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求您教我。”
荷回下意识睁大一双眼睛,神情有片刻的凝滞。
适才,她听到了什么?
莫不是因为太过紧张,以至于幻听了?
“皇爷您说什么?”
皇帝将春宫图阖上,说:“朕让你来跟朕学这上面的东西。”
荷回简直难以置信,“您您”
他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知道的以为他说的是春宫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喝水吃饭打牌九!
由于太过震惊,她连害羞都忘记,只顾着责备他:“您别浑说。”
虽是怪罪的话,可由于她生得娇俏,便连蹙眉都显得如此动人。
尤其是她一双杏眼,此时半含嗔怒,水凌凌地望着自己,恰似三月春桃花,皇帝一颗心好似被羽毛挠了下,有些发痒。
小姑娘被自己弄得这般羞恼,自是要好好哄一哄。
他眼眸沉静,神色未变,一本正经道:“朕如何浑说?难不成这东西不是你的?”
他举起春宫图给她瞧。
从她袖中掉出来的东西,她自然抵赖不得,只是这等私密见不得人的东西如今被皇帝拿在手中,怎么瞧怎么荒唐。
“是民女的。”
“那你拿着这个,只是好玩儿,不曾跟人学?”
哪家未出阁的姑娘图好玩儿会看春宫图?又不是不要名声了?
荷回:“自然不是,是太后派了人来教民女”
她越说越觉得难以启齿。
真是疯了,她竟在这里同皇帝讨论这种床帏之事!
“嗯。”那厢皇帝点头,仿佛并没觉得有何不对,“为了你同净儿的婚事?”
听他忽然提及李元净,荷回仿佛被泼了盆凉水,脸颊上的热气顷刻间褪下去。
太后满心满眼地要将她许配给李元净,而她却在这儿同他的父亲谈情说爱,着实荒谬。
皇帝见自己一提李元净,她便像蔫儿了的小白菜般,全然没了方才的娇嗔,不禁眸光微沉。
这些日子的相处,耳鬓厮磨,还是没能叫她的心思从他儿子身上彻底收回来。
看来,他还是要让她认清现实才成。
皇帝神色如常,好似并未将她的神色变化放在心上似的,继续方才那个话题,问:“你学的如何?”
这话当真是叫人难接,即便荷回已经稍稍清醒,还是不免被重新拽回到同皇帝的暧昧中去。
谁家好人儿会问女孩家这种问题!可他却并未觉得不妥似的,神色认真,好似当真只是在关心她。
荷回的耳朵重新红回去,“民女不知道。”
这只是画册罢了,又不是实践,她哪里知道学得如何?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对男女之间的床帏之事有
些了解罢了,等真到了洞房花烛的那一刻,不会什么都不懂,惹夫君不喜。
“看来教你那人,水平不行。”皇帝听罢,淡淡下了个结论。
这种东西有什么水平行不行的,又不是写字画画,荷回道:“那要怎么办?”
叫太后将张司籍换掉,再派一个人过来?
她可张不了这个口。
皇帝:“朕方才已经说过了,你不如找朕来,朕来当你的老师。”
荷回目瞪口呆,他怎么又说回这事上了?
“不成。”她断然拒绝,“您我像什么样子?”
她昨日同他那样已经是惊世骇俗,怎么能叫他教自己这个?
绝对不成!
皇帝静静看着她,见她反应如此大,沉默不语。
荷回以为他生气了,抬头,却见他忽然冲自己冁然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朕说着玩儿的,瞧你,吓成这样。”
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荷回猛松口气。
她就说,皇帝就算再喜欢她,也不能荒唐到这般田地。
“您往后可否别再说这些叫人误会的话,民女方才当真被您惊着了。”荷回眼角微红,语带嗔怪。
皇帝‘唔’一声,抬手擦去她眼角氤氲的水汽,“朕的错。”
明明他并没有多用力,可指腹在她眼角掠过,那一块皮肉上的红却越发浓郁,像抹了胭脂一般。
这样娇嫩。
皇帝漆黑的眸子像是一汪沉静的深井,见不到底。
“回去吧。”他将那春宫图交还给她,“下次小心些,别再掉出来。”
“民女告退。”荷回脸烫得像块烧红的炭,将春宫图从他手中接过,慌忙塞进袖中,行了个礼,这才转身走了。
见外头无人,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自己一般,小跑着往储秀宫去。
皇帝从假山中出来,静静立在那里,看她身影彻底消失,方才收回视线。
王植从那边月洞门外进来,走至假山下,“主子。”
皇帝:“朕记得你上回说,那位张司籍不日就要参加尚宫考试?”
王植一愣,说是。
皇帝轻轻扫了下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口道:“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分心的好,免得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王植最是了解皇帝心思,此话一出,瞬间明白皇帝用意,恭敬道:“主子放心,奴婢这就叫人去办。”
皇帝没吭声,抬脚跨过月洞门,往乾清宫去了-
荷回回去后,将那春宫图妥帖放好,抱着玉小厮玩儿了好一会儿,一颗慌乱的心方才稍稍平复。
这几日经历的事太多,她脑子到如今还是懵的。
她怎么就同皇帝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了呢?
原本,她只是答应同他好三个月,可却从未想过同他亲近,可是后来,他开始拥抱、抚摸她,她从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习惯,用时不过十来日。
再然后,他开始亲她,这回,她习惯的时日比上回用时更短,不过几日而已。
太快了。
快得她昨日帮他做那种事时,甚至都未曾反应过来。
她对他已经如此不设防,放任这个男人一步步侵入自己的领地,无论是身体还是
荷回懊悔地闭上眼。
她不能再这般下去。
像今日晌午在太后宫中那样的事,往后要多多避免,决不能再出现。
他可以若无其事地享受同她的偷情,可她却决计不能。
他是皇帝,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指责,可是她却不同,稍不注意,便可能万劫不复。
往后要离他远点了。
就算身体不能,心也要时刻同他保持距离,不能再照他说的那般放纵自己。
一想到这些时日,她同皇帝的那些亲近,无论是趁太后他们出去,在慈宁宫亲吻,还是今日在桌下,那不足为外人道的调情,她都感到无比害怕。
因为她发觉,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感到羞耻,反而心中隐隐升腾起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愉悦和兴奋。
她在享受,甚至期盼着同皇帝的亲近。
甚至是偷情。
这叫她无比惶恐。
她何时变成这样了?
像个无耻的荡/妇似的。
她此刻,身体里好似有两种情绪在互相拉扯,一面是自我,一面是理智,她站在中间,险些要被扯坏。
方才在假山里,荷回身体里的激情与快意险些又占了上风,她毫不怀疑,若是当时他再坚持下,她肯定就迷迷糊糊答应他的话了。
他是摄人心魄的鬼怪,自己一到他身边,就昏了头,再不是自己。
必须要离他远点儿。
这般想着,心慢慢静下来,用过膳,梳洗过后,终于上榻休息。
然而当夜,她便做了个梦,梦见皇帝正静悄悄站在她床头,一件件褪自己的衣裳,然后将她的手放到他胸膛上,问:“可喜欢?”
荷回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榻边空空荡荡,哪里有人影?
荷回擦了擦自己额上的薄汗,坐起身来,捂着脸。
太丢人了,昨日才说要离皇帝远些,结果这么快就做起同他的春梦来。
想起梦中场景,荷回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梦中,就是它落到了皇帝袒露的胸膛上,轻轻在上头抚摸。
那触感,好似真的似的。
“姑娘醒了?”
姚朱的声音瞬间叫她回过神来,心头一跳,瞬间将手收回,背到身后,即便里头什么都没有。
“姑娘快些起来,今日尚膳监送了您喜欢的佛跳墙过来,您尝尝。”
荷回点头,由着姚朱帮自己穿衣梳头。
收拾妥当,又用过膳,去太后那里请安回来,等着张司籍过来上课。
然而等了许久,仍旧不见张司籍的人影儿,又过半炷香,她手下的宫女才终于来报,说是张司籍今日身体不适,等明日再来。
荷回点头,将屋里那盘没动的佛菠萝蜜给那小宫女吃。
小宫女一边道谢一边提醒她:“沈姑娘,虽然张司籍不来,但那些东西您还是要看的,否则等将来考试,您不过关,太后那里,咱们都没法交差。”
荷回倒茶的手一顿,“考试?”
小宫女点头:“正是,张司籍从前忘了说,这回特意嘱咐奴婢告诉您。”
荷回懵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种东西,要人教就算了,竟还要考试!
怎么考,考什么?不能她同李元净圆房,她们在旁边看着吧?
小宫女说那倒不是,只不过要她同‘竹夫人’摆出那些动作,做个样儿罢了。
荷回险些要晕过去!
宫里怎么会有这种规矩?!
一旁的姚朱听见,也是满脸不知所以然。
什么考试,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想问些什么,那小宫女却像有急事一般,行了个礼就跑了,留她同荷回面面相觑。
“姐姐,可怎么办才好?”荷回忧心忡忡。
这太羞耻了,她想求太后取消掉。
姚朱安慰她,“姑娘别担心,下午我去问问张司籍,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可下午她人刚出了储秀宫,便被皇帝身边的魏令在宫墙拐角拦住。
他嘴角噙着笑,道:“姐姐可有空?我有些话想同姐姐说。”
等姚朱重新回到储秀宫,已经是半炷香之后的事,荷回见她面色奇怪,问:“姐姐,你怎么了?”
姚朱摇头,道没什么,可脑海中却响起不久前魏令在耳边的话。
“别打搅主子的好事。”
这个主子是谁,不言而喻。
她望向正在同玉小厮玩耍的荷回,神色复杂-
翌日,原本说好要过来的张司籍又没来,荷回起了疑,“张司籍究竟怎么了?”
那宫女这才一脸戚戚然道:“张司籍病得很重,这些时日恐怕不能教姑娘了。”
荷回说要去看看,那小宫女道:“姑娘还是别了,免得过了病气给您,那就不好了。”
小宫女走后,荷回坐在院中廊庑上,不禁发起呆来。
张司籍的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她再找旁人来教她?可这种事原本就隐秘,哪里能光明正大到处寻人宣扬?就连张司籍每次过来,也是打着要教她记账的幌子,根本不敢叫旁人知道她教给她的究竟是什么。
想要自己琢磨,可只看画册,上头所画东西又与实际操作有些出入。
正忧虑间,脑海中忽然蹦出上回皇
帝在假山后对她说的话。
“既然要学,为何不来找朕?”
荷回心头一跳,连忙摇头。
不成,她怎么能想到他身上去了?
没人教便没人教,她自己琢磨也成,又不是什么大事。
总不能因为她考试没过,太后便处死她吧?
这般想着,也便将此事放下,然而夜间去给太后请安,听见她问自己,“上回叫人教你的东西,学得如何了?”
心里又再度紧张起来。
思来想去,终于狠了心,叫姚朱找上了王植。
等皇帝在西苑那处山洞里找到荷回时,她正坐在灯前发呆,连他进去都没发现。
“想什么呢?”
话音刚落,她便身子一凛,站起身来,手打在烛台上,险些叫烛火熄灭。
皇帝拉过她的手瞧,“怎么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可叫人怎么放心?”
原本被他握手已经是寻常事,可今日手被他这样轻柔着,荷回竟有几分不自在。
想抽回,却被他紧紧握着不放。
荷回原本还不觉得怎么着,此时见了他,却有些后悔。
她是昏了头了,怎么会想着求他?
静了静神,就要出去,“皇爷恕罪,民女忽然想起还有事”
皇帝从身后箍住她的腰,低头,热气喷洒在她耳尖。
每次他在这个位置说话,她都格外敏感。
“你还没说叫朕来有何事。”
“没没事。”荷回微微侧过头,想离他远些。
皇帝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不说?”
荷回察觉到他语气有些危险,像是要这般拉着自己出去的样子,立马有些慌:“我说,我说就是了。”
皇帝停止动作,静静看着她。
荷回低着脑袋,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您您能不能教我?”
皇帝却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教你什么?”
羞耻感从脚底升起,荷回心一横,闭着眼道:
“春宫图上的东西。”
“求您教我。”
第52章 第52章要了命了。
空荡荡的密室里,悄无声息,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在耳边响起。
皇帝神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松开荷回,转身坐到榻上去。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他将语气把握得极好,既不太轻,显得自己不重视,又不会太重,显得太过急切,吓着了她。
荷回点头:“知道。”
“不后悔?”
“不后悔。”
皇帝沉默良久,须臾,拍了拍自己身畔的罗汉榻,“过来。”
密室逼仄,他声音出来,仿佛落入空旷的山谷,越发显得清晰。
荷回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东西可带来了?”皇帝问。
荷回点头,从袖中将那春宫图拿出来。
“打开。”他又道。
忍着羞耻,荷回掀开第一页。
皇帝垂头瞧了一眼:“开始?”
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询问她的意见。
荷回:“慢慢着。”
皇帝垂眼瞧她,“后悔了?”
“不是。”荷回硬着头皮道:“皇爷,咱们可否先说好,就只是摆姿势,旁的都不做”
皇帝静静望着她。
荷回不知道提这种要求皇帝是否会感到冒犯,心中忐忑,努力调整心神,抬头与他对视。
皇帝忽然淡然一笑,问:“朕只是在教你东西,不是本该如此么,能做什么旁的事?”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想多了。
荷回闹了个大红脸,低下头去,“民女失言。”
她看了眼春宫图,率先脱鞋上榻。
在无尽的等待中,耳边传来罗汉榻微微晃动时发出的轻响。
皇帝上来了。
荷回缓缓躺下,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须臾,她感受到他身躯压上来,鼻端满是龙涎香的味道。
皇帝察觉到她身体僵硬,直挺挺躺在那儿,好似呼吸不过来。
抬眼,又见她双眼紧闭,因为紧张,长且浓的睫毛在眼下不停轻微颤动,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殷红中露出一点白,霎时惹人爱怜。
当真是被吓坏了。
皇帝抬手轻捏她的下巴,柔声道:“睁眼。”
荷回呼吸微滞,缓缓掀开眼帘。
只见皇帝整个人伏在她身体上方,连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朕很可怕么?”他问。
荷回没吭声,可闪躲的表情已经泄露了她的心神。
皇帝于是起身,“既如此,便算了吧。”
眼瞧着他要走,荷回却急了,连忙起身抱住他手臂,“您别走,方才您答应过我的。”
皇帝:“可是你不喜欢。”
“民女没有不喜欢。”荷回解释,“只是有些紧张而已,您给我些时间适应。”
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同男人做这样的事,即便是假的,也一时难以接受。
闻言,皇帝坐在那里良久,叹口气,摸了摸她的脸,“荷回,朕不会伤害你,相信朕,嗯?”
荷回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这话好似有魔力般,叫她慌乱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嗯。”她点头,重新躺了回去。
“腿分开。”他的手落到她支起的膝盖上。
荷回不再像方才那般羞耻,听话照做。
皇帝重新覆上来,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
身体大咧咧地向他打开,到底有些难为情,但瞧见皇帝的动作和神情不带任何旖旎之色,荷回身体里的那股紧张也就淡了许多。
“好了。”
不过片刻,他便从她身上起来,问:“瞧明白了?”
荷回没想到第一个动作如此快,她还以为他会同那图册上画的一样吻她,谁知却没有。
非但如此,整个过程,除了最开始用手指导她动作,后面更是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好似当真只是在认真教她而已,未曾有任何多余的念头。
就在她怔愣之时,皇帝提醒她,“第二页。”
“哦,好。”荷回连忙起身,将春宫图再翻一页。
这回的画面比方才那副可要香艳许多,但神奇的是,荷回却再不像方才那般紧张,至少,在皇帝叫她侧躺下去,自己抬起上面那条腿时,她的身体不再像方才那般僵硬。
皇帝躺在她身后,手落在她抬起那条腿的腿弯。
“松手,你不必用力。”
荷回脸红了下,将手松开,整个腿的重量落到皇帝手上。
好似还差了什么,荷回抬眼,瞧了下床头的春宫图,提醒皇帝,“皇爷,手。”
皇帝像是才发现似的,闻言,将另一条手臂从她侧腰下穿过,手掌落到她身前。
这个时候,他的这只手掌应该在
荷回又瞧了一眼那副画,耳朵腾的一下烧起来。
应该在她的胸脯上。
荷回呼吸微重,眼见着眼前那只手微微抬起,一颗心再次跳起来。
须臾,却见它只是稍稍往下挪动少许,
便不再动了。
没有覆上来。
荷回说不准是庆幸还是失落,望着他宽厚的掌心,垂了眼。
“皇爷。”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同他说说话。
皇帝闻言,眼底有些意外,嗯了声,“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荷回闻着从他身上飘过来的龙涎香,淡淡开口,“您的手上,好多茧子。”
皇帝:“平日里要练习拳脚、刀剑和骑射,手上就留下了这些东西,弄疼你了?”
荷回摇头。
她喜欢他手上这些轻薄的茧子,叫她总是忍不住想象,他在战场上,是怎样的英姿飒爽。
“一定吃了许多苦吧。”
她又想起那回替他更衣,在他身上瞧见那些刀疤,那么深,被砍中时,定然很疼。
似乎是未曾料到小姑娘忽然问起这个,皇帝不免微微一愣。
从小到大,他甚少得到别人的关心。
他是皇爷爷钦定的好圣孙,所以自小便必须要比别人做得好,读书写字、拳脚骑射,一样都不能落下,做得好是应当的,做不好,便要受罚。
在他的记忆里,父皇母后甚少因为他做好一件事而夸奖关心他,只是叫他自己分析不足,看下次能否做得更好些。
他已经习惯了被如此对待。
后来成为太子,再后来登基称帝,他便成了这大周的天,天生来就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没人会关心天受没受过苦。
他从未想过,头回听到这话,是从怀中这个小姑娘的口中。
心里升腾起一丝陌生的暖意,将下巴抵上小姑娘的鬓角。
“嗯,应该吧,不记得了。”
荷回听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谈论此事,心里竟升起一抹怜惜之意。
太荒谬了。
她竟会对当今天子产生这种情绪,当真是吃错药了。
抬手摸了摸他的手,指尖轻轻在他手心的那些茧子上扫过,然而不知为何,身后的皇帝忽然呼吸加重,哑声开口:“别动。”
荷回动作一顿,立即就感受到了身后那人的不对劲。
他们如今这样的姿势,身体离得极近,稍稍有什么动静,另一个人便能很快感知到。
荷回脸色发烫,连忙将皇帝的手松开。
他怎么
这回,她再不能像那晚那样帮他了。
“荷回。”皇帝唤她。
荷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他叫出来,怎么就这样好听。
“嗯?”她没有跑开。
“朕想亲你。”
荷回脸红如血,他们这个姿势,他还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叫她怎么招架得了。
荷回侧过头,缓缓点头。
皇帝低下头去。
先是轻啄,后来变成了深吻。
荷回想,这个姿势是应该这样么?她下意识动了动,被他按住,唇落到她耳朵上去。
要了命了。
荷回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耳朵比双唇还要敏感,他这般对她,叫她的身体也好似不对劲起来。
她双眼朦胧,忽然问:“只是这样么?”
夫妻欢好,就只是这般摆着姿势而已么?
“想知道?”皇帝在她耳边开口。
荷回忽然想放肆一把,来止住她身体里莫名其妙钻出来的痒意。
荷回伸出手,一只臂膀向后,落到皇帝脖颈上。
皇帝眸色微沉,下一刻,将彼此拉近。
荷回睁大眼睛,“皇爷?”
明明隔着衣衫,明明他们连碰都没碰到,却叫她这样丢魂。
“瞧明白了么?”他问。
荷回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皇帝怕吓着她,没再继续,从身后抱着她,呼吸微沉,“荷回。”
“嗯?”
皇帝却没再说话,只是同她静静在那里躺着。
她知道他要问什么。
可他们不能。
到如今这一步,已经够了,再往前走,便是万丈深渊。
两个人在里头又待了半个时辰,方才出来。
离去前,他问她,“过几日秋猎,你跟着去瞧瞧,别成日在屋里闷着,没得憋出病来。”
荷回原本想着除了学东西,平日里离皇帝远些,便道:“民女就不去了吧。”
皇帝道:“朕这一去就是快一个月,你当真不同朕一起?”
荷回讶然:“要这么久?”
皇帝点头:“秋猎不单是狩猎那么简单,更要紧的,是接见犒赏戍守边关的王公大臣,一路上在各处行宫歇脚,接见当地官员,听他们汇报朝务,花费的时间自然会久些。”
荷回听着,在心里算了算,照他这么说,他要到十一月才能回来。
到时候,他们约定的三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一半。
皇帝一瞧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宫里人几乎都去,只你一个留下,有什么趣儿?”
荷回下意识问:“小爷也去?”
皇帝抿了唇角。
荷回问这话,只是惦记着李元净还要教她写字,因为照皇帝方才所说,秋猎肯定要带走大半宫人,那些读书识字的女官定然是要都跟了去的,李元净再一走,她就连个问问题的人都没了。
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跟着沉默起来。
索性皇帝并未在此事上纠结太久,微微颔首:“他自然是要去的。”
荷回想了想,终究点头,“那民女也跟着去就是了。”
皇帝只觉得一口浊气憋在胸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方才在密室里的那点缱绻全化作了虚无。
他要哄她出去,竟要用李元净做诱饵才成。
荷回见皇帝一直注视着自己,有些莫名,“皇爷?”
皇帝没吭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半晌,道:“回去吧。”
到了储秀宫,荷回仍旧在想着皇帝方才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好像,生气了。
是因为她问了李元净?
荷回叹口气,对自己如今同这对父子的关系,感到心烦意乱-
到了出发前那夜,荷回在太后宫中忙着帮她收拾箱笼。
太后心疼她,道:“叫底下人收拾便成了,你忙什么,仔细累着。”
荷回笑道:“多谢太后关心,不过是还有些小物件儿没收起来,哪里就累着了。”
太后道:“那也该坐下喝口水,今日你都在我宫里忙了一天了。”
又问:“你自己的东西可收拾好了?”
荷回颔首:“早收拾好了,这才敢到太后您这儿来,不然倒没的给您添乱不是?”
太后指着她笑:“你这孩子,如今一张嘴是越发会讨人喜欢了。”
跟她才进宫来时,当真是大不相同。
那时,她当真是个乡下丫头,笨嘴拙舌的,老实得过分,如今再瞧,却发现已经不知何时出落成大姑娘了,举止神态间竟比皇帝的那些后妃不逞多让,甚至还要更娴雅些。
她是从何时变化这么大的?
好似是从皇帝回銮后?
正恍惚间,忽见荷回放下东西过来,好似有话要说。
太后抬手,叫殿里的宫人出去。
“好孩子,何事?”
荷回有些难以启齿。
方才,她忽然想起春宫图一事,想着既然要出去,在外头多有不便,便想求太后好歹宽限些日子,等回来再说。
“太后可否将考试推迟些?”
太后一头雾水:“考试,什么考试?”
荷回便道:“就是那春宫图。”
太后狐疑道:“好孩子,你糊涂了,这东西哪里有什么考试?谁告诉你的?”
闻言,荷回呆愣住,心头咯噔一声。
第53章 第53章躲他
因宫门已然下钥,荷回便在慈宁宫的偏殿里歇下。
从太后寝殿里出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或许是由于外头太暗,荷回下台阶时险些歪着脚,还
是姚朱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最终安然无恙。
“姑娘小心。”
姚朱只当她太累,接过一旁宫人递过来的羊角宫灯为她照路。
两人进到偏殿后,姚朱便将荷回的鬏髻拆掉,给她梳头,又拿来帕子在热水里浸湿后拧干,说着就要给荷回擦脸。
荷回却说不用,接过她手中的湿帕子捂在脸上,许久未曾拿下。
“姑娘仔细被闷着,憋不过气来。”姚朱在一旁提醒。
荷回淡淡嗯了声,将帕子交给她,自己解了衣裳,换上寝衣,一番梳洗过后上榻,自顾自地蒙上了被子。
姚朱此时方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坐在床沿上低声问:“姑娘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荷回将被子拉下来,露出脸,说不是,“只是有些累,睡一觉就好了,你也赶紧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
姚朱瞧她不似作假,颔首起身,“姑娘早些歇息,奴婢这便出去了。”
荷回点了点头。
姚朱将烛火拿到外间吹灭,上罗汉榻歇下,很快睡了过去。
待她没了动静,荷回方在里间翻了个身,视线落在虚无处,一双眼睛空洞洞的,不知在想什么-
秋猎是大事,马虎不得,于是翌日一大早,皇帝便遣使到奉天殿祭祀,敬告天地神灵,祈求风调雨顺,一路平安。
与此同时,各宫开始打点箱笼,只等时辰一到便出发。
到了巳时,奉天殿前响起一阵号角声,响彻云霄。
很快,众人便一一登上马车,由锦衣卫在一旁护送着,依次出了宫。
由于皇帝是天子,身份最是尊贵,因此是从午门出去,彼时,百官要身着官服在门前跪送。
而太后、宁王以及一众嫔妃则是从北边神武门出去,等到了郊外再同皇帝的銮驾会合,一齐往西北方向去。
荷回坐在马车上,听着车轮行进的声音,只觉得‘吱吱呀呀’的像是响在心上似的。
忍不住微微掀起帘子一角,瞧见的,也只是路旁用来遮人视线的黄布,这些布条被人拉着,东西绵延几十里,瞧不到尽头。
直到马车出了城,视野才终于开阔起来,官道两旁种满金灿灿的麦子,风吹过,麦浪翻滚,像是一片金色的海。
道路两旁种满杨树,树叶青黄不接,荷回伸手,一片枯黄的杨树叶飘然落入掌中,远处几处房屋,炊烟袅袅,像是在生火做饭。
同处处透漏着精致辉煌的皇宫相比,眼前的风景虽显得有些粗狂,但却给人一种久违的蓬勃生命力。
荷回望着一路后退的景物,久久未曾将帘子放下。
到了晌午,尚膳监的宫人提着一个食盒在外头唤她,荷回对他笑了笑,“小公公,何事?”
那小火者年纪小,乍然瞧见荷回对自己笑,不知怎么的,耳朵有些发红,“姑娘,这是皇爷嘱咐,给每位贵人安排的糕点,您先垫垫肚子,等到了前头泗河行宫,奴婢们再给各位主子们做热乎的。”
姚朱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回到马车内打开。
只见里头赫然放着马蹄糕、佛菠萝蜜等吃食,都是荷回爱吃的。
“真是巧了,尚膳监准备的东西,倒是意外合乎姑娘口味。”
荷回想,哪里是意外,他们外出,尚膳监为了方便,多半每个人都准备的一样,哪里就能凑巧,准备的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她食盒里的这些吃食,多半是被人专门交代过。
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一边那样欺瞒她,一边又暗地里对她这样好。
她在他心里,究竟算个什么?
一个可以肆意欺弄的玩物,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妇?
想了想,又觉得两者压根没有区别,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罢了。
将吃食递给姚朱,“姐姐,你先吃吧,我还不饿。”
姚朱:“姑娘还是先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便不好了,到行宫估计还要半日,总不能饿着肚子。”
荷回听她说话在理,也不愿为了同皇帝怄气难为自己的肚子,于是拿来一块马蹄糕塞进嘴里。
用过糕点,荷回有些发困,便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等再睁开眼,发现一行人已经到了泗水行宫。
扶着姚朱下了马车,抬头,只见旌旗飘飘,随行队伍绵延数十里,望不到尽头。
荷回被宫人带着走到前头太后的马车外,扶着太后下来,不期然瞧见皇帝正远远坐在马上,越过人群朝这边望过来。
荷回赶忙垂下眼帘。
“皇帝。”太后声音有些疲惫,轻声道:“你自去忙你的,不必管我们。”
皇帝已经下了马,着一身绣龙纹的大红曳撒走过来,从另一边搀扶住太后,“儿子怎么着也要亲眼见着母后安顿好才安心。”
他视线投过来,却不知是在看太后还是看谁。
荷回将脸微微撇过去,头垂得愈发低。
不一会儿,淑妃庆嫔她们过来,荷回便将位置让给了她们,自己则跟着李元净远远走在后头。
皇帝见状,悄无声息收回视线,眸色微沉。
收到御驾秋猎的消息,行宫早被官员们安排人收拾妥当,因此很是干净,一应东西也都十分齐全。
荷回被领着来到一处屋子,躺在榻上歇了个把时辰,因为舟车劳顿而一身酸软的骨头方感到好受些。
恍惚间,听得前头传来吹拉弹唱之声,不免侧耳去听,姚朱道:“大约是皇爷在接见当地官员,奴婢替姑娘关上窗子吧。”
荷回点了点头。
到了白日,外头喧闹已消,有宫人过来请荷回去前头赏花,荷回推脱身子不适,就不去了,“劳烦小公公替我跟太后和皇爷告罪。”
那小火者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瞧荷回精神确实有些不济,这才起身告退。
“身子不适?”太后蹙眉。
那小火者连忙应是,太后便对皇帝道:“她小孩子家,出这么远的门,舟车劳顿的,身子一时受不了实属寻常,皇帝莫怪她。”
皇帝点头:“是。”
半个时辰后,众人散了,皇帝方问:“究竟怎么回事?”
那小火者战战兢兢道:“姑娘脸色瞧着确实有些不大好,想着昨日确实累着了。”
皇帝沉吟片刻,拿来自己的鼻烟壶。
“将这个拿过去,告诉她,若晚些时候还是感觉不好,便告诉朕,朕叫御医过去。”
那小火者有些惊讶,这鼻烟壶可是皇爷的心爱之物,平日里用来清心凝神,闻一下,便可百病全消,就这么随手给了那沈姑娘,当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想必沈姑娘收到后,不必闻,便已经要万分欢喜,生龙活虎了。
小心翼翼将东西接在手中,揣在袖子里,见外头无人,这才猫着腰,往荷回所在的房屋走去。
然而不到片刻的功夫,那小火者又返了回来。
见鼻烟壶还在他手中,王植在一旁拿拂尘轻轻在他脊背上抽了一下,道:“不是叫你将东西给沈姑娘,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
小火者战战栗栗,跪在地上,小心觑看了一眼皇帝。
“回,回大伴的话,奴婢方才确实去寻了沈姑娘,可是她她”
王植听得蹙眉,催促道:“她怎么了,你快说。”
难不成是身子不适得厉害,以至于晕了过去?
“她说不要。”小火者一咬牙,终于将方才情形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原来他到了荷回屋子,说明来意后,她不但不万分欣喜,感激涕零,反而神色有些冷淡,仿佛对皇爷的关心有些避之不及的样子,静静站在那里,一脸平静地对他开口:
“我并没什么大事,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这鼻烟壶你拿回去,就说荷回一介草民,当不起皇爷如此大的恩典,至于请御医,就更不必了,出门在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若叫人家瞧见,难保说不清。”
“你确定,沈姑娘说了这些话?”王植听罢,有些不可置信。
沈姑娘一向乖觉,对主子有求必应,这些日子,更是同主子私下里十分亲密,怎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必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火者连忙磕头:
“皇爷明鉴,奴婢不敢欺瞒,这确实是沈姑娘的原话,若奴婢有半句谎话,叫奴婢舌头烂个洞,即刻死在这里!”
王植转头去瞧皇帝,只见他神色如常,瞧不出在想什么,可微抿的嘴角却泄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王植连忙劝道:“主子,如今在外头,确实人多眼杂,姑娘也是为了主子您的名声着想,怕被人发现什么,这才说出这些话来,并没别的意思。”
说罢,仔细观察皇帝脸色,深怕他一个心血来潮,直接撇了接下来的事情,往沈姑娘房中去。
直到听见皇帝淡淡嗯了一声,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皇帝像没事儿人似的,接着批阅奏折。
虽然离开紫禁城,但每日奏折依旧由专人快马送来,等他批阅过后,再由人去下发实施。
满朝上下,每日那么多事,属实耽误不得。
然而刚打开一份奏折,皇帝便想起那小火者说的话来,抿了唇,‘啪’的一下阖上奏本-
接下来的几日,皇帝依旧不曾见到荷回。
秋猎的队伍从泗水出发,接着去往下一个地点。
一路上,无论是宴会还是陪太后游玩,荷回都甚少露面。
即便是偶尔现身,也只是低头远远冲他行个礼,然后飞快找借口溜走。
这日,众人即将再次踏上马车,前往最终目的地——同栏围场,皇帝叫来李元净,“闲着无事,记得带沈丫头出去骑马散散心。”
李元净在马车上坐了一路,原本就有些闷得慌,闻言自然喜出望外,“是,多谢父皇。”
听闻是李元净叫她,荷回很快出来,等到了地方,李元净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长呼一口气。
“这些日子成日躺着,当真是骨头架子都僵了,你呢?”
荷回表示同意:“小爷是要跑马?”
李元净点头,“你马术不行,先在这里慢慢坐着,我先跑一圈,等回头再教你。”
说着,一甩马鞭,身影很快消失在旷野中。
原本跟着来的锦衣卫有三人,如今跟着他去了两人,还有一人留在原地保护荷回。
荷回想同留下的那位锦衣卫说会儿话,却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绝不敢冒犯她的样子,不免叹了口气。
出来这么久,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到旁边枯树干上坐下,正百无聊赖地赏景,忽然见那锦衣卫的马自个儿跑了。
那锦衣卫对她行了个礼,眼带焦急,“姑娘。”
荷回知道,锦衣卫大多爱马如命,于是点头:“去吧。”
那人道了声谢,飞快转身去追马去了。
河流潺潺,荷回继续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半晌,开始低头拿树枝写字,正写着,忽听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传来。
荷回只当是那锦衣卫寻马回来,并不当回事。
然而下一刻,便察觉到身子猛然一轻,眨眼间已经被人伸手箍到马背上。
那马跑得太急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带着来到一处繁茂的林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停下。
荷回心跳如鼓,慢慢回头。
只见皇帝正坐在身后静静垂眼瞧她,见她望过去,缓声开口:“第七日。”
荷回惊魂未定,“什么?”
“从你开始躲朕。”皇帝淡淡道:“到如今已经是第七日。”
“还有几日才能结束,可否给个准信。”
“嗯?朕的沈大姑娘。”
第54章 第54章下药(小修)
秋日的林间,是一片萧瑟的红。
枫叶被山间的雾气打湿,风吹过,只是簌簌作响,阳光一照,雾气凝结成的水滴从树梢上落下,打湿了两人的额角。
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连日子都数着。
对于皇帝的指控,荷回矢口否认:“没有,皇爷想多了,民女怎敢躲着皇爷?”
“你不说实话。”
皇帝拽了下缰绳,马儿便忽然立即又动起来,接着往前走,“你想清楚,这片林子并不大,等一会儿出去,说不准会碰见谁。”
他在提醒她,李元净此时就在林子外的某处地方,若是她不老实答话,继续敷衍他,他就让李元净发现他们的奸情。
荷回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委屈。
他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地决定她的喜怒,叫她时刻提心吊胆,仿佛这般,他就能得趣儿似的。
别过脸去,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她的泪来得又急又快,落在皇帝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颤。
立马将马停下,抬手去擦她的眼泪,积攒了几日的憋闷也瞬间烟消云散,无奈道:“不过是被你气急了,想吓一吓你罢了,怎么就哭了?”
他指腹划过荷回腮边,留下满手的湿意。
人说,美人泪是英雄冢,从前他嗤之以鼻,如今见了,才知所言不虚。
她如今这般,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叫他心软成一汪水,只想叫她开心些,哪里还有功夫去同她计较什么。
“皇爷究竟把民女当什么?”她忍住哽咽,哑声开口,“民女虽身份低贱,但也是个人,也有心有肉,您何苦如此作践我?”
作践?
皇帝一听她用这样的词,立马蹙眉,“究竟怎么了,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己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作践她?
荷回见他不承认,便道:“皇爷若不作践民女,为何要叫人欺骗我,说那春宫图还要考试?”
害得她慌得不行,六神无主之际寻上他,同他做出那样的事来。
一想到自己同皇帝在西苑密室做出的那些亲密姿势,荷回便恨不得立即昏死过去。
原来是为了这个。
皇帝垂眼,手落在她右侧脸颊上,将人转过来,注视着她的眼睛问:“你知道了?”
他还好意思说!
荷回咬唇,埋怨他:“您这是承认了?身为天子,如此欺瞒一小女子,是应当的么?”
见到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盯着自己,极力同他争辩的样子,皇帝有些无奈,“自是不应当,可你不想知道缘由?”
能有什么缘由,不过是色心大发罢了,荷回不吭声。
似乎听懂她心中所想,皇帝被气笑了,“色心大发?宫里那么多女人,朕偏偏对你色心大发?”
他将脸转过去,缓了缓心神,这才接着道:“荷回,你究竟何时才能将放在净儿身上的心分给朕一点?”
“民女何时——”
“那你为何在同朕做了那样的事之后,转头便在朕跟前提起净儿?朕以为,你那晚在储秀宫里,那样舍下脸面来帮朕,是当真对朕有心。”
可转头第二日,便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儿子,而彼时,他们刚在假山后亲吻。
她在他最高兴的时候,狠狠泼了他一盆冷水。
“荷回,朕也是个男人,也希望喜欢的女人能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你能明白么?”
他望着荷回,深邃的眉眼被细碎的阳光照亮,彻底显露在荷回眼前。
她看着他一双眼睛,别过眼去。
照他所说,到头来竟是自己的错。
可无论如何,骗她就是不对,不管以什么缘由。
“民女那日不过是顺嘴提了小爷一句,并不是成心。”她道。
明明是解释的话,皇帝听罢,却并没有高兴的感觉。
随口一提,才显露真心。
皇帝抿着唇,沉默良久,才道:“成心也好,随口一提也罢,都过去了,春宫图之事,是朕的不是,朕是被激着了。”
顿了顿,将脸转过来,又道:“你如何怨朕,朕都承受得了,只是别再动不动躲着朕,朕见不着你,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明明是做错了事,可到了他口中,重点却全成了同她诉说心意。
荷回别过头去,抬手将眼角的泪抹干净,道:“皇爷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您想见我,我却不想见您。”
这话不可谓不重,遍寻天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敢对皇帝这般说话,若是叫旁人听见了,怕
是一条小命都要吓没。
荷回也反应过来这个问题,话音刚落,便下意识去看皇帝的脸色,见他忽然停了脚,转头看她。
荷回强忍着没有跪下,静静回望回去。
皇帝眸色漆黑如墨,声音低沉:“不想见朕,那你想见谁?李元净?”
他如何找她她都不搭理,李元净只是叫了她一声,她便跟着出来。
他知道他在妒忌自己的儿子。
妒忌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得到她的心,而自己即便千般算计万般手段,也只能得到她的冷脸。
王植说得对,他是天子,何苦叫自己沦落到这般地步,想要,直接下令就是,她还能不从?何苦对一个女人这般费尽心思,千般万般地讨好。
可这念头也只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便瞬间烟消云散。
他还没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站在那里,神情显然比方才沉郁许多。
到底是天子,荷回心里还是怕的,不敢再同他对着干,收回视线,“民女没想见谁,不关小爷的事。”
她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撒谎。
皇帝垂眼。
方才同李元净说说笑笑,如今见了自己,又这样冷淡,还说没想见他。
她问她在他心中算什么,那同样的问题,自己在她眼中,又算什么?
同李元净柔情蜜意之余,不得不应付的累赘?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皇帝心头浮起一丝烦闷。
原来儿女情长,竟这样折磨人,这些从前在他心头不可能浮现的情绪,如今竟一一出现,占据他的心神,叫他如同没经过事儿的毛头孩子一般,在这里患得患失,牵肠挂肚。
他几时这样过?皇帝抿了唇。
“你知道朕不想听这些,偏要如此说话?”
荷回也知道这样对皇帝说话,是重了些,她心里也不好受,可长痛不如短痛,他们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与其将来互相折磨,还不如现如今就互相撂开手,免得将来大家脸上不好看。
至于什么三月之约,也不必再管,现如今就作废,两人彼此回到原来的位置,他当他的皇帝,她接着当她的沈大姑娘,而将来要不要嫁给李元净成为他的儿媳,另说。
皇帝被她一番话说得眼底一片沉郁。
她就这么不喜欢他,以至于随便寻了个借口,就要忙不迭地同他一刀两断。
皇帝抬脚,荷回下意识后退,直到身子抵到树干上,避无可避。
他抿唇:“知道方才自己在说什么吗?”
荷回自然知道,“皇爷,民女太累了,不想再东躲西藏的了,您就放过我,成么?”
皇帝缓缓握紧拳头。
他放过她,那谁又来放过他?
他本无意于她,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往他身上撞,如今将他撩拨到手,她倒想潇洒走人,天地间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不想东躲西藏,就嫁给朕。”
荷回说不成,“民女不想当杨贵妃,受万人唾骂。”
“你觉得,朕是唐玄宗?”皇帝垂眼。
她竟这么想他。
荷回摇头,“皇爷自然比唐玄宗强上百倍,可无论如何,民女都不能当杨贵妃,皇爷,您就高抬贵手,放民女一条生路,成么?”
她不想被缢死在马嵬坡上。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李元净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人跑哪儿去了?沈荷回——!”
“选他还是选朕?”皇帝静静望着荷回。
荷回的气还没消,垂了眼,慢慢对他行了个礼,转身飞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少女穿着一身素衣奔向明媚的少年郎,多美好的一副画面。
皇帝站在树下静静看着这一幕,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之中,缓缓握起了拳头,神色晦暗不明-
接下来的几天,皇帝身边的人明显察觉到他心情有些不好,虽然他还是跟寻常一样,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但浑身的冷意却挡也挡不住。
宫人们愈发小心地伺候,唯恐自己哪日不小心触了皇帝的霉头,小命不保。
有人私下里找上王植,劝道:“大伴,主子一直这么闷闷不乐的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还是叫人把沈姑娘找来,叫她劝上一劝,说不准就好了。”
王植闻言,笑起来,捏着他的耳朵道:“你还真是聪明。”
话音未落,抬脚一把踹向他屁股,将人踢老远。
主子就是因为沈姑娘才这般不高兴,他还想将她请过来,那不是火上浇油?
真是不知那日沈姑娘究竟对主子说了些什么,叫他回来便一言不发,在马车上独自坐到半夜才歇下。
王植又不敢问皇帝,悄摸向沈姑娘打听,她一句话没有,只是道:“大伴别管了,往后我的事,您不必再告诉皇爷,也别叫人再来找我。”
王植掏了掏耳朵,若是他没听错,竟是沈姑娘将主子给抛弃了?
他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竟有这样的事!
上回两人闹别扭,还是因为沈姑娘送了两条一模一样的汗巾子分别给主子和小爷,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他再要问,荷回却已经走远。
就这么着,一路上,两个人谁都不理谁,见着了也当没看见,再没从前那番热乎劲儿。
等终于到了同栏围场,两个人还没有要和好的迹象,王植便知这回的事比上回要大得多。
小心伺候着,尽量不在皇帝跟前提沈姑娘,免得他烦心。
一行人在行营驻扎下来,皇帝又跟没事儿人一般,同当地前来觐见的大臣寒暄说笑,好似将沈姑娘这个人忘了一般。
抵达后,头一日先摆宴席,皇帝同大臣们参加宴会,欣赏歌舞,翌日才开始正式围猎。
围猎那日,先是布围,从军队调过来的士兵分头行动,将猎场围得犹如铁桶一般,之后,大臣和侍卫们陪同皇帝在城楼上观围,看底下队伍是否整齐,最后,才正式开始秋猎。
只见皇帝骑着御马,立在队伍最前端,宁王、安王紧随其后,其余大臣和锦衣卫则在最后头。
这些锦衣卫有的牵着狗,以便更好寻到猎物气息,有的则在手臂上架着鹰,余下的,则负责给皇帝递箭和守护皇帝安全。
只听一声号角响起,狩猎正式开始。
霎时间,狼烟奔腾,马蹄声响彻云霄。
荷回站在太后身后,望着这般恢弘壮丽的景象,不禁在心中赞叹。
好一幅震撼人心的秋猎图。
她这里全神贯注观赏这难得的景象,未曾注意到,在她不远处的庆嫔正捏紧手中帕子,不时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推脱身子不适,率先回了自己的营帐。
“东西呢?”坐下后,庆嫔冲宫人身出手来。
宫女有些担心:“娘娘,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可不是小事。”
庆嫔将她手中的东西拿过来,道:“考虑什么,如今咱们在外头,皇爷又正在狩猎,若此时不动手,往后可再难寻得这样的好时候。”
“沈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奴婢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太后和皇爷追究起来”
庆嫔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就这么着自己动手?放心,有人早帮咱们找好了替罪羊,等事成之后,将那些人处理了,谁能抓住咱们的把柄?”
“可是”
庆嫔:“好了,放心,事情办好了,少不了你的赏,上回你不是说你母亲要看病,缺一大笔钱?等事情办成了,多贵的大夫我都给你请去。”
那宫女闻言,想起家中重病的老娘,咬了咬牙,跪下:“是。”-
外头,荷回还在陪着太后说话,不多时,便瞧见宫人们给她们换了新茶。
她恰好有些口渴,便端起茶杯吹了吹,呷了几口。
只是不知怎么的,这茶好似同平日里吃的不大一样,正疑惑着,却听众人欢呼起来,不免下意识抬头。
原来是李元净猎了一只棕熊,被负责拾捡他所射猎物的宫人送了回来。
荷回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野兽,心神不免被吸引过去,随手将茶杯搁在几案上。
身后宫女见状,悄无
声息地将那茶杯收了,重新换上一杯。
她做的隐蔽,众人的注意力又不在这里,因此并没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庆嫔和另一个妃子过来,寻荷回去骑马。
“左右坐在这儿也没什么趣儿,同我们一起散散心去。”
太后见她们两个说得言辞恳切,也就不留荷回,道:“去吧,只不过别走远,那边围子里可有许多野兽。”
“是。”荷回起身,跟着庆嫔她们去了。
围场北边是一处山脉,如今被围了起来,皇帝他们此时就在里头狩猎,而南边则是一处一望无际的草原,风景秀丽,山水如画。
三人边说着话,边一路骑马往这边去,瞧见不远处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花,庆嫔便道:“咱们摘些回去,好孝敬给太后,也好叫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这里她位份最大,荷回不敢不听,况且摘花这种事,自然要她一个小辈儿来做,于是下马来。
然而刚往那边去一点,荷回便感觉到身子有些不适,好似有人在自己身体里点了火似的,有些口干舌燥。
她觉得奇怪。
方才她明明吃了许多的茶,怎么还能如此口渴?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等摘完了花,一会儿回去多喝些水就是了。
然而好容易到小山坡上将花摘好,回头想问问这些够不够,却见底下空无一人,连方才自己骑的那匹马此时也不知去向。
茫茫草原,只有干枯的草随风晃动,举目望去,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
荷回长在江南水乡,对这样的场景有些陌生,不免心头一紧。
“娘娘?”她开口唤人。
却无人应答。
更糟糕的是,她身体里的那股热气此时越烧越旺,额头满是汗,脚下虚浮,险些站不住。
缓了缓神,扶着灌木丛往下走,然而刚走两步,双腿便忽得一软,连人带花摔了下去。
迷蒙间,眼前忽然出现两人,都用眼纱蒙着面,一高一矮。
“就是她?”高个子说话沙哑难听。
“瞧这穿着打扮,应该就是了,听说还是个雏儿。”
高个子没吭声,往荷回嘴里塞了东西,拿出一个沙袋,将人套了进去。
与此同时,正在猎场狩猎的皇帝行进到半路,忽然勒马停了下来,回头往西南方向望去。
安王见状上前询问:“皇兄,怎么了?”
皇帝目光所及,只是一片衰草和万里无云的长空。
方才那一瞬间,不知怎么的,他竟有种心慌的感觉。
发生了何事?
第55章 第55章他来了。
苍鹰在头顶盘旋,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吓得前方的野鹿四处乱窜。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皇帝。
李元净越过安王上前:“父皇可是身子不适?”
往常狩猎,父皇可从未有过停下来的时候,此次却一反常态,仿佛有什么事情牵绊着他心神似的。
皇帝闻言,缓缓回过头来,重新驾马往前走,“无事,继续狩猎。”
安王说且慢,“臣弟瞧皇兄方才望着西南方向,可是感应到了什么?”
皇帝:“没有,只是忽然想停下来看看风景罢了,二弟,怪力乱神不可取。”
安王恭敬道:“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日猎物已经打得差不多,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明日再继续,如何?”
皇帝拆穿他:“朕瞧是你自己累了才想回去的吧,偏要寻这么多借口。”
“还是皇兄了解臣弟。”安王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皇兄知道,臣弟一向身子不好,再跑下去,身子只怕是吃不消。”
李元净见他果然嘴唇没什么血色,身子也越发虚浮,便提议道:“父皇,要不儿子先送皇叔回去,您接着狩猎?”
安王却不动,只是转头望向皇帝。
皇帝其与目光对视,风吹动衣袍,猎猎作响。
片刻后,皇帝粲然一笑:“算了,朕也累了,同你们一起回去。”
安王这才垂下头去,脸上浮现一抹歉意:“是臣弟扰了皇兄的雅兴。”
“都是兄弟,有什么扰不扰的。”皇帝拍了拍安王的背,嘱咐身后锦衣卫,“好好护着王爷,若有什么事,拿你们试问。”
“是。”
两炷香之后,一行人回到行营。
太后正同众人说话,乍然瞧见他们回来,有些吃惊,问:“今日怎的回来得这样早?”
往年秋猎,皇帝他们都要在外头留到傍晚,如今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个时辰,日头还高高挂在头顶,他们怎么忽然就回了?
李元净将安王身子不适的事告知太后,太后一听,连忙叫人将安王扶到后头营帐中,另外派人去请随行的太医,自己则亲自到安王营帐里去探望。
皇帝则回到自己营帐,被王植伺候着洗脸擦汗换衣。
方才在太后营帐中时,王植便发现皇帝视线在里头有意无意地寻人,人没寻到,如今回来又一言不发,叫人瞧得心里发慌。
总是这么两厢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王植仔细思虑过后,终究忍不住开口劝道:
“奴婢不知道沈姑娘做了什么,惹得主子不快,但请主子瞧在她年纪小不懂事儿的份儿上,不要同沈姑娘计较,她有不懂的,您教她就是,又何必这般彼此冷着,没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皇帝斜眼看他,王植立即脊背一紧,垂下头去。
“朕竟不知,你何时忽然这么多话?”
王植:“只要能为主子分忧,奴婢这根舌头就是说上三天三夜,废了,也心甘情愿。”
皇帝收回目光,坐到御座上没再吭声,半晌,才终于开口道:“这些日子,她都在做什么?”
听闻他问这话,王植便知自己猜中了。
皇帝终究还是放不下沈姑娘。
“回主子的话,姑娘这些时日没做旁的,只每日坐在马车里睡觉,到了行营,也只是陪在太后身边说话。”
皇帝抬眼。
方才,他并没在太后身边瞧见她。
难不成她还在躲着自己?
皇帝抿了唇,忽然起身,朝帐外走去。
她不过来,他自去寻她就是。
然而才刚走两步,便听到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御帐,速速离去!”
王植掀起帘子,皇帝抬眼一看,却发现是有人在御帐外徘徊,这才遭到侍卫的驱赶。
“姚朱?”王植见到那人面容,不禁微微一愣。
她怎么在这里?
“叫她进来。”
“是。”
王植出去,将人唤了进来。
姚朱已经在外头站了有些时候,她望着皇帝的营帐,颇有些犹豫。
沈姑娘跟着庆嫔她们,已经出去一个时辰了,到如今还未回来。
原本这不过是件小事,可方才她在路上碰见庆嫔身边的宫女,见她神色慌张,便跟了过去。
只见她躲开人,走到行营后头的一个大树下,口中念念有词。
“不是我,真不是我干的,是娘娘逼我您若是了遇见什么事儿,可千万别来找我,我家中还有老母要照顾,我也是逼不得已”
一听便知是做了亏心事。
姚朱原本以为,多半是皇帝嫔妃之间的争斗,那宫女可能是替庆嫔坑害了其他嫔妃。
可后来坐在帐子里,却越想越不对劲。
皇帝的妃嫔们都好好的,并未听过哪位娘娘遭受了戕害。
听那宫女所言,分明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儿,而就在不久前,沈姑娘才刚同庆嫔一道出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姚朱等了许久,眼见着荷回还未曾回来,不免有些心慌。
恰好瞧见皇帝狩猎归来,这才想着将此事同皇帝说。
可她到底是沈姑娘的人,若是这样堂而皇之地进皇帝营帐,叫人瞧见,难免会有所揣测,因此在外头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求见,便
被侍卫开口驱赶。
听了她的话,皇帝猛地抬眼,原本平静的神色变得有些发冷。
“你说的,是实话?”
姚朱叩头,“绝无半句虚言。”
皇帝抿了唇,语气森然:“先把那宫女扣下,看好她,等朕回来。”
随即忽得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把朕的马牵来。”
李元净听见外头动静,赶忙出来瞧,见皇帝身子矫健,飞身上马,一转眼便带人扬鞭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李元净不明所以,问王植:“大伴,父皇如此着急,是去做什么?”
那边好像也不是猎场的方向。
王植恭敬笑道:“回小爷的话,没什么,不过是皇爷瞧两位娘娘去了那么长时间还没回来,所以有些担心。”
原来如此。
李元净点头,转头瞧见安王正在不远处站着,脸色已然恢复如初,瞧着比方才精神多了,有些意外:“皇叔,您好了?”
安王笑了下,道:“本就没事儿,歇一会儿,自然就恢复回来了。”
他转头,望着皇帝消失的方向,问:“小爷不去?”
李元净不明所以。
安王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轻声道:“我听闻,那位沈姑娘,也去了,同样还没回来。”
李元净闻言,意识到什么,抬手作了个揖,“多谢皇叔提醒。”
沈荷回还没回来,他若留在这里视若无睹,太后和父皇,多半都会不高兴。
他叫人牵来自己的马上去,不一会儿,也远远跟在皇帝身后去了。
安王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神色平静无波,嘴角却慢慢浮现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荷回此时身似火烧。
偏偏她现如今整个人还被困在沙袋里,原本就急促的呼吸因为空气的稀薄,而变得愈发困难。
她好似是在人的肩上,脑袋朝下,扛她那人走路时,摇摇晃晃,肩膀顶得她有些反胃。
这二人是谁?又想将她带到哪里,对她做什么?
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灼热,荷回瞬间有了些许不好的猜想。
她这症状,不像是生病
倒像是被人下了药。
可究竟是什么药,能这样厉害,传说中的蒙汗药么?
正迷迷糊糊想着,人已经被扔到了地上。
疼痛瞬间袭来,叫她找回些许失去的意识。
“小心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摔坏了还怎么玩儿?把绳子解开,别一会儿闷死了。”有一道不耐烦的声音隐隐传入荷回耳朵。
“就你事儿多,不系绳子,待会儿人跑了你他娘的负责?”另一人反驳他。
“就她如今这情况,一会儿还得舔着脸求咱们弄她呢,跑?没跑两步她自己就得回来,你操心个什么劲儿。”
那人没再说话,缓步走过来,荷回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沙袋便解开,她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他们如今在一处林子里,这林子的树枝叶都很茂密,是个绝佳的藏人地点,一般人从外头,很难发现里头有人。
荷回无力侧躺在地,发热的身体碰到冰凉的地面,方才觉得好受些。
“你先弄。”那高个子对另一人道。
矮个子笑了,“嗳,老郭,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你怎么那么大方,这还是个雏儿,你真舍得?”
那高个子却叫他边儿去,“你以为我是你,脑子里只有这点儿事儿,我心里有事儿。”
“什么事儿?”
“还能是什么,也不知咱们的人得手没有,狗皇帝,从前和他爹折了咱们多少弟兄,不杀了他,难出心头这口恶气。”
“你急什么,放心,这回咱们用的是火铳,定能打爆他的头。”
荷回听着他们的谈话,不禁睁大了一双眼睛。
他们
要刺杀皇爷?
他们不是别人找来侮辱她,想叫她身败名裂的么?刺杀皇帝做什么?
荷回满心惊恐,却听两人又道。
“我本想着亲手砍下皇帝老儿的头颅,为我兄弟报仇,可偏偏被派来干这事儿,嗳,你说,那人是不是同皇帝那小老婆有私情啊,上赶着帮她处理这小丫头。”
“谁知道,不管怎么着,左右咱们占了这便宜就是了。”
那矮个子走过来,捏起荷回的下巴,啧啧两声,“这么个俊俏的姑娘,可惜了了,但你也别怨我们,谁叫你得罪人了呢,好好伺候我们哥两儿,兴许我们会发善心,带你出去吃香喝辣,左右你留在这儿,也是个死。”
说着就要解荷回的衣裳。
荷回衣领被拽开,露出胸前白皙娇嫩的肌肤。
矮个子瞧得眼馋,叹息道:“乖乖,好个尤物,我都有些舍不得了。”
见荷回一动不动,双眼迷蒙,他便放松了警惕,凑了过来,然而下一刻,只觉脖子一痛,却是荷回不知何时将头上的簪子拔下,狠狠往男人的脖颈刺了过去。
趁着他喊痛,荷回用尽全力将人推开,起身往林子外跑。
皇爷有危险,她得去告诉他。
没想到荷回会忽然有力气,矮个子捂着流血的脖颈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臭娘儿们,找死是吧!”
原本走到远处,给同伴腾地儿的高个子听见叫骂声,飞速赶来,一看就发生了何事。
“呵,还是个刺头儿。”
荷回不要命一般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可是她身上的药性已经发作,且越来越厉害,不一会儿,她便没有了力气,摔倒在地。
后头两人追上来,“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荷回趴在地上,开始用全身的力气往前爬。
后边两人像逗狗似的打量着她,放缓脚步。
忽然,一双白底皂靴出现在荷回眼前,很快,鞋子的主人便一把抓起她的头发。
“给脸不要脸,你胆子倒是挺大,敢伤你爷爷,今儿个我便叫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按住她。”
掀起她的裙摆,抬手就要褪她的裤子。
荷回闭上眼,一脸绝望地将舌头咬在齿下。
就在她要一口咬下之际,身上的男人忽然一声闷哼,歪在一旁,不动了。
“老杨!”紧接着,是另一人咬牙切齿的痛呼。
荷回缓缓睁眼,只见那人背上插着一只箭,死不瞑目。
荷回转过头去,但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天神降世,正手拿弓弩端坐在马上,目光中满是森然的冷意。
他来了。
荷回心头一松,忍了许久的泪忽然从眼角滑落。
第56章 第56章“求您,疼疼我吧。”……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那个姓郭的高个子见到有人出现,立马俯身提起荷回的衣领,将她挡在自己跟前,随即抽出身后的刀,架在她脖子上。
“收起你的箭,否则我宰了她!”
皇帝并不理会他,重新拉弓,弓弦在空中吱吱作响。
高个子不想他如此不顾及眼前小姑娘的性命,急忙拉着荷回往后退,同时低下身子,将整个人躲在荷回身后,只露出几片衣角。
“你以为我在吓唬你?再不放下弓箭,我当真将她宰了!”
他方才映着日头,瞧不清对方容貌,但从穿着打扮来看,对方应当身份不低。
难不成是宁王李元净?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除了他这个未婚夫,哪个贵人还会冒着危险,孤身前来救身前这丫头。
“尊驾,我也是受人之托,与这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若这样,尊驾放下弓箭,将座下那匹马让给我,我带着这位姑娘出了这围场,即刻将她放了,如此,你我两厢便宜,如何?”
见对方一直不说话,高个子有些着急,继续带着荷回往后退,树叶将阳光遮住,他这才露出一只眼睛,瞧清楚对方的脸。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轻薄,不是皇帝又是哪个?
他曾在十几年
前见过他一次,就是在那一次,他的兄弟被他一剑穿喉,尸体挂在城楼上暴晒,挫骨扬灰。
这些年,他每日都在脑海中反复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将皇帝的一张脸已经深深印在脑海中,至死不敢忘。
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但皇帝的面容却并未曾有多大改变,褪去那一身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他看起来,反而变得愈发沉稳、深不可测起来。
高个子不禁下意识睁大一双眼睛,心中无比震惊。
竟是他!
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不顾危险过来救人?!
他此时不是应当在狩猎么?怎么忽然到这里来?
他们失败了?
原本就因为刚死了一个弟兄而悲痛的心,此时变得越发气愤,但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如今,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如此,才可待来日。
只要他的命在,相信总有一日,他总能砍下眼前这人的狗头!
既然他想救这小姑娘,那就继续用她做威胁。
“快点!你不想她活了——啊——!!”
话音未落,只觉手上一痛,却是怀里小姑娘狠狠咬了她一口。
“贱人!”
扬手就要朝她一张俏脸蛋上打去,然而还未有所动作,一只箭矢便直直过来,擦过荷回耳朵,深深扎进他右眼。
还没来得急喊叫,皇帝已经将荷回拉走,一脚踹上了他的心窝,直将他五脏六腑都要踢出来。
他身子在空中飞起,在几丈之外狠狠砸落,吐出一口血来,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嚎叫。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皇帝都紧紧捂着荷回的眼睛,不叫她看到一丁点儿血腥。
感受到皇帝熟悉的气息,荷回原本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下来,用尽全部心神凝结的那点儿力气也很快散去,身子一软,倒在皇帝怀里。
皇帝旁若无人地紧紧抱着她,直到此刻,一颗提起的心才终于安稳落地。
他做什么要同她怄气?
她喜欢自己的儿子,他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既然从前不当回事儿,如今又何必这样在意?
她喜欢谁,就让她去喜欢好了,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有信心能叫她一点点喜欢上自己。
即便不喜欢,又能如何?
他喜欢她就好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么计较做什么?
就因为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他冷落她那么多时日,以至于叫她落入危险之中,险些遭遇不测。
是他的不是。
“朕来了,荷回,没事了,别怕,朕带你回去。”
荷回紧紧窝在他怀里,一颗心落到实处,缓缓点了头,“皇爷。”
她开口唤他。
皇帝将耳朵贴过去,拍了拍她的脊背,“嗯?朕在这儿。”
“我”荷回有些不安,“我方才咬了那个人一口,有没有叫您为难?”
适才,她能看出来皇帝已经瞄准了身后那贼人,但因为那贼人一直不停带着自己往后退移动位置,皇帝因为怕伤着自己,才迟迟不动手。
皇帝心头一软,下巴在她额角轻蹭,“没有,我们荷回很勇敢,叫朕刮目相看。”
她那样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明明怕得要死,却为了给他制造射杀贼人的机会,那样义无反顾地挣扎,反抗。
怎不叫他敬佩、爱怜?
他回头瞧了瞧方才被他射杀那人的脖颈,见上头满是血,问:“那也是你干的?”
荷回点点头。
皇帝将她搂得更紧,“好孩子。”
见他们两人这番亲密的模样,缓过神来的高个子仅剩的那只眼睛瞳孔骤缩。
他们,他们就这样抱在了一起?
若不是知道他们彼此的身份,他还以为两人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他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她怀中的荷回,忽然捂着那只流血的眼睛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姑娘是宁王的人,他却没有出现,反而是他的父亲,当今天子不顾危险前来救她。
他是皇帝,身边本应跟着一大群人,而此刻,却只有他自己在这里,而不远处,他骑来的那匹马还在不停喘气喷鼻。
很显然,他是不顾规矩疾驰而来,这才导致他甩开了那些侍从,如今身边空无一人。
这姑娘,是他心尖儿上的人呢。
怪不得。
原来他还好奇,一个未来的宁王妃,同庆嫔又没有干系,她做什么非要叫他们毁了这姑娘的清白。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一朝天子,同他的未来儿媳,勾搭上了。
这样的皇家丑闻,若早叫他们知道,可不就是绝佳的推翻他的理由?哪里还需要辛辛苦苦蛰伏这么多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哈哈哈哈哈。”他指着皇帝大笑,“人人都说你是明君,原来你的明君是这么当的。”
他将目光落在荷回脸上,嘴角浮现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丫头的滋味儿是好,你这灰爬得不亏。”
荷回闻言,连忙有气无力地将手放到皇帝手臂上,急道:“皇爷,我没有”
“我知道。”皇帝将她抱到那边树底下坐着,抬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问:“方才,他用的哪只手碰的你?”
荷回想了想,说:“左手。”
皇帝将身上的银锻披风解下,盖在她身上,“等朕一会儿。”
荷回点头。
皇帝起身,缓缓朝那高个子贼人走过去,路过方才被他丢下的刀,脚尖一挑,将它挑落在手中。
那人看到他如鬼魅般提刀一点点逼近自己,忍着疼痛挣扎着往后退。
“你个伪君子,我便是到了十八层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皇帝神色未变,垂眼瞧他,像是在瞧一个死人。
手起刀落,贼人的左臂膀被整条砍断,咕噜噜滚到皇帝脚下,被他一脚踢走。
高个子贼人的凄厉喊叫声震彻山谷,荷回听到,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皇帝瞧见她动作,重新转过头来,蹙了眉。
聒噪。
抬手,又一把卸掉那人的下巴。
世界终于清净,那贼人只能满身是血地来回在地上打滚,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皇帝扔掉刀,有些嫌恶地拿帕子擦掉手上的血迹,转身走向荷回。
来到荷回身边,想将她重新抱起,然而刚蹲下身子,便见她睁开眼,伸手推搡自己。
“皇爷求您,离我远点儿。”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无措和委屈。
皇帝这才注意到,她面颊正氤氲着不自然的红,双眼迷蒙,眼含春水,因为不舒服,胸口正在急切地起伏。
这明显是
皇帝冷了脸。
他们竟敢给她下药。
他放轻声音,尽量不叫自己吓着她,“荷回,相信朕么?”
荷回费力睁开已经有些迷离的双眼,看着眼前人,缓缓点了点头。
皇帝将她抱起,放到马上,自己从身后抱住她。
“朕带你回去找御医。”
此时,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会不会被发现的事情了,他只想叫她好,让她不再那么难受。
然而荷回听到他这句话,却挣扎起来。
“不我不回去,我不能这样回去。”
她这个样子,旁人一看就知道她中了什么药,她往后还怎么见人。
身体里汹涌的异样叫她忍不住哭起来,“皇爷,好皇爷,您帮帮我,求您帮帮我”
她把他的心都哭碎了。
皇帝调转马头,说好,“不回去。”
他将她往东南方向带,那边有一条小河,他扶着她站在河边,弯身试了一下水。
水虽不急,且冰凉彻骨。
皇帝有些犹豫。
她女儿家,身子娇弱,若是泡在这样冰凉的水里,不定会泡出什么毛病来。
还是再想其他法子。
然而荷回却摇了摇头,挣扎着跑到河水里泡着。
皇帝怕她站不稳,抬手
远远扶着她。
乍一碰到河水,荷回身子忍不住打了个颤,半晌过后,身子里的热气和痒意终于被冲淡少许。
正当她高兴之际,却发现那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身体里的那把火非但没有被熄灭,反而还更旺了。
荷回感到有些绝望,忍不住再次去咬舌尖。
皇帝发现了她这个动作,抬手扼住她下颚,往她嘴里看,眼见着她唇齿间赫然流淌着少量血,心头又急又气。
“这一路,你就是这般让自己保持清醒的?”
荷回此时整个人虽有些昏昏沉沉,却也能察觉到他的生气,略有些委屈地道:“我没法子,皇爷,我真的没法子,我太难受了”
皇帝将她重新抱上岸去,用丢在岸上的披风将她重新裹起来。
荷回此时浑然不知自己究竟是热还是冷,整个人发着抖,抬眼,瞧见皇帝抿着唇,为她忙前忙后,嗅到皇帝身上的气息,忍不住贴了过去。
只一点,一点点。
贴近他,她就不用再那么难受了。
她忽然紧握住皇帝贴在自己脸上的手,一张脸小兽一般不断在他手心里轻蹭着。
此时的他,对他来说就是一块有强大吸引力的磁石,只想着贴上去,给自己止痒。
“皇爷皇爷”
皇帝瞧见她这样,喉结微动,却还是将手抽了出来。
他的手一离开,她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仿佛身体里有个巨大的空洞需要他填满,可是他却不为所动。
“您怎么这么狠心?”她咬唇,迷离地望向他,向他哭诉。
皇帝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魅惑,娇俏,像个摄人心魄的妖孽。
他收回视线,告诉她,“朕先给你寻给安全的地方,替你把御医叫过来。”
只能先如此了。
谁知荷回却全然不曾听到似的,扑了过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眼睫微颤,张开一双红唇,仰头便轻轻含住他的喉结。
她已经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要御医,我只要您。”
“求您,疼疼我吧。”
第57章 第57章解药
河水在身边涓涓流淌,头顶不时有鸟雀飞过,站在摇晃的枝头冲两人歪头不停张望,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皇帝呼吸微窒,握着荷回臂膀的手猛地用力。
他没料到她动作这样快,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掐住了他的命门。
她究竟知不知道,男人的喉结不能随便乱碰。
可她不仅碰了,还抬眼无辜地看他,仿佛才修炼成人的精怪,刚来到人世间,什么都不懂,天真且魅惑。
皇帝呼吸微重,喉结缓缓滑动,眸色深沉,挣扎片刻之后,终于将人从怀中推开。
若她是清醒着同自己说这句话,他定会如她所愿,可惜。
不是。
她只是被药性逼得受不了了,脑袋昏沉,全然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你如今不清醒,别说这些叫自己后悔的话。”这话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皇帝拍拍她的脸,“好姑娘,朕找人过来,你再忍忍。”
乍然被推离他的身体,荷回便又开始难受起来,身体里的空虚似是一个黑洞,变得越来越大,怎么都填不满。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想往他身边蹭,仿佛只有同他肌肤相贴,她的身体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他是她的药,他为何就是不肯可怜可怜她,叫她碰一下?
只一下就好,她不贪心。
她哼哼唧唧,继续想凑过去,他还不让,她索性拉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亲吻,“我难受”
刚从河里上来,身上都是湿的,风一吹,只是瑟瑟发抖,可打了颤,那股冷意过后,身体里的火却又再次烧起来。
明明冷得不行,却又唇干舌燥。
她急得不行,眼角沁出细密的泪珠,贝齿咬在红唇上,直直地望着皇帝。
这目光
皇帝抿唇。
怨怪中带着嗔怒,似一把勾人的刀子,直要将他的心勾了去。
“朕知道。”他说,“朕比你更难受。”
心尖上的小姑娘在自己身上又亲又蹭,他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反应?
可若是他自私一些,在这种情况下如了她的意,会如何?
他们会暂时获得身体上的欢愉。
然后呢?
待她清醒,她会如何?
会不会将自己当成趁人之危的小人?
从前,他从不会想这样的问题,睡了便睡了,能怎么样?他本来就想叫她做自己的女人。
可自从她因为春宫图那事同自己生气后,他忽然意识到,相比身体上的欢畅,他更应该在乎的,是她的意愿。
若她此刻清醒着,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求他那样对待自己么?
答案是否定的。
她是个对贞洁看得很重的孩子,更何况,她心里喜欢的人,并不是他。
皇帝狠下心,不理会她的哀求,从袖中拿出她送给自己的那方汗巾子,将她双手捆住。
“荷回,听好。”他捧着荷回的脸,认真告诉她,“你中的是春药,现如今有两种解决法子,一,你同朕欢好,二,忍忍,等着朕叫御医来给你解毒,你选哪种?”
荷回被他的声音唤醒,迷离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听见他的话,愣了好半晌。
欢好
不,不成,以他们两的身份,怎么能真的发生关系?就算要,也至少不是如今。
“你选第二种,是不是?”皇帝问。
荷回缓缓点头。
“好。”皇帝道,“既然如此,那你从现在起,就必须保持足够的清醒。”
随后抱起她,将她带离湿漉漉的岸边,来到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后坐下。
石头冰凉,荷回身子一碰到,便舒服地从嘴里发出一声喟叹,贴了过去。
她此刻好似化成了一条小蛇,头发毫无章法地贴在脸颊上,腰肢款摆,勾人心魄。
皇帝垂眼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暗涌。
须臾,终于还是推开她,转过身去走到不远处,抬手,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很快,天空中那只一直跟着他们的苍鹰应和着发出一声鸣叫,在两人上空盘旋两圈后飞走了。
皇帝转身,见荷回又开始哼哼唧唧,走过去,替她理了理鬓边的湿乱的发丝。
这里除了草便是树,并没有能叫人栖息的房屋,除了这块大石头,更是连个躲人的地方都没有。
她身上的衣裳被浸满了水,若是还不脱下来,恐怕会生病。
他蹲下来,将裹着她那套唯一一件还算没湿的氅衣拿下来放到石头上,随即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似乎是听见动静,小姑娘缓缓将一双氤氲着雾气的眼睛睁开,朝他望过来。
“冷不冷?”他问。
荷回没吭声,已经比方才清醒了些,想起方才自己对眼前男人的所作所为,羞愧得无以复加。
她在做什么,怎么能那样冒犯他?
虽清楚是因为中了药的缘故,但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她往日的矜持都到哪里去了?他瞧见自己那样,会不会觉得她很不堪?
“冷。”她道。
湿漉漉的衣裳黏在身上万分难受,她的嗓子因为着凉已经有些发痛。
可是同样的,她也很热,那股热是身体里的,从骨头缝里冒出来,像是要把她蒸熟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帝描述自己如今的感受。
同样也不知道,该不该留着这些湿衣裳去压制那些热气,因为目前看来,她并没有感到好转,反而更难受。
她身上的这两种热和冷,并不相容。
“闭眼,朕帮你把湿衣服丢掉。”
虽然觉得羞耻,但荷回还是缓缓点了头。
她眼睛闭着,什么都瞧不见,便愈发能感受到身体里那不知名的空虚,正在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或许很快,它就会重新淹没掉她的理智,抢夺走她的身体。
就像方才
一样。
不,怕是会比方才更可怕。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心跳和呼吸越来越快,身体也变得超乎寻常地敏感。
她知道,她身体里的药力又上来了。
很快,她便察觉到男人的手拉开了自己的衣带,或许是未曾注意,手不小心碰到了她里衣的表面,指尖上的温热便瞬间透过布料侵透进她的肌肤里。
只是个小小的动作,荷回便立即感觉到脊背上升腾起一股酥麻,不受控制地仰头吐出一口热气,神色一下重新变得迷离起来。
皇帝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望着她,手顿了一下。
她滚动喉咙,哑声轻唤:“皇爷。”
“还记得方才朕对你说过的话么?”他提醒她。
话,什么话?荷回迷迷糊糊,不知发生了什么。
皇帝轻轻箍住她下颚,沉声道:“保持清醒。”
话音刚落,手便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下,荷回感到疼痛,神丝瞬间就苏醒了几分,咬着唇,深怕自己再陷入混沌之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皇帝见状,这才继续动作,将她里衣解开。
又为了方便褪衣裳,将绑着她手腕的汗巾子解下来,一只手伸到她背后,叫她后背离开石头,单手褪下那两层衣裳。
荷回仍旧闭着眼,红唇轻张,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轻哼,胸膛不住起伏。
皇帝视线垂下。
如今她上半身,就只剩这一件轻薄的大红肚兜了。
自从他下令让尚服局将宫眷的衣裳都改得宽大以后,她应当就再不曾用过裹胸布。
肚兜轻轻挂在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来。
皇帝忽然想起几月前在雨花阁那件屋子里瞧见的情形,绷紧了下颚,眸光沉沉。
不过最终,他的目光并没有在上头停留多久,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这东西就不必解了。
皇帝将那大氅铺在石头上,想叫荷回倚上去躺好,俯身之时,手忽然碰到了方才他看的地方。
他愣了愣,想将手收回,却被荷回一把按住,半晌,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缓缓睁开眼,目光迷离。
意识到她已经快要彻底失去神志,皇帝想将手抽出来:“御医很快便到。”
所以,再忍忍。
荷回贴过去,愈发紧紧抓住他的手,皇帝能感受到她在他手背上有多用力。
只听她语气急切,“他究竟什么时候到,若他不来可怎么办。”
皇帝说不会。
荷回却忍不了,求着叫他帮她。
皇帝喉结滑动,“怎么帮?”
荷回凑过去,在他身边轻声耳语。
她身上确实越来越烫,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皇帝不知这药的药性究竟如何,怕她真有个好歹,有些犹豫,想要走,却被她按住手。
皇帝眸光微闪。
就像她说的,只是抱着而已,并不做别的。
半晌,终于点了头,说好。
倚坐在石头上,将大氅盖在荷回身上,将人连衣裳从身后紧紧抱在怀里。
“这样可好受些?”
荷回仰头,说不上是痛苦还是舒坦,没有回答,只是搂着他,往他唇边凑过去。
皇帝回应。
恍惚间,荷回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黏腻的水声,迷蒙着想,应当是离河太近的缘故,河水奔腾得太急,所以才有这样大的声音。
脑海中,有个人正在捏泥人,他必须反复揉搓,用力捏造,那泥人才成型,可慢慢的,荷回方才意识过来,自己就是那个泥人,落入身后这个男人的手里,无处可逃。
她还是觉得难受。
怎么会这样?
身体里像是有蚂蚁在爬,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的皮肉撕咬干净,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她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明明皇帝已经同她这般,为何她还是这样痛苦。
“皇爷,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什么傻话。”皇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侧过脸去瞧,见远处有人正骑马往这里赶来,对荷回道:“别怕,救你的人来了。”
皇帝起身走了过去,在远处停下,确保那些人不会瞧见石头后的荷回。
“黄布条带了没?”
众人一愣,连忙下马行礼,说带了。
皇帝用黄布条裹在树干上,将荷回围起来,随即将荷回一只手拿出来,叫御医诊脉。
“何药可解?”
御医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道:“回皇爷,里头贵人中的是‘欢愉散’,春药里药效最重的一味,其余春药或可忍过去或者配解药,可是这东西”
他小心抬眼觑了一眼皇帝,道:“却是无药可解,只能行房,同人欢好。”
“从脉象上来看,贵人中药已经好些时候,若是再不解,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皇帝蹙了眉,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抬手叫他退下。
他刚进到搭建好的简易帐子里,荷回便立即扑了上来。
她的手从他衣襟里钻进去,慌乱且毫无章法。
瞧这模样,她已经近乎要被药性吞没。
皇帝将她压在铺好的黄布上,大掌缓缓将她的手攥住,十指紧握。
“荷回。”他轻咬她的唇,迫使她重新清醒。
“方才御医的话,可都听见了?”他抬起身子,静静注视着她,“你愿不愿意,嗯?告诉朕。”
“若你不愿,朕会——”
话说一半,却又停住了。
他会如何?不顾她性命,叫她这般挨着,直到没命么?
他做不到。
闻听他这话,荷回没吭声,半晌,才终于恢复一丝神志,“我想活。”
皇帝望着她,眉眼因为她这三个字而变得黯了黯。
果然,只是为了活命啊。
但不管为什么,她都将属于自己。
他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半晌,皇帝终于俯下身去,缓缓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别怕,朕会很轻。”
荷回点了点头,缓缓将藕臂挂在男人的脖颈上,闭上了眼睛。
第58章 第58章占有。
她这样乖。
因为中了药,身上哪哪儿都是烫的,眉眼间因为不舒服而染上一层焦灼。
虽然嘴上说着不怕,但明显看出,她还是有些惧意在的,眼睫轻颤着,落在他脖颈上的手,亦忍不住往下落。
为了叫她放松下来,皇帝一边柔声哄着她一边亲吻她的眉眼。
舌尖在她眼睫上划过,惹得她呼吸微重,两只脚开始不住在身下铺好的黄布条上来回轻滑,喉间发出一声轻哼。
不耐烦他这样慢,她拉过他脖颈,整个身子往上,用尽全力去够他。
“这里。”她提醒他。
皇帝嗯了一声,满足她。
她是真得难受极了,用他从前教她的那些方法去对付他,便是连舌尖因为用力而再次出血也不在乎。
对于此时的她来说,这一点点疼痛她已经感受不到,反而给她带来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感。
这究竟是什么破药,将她变成这般模样,叫她险些都要不认识自己。
然而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功夫去来得及羞耻,只是抱着皇帝,唇齿间毫无章法。
有东西顺着两人下巴缓缓流下,落在肩胛骨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坑,被皇帝抬手抹去。
自来猎场后,他近乎弓箭不离身,原本淡下去的茧子又重新长了出来,落在肌肤上,只是轻轻划过,便是一阵酥酥的麻意。
荷回身子一紧,没有控制住力道,狠狠咬了一口皇帝。
皇帝眸光一沉,重新将她按回去。
只见她唇上盈盈闪着水光,眼角红彤彤的,像擦了胭脂。
整个人纯真且魅惑。
皇帝呼吸微重,将她落在嘴角外头的残余银丝抹去,掀开她身上盖的大氅。
荷回下意识环抱住自己。
皇帝目光闪了闪,俯下身来,手从她腰下穿过,搂着她,问,“还冷么?”
荷回摇了摇头,有他在,她自然是不冷的。
“荷回。”他轻叹一声,唤她的名字。
“嗯?”她望向他,日光照耀下,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显出淡淡的阴影,显得她肌肤越发红润雪白。
皇帝静静望着她,眸色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复杂情绪。
半晌,终于吻了吻她的鼻尖,说:“没什么。”
荷回并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缩了缩因为吹风而有些发冷的身体。
皇帝见状,将她抱紧,同时用手轻揉她的脸,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叫她不至于太过紧张。
“上回那事,是朕的不是,朕不该因为你提起净儿便同你闹别扭,别生朕气了吧。”
荷回如今哪里还记得之前同他闹不愉快的事,脑袋里一团浆糊,只顾着将手指紧紧扣在他臂膀上。
“我哪里敢生您的气。”
这话皇帝不爱听,吻了吻她的鼻尖,拆穿她,“怎么不敢,你啊,对旁人好声好气的,对上朕,总是面上尊敬,心里不当回事,譬如朕上回叫你给朕做条汗巾子,你便不情不愿,不记得了?”
他如今说什么都成,荷回一个劲儿地摇头,没法同他争辩,“我错了,我认罪,往后您想要什么,我都给您做。”
荷包、汗巾、衣裳袜子只要他现下别再折磨她,给她个痛快,怎么都行。
“只给朕,不给别人?”
“不给。”
皇帝称赞:“好姑娘。”
下一刻,荷回猝然咬唇,整个人被溪水染得湿漉漉的,皇帝离她太近,衣摆不可避免地被一同沁湿,这身用辑里湖丝做就的曳撒瞬间便废了。
皇帝只看了一眼,便无心再管,只顾着用那只干净的手轻轻抚摸荷回的脸。
只见她红唇微张,眼角因为刺激而沁出泪珠,双眼空洞迷蒙,整个人还没回魂。
“你怎么样?”他问。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似才回过神来,眼珠子僵硬地动了动,望向他,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
“我不知道。”
他只是抱着她,什么都没做,可是不知怎么的,方才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像是洪水一般淹没了她。
她想逃,可却被禁锢着,无处可去。
魂魄被迫从躯壳中抽离,整个人无所适从,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皇帝帮她顺气,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逗她,“怎么会不知道?”
荷回迷迷糊糊,眼睫被汗水沁湿,说不了话,瞧着可怜极了。
皇帝望着她,只觉得一颗心无比的熨帖。
原来这个时候的她,是这样的。
娇怯,柔媚,带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只是这样静静望着他,并不说话,却叫他整颗心瞬间软成一汪水。
皇帝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微光,待她缓过神来,恢复一丝力气,这才起身拉过她的手吻了下,将它放在自己衣襟上。
荷回懂了他的意思,眼睫微颤,粉腮上迅速被染上一层胭脂,心跳如鼓。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脑袋埋在他脖颈里,手钻进皇帝的发丝之中,脖颈扬起。
睁开眼,天空万里无云,只有一轮圆日明晃晃挂在头顶,旁边不时有飞鸟掠过,发出急切的鸣叫。
明明是秋日里,日头却这样毒,明晃晃挂在头顶上,好似一个巨大的火球。
那火球在她眼前越涨越大,不多时便将她彻底吞没。
在最开始,她还有些迷茫,等整个人反应过来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忍不住流泪。
风太急,四周的黄色围帐被吹得飒飒作响,像是一首首直击心灵的古乐,在她耳畔奏响,久久不曾停歇。
她察觉到他吻掉了自己眼角的泪珠,在她耳边轻声叹息,“别哭。”
荷回不想哭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委屈,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他呼吸那样重,明明已经忍到极处,却还是耐心地轻哄她,将她掉落的泪珠一点点吻去,一滴不剩,直到她再哭不出来。
荷回不吭声,只是紧紧搂着他脖颈,缓缓将脸贴在他耳畔。
皇帝呼吸沉重,却也只是淡淡叹了一句:“怎么这么娇气?”
此时不远处,御医和几名锦衣卫正背着身子立在那里,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御医还好,年事已高耳朵不行,有些东西也听不见,可这些锦衣卫都经过特殊训练,耳力惊人,石头后那些隐秘的声响却实实在在能传入他们的耳朵。
其实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不过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而已,有个什么,即便亲眼看见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可身后那两人的身份着实有些特殊,叫这些见过大风大浪的锦衣卫也不免暗自在心里嘀咕起来。
如今这情形,这位沈大姑娘还能嫁给小爷么?
这三人往后见面,该如何相处?
这种事便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也是一件烦心事,够街坊邻居说上个几十年的了,若有人报官,更是了不得,两个人非得挨板子不可。
皇家里出了这事,只会更麻烦。
小爷知道了会如何先不说,太后那里可怎么交代?她老人家那样重视皇家名声,若是知道了此事,可不要闹翻天。
还有那些在暗地里虎视眈眈的叛贼,若知道了此事,必定会拿此做文章,到时,又是一桩麻烦。
不过他们能想到的事,想必皇爷早有思量,不必过分担忧。
正想着,众人忽听耳边隐隐响起一阵马蹄声,下意识握刀抬眼,只见远处一对人马正往这里赶来,其中那位领头的,不是李元净又是哪个?
众人神色一凛,互相对望,都难得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
小爷怎么过来了?
这边正办事儿呢,若是叫他过来撞见
想到那副场面,众人便立时打了个激灵。
决不能叫小爷过来!
连忙叫御医远远躲开,几名锦衣卫上马,迎了过去。
“见过小爷,小爷怎么不好好在行营里呆着,跑到这里来?天色将晚,外头风沙又大,小爷若是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众人下马给李元净行礼。
李元净在马上摆摆手,说道:“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便想跟着父皇一同出来寻人,对了,父皇呢?”
他忍不住好奇地朝底下众人张望,他明明记得这些人是同父皇一同出来的,怎么如今只他们几个在这儿,却不见父皇的身影?
闻言,锦衣卫指挥使不敢耽搁,立即上前道:“禀小爷,皇爷叫臣等分头行动,如此才找得快些,他与其余人到别处去了,叫我们留在此处先找着,过后到前头回合。”
“哦。”李元净闻言,点了点头,“远远瞧见你们,还以为父皇也在这儿。”
皇爷确实在这儿,只不过
几名锦衣卫没有做声,只是恭敬地垂头行礼。
“对了,你们可找着人了?”
指挥使道:“回小爷,不曾。”
李元净有些失望,“这不省心的,两位娘娘都找到了,怎么就她不见人?没得到处乱跑什么?”
几名锦衣卫不说话。
若是小爷知道沈姑娘如今在哪儿,又同谁在一起,正在干些什么,怕是会气血翻涌,惊得牙都掉出来。
李元净四处张望,见这里没人,便打算到别处去,若是沈荷回有个三长两短,太后多半要伤心。
忽然,他瞧见了一块大石头,问,“那边你们寻过没有?”
众人道,“回小爷的话,方才臣等已经寻过了,并没见沈姑娘的身影。”
李元净蹙了眉,“这丫头,究竟到哪儿去了?你们当真寻过了?你们人这么少,别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要不我同你们一起再寻一遍?”
别的地方大都找过了,也不见人。
众人斩钉截铁,再次对李元净道,“小爷,确实已经寻过了,真没有,您就别再白费工夫了,这样,臣等再寻一遍,若是寻着了,派人告诉小爷。”
李元净闻言觉得有理,只好作罢,调转马头,想了想,又停下道:“若你们碰见父皇,便告
诉他,两位娘娘已经找到,叫我好生托人送了回去,请他不必担心。”
“是。”
几人领命,心里却在想,小爷此举完全是多虑了。
皇爷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那位沈姑娘,哪有功夫去担心旁人?
“小爷多加小心。”
李元净嗯了一声,正要走,忽然像是远远瞧见了什么,疑惑道:“那是什么?”
众人下意识顺着李元净的目光望过去。
只见从皇帝和沈姑娘呆的那块大石头后,露出来一条水红的衣袖,被风一吹,衣袖在空中翩翩起舞,分外显眼。
沈姑娘的衣裳竟不知何时飘了出来。
众人心头咯噔一声,打了个突。
第59章 第59章“放心,他不会听见。”……
风越来越大,那只水红衣袖在石头边不停舞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往这边飞来。
众人摒心静气,空气中有片刻的宁静。
指挥使飞快反应过来,冲李元净抱拳行礼,恭敬道:“没什么,不过是不知从哪里刮来的一块红布罢了,这里天气不比京里,风沙大,不知道就从外头刮来什么东西,惊扰小爷了,待会臣就叫人清理干净。”
“我说呢,吓我一跳。”李元净缓了缓心神,道:“草原上莫名其妙出现这东西,红彤彤的,还以为是闹鬼了。”
“小爷说笑了。”指挥使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牵着李元净的马往反方向走,“大白天的,闹什么鬼呢。”
围场里确实风沙大,有时人好好站着,都能被吹一个趔趄,东西被吹翻吹走,是常有的事儿,因此对于方才指挥使的那番言辞,李元净并没多做怀疑。
“闹鬼是不至于,但这鬼天气,一会儿好一会儿歹的,真叫人烦心。”
说到这儿,李元净不禁暗自想,难不成沈荷回也是被风沙给吹走了?否则要如何解释她这么久不见人影儿一事?
她不知跑哪儿去也就罢了,怎么连父皇也不知所踪。
这地方虽大,但除了几片小树林,其余地方都是些石头和草甸子,稍微站得高些,底下景物便能一览无余,他方才转悠那么久,没道理寻不到人,除非
正想着,他忽然勒马停下,再次朝那大石头远远望去。
什么声音?
锦衣卫指挥使瞧见他这个动作,不免动作一滞,怕他发现什么,抬头问:“小爷怎么不走了?”
李元净蹙眉,疑惑道:“你们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指挥使一愣,笑道:“回小爷的话,不曾,莫不是您太累,所以听岔了?”
话音落下,即刻转换话题,转头指着前方道:“小爷不是要去寻人?还是赶紧出发才是。”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李元净的马拐弯儿。
“不对,分明就有声音,你们都没听见?”李元净止住他的动作,再度侧耳。
“兴许是鸟叫吧,小爷,如今天色将晚,若不快些,恐怕沈姑娘一个人会害怕,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太后那里不好交待,您还是快些去寻人才是。”
“慢着。”李元净蹙了眉。
真的是鸟叫吗?
隔得太远,声音模模糊糊听不太清,但依稀能察觉到,那是一种断断续续、若有似无的叫喊,压抑中又带着一股隐秘的快活,像是实在忍受不住了,从嗓子眼里乍然蹦挤出来的一般,在最初的高昂过后,转变成钩子一般的啜泣。
除了这种奇怪的叫喊,细细听来,好似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富有规律的击水声,隐隐约约,如雾里看花一般,听不真切。
世上有哪种鸟叫声这样奇怪的?
转头去瞧锦衣卫指挥使,李元净忽然咂摸出一丝不对劲起来,拿着马鞭抵在指挥使肩头,轻轻敲击他的肩膀。
“从方才起,你们就一直阻拦我到那边去,还一个劲儿地撺掇我快快离去,究竟想干什么?”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李元净满脸狐疑,俯下身去问道:“那石头后有人,是也不是?”
若是他未曾听错,方才他听到的,分明就是女人的啜泣声。
众人不想他忽然说出这番话来,脊背不由一僵,望向指挥使,指挥使心里虽同样有些紧张,但面上却着实瞧不出什么,笑道:
“小爷说的哪里话,臣说过了,方才臣等已经在那边寻过一遍,什么都没有,哪里又有什么人?”
转头问身后人:“方才你们可听到什么了?”
众人恭敬道:“不曾。”
指挥使闻言,这才转头望向李元净道:“小爷这回可信了?若不成,小爷可派人随臣一同过去看看。”
他是皇帝的心腹,说话自然带着分量,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元净也不会打他的脸,当真派人过去,可他又觉得方才那声音着实古怪,再加上那莫名飘动的红布,叫他越发断定那石头后面有猫腻。
于是趁他们不注意,调转缰绳,飞快往远处那大石头的方向去。
离得近了,这才发现,那石头边的哪里是什么红布,分明是属于女人的衣袖!
这些人到底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在骗他?
李元净蹙了眉,狠甩马鞭,“驾——!”
这可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眼瞧着李元净离石头越来越近,指挥使即刻反应过来,飞身上马,奋力去追。
他紧抿双唇,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虽然再给他片刻功夫,便能将李元净拦下,可李元净此时已经离那边太近,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即便不能听见声响,也能瞧见石头后露出的黄布条,到时,皇爷同沈姑娘的事便瞒不住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人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站在了李元净的马前,硬生生地将他给拦了下来。
李元净惊魂未定,将马勒好,正想训斥,低头一看却发现竟是熟人。
“王太医?”李元净讶然道:“你怎么在这儿?”
王太医在太医院任职数十年,是看着李元净长大的,李元净儿时身子不好,都是他给医治,因此李元净对他十分恭敬,乍然瞧见他在这儿,倒将他给吓了一跳。
王太医抚着自己的心口,给李元净行礼,被他下马搀起。
“老丈,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王太医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低着头,讪笑道:“小爷还是别问为好。”
这话可奇了怪了,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是自己问不得的,李元净正要打趣他,忽然瞧见他微微敞开的衣襟,和脖颈上分外明显的抓痕。
李元净愣了好一会儿,再次将眼睛瞥向不远处那飞舞的衣袖,忽然明白了什么。
“王太医,你”
王太医汗颜道:“就是小爷想的那样,还望小爷替老朽保密。”
李元净望着他不吭声。
王太医心怦怦直跳,险些要支撑不住,正疑心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时,忽见李元净抖动着肩头,噗笑出声。
“老丈,你这么大年纪了,不想还是这么雄姿英发,只是到底捡个合适的地方,这荒郊野外的,连张床都没有,也太委屈人家了。”
这是信了?
王太医松口气,清了清嗓子,连忙称是,“小爷说的是,是臣思虑不周。”
李元净凑近了,好奇低声问:“是谁?”
他记得,他的夫人留在了京师,并不曾跟来。
王太医嗫嚅道:“是伺候臣的小丫头,小爷就别再打趣臣了。”
“小丫头?”那衣裳瞧着确实像是年轻姑娘的穿着。
李元净听罢,忍不住打趣他,“年纪差这么大,你竟也下得了手,还真是为老不尊。”
“是是,小爷教训得是。”
他说什么,王太医都说是,只想快些把这尊大佛请走。
两人谈话的时间太久,石头后的两人已经快要忍不住。
荷回被抵在石面上,一只脚踩上皇帝的大腿,脚趾被身体里那积蓄已久,却一直不得释放的痒意逼得蜷缩起来,险些痉挛。
她不明白,明明已经有过一次,她怎么还是这么热。
掀起眼皮,瞧见身前皇帝那张被欲望浸湿的脸,不可避免地想起不久前,在前头地面上,他让她抱着自己的腿,险些将她嵌进身体里的场景。
她从来不知,世上竟有这般淫/乱的事。
从春宫图上看,和具体做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太荒唐了。
然而更荒唐的,是她发出的声音。
那样柔媚,带着钩子般,就这般毫无征兆地响在耳畔。
那一刻,惊恐
和意外瞬间占据了她的心神,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什么咒,不然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来?
皇帝却仿似很喜欢似的,在她叫出来的瞬间,呼吸微滞,下一刻,动作便忽得加重。
她吓坏了,哭起来,他却未曾停下,只是吻她,将她的声音堵在嗓子眼里,一遍遍‘好姑娘’地唤她。
本以为很快就会结束,可是皇帝忽然将自己抵到石头上,告诉她,忍一忍,有人过来了。
她立时紧张起来,吓得不行,整个人下意识躲进他怀里,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然而等了片刻,并没听见声响,便疑心是皇帝哄骗自己。
外头有锦衣卫守着,什么人敢到这儿来?
正要埋怨他,然而很快,耳边便传来阵阵马蹄声响,紧接着,是李元净的声音。
她心头一跳,身体一瞬间变得紧绷。
皇帝似乎闷哼了一声,呼吸加重,愈发用力地抱紧她,缓了好一会儿,手不停在她身上摩挲着,这才低沉着声音在她耳边道:“好姑娘,放松。”
身体下意识的动静叫荷回有些痉挛,她紧紧抱着他,像是抱着自己唯一的浮木,低声哭诉。
“我我放松不了,您帮帮我。”
皇帝眸光微微闪动,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觉得受不了就咬朕。”
话音刚落,手便落了下去。
荷回咬唇闷哼一声,惦记着不能叫人听见,在皇帝肩膀上咬了下去。
然而这个法子丝毫不顶用。
荷回原本就因为同皇帝在外头做这样的事感到羞耻,如今又发觉李元净就在不远处,时刻可能发现他们,更是紧张得要不得。
即便皇帝已经用手尽力帮她缓和,她还是紧绷得不行。
她将脑袋抵在皇帝脖颈间,无声地啜泣。
皇帝眸光沉沉,将手收回,换上自己。
荷回睁大双眼。
他这样,一会儿闹出声音来,叫外头的人发现怎么办?
似乎是读懂她在想什么,皇帝轻啄了下她粉腮,在她耳边低声道:“放心,他不会听见。”
本就紧张的荷回,听见这番话,一颗心越发怦怦乱跳起来。
外头的那个人,是太后要她嫁的人,而自己却在离他不远的一块石头后,同他的父亲,做这样亲密的事。
羞愧和可能被发现的刺激在她身体里四处流窜,叫她手上没了力气,险些掉下去,被皇帝紧紧抱住。
“成了,一直待在里头不是个事儿,还是叫你那丫头赶紧出来吧,同咱们一起回去,没得等到天黑,遇见野兽就不好了。”
是李元净在说话。
旁边的人同他说了句什么,似乎是想要将他哄走。
荷回一只手紧紧扒在石壁上,指甲险些陷进去,睁开眼,快意快要冲破咽喉,被皇帝低头堵了回去。
她此时已经没有功夫去惦记外头人究竟说了什么,李元净走没有,听没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只知道自己脑袋昏沉,整个人正在被皇帝彻底抛向空中,登上云霄。
当李元净寻到荷回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只是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同皇帝在一起。
彼时,她整个人被皇帝的银缎披风紧紧裹住,嘴唇红润,眼角带魅,好似失去全身力气般安静坐在马上,被皇帝搂在身前,缓缓向他走来。
李元净瞧见这幅场景,眼底闪过诧异,神色不由微微一愣。
“父皇?”
他看了看柔弱无骨的荷回,又将视线投向坐在她身后的皇帝,缓缓张口,下意识问道:
“你们怎么在一起?”
第60章 第60章味道
话说出口,李元净身边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更有甚者,大着胆子从身后拽他的衣袖,低声提醒他。
“小爷!”
到了这时,李元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脸色骤变。
果然,还未等他动作,便见皇帝缓缓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神色虽瞧着同寻常并无什么区别,但声音却明显有些冷淡。
“你在质问朕?”
李元净原本就对皇帝存着十二分的惧意,如今被他这样一问,心中更是惶恐的要不得,连忙谢罪,“儿子不敢。”
皇帝并不曾吭声,只是静静望着他。
李元净被瞧得脊背生汗,连忙垂下头去,只是在彻底将脑袋低下去之前,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荷回一眼。
只见她轻阖着眼,半张脸陷在披风里,正被皇帝搂在怀里,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睁开眼瞧见是他,眼底忽然带上一抹惊慌失措,身子微微挣扎了下。
“别动。”他听见自己的父亲在对她说话,声音同方才面对自己时判若两人,像是怕吓着她似的。
两人这般做派,叫李元净愣了好一会儿,许久未曾反应过来。
他们难不成
正脑袋昏沉之际,忽听皇帝在他头顶解释道:“她受了伤,走不了路,朕就把她带了回来。”
李元净一怔,下意识抬头,果然瞧见荷回在挣扎之后,不知是扯到了哪里,忽然微蹙了眉,紧咬着唇,脸色变了变。
再仔细看去,发觉她坐姿亦是十分别扭,在马上侧坐着,两条腿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下垂着,像是合不拢的样子。
明显是腿伤着了。
看到这里,李元净心头立时浮现出一丝悔意,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他魔怔了,问的是什么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怀疑父皇和沈荷回之间有个什么,所以才提出那般质问。
他们怎么在一起,当然是父皇在寻两位娘娘时,恰巧碰上了沈荷回,这才将人带了回来。
他们离得那样近,姿势那样亲密,不过是沈荷回受了伤,他父皇不得不如此做罢了,否则要由着她摔下马去?那明显不是明君所为。
这般明显的事实,他方才脑袋被倒浆糊了,竟没立时想明白,以至于在父皇跟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但想想,又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自己。
毕竟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而父皇和沈荷回忽然同乘一骑出现在自己面前,着实叫他有些出乎意料。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父亲同沈荷回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以至于他很难在脑海中将两人联系起来。
除了给太后请安,他们二人平日里几乎碰不上什么面,即便在太后那里遇见,两人也并没什么交流。
大多数时候,父皇同太后说完话便走了,而在他们说话时,沈荷回大多都会碍着男女大防,选择躲到偏殿去,或是做茶,或是绣花,甚少与父皇同处一室。
即便由于各种原因,她不得不留下,一般也是在自己身边坐着,或是安静吃茶,或是低声同自己说话,除非父皇主动开口,她才会站起身来,诚惶诚恐地回上一两句话。
除此之外,父皇和沈荷回之间的交集便只剩下了他给沈荷回赐菜,以及破例让御医进宫为她治病这两件事。
但那都是由于自己对沈荷回不好,下了太后的面子,父皇为了给太后出气,这才为她特意破了两次例而已,并不为别的。
因此在他的意识里,两人就只是普通的长辈与晚辈的关系,若不是因为自己和太后,父皇可能都不记得沈荷回这个人,就像对待宫中万千记不清名字的宫人一样,连眼神都不会给她一个。
在这种认知下,乍然瞧见两人那般情形,他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实在是有情可原。
加上沈荷回满脸春色,柔弱无骨地依靠在父皇怀里,而父皇不仅未曾将其推开,反而一条臂膀紧紧箍住她的腰,一副深怕她跌下去的模样,任何人看见想必都会想岔,觉得两人之间定然有猫腻。
其实只要思量一下,便知这个想法有多离谱。
父皇是出了名的明君,一向循规蹈矩、知礼守节,断乎做不出这样的事来,而沈荷回,她一向爱慕自己,更加
不会背叛他,同他父亲有什么。
一切,都只是他胡思乱想罢了。
看着皇帝那张沉静的脸,李元净为方才自己那一瞬间的龌龊猜测感到羞耻,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猪油蒙了心了,竟会那样想自己的父亲。
幸好父皇未曾计较,否则他今日不知要闹多大的笑话。
李元净缓了缓神,上前就要将荷回接下来,毕竟就算受伤,以她的身份,一直坐在父皇怀里也不是个事儿,他还好,若是叫太后瞧见,指不定如何作想。
“父皇受累,还是叫她同儿子同乘一骑吧。”
这句话说得合情合理,他是荷回要嫁之人,她受伤,自然该由他照顾,然而当他的手伸过去,皇帝却并不放人,反而将环在荷回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他并不隐藏,因此李元净很轻易地就瞧见了他这个微小的动作,不由微微一愣。
皇帝淡淡道:“你的马太颠簸,只会加重她的伤势,还是叫她坐在朕这里比较安全,若实在放心不下,叫人拉辆马车过来。”
自己的马确实有些活泼,这话确实也没说错,只是李元净听着,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
然而由于刚在皇帝跟前犯了一个错,李元净此时心中的惶恐还未曾全然消散,因此即便觉得有些不妥,却压根来不及细想,只顾着转头叫手下人去行营里拉马车,自己则同几名亲卫骑马替皇帝开路,以免前头有哪里跑出来的野兽惊扰着圣驾。
望着不远处李元净的身影,荷回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本想在李元净伸手时就从马上下去,谁知皇帝却不放人,反而将当着李元净的面将她搂得更紧。
她早已经累得浑身没了力气,此时却竭力打起精神来低声对皇帝道:“咱们方才说好的,您怎么说话不算话?”
他们出来前曾约定好,暂时还同从前一样,不能在人前露馅儿,可他如今这番做派,明显是不打算遵守约定。
皇帝不自觉抿了唇。
他原本是想叫荷回同李元净走,毕竟现在不是公布他们关系的好时候,她这副模样,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若不瞒着,对她的名声不好。
可瞧见方才李元净伸手时,荷回挣扎着要从自己怀里奔向他的样子,皇帝心里忽然就不是滋味儿起来。
刚同自己欢好过,转身就要没事儿人似的奔向他儿子的怀抱,这丫头,当着是没心肝。
趁着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赶路,无人往他们这边看,皇帝微微垂头,在荷回耳边低声开口:“忘记方才刚同朕做过的事了?”
荷回微愣,抬眼瞧他。
皇帝并不看她,目视前方,淡淡道:“你如今连头发丝儿都带着朕的气味儿,你说,若是你方才过去,他会不会闻见?”
荷回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自己适才同皇帝究竟有多疯狂,她是知道的,浑身上下被他亲遍不说,就连他的东西如今都还留在她的身体里。
她腿无法合拢,一方面是由于保持一个姿势太久,骨头酸疼,另一方面是她不敢轻易动弹。
一动,那些东西就会流出来。
即便她已经很小心,但衣裤上,想必也沾染不少。
那东西是有味道的,只是被披风上的熏香压了下去,可若是离近了,依旧能闻到。
一想到李元净可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皇帝的味道,荷回便指尖发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好。
幸好方才皇帝没有放她过去。
否则
她如今可能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李元净揭穿了老底。
荷回有些后怕,正因如此,她更不想同皇帝以这番模样回到行营。
李元净没有发现,行营里那么多人,总有人能瞧出不对劲来。
即便所有人都不曾发现什么,自己同皇帝这般回去,就算用上受伤的借口,也难保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
“请皇爷一会儿放民女下去。”
她可以走,甚至爬回行营,但决不能同皇帝这般亲密地回去。
虽然知道她是对的,但皇帝听见这话,心里仍旧有些不舒坦,可转头瞧见她精神不济却还要强撑着为自己谋算的样子,又着实有些心疼,心头升起的那一点气便也瞬间消散。
“好。”他说,“等马车来,就放你下去。”
“说话算话?”
“嗯。”
听到这里,荷回方才松了口气,疲惫地将双眼轻轻阖上。
半炷香后,荷回被皇帝抱进了马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终于回到行营。
听见动静,太后赶忙出来瞧,见几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不禁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晚才回,沈丫头呢?”
李元净下马,恭敬道:“她腿受了伤,在马车上呢,孙儿叫她下来跟您请安?”
太后忙道不用,“怎么伤着了?”
这可将李元净问住了,下意识转头去瞧皇帝。
皇帝手上拿着荷回塞回给他的披风,淡淡道:“为了替母后采花,从山坡上摔了下来。”
“这孩子。”太后道:“便是再有孝心,也该注意些,怎么如此不当心?”
转头询问庆嫔她们,“你们同她一块儿,就没拦着些?”
庆嫔从方才瞧见皇帝将人安然无恙带回来开始,便已经有些心慌,如今乍然听闻太后询问自己,言语间隐隐有责备之意,险些将手炉跌落,缓了好一会儿神才回道:
“沈姑娘说要到别处去看看,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属实不知道她做什么去,若是知道,妾哪里能叫她去?”
见荷回被人搀扶着出来,除了走路不利索,好似并无不妥的模样,庆嫔捏紧了帕子。
那药应当被她喝了进去,可她怎么还能这般安然无恙地回来?难不成是那两个人没寻着她?
不对,即便没寻着,她如今也早该药发,争着抢着往男人身上扑,不该如此安之若素才是。
“太后,妾的帐子离得近,要不先让沈姑娘——”
夜色漆黑,瞧不太清,先让她到自己帐中去,究竟有没有情况,到时离近了一看便知。
只要有一丁点痕迹,便证明她被哪个野男人碰过,到时当众拆穿,她便毁了,即便皇爷再喜欢她,也无济于事。
然而话音未落,她便瞧见皇帝一双眼睛正静静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无比沉静,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不知怎么的,皇帝的目光叫她有了片刻的惊恐,仿似早已将她看穿了似的。
她忽得顿住,再不敢说下去。
最终,荷回还是被送回了自己的营帐,而皇帝自然未曾过去,他好似当真只是她的长辈一般,将人带回来,便自顾自地去忙自己的事。
回到营帐中,皇帝由人伺候着梳洗沐浴。
“她身边的人都要仔细挑选,不能再出现今日这样的事,另外,叫王太医好好替她瞧瞧,查出来她身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即刻报于朕。”
王植从皇帝背后的抓痕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虽然震惊,但也在意料之中。
沈姑娘中了那样的药,要解,情急之下,大约也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只是不知经过这一遭,主子能否得偿所愿。
“是。”王植一面应着一面替他穿衣,“奴婢这就去办,只是有一事,要禀明主子。”
“说。”
“那名断了手臂的贼人被关起来不久就死了,他嘴硬得很,硬是不肯吐露半句。”
本想着将他命保住以后再用刑逼问的,没成想转眼便没了气。
可惜了了,本可以从他嘴里撬出幕后之人是谁,毕竟光凭庆嫔一个深宫妇人,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他们塞进皇家围场。
她背后那人,才是真正的隐患。
皇帝闻言,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淡淡嗯了声,跳动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
庆嫔此刻正在自己的帐子里来回走动。
她想起皇帝方才瞧她的目光,心中开始变得六神无主起来。
莫不
是皇爷发现了什么吧,否则他怎么会那样看着自己,还是说,只不过是她自己做贼心虚,所以想多了?
还有那沈荷回,她究竟有没有将药吃下去,若有,皇爷应该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会在明知她被男人侮辱过的情况下,好好同李元净将人接回来,若没有
那就是那药有问题。
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庆嫔再次朝身边宫女问,“慧兰呢?究竟死哪儿去了?”
慧兰就是她命令给荷回下药的宫女。
那宫人摇头,小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
庆嫔忽然有些忐忑不安。
这丫头,这么久不见人影,不会出事了吧?
正想着,忽然听见外头脚步声响起,庆嫔下意识以为是慧兰回来了,心里一松,同时低声骂道:“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你主子在这里,你倒知道跑去逍遥,看我怎么治——!”
‘你’字还未说出口,便神色大变,一张脸变得煞白。
“皇,皇爷?”
皇帝站在帐子门口,静静望着她,神色沉静,眼底却泛着一丝不易觉察到的寒意。
庆嫔立时没了声响,心头下意识打了个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