结束,负责签到的老师递给许酌一份成人帽,一本宪法小册,还有一个圆形的纪念胸章。

    领完东西,丞弋带着许酌去了操场。

    操场上的仪式已经结束了,但装点仪式的东西都在。

    有些不着急走的学生正举着相机到处找人拍照呢。

    许酌在操场上看了一圈,没感觉到青春有多热烈,只感觉到一阵散场的寂凉。

    他又说,“不好意思啊小弋,我来晚了。”

    丞弋本来还有些委屈许酌哥不记得他的班级,现在听他满声歉疚,瞬间就忘了什么是委屈,只赶紧放缓声音去哄许酌,“真的不晚的许酌哥。”

    他看着许酌,“许酌哥只要能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些吵闹的仪式,现在就我跟许酌哥两个人刚刚好。”

    许酌没在他脸上看到逞强的意味,稍稍放下一点心,接着笑起来,“那你们刚才的仪式是怎么样的,我也给你来一遍。”

    丞弋摇摇头,“不清楚,我没注意什么流程。”

    许酌好笑,“那你刚才在干嘛?”

    丞弋不假思索说,“我一直在想许酌哥。”

    许酌:。

    少年人的直白总是这么让人猝不及防。

    许酌抿抿唇,“下回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在学校就要好好融入校园气氛,不然等你长大后再想回忆青春都不知道该回忆些什么。”

    丞弋弯弯唇笑了,“许酌哥,你不要把我想得太正常。”

    许酌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丞弋就说,“我根本不觉得无聊的高中生活有什么好回忆的,我会反复回忆的,只有许酌哥一个人而已。”

    回忆许酌哥的每一个笑,每一个表情,还有每一次喊他名字的语气。

    这几天的话,他更喜欢回忆亲许酌哥的每一个触感。

    柔软下唇,滑嫩的舌尖,甜滋滋的口水。

    阳光下,丞弋落在许酌脸上的目光逐渐炙热。

    许酌不知道丞弋在回忆什么,但只看他滚烫又直白的眼睛,也知道他肯定没回忆什么正经东西。

    毕竟他也是从十八岁这个年纪过来的。

    许酌有些脸热,玩笑似的说他,“我谢谢你,但没事还是不要回忆了,不然我都要以为我不在了。”

    说完不等丞弋再说什么,许酌又赶紧说,“那我就随意发挥了,可以么?”

    丞弋用目光描绘着许酌脸颊上那一小片可爱粉晕,笑意微妙,“可以,许酌哥想怎么来都可以。”

    “好,那仪式的最开始……”许酌把怀里的向日葵送给丞弋,“就先预祝丞弋同学高考顺利,一举夺魁。”

    丞弋珍惜接过,“谢谢许酌哥。”

    “接下来是戴成人帽。”许酌把成人帽打开,仰头戴在丞弋头上,“虽然成年人的世界有些辛苦,但还是恭喜你,正式成为一名成年人了。”

    丞弋说,“我早就是成年男人了。”

    许酌睨他,“不可以打扰我的仪式。”

    丞弋乖乖,“好的。”

    许酌这才把装在口袋里的那本红色宪法小册拿出来。

    拿出来后,他先来回打量了好几眼,“好特别的《宪法》本啊,我们那时候都没发这个。”

    丞弋笑,“那我给许酌哥发一次?”

    许酌浅浅一笑,“谢谢你,但你哥我已经离18岁太遥远了,所以这本《宪法》还是颁发给你这个刚步入成年世界的小朋友吧。”

    他把《宪法》本递到丞弋面前,“但是小弋,这一步不是仅仅只是成人仪式,所以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好好记住,可以么?”

    丞弋点头,“可以。”

    许酌认真,“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在你看来,十八岁意味着什么?”

    丞弋没做思考,直接回答,“成年了,可以和喜欢的人谈恋爱了。”

    许酌没有对这个回答感到无奈,反而赞同点头,“对,成年了,可以正常谈恋爱了,这也就意味着,你拥有更多的权利和自由了。”

    “所以你一定要记住,有权利不等于可以肆意放纵,自由不等于可以无法无天。”

    “作为一名合格的成年人,你要克制,要冷静,要会辨别是非。”

    “还有就是,永远不要被一时的冲动情绪操控了你。”

    丞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无端疼了一下。

    看来上次的冲动真的把许酌哥吓得不轻。

    以至于直到今天他都还深深记得。

    “最后,希望丞弋同学在法律的安全区里快乐地成长,尽情地做自己。”

    丞弋看了看眼前红色的小本子,又看了眼许酌。

    最后还是在许酌期待的目光下接过,“谢谢许酌哥,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能束缚他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宪法》。

    只有许酌哥。

    许酌欣慰,“嗯,记住就好。”

    还有一个步骤。

    许酌从另一侧口袋里拿出纪念胸章给丞弋戴上。

    戴好,他轻轻拍了拍胸章,“胸章设计的不错,很漂亮。”

    丞弋还是说,“喜欢的话送给许酌哥。”

    许酌都无奈了,“你怎么什么都要送我。”

    丞弋说,“当然是讨许酌哥欢心啊。”

    许酌嗔他一眼,“又开始说浑话了。”

    心里却忍不住想笑。

    之前没觉得,今天他才恍然发现,丞弋好像有点傻乎乎的。

    虽然有时候会耍点小心机,可也一直都在毫无保留地表述着他的喜欢。

    只是很遗憾,少年人的这份喜欢注定要无疾而终了。

    许酌在心里空叹一声,接着就抬手去拨成人头上那个成人帽的穗子。

    至此,成人礼的仪式就全都结束。

    许酌大方张开手,“来吧小弋,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没有任何犹豫,丞弋几乎是迫不及待就俯身抱住了许酌。

    “许酌哥。”丞弋将脸埋在他脖颈蹭了蹭,黏人的狗一样,“那我现在算不算离你更近一步了。”

    许酌笑,“难道我们两个现在站的很远么?”

    丞弋跟着笑,手上也微微用力把许酌环抱得更加紧了些,“许酌哥,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知道,你每一次闪烁其词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你克制的喜欢。”

    许酌:。

    察觉到怀里人的沉默,丞弋弯弯唇把人抱得更紧了,“但许酌哥放心,在你想把那份喜欢给我之前,我是不会逼你什么的。”

    “你都不知道,只是被你喜欢,我都已经开心到想死掉了。”

    “瞎说什么呢。”许酌不赞同地拍了他一下。

    丞弋笑意更浓,“许酌哥。”

    他喊人,喊了人又不说话了。

    许酌安静等着他,眼睛不自觉看到了远处一群青春靓丽的几个同学。

    那些同学们穿着好看的成人礼服,手里各拿着一个不同色彩的氦气球。

    他们站成一排,面对着站立在地上的三脚架。

    大家口中齐齐倒数着三二一。

    倒数声结束,几人不约而同放飞手里的气球。

    口中还大喊着什么。

    许酌没有听清她们喊了什么。

    因为他耳边忽然响起了丞弋的声音。

    “我爱你。”

    “好爱好爱你。”

    是很轻的声音,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却将耳边的世界按下了静音键,

    就显得丞弋的声音很重。

    重到许酌甚至能听清他每一个短小音节的变化。

    以及少年人毫无保留的浓烈、与忠诚。

    那一刻,许酌心跳得很快。

    第40章 第 40 章 你哥找我可能有事。

    40

    四月一结束, 高考就真的近在眼前了。

    而本该艳阳高照的五月,最近却阴雨连绵。

    医院的急诊都因此而加强了不少。

    许酌光是接收因为车祸引发的心脏病人就接了不下十个。

    病房的周转率都险些完成不了了。

    许酌每天忙的脚打后脚跟,都没时间去顾丞弋。

    还是在查房的时候听到病人们聊起自家要参加高考的孩子, 说孩子们最近怎么怎么烦躁。

    他才恍然反应过来他好像真的忽略丞弋很久了。

    于是查房结束后,他就决定晚上下班后要好好注意下丞弋的备考状态。

    结果晚上刚下手术, 一个护士就突然跟他说,“许医生, 我刚在急诊看到你弟了,他好像出车祸了。”

    话音落下,许酌眼中骤然一颤, 声音都不自觉发起了抖, “什么?”

    接着又问,“他受伤了没?严不严重?”

    护士说,“应该是受伤了,我看他手上有血,但严不严重不清楚,我忙着去拿报告了,你还是自己去看一下吧。”

    “好。”许酌放下手中的各项单子,“我先过去看一下, 这些单子等我回来再签字。”

    话说完,护士就见一向温柔自若的许医生惊慌不安地急跑了起来。

    住院楼和急诊隔着一栋楼。

    许酌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快的速度, 他只知道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跑起来的一瞬间变得缥缈了起来。

    脚下每一步抬起和落下时的触感也都仿佛悬浮在空中一般, 充满了失重感。

    直到跑进急诊大门,许酌才从周围来往的病患脸上找到一点点脚踩在地上的真实感。

    而这时, 他也终于发现自己的心跳频率已经快到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来不及调整呼吸,许酌就急忙跑到护士站问,“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刚才这里有没有来一个出车祸的高中生?”

    急诊护士见来人是心脏科的许医生,忙回答,“高中生?好像是有一个许医生稍等一下。”

    护士在电脑上简单操作了两下,而后抬头问,“是叫丞弋么?”

    许酌点头,“对!”

    护士说,“哦,那他现在应该在缝合室呢。”

    “谢谢!”许酌道完谢就急忙往缝合室的方向快跑了起来。

    结果丞弋已经不在缝合室了。

    问了缝合室的医生,医生说他已经离开了。

    许酌下意识想拿出手机给丞弋打电话,抬手发现自己连手术服都没换下,自然也没带手机。

    缝合室的同事见他实在担心,就说,“那学生伤得不重,就缝了七针,你别太担心了。”

    七针

    对于经常缝合伤口的医生来说,七针确实算不上重伤范围。

    就连许酌自己的理智在听到这句话时也不由自主放松了一些。

    七针的伤口确实没他预想的那么严重。

    可他高高提起来的心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狠狠纠了一下。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礼貌道了声谢就出了急诊往住院楼走了。

    根据他对丞弋的了解,丞弋来一趟医院不会不去找他。

    许酌仍旧是跑回去的。

    等他终于跑出电梯转过拐角,果然就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丞弋。

    丞弋一身蓝白校服,肩上垮着书包,一手插口袋,一手提着外卖包装袋。

    看到他,他一如既往地笑着朝他迎过来,“许酌哥!”

    许酌的目光不停在他身上上下扫视。

    然后他看见,丞弋身上的校服染了不少灰色的泥泞。

    主要都是在左手臂的位置。

    而他藏在口袋里的手,刚好也是左手。

    许酌喉咙发紧,等丞弋走至面前,哑着嗓子开口,“身上怎么回事?”

    丞弋笑得自然,“没什么,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

    许酌的目光落到他的校服口袋上,“手拿出来我看一下。”

    丞弋说,“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他递出手上的外卖,“许酌哥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你今天都没好好吃饭。”

    许酌之前答应过丞弋要好好吃饭。

    也会给他拍吃饭的照片。

    但今天他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去食堂吃饭,只匆忙吃了几个面包充饥。

    为了不让丞弋唠叨他,许酌索性没给他发照片。

    许酌不意外丞弋能察觉到,毕竟丞弋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他身上了。

    可许酌突然好生气,好像他这十几分钟的担心和焦急都是多余的。

    好像丞弋他自己的伤也是无关紧要的。

    情绪在这一刻不受控制,许酌眸底浮现出愠色,“丞弋!现在重要的是我有没有好好吃饭么?”

    丞弋没说话。

    空气安静了两秒。

    两秒后,丞弋直接走过去抱住许酌,然后说,“是的许酌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许酌明明没有受到力量的回击,可心口还是骤然疼了起来。

    许酌很清楚那不是因为生气造成的。

    是被丞弋毫无保留扑过来的爱意裹缠的。

    少年人恐怕你不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所以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心意。

    哪怕有些用力过猛。

    但真诚。

    炙热。

    反观他自己,扭扭捏捏,犹犹豫豫。

    只是因为付出的担心没有得到回应就忽然急躁了起来。

    可丞弋真的需要口头上的关心和担心么?

    他可能并不需要吧。

    想到这里,许酌堵在心口的气也倏地消散了。

    他无声闭了闭眼,然后抬手,紧紧抓住丞弋的一点衣摆,“可我真的很担心你。”

    感受到衣摆处的拉扯,丞弋把许酌抱得更紧了,脸埋在许酌颈间说,“可许酌哥你都不抱我。”

    许酌没说话。

    走廊忽然有脚步声响起,许酌没经思考就推开丞弋。

    丞弋被他推的连退两步才站稳,然后一脸委屈看着他。

    许酌下意识想道歉,但最后还是止住了。

    抿抿唇,他说,“你在这等我下,我去换衣服下班。”

    换好衣服,许酌去护士台把刚才搁置的几张单子和医嘱都签上字后才下班。

    回家的路上,许酌一路沉默。

    丞弋也没开口说话。

    安静的车厢里只有细雨滴落下来的声音。

    直到回到家,换好鞋,许酌才终于开口说,“小弋,你今天不是故意摔跤的吧?”

    丞弋顿住换鞋的动作,黑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着许酌,“如果是呢?”

    许酌声音温柔,“如果是的话,以后不可以了。”

    丞弋安静两秒,又问,“许酌哥会觉得我可怕么?”

    许酌摇摇头,“不会。”

    顿了顿又说,“但我不希望再看到你故意伤害自己了。”

    丞弋说,“可我需要许酌哥的视线更多的停留在我身上。”

    许酌没接这句话,而是问,“你作业写完了么?”

    丞弋嗯,“写完了。”

    许酌点了点头,“那你先把东西放一下,我去洗个澡。”

    丞弋拉住他的手,“许酌哥,你可以先把话说完么?”

    许酌回头,“五分钟,再给我五分钟的时间,可以么?”

    丞弋没有松手。

    他能预感到许酌接下来的话,所以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等。

    但看着许酌眼底的纠结和迟疑,他还是缓缓松了手,“好,我等许酌哥。”

    许酌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

    说了五分钟就五分钟。

    五分钟一到,许酌就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结果一开门就迎面对上了丞弋的视线。

    许酌怔了一下,而后才无奈轻叹,“怎么不去沙发坐着等。”

    许酌怀疑丞弋一直都没换过姿势。

    因为他甚至连书包和手里的外卖袋都没放下来。

    丞弋没接这句话,而是上前一步说,“五分钟到了,许酌哥想跟我说什么?”

    许酌张了张口,但还没来得及发音,身后就响起嗡嗡的震动声。

    “稍等,我先去接一下电话。”

    丞弋眼底湿沉起来,很显然已经耐心不足了。

    不过他并没阻止许酌接电话,而是放下外卖和书包,跨着大步跟着许酌一起进了卫生间。

    许酌把盥洗台上的手机拿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时,他蓦然愣了下。

    来电显示是丞敛。

    丞弋站在许酌身后,越过许酌肩膀落在手机上的视线沉得渗人。

    浴室里氤氲的热气尚未散去,许酌根本不用回头,就感受到身后蔓延过来的一阵黏冷气息

    他无奈轻叹,回头尽量放柔声音说,“小弋,你哥找我可能有事,我先接一下。”

    丞弋稠黑的眼睛透过细碎的刘海直直盯着许酌,半晌才应声说,“嗯,那许酌哥快接吧,别让我哥等太久了。”

    ‘我哥’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用尖锐的犬牙死死咬住猎物的猛兽。

    许酌清楚感受到丞弋平静语气中的戾气,无声和他对视了两秒。

    最后还是选择没把这位容易失控的少年赶出洗手间,只是温声说,“那你别说话。”

    得到丞弋点头说好之后,许酌这才回身接通了丞敛的电话,“喂?”

    “在做什么?”丞敛在电话那边问他。

    话音落下,腰上环上一只结实的手臂。

    许酌来不及侧头去看丞弋,颈侧就先落下一阵烫人的触感。

    丞弋在颈间舔了一下。

    心跳忽然失衡,许酌下意识要拿开丞弋的手,发力之前觉得掌心的触感不对,低头一看。

    环在腰上的手裹着棉质的纱布。

    是丞弋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左手。

    想到纱布之下是缝着七针的伤口,许酌顿时松了力气,不敢轻易触碰。

    只是对着电话那边加快语气说,“刚下班回到家,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丞敛说,“就是想问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陪我出席一场饭局。”

    湿热的触感沿着脖颈来到了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