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听到晏隋的话,宁暨一愣。

    好一会,他想了想,将纸箱放地上,“讨厌你的理由,你真要听啊?”

    晏隋倚靠在黑色岩板吧台,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手指摩挲着玻璃杯的棱纹,云淡风轻又漫不经心道,“嗯,说呗。”

    宁暨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面前人,诚实道:“因为你太装了。”

    晏隋:“?”

    宁暨继续诚实:“你还老觉得我幼稚,瞧不起我。”

    晏隋:“???”

    他一下就直起身子,手中玻璃杯重重磕在台面发出清脆声响,“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我没有。”

    宁暨:“你就有。”

    晏隋:“我没有,我还没说你瞧不起我呢。”

    宁暨:“?”

    他觉得自己被倒打一耙,眼睛瞪得圆圆,并不承认,“胡说,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

    晏隋不愿跟他像小学生一样拌嘴,只道:“你早就瞧不起我了,高二那年,我生气派对你都没来。”

    他强调道:“我特地邀请了你跟你的前桌后桌还有同桌,在你边上整整晃了三圈。”

    宁暨立即摇头否认:“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干那么没礼貌的事情。

    晏隋:“你就是没来,我给全班准备了伴手礼,只有三个人没来,你是其中的一个。”

    宁暨一愣,费劲回忆,终于从模糊得不行的记忆里搜寻到了零碎片段,零碎片段塞在犄角旮旯,差不多快被人遗忘。

    高二那年,班上的人都去给晏隋过生日,但那会他已经对晏隋很反感,因此找了个去上补习班的借口,整整一天都待在补习班,关闭手机,自动屏蔽关于生日派对的所有话题。

    想到这里,宁暨咳了咳,扭头道:“好吧,好像真的有过这件事。”

    但他很快就绷着脸指责:“一码归一码,是你先觉得我幼稚瞧不起我,高二那年我在校外图书馆看见你,跟你打招呼,你都没理我。”

    那时的晏隋刚转学,坐在教室后排,跟班里的同学相处得不错。宁暨起初对刚转学的晏隋并不讨厌,甚至印象不错。

    只是当时的晏隋坐在教室后排,他坐在教室前排,交集不多。因此在校外图书馆偶遇时,宁暨觉得可以主动打个招呼。

    他抱着新交一个好朋友的心态主动打招呼,却没想到校外的晏隋脸色异常冷漠,目不斜视地同他身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晏隋眉毛挑得高高的,毫不犹豫断然:“不可能,你绝对是看错人了,那肯定不是我。”

    宁暨绷着脸:“我不可能看错,那就是你。”

    他义正言辞地指责,“你那时就已经讨厌我了!”

    这场长达好几年的战役是晏隋先下战书朝他宣战,他自然是要应战的。

    晏隋:“?我没有,我没有讨厌你。”

    宁暨:“你就有!”

    晏隋胸膛起伏几下,情绪有些失控,有些恼怒地脱口道:“我那时为什么要讨厌你?我还跟我朋友夸过你!”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连同空气的凝固,宁暨愣住,神情恼怒的晏隋骤然僵硬,吵得天翻地覆的两人仿佛被摁下了静止键。

    “……”

    气氛倏然变得尴尬起来,宁暨压根没想到吵着吵着对方来上这么一句,憋了半天,耳朵有点红,憋出了一句:“你高中夸过我?”

    边上沉默的晏隋脸有些发烫,偏头,硬邦邦地快速低声道:“夸过。”

    四周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的嗡鸣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自然。仿佛打架打到一半,肾上腺素飙升到最高只想一圈攮死对方的时候,赤手空拳的对方忽然夸自己肌肉练得好。

    攥着拳头的自己接下来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

    半晌后,宁暨绷着张脸,“不信,无凭无据,谁知道你是不是瞎编的。”

    “你高中那样,还会夸我?”

    晏隋:“等着。”

    他当着宁暨的面,翻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叫齐阑的号码,拨通后打开免提,将手机举到宁暨面前,“听。”

    电话拨通后,传来男生的声音:“喂,隋哥,怎么了?”

    晏隋开门见山,语速极快:“我高二刚转学那年是不是跟你夸过一个男生?就年纪特小那个。”

    电话那头的男生没反应过来:“啊?什么?高二那年?等等,时间有点久,你让我想想。”

    电话那头的男生回忆了很久,才回忆起来,“哦,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件事,就你刚转学不久那会嘛。”

    “你说你班上有个年纪特小的男生。因为跳级,所以年纪小,脑子聪明,长得白白净净,还挺可爱的……”

    “哈哈哈,你那是还说以为这种小神童都是书呆子,结果你班上的小神童跟书呆子差远了,也不戴眼镜,拽了吧唧的,不过真挺牛,成绩好体育也好,打游戏也厉害。”

    铺天盖地的夸奖从电话那头传来,夸到最后,对质的两人都尴尬起来,没敢看对方。

    “……”

    晏隋眼皮一跳,急促打断,“停停停,挂了,有空再说。”话音刚落便挂断电话。

    宁暨没想到还能从晏隋朋友中听到这些,绷着的一张脸火速垮了下来,跟被强行撸了一圈还要装作不在意的炸毛小猫一样,带着震惊的僵硬。

    气氛越发尴尬,两人没敢看对方,憋了半天,宁暨憋出一句回房间收拾东西了,匆匆忙忙抱着纸箱冲进客卧,晏隋也闷头冲进卧室。

    “嘭”地一声响,客卧和主卧的门双双关上。

    主卧,晏隋捂着脸,发热得厉害,靠在卧室门上,神情懊恼地想着自己从前在高中那么直白的吗?

    什么聪明、厉害这些话张口就来?

    肉不肉麻啊。

    夸就夸了,他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劲对着一个男生夸可爱?

    疯了吧。

    青年耳朵都红起来,抓着头发,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客卧,宁暨坐在椅子上里抱着脑袋,耳朵发烫,脑袋有些晕。

    他的脾气向来如此,吃软不吃硬。对方要是态度强硬,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装逼姿态让他乖乖叫哥,他能跟对犟上四五年,死也不改口,更不会给对方半点好脸色。

    但对方要是真心实意夸他,觉得厉害,宁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耳朵发红,靠着椅背,心想似乎晏隋也没那么坏?

    不像他印象里的那样坏,至少在高中夸他的那阵子还是挺好的。

    第二天清晨,在客厅碰面的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双双移开视线,默契地十足,仿佛昨晚的事没发生。

    只是气氛发生点微妙的变化。

    宁暨看了眼手机上的课表,今早的课是早八大课,正好跟晏隋的班级一块上课。

    晏隋点了某个速食快餐店的早餐,顺带还点了他一份,时间有点紧,两人边拎着早餐边下地库,驱车赶往A大。

    车内,宁暨坐在副驾驶,咬着吸管,男生总是对车感兴趣,有些好奇环顾着车内的配饰,研究得目不转睛。

    奥迪RS6 Avant,外观低调不张扬,性能堪称“西装暴徒”,百公里加速只需要3.6秒。

    外观不张扬,价格却挺张扬,光是大灯的价格就足以购买一辆普通轿车。

    晏隋打着方向盘,余光注意到他,在红绿灯路口的时候,装作随意问宁暨有空要不要试一试。

    宁暨吸了口豆浆,“算了,我拿驾照后就没开过车,撞坏了怎么办。”

    晏隋:“坏了就坏了,迟早要上手的。”

    宁暨啧了声,心想大少爷就是大少爷,扭头道“:”“拿那么贵的车练手?”

    晏隋:“练呗。”

    他一边开车一边说这话的时候,顿了顿,忽然想起身边那些纨绔的二世祖,对待家中的弟弟或者表弟也是这样。

    年龄相仿的弟弟或者表弟一过来求点什么东西,那些哥哥立马就拗不过花钱,花钱的时候还笑着骂自己要把人给惯坏了。

    话是这样说,可划卡签支票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那会的晏隋没什么感觉,如今却有几分理解了。想到

    倘若宁暨是他弟弟,也跟那些弟弟一样为了辆车来求自己,软磨硬泡朝自己撒娇,他估计也会二话不说就给宁暨买。

    一到学校,下车后的两人分道扬镳,一前一后走进教室,任谁都猜不到表面上水火不容的人在偷偷用手机联系。

    阶梯教室,宁暨靠着椅背,不动声色地瞄着手机,看到晏隋给他发消息,说家里帮忙找了个挺厉害的大师,能帮他们算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宁暨松了口气——晏大少爷找的风水大师,必定有两把刷子。

    下午,双双没课的两人一齐坐在大厅,跟大师助理联系。

    大师助理说需要两人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出生的时间要精确到年月日和,还需要一张没有任何美颜效果的自拍,额发不能遮挡眉眼,露出的五官要清晰。

    晏隋详细的出生时间存档于私人医院,很快便发给大师助理。但宁暨只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对具体的出生时间没有印象。

    他坐在沙发上,回忆片刻,打了个电话,“妈妈,可以帮我个忙吗?”

    连席慧女士正在看文献,闻言笑着道:“要帮什么忙呢?”

    晏隋侧头,撑着下颚,目光落在宁暨身上,大抵是因为同家人说话,宁暨的声音有些软,听上去很乖,表情也很乖。

    宁暨:“我小时候拍过一张穿肚兜的照片,对,很小那时候拍的那张照片。你能不能帮我找出来发给我?我记得照片的右下角有我具体的出生时间。”

    连席慧女士应下,挂断电话不多时,给他发来那张照片。

    晏隋也去看,照片有些泛黄,但是保存得很好,上面穿着红色小肚兜的娃娃懵懵懂懂地爬在地上,白白净净的小手跟莲藕一样。

    晏隋靠在沙发,一只手搭在沙发背,“那个大师说还得要一张小时候的照片。”

    宁暨抬头:“嗯?”

    晏隋:“有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宁暨点头,将穿着红色小肚兜的照片发过去,还问晏隋:“这个年纪的可以吗?”

    晏隋一边点击保存,一边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发给大师,让大师算,一边懒洋洋道:“可以啊。”

    “你小时候还穿红肚兜?脸那么圆……”

    话还没说完,熟悉的眩晕感骤然袭来,话音戛然而止。

    ——

    当熟悉的眩晕感消失,宁暨再次醒来,对待放大数十倍的世界,已经很淡定了。

    三花猫晃晃脑袋,熟练地抖抖毛,却发现自己被狮子猫圈在怀里,小道边上的几个女同学蹲在地上,笑眯眯地用手机拍着它们。

    传过来前,两只猫正叠在一块亲昵互动。

    狮子猫嘴角抽了抽,刚想起身,下一秒就被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摁住脑袋。

    晏隋:“?”

    三花猫十分熟练地扒拉着它的脑袋,脑袋一歪,三百六十五度开始奋力卖萌,换取猫条。

    狮子猫叫了一声:“宁暨。”

    三花猫耳朵抖了抖,装作没听到,叼着根猫条,无辜地歪着脑袋瞧它。

    趴在地上的狮子猫很不乐意,觉得自己一个大少爷靠卖萌换吃的算什么回事,十分不配合地站起来,甩甩尾巴,打算离开。

    三花猫没给它走,一把奋力地将狮子猫扑倒摁住,强行摁着狮子猫的脑袋卖萌。

    狮子猫被扑倒在地,有点恼怒,提高声音道:“宁暨——”

    三花猫摁着它,大义凛然教育它,“叫我干什么?现在不吃饱点,等会怎么有力气回去找人形? ”

    它说得有理有据,仿佛真的是个极其有计划的小猫,只是吃猫条时蓬松尾巴竖得高高,显出几分快乐。

    拍照的学生戳了戳狮子猫的尾巴,声音挪揄,说按照狮子猫的力气,一爪子就能将三花猫掀开,现在却装作一副没有力气的样子。

    喂着罐头的同学笑了笑:“跟老婆玩呢,哪舍得真动手。”

    吃完罐头,三花猫心满意足,十分配合同学卖了一会萌,随后扭头,对狮子猫严肃道:“好了,不要再玩了。”

    狮子猫:“?……”

    它缓缓把身上的碎树叶抖落——这树叶还是刚才三花猫压它的时候往它身上蹭的。

    三花猫一边走一边扭头严肃教育道:“你老是这样玩,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办正事?”

    狮子猫:“……我没玩。”

    三花猫充耳不闻,朝着树林跑起来,灵活地往犄角旮旯里钻,还时不时一个急刹停住,回头示意它跟上。

    天空雾蒙蒙,蒙着灰扑扑的云,偶尔有风吹拂灌木丛,夹杂着淡淡潮湿的水汽。

    三花猫停在校门外的公交站,仰头去看高高的电子公交车站牌。

    狮子猫环视了一圈四周,谨慎道:“来这里干什么?”

    三花猫:“坐公交啊。”

    它端坐在地上,扭头:“我们没有钱,只能坐公交回家。”

    “我下次出来坐公交会多投一些钱的,我们不算逃票。”

    公交站在A大东角校门口,天气阴沉,只有零星几个学生等公交。公交车驶进站,前后门缓缓打开,三花猫从后门悄无声息一跃而上,扭头示意狮子猫跟上。

    报站的广播结束,公交车后门缓缓紧闭,三花猫跳到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前,将身上的灰尘抖落,轻盈地跳上座位。

    狮子猫紧随其后,两只猫窝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说着悄悄话。

    狮子猫:“我们什么时候下车?”

    三花猫:“半个小时后,在商场附近下车。”

    窗外开始下雨,玻璃窗外雨珠蜿蜒,雨滴砸在车顶,声响沉闷。雨势渐大,公交车后座开始慢慢上来零星的乘客。

    背着粉色帆布包的女生带着耳机,习惯性往最后一排走去,落座后发现两只小猫探头望她。

    她有些惊讶,摘下耳机,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漂亮的小三花朝她叫了两声,卖萌一样朝她歪着脑袋。

    女生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抬头悄悄看着一眼公交车司机,看到没人注意角落里窝在座位的两只小猫,松了口气。

    十多分钟后,摇摇晃晃的公交车驶入站点,窝在座位的两只小猫探头,随即轻盈地跳下座位,朝开启的后门奔去。

    在下车前,三花猫一顿,抬头,看到最后一排的女生望着它,朝她露出个笑。

    三花猫举起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朝女生摇晃了几下,示意再见。

    女生愣了愣,下意识也挥挥手,等回过神来,公交车门已经关上,透过车窗外的蒙蒙雨雾瞧不见两只小猫的踪影。

    奇幻得仿佛像场梦。

    淅淅沥沥的雨势不停,公交车站的檐下挤满避雨的行人,三花猫尾巴蜷起,占了一块小小的地方,低头好奇地望着水坑荡起的涟漪。

    世界放大数倍,茫茫的雨雾在小猫的世界宛如江河倒灌,来来往往的车辆飞驰碾压水面,又在小猫的世界半空中下了场大雨。

    狮子猫用尾巴圈住三花猫,大上一圈的体型将飞溅的雨雾遮得严实,它偏头,望着三花猫低头用爪子拨弄,玩着水坑上激起的水泡。

    避雨的行人对三花猫很偏爱,年纪小的学生频频张望,年轻人掏出手机拍照,玩着水坑的三花猫浑然不觉,专心玩着水坑里的水泡,尾巴因为开心竖得高高的。

    狮子猫看了一会,心想不管是人还是猫,宁暨似乎都很理所当然地得到偏爱。

    是因为漂亮的,可爱的东西,总会让人忍不住多偏爱一些吗?

    晏隋无法得出答案。

    存有些许偏爱之心的他认为此时此刻自己的回答会有失偏颇,并不客观,所以便不再去想。

    雨势渐停。

    公交站避雨的行人陆陆续续离开,两只小猫也跟着离开。

    一路上,三花猫一蹦一跳玩着水坑,好像玩得很高兴,尾巴一直翘得高高。

    路过的年轻母亲带着小孩,母亲撑着伞,笑着看小孩踩着水坑,兴奋得咯咯直笑。

    玩着水坑的三花猫停住,歪着脑袋望了一下,学着小孩拨弄了两下雨坑,也跟着高兴起来。

    狮子猫叫他:“宁暨,不能玩水,爪子会湿的。”

    他说:“宁暨,小孩才玩这些。”

    三花猫扒拉两下水坑上的树叶,翘着尾巴,说自己小时候没玩过。

    狮子猫一顿,“没玩过吗?”

    在他眼里,宁暨活泼好动,家庭氛围很美满,童年经历应该跟那位踩着水的小孩一样幸福。

    三花猫一蹦一跳越过下个水坑,抖了抖沾了些水毛发,扭头道:“没有玩过。”

    它想了想:“小时候,我觉得我爸爸妈妈好厉害,他们是教授,每次周末会有很多学生来找他们问问题。”

    “我那时觉得爸爸妈妈那么厉害,不想给他们丢脸。”

    所以平常小朋友都在玩游戏时,他会学着父母的样子,严肃地坐在小书桌前看书。

    来往的客人每次瞧见,总会夸他小小年纪就有父母的风范,不愧是连教授和宁教授的孩子。

    小宁暨被夸得耳根子都软了,放假怎么劝都劝不动,硬生生扎根在书桌前,上学时又连跳几级,被左邻右舍夸奖这才像是两个教授的孩子,打小看就是个神童。

    长大的宁暨并不后悔,只是有时会因为童年有些遗憾,但他已经很大了,很难用成年人的身体跟小孩一样到处疯玩。

    但是小猫不一样。

    没人会觉得一只小猫玩水坑奇怪。

    玩着水坑的三花猫抖抖毛,用了半个多小时溜进晏隋家地库。它们没有电梯卡,坐不了电梯,只好从楼梯跑上去。

    一梯一户的消防门后直通一间保姆套房,三花猫在门前转了两圈,正想着怎么进家,看到狮子猫优雅地推开门口下方的小门。

    CatMate猫门,专为宠物设计,能让猫咪进出自如。

    三花猫:“?”

    狮子猫回头,淡定道:“看什么?还不进来。”

    三花猫跟着钻进门,震惊道:“你什么时候装的?”

    狮子猫不语,从容地走向客厅,背影看上去十分成熟可靠。

    然后成熟可靠的背影在步入客厅时,徒然一僵。

    三花猫还在后面跑着跟上它的脚步,“不错不错,留个门,以后我们再变成猫也可以回来——”

    活泼的嗓音一个急刹车,硬生生卡在喉咙,随时而来的是惊恐的声音:“靠靠靠靠!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疯了吗?!拍片吗!”

    客厅的真皮沙发上,两个男生交颈拥抱,长腿交缠,似乎对身体运用得并不熟练,软软地贴在一块。体型偏大的男生将另一个男生抱在怀里,偏头舔舐吻怀里男生的颈脖,懒洋洋的。

    怀里的男生也去亲体型偏大男生的脸庞,亲得没什么章法,更像是两只猫咪在互相舔毛。

    流浪猫天性不喜束缚,两人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大片胸膛,舔舐的轻微声响不绝,亲着亲着又开始因为衣服而不高兴,开始急躁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眼看着夏天穿的运动裤被拽着七零八落,岌岌可危地悬在胯骨,三花猫浑身的毛炸开,宛如炮弹一样猛地弹射到沙发上,火急火燎地扒拉着两人,崩溃大喊:“靠靠靠靠!放手放手放手!”

    “嘴也放开!不许亲!不许亲——”

    浑身炸开的小猫一只爪子摁着一个人的脑袋,崩溃发现根本拦不住,两个男生迷惑地抬起头,随后朝三花猫龇牙哈气,示意三花猫别来打扰。

    三花猫看着自己人形的那张帅脸被糊了一脸口水,白皙的脖子上还有啃出来的几圈牙印——真牙印。

    应该是这两只猫习惯了打闹亲热时会轻咬对方示意亲昵,但用人形没掌握好力度,撕咬时重了一下,留下不少显著牙印。

    “啾”地一声响,人形的晏隋低头,黏黏糊糊地亲了一下人形宁暨的脸,发出很响亮的一声轻响。

    被一爪子摁着脑袋时,两个男生迷惑地望着到炸开毛的三花猫,同三花猫对视了一眼。

    就当三花猫热泪盈眶,以为这两只猫终于认出自己本体时,人形的他和人形的晏隋慢吞吞收回目光,继续在沙发上打滚亲亲。

    “靠!别乱舔啊!!!”

    眼看着人形的他被到处乱亲,三花猫更崩溃,“快来把他们拉住!别让他们把裤子被扒了!”

    地毯上的狮子猫僵硬地呆呆不动,像是已经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大脑宕机。

    他哪见过宁暨衣衫不整,宽松的T恤松松垮垮被拽出半个肩头骑在他腰上的模样。

    半个肩头连着胸膛白得晃眼,一双修长柔韧的长腿分开,双膝在他腰腹岔开抵住沙发,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因为迟迟梳理不到毛发,有点急躁贴着他,被亲得脖子满是暧昧的红痕。

    最后还是挨了一巴掌清醒过来。

    三花猫惊慌失措地给了它一爪子,“我靠!晏隋!晏隋!你不会又被什么东西穿了吧?!”

    这反应哪像个正常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到处乱搞的样子。

    狮子猫从梦游状态清醒,有些狼狈地跳上沙发,学着三花猫刚才的模样将交缠的两个人类分开。

    三花猫火急火燎紧随其后。

    但两只猫的力气跟人类比起来还是不够,拼尽全力也不能将两个人类拽开,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让两个人类不再亲来亲去,身体还是交缠在一块,死活都分不开。

    三花猫咬牙,跳起来去挠自己人形的痒痒肉,看着人形的自己一边痒得打滚笑一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被挠着痒痒肉的人形宁暨笑了一会气喘吁吁地躺在沙发上,有点呆呆的,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没了力气。

    两只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脸庞潮红的两人分开时,战况已经惨烈到不忍直视。

    人形宁暨的裤子都快被扒下来,额发蓬乱,衣服更是被猫爪状的手指撕破了一大截,白得晃人的胸膛上挂着几块条絮状破布,黑色运动中裤松松垮垮地坠在胯骨处,眼神迷茫。

    边上的人形晏隋也没好到哪里,衬衫的扣子崩了一地,被蹂躏得布满皱褶,浅灰色家居裤的抽绳松松垮垮地垂着,抽绳被拽得一长一短,像是有点难受,胸膛呼哧呼哧地起伏,喉咙里发出烦躁的呼噜声。

    很快,三花猫就知道人形的晏隋为什么难受——他双手摊靠在沙发上,低头难受地望着支棱起来的东西,眼神迷茫,像是不懂为什么这处难受得厉害。

    三花猫:“……”

    “我靠。”

    它扭头震惊地望着一旁的狮子猫:“兄弟,这可是被阉过的猫。”

    这都能发情???

    狮子猫浑身僵硬。

    浅灰色的家居裤质地柔软宽松,弹性很好,因此能支起十分显眼的违章建筑,面积大楼层高,高得直冲云霄。

    违章建筑让人形的晏隋很难受,它当猫没经历过这种感觉,只能凭借着千年来求偶的本能,想去到人形的宁暨边上,寻找着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察觉到不对劲的三花猫炸开毛,将沙发拍得砰砰作响,火急火燎大叫道:“管好你的鸟!!!!!”

    “快让它下去!!!”

    狮子猫僵硬地扭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三花猫口中的下去指的是让他的鸟下去还是让他的人形下沙发。

    没等狮子猫有动作,人形的晏隋因为难受得厉害,低头迷茫盯着支棱起来让它难受的冲天炮,思考片刻,敌意满满地猛然一巴掌拍向支棱起的冲天炮。

    “嘭”地一声轻微闷响。

    人形的晏隋脸皱成一团,痛苦地弯着腰,呆呆的。

    三花猫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朝着人形的晏隋那处地方望去。

    狮子猫感同身受地打了个颤。

    三花猫小心翼翼地小声建议道:“呃,那个,你要不去看看?”

    “听声音……好像劲挺大的……万一废了怎么办?”

    脑子都麻了狮子猫:“……”

    三花猫咳了咳,刚心想还好穿到自己人形的三花猫正常一点,结果一扭头,看到人形的自己岔开腿坐在沙发上,一脸纯洁地低头望着支棱起来的违章建筑。

    三花猫:“……”

    草。

    人形的自己好奇地望了一会,然后低头开始一脸纯洁地用两只手拍打着支棱起来违章建筑。

    跟玩逗猫棒一样,左拍拍右打打,将违章建筑打得左右摇晃。

    三花猫臊得浑身炸毛,一脸绝望地伸出爪子猛地拍向支棱起来的伪装建筑。

    “唔——”

    人形的宁暨反应和刚才的晏隋一模一样,脸皱成一团,痛苦地弯着腰,呆呆的,像是不知道发生事情。

    支棱起来的鸟终于被双双暴力解决。

    折腾半天,人形的两人终于不再闹腾,趴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贴在一块,像是在A大校园草坪上贴在一块晒太阳,不再做过分的事情。

    三花猫筋疲力尽趴在沙发上,狮子猫在茶几上打开平板,看到大师助理发来的消息。

    它正好在互换身体前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和照片发给晏家找的大师。

    狮子猫叫了一声:“宁暨,大师算的结果出来了。”

    三花猫怏怏地跳到大理石茶几上,同它头碰着头瞧着大师的回复。

    “值符落死门,腾蛇缠足……腾蛇凶神缠绕命宫,喻作茧自缚……”

    两只猫对视一眼,眼神茫然。

    大师助理对待贵客十分热情,发来更详细的解释,两只猫将长长的解释看完,更加稀里糊涂。

    三花猫茫然:“……因为我骂了它们,它们感到冒犯,所以它们记仇到现在?我没骂它们啊,我就之前就只见过它们一面……”

    “不对——”

    三花猫忽然一僵,眼皮狂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僵硬道:“我好像还真的骂过它们。”

    狮子猫:“什么时候?”

    三花猫:“抓猫的那天,我好像说它们猫还搞基啊。”

    沙发上的两个人形双双抬头,朝着三花猫很不高兴地龇牙。

    狮子猫眼皮也跟着狂跳:“等等,我抓猫的那天好像也说过它们搞基。”

    “……”

    三花猫脑子有点木:“所以我骂了它们搞基,它们记仇记到现在?学校那么多人,难道只有我们骂它们搞基?”

    狮子猫看了眼平板,迟疑道:“大师助理还说它们觉得我们口是心非,所以我们才会被盯上。”

    三花猫脑子更木了:“口是心非?难不成我还要夸它们搞基好啊,搞基妙啊,带着我一块搞?”

    它抱着脑袋,有点绝望:“疯了吧。”

    沙发上的两人抱在一块,歪着脑袋,忽然额头贴在一起,喉咙里咕噜咕噜地不知道讨论着什么。

    三花猫:“大师说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吗?”

    狮子猫沉默,片刻摇头,“没有,他说对方恶意不大,加上是因果之事,让对方出了那口气便可。我们这段时间会有些倒霉,但也会因祸得福,让我们不必担心。”

    从人变成猫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他没把全部的情况告诉对面大师。晏隋只说招惹到了这两只猫,时不时给日常造成不便,询问其原因。

    沙发上两个人形交流完,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甚至打了哈欠,跟猫咪一样蜷缩身子,互相抱着睡觉。

    三花猫也趴在人形的自己边上,守护着自己的鸟,防止自己活泼健康的鸟被当做逗猫棒弄坏。

    它迷迷糊糊睡着前想着大师助理跟他说的话——“等到什么时候它们觉得合适了,自然就会让你们的生活恢复到从前。”

    它不明白什么时候才算合适,难不成要真的像那两只猫去搞基才行?

    想着想着,三花猫脑袋一点一点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茶几上的狮子猫则是低头望着平板,神色古怪。

    平板上大师发来消息惋惜,说今天他们的八字很相配,简直是天生一对,如此相配的八字,性别却不对,实在是可惜。

    狮子猫缓缓关上平板,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同宁暨八字相配,天生一对?

    他若是同宁暨八字相配天生一对的话,怎么可能会针锋相对那么多年?

    真是开玩笑。

    狮子猫扭头看了一眼沙发上趴着的三花猫,更觉得荒谬。

    他怎么可能跟宁暨很相配。

    好吧,他承认喝醉的宁暨是可爱了一点,成绩好了一点,跑步也跑得很厉害,排球打得也好,跳高也跳得好,还会喂小猫,叫哥的时候挺乖……

    但是他跟宁暨天生一对,怎么可能。

    胡思乱想的狮子猫翻了个身,睡在自己人形边上,胡思乱想睡不着,

    虽然宁暨成绩好脑子好体育好,可他脾气坏啊,动不动就跟人干仗。

    狮子猫想着想着,脑子里冒出个小人开始辩解——宁暨脾气好像也没有很坏。

    他喝醉的时候脾气不坏啊,喝醉的时候乖得没边了。

    更何况宁暨高中那会在校外图书馆还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呢。

    是他自己没理人——虽然他压根就不记得有这件事。

    这么看,好像是他自己的问题。

    睡前,狮子猫眯着眼将脑子里想的东西捋一遍,捋着捋着发现不对劲,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疯了吧。

    想什么不好,居然想宁暨到底跟他相不相配。

    想着想着,狮子猫忽然虎着脸,恨铁不成钢地在自己人形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死恋爱脑,没出息,整天就想着跟这只三花猫情情爱爱。

    搞得他也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差点以为自己是基佬了。

    真是鬼迷了心窍。

    揍了两下人形的自己,狮子猫才趴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三花猫被爪子上湿漉漉的触感惊醒,猛地睁开眼,呆呆地抬起头。

    穿着一套雾霾灰新家居服的青年半蹲在亚麻地毯上,低头用湿纸巾细致地替它擦着粉色的爪垫,茶几上堆了几张灰扑扑的消毒湿巾。

    看到晏隋,三花猫有点亢奋,立即爬起来,结果发现自己的手脚还是毛绒绒的爪子。

    三花猫一脸震惊,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同一时间变成猫,晏隋能在第二天变成人,自己却仍旧是一只猫。

    它有些急,朝晏隋叫了两声。

    晏隋停下手中的动作,眉眼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那么快便成人。只知道一觉睡醒后,我就变成人了。”

    他偏头,目光落在猫笼里的狮子猫,“我猜可能是我某个变化让它们满意,所以我很快地变了回来。”

    三花猫两只爪子期待地扒拉着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变化。

    晏隋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变化让它们满意。”

    说话的时候,他脑海中隐隐掠过他们变成猫的原因,但又觉得这种变化太过荒谬可笑。

    总不可能是他昨晚胡思乱想,有变成基佬的趋势,让那两只猫感到满意吧?

    第24章

    “宁暨,下来。”

    深色胡桃木衣柜顶部,一只三花猫背影幽幽。

    晏隋用长长的逗猫棒戳着三花猫屁股,“我没耍手段只让自己变人。”

    猫笼里的狮子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仿佛在证实着什么。

    晏隋把蹲在衣柜顶的三花猫哄下来,转头就看到人形的宁暨好奇地趴在鱼缸前,半个身子探进鱼缸,直勾勾地盯着鱼缸里游弋的小鱼。

    忽然,人形的宁暨凑近鱼缸,高高举起手闪电般伸向浴缸,搅得水花四溅,慌张的小鱼从指缝四处逃窜。

    人形的宁暨有点懊恼,另一只手也伸进浴缸,如同狂风过境哗啦啦搅动鱼缸,摔到地板的几尾小鱼拼命挣扎。

    三花猫一跃而下,用爪子摁住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抬头就看到人形的自己蹲在地上,抓了条小鱼往嘴里塞。

    三花猫:“???”

    晏隋眼皮狂跳,一把夺下塞到嘴里的小鱼,左手将人形的宁暨夹在腋下,右手夹着三花猫,连人带猫拖到沙发。

    大的小的,人的猫的都不省心。

    客厅猫笼里的狮子猫懒洋洋地伸爪子晃着猫碗,将猫碗敲得咣当咣当响,催人赶紧开饭。

    夹在腋下的三花猫在半空蹬腿,咪呜咪呜地吱呀乱叫,人形的宁暨也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乱叫声,挣扎着不愿走。

    乱成一锅粥了。

    晏隋心平气和地擦了一下脸上飞溅的鱼缸水,进房间拿了根领带,将沙发上正在奋勇蛄蛹蛄蛹前进的人形宁暨双手捆紧。

    三花猫:“?”

    它震惊望着被捆起来的自己,刚想狂叫两声,就看到半跪在沙发上的晏隋居高临下地望着它,掌心缠着另一条领带,平静道:“再叫连你一块捆。”

    三花猫:“……”

    它给忘了晏大少爷有洁癖。

    客厅一片狼藉,地上还有两条小鱼顽强地蹦跶,湿漉漉地溅起水花。

    三花猫乖巧地窝在沙发吃罐头,一面吃一面看晏隋回主卧换了套家居服,开始干活,里折腾了半小时才处理好一片狼藉的客厅。

    人形的宁暨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被捆着,一脸茫然,晏隋点了两份外卖,亲自将奶黄包掰成两半递到人形宁暨的嘴边。

    三花猫很满意地看着晏隋伺候人形的自己,仰着头,喵喵叫了两声,示意晏隋把人形的自己喂饱点。

    但人形的宁暨慢吞吞地嚼着奶黄包,嚼着嚼着就张嘴吐了出来,神情迷惑,像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常吃的猫条和猫罐头变了味道。

    晏隋:“……”

    他沉默不语,低头望着自己刚换的家居裤沾上星星点点的奶黄包渣。

    三花猫心头浮上一丝不祥的预感,咽了咽口水,心头突突响。

    晏大少爷的洁癖可不是一般严重,在外面连上厕所都要特地绕远路挑干净的厕所,更不用说在自己家。

    三花猫神情心虚,一只爪子搭在晏隋的大腿上,试图拦住随时随地准备爆发的青年。

    但沉默过后,眉头皱得很深的晏隋抽几张纸,将家居裤上零星的奶黄包污渍擦走,竟也能容忍下来。

    只是收拾干净后,又去卧室的卫生间洗澡。

    三花猫有些犹豫,跳下沙发,巴巴地在主卧的门前徘徊。

    倘若晏隋大发雷霆,它还能勇于同晏隋周旋,可晏隋一声不吭去洗澡,反叫它心生愧疚。

    三花猫等了一会,一会趴下,一会坐起,晏隋迟迟没从浴室出来,它有些泄气,跑到沙发,尾巴慢慢地垂下。

    晏隋洁癖确实严重,洗了半小时的澡,换了身新的家居服,不适感才稍稍减退。

    他推开主卧的门,就看到被捆着双手的宁暨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跃起,有些惊喜地大叫一声:“我靠!换回来了!”

    晏隋一顿,看到沙发上的三花猫贴着猫笼里的狮子猫,咪呜咪呜地叫着。

    两只猫终于双双落网,一齐关在笼子。

    宁暨甩着手,手腕上被领带捆出的红痕久久不散,他没怎么在意,晏隋却移不开眼。

    宁暨目光落在他新换的家居裤,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给他添麻烦了。

    晏隋一顿,“没事。”

    宁暨主动提出收拾沙发上的残局,晏隋却说算了,让他先吃东西,自己来处理。

    餐桌旁,宁暨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偏头看打扫卫生的青年。

    等到晏隋弯腰打包外卖垃圾时,他眨眨眼,忍不住道:“你还会干这些?”

    晏隋用电解质水喷了一遍茶几,最后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才抬头道:“什么?”

    宁暨吸了口豆浆,“家务啊。”

    他比划道:“我以为你这种大少爷从小身边就有十几个佣人外加管家,佣人时刻待命,家里一箩筐保姆厨师司机伺候人。”

    晏隋:“以前有。”

    宁暨:“?”

    晏隋将消毒湿巾丢进垃圾桶,“现在也能,只不过我不喜欢陌生人进家,所以A市这套房子基本都是我一个打理。”

    宁暨:“我靠,真十几个佣人啊?”

    晏隋偏头望着他,半晌促狭地笑了,懒洋洋:“你真信啊?我家一直就我一个。”

    他靠坐在沙发,“从小到大都是。”

    宁暨啧了声,并不相信。

    信大少爷从小一个人,还不如信他是秦始皇。

    他吃完外卖,打算收拾外卖垃圾时,被晏隋叫住,让他把垃圾放在桌上,等会他来收拾。

    晏隋:“你收拾不干净,等我会自己收。”

    宁暨举起双手,“行吧。”

    他打算抽个时间也打扫一下晏隋家,毕竟在晏隋家借住那么长时间,什么事都不干有些不太好,但接连几天,晏隋都没给他机会。

    家中摆设一层不染,地板光可鉴人,就连外卖垃圾都没让宁暨收拾——说他收拾不干净。

    宁暨在宿舍一星期还要做值日扫地刷厕所,结果来了晏隋家,最大的运动量就是狂挠猫笼里的两只小猫。

    两只为非作歹的猫咪被关在笼子里,互换身体的危险性大大降低,宁暨渐渐放松下来。

    直到某天晚上,聚完餐的他拎着快递回到家,一推开门就被玄关前伫立的青年吓得半死。

    宁暨抚着胸口:“我靠,你当鬼啊?那么吓人。”

    一身浅灰家居服的晏隋举起手机,手机屏幕亮起,声音平静,“十一点三十四,没消息没报备,去哪玩跟谁玩,那么晚不回家?”

    宁暨换鞋:“出去吃饭呗,唔,跟小崔。”

    晏隋:“所以这两天你没报备都是跟崔英奕在一起?”

    似乎是察觉到面前人情绪冷淡,宁暨从斜挎包里掏出包裹着白色快递袋的快递,丢给晏隋,兴致勃勃道:“送你个好东西。”

    晏隋接过快递,低头一看快递上的商品信息,神情古怪,缓缓地念出声:“情、趣手铐带内垫加厚版……”

    宁暨做了一个将自己手腕拷住的动作,“到时候再变成猫,你可以帮我的手拷在床头,不用拿领带捆,那只猫总不能做到连人带床一块拽走。”

    晏隋:“谁教你买情、趣手铐?”

    宁暨理所当然:“看守所的那种铁手铐磨得手腕疼,肯定是这玩意戴起来舒服,有毛绒内垫,客服说不管勒多久用多大力气都不会疼。”

    晏隋:“……”

    宁暨好心道:“我给你也买一个,到时候你一个我一个,我俩谁出事,另一个就能把对方栓床上。”

    晏隋闭上眼,额角跳了跳。

    宁暨将快递拆开,让他睁眼,献宝一样展示给他看,皮质的内衬确实看上去柔软亲肤,不会磨伤手腕。

    他将快递袋塞进自己包里,当着晏隋的面将自己手腕拷了起来,啪地一下就扣上手铐,另一只手扯了扯,兴致勃勃地夸手铐牢固,客服没骗人。

    晏隋有点受不了——这人要是天天跟崔英奕在一起,被人哄着骗着掰弯了都不知道。

    他声音有点绷着,让宁暨把手铐脱下来,以后别乱戴,容易被人误会。

    宁暨有点不乐意,“我又没拿去拷别人,怎么就容易被人误会了?我们在家偷偷拷对方不行吗?反正又没人知道。”

    晏隋转头就走:“宁暨,这东西不能随便用。”

    走到一半,他又回头:“特别是崔英奕,这东西别给他看到。”

    晏隋不是同性恋,但听说过一些同性恋的绯闻,他知道有些同性恋挺热衷各式各样的道具,玩得很开,在某件事上尺度很大。

    本来崔英奕就对宁暨有意思,再看到宁暨拿这玩意往自己手上拷,岂不是确定了宁暨不是直男。

    宁暨眼珠子转了转——他向来喜欢跟眼前人唱反调,眼前人往东他偏要阳西。

    于是他装模作样道:“小崔已经看到了啊,这快递还是他帮我拿的。”

    晏隋:“。”

    他脚步猝然彻底停住,转身,盯着眼前人。

    宁暨朝他露出个明晃晃的笑,有点挑衅,露出个两颗尖尖的牙齿,有点像鲨鱼齿,抛着情绪手铐,看上去带着点坏。

    晏隋好一会才道:“宁暨。”

    宁暨:“昂?”

    晏隋面无表情:“你个蠢货。”

    第25章

    晏隋管好多。

    宁暨的情趣手铐惨遭没收,连每天的报备都多了固定时间。

    “六小时报备一次,位置共享权限密码92336,连一下。”

    宁暨从冰箱拿了罐可乐,手机忽然弹出弹框,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这是什么?”

    靠着沙发的晏隋鼻梁架着一副度数很低的平光眼镜,“位置共享,连上后能适时看到对方的位置。”

    “我晚上睡眠浅,你晚上带人打游戏不要打太晚。”

    宁暨扭头:“我昨晚戴耳机打跟高星他们打的,没怎么说话,也很大声吗?”

    晏隋一顿,“昨晚没事,前晚不行,你队友死太多次,有点吵。”

    宁暨:“是跟小崔打游戏的那晚吗?他刚打游戏不久,跟高星他们不一样,不太会玩,可能那天我跟他说话比较多。”

    晏隋:“可以叫你舍友带他。”

    宁暨踢踢踏踏脱着外套,“好吧。”

    他关上客卧的门,似乎是想到什么,又拉开门探出脑袋:“那白天可以带小崔打吗?”

    晏隋:“。”

    他静默片刻,才道:“随你。”

    客卧的门关上,客厅重新恢复安静。

    客卧有淋浴室,宁暨冲完澡后草草擦了头,趴在床上看电影,困了就把平板一关,关灯睡觉。

    半夜,他冷得厉害,迷迷糊糊爬起来想找遥控器把空调调高一些,起身后才发现头部昏沉,脸颊滚烫,走路要摇摇晃晃。

    他扶着墙缓了片刻,还是头疼得厉害,只好昏昏沉沉地去敲主卧的门。

    主卧的灯亮起,来人打开门,额发有些乱,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怎么了?”

    宁暨:“有退烧药吗?”

    他吸了口气,摁着头昏沉道:“我好像发烧了。”

    ——

    “三十八度九,不是好像,确实是发烧了。”

    客房卧室,晏隋眉头微微皱起,将体温计放在床头柜,“你房间的空调怎么开得那么低?”

    床上的人埋头在被子里,并不说话,脸颊烧得酡红,呼吸沉重。

    晏隋倒了杯热水,掰开两片退烧药,给床上的人喂下后又去找了条湿毛巾,叠好放在他的额头。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起来宁暨的那个舍长高星,平时对宁暨照顾管教颇多,跟个老妈子一样。

    晏隋用手背碰着宁暨滚烫的额头,觉得现在自己很像宁暨的舍长,任劳任怨跟在宁暨屁股后面收拾垃圾不说,还要半夜爬起来伺候生病的宁暨。

    床上的人眉头皱着,偏头,不愿被温热的手背碰,反倒是努力去蹭冰凉的湿毛巾。

    晏隋收回手,又觉得面对生病的宁暨,人人都会变得跟高星一样。

    半个小时后,宁暨的烧迟迟不退、

    晏隋想带他去医院,但床上的人却在昏沉中坚称自己不用去医院。

    他顶着一张烧得神志不清的脸,假装没事,慢吞吞道:“我没事,不用麻烦你,我睡一觉就好了。”

    晏隋指着温度计上的温度给他看:“这叫没事?”

    发烧的宁暨目不斜视:“嗯,没事。”

    晏隋:“高三二模考试你比我高多少分?”

    床上的人愣了愣,迟疑了片刻道:“……七分?”

    晏隋想都不用想,百分百确定宁暨的还在发烧——宁暨居然迟疑了两秒才回到这个问题。

    如果哪天宁暨对这个问题迟疑了好几秒,那肯定是脑子烧坏了。

    但碍于发烧的宁暨把自己卷成一团塞进被子里,怎么叫都叫不出来,晏隋无法把蛄蛹成一坨的宁暨带去医院,只好守到了后半夜。

    清晨,宁暨终于退了烧。

    他醒来的时头脑仍旧昏沉,睁开眼看到床边椅子上抱着手睡着的青年时,愣了愣。

    那会的天还未大亮,雾蒙蒙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进来,斜斜地割下一缕金色的光,裁成一小段,印着青年眉骨深刻的脸庞。

    仿佛是察觉到什么动静,抱着手的青年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同床上的宁暨对视。

    “……”

    半晌后,脑袋还有晕的宁暨,说自己昨晚出了好多汗,想洗澡。

    晏隋:“退烧后的一天内最好不要洗澡。”

    宁暨爬起来:“不要,我好臭,我要洗澡。”

    他洁癖虽然没有晏隋那么严重,但也受不了浑身上下黏糊糊的触感。

    晏隋皱眉,看着退烧的宁暨踢踢踏踏地踩着拖鞋,朝浴室走去。

    晏隋开始觉得自己跟宁暨宿舍的那个老妈子舍友高星并不像。

    因为宁暨会乖乖听高星的话,但不会听他的话,他在宁暨这里,似乎一直都是他在向宁暨妥协。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晏隋站在浴室门口,脸色有些不太好,他说,“宁暨,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会妥协。”

    浴室里水雾缭绕,在努力给自己洗刷刷涂沐浴露的宁暨脑袋有些晕:“什么拖鞋?我穿有拖鞋。”

    晏隋:“……”

    洗完澡的宁暨火速吹了个头发,脸颊发红,一头栽进软绵绵的大床,缓了一下,看到晏隋在客卧沙发前的会客茶几拆外卖盒,将热气腾腾的白粥盖子掀开。

    这么看,照顾了他一晚上的晏隋好像也没那么坏。

    宁静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犹豫挣扎了片刻,终于慢腾腾地抬起脑袋,“问你个事。”

    晏隋:“什么事?”

    宁暨声音有点闷:“高二那年,在校外图书馆,你为什么不理我?”

    晏隋:“不可能,你看错人了。”

    宁暨声音更闷了:“骗子,高二有段时间你给我发作业的时候,脸跟个冰块一样,校内校外都一样。”

    晏隋:“什么时候?”

    宁暨:“高二运动会前夕。”

    “班里四百米接力少人,班里体育好的人就差你没报名,体育委员求我找人,我拿着报名表去找你,结果你一看到我就皱眉头。”

    当时的宁暨本来就因为校外图书馆的事情心怀芥蒂,再看到眼前人那副神情,他当即掉头就走,拿着报名表对体育委员说找谁都能赢。

    他来接最后一棒,无论丢多少秒都会追回来,不需要那个姓晏的。

    晏隋回想许久,终于想起来高二那年运动会前夕,他因为刚从京市搬家到泉市,因为水土不服得了很长一段时间口腔溃疡。

    泉市这边的口味嗜辣,得了口腔溃疡的晏隋嘴角疼得厉害,那段时间说话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有时候眼神同班上的宁暨对上,下意识想笑,结果唇角扯动口腔溃疡,眉头立即皱起眉,仿佛对眼前人十分厌恶。

    宁暨:“???”

    两人面面相觑。

    晏隋:“真口腔溃疡了一个多月,家庭医生那里还有病例。”

    他想了想,“我后来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点意见,所以我一有空就去问你有没有不懂的知识。”

    那时的晏隋心想跳级上来的宁暨年纪小,特优班进度又快,应该会有些不懂的知识点,自己的成绩又还行,想着应该能帮上点忙,跟宁暨关系破冰。

    宁暨:“我靠?你不是跟我在炫耀你比我厉害吗?”

    晏隋:“……?”

    宁暨小声道:“我当时以为你在跟我炫耀,期中考试排名出来的时候我还特地拿着第一名去到你面前震慑你。”

    晏隋:“……你当时是在震慑我?”

    宁暨:“??你没看出来吗?”

    晏隋沉默,片刻后谨慎道:“没看出来,我以为当时你拿着成绩单撞我因为你长得矮。”

    当时的宁暨在他眼里跟头横冲直撞的小麋鹿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高兴得到处乱撞。

    宁暨:“……”

    两人开始复盘对账。

    宁暨迟疑:“所以高二那年跳高你说没想到我能跳过去是在夸我?”

    晏隋:“对啊。”

    他一顿,似乎是想到什么,神色立即变得谨慎起来:“等等,有次期末收拾东西你给我面包不是和好的意思?”

    宁暨心虚地移开目光:“啊,怎么可能是和好的意思,是食堂面包过期了啊。”

    晏隋:“……你想毒死我?”

    宁暨有点不好意思,窝在被子装死,“那倒没有,谁让你一直望着我手里的面包,只过期了一天而已。”

    晏隋弯腰,伸出手指戳着被子,“我说高中那时候你怎么那么好心送给我面包,原来是过期的,那么坏?”

    宁暨挣扎:“没有——”

    但过了两秒,他又老实道:“好吧,是有一点,我现在跟你道歉。”

    他本来就烧得脸颊红红,头发蓬乱,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老实道歉的样子很有几分可爱,很像犯了错乖乖任人蹂躏的小猫,能够揉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小猫开始为自己努力辩解:“我自己有时候也吃过期的面包,你知道的,学校商店的老板很黑心,经常会卖过期的面包。”

    “我有时候吃了过期的面包,考试还是能考得很好。”

    宁暨用手比出一段距离:“我当时只有那么那么那么点讨厌你,给你吃坏面包是我对你做过最坏的事情了。”

    晏隋哦了一声,“那你跟你同桌说我每天都往球鞋里塞两厘米增高鞋垫这件事呢?”

    宁暨移开目光:“嗯……这算第二坏。”

    第26章

    很坏的宁暨休息了两天,满血复活。

    期间晏隋宽宏大量,展现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宽广胸怀,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他买药熬粥,每隔四小时替他检测一次体温,直至退烧。

    种种举动把还在低烧的宁暨感动得不轻,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对晏隋动容说:“其实我还对大学舍友说过你往跑鞋里塞增高鞋垫。”

    晏隋:“。”

    从高中坏到大学。

    坏得没边了。

    康复的宁暨没再同晏隋针锋相对,甚至还请晏隋吃了顿饭,将恩怨正式消弭。

    他在这方面很像小孩,有种毫不世故的纯粹,只觉得晏隋正式踏入能和他好的这条线了。

    即使晏隋同他的关系没好到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地步,但对比起从前,已然是天差地别。

    从前晏隋并不太明白为何宁暨在球场的长椅休息时,会一直有人来同宁暨交谈,仿佛谁碰见了他,总要同宁暨说笑上两句才高兴。

    直到他跟宁暨以和平的姿态相处了两周,在金融挑战赛合作比赛时,晏隋才能理解那群爱在篮球场下跟宁暨聊天说笑的人。

    同宁暨在一块合作是一件很畅快的事情。

    宁暨思绪敏捷,总能承接队友递来的讯息,并能迅速做出反应。风格冒进但有理有据,如同伺机捕食的强悍猎豹,漂亮地一击毙命。

    明明年级最小,却总能成为在场所有人的焦点和主心骨,在省赛中数次力挽狂澜,成为对手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有天才的本事,没天才的傲气,受欢迎也是理所当然。

    晏隋双手交叉,抵住下颚,望着长桌前看着平板的宁暨。

    估计从小到大被冠以天才之名的宁暨最狂的时候就是跟他作对那几年,铆足了劲地在他面前狂。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那会的他只知道每次出成绩宁暨都会来他周围晃荡,目不斜视横冲直撞乱晃。

    高中的晏隋有时还挺期待出成绩的,毕竟那天能看到宁暨来他座位到处溜达。

    两星期后,省赛结束,A大取得很不错的成绩,指导老师高兴之下自掏腰包庆贺,请小组成员吃饭。

    小组里的其他成员知道宁暨原先跟晏隋关系微妙,吃饭的时候特地将两人的位置隔开。

    结果组员点菜问到晏隋忌口时,宁暨无比自然接了一句,“他吃不了辣的。”

    组员杨茜:“?”

    组员章蔻:“???”

    两个女生神色一惊,对视了一眼,紧接看到晏隋靠在椅子上,神色从容不迫,“嗯,我吃不了辣的。”

    两个女生欲言又止——原先还以为两人在比赛中为了团队着想摒弃了个人恩怨,交流友好。

    感情是关系本来就挺好啊。

    可系里怎么传闻两人水火不容?

    一顿饭下来,杨茜和章蔻摸不着头脑,宁暨不太懂组员为何会频频望向他,想了想,把甜口的菜肴转到两个女生面前。

    等到两个女生用公筷夹完菜,宁暨又把甜口的菜肴转到晏隋面前,彰显自己作为组长的雨露均沾。

    晏隋抬头看他一眼,半晌后笑了笑。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宁暨有点奇怪。

    金融挑战赛省赛结束后是国庆假期,放假前夕,宁暨开始收拾行李,把笔记本和其他常用的生活用品提前放在行李箱。

    收拾差不多,他给客厅的三花猫和狮子猫各开了一个猫罐头——这些天只要他没有变成猫,当天就会奖励猫罐头给这两只猫。

    晏隋刚洗完澡,穿着黑色浴袍,来客厅接水喝,倚在水吧台看他喂猫。

    直到看到玄关上套着一次性防尘的球鞋。

    晏隋一顿,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宁暨。”

    用逗猫棒逗着三花猫的宁暨抬头:“怎么了?”

    晏隋:“你国庆要回家?”

    宁暨点点头:“是啊,明早十点半的车。”

    晏隋将水杯放在吧台上,微微皱眉,“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他想了想:“算了,等会收拾行李也来得及。”

    他又问:“我的票你买了吗?”

    宁暨:“啊?”

    他有点茫然:“什么票?”

    晏隋神色奇怪地望着他:“回你家的票啊。”

    宁暨:“不是,国庆你回我家干什么?”

    晏隋:“……”

    他沉默片刻,望了眼蹦蹦跳跳抓着逗猫棒的三花猫,“国庆七天假,你要一个人回去?到时候发生意外怎么办?”

    宁暨眨眨眼:“不会的。”

    “我们已经差不多一个多月都没变成猫了,估计这档事已经过去了。”

    他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等再过一段时间,彻底稳定下来,我就搬回宿舍。”

    “老在你这里打扰你也不好。”

    水吧台前的青年一怔。

    宁暨起身问他:“你国庆几号走?”

    晏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喉咙动了两下,“我国庆不回去,几个朋友说来A市找我聚一聚。”

    宁暨:“也行。”

    他弯腰将玄关套好一次性鞋套的跑鞋捡起,拎回自己的房间。

    客厅彻底安静下来。

    穿着黑色浴袍的青年坐在沙发上,似乎在发呆。

    半晌后,晏隋抬头,看着蜷在一块睡觉的两只猫,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空落落。

    是啊,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变成猫了,生活仿佛逐渐步入正轨。

    如果这个长长的七天假期宁暨没有变成猫,回来后应该就会搬走,彻底恢复成从前的生活。

    生活恢复正常,宁暨跟他的关系也没那么坏了,路上碰面应该也会打招呼,就像篮球场上那群跟宁暨打招呼的球友一样。

    毕竟没什么交集了。

    沙发上的晏隋仰头,四肢像是忽然没了力气,靠在沙发上,面上没什么情绪。

    他忽然觉得有些扫兴。

    仿佛是打了很久很久的游戏,一直想要通关胜利。因为太想胜利,以至于对这个游戏念念不忘了好久。

    后来某天得到了一个古怪的攻略,他按照古怪的攻略取得胜利,通过心心念念的关卡,高兴了一阵后发现心里空落落的。

    还不如一直吊着他。

    晏隋像是觉得头顶的光有些刺眼,用手背遮住眼,很扫兴地想着一切恢复正常后同宁暨做朋友的样子。

    不好不坏。

    宁暨有很多朋友,多得再多他一个做朋友,也不过是一枚小石子投入池塘,激起几圈涟漪后恢复如常。

    晏隋起身,走向客卧,敲了两下门。

    带着耳机的宁暨开门,探头问他:“怎么了?”

    晏隋:“明早我送你去车站。”

    宁暨丢了盒巧克力给他,笑眯眯道:“谢了。”

    他似乎想到什么,“等会我们五排打游戏,你来吗?”

    晏隋:“崔英奕也在?”

    宁暨点头:“对,要一起吗?”

    晏隋:“不要。”

    他掰开巧克力,放进嘴里,冷淡道:“不喜欢跟太菜的人玩。”

    宁暨:“好吧,那以后有时间我跟你双排。”

    晏隋嗯了一声,拎着快巧克力回房间。他打开电脑,登录游戏,看了一眼在线的好友,根据在线的好友推断出跟宁暨五排的人。

    崔英奕、高星……

    晏隋将名字扫过,退出游戏,靠在椅子上含着巧克力,将这些人跟宁暨的关系在心里排了个序。

    排到崔英奕时,他左右摇摆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排在崔英奕前还是崔英奕后。

    可想到宁暨刚才说以后会单独跟他一块玩,晏隋便将自己的名字排在崔英奕前,得出最终排序。

    重新在心底掠过一遍排好的人名,晏隋指节敲着桌面,扫兴的情绪被另一种奇特的冲动取代。

    新的游戏出现了。

    关卡的终点仍旧是宁暨,仍旧跟宁暨有关,虽然具体的胜利到底是什么还没想出来,但将崔英奕的排名排在身后,已经让他感受到游戏的乐趣。

    最后一块巧克力在唇齿之间消融,晏隋心情十分愉悦。

    这种愉悦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闹钟响起,兴致勃勃的晏隋睁开眼,准备开车送宁暨去车站,结果一起身哐当一下撞在猫笼上,霎时间天旋地转。

    晏隋:“……”

    他看着眼前的猫碗,伸出爪子拨弄使劲两下不锈钢猫碗。

    宁暨被一阵咣当咣当的动静吵醒。

    他抓狂地爬起来,踩着拖鞋冲到客厅,看到狮子猫幽幽地望着他,跟平时懒洋洋的模样截然不同。

    宁暨眼皮一跳。

    半小时后,头发蓬乱的宁暨坐在沙发上默默退票,退完票,似乎想到什么,“等等,你说你朋友这个假期来要找你玩?”

    “什么时候来?”

    “不会是今天吧?”

    狮子猫面色迟疑。

    宁暨去到晏隋的卧室,在床上找到晏隋手机,问狮子猫,“能看你微信吗?”

    狮子猫点头。

    宁暨点开微信,几条消息弹出来,名叫齐阑的人发消息说已经登机了。

    宁暨看了眼床上昏睡的晏隋,又看了眼狮子猫,给齐阑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这几天生病,不能接待,以后有机会再聚。

    发完消息,宁暨松了口气,找出晏隋没收的情趣手铐,将床上沉睡的晏隋拷起来,省得到时候狮子猫身上的晏隋到处乱爬。

    第27章

    行李箱里换洗的衣物被一件件拿出来,电动牙刷、漱口杯、毛巾也依次重新挂回浴室。收拾到一半,行李箱还搁在客厅,三花猫咪呜咪呜叫起来。

    豪华别墅三层实木猫笼里的三花猫一叫,宁暨一个滑铲过去飞速打开猫罐头,毕恭毕敬双手呈上,虔诚道:“哥,有事好商量,别穿到我身上。”

    这个家已经承受不起最后一个幸存者变成猫了。

    真皮沙发上的狮子猫:“……”

    卧室的手机弹出语音通话声响,宁暨正给三花猫要吃的罐头兑水加维生素,没注意。

    伺候完猫大哥,宁暨回到卧室拿起晏隋手机一看,天塌了。

    微信备注名为齐阑的人弹了两条语音通话,外加五六条语音消息。

    齐阑:我靠,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们已经到A市了

    齐阑:严不严重?地址是前几天发的那个吧?我跟德子他们过去看你

    这是半小时前发的消息。

    最新消息七分钟前,齐阑说准备到了。

    宁暨眼皮狂跳,捧着手机冲出卧室找狮子猫,话还没说完,门铃响摁密码锁的滴滴声响。

    一人一猫骤然望向玄关前的门。

    伴随着电机驱动锁舌回缩的轻微“嗡嗡”声,电子锁机械部件解锁成功,黑色金属冷冽质感的大门被人拉开。

    几人谈话的声音传来。

    “真跟以前的密码一样,没换密码……”

    “怎么突然就生病了?有说是什么病吗?”

    “不知道啊,发消息给隋哥,一直没回,别出什么事了,进去看看……”

    几个打扮时髦的青年拉开门,一抬头,看到大厅里的宁暨,一愣。

    宁暨神色僵硬。

    为首的青年穿着深棕色飞行夹克,愣怔过后,下意识道:“不好意思,走错了。”

    一行人连忙倒退,碰地一声关上门。

    两分钟后,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一行人小心翼翼重新打开门,同宁暨面面相觑——门牌号是对的,密码也是对的,没走错。

    狮子猫:“……”

    神色僵硬的宁暨挤出个笑,“你们是晏隋的朋友吧?哈、哈,他之前跟我提起过你们。”

    “我是晏隋的大学同学,他生病了,我来照顾照顾他。”

    他把一行人迎进来。

    为首的一行人目光落在宁暨脚上的拖鞋,又看了自己脚上的一次性拖鞋,对视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

    面前的男生套着件本白色圆领T恤,下半身是石磨蓝水洗牛仔裤,牛仔裤轻微做旧磨白,包裹着一双长腿,五官精致,眉眼上挑,漂亮又锋利。

    齐阑伸手捅了捅身边的人,挤眉弄眼低声:“有情况。”

    他们同晏隋快十年的交情,知道晏隋的洁癖严重,领地意识极强,眼前男生脚上那双白色拖鞋,一看就是专属拖鞋。

    宁暨把一行人迎到沙发上,扒拉出茶几上的一堆零食招待。

    狮子猫默默偏头。

    齐阑一行人看到茶几上堆着的零食,对视一眼,神色更微妙了——晏隋家里从来不会有出现这种膨化食品。

    一行人坐在沙发上,开始疯狂用眼神交流,直到宁暨给他们盛好温水后,才咳了咳问晏隋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怎么不上医院。

    宁暨强装镇定:“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应该是前几天打球吹风着凉了,发了点烧,现在退烧睡觉,大概休息几天就好了。”

    “那个……”

    齐阑忽然咳了咳,望着沙发边敞开的行李箱,“你这几天要住在这里吗?”

    宁暨眼皮一跳,一脚将敞开的行李箱踢得关上,“啊……是,他生病嘛,早上打电话给我,我想着他一个人住,怕出什么事就过来暂时住几天。”

    ——“哦~”

    沙发上的一行人默契地齐声哦了声,真诚道:“辛苦辛苦,那这两只猫是?晏隋洁癖那么严重,应该不是他养的吧?”

    宁暨硬着头皮将狮子猫抱在怀里,挤出个笑,“是我养的。”

    一行人又齐声默契道:“哦~懂了懂了。”

    沙发上的人频频对视,在客厅溜溜达达,从猫爬架问到猫别墅,连同猫碗猫抓板都要问宁暨是不是两个人一起买的。

    得知平时都是晏隋负责打扫猫窝做些铲屎拖地的家务,齐阑一行人哦得更大声了,交流的视线几乎要搓出火星子。

    那可是晏大少爷。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晏隋跟在人屁股后面扫地拖地喂猫铲屎?

    就因为对方弄得不干净?

    从前可从来没这一说。

    弄不干净?那就被摁着脑袋擦上十几遍,直到弄干净为止。

    齐阑一行人只觉得这趟来得太值了。

    晏隋跟这个男生肯定不对劲,要说关系好,他们跟晏隋认识更久,妥妥的铁哥们,但也没在晏隋这里拥有专属拖鞋,甚至还能堂而皇之带着两只猫借住家里。

    男人嘛,对待兄弟肯定跟对待对象是不一样。

    好奇心驱使齐阑一行人兴致勃勃问个没完,硬是坐在沙发上不挪动脚。

    宁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是齐阑一行人跟晏隋感情好,只是一行人问的话没一个话题跟晏隋的病有关系。

    齐阑:“嗨,发烧三十八度八而已,没事,烧不死。小宁来坐坐坐,刚才说到哪了?他打电话给你让你过来照顾他的?”

    “还让你带行李来多住几天?”

    宁暨含糊不清道:“嗯……对。”

    齐阑:“啧。”

    齐阑左边的男生:“啧啧。”

    齐阑右边的男生:“啧啧啧。”

    一行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眼神感叹,充满着对某人禽兽的质控。

    发个烧让人带行李住家里,好小子,老谋深算。

    狮子猫:“……”

    一行人坐在沙发上硬找话题找了半天,终于记起来自己是来探望病人,意犹未尽地溜达去卧室探望病人。

    狮子猫立即从沙发上跳下来,宁暨紧随其后,一个滑铲,惊心动魄地滑到卧室,眼疾手快用被子盖上情趣手铐。

    齐阑一行人被震了震。

    滑铲到卧室的宁暨趴在床上,沉默半晌,挤出个笑,“怕他着凉,帮他被子盖好。”

    齐阑一行人了然地点点头。

    床上沉睡的青年背对着他们,盖着浅灰色被子,仿佛是在梦魇中,手脚并用挣扎动了两下,喉咙发出奇怪的声响。

    眼看着晏隋的人形就要当着发小的面上演手脚并用在床上到处乱爬和学猫叫,宁暨心脏狂跳,猛地扑上去,摁住人形晏隋的手脚。

    齐阑一行人被吓了一跳,懵然地望着眼前一幕。

    趴在床上摁住人的宁暨:“……”

    他头也不敢抬,一咬牙,立即表情悲痛地开始表演,声泪俱下地道:“好了晏隋,我知道你生病很难受,但是忍一忍,过几天就好了……”

    “我其实也很担心……”

    情真意切,表情沉痛。

    齐阑一行人神情震惊,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

    宁暨还在演。

    他火急火燎拼了老命地摁住挣扎的人形晏隋,不让人形的晏隋到处乱爬。

    齐阑一行人神情恍惚:“不是,晏隋以前生病也这样吗?”

    扑在床上的宁暨扭头诚恳道:“有的,他一生病就这样,难受就会到处乱动,跟身上有虫子一样,容易抓伤自己,不过摁住就好了。”

    齐阑一行人神情更恍惚——晏隋有这个病吗?他们怎么不记得。

    狮子猫已经不忍看,僵硬地扭头,不敢想今后关于自己的谣言得传成什么样。

    果不其然,当几人被推出卧室时,仍旧是一副震惊的神情,半晌后才缓过来。

    几人站在卧室门口,扭头看了一眼扑在床上摁住晏隋的宁暨,一齐痛心疾首道:“禽兽啊!”

    “搞这出,把人小宁骗成什么样了!”

    “不要脸啊不要脸,占人便宜。”

    什么生病了到处乱动,要人压住才行,这不明摆着占人便宜吗?

    他们跟晏隋认识那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过有这回事。

    听力很好的狮子猫:“……”

    一行人在客厅沙发上痛心疾首了十分钟,短短十分钟,晏隋已经身败名裂。

    主卧里的宁暨火速冲去客卧,将另一副情趣手铐装进兜里,狂奔进主卧,将晏隋另一只没上铐的手扣上情趣手铐。

    他着急忙慌,低头拷手铐的时候没注意到卧室的门被人打开

    客厅的齐阑左思右想觉得有点不对劲,琢磨着莫不是晏隋为了哄人一块住故意装病,于是轻手轻脚地去到卧室,想提醒好哥们别装得太离谱。

    结果轻轻拧开卧室门,就看到穿着白T恤的男生坐在床上,捣鼓着情趣手铐,啪地一下把自己的好哥们拷起来。

    齐阑神情呆滞,虎躯一震。

    我靠。

    玩那么花?

    齐阑神情恍惚转身,满脑子都是自己衣冠禽兽的好哥们哄骗懵懂无知漂亮的大学同学玩一些限制级画面。

    五分钟后。

    沙发上的一行人仰天长啸:“禽兽啊——”

    豪华猫别墅里的三花猫不知所以,歪着脑袋看了一会,也仰着脑袋长啸:“咪呜——”

    宁暨一个滑铲冲出去看自己的猫大哥,拆了根猫条,虔诚供上。再扭头时,发现晏隋的几个朋友看自己的眼神异常怜爱。

    仿佛在看掉入狼窟的小绵羊。

    第28章

    凌晨两点。

    送走齐阑一行人的宁暨睡得正香,耳边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叫着他的名字。他嘟哝几句,迷迷糊糊地翻了身继续睡。

    他做了个很好的梦,梦见高中的自己蹿到了一米八,比晏隋还要高出半个脑袋,周一升国旗的时候,他站在晏隋身后,把晏隋的脑袋当皮球拍。

    拍得不亦乐乎时,宁暨忽然想到什么,从梦境中惊醒。

    他一个仰卧起坐,坐在床上,耳边仍旧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只是声音有气无力,小了很多。

    大半夜的,听上去有些瘆人。

    不对。

    宁暨掀开被子冲向主卧,火急火燎拧开门把手,啪地一下摁开灯,看到大床上的青年蜷缩着身体,满头冷汗,听到动静艰难地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铐。”

    忍了大半夜的晏隋神色痛苦:“我要上厕所。”

    宁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半夜会换回来。”他一面道歉,一面用手铐钥匙解开情趣手铐。

    晏隋忍得脚步都有些虚浮,满头冷汗地冲向卫生间。

    过了好久,晏隋才从卫生间出来。

    宁暨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去去瞄晏隋的下半身,“那什么,憋久了容易出问题。”

    他语气很关系,问晏隋有没有憋出问题。

    晏隋一脸黑线,没说话。

    看晏隋不说话,宁暨一惊,“真憋出问题了?不能尿出来了吗?”

    晏隋还是不说话,面色古怪地望着他。

    宁暨心里有些打鼓,又偷偷瞄了眼晏隋的下半身。

    他一向是个很公平讲义气的人,见晏隋被他害得那么惨,于是忍痛地跟晏隋说愿意让他也拷一次,不让晏隋吃亏。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伸出手,啪地一下将自己的左手拷好,一副当对方对方是好兄弟不让对方吃亏的模样。

    晏隋:“。”

    他道:“宁暨,我跟你说过不要拿这东西乱用吧?”

    宁暨:“昂,你说过啊。”

    晏隋看着面前人毫无防备的模样,心想怪不得崔英奕待在宁暨身边那么久都没被发觉。

    他舔了舔稍稍减尖锐的犬齿,觉得宁暨太过天真,可以给宁暨一个教训。

    晏隋忽然欺身压上宁暨,另一手持着情趣手铐,半跪在床上,膝盖分开宁暨的双腿,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后仰倒在床上的宁暨浑然不觉,歪着脑袋疑惑望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但过了一会,他以为晏隋要报复回去,于是主动伸出另一只手递到晏隋面前。

    晏隋眯起眼,越逼越近,近到快要抵住宁暨的鼻尖,温热的呼吸交缠,远远超过社交距离。

    空气刹那静止凝固。

    晏隋喉咙滚动几下,呼吸也跟着沉了几分,只觉得这个姿势暧昧得过了头,跟某种片子的前戏没区别。

    宁暨仍旧是笑嘻嘻同他对视,夏季睡衣领口松垮,露出一截细腻白皙锁骨,哪怕被压在床上,还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甚至还凑近他,催促他,“你还铐不铐?”

    “……”

    晏隋猝然偏头,声音有点哑,语调生硬,“你说呢?”

    他啪得一下把宁暨拷在床头,动作幅度很大地起身。

    宁暨两只手都被拷在床头,一抬头,看到晏隋头也不回地推开卧室门,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宁暨:“?”

    怎么把他丢在床上?

    他喊了两嗓子,也没见晏隋回来,以为是晏隋想要让体会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窘迫处境。

    宁暨蛄蛹几下,钻进浅灰色被子,淡定地闭上眼。

    窘迫处境?

    开玩笑。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觉。

    宁暨双手被拷住,不能给自己抖开被子,但是借着腿长,灵活地抖了抖被子,将被子铺好,安详睡觉。

    客厅,喝了两杯水的晏隋冷静下来,回到卧室。

    刚才还在大声叫他名字的宁暨睡得香甜,连被子都给自己铺好了。

    晏隋:“。”

    他想把宁暨叫醒,但话刚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他站在床边好一会,用宁暨起床气很大这个理由说服自己,转身去衣帽间拿了张毛毯,打算今晚在沙发睡。

    晏隋躺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神色幽幽——没见过给人教训,最后自己睡沙发的。

    他翻来覆去,没睡着,一转头,看到猫别墅里亮着莹莹两颗眼珠,狮子猫舔了舔毛,望着他。

    晏隋掀开毛毯,将白色大猫拎下来放在沙发上,神色幽幽责怪:“都怪你。”

    狮子猫:“?”

    它舔毛的动作一顿,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望着晏隋。

    晏隋:“把我害成这样。”

    狮子猫:“……”

    晏隋:“你们搞基,非得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搞基吗?”

    狮子猫:“。”

    它像是有点受不了,转头就往猫别墅走。

    晏隋幽幽地望着狮子猫离开的背影,打开手机,微信全是狂轰乱炸,全是齐阑一行人发来的消息,跟他打听今天在家的男生跟他什么关系。

    晏隋回复朋友关系,结果没一个人相信,让他别藏着掖着。

    打探了许久,齐阑一行人也没能从他嘴里打探出消息,又说明天还来探病。

    心思昭然若揭。

    晏隋心想有什么好看的,他明明跟宁暨清清白白,抱着清清白白的想法,他没拒绝,跟齐阑约了看病的时间。

    第二天清晨。

    宁暨迷迷糊糊醒来,想起床去上厕所,爬起来才发现自己被拷在床头。他坐在床上,大声叫着晏隋的名字。

    晏隋推门,看到床上的青年赤着脚,双手被铐在床头,头发有些乱,同他说想上厕所。

    晏隋一顿,喉咙滚动几下,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些同性恋喜欢玩这些东西。

    绝对的掌控和束缚,连同生理需求都要乞求,让人性中阴暗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得到极大满足。

    半晌后,他才替宁暨解开手铐。

    宁暨跳下床,上完厕所。他在卫生间,提着裤子,高兴道:“我的鸟比你的厉害,我憋了那么久还能尿出来。”

    晏隋:“……”

    他皮笑肉不笑:“真厉害。”

    宁暨推开厕所门,谦虚道:“还好还好。”

    晏隋让他去吃早饭,在餐桌上说昨天几个朋友不太放心自己的病情,今天还会来探望。

    “他们会比较吵,你不用管他们,不习惯的话待在房间就好了。”

    宁暨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下午两点,齐阑一行人拎着大袋小袋摁响门铃。

    晏隋开门,一行人挤进门,笑嘻嘻地问他有没有拖鞋。

    晏隋丢给他们一次性拖鞋,几人却没穿,齐阑抑扬顿挫捏着嗓子道:“不要这种,我要那种带着小羊图案的白色拖鞋。”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抑扬顿挫:“就是就是,要小羊图案的专属拖鞋~”

    晏隋:“……”

    整个家就只有宁暨的拖鞋是白色的,上面有两坨不知道是羊还是猪的动物。

    他冷笑一声,“不穿就滚出去。”

    齐阑一行人才嘿嘿一笑地穿上一次性拖鞋。

    晏隋倒了几杯温水,刚放下玻璃杯,听到齐阑抑扬顿挫道:“不要这种,要有星星的杯子。”

    其他几个人捏着嗓子齐声道:“就是就是,要星星图案的~”

    晏隋额角冒出几根青筋,偏头看了眼宁暨房间紧关着的门,嘴角抽了抽,“你们有病啊?”

    这话还不如不说。

    齐阑立即倒在沙发上,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挣扎挥舞,声情并茂道:“啊,是啊,我生病了。”

    一旁的发小立马扑上去,声情并茂地用双手摁住齐阑,深情款款道:“阑子!阑子!我知道你一生病就爱乱动,身上好像有虫子爬,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其他几个人狂笑得快抽搐过去,笑得从沙发上滑下来,坐在地毯喘不过气。

    笑到一半,有人爬起来,用笑得快喘不上气的声音指着晏隋道:“你小子,真会演啊。”

    “欺负人家小宁单纯什么都不懂是吧?”

    “禽兽啊!”

    晏隋:“……”

    他试图冷静,扶着额头,冷静了两分钟,终于忍不住,上前踢了一脚跪在地上捶地笑的齐阑,“滚滚滚。”

    齐阑:“嘤嘤嘤,真凶,我要小宁。”

    他爬起来,“小宁呢,叫小宁出来一块玩。”

    晏隋:“别在他面前发疯,我跟他只是朋友。”

    一行人:“懂懂懂,没追到嘛。”

    晏隋:“……”

    他脸色难以形容,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不搞基,谢谢。”

    齐阑:“?你不搞基你跟人小宁玩情趣手铐?”

    “我靠,兄弟,你渣男啊?”

    晏隋:“懒得跟你们讲,你们别去他面前发疯,他不懂这种事。”

    齐阑一行人立即举手,做出投降的手势,示意自己不会乱来。

    只是在预定的酒楼家宴外卖送上门时,一行人狂戳晏隋,有耍无赖的:“小宁还没吃呢,叫小宁出来一块吃啊。”

    “人照顾你那么辛苦,你吃饭不叫人家?”

    “禽兽啊你。”

    有礼貌的,跟晏隋举手打申请,“可以叫小宁出来吃饭吗?”

    晏隋一个没理,面无表情拆开外卖保温盒。

    满屋子的人小宁小宁嚎个没完。

    客卧里,宁暨伸了个懒腰,摘下耳机,拿着水杯去客厅接水。

    他走到客厅,看到几个青年趴在沙发上鬼哭狼嚎——“小宁……把小宁叫出来吧……”

    宁暨:“?”

    他被吓了一跳,拿着水杯懵然站在原地。

    齐阑一行人看到他,如同被掐着脖子的鸡,一下就没声了,窝在沙发上装死。

    晏隋在岛台用厨房道具切水果,一刀扎进西瓜,抬头轻飘飘,“人出来了,怎么不继续叫了?”

    齐阑一行人只敢在他面前打趣,哪里敢真的在宁暨面前乱来,抬头使劲咳了几声,挤出个笑,小声道:“小宁出来喝水啊?”

    第29章

    宁暨不明所以。

    最后在一声一声的小宁里,稀里糊涂跟晏隋的朋友坐在一块吃饭。

    兴许是晏隋的朋友太过热情,他不仅没有感到不适,反而听齐阑一行人偷摸跟他讲晏隋八卦时,耳朵竖得老高,兴致勃勃。

    晏隋在厨房岛台处理冰箱里的鳕鱼,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餐桌上聊得正起劲的一行人,不知道一行人说什么说那么起劲。

    齐阑:“真的,刚开始我也不乐意跟他玩。你想啊,他回回拿第一,我爹每次揍我的时候都说你怎么不学学人家晏隋。”

    说吧,他靠在椅子上,笑着指着在坐的一行人说,“你问问看,这一圈的人有谁小时候挨打没听过晏隋的名字。”

    一圈人开始笑。

    齐阑问宁暨高中碰见晏隋是不是也这样。

    宁暨摇头,诚实地说自己回回考第一,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小神童之名当之无愧。

    齐阑一愣,挠了挠头,上下打量宁暨,又说他应该不会像晏隋那样招人恨。

    他们问宁暨跟晏隋是什么时候认识,听到宁暨说在高中认识时,一行人立即打起了精神,围着他说,“高中?晏隋转学到泉市的高中后有个可讨厌的人了,三天两头就跟我们说那人成天昂头昂脑像头小倔驴,晏隋每年过生日都要许愿那个死对头长不高。”

    宁暨:“?”

    齐阑:“他说每次碰到那人,那人都对他翻白眼,跟个炮弹一样,一碰就炸,成天横冲直撞的哈哈哈哈”

    他们问宁暨知不知道那个人。

    宁暨想了想,片刻后真诚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我就是那个炮弹。”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晏隋处理完鳕鱼,端着餐盘走到餐桌前。他原本还担心齐阑一行人胡说八道,缠着宁暨问个没完,结果刚拉开餐桌的椅子,发现齐阑一行人安静如鸡,如同

    他有点疑惑,倒饮料的时候在宁暨耳边低声问了一句:“他们怎么了?”

    宁暨诚实摇头,悄悄同他咬耳朵:“不知道,我说我高中叫宁暨,是你的死对头,他们就不说话了。”

    晏隋:“……”

    吃饭的时候,齐阑一行人才活过来,绞尽脑汁地对宁暨找补,说其实晏隋高中的时候也有夸过他,说他聪明可爱,说他小小的身躯里蕴含着大大的能量……

    一行人说得天花乱坠,直到宁暨放下筷子。诚实道:“我知道啊。”

    齐阑一行人:“?!”

    宁暨说话时,一面说一面起身很自然地将晏隋眼前的宫保龙虾球和剁椒石斑鱼移走,说晏隋吃不了辣的。

    齐阑一行人:“?”

    他们怎么不记得晏隋吃不了辣?明明晏隋转学后已经适应了泉市的口味。

    晏隋一副极其从容的模样,接收到其他人质疑的目光时,淡定且无辜的抬起眼。一副就是吃不了辣的模样。

    吃到一半,某道创意融合菜肴红油鲍鱼配鹅肝一致得到差评,齐阑评价说味道还没有另一个留学的唐磊捣鼓的白人饭好吃。

    唐磊:“得了哥,把你丢在国外,你的厨艺也会变好。”说罢,他笑着看了眼晏隋,“不过到时候隋哥应该不用操心,他厨艺那么好。”

    晏隋一顿,声音淡淡道:“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齐阑坐在他对面笑嘻嘻问宁暨:“小宁国庆不跟对象一块出去玩吗?”

    晏隋皱眉,抬头望着齐阑。

    宁暨眨眨眼,说自己没对象。

    齐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晏隋盯着齐阑,警告性地飞他一眼,语气很差地叫了齐阑的名字,“齐阑,他不是gay。”

    齐阑有些揶揄:“我什么时候说人小宁是gay了?我还没说我要给小宁介绍男生还是女生呢,哥们你急什么?”

    “你怎么那么确定我给小宁介绍的就是男生?有人心里有鬼我可没有。”

    晏隋一哽。

    齐阑笑嘻嘻:“我怎么可能会给小宁介绍男生呢?小宁一看就是直男啊。”

    啃着香辣蟹的宁暨听到自己的名字,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齐阑:“小宁喜欢学姐还是学妹,还是跟你同一个年龄的?长头发的还是短头发的?活泼的还是文静的?

    宁暨想了想:“我喜欢温柔的。”

    齐阑拉长声音:“哦~温柔的啊。”

    他一边说一边笑嘻嘻瞧晏隋,“我还真认识几个……她们超喜欢你这款诶……”

    宁暨:“有吗?”

    齐阑:“有的……你以前没有收到过情书吗?”

    两人竟然真的交流起来。

    晏隋语气沉沉叫了一声宁暨。

    唐磊撞了撞晏隋的胳膊,揶揄低声道:“你不是跟人家小宁清清白白的吗?你管人家谈不谈恋爱?你跟人家只是朋友,怎么管那么多呢?”

    身旁的几个人靠着椅子,也跟着揶揄道:“就是就是,清清白白的,人小宁准备谈个恋爱了?你急什么急?”

    一顿饭下来,晏隋到了后面筷子都没动几下,饭也没吃两口,脸色差得要命,一股郁气涌上心头,横在胸膛闷得让他不上不下,连发火都找不到理由,眉眼沉沉地压着。

    正如齐阑所说,他跟宁暨清清白白,他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宁暨谈恋爱?

    宁暨已经成年,无论是大学还是高中,喜欢宁暨的人如过江之鲫。大学又正是青春萌动的时期,宁暨谈个恋爱再正常不过。

    可心里远远不止这一种声音,另外一个声音悄然冒出来,宛如诡谲秘语——他们现在捆绑在一起,宁暨怎么能谈恋爱呢?

    万一宁暨谈恋爱的时候变成了猫,宁暨的对象会像他一样毫无芥蒂去帮宁暨隐瞒这个密码吗?冒出来的邪念阴暗,却又让他心中暗自滋长的负面想法得到抚慰。

    仿佛只要抱着这样的念头,宁暨就会永远跟他捆绑在一起。

    哗哗的水流声将晏隋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猛地一惊,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咒骂了自己几句,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阴暗想法?

    晏隋洗干净手,双手撑在流理台,沉着脸,将胸腔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压下去。

    齐阑几个人在大厅打扫卫生,一边打扫一边笑嘻嘻捏着嗓子道:“隋哥怎么不说我们打扫的不干净?让我们去沙发上待着?”

    晏隋面无表情,装作听不到,踹了一脚齐阑的屁股,让他把餐桌底下那块脏的地方弄干净,弄不干净,以后就别想踏进他家一步。

    宁暨在一旁看得有点愣。

    卫生还没收拾干净,晏隋发现齐阑一行人已经在群里开始打赌他多久会谈恋爱,还下了赌注。

    晏隋只觉得齐阑一行人疯了,春天还没到,就跟猴子一样到上蹿下跳。

    他在绝对不可能谈恋爱的选项下了注,齐阑几个人笑了半天,开始劝他赶紧正面内心。近水楼台先得月。

    晏隋装作看不到,直到看到齐阑几个七嘴八舌同他说他对宁暨的感情绝对不对劲,说他从高中开始就把宁暨的名字挂在嘴边。

    多少年了,只要有谁跟宁暨这个死对头走得近,晏隋都要吐槽几句。

    例如宁暨之前叫的学长,大晚上的一边跟他们打游戏一边跟他们吐槽说不是很懂,为什么宁暨会叫那个人叫做学长,那人成绩没他好,长得没他高,体育也没他好,宁暨居然把这种人叫学长,简直是不可思议。

    晏隋:“……”

    他问齐阑:“我以前有说过这种话吗?”

    齐阑:“”多了去了,知道的是你跟小宁是死对头不对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人家呢——那语气拈酸吃醋的。”

    直到送走齐阑几人,关上门的晏隋仍旧对此置若罔闻——他怎么可能喜欢宁暨?

    天底下又不只有宁暨一个人。

    宁暨是长得好成绩好性格好体育好有时候跟个炮仗一样炸毛起来蛮可爱,但他怎么可能喜欢宁暨。

    他又不是gay。

    宁暨在客厅打游戏,兴许是同晏隋的朋友一块吃了个饭,他觉得自己跟晏隋的关系比以前更近了。

    他兴致勃勃地晃着腿问晏隋要不要一起玩。

    晏隋回过神来,问他什么段位。

    宁暨:“?”

    他从瘫在沙发上到骨碌爬起来,“看不起我是吧?要不要单挑?”

    晏隋:“不要”

    宁暨挑衅他:“你怕了是不是?”

    晏隋:“单挑就单挑,说好了,输了得叫赢的那个人叫哥。”

    宁暨:“叫就叫。”

    他盘着腿,坐得腰板很直,蹭了两下掌心,兴致勃勃的想要将晏隋摁在地上摩擦。

    结果打了三把。他只赢了一把。

    宁暨有些不可置信,反反复复地回看三把对局的数据,神情震惊地问晏隋:“你到底怎么赢的?”

    宁暨开局前的信誓旦旦并非空悬来风,他的本命英雄很冷门,擅长的人很少,单挑从来没输过。

    晏隋没说话,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望着宁暨。他没说高中的时候自己搜过宁暨的游戏账号。高中他虽然跟宁暨不对付,但是有很多共同好友。

    有个共同好友在朋友圈发过一张游戏截图,宁暨的游戏昵称和网名昵称一样,只是多了一个标点符号。

    晏隋看过很多次宁暨的游戏主页,知道宁暨的本命英雄,用路人号观战过宁暨很多次,对宁暨对战的细节了如指掌。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跟宁暨说。

    看着宁暨震惊的模样,晏隋爽得要命。

    他噙着笑,懒洋洋让宁暨赶紧叫哥。

    宁暨念叨叨,“不信不信……”他缠着晏隋说再来一把。

    晏隋:“先叫哥,不许耍赖,叫完再跟你打。”

    宁暨打游戏那么久还没被人摁在地上摩擦,心心念念想要跟晏隋再打一把,急着想要翻盘。

    他缠着晏隋叫了一声哥,叫得很急,半仰着头望着他,仿佛在乞求什么。

    那瞬间晏隋的背脊都有些发麻,喉咙动了几下,盯着宁暨。耳边掠过发小的那些话,心里忽然有块地方变了。

    宁暨以为他没听到,又叫了一声声。

    晏隋像是有些受不了地偏头,仿佛某种隐秘的性癖又被戳了一下。

    第30章

    晏隋的父母在他五岁那年离了婚。

    离婚的理由是感情破裂。?离婚后双方迅速重组家庭,因为离婚时闹得满城风雨,所以他父母看上去不像是父母,反而像是一对不死不休的仇人,对彼此都很提防。

    法院将晏隋被判给了父亲,但他很少再见到再婚的父亲,直到六岁那年他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是一个很小的婴儿,躺在襁褓里里蜷缩着身子,紧闭着双眼。周围恭祝的大人都笑着对晏隋说,“是你的弟弟。”

    六岁的晏隋尝试靠近触碰年幼的弟弟,却被父亲的妻子轻轻拨走,那个女人神情和蔼地对他说:“弟弟需要休息,小隋到那边玩好不好?”

    水一般的温柔,却掩藏着十足的提防,从不让自己的孩子和晏隋接触。

    每当晏隋靠近襁褓里的孩子,女人总会以各种理由将他驱逐,生怕他伤害到襁褓里的孩子。??

    他也从一开始有弟弟的喜悦到后来失望。年幼的孩子敏锐地某种隐约排斥,有些迷惘,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有了新的孩子就再也没回过老宅。

    12岁那年,晏隋瞒着所有人去去到国外母亲的住处,想找到答案。

    他的母亲在离婚的那年出国,同年跟一位艺术家结了婚,生了一个男孩。母亲给那个孩子起名为Ezra,寓意如同珍宝一半珍贵。

    晏隋只在母亲的家里呆了两天就走了,那个名叫Ezra的孩子几乎倾注了母亲所有的心血。母亲对Ezra视若瑰宝,很少与他亲近。

    那个Ezra的孩子也从来不叫他哥哥,反而视他为分走母亲宠爱的坏蛋。??从那年的冬天开始,??晏隋不再准备年幼弟弟的圣诞礼物。

    十二岁的晏隋没找到答案,于是不打算再找,直到成年后,他再也没去瞧过他名义上的任何弟弟。

    后来高二转学那年,他遇见宁暨。

    宁暨长得很像他心目中弟弟的模样,黑发,趴在桌子上睡觉,睫毛长长的。

    因为跳级读书,?骨骼没有发育完全,小小的,披着一件校服外套。雪白的脸颊肉压在手背上稍稍被挤出,窗外的阳光洒下,眼睫毛都渡上一层鎏金,漂亮又美好。

    课桌水杯是蓝色的,笔袋铅灰色敞开,睡醒的时候头发会有点乱,困倦地眯着眼睛,却又很容易让人觉得可爱。

    那是他见到宁暨的第一眼。

    宁暨坐在地毯上,见晏隋没应他,于是又叫了两声哥,说自己没有耍赖。

    然后他就被揉了两下脑袋。

    宁暨有点愣,抬起头,晏隋对他笑着说:“那么乖啊?输了真叫哥?”

    宁暨嘀咕道:“别摸我头,摸多了长不高。”

    晏隋一面操控游戏角色版面一边说:“长那么高了还要长?”

    宁暨理所当然道:“肯定要长啊,最少也得超过你才行吧。”

    晏隋笑着望他:“为什么要那么执着跟我比?怎么都不跟你舍友高星他们比?”

    宁暨思考了一下,发现说不出个所以然。

    其实宁暨自己对这件事也挺奇怪。

    他在成长的道路上尔也会碰到一些不太友善的人——他脑子聪明,读书时经常跳级,有时候坐在比自己大一圈的教室里举手回答问题,在某些同学眼里就变成了爱出风头。

    直到现在宁暨还记得小学那年他跟同桌一块参加竞赛,拿了第一名。

    他的同桌觉得很丢人——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他同桌拿第一名。

    于是宁暨的同桌开始对他冷嘲热讽,对他的示好视若无睹,年幼的宁暨不知道为什么乐于同他分享零食的同桌突然变了一个样,还很有些难过和伤心,后来长大了就不再理会那些人的拙劣手段。

    为什么会那么执着跟晏隋比较呢?宁暨想了半天,只隐隐约约觉得晏隋好像跟其他人不一样。

    其他人看不起他,宁暨觉得没什么,但是晏隋看不起他,他就不高兴。

    晏隋逗面前人:“你真要跟我比啊,我跑到天涯海角你也要跟我比吗?”

    宁暨:“天涯海角就天涯海角。”

    晏隋又说,“那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们还要比吗?”

    宁暨斜斜地看他说,“比,怎么不比。”

    他还说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他不仅跟晏隋比他,他还要仗着自己年纪比晏隋小,到时候晏隋七老八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路的时候,他当着晏隋的面把拐杖给偷走。

    晏隋笑得喘不过气,说他幼稚。

    宁暨哼哼:“你才幼稚。”

    他胜负欲上来了,兴致勃勃地道:“反正不止我跟你比,我的孩子也跟你的孩子比,我的孙子也跟你的孙子比。”

    宁暨比比划划,“反正就是一直要跟你比下去。”

    晏隋忽然顿住,笑意淡了下来,情绪一下就下去了。

    他知道该直面并剖开这股未知情绪的根源,却在即将触及根源时本能地退缩。

    晏隋最后的选择是起身,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让宁暨早点睡觉。

    宁暨沙晃着腿,说打完这把就去睡。

    晏隋跟幼儿园吓唬小孩的老师没什么两样,对宁暨说小心再不睡觉就变成猫。

    这段时间他老是这样——宁暨挑食熬夜不好好睡觉,他就会吓唬宁暨小心一觉醒来变成小猫。

    宁暨并不听他的,“小孩子才信呢。”

    但事实上,好像确实该信一点。

    客厅里一蹦一跳、追着逗猫棒的三花猫,灵活地将逗猫棒抓住,玩了一下跳到晏隋肩膀上,伸出爪子扒乱晏隋的头发,以表自己变成猫,晏隋却没变成猫的不高兴。

    晏隋有些无奈,握住毛绒绒的爪子,低声道:“宁暨,别闹。”

    猫别墅里的狮子猫神色望着蹦蹦跳跳的三花猫,上下打量了片刻,鼻尖动了动,仿佛闻到了陌生味道,于是趴在笼子里睡觉,不再抬头。

    “给妈妈发消息报平安,问爸爸要200块钱的零花钱——宁暨你零花钱怎么那么少?”

    “登录游戏做签到任务,给舍长高星发消息让他帮忙催一下小组作业,写PPT演讲汇报……”

    晏隋在备忘录上一一勾好待办事项,偏头望向玩平板踩星星游戏的三花猫,“宁暨,除了上面那些,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三花猫头也不抬,爪子哒哒哒在平板上跳出残影,像是玩的很开心,好一会儿才从游戏空隙中抽空朝晏隋喵喵叫了两声,示意晏隋自己看着办。

    晏隋记得之前宁暨说过自己就算变成一只蟑螂,自己的妈妈还是会爱自己,但晏隋很怀疑宁暨哪怕变成蟑螂也是一只过分活泼的蟑螂。

    这只过分活泼的蟑螂很可能会把微信备注里面的连女士吓得惊慌失措。

    同成日在沙发上到处跑酷的小猫相比,人形的宁暨喜欢在床上乱爬这个缺点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甚至只需要将狮子猫放在人形的宁暨身旁,人形的宁暨就会变得格外的安静,也不到处乱爬了,而是懒洋洋的同狮子猫一同睡在床上。

    除了偶尔像是撒娇一样用脸颊碰着狮子猫脑袋外,再也没有其他举动。

    变成三花猫的宁暨,以为跟之前一样两三天后就能变回去,但直到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它仍旧是毛绒绒的一团。

    它在这几天里将整个家玩了个遍。三花猫靠在沙发上,敞开两条腿,中间伸出一根尾巴,已经无聊到去玩自己的尾巴。

    玩了一会,它跑到晏隋的房间,噼里啪啦乱踩一通晏隋的键盘,最后被晏隋拎着不轻不重的拍了拍脑袋,说不许这样乱来。

    于是三花猫不再噼里啪啦乱踩键盘,而是趁着晏隋全神贯注时,跟捉迷藏一样,忽然将毛绒绒的脑袋伸到晏隋面前。

    看到晏隋身体下意识后撤的举动,三花猫像恶作剧成功一样,一溜烟地跑开了。

    晏隋知道宁暨太无聊。

    毕竟宁暨当人时就精力旺盛,哪怕做了小猫,精力也十分旺盛,但是毛绒绒像山竹一样的爪子,并不适合让小猫打游戏或者玩手机。

    有时候那双粉色的肉垫连经常玩的踩星星游戏都会误触,所以小猫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吓唬晏隋和假装自己变成了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国庆收假后,宁暨还是没变回人。

    晏隋只能每天帮宁暨请假,不过好在宁暨从前在张辅导员心里的印象很好,所以每次批假都很爽快。

    晏隋每天上学都会背斜挎包,将三花猫装在挎包里。

    因为三花猫和狮子猫在A大的名气太大,每每上课,小猫都只能跟晏隋坐在最后一排,偷偷探出脑袋,竖起耳朵听课,不让同学发现。

    上了三四天,宁暨就觉得闷得厉害。

    它趁着晏隋上水课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晏隋见三花猫跳下挎包偷溜出去,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他有些无奈,只能用眼神示意宁暨下课按时回来。

    三花猫晃晃尾巴摆摆爪子,很潇洒的一蹦一跳出去了。

    起初晏隋并不知道宁暨溜出去干什么。

    直到有天下课铃声响起,他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溜回来的三花猫,在A大找了一圈,在A大北门月亮潭的草坪上看到三花猫大摇大摆走在前头,屁股后面跟着一堆小猫——短短几天它就混成了猫老大。

    一群小猫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跟着三花猫,对新老大很是崇拜的样子。

    晏隋停住脚步,四周没什么学生。他蹲下,对三花猫低声道,“咪咪,过来回家。”

    一群跟在三花猫屁股后面的小猫迷茫抬头,扭头对面前的三花猫懵懂道:“刀疤刀疤,这个人怎么叫你咪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