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回去那天雪停了, 阳光重新照耀大地，地面的积雪折射着银亮的光。
许睿坐在火车上已经望着车窗很久，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脸庞上, 显得格外柔和平静。
季恺城看到他始终微微上扬的嘴角，慢慢握住他的手。
“那天你在想什么？”
许睿唇边慢慢浮起笑意, 他说：“我只想… …再努力一点。”
他望着蓝天白云, 只觉阴霾许久的天空骤然裂开一处缝隙, 落下光亮。
那丝光亮逐渐扩散，最终照亮前方泥泞的道路。
到海市是晚上九点半。
半个月后再回来，心情已是截然不同。许睿觉得即便再坐几天, 他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了，因为巨大的收获令他这两天都陷入着极度的狂喜中, 仿佛空气都变得无比清新, 世界都焕然一新。
“起来了亿万。”透过车窗看到火车缓缓驶入站台, 归家的喜悦令许睿嘴角都没下去过。
哪怕亿万被吵醒吭吭着, 许睿也觉得高兴。他拿鼻尖去拱儿子的脸蛋, “快醒醒, 亿万睁开眼睛看看，咱们到家咯。”
季恺城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许睿了, 看着许睿重新充满活力的样子, 他心里也十分高兴。
一家三口下了火车，刚出站就看见人群中的宋崎。
“宋崎！”许睿大喊。
宋崎立即朝他们边挥手边跑过来, 他接过季恺城手里的行李。
“你们怎么样, 累不累？”宋崎脸上抑制不住的激动。
“不累，我感觉我还能坐十天十夜！”许睿这说的是实话，他都怀疑自己的肾上腺狂飙了。
那天从制片厂回旅馆后，当天晚上季恺城就给小卖部打电话, 让小卖部老板转告宋崎说他们要回海市。
由于只是留言，所以其他的事就没说。
宋崎开车过来时还挺忐忑，可现在看到许睿和季恺城轻松的表情，他顿时心脏砰砰直跳。
“你们买到版权了？！”
许睿咧着嘴朝他挑了挑眉毛，“你说呢？我跟季恺城出马，那肯定马到成功啊！”
宋崎瞪圆眼一连串问：“真的？！真买到了？！多少钱买的？是五万块吗？”
季恺城忍不住勾唇笑，他推着宋崎的肩走出车站，“先回去再说，别急。”
宋崎心情激动得不行，不过再怎么急，现在在外头讲也不够尽兴，他还能撑着回到出租屋跟杨小明夫夫一起分享喜讯。
“那我们赶紧回去，小明哥烧了吃的在等你们呢。他们听你俩要回来，紧张得两个晚上没睡好。”
“真的啊？”许睿乐道，“那等会他们听到好消息岂不是今天晚上又睡不着了？”
“那肯定的。”等许睿他们上了皮卡车，宋崎赶忙启动。
开了一小时，皮卡车还没到目的地就看到路口有两个人打着手电筒。
原来杨小明和刘大飞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在屋子里根本坐不住，索性跑到路口来等。
许睿刚摇下车窗，亿万眼睛亮已经拍着玻璃朝外头大叫了。
“小许亿万！”杨小明夫夫忙迎了上来。
宋崎见状便停下车，其实距离他们住的出租屋还有一百来米，但许睿哪还等得及。
他让宋崎把车开回去，他就和杨小明夫夫一块儿走回去了。
许睿一下车，季恺城也从后面跳下来了。
刘大飞接过亿万抱了又抱，“亿万啊，好久没见伯伯了是不是啊？”
亿万也跟他们亲得不行，两只眼睛弯得就没下来过。
“快快，等你们等得菜都要凉了。”杨小明赶紧催促他们。
大晚上的，杨小明烧了一桌子的菜，许睿看着裹满糖色的红烧肉吃惊道：“小明哥，你这也太丰盛了吧，这都几点钟了，搞这么多菜不麻烦吗？”
杨小明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快别站着了赶紧坐下来吃。”
“那你们呢？”
刘大飞：“我们晚饭都没消化呢。”
季恺城说：“这么多菜再一起吃点吧。”
宋崎刚把行李送到许睿他们的房间，他笑着走进来和刘大飞他们说：“大飞哥小明哥，我们一起吃吧，许睿他们买版权回来了！”
杨小明和刘大飞一听惊喜若狂，“真的吗？”
“真的。”季恺城说。
刘大飞他们看到许睿和季恺城眼里的笑意，激动得语无伦次，“那行，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必须得坐下来一起吃。”
杨小明又说他再去开几瓶啤酒。
许睿他们傍晚在火车上随便吃了点，现在早就饿得不行了。杨小明的手艺好，红烧肉软糯入味，再配上一碗滚烫的米饭，在这大冬天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亿万也不用管了，回来后就被刘大飞抱着喂饭，他要吃红烧肉，又嫌精肉咬不利索，一个劲嚷着让刘大飞给他夹肥肉。
刘大飞便用筷子分开肥肉，然后把精肉夹给许睿和季恺城，肥的就喂小孩。
等到许睿他俩稍稍填饱肚子，宋崎他们才迫不及待问正事。
季恺城去背包取出三份文件，在一桌人期待的目光注视中，他轻轻甩了甩手里的文件，而后勾起嘴角，“授权书，国内最热门的三部动画片都在我们手里了。”
此话一出，一桌人欢呼。
宋崎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他问：“这么说，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放开手干了？”
许睿高兴地拍了下他的肩，“放开手干吧！以后我们要做全国童装第一！”
长达半年的灰暗时刻，这半年大伙始终压抑着情绪，今天终于迎来曙光。
“来来，咱们必须得干一个！”刘大飞这么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激动得直抹眼泪。
冰冷的啤酒入喉却也无法阻挡大家的亢奋。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工？”宋崎问。
现在是一月八号，二十五号过年，季恺城在心里默算了下，“接下来得让印染厂的牛师傅帮我们制作一批网框，还得进胶浆和染料。丝网胶印看着简单，但我们也得学习一阵子才能在衣服上弄，估计要年后了。”
许睿说：“那就大年初一开工吧！新年新气象怎么样？接下去咱们就加快速度弄完这些，哦对了，还要去租店铺装修。”
宋崎听到这，迟疑道：“刚才没问你俩，版权费是多少钱啊？如果要进胶浆和染料还要租店铺装修的话… …我们还有钱吗？”
说到这个许睿嘴角就抑制不住上扬了，他和季恺城对视一笑，忽然玩心大起，他故作苦恼问宋崎：“确实没钱了哦，那怎么办？”
宋崎紧拧着眉，刚才的喜悦顷刻间被愁容取代。
“要不… …咱们拿口碗去天桥下讨饭吧？”
杨小明和刘大飞一听许睿的话，急了。
刘大飞忙道：“哪能到那地步啊小许，我和你小明哥还有存款，多少也能垫点，其他的咱们再慢慢想办法。”
许睿又被他们夫夫俩感动到了，他正要按着刘大飞的肩安慰淡定。
结果宋崎内心挣扎了一番后忽然开口了。
“要不… …”他看了眼边上的季恺城，“以前陈默说夜总会还是挺赚钱的，要不我和季恺城去那上班吧？我也不知道我这款富婆会不会喜欢，季恺城肯定是没问题的。”
季恺城：“… …？”
许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快迸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卧槽宋崎，你可真能豁出去！”
宋崎皱眉道：“赚钱也没什么丢人的。”
许睿拍着他的肩，他缓了下气后笑道：“好兄弟，好了不逗你了。”
他把授权书合同往宋崎的手里一拍，而后抬了抬下巴，“放心！五万块钱一分没少还在咱们的口袋里！和制片厂的厂长谈了，以后就按提点，版权年签！咱们要是做得好来年再签，再出热门动画片接着签！”
宋崎忙翻开合同一字一句默念。
刘大飞惊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小许你也真的是！害得我刚才心脏都七上八下的。”
许睿笑嘻嘻道：“这不是开心逗逗你们嘛。”
杨小明问季恺城：“小季，那既然要加工童装，是不是还得找厂房啊？”
季恺城说：“营业执照上填的地址是我和许睿住的屋子，就用我们那间屋子当厂房吧，虽然小了点，不过只是胶印加工，勉强也能用吧。”
“那你们住哪儿去？”
许睿：“那就在附近再找一间呗，这有啥？”
刘大飞问杨小明：“哎，前几天是不是有人说后面那两层楼的自建房是不是要出租啊？”
杨小明思索了几秒，“好像是的吧，听说是搬去城里面住了。”
刘大飞一拍掌，而后跟许睿和季恺城说：“小许小季，要不这样，咱们都别住平房了，咱们三间平房既然挨着，干脆都做厂房得了。咱们就把后面那自建房给租下来怎么样？”
杨小明也连声附和：“这样也好，平房冬天冷夏天热住的也难受，还不如咱们五个人把后面的自建房给租了。”
许睿季恺城和宋崎一听，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很不错。
于是季恺城跟刘大飞说：“大飞哥，那你明天去打听看看房租要多少钱。”
“行！我明天就去打听！反正咱们吃饭都在一起，搬一栋房里住还省得串门了。”刘大飞望着屋子里这三个熟悉又亲密的弟弟，心中有些感慨。
许睿笑道：“大飞哥你好端端叹什么气啊？”
刘大飞红着眼说：“我就突然想到在新阳县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也是咱们五个人大晚上坐在宿舍里商量去交流会上做生意，时间可过得真快啊。”
听着刘大飞的话，许睿眼底陡然涌上热意。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回想起那时，他和季恺城两个刚到这个世界像懵懂莽撞的毛头小子，如今一步一脚印走来，他俩摸索着适应着这个世界，心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可唯一不变的是，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被现实打倒，他们仍旧对未来怀揣一腔热血。
吃过饭，杨小明没让季恺城帮忙收拾，让他赶紧回房间好好休息。
季恺城也没推辞了，因为接下来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办。
不过走出房间时，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他问杨小明：“小明哥，你们工厂应该要放假了吧？”
“下周就放了。”
“你们几号回老家？”
杨小明笑道：“不回去了，我和你大飞哥商量了，今年就留在海市和你们一块儿过年，正好过完年大年初一开工。”
季恺城看着杨小明老实淳朴的笑容，一时间情绪复杂万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杨小明放下手里的碗走过去，他拍了拍季恺城的手臂宽慰道：“小季，什么都别说了。以前你和小许做生意赚钱都记着我们。现在也该换我们记着你们了，再说了，以前在棉纺厂的时候你是我徒弟，现在我还是把你当徒弟看的。”
他说着憨厚一笑：“我可不管你做多大的老板。”
季恺城眼角微微湿润，他紧抓着杨小明的肩，感激无以言表。
“快去休息吧。”
季恺城用力点了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亿万已经睡了，许睿看见他进来，在床上给他挪了个位置。
“哎～”许睿躺在枕头上闭着眼睛舒服地长吁了口气，“还是回家舒服啊，果然老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季恺城揭开被子上床，他下意识扫了一圈屋子。
这间屋子是他们从厂子里搬出来匆忙找的，半来年奔波着，在季恺城心里，估摸着大家恐怕只是把这儿当成一个临时遮风避雨的地方。
现在听许睿这么说，他只觉有些不可思议。
“家？”
许睿睁开眼，也扫了一圈简陋的屋子，不怪季恺城感到突兀，连他自个看着这环境都想笑。
是啊，一张床一张桌几条椅子，东西也没好好收拾，堆了一地，这哪称得上是家？
不过… …
“你说奇怪不季恺城。”许睿忽然问。
“嗯？”
“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可没想过什么家不家的，当时只想着赚大钱。后来嘛跟你在一起了，我就想咱们赚钱了肯定会买栋大房子。可现在我却有了别的体会了。”
季恺城问他是什么体会？
“现在才发现。”许睿望着天花板长长叹出一口气，仿佛无比踏实安心。
“住哪儿都行。”许睿嘴角慢慢勾起弧度，他说，“只要大家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屋子里的灯泡不够明亮，从搬进来到今天从来没擦过灰尘，却能够闪烁出许睿眸底最璀璨的亮光。
季恺城不禁握住许睿的手，“如果后面自建房租到了，真的像个家的样子了。”
许睿点点头，“嗯，再等陈默回来，就完整了。”
“嗯。”季恺城握紧他的手。
有了版权，仿佛激活了每个人无限的动力。未来的道路也变得宽阔平坦，只需要朝前大步走。
休息了一晚后，大伙紧锣密鼓筹备了起来。
刘大飞打听后面自建房出租的消息，宋崎去进材料，许睿和季恺城则去印染厂找了牛师傅。
从禾城带回的动画角色图案得交给牛师傅，由于童装衣服裤子上都得印，那么图案大小不一，网框得制作不少。
季恺城付了工钱和制作网框的材料费后，牛师傅下了班便抽空在家干活。
刘大飞没两天就把后面的自建房给租下来了。
两层的楼房，前面就是他们的平房，隔一条窄窄的泥路过道，开门就能看到平房的窗户。楼上两间房，楼下一间房。
刘大飞是想让季恺城两口子和宋崎住二楼的两间房，他和杨小明就住一楼。
但许睿和季恺城商量了，觉得到时开工后，那些胶浆和染料味道大，亿万肯定没法待在平房里，可这小孩又粘人。
那还不如住一楼的房间，刚好一楼房间挨着大门，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对面平房的窗户，这样许睿他们干活的时候也能透过窗户看到一楼房间内小孩的动静。
既然这样，刘大飞他们便和宋崎住二楼了。
决定好后，大伙花了一天的时间把自建房的卫生打扫了出来顺便搬了家。
第二天又把三间平房给打扫了，原先刘大飞他们住的那间用来堆货。宋崎和许睿季恺城的那间则用来当小作坊。
然后就等着牛师傅把网框做好，他们几个再学段时间年后便能开工了。
今天季恺城开车去隔壁市接牛师傅，牛师傅人也不错，收了工钱，听季恺城说让他来教下技术，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临近过年天气时好时坏，趁着今天出太阳，刘大飞和杨小明出门上班前提醒许睿抓紧把该洗的洗了，该晒的晒了。
许睿他们一家三口堆了不少的脏衣服，季恺城一出门，许睿就把被褥全扛出去晒到路边的绳子上，接着准备抱着盆去河边洗衣服。
宋崎这段时间天天跑城里去买胶印材料也一大早出门了。
亿万没人带，许睿就让他待在房间里自个玩，可这小东西不肯非要跟着。
“我要端一大盆脏衣服，待会还要洗衣服，你跟去干嘛？”
亿万抱着许睿的腿，仰着脑袋吭吭撒娇：“叭叭，要去… …”
“去个屁去！你在旁边碍手碍脚我连衣服都洗不好，听话，自己在房间里玩。”
可小孩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只会坐床上哭，现在许睿走两步他就跟两步，除非把他锁在房间里，但估计锁着他能嚎半天。
许睿无奈，只好带上他。
不过出门时，他瞪着眼警告儿子：“等会我洗衣服你就坐在石头上不许乱跑，要是不听话，老子打你屁股。”
亿万开心了，咧着嘴重重点点脑袋。
许睿感觉自己长了根尾巴似的，一手抱盆一手牵儿子，走得那叫一个麻烦。
亿万一手牵着许睿一手抓着他的小汽车，走两步东张西望一下，一不留神走着走着整个身体就歪倒了。
“我服了你了！让你好好走路，你眼睛往哪看了？”许睿只好拽着他的胳膊将人拉正。
到了河边，许睿让他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亿万虽然调皮，可很听话，让他不许乱跑，他就乖乖坐在石头上自言自语玩小汽车。
只是会时不时喊那边洗衣服的许睿一声。
“叭叭！”
“听到了，自个玩。”
等到洗完衣服，许睿又跟牵小牛似的牵回家。
季恺城带着牛师傅是中午到的，没过多久宋崎也回来了。因为牛师傅下午要教他们做丝网胶印，所以中午他们好菜好饭招待了一顿。
吃过饭带牛师傅去了前头暂时当小作坊的平房出租屋。
牛师傅见屋子内摆了十几桶五颜六色的胶浆，又见完成印染后需要的吹风机也在墙上挂了几只，满意道：“你们材料都买齐了呀。”
宋崎：“按您说的全买了，如果还有其他要补充的，牛师傅您再告诉我们。”
“也就这些东西了，主要就是印染的时候注意技巧。”
牛师傅按季恺城他们的要求做了几十副网框，季恺城和宋崎把皮卡车上的网框全搬进屋子里。
牛师傅随意取出一副准备现场教学，因为只是教学，所以没舍得用现成的那批童装。
许睿找了几件亿万穿不下的旧衣服。
牛师傅把衣服在桌上铺平整，接着把网框方方正正压在衣服上后，舀了一勺胶浆倒在网框中，然后抓着刮板上下来回多次。
拿开网框后，衣服上赫然出现一个色彩鲜艳的卡通图案。
“怎么样？”
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童装立马改头换面，许睿他们三个凑过脑袋一瞧纷纷夸赞。
牛师傅也满意地盯着衣服看了又看，“你们这童装肯定畅销的，我做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衣服上印动画片的。”
许睿高兴道：“那就借牛师傅吉言了啊。”
一整个下午，许睿他们三个就上手练习了，牛师傅收了工钱中午又被款待，教得尽心尽力，到了晚上杨小明夫夫回来后，又给烧了一顿好菜，然后季恺城大晚上送他回了隔壁市。
杨小明夫夫上班的工厂放了假，而他俩也顺便辞了职，所以接下来到过年，他们五个人每天就窝在小作坊内不停练习，即便已经很熟练了，可还是没停歇，旧衣服没几件能练，宋崎就去买了一批便宜的布料回来继续练。
练到快大年三十几人才决定先休息两天，等大年初一开工。
因为陈默不在，所以许睿他们三个对今年的这个年并没有上心。
许睿说就跟平常一样随便吃点吧，没必要太折腾了，而且现在用钱的地方多。
可刘大飞和杨小明却不赞成。
刘大飞说：“就算随便过，那鱼总得烧一条，都说了年年有余，咱们大年初一就要开工了，那不得图个吉利。”
“对对。”杨小明也附和，“再买两个烟花，一个晚上十二点放，一个大年初一开工放，寓意来年顺顺利利。”
杨小明夫夫的话说的在理，许睿道：“那行，那咱们明天就好好过个年，过完年就开工！”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虽说简单烧一顿，可杨小明夫夫还是起了大早去菜场买菜了，然后下午就开始收拾年夜饭，而许睿他们三个则去前头的小作坊挂牌匾。
“怎么样，挂正没有？”许睿和宋崎托着牌匾问季恺城。
季恺城站得远些看，他比划了下，“太高了，再往下一点。”
“这样呢？”
“可以。”
许睿听后让宋崎托着，他去拿了锤子和铁钉。
叮叮当当敲了几分钟，钉好后三人退后看。
小作坊门口的牌匾做的不够大气，甚至路过都不显眼，可牌匾上几个字却承载着他们对未来的期待。
“小许小季宋崎。”刘大飞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三人，“弄好没有啊？赶紧回来吃饭了。”
“好了马上来！”许睿收拾好工具边进屋子边跟季恺城说，“你把儿子叫回来。”
刚才一群小孩在旁边不远处放鞭炮，在他们弄牌匾的时候，亿万就自个过去了。
那几个小孩又跑又闹放鞭炮，季恺城一眼就看出了儿子圆溜溜的后脑勺。
“亿万，跟爸爸回去吃饭。”可季恺城拉了下小孩，没拉动。
“怎么了？”
亿万瘪了瘪嘴巴，但总算动了，只是磨磨唧唧走一步又停下来扭头。
季恺城见儿子巴巴地盯着小孩们手里的鞭炮，这才想起今年还没给儿子买过鞭炮。
看着儿子长睫毛下肉鼓鼓的脸蛋，季恺城有些愧疚。去年亿万还闹着叫着要买鞭炮，可今年，明明长大了，话也能讲许多了，却懂事的没跟他和许睿开口提过。
虽然一日三餐都能吃饱，可小小年纪的他仍能感受到大人的辛劳。
季恺城蹲下身，转过儿子的身体让他看着自己。
他问儿子：“亿万要玩鞭炮吗？”
亿万眼珠子偷偷瞥了一眼旁边在地面上噼里啪啦炸开的鞭炮，犹犹豫豫地手指头抓了抓自己的鼻子。
“叭叭… …”他瘪起嘴巴。
“刘伯伯说晚上要放烟花，爸爸现在要去小卖部里买，要不要给亿万也买一个鞭炮？”
亿万眼睛刷地亮了，顿时眉开眼笑，“昂！”
“乖。”季恺城抱起儿子揉了把他的头发，接着他朝出租屋喊道：“许睿，我去小卖部买烟花。”
许睿在屋子里回应：“行！快点回来啊，大飞哥还等我们吃年夜饭呢！”
“嗯。”
亿万终于不用眼馋其他小朋友了，他在季恺城的臂弯里又蹦又叫：“叭叭… …炮！”
“嗯，给亿万买。”
等到买回来鞭炮，亿万连年夜饭也顾不上吃，拉着季恺城的手非要先放两个。
季恺城只好放了两个先让儿子过过瘾，买的是火一点就会在地上旋转喷溅火星的小鞭炮，亿万兴奋得吱哇乱叫。
许睿朝门口喊：“别玩了啊，吃饭了。再玩下去你晚上又得尿床！”
亿万这才不情不愿被季恺城牵进屋子。
刘大飞把菜一盘接一盘端上桌，杨小明还在厨房里忙活，便催他们三大一小先吃。
“怎么烧这么多啊小明哥，别烧了赶紧来吃饭吧。”许睿朝厨房喊。
刘大飞笑道：“哪多了？这才几个菜啊，在我们农村过年那得烧十几个呢，先吃啊，别等你小明哥了。”
“那哪行，年夜饭就得大家人到齐了才热闹嘛。”
杨小明烧完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又开了几瓶啤酒一人一杯倒满。
季恺城忽然起身朝杨小明夫夫举起杯子。
“小明哥大飞哥，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见季恺城敬酒，许睿和宋崎也忙起身。
刘大飞见状，忙喊他们坐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除非你们没把我俩当哥看待。”
许睿急道：“我们肯定把你们当哥看待，我们把你俩当亲哥！”
刘大飞爽朗笑道：“那不就行了，以后别动不动就谢谢，今天年三十，要说就说点吉祥如意的话。”
“那就… …祝我们来年顺利平安。”宋崎说。
“好！祝我们来年顺利平安！”其他人全都碰杯。
外头的天渐渐暗沉，可鞭炮声却不时响起，让过年的气氛飘进家家户户。
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而今晚，终于在喜气洋洋的烟花绽放声中划下了句号，今晚后，重新拉开新的篇幅。
年一过，他们几个便投入到童装加工中，因为人手不够，所以几乎每天从早上八点一直干活到晚上十点。
往往吃过饭都没时间休息就去他们的小厂房。
而亿万就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无聊了也没办法，白天有太阳他倒是能在小作坊门口玩儿，晚上小作坊里别说小孩儿了，连大人都冻得受不了，那他就只能自己玩完睡觉。
“爸爸要干活去了，你自己乖乖睡觉。”今天外头淅淅沥沥地下雪粒子，冻得人骨头都生疼，晚饭后许睿给儿子洗完脸和脚就把他塞被窝里了。
“叭叭… …”尽管干活的地方就这么点路，但亿万晚上还是要粘一会儿许睿。许睿刚把他塞被窝里，他又钻出来张着手要许睿抱。
许睿受不了儿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只能坐床上拿被子裹着儿子再抱片刻。
亿万紧紧抓着许睿的衣服，瘪着嘴说“叭叭不去… …”
“不去干活怎么赚钱，没钱怎么给你买鞭炮玩？”
亿万的脚在被窝里蠕动了下，眉毛拧得紧紧的，但他也仅仅只是难受得撒个娇。
“好了听话啊。”许睿轻拍着他身上的被子低声哄着，“爸爸又不是不回来了，等你睡着了就回来。”
季恺城灌了只热水袋走进房间里，看见儿子在许睿怀里只露出颗黑漆漆的脑袋，走近一看，儿子还格外委屈的表情。
他把热水袋塞进被窝里，跟许睿商量：“要不你今晚就别去了，跟亿万睡觉吧。”
“那哪行？”许睿想都没想就拒绝，“现在都二月份了，你要是这两天把铺子租下来，那三月就得营业，时间太赶了，本来人手就少，而且咱们童装还有一大半没加工。”
许睿说完不再耽搁了，他给儿子掖好被子，对着他的胖脸蛋亲了一口，“爸爸去干活了啊，你自己在家里睡觉。”
哄好了儿子锁上房门后，许睿和季恺城去了前边的小作坊。
宋崎和杨小明夫夫已经干了有一小会儿的活了，许睿和季恺城关上小作坊的门，绑上围裙撸起袖子也开始铺衣服，抓起网框上胶浆。
“亿万睡着了？”刘大飞利索地刮着胶浆问许睿。
“哪能睡这么早，估计还要在被窝里玩会儿玩具。”
杨小明说：“要是现在是夏天就好了，这样他也能在门口玩两小时。”
小作坊简陋，冷风呼呼从窗户缝门缝里灌入，尤其外头淅淅沥沥的雪粒子落下来，听着就一股寒意。
几人大冬天手露在袖子外，干了一个小时的活就冻得不行。
“今天晚上也太冷了吧！”许睿吃不消了，赶紧把刚印出来的衣服搬到另一张桌子上，然后拿起墙上的吹风机吹衣服上未干的图案。
吹风机的热风勉强让他暖和了些。
杨小明问几点钟了？
季恺城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九点还不到。”
“那还得再干两小时。”
宋崎望着桌上一件又一件的童装，想起隔壁的房间里还堆了许多，他愁道：“我们人太少了，而且印的又是多色胶印，每件衣服都得印好几遍，要是再多几个人帮忙就好了，这样估计一周就能印完。”
许睿抓着吹风机，在嘈杂的声音中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啊？这几天干活我还在想，要是我有八只手就好了，这只手刮胶浆，那只手吹衣服。哦，要是能伸长就更好了嘿嘿，我还能穿窗过去拍亿万。”
屋子里的人全都笑得不行，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总算因笑声带了些许的热闹。
不过冷是照样冷。
刘大飞见大伙的手都冻紫了，他便起身说去搞只火盆，放在小作坊里能暖和点。
然而刘大飞打开门却没关上，许睿只觉外头的寒意渗进来，能从脚底板钻到脑门。
他立即哆嗦着喊：“卧槽大飞哥，你怎么出去不关门啊？”
可没想到刘大飞压根没走远，他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微微颤抖着从门口传来。
“小季小许… …”
屋子里的人听出了异样，全都对视了一眼。而后停下手里的活困惑地走出门。
而等到他们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胸腔内却随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而剧烈翻涌。
在漆黑的夜里，在淅沥落下的雪粒子中，十几名穿着雨衣的人就站在他们的小作坊门口，黑压压地挤满了门口那条并不宽敞的泥路。
冰冷的雪粒子落在他们年轻的面孔上，被融化后形成水滴蜿蜒淌下。
季恺城被这一幕震惊地连灵魂都在颤栗。
雪粒打在胶质的雨衣上留下清脆的响声，其中一人走到跟前，季恺城记得他叫小飞，在服装厂里是最闹腾的一个，可今晚他却没再嬉皮笑脸。
“你们… …”
然而小飞却只是眼神坚定地望着门口的季恺城他们。
“来忘掉错对！”
“来怀念过去！”
“曾共渡患难日子总有乐趣！”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他们唱得铿锵有力，用江湖人的情与义，在寒冷夜里将热血沸腾，深深敲击在季恺城他们五人的心里，在这寂静夜里震耳欲聋。
季恺城望着他们，喉咙里忽然一个字都无法回应，然而心中的感动却始终无法平息。
他转头，许睿他们早已热泪盈眶。
小飞他们加入后，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炎热的夏天，大伙在厂房里热火朝天干活，小作坊也因为他们的加入而不再寒冷。
原本季恺城他们五个只用一间房间开工，现在人多了，两间房间每天都十分热闹拥挤。
人手够了，季恺城便多了时间去把铺子给租下来。
因为这批卡通童装有受众，所以新铺子虽然没开在高档地段，但位置也不差，是临街的商铺。
不过装修上很用心，请了师傅在大白墙上又涂又画，全是他们买的几部动画片的卡通角色，让人走进店铺都能眼前一亮。
而这批童装没再跟传统服装店那样把衣服挂在墙上了，而是在店铺里定做了几张长长的柜子，然后把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摆放，供顾客可自行选购。
许睿问过季恺城以后他们的发展模式应该怎么进行。
“季恺城，咱们还做批发不？”
季恺城望着铺子里一排排童装，目光沉静而悠远，“不做批发。”
“那做什么？”
他看向许睿，嘴角微微上扬，“我们开连锁店。”
许睿眼睛倏然发光，顿时澎湃胸腔，“好！咱们以后自产自销，就开连锁店！开遍全国！再也不受到处要钱的鸟气了！”
小作坊的童装全部加工完了，即将开业大家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季恺城他们几人商量后，虽说动画角色自带流量，可这时代信息不够发达，该宣传仍旧得宣传。
不然就算大街上出现他们的童装，别人也不知道店铺位置在哪里。
于是季恺城印刷了一大沓的彩色小卡片，小卡片上写了他们店铺的地址。又打算在开业那天在海市人流最聚集的广场上搭台，再找几个小孩穿上他们加工的童装走台，顺便在现场也摆展台售卖。
小孩倒是好找，他们住的那片都是小孩，再加上亿万，也有十几个。
只是亿万年纪小，到了开业那天，瘪着嘴缠着许睿不肯松手。
随着热闹的音乐声不断，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许睿还要忙布置展台的事情，可腿上拖着个小孩做事也分心。
今天请了个化妆师给在场的小模特们都化了妆。许睿看着画了两个大红脸蛋，嘴巴和额头都点了口红的儿子，便蹲下身哄道：“有什么好怕的？你去年不是还一个人在台上跳舞吗？”
“不要不要… …”亿万抗拒得整个身体都扭了起来。
宋崎在一旁的站台上折着衣服笑道：“亿万长大了怕难为情了。”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许睿继续哄着，“上去来来回回走几圈就好了，听话。”
季恺城忙完手里的事，他走过来抱起儿子沿着舞台走了一圈，让儿子提前适应。
“别怕，爸爸在下面看着你走。”
等到一切就绪后，音乐换成了动画片的主题曲，接下来轮到小模特们对着观众展示衣服了。
季恺城忙把儿子放到舞台上，许睿立即塞过一只玩具小黄狗。
亿万看着其他小模特们一个个上台朝前走，他皱着小眉毛犹豫着，没办法，这些小孩中属他年纪最小，突然见这大场面，难免怯场。
“你就跟着哥哥姐姐们走，走一圈再回来。”许睿鼓励他，“很简单的，爸爸都想上去走一圈呢。”
“叭叭一起。”亿万含糊说着。
“上面都是小朋友，爸爸又不是小朋友，爸爸要是小朋友爸爸就上去了。”
亿万眨巴着眼睛又看看舞台。
“亿万是不是小朋友？”
亿万终于动了动。
季恺城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去吧。”
亿万迈开了短腿，尽管仍旧绷着张脸蛋，可还是抱着小狗慢慢走了。
童真又欢快的音乐声环绕着舞台，许睿欣慰地望着儿子的身影大声地在后面为他打气。
“加油儿子，朝前走，慢慢走，走稳点！”
“勇敢点，朝前走！一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