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难道不考研 你就这么害怕失去情敌?……
可惜, 叶菁菁注定了没那么容易睡上觉。
因为,她早上还有中药要喝啊。
谢广白拎着中药汁子过来时,陶科长和刘向阳母子俩还, 在食堂大门口跟卢少婷撕扯呢。
当大夫的人,生怕他们打翻了自己的药, 特地转到侧门进来, 找的叶菁菁。
至于卢少婷为什么要跟人干架?他懒得好奇。
毕竟以他昨天的接触留下的印象,他觉得叶菁菁这位表姐, 多少有点病,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难以跟外界沟通一样。
你说什么,她都能拐到她的一亩三分地上去。
仿佛地球围着她转,世界以她为中心似的。
这样的人, 惹不起躲得起, 离远点儿为妙。
叶菁菁瞅见人,才猛地拍脑壳。
要命哦, 她真忘了自己要喝药这回事。
现在完蛋了,她吃过早饭了啊。
谢广白开问:“吃了多久了啊,吃完过半小时再喝吧。”
叶菁菁也不记得了,转头问小伙伴:“我什么时候吃的?”
王凤珍记得相当清楚:“10分钟前,你放的筷子。”
因为叶菁菁今天买了肉包子啊,众所周知,肉包子冷了就不好吃了,她一直替人看着呢。
叶菁菁则难以置信:“不会吧, 才过去10分钟?”
她怎么觉得,她跟卢少婷撕吧了好久?
“就是10分钟!”王凤珍肯定得很,“你也没讲多少时间。”
别小看10分钟啊。
上学的时候, 10分钟课间,够大家打一架了。
“哎,你肉包子还吃不吃啊。都冷了,要不再打碗粥,泡着吃啊?”
粥比豆浆更便宜,一碗才一分钱,但不扛饿,虚得很。
叶菁菁拒绝三连:“我才不要,再吃,那我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喝药啊。”
王凤珍拿起筷子,夹着她吃剩的包子,放进她的搪瓷缸里。
“那你睡一觉,起来再吃吧。”
这几年,大家虽然能吃饱了,但也没谁舍得糟蹋粮食。
尤其,这可是肉包子。包子皮里裹着的,是实打实的肉馅。
谢广白也叮嘱叶菁菁:“那你现在把药带回宿舍,收拾收拾,睡觉前再喝药。”
他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早上耽误了,不然早点给你拿过来,就好了。”
“别别别。”叶菁菁赶紧摆手,“你给我送药,帮了我大忙,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我请你吃烩面吧,我们食堂的烩面可好吃了。要不吃小笼包?”
谢广白赶紧谢绝她的好意:“不用,我吃了早饭过来的。”
“那再垫吧两口呗。”叶菁菁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抬脚去窗口,张口点餐,“师傅,给我来一笼小笼包。”
打饭师傅立刻笑着应下。
乖乖,不愧是家里能送出去10瓶罐头,3罐麦乳精,两斤绿豆糕,一斤大白兔奶糖的底子。
小笼包这种东西,一笼四个就要两毛钱,只够塞牙缝。
同样是两毛钱,能买两碗浇肉面了。
谢广白无奈:“我真吃饱了来的,我有事跟你说。”
然后他做了个“大学”的口型。
叶菁菁浑身打了个激灵,立刻清醒了。
她赶紧接过食堂师傅给她装饭盒里的小笼包,招呼谢广白:“走走走,上楼去。”
等关上图书馆的门,她才压低声音问:“有谱儿了?哎,你吃你吃,你一边吃一边说。”
谢广白磨不过她,只能拿起筷子,夹了只小笼包:“你没猜错,今年确实要恢复高考了!”
“真的?!”叶菁菁捂住了嘴巴,心里“砰”的一声,炸出了火树银花。
天啦!
虽然她知道1977年冬天,会有一场特殊的高考。
可她毕竟是穿书啊,谁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扭曲。
“真的。”谢广白肯定地点头,“我问了我上工农兵大学时的老师,确实是这样,但上面还没发文件。”
他昨天是下了大夜上小夜,本来早上七点起床,收拾收拾就要过来,给叶菁菁送药了。
但临走前,他接到了大学老师的电话,多聊了会儿,这才耽误了时间。
叶菁菁一拍巴掌,开始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念叨:“太好了,太好了。”
她转过头,瞧见谢广白还夹着汤包没送嘴里,似乎等着随时替她答疑解惑,赶紧又催促,“你吃你吃,你吃啊。”
谢广白好笑地低下头,吸溜汤汁,含混道:“我吃呢。”
等一个汤包下肚,他又解释道:“这回时间紧,你可得好好准备,争取一次考上。你这样,真不适合上夜班。”
夜不寐,最伤气血,就她气血亏空的程度,一个夜班就叫她脸色灰败了。
他真怕她直接倒在车间里。
“你要有什么题目不会,可以问我,我不会再给你问人。”
叶菁菁哈哈:“那先谢谢你啊。对了,你考哪个学校啊?”
“啊?”谢广白小笼包都没夹起来,疑惑道,“我上过工农兵大学了啊。”
叶菁菁比他更疑惑:“你不考研吗?”
她就没见过不考研的医学本科生。
“医生是doctor啊,博士,那肯定得考研。”
叶菁菁觉得人家对自己大方,帮了自己这么多忙,那她必须得投桃报李,不能这样小气。
她兴奋地强调,“真的,你这次考,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竞争小,能选到大佬导师呢!”
她越说越眉飞色舞,“导师厉害,你能少走好多弯路。再说了,你们以后肯定得评职称什么的,你学历高,你能占大优势。”
叶菁菁滔滔不绝地畅想了半天美好未来,没接收到回应,顿时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难道今年不招研究生吗?”
谢广白压根都没跟上趟,他就没想过考研的事儿。
他们家是祖传医术,他爷爷高小文化,他爸上了中学,他已经是他们家的最高学历——大学生了。
“我不知道。”谢广白相当老实,“我没问。”
叶菁菁当机立断:“赶紧问!你要更上一层楼的话,肯定得考研究生。”
谢广白叫她给说动了,他自认上工农兵大学时,也没白糟蹋时间,那读个研究生,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行,回去我就问问。”
叶菁菁乐了:“那你赶紧把汤包吃完。”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汤包也不烫了。
谢广白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剩下的三只汤包,擦擦嘴巴,跟着叶菁菁一块儿下楼。
王凤珍她们都没走,站在孔主任旁边,冲她挤眉弄眼。
孔主任严肃地上下打量谢广白,现在非常讲究男女作风问题,这小伙子是什么来头?
谢广白好歹医药世家出身,自己又当大夫,极为擅长察言观色,他赶紧解释:“我跟叶菁菁同志说一下喝药的禁忌,怕她记不住,上去找纸笔给她写下来。”
孔主任疑惑地看叶菁菁:“你要吃药?头还没好?”
叶菁菁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谢广白先抢了话:“她神经衰弱,气血亏虚的厉害,不调理身体就彻底垮了。”
孔主任这才“哦”了声,又加了句:“回头你拿单子过来,我签个字,把药费报销掉吧。”
纺织厂有自己的医务室,但吃的是西药。
调理身体这种事,西医靠不上,还得靠中医。
纺织厂因为常年上夜班,又机器轰鸣厉害,身体亏空的工人就没断过,神经衰弱在厂里算职业病,故而吃中药的开销厂里也管报销。
倘若是其他情况,叶菁菁这样的临时工,厂里就不管了。
啊?还能这样?
叶菁菁登时乐了,连连点头:“好,那就麻烦主任了。”
谢广白急着回去找大学老师,问考研的事,赶紧告辞:“我下次拿药来,把单子给你带过来吧。我先走了。”
孔主任点点头,跟着从侧门出食堂。
陶春花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竟然还在跟那女的撕吧,也不嫌累得慌。
叶菁菁也想走,耽误这会儿功夫,她回宿舍就能喝药了。
但是王凤珍她们都拉着她,一个个眼睛全闪烁着八卦的光。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他好了?”
这年头大家普遍结婚早。
除了下放知青想回城,熬着不敢结婚之外,像叶菁菁她们的年纪,早两年就开始给自己寻思对象了。
这个谢广白,个头不矮,长得不赖,丹凤眼高鼻梁,一张白脸皮子,一身的药香味。
嗯,看着就是个脾气好的。
以后跟他过日子,吵架都不怕吃亏。
而且人家是大夫啊,多实用。
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地就给你解决问题了。
哎呦呦,看看谢医生从刘向阳身边经过,对比不要太惨烈哦。
惨烈的是刘向阳,平常最多觉得他平平无奇,今天怎么感觉他浑身写满了猥琐?
这么一比较,原本谢医生能打80分,现在起码得95。
叶菁菁瞅了一眼,瞬间了然。
干净清爽,是男人最好的整形刀。
谢广白是医生,本来就特别注重个人卫生。
偏偏作为参照组的刘向阳,气质偏油,可不就显出了谢大夫来了吗。
但是——
现在重点是男人吗?
叶菁菁直接上手,将三个姑娘脑袋扭过来,满脸严肃:“你们用手捂住嘴巴。”
干嘛啊?
“听我的,没错。”
看到三人乖乖照做,她才左右看看,确保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道:“今年冬天高考的事儿,已经确定了。”
眼瞅着王凤珍要“啊”出来,叶菁菁眼明手快,死死捂住她的嘴。
剩下田宁和方萍,原本就捂着嘴巴的手更用力了。
但田宁还是忍不住小小声问了句:“真的吗?”
“真的。”叶菁菁警告道,“这事儿还没对外公布,但估计很快就出公告了。我当你们是自己人才说的,你们可不许往外漏。”
三人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
叶菁菁这才放下心来,趁机给大家下任务:“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后面我们不能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三人再度点头如捣蒜。
叶菁菁手一挥:“好!我们回去睡觉,下午四点,图书馆集合。”
可是她们的脚步还没迈出去,混乱的地方又发出了一声尖叫。
天地良心啊,纺织女工们发誓,她们现在一点点好奇心都没有。
她们只想回去睡觉。
but,那尖叫的声音,点的是叶菁菁的名字啊。
也不知道咋回事儿,谢广白竟然被卢少婷给拽住了。
她显然不是陶科长母子俩的对手,被撕吧的节节败退。
卢少婷撞到谢广白,立刻像抓到了绝地反击的救命稻草,一把扯住人,大声嚷嚷:“叶菁菁你个臭破鞋,你还敢不承认?你一脚踏两船,你个不要脸的臭表子,你吊着两个老爷儿们,你该有多缺男人啊?”
麻蛋!
叶菁菁手痒了,她这回不打的卢少婷满地找牙,她就改姓花!
然而没等她捋起袖子,那头孔主任先发话了。
孔素梅奇怪地看了眼卢少婷:“你这个女同志真是莫名其妙。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有优秀的未婚男同志,想要和我们叶菁菁同志共同进步,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这说明她不可能看上你丈夫,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卢少婷脑子“轰隆隆”炸开了。
是啊,叶菁菁有那么多选择,她看不上范哲兵,她都当着主席像发毒誓了。
自己应该放心了啊,自己安全了啊。
可是,为什么,自己反而更加气愤了。
好像,生怕叶菁菁真不招惹范哲兵一样。
不对呀。
自己这么爱范哲兵,怎么会害怕失去叶菁菁这位情敌呢?
第32章 你上报纸了 得不到已失去
要问, 卢少婷对范哲兵是不是真爱?
叶菁菁真觉得不是。
哪怕是经过了无数春秋笔法修饰,各种撒糖的《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小说本身——
说白了,核心思想也就是:重生之换男人。
倘若第一世, 卢少婷攀的那位高枝,不是中山狼, 没害得她锒铛入狱;而范哲兵又未能功成名就, 财势双收的话——
那她还会后悔吗?还会想换男人吗?
其实人的本质都是自私,都把自己的利益摆在第一位。
有机会重生, 选择自己眼中的康庄大道,没啥好值得被诟病的。
只是——
不得不说, 社会对女性的审视实在是太严格了。
明明就是满足个人物质欲望的常规操作,进了小说,还非得披一层真爱的皮。
倘若性别转换一下——
哦, 换不了。
一般也没小说的主线会是重生之换女主。
嗯, 百合文除外。
但这又何必呢?
人生在世,谁不爱权势财富?男女都是人, 正视自己的欲望就好。
大可不必为难真爱,它又不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真爱,没这么廉价。
它应当是基于真实感情和相互尊重,而不是权力和财富的附属品。
孔素梅开口催促卢少婷:“同志,现在你放心了吧,踏踏实实回家去吧。”
再这么闹腾,陶春花是无所谓, 她孔素梅嫌弃丢纺织厂的人!
旁边响起了哄笑。
有人调侃:“放心个鬼啊,这下更不放心了。叶菁菁不接手,那叶菁菁日子不过得比她好多了嘛。”
卢少婷的脑袋瓜子, 一阵接一阵的眩晕。
她眼前像是有大雾弥漫。
她嫉妒叶菁菁吗?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嫉妒叶菁菁?
叶菁菁也配?
这辈子她才是主角,叶菁菁只配给她提鞋。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还有人热情洋溢,积极帮卢少婷出谋划策:“反正你也离婚回城了,不如再找一个呗。起码这回,找不到10分工,找个8分工,也比6分工强嘛!”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还有人跺脚拍巴掌。
卢少婷的脸,在笑声中一点点失去血色,跟糊了一层墙腻子似的。
“走吧。”叶菁菁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招呼自己的小伙伴。
倒不她心生怜悯,不忍心看卢少婷难堪——
她可没这么充沛的爱心。
她只是急着回去睡觉,她现在真的好困啊。
可惜天不遂人意,她们最多只走了三步,迎面而来的男挡车工,又拦住了她们前进的步伐。
“叶菁菁——”
麻蛋!
被点名的人在心里咆哮,阴测测看着大步而来的男挡车工:“你们最好有事儿。”
否则姐直接劈死你们!
可是男挡车工的实在太兴奋了,哪怕他们三个,跟着叶菁菁学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课,依然没人辨别出叶老师的死亡视线。
打头的孙伟眉飞色舞,满怀期待地挥舞着手上的报纸:“是你吧,叶菁菁?我们纺织三厂就你一个叶菁菁!”
一圈儿的职工全懵逼了,啥意思?他拿着报纸挥来挥去的干啥?
偏偏三个小伙子激动过头,半天都说不到重点。
还是好不容易脱身,准备走人的谢广白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没错,就是你,叶菁菁。昨天报社就把报纸寄给我了,结果上完夜班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话时,他从包里翻出了报纸。
实际上,他早上准备过来时还记得。
但后来接了大学老师的电话,确定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在报纸上成功发表文章的事儿,就后退一射之地了。
“囔,就是这篇。”
叶菁菁凑过去,想瞅一眼。
没想到周围的同事们直接沸腾了,全都涌过来看稀奇。
叶菁菁被挤得只瞅到了“急救”“二则”这四个字。
离得远挤不进来的人,都急死了,在外围催促:“快念一念,念一念!”
谢广白叫挤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人也左摇右晃,跟船行在汹涌的海潮上一样,能念报纸才有鬼。
还是田宁反应迅速,直接抢过男挡车工手里的报纸,大声念起来:“既往呼吸道异物……急救办法常为环甲膜穿刺术及气管切开术,但这二者,往往需要操作者经过严格规范的医学训练,且对患者损伤较大,现有一种简单、无创、易行的急救方法,介绍给大家……此法名为海姆立克冲击法……”
卢少婷先是被激动的纺织厂职工们,给挤到了边上,脑袋里还在嗡嗡乱叫。
后来听到“海姆立克”四个字,她浑身猛地一个激灵。
她知道海姆立克急救法啊,在她漫长的牢狱生涯里,集中看电视时,她看到过好几次关于海姆立克冲击法的介绍。
甚至,她还接受过狱方组织的相关培训!
她拿了名次的!
她晓得这是美国医生发明的办法!
然而,此时此刻,还有谁在意她呢?
所有人都围着叶菁菁。
甚至连他们纺织三厂的厂长,和总厂的大领导都来了——
呃,这其实是个误会。
总厂领导是来三厂检查工作的。
至于为啥大家没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鞭炮齐鸣地大搞欢迎?
嗐,自家人,三天两头地过来,早没新鲜感了,折腾不起。
可即便三厂平常心以待之,没体现出总厂领导非同一般的身份,人家领导现在也挺高兴的。
上报纸了啊!
他们纺织厂的工人,写的文章居然上报纸了!
谢广白在旁边介绍:“这些是叶菁菁同志看资料时,发现的办法,我们在医院在农村公社进行了实操论证,发现切实可行,能及时拯救性命,守护广大人民群众的健康安全。”
厂领导说了什么,卢少婷没听清楚。
她听到的是,那个眼睛跟刀子一样的,车间主任的声音。
孔素梅也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作为一名部门领导,积极肯定下属的工作啊。
她热情地向大领导介绍:“叶菁菁同志一直兢兢业业,勤学上进,受红工医培训的时候,大夫也夸她脑袋瓜子灵光,是学医的好材料呢。”
噢耶!完美了。
这解释了,为啥叶菁菁一个细纱挡车工,居然会晓得,人家医生以前都不知道的急救办法。
因为叶菁菁同志干一行爱一行,肯专研啊。
得亏厂医不在场,否则搞不好,要翻个大白眼的。
红工医其实相当于工人中的赤脚医生,上的是短期医训班。
她们受的是啥培训呢?不过是简单的包扎之类。
每天上班,红工医常规背个医药箱,在车间里转悠一趟,问工人有没有头疼脑热之类。
除了能临时做个包扎,给人发瓶清凉油之外,其他的,她们也干不了。
毕竟厂里也有医务室,用不上她们。
再说她们本身就是兼职,自己也有工作。
挡车、打包、理筒管、理坏纱之类的,哪里缺人上哪里。
而且原主虽然培训成绩好,本人却并没有当上红工医。
因为细纱工的收入,是工资加计件模式。
当红工医的话,虽然轻松不少,但严重影响收入。
原主要养活自己和党爱芳,肯定得老老实实继续当挡车工。
但这些细枝末节,大领导也不可能知道,哪怕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现在重点是要肯定纺织三厂,在人才队伍培养上,做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绩。
“很好,我们新时代的纺织工,就是要文也要武。”
叶菁菁赶紧表达,对领导肯定的诚惶诚恐;再三表示,一定不辜负单位和领导的培养,再接再厉,将来更上一层楼。
她到现在也还懵着呢。
她懵的不是谢广白给报纸投稿,作者一栏还带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海姆立克冲击法,是她教给谢广白的。
溺水急救,不用控水,直接进行心肺复苏的操作,也是她在赤脚医生培训班上,跟大家伙儿说的。
若是谢广白写文章时,彻底把自己给甩开了,只能证明这人人品不行,以后自己得离他远点。
现在嘛——
嗯。
她决定了,晚上去喝中药的时候,她会给谢广白带酱肉排。
哎呀呀,纺织三厂食堂的酱肉排,用的是梅山猪的三夹精草排。这种排骨,一头猪身上只有七八斤,肉质特别细嫩。
肉排先猛火、后文火,成品红润鲜亮、软烂咸香。
呲溜——
晚上她起来,也要吃酱肉排。
她就不信了,她都睡了一觉了,还能嘴巴发苦。
叶菁菁一边想着酱肉排的美味,一边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
她的老天奶哎!
咋这么夸张呢?她不就是在报纸上,跟人联名发了篇文章吗,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她小学时,也在报纸上发过文章啊。
当时只有他们班语文老师,在语文课上表扬了她,然后她请班上玩的好的小伙伴,集体干掉了一大袋辣条而已。
别说震惊全校了,他们年级都没被震惊到。
可现 在——
好歹也是纺织大厂的领导,怎么就这么不镇定呢?
厂长已经指挥陪同秘书:“快快快,现在就在广播里,好好念一念我们同志写的文章。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念一遍。晚上也一样。让所有人都好好听听。”
太夸张了。
叶菁菁这种厚脸皮,都觉得大可不必。
好在领导放完话,终于想起来这个点儿,人家车间工人是下了夜班,特别慈悲地大手一挥:“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年轻人不能不把身体当回事,赶紧回去睡觉,今后才好为我们纺织厂的生产,贡献自己的力量!”
叶菁菁如蒙大赦,拔腿便跑。
瞅着大家如火的热情和膨胀的好奇心,她敢留下来的话,她今天就别想睡觉了。
主角离场,领导也交代完了后续安排,继续自己的接待任务,吃瓜群众自然跟着散开。
甚至连因为谢广白的出现,心灵受到巨大冲击的刘向阳,这会儿都顾不上跟人撕吧。
他作为青年干部代表,积极跟着陪同领导检查去了。
人潮退散,只余下卢少婷呆愣愣站在原地。
纺织三厂的广播,响彻了整个厂区的上空。
“广大职工同志,现在播报本厂六车间红工医叶菁菁同志和市工人医院……”
什么海姆立克冲击法,什么溺水急救不用控水。
卢少婷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些都是她知道的,她学过的。
上报纸,被表扬。
这些荣誉,本来也可以属于她呀。
可为什么,重生到今天,她什么都没获得?
反而原本有的,也一件件地失去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没注意到纺织厂宣传栏里贴上到报纸,角落里的名人名言印着:
一个人的后半辈子均由习惯组成,而他的习惯却是在前半辈子养成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
报纸在阳光下晕染出金光,而她却一步步走进阴影。
第33章 当培训老师 哎哟,好事儿
叶菁菁到底是异时空来客。
她完全低估了, 1977年,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究竟能够引起多大的震撼。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 全国报纸杂志,估计有九成都停刊了。
到了1973年, 才有部分大学学报开始复刊。
而且在政治挂帅的引导下, 这些报刊的版面也基本被转载中央政治文件,以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即“两报一刊”)的重要社论给占据了。
这就意味着, 留给普通文章的空间,大大缩小了。
僧多粥少的情况下, 叶菁菁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纺织工,能够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自然引发了全厂轰动。
不管是上夜班还是去食堂吃饭, 多的是人特地跑过来, 就为了看她一眼。
搞得她都怀疑,再这么下去, 自己会被直接看成猴。
王凤珍三人笑成一团,说她胡说八道,没这么漂亮的猴。
“你也不看看,现在多少男同志都偷偷看你。”
方萍暴露了自己隐藏的八卦属性,伸出了两只手,左右翻翻:“我数过了,起码有20个。”
王凤珍傲娇地强调:“他们啊,迟了, 都到后面排队去吧。谁让他们不早点发现,我们叶菁菁同志的优秀。”
方萍猛点头:“就是就是,早点干什么吃了。”
田宁的警觉性最高, 认真地告诫叶菁菁:“你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千万不要迷花了眼。这些人,未必是因为你优秀,说不定就是看上你家里了,想吃绝户!”
话糙理不糙。
那天在食堂里,叶菁菁主动暴露家境——她家随随便便送一回礼,就是10瓶罐头,3罐麦乳精,两斤绿豆糕,一斤大白兔奶糖。
当时,田宁便觉得食堂瞬间雪亮。
亮的全是大姑娘小伙子的眼睛啊。
猛然发现身边有个白富美,小伙子们怦然心动,大姑娘们也不逞多让。
毕竟她们自己没条件,可自家还有兄弟呀。
娶进门一个阔嫂子,亦或者是有钱弟妹,那就是抬进了一座金山。
最棒的是,只要有心的人,便能调查出来,叶菁菁是独生女儿,她爸爸还没兄弟,只有一个姐姐。
这就意味着,没有侄儿和女婿争财产。
可谓是吃绝户的最优选。
王凤珍和方萍都被说得毛毛的,前者更是搓着胳膊强调:“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不兴这一套的。”
田宁冷笑:“你当是共产主义社会呢,龌龊的人多了去。”
然后叶菁菁等人,就听了一耳朵,关于如何算计儿媳妇家产的故事。
乖乖,谁说六七十年代的人淳朴来着?
但凡有人类这种智慧生物存在,那必须少不了八百个心眼子。
想想也是,真遍地淳朴,人人相亲相爱的话,党爱芳又是被怎么算计丢了工作的?
“放心啦。”叶菁菁安慰小伙伴,“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不说她,哪怕原主穿越回来,叶友德的钱也不可能落在女婿手上。
“因为从小到大,我爸眼里只有卢少婷这个外甥女儿。”
叶菁菁趁机给小伙伴们打预防针,“以后你们也留个心,省得我爸利用你们坑我。”
王凤珍吓了一跳:“不可能吧?你爸就你一个女儿。”
叶菁菁呵呵:“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男人最爱给别人养小孩。”
三人面面相觑,旋即开始桀桀怪笑。
田宁更是狂点头:“就是就是,活像养自己的小孩,能让他们死一样。”
他们家族就有人,放着自己儿女不管,一门心思培养侄子侄女儿。
天知道这些人想什么。
叶菁菁重重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是指望不上我爸了,我只能靠自己,只能靠你们。将来你们发达了,可得好好拉拔我。”
王凤珍立刻拍胸脯,义薄云天:“放心,以后有我一口干的,绝对不会给你稀的。”
田宁没好气:“你还不赶紧学习,回头你考不上,叶菁菁还怎么指望你呀?”
王凤珍不服气:“我已经很努力了,还要怎么努力啊?总不能往死里逼我吧。”
可惜叶菁菁心狠手辣,毫无人性地盯着她:“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妈呀!这是人话吗?
王凤珍拔腿就往食堂跑,只有食堂才能拯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
三个姑娘嘻嘻哈哈追着她,合伙要了两个甲菜和两个大菜。
夜班的特殊性决定了,大家中午这一顿,基本上都是凑合着过去。
一觉睡到傍晚的不用说了。
哪怕中午醒了,也是拿个早饭剩下来的馒头,就着开水解决战斗,倒头继续睡。
而且因为下夜班嘴巴发苦,早饭大家也不□□细货,馒头稀粥就好。
早午两顿饭潦草的结果便是,少花了好多钱!
偏偏上夜班又有夜班补贴,故而大家都觉得,晚饭不吃好了,简直对不起自己。
尤其现在,吃过饭她们还要认真学习呢,学习是最费脑子,最容易饿的事。
四人要了五毛钱的蒸肉,呵,这个可扎实了,足足有半斤重,特别香。再配上辣椒炒猪皮和红烧冬瓜,哇!相当美好的一餐了。
可就这么香喷喷的饭菜,依然堵不上王凤珍的嘴。
她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冲着叶菁菁嘿嘿嘿:“那谢大夫呢?我看人家条件挺好的,他总不是要吃绝户吧。”
田宁和方萍的眼睛也亮了,天下谁人不爱八卦呢。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你们现在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考不上大学,什么都白搭。”
王凤珍感觉自己被点名了,下意识道:“不是,那个,一码归一码嘛,上大学跟找对象是两回事。”
“一回事!紧密相关的事!”叶菁菁用力瞪她,“不然,你觉得就凭咱们临时工的身份,能找到条件多好的对象?人家条件好的,一看,哎哟,你不配。”
王凤珍下意识地辩解:“也不至于吧,咱们也不差,咱们也很优秀啊。”
叶菁菁呵呵:“现在介绍位优秀的农村男青年给你,你愿不愿意?”
王凤珍下意识地拔高了音调:“我疯了?”
她该有多想不开。
她要嫁给农民,她这辈子不得苦死了?
多少下乡女知青一直扛着不结婚,就是不想嫁在农村。
“那不就结了。”叶菁菁现实的很,“你挑人家,人家也挑你。谁想结个婚,生活档次下降三级啊。哪怕勉强成了,你在单位的二等公民,回家接着当二等公民?驴粪蛋子表面光,图什么呀?”
三个姑娘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有些事情吧,也不是说大家心里没数,可要是赤·裸裸摆在台面上说,还是挺伤人的。
叶菁菁盖棺定论:“所以,想找优秀的对象,最该做的,是自己先优秀。”
她蛊惑人心,“你们想想啊,等你上了大学,那你们再想找大学生对象,岂不是轻而易举?记住,舞台有多大,世界才有多大。”
年轻的姑娘们,瞬间被诱惑了,忍不住开始畅享美好未来。
工会的干事薛琴跑过来了,开口招呼叶菁菁:“那个,小叶啊,有个事情跟你讲一下。”
三人这会儿才从美梦中惊醒,这会儿不年不节的,工会找叶菁菁能干嘛?
难道又要发福利了吗?
嘿嘿,那可真是大好事。
然而,年轻人总是把生活想的过于美好。
前脚才过完中秋节呐,现在就想福利,做什么青天白日大头梦。
薛琴单喊叶菁菁,是因为这事儿只跟她有关系。
“你在报纸上发的那个文章,市革委会的领导都看了,亲自批了指示,要在全市推广,让广大人民群众都能学会,保证生命安全。”
然后呢?
领导的指示和叶菁菁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
“为了让大家都学会,市里组织培训,亲自点了你的名,让你去全市各个单位当老师。”
薛琴是个面若银盆的姑娘,越说越乐呵,简直要笑成弥勒佛,“哈哈,叶菁菁,这回你可大大的露脸了,以后全市还有谁不认识你呀。”
叶菁菁吃了一惊。
她惊讶的,不是市里要推广海姆立克冲击法,以及溺水急救法。
而是,为什么要抓她去当老师呀?
她又不是医生,工人夜校的赤脚医生培训班里,随便抓个赤脚大夫,都比她更加名正言顺。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结果薛琴瞪眼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可是我们整个纺织三厂,乃至全纺织厂的荣誉。怎么能随随便便让别人给替了?”
哦,明白了。
荣誉不仅仅属于个人,它更属于集体。
王凤珍她们也高兴得不行,这多光荣的事儿啊!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叶菁菁没考上大学,只要在领导面前露了脸,入了领导的眼。
领导给她安排个正式工作,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去去去,一定要去。”三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好好讲课,不能丢了我们纺织三厂的脸。”
“就是!”薛琴给叶菁菁鼓劲,“你一定能行的。那个,明天就要去上课了,你今晚好好休息。”
叶菁菁犯愁了:“我正上夜班呢。”
“嗐,怕什么,厂长已经跟你们车间主任说了,现在手上所有的事情都停下来,你要全力投入到培训讲课任务中去。”
叶菁菁眼睛嗖的亮了。
她的老天奶哎,这是什么重大利好的消息啊。
这破班,她是一天都不想上,何况是夜班呢。
薛琴看食堂的人渐多,生怕要排队,赶紧强调:“我先打个饭啊,打完饭再跟你细说。”
她噔噔噔跑走了。
剩下四个姑娘,个个亢奋得不行。
王凤珍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咱们西津市排得上号的单位,像钢铁厂、汽车制造厂、光学仪器厂、缝纫机厂、化工厂、化纤厂……哎呀,好多呢,你都能去。”
哇!那可真是大大出风头了。
“以后你去哪个单位,都有认识的人,可以有面子了。”
更重要的是,实用啊。
这意味着,以后想找人帮忙办事,也有门路了。
四个姑娘正说得热火朝天,谢广白端着中药汁过来了。
自打上次,他看了叶菁菁下夜班时,面容惨淡的模样,他就坚决不肯让叶菁菁再跑去医院喝中药。
因为他害怕这姑娘,半路骑着骑着,一头从车上栽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
还不如他多跑一趟。
他看她们说得眉飞色舞,笑着问了句:“说什么好事呢?”
王凤珍迫不及待地炫耀:“我们叶菁菁要给全市的单位上课了,哈,这可是我们整个西津市!”
这么一想,谢大夫的位置也可以往后面退一退了。
毕竟叶菁菁也很优秀,说不定能在这些好单位里,找到条件更好的对象呢。
哪知道谢广白听了,先是惊喜地应和:“真的?那太好了!”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呢,他又接了下一句,“叶菁菁同志,那希望我们后面能够通力合作,共同完成好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
啊?
纺织女工们傻眼了。
田宁脱口而出:“你也要去?
谢广白笑着点头:“我也是今天才接到通知的。”
事实上,叶菁菁能一道去,应该也是他推荐的结果。
因为今天早上,领导通知他的时候,说的是他一个人。
当时他心念一转,感觉这是瞌睡碰枕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能够让叶菁菁暂时摆脱夜班,晚上踏实睡觉养精神的好机会。
于是他跟领导特别强调,急救办法是人家纺织厂的工人提的,人家从资料上看到的。
培训活动也应该把人家给带上,不然他们医务工作者,不声不吭就抢工人的功劳,说出去不好听。
而且,急救培训这种事情,免不了要上手操作。
虽然说医者父母心,但男女有别,他一个男医生,手把手教女同志的话,容易引起误会。
换成纺织厂女工来操作,就没这方面的避讳了。
那会儿领导听了,点头说会向上级反映。
可谢广白也没想到,上级领导的动作会这么快,早上的事儿,下午就已经有定论,都通知到位了。
不可谓不是意外惊喜。
谢广白没打算拿这事儿出来邀功,因为他认为这本来就是叶菁菁应得的。
之前只是领导没考虑周全而已。
叶菁菁也不会读心术,自然不清楚个中曲折。
她现在关心的重点是:“我们要去哪些地方上课啊?晚上——”
她压低声音道,“晚上我还要回来,跟大家一起复习呢。”
原本乐呵呵的田宁等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考生的身份。
没了叶菁菁这位小老师,她们单靠自己是真没底。
谢广白也小小声回答:“没事,都在市里,晚上能赶回来。”
剩下的话,到嘴边了,又被他咽了下去。
薛琴打好晚饭过来,见状乐了:“哎呦,地下党接上头了,那我任务也完成了。明天你们一块儿过去啊。”
叶菁菁看她的饭盒:“哎,有红烧大排啊,我还以为只有酱肉排呢。谢广白,你要不要吃?”
谢广白也知道,这顿饭他不吃的话,他绝对走不出食堂。
他干脆点点头。
反正这也是最后一顿了。
薛琴立刻积极推销:“你去打红烧大排,然后让师傅给你浇一勺酱肉排。我保证,那滋味绝了!”
真的?
大姑娘们虽然不是个个能说会道,但基本人人都爱吃。
叶菁菁立刻照做,还是特地选了几块碎排,好让味道融合的更彻底。
待到菜上桌,大家伙儿一尝,纷纷点头赞赏。
这两种酱汁加在一起,味道确实恰到好处。
嘿!这大概就是所谓的1+1>2了吧。
几人正吃得热火朝天,旁边响起了“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十月天了,傍晚时分,可谓是秋风送爽,刘向阳还是跑了一脑门子汗,活像一只从蒸笼里逃出来的白胖包子。
就,还怪喜庆的。
叶菁菁看到的第一眼,甚至还忍不住嘴巴往上翘。
但是,她的笑容还没有爬上嘴角,就硬生生地被压下去了。
因为刘向阳手扶着桌子,身体往前倾,逼得叶菁菁下意识地就往后缩。
天地良心啊。
所谓的,男人的汗臭味就是男人味这个说法,只能证明男人味没那么迷人。
相反的,熏死人。
刘向阳却浑然不觉自己被嫌弃了,只急吼吼地冲叶菁菁嚷嚷:“叶菁菁同志,你不能出去上这个培训课。”
桌上众人,集体目瞪口呆。
这,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好端端的,叶菁菁又不能出去上课了?
第34章 为什么不能去? 我差10块钱?
薛琴奇了怪了:“为什么不能?这是领导安排下来的工作。我才接到的通知, 你哪来的新通知?哪个领导跟你讲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刘向阳瞠目结舌。
偏偏薛琴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厂长还是书记?还是哪位副厂长?”
刘向阳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承认:“不是,都不是。”
“那到底是哪位领导?”
“不是领导说的。”
嘁!
在场的纺织厂女职工齐齐抬起头, 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不是领导的吩咐,你嘚瑟个什么劲啊, 当真莫名其妙!
薛琴没好气道:“那你干嘛说叶菁菁不能去上课?”
“因为——”
刘向阳当然不能说, 他不希望叶菁菁出风头。
他最喜欢叶菁菁一点就是,她像朵安静的水莲花。
而既然是水莲花了, 那必须得在无人的角落静静地绽放,由他一个人独自欣赏。
水莲花怎么能开在大庭广众下, 肆意热闹?
那是红杏,出墙的红杏,才会那样招摇。
但刘向阳好歹是个干部, 不聪明也谈不上智障, 明白眼下这世道,妇女也顶半边天的, 知道有些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于是他眼睛珠子一转,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你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不安全。”
他煞有介事道,“现在乱七八糟的人啊,越来越多了。好好的骑着自行车走在路上,叫人拦着抢劫,也有好几起。你一个女同志,碰上这种事情, 太吃亏了!”
对,他完全是为了叶菁菁着想。
刘向阳感觉自己的人格都升华了。
薛琴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直接堵他的话:“我还以为什么呢, 放心啦!又不是叶菁菁一个人去,还有谢大夫跟她一道呢。”
谢广白端着两搪瓷缸米汤过来了,他给自己打了一缸子,另一搪瓷缸摆在了叶菁菁面前的桌子上。
他抬起头冲刘向阳笑,声音温和:“没事,我们俩一起呢,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
“不行!”刘向阳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什么叫没事儿,事情可太大了。
瞧见这个谢广白,他就觉得会出大事!
孤男寡女的,成天出双入对,不出事情才怪哩!
他气急败坏,大声嚷嚷:“叶菁菁你怎么能跟他一块儿去?那成什么样子了?”
哪儿来的神经病?!
叶菁菁还没来得及翻脸,薛琴先一拍筷子:“你出去!男同志跟女同志不好一块儿工作的话,那更不应该待在同一间屋子里,呼吸同样的空气!”
方萍也讽刺他:“大学生,鲁迅的文章难道你不读吗?”
真是淫者见淫!
刘向阳看叶菁菁冷着脸,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急得抓耳挠腮,他要怎么阻止叶菁菁跟这个谢广白待在一起呢?
说实在的。
自打叶菁菁在报纸上发了文章之后,他就发现厂里的男青工们,一个个跟饿狼一样,全盯着叶菁菁这块肥肉,眼里都是绿油油的光。
但刘向阳并不担心。
这些工人在厂外,还能靠着纺织厂的名头,忽悠忽悠没见识没工作小姑娘。
可在厂里,谁还不知道谁呀。
哪怕叶菁菁脑袋坏掉了,叫穷小子给糊弄了;她家里大人也绝对不会让她,去给这种人家填坑。
跟这些人一比,他刘向阳就是鹤立鸡群,拥有绝对的优势。
可倘若跟谢广白并排站,他又开始心里打鼓。
说起个人条件——
人家同样是工农兵大学生,人家也有正儿八经的工作,在市医院当大夫。
现在挂听诊器的,跟拿方向盘的一样,都是吃香的工作。
再论家庭条件——
自家是妥妥的干部家庭,确实高人一等。
但摸着良心说,人家也不差呀。
刘向阳已经打听过,这个谢广白,祖上就是干医生的。
他爷爷多年前,便是闻名全城的大夫,现在更是给几位老首长看着病。
虽然表面上看,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也不是什么卫生系统的领导。
但刘向阳自己是干部家庭出身,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宰相门房七品官。
能够见到大领导面的,还能说上话的,那就比一般的干部更体面,更有权势。
在这样的人面前,刘向阳感觉自己的竞争优势,大大削弱了。
他更加不能容忍,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事情的发生。
情急之下,还真让刘向阳想出了一个借口。
“叶菁菁同学,你这样在外面出差,你只能拿基本工资和平均奖金,你是没有补贴的!”
他越说越顺畅,“这样子,你一个月下来,要损失起码十块钱呢!”
他印象可深刻了。
叶菁菁特别艰苦朴素,一分钱要掰成两瓣花——
哎呀,这可真适合娶回家当老婆。
少十块钱,对她来说,绝对没办法接受。
不能说刘向阳判断错误。
因为如果是原主在,那他搞不好就成功说服原主了。
毕竟原主除了要养自己,还要养党爱芳。而党爱芳又是那种重度PUA受害者,会主动拿家里的东西,去讨好大姑姐一家。
一个临时工身上,趴着一堆吸血鬼。
她不累得吐血,又怎么支撑的下去呢?
可叶菁菁换芯子了啊,她可没什么自我牺牲精神。
她像看傻子一样,扫了眼刘向阳,奇怪道:“你觉得我缺这十块钱?”
薛琴噗嗤笑了出来,朝刘向阳翻白眼:“你不知道罐头多少钱,大白兔奶糖又是多少钱吗?”
人家一出手,那就是10瓶罐头,3罐麦乳精,两斤绿豆糕,一斤大白兔奶糖!
王凤珍她们也深以为然地点头。
虽然她们听叶菁菁说,她指望不上她爸。
但她们都是快乐的单身汉,哪怕没有补贴和奖金,一个月18块钱,也够哄饱肚皮了。
跟在全市露脸的荣誉相比,一个月10块钱又算什么呢。
谁还指望10块钱发达啊。
刘向阳一噎,下意识地将渴望的目光落在叶菁菁脸上,居然希冀当事人能来个现场大反转。
叶菁菁真要疯了,这都什么神经病啊?
她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她出不出去给人上课,关他屁事!
要他像个NPC一样,莫名其妙地跳出来,发表意见吗?
真是逼着她,想不打脸都难。
叶菁菁光风霁月,义正言辞:“刘干部,你这样想法,我认为是不对的。在集体荣誉面前,个人的一点得失,又算什么呢?”
她占据道德高地,愣是把刘向阳噎得脸红脖子粗,一句话说不出来不提,还得下意识地东张西望。
他生怕这会儿有哪个领导,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影响了自己又红又专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形象。
刘向阳紧张地强调:“你可别乱扣帽子,我这纯粹是关心自己同志的生活。”
叶菁菁早烦透了这块狗皮膏药。
她又没养备胎的喜好,这会儿自然毫不留情地怼回头:“我可谢谢您了。刘干部,您还是好好关心关心自己的生活吧,我就不劳您操心了。”
薛琴跟着阴阳怪气:“就是啊,刘干部,你好好关心关心咱们纺织三厂的小伙子们吧。至于大姑娘,我们女同志自己会关心。”
刘向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唯恐叶菁菁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叫有心人给听到了。
他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你们这些女同志,一个个的,怎么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薛琴也是纺织系统子弟,爹妈同样当干部,半点儿不怵他,直接骂回头:“你才狗呢,不会说人话啊!”
刘向阳趁机找理由败退:“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们这些女同志一般见识。”
王凤珍都被气坏了,眼睁睁看着他跑开,才分愤愤地骂了一句:“明明是他不对,讲不过我们,他还倒打一耙!”
叶菁菁嗤笑:“阿Q是什么模样?”
说白了,拿阿Q类比刘向阳,都是给后者脸上贴金了。
这就是个典型的下头男。
且不论原主跟她毫不相干,哪怕原主跟他搞对象了,他也没资格干涉原主的职业规划。
说白了,他已经自认为原主是他的私人财产,他有权支配原主的人生。
麻蛋,要不是现在自己忙着高考的事儿,刘向阳家又在纺织厂根深蒂固;她怎么都要给他一顿好瞧,让他再也不敢跳出来蹦跶。
等着吧!
桌上的女孩子们,还不知道叶菁菁已经起了报复心,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看来,刘干部的确应该好好读一读鲁迅。
薛琴跟叶菁菁保证:“你放心,我们工会会想办法给你争取奖励的。别的不说,几本笔记本,两支钢笔,还是有的。这样你以后也能写出更多的文章去发表。”
哇!那也蛮好的。
不说笔记本了,单论钢笔,哪怕并非英雄牌钢笔,只是稍微像样子一点的铱金笔,也要两块钱呢。
叶菁菁真不在乎这些,但送上门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她再三再四谢过薛琴。
田宁她们也机灵地附和,纺织厂女同志的利益,全靠像薛琴这样的女干部来维护。
那些男干部呀,她们是一个都不敢指望。
薛琴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赞美声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她双颊坨红,眼神迷离,仿佛晚饭喝的不是米汤,而是两坛子起码在地底下埋了10年的陈年老酒。
走出食堂的时候,薛干事都深一脚浅一脚,好似脚下踩着天上的云,瞬间就能乘风归去。
谢广白深感佩服。
他今天算长见识了。
原来女同志给人灌起迷魂汤来,不仅男同志扛不住,女同志同样也要晕晕乎乎的。
第35章 你也该给自己做套新衣服 咋了?……
王凤珍三人洗干净饭盒和筷子, 嘻嘻哈哈地上楼,准备投入复习大业。
叶菁菁则送谢广白出食堂,正好听听明天的讲课安排。
这当口, 中班的工人们已陆续到达岗位,食堂门口变得静悄悄的, 只剩下微风轻拂过树叶发出的轻微声响。
斜阳赖在纺织厂的墙头, 像加班有三倍工资一样,迟迟舍不得走, 染出了一大片橙红,明亮得叫人都不敢细瞧。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 倒是热闹非凡。
下了班的白班工人,和还没有接班的夜班职工,正在热火朝天地打篮球。
篮球砸在地上砰砰的声响, 和落入筐里的哐当声, 让这个秋天的黄昏愈发显出了懒洋洋的静谧。
众所周知,纺织厂女工多, 可以说是娘子军的天下。
可是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却基本的是男工。
不是女同志们自愿当拉拉队,永远自觉站在旁边替他们摇旗呐喊,递毛巾递水。
而是这个时代,哪怕女同志们同样要工作,同样三班倒;除非住单身宿舍的,否则只要跟家人住在一起——
不管她们的身份是母亲、妻子还是女儿, 她们下班后,基本都要承担一家人的家务活。
她们的闲暇时光,不属于她们自己。
谢广白看周围没人, 才小声道:“那个,考研究生的事儿,我问过老师了,确实有。”
“真的?”叶菁菁从愣神中惊醒,惊喜地追问,“是12月份考吗?”
谢广白摇头:“今年只有中科大和复旦试点招生,已经有学生去报到了。其他的学校估计得等到明年,咱们西津这边的大学也一样。”
叶菁菁听到“中科大”三个字,莫名被戳中了笑点,咯咯笑出了声。
谢广白满头雾水:“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我打听的不准啊。”
“不是不是。”叶菁菁狂摆手,起刘刘五菱把把而无“我是听说中科大原先是要搬去河南,结果河南不要,才去的安徽。”
谢广白嘴上哦哦着,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叶菁菁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大学舍友有个河南妹子,一说起河南作为高考大省,高校少,还没有985,就恨得牙痒痒。
中科大原本应该属于他们河南啊。
想到妹子每次用河南话,痛心疾首的样子,叶菁菁忍不住又想笑了。
可笑着笑着,她又生出了悲伤。
麻蛋!她上辈子炸了银河系吗,她奉公守法好公民,凭啥罚她穿书呢?
谢广白看她脸上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咬牙切齿,不由得心惊胆战:“你怎么了?”
“没事儿。”叶菁菁深吸一口气,强行从情绪里跳出来,“那你早点开始准备吧,你考医学研究生,要考哪些内容啊?”
谢广白摇摇头:“现在还没定,我估计专业知识,政治肯定要考。”
“英语。”叶菁菁建议道,“后面你做研究,查资料肯定得用到英语。”
谢广白愣了下,旋即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对英语,当真不太感冒。
叶菁菁瞧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感觉跟自家学渣表弟没啥两样。
她善心大发,给出建议:“其实也不难,多听多记多背就行了。”
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听广播吧。”
如果可以选择,她更建议看英文电影或者电视剧。
她自己的英语口语,就是小学时代开始追美剧跟英剧锻炼出来的。
但1977年,没这条件,那退而求其次,直接听英文广播吧。
谢广白也左右看看,点点头:“我回去就听。对了——”
他想起来一件事,“你放心,出去上课不亏的。虽然暂时还没说课时费的事儿,但我们一日三餐人家单位提供的。”
“啊?”叶菁菁惊讶不已,“他们还有接待费啊?”
谢广白哭笑不得:“什么招待费呀,人家就是管我们吃饭而已。”
他们去讲课的地方,是全市的各大饭店餐饮店,以及各家单位的食堂。
领导认为,这些地方,发生呛到了的可能性最高。
如果饭店和食堂的工作人员,能熟练地掌握了海姆立克冲击法,就可以及时拯救用餐者的生命。
这是花小钱办大事,必须得大力推广。
而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都到饭店食堂去培训了,还能短了老师们的一顿饭吗?
必须得直接安排上啊。
别小看一顿饭哦。
1977年,城市职工的住房、教育、医疗,后世被称之为“三座大山”的支出,都是单位包了的。
普通职工,日常最大的开销,不是穿衣,而是吃饭。
毕竟衣服你可以今年穿去年的。
而吃饭这种事情,是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现在大米1毛3一斤,在食堂买饭票再加1分,一斤1毛4;买30斤饭票要掏4块2。
除此之外,以一天菜票3毛钱算,加上饭票,一个月就得13块2。
省下这笔钱,可不就是赚了嘛。
叶菁菁乐了:“看来这回我要尝遍全市美食了。”
哈,这个时代可没什么美食街,厨艺高手全在国营饭店,和各大单位的食堂里头哩。
她当真有口福。
谢广白无奈:“省下的钱,多买几尺布,也给自己做件新衣服吧。”
真是的,都说放眼整个西津市,纺织厂女工是最爱漂亮的女青年。
结果叶菁菁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女同志,竟然比他一个男同志还不讲究。
谢广白直摇头:“你要是布票不够用的话,我这边还有,先借给你。”
叶菁菁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呃,还行吧。
她穿的是纺织厂的制服,因为车间常年高温,她每天都要洗澡换衣服,原本坚实的制服不仅被洗的褪色了,而且也渐渐变薄。
嗯,秋装变夏装的那种薄。
但——
不至于出不了门啊。
谢广白脸都要抽搐了,他苦口婆心:“你这出去上课,代表的是纺织厂的形象。你个人艰苦朴素,没问题。可要是让人因此误会了纺织厂,那影响就不好了。”
奈何他高估了叶菁菁的集体荣誉感。
她向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平心而论,作为年轻姑娘,她怎么可能不爱美呢?
或者更具体点儿讲,只要是人类,就没有不喜欢漂亮衣服的。
但这个喜欢,不同的人愿意付出的代价,也不同。
有人为了漂亮,可以忍饥挨饿,可以冻得瑟瑟发抖。
但也有人,这属于饭要喂到嘴边,才会张嘴吃的。
比如她叶菁菁,家里大人给她买了适合她的漂亮衣服,她也会穿。
可如果让她自己掏大价钱去买——
不好意思,她可是奶奶牌花棉袄和老棉鞋,全部开销不超过一百块,就能扛一个冬天的女大学生。
搁在眼下,让她花高价去做漂亮衣服,那更不可能了。
一则,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眼下被人追捧的所谓漂亮衣服,在叶菁菁看来,还比不上她身上洗白洗旧的工装,更有范儿。
二则,现在商店基本不卖成衣,大家都是买布回家做。
这就有大麻烦了。
叶菁菁不会做衣服,原主也不会。
因为原主从小到大,除了单位发的制服外,就没穿过新衣服,都是穿表哥表姐们不要的。
而叶大姑一家人的衣服,也是党爱芳亲手做。
布料紧张,她害怕做坏了没办法处理,从不让原主碰。
故而,现在哪怕叶菁菁愿意掏钱买布,她也不会做衣服。
让她去找党爱芳做?
谢谢。
她自认为对党爱芳已经仁至义尽,双方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保持距离。
所以她煞有介事地跟谢广白强调:“我这是为了厂里好。我穿成这样,更加能证明我们纺织厂工人,大公无私,从来不拿厂里的一针一线。”
你看,我们纺织厂就是织布的,结果我们的工人也没给自己多做两套衣服。
谢广白被她的歪理说的哑口无言。
他真怀疑这姑娘,前面二十年都憋着,积攒了舌战群儒的功力,好后半程发挥。
然而,叶菁菁还没来得及得意洋洋,薛琴先忙不迭跑过来拆她的台。
“你可省省吧。”薛干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还捧着一套新制服,“这是厂里特批给你的,明天穿上出去。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纺织厂,办不下去,要关门了哩。”
好歹也是纺织厂的,还能穿的跟个叫花子一样吗?
“扑哧——”
谢广白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
笑得叶菁菁脸上都挂不住了。
他见势不妙,赶紧告辞:“那个,叶同志,明天早上七点半,我们在中央大街的粮油店碰头啊。”
他跑了,叶菁菁只能怨念地看着薛干事:“你怎么能拆自己人的台呢?”
薛琴这才反应过来,她们才是一窝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该一致枪口对外。
她嘿嘿干笑,推着叶菁菁往楼上图书馆推:“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亲自给您把衣服送上去。同志,要不要我伺候你更衣啊?”
“滚蛋!”叶菁菁都被她给说笑了。
但是图书馆的门一开,她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薛琴先是对着一屋子的临时工惊叹:“哇!你们这么多人还在一起学习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停了。”
不等大家打哈哈糊弄过去,她又惊奇地指着小黑板上的三角导数题,满怀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学英语的新方法吗?”
纺织三厂的职工都知道,这群临时工正在兴头头地学英语。
大家还开玩笑说,以后厂里再进口外国的洋机器,都不用再让人家派技术员过来了。
老天爷啊,洋人的技术员可贵了。
人家一天的工资,恨不得咱们纺织厂的工人干上一年。
薛琴还在乐呵呵地笑。
图书馆里的临时工们,却一个个的,脸色在这笑声中,渐渐雪白。
虽然,他们相信叶菁菁的内部消息,肯定今年冬天会有一场高考。
但是,到目前为止,国家还没发通知啊。
这就好比1971年9月13日,林-副主席出逃坠机之前,谁敢diss他一句?
现在,国家没宣布重启高考,他们自己偷偷准备复习——
这就是典型的走白专道路,是要对抗工农兵推荐上大学制度!
第36章 跟着资料学 后来者自己上
一时间, 图书馆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都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他们都经历了文化大格命,太清楚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要有心人发酵,又被抓成反面典型的话, 后果究竟会有多严重。
薛琴终于后知后觉, 迟疑地扭头问叶菁菁:“那个,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有。”叶菁菁深吸一口气, 打定了主意,“这不是学英语的办法, 这是数学的三角推导。”
临时工们眼前一黑,大姐,你不能这样啊!
高考的事情, 你虽然得到了内部消息, 但国家还没发通知呢。
现在大喇喇地说,我们是在准备高考——
这是生怕不被厂里拉出来, 当成反面典型啊。
你们想干嘛?你们是对于我们的国家政策有什么意见吗?
王凤珍都要恶从胆边生,伸手捂叶菁菁的嘴巴了。
叶菁菁却风轻云淡:“我们觉得要多学点工科的知识,比如说机械方面的。但是大家的数理化基础太薄弱了,拿到书我们都看不懂,我们就决定把基础补起来。”
众人忙不迭附和:“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田宁更是夸张地强调:“哎呀,真是后悔,上学的时候有老师, 我们也没多学点。”
男临时工们跟着帮腔:“就是就是,我记得我那时候就学了点代数和三角方面的基本内容,物理学了手扶拖拉机的结构, 我还学了驾驶手扶拖拉机,准备将来上山下乡绣地球。”
图书馆里发出一阵哄笑声。
所以他们学渣,真的不怪他们呀。
当时老师就没教,而且中学教材就是《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
薛琴来了兴趣:“那你们怎么学啊?又没老师。”
“书就是最好的老师。”叶菁菁微微笑,“我们对着中学的课本,一边琢磨一边学,不懂的再一起讨论。”
薛琴瞬间支棱起来,兴冲冲地要求加入:“那我跟你们一块吧,我也没怎么学过。”
图书馆里的临时工瞬间卡壳,集体傻眼了。
喂喂喂,这位大小姐,你有没有搞错。
你一个工会的干事,学这些干嘛?哪怕你真想学工科知识,也没意义呀。
你是行政干部,又不会下车间。
你要真闲的无聊,去学个芭蕾舞,到时候厂里文艺汇演,你去跳《红色娘子军》也好啊。
你跑来学数理化,不是瞎胡闹嘛。
这可真冤枉了薛琴,她是捧着一颗火热的心,想要加入的。
她上的是行政班,每天八小时,到点下班,晚上拥有大量的自主时间。
偏偏她又是他们家的小女儿,她家根本用不着她做家务。
那大把的闲暇时光,她能干什么呢?
打牌、下棋,玩久了无聊。
看电影的话,她倒不是舍不得买电影票,而是翻来覆去都是老一套,早看腻了。
最要命的是,如此虚度光阴,她心里头发慌啊。
虽然在外人看来,以她的家庭条件,一辈子都可以高枕无忧。
但春江水暖鸭先知。
越是干部家庭出身的人,对时局变化越敏感。
从1966年开始,到今天为止,这11年的时间,她看多了今天你把我踩在脚下,明天我又翻身做主人,把你打成反动派的人间百态。
自从去年三位伟人相继去世后,他们家长辈都觉得风向又要变了。
但具体要怎么变,他们也说不清楚。
在这种氛围下,薛琴忍不住生出隐约的恐慌,她总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说不定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了。
当初“四人-帮”多么煊赫一时啊,现在呢,集体锒铛入狱。
她扪心自问,她能够当上干部,能够衣食无忧,难道是因为她比同龄人都优秀吗?
不不不。
是因为她的家庭,是因为她家里的长辈们,现在还在位置上,受上面领导重用。
否则,比她聪明厉害又刻苦肯钻的人一大堆,要怎么轮,才能轮到她呢。
在这种恐慌的自我认知引导下,薛琴觉得自己应该多抓点儿东西。
具体要抓住什么?她之前一直没琢磨明白。
现在,站在图书馆,看着这些刻苦学习的临时工,她突然间意识到,她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以前,她还在心里,偷偷怜悯这些临时工,觉得他们前途渺茫。
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应该被怜悯的是自己。
因为人家已经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已经开始奋斗。
自己却还在浑浑噩噩中。
薛琴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进来,她喜欢这种蓬勃向上的氛围。
感觉自己也能跟着,充满了精气神。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
人家工会干事,大小也是个干部,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要他们怎么拒绝呢?
大家伙儿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了叶菁菁身上。
结果这回叶菁菁当场上演大拉跨,她甚至都没挣扎一下,就笑容满面地点头应下:“好啊,欢迎欢迎。”
众人不由得在心中哀嚎。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且不说有这么一尊大佛在,他们以后说话,都要在肚子里过三遍。
单是大家都已经上了一个多月的课了,现在加入新人,课程进度要怎么推?
总不能让大家停下来,等她吧。
好在叶菁菁早有准备,她一沓子纸,递给薛琴:“这是我们之前学过的部分,你拿着先自己看。有什么不懂的,我们一起讨论。”
她拿给人的,是她的临时工学生记的课堂笔记。
有人笔记记得特别认真,其他人便借过去抄。
再加上作为一线工人,大家三班倒,轮到碰上中班就赶不上课。
所以后来他们就干脆分工合作,把课堂笔记整理在蜡纸上,用滚筒油印机印出来,分发给大家。
相当于整理出了各科的复习资料。
这样一来,哪怕有人赶不上课程,拿着资料回家,自己也能看着学。
薛琴却本能地畏难:“我,我自己哪能看得懂?”
她有几斤几两重,她自己心里头还没数吗?
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她还在上小学。
但作为厂领导家的小孩,那她必须得是最有资格干革命的人。
她可是跟着哥哥姐姐,去过天安门,受到主席接见的人!
咳咳,自然而然,她小学课本都没正经上完。
后来,厂里推荐工农兵大学生,凭他们家的背景,她本来也可以上推荐名单的。
但她要脸啊,她觉得自己的文化程度,倘若上了大学,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结果事实证明,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连刘向阳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都好意思去上工农兵大学。
当时她还等着看刘向阳的笑话,看他到时候大学毕不了业,要怎么丢脸。
然而,最终结果,嗐,不提也罢。
但薛琴还是有原则的,自认为不能跟这种人同流合污。
她想,自己起码应该把中学课程给补起来,这样才有底气接受推荐,去上大学。
可这种事情吧,她不好拿到明面上说,更不好自己去找老师请教。
甚至连对着自己爹妈,她也没办法开口。
她都是大姑娘了,她不要面子的吗。
嘿嘿,趁着现在,加入到临时工的补课队伍中来。
等到明年推荐上大学的时候,她也能有底气填推荐表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补习得有效果呀。
倘若只是走马观花过个场,她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我真不行。”薛琴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上学时成绩就一般。”
叶菁菁却笑眯眯的:“你先看看试试,有不懂的地方,等休息的时候问我。”
薛琴也知道自己来的突兀,现在人家又这么说,她只能硬着头皮,勉强答应:“那好吧,我先看看。”
完了,她还要给自己打个补丁,“我看不懂的话,你们得教我呀。”
说着,她在角落里找了个空位置,深吸一口气,才鼓足勇气打开了数学资料。
临时工们这才暗自松口气,彼此之间打眼色。
最好这位薛干事看得头疼,自己先打退堂鼓。
这样大家安全了,也不用撕破脸。
毕竟薛干事人挺好的,平常见到他们临时工也乐呵呵,一点也没门缝里看人。
倘若不是关系他们的命运,大家也不想和她生分。
然而,他们的幻想注定要落空了。
一节数学课上完,叶菁菁主动找薛琴,开口问:“怎么样,你能看懂吗?”
薛琴看得津津有味,听到招呼声,才猛然回过神,难以置信地看叶菁菁:“高小的数学,真这么简单?”
她竟然自己看懂了。
之前,她意识到自己文化底子薄的时候,不是没尝试过自学。
为此,她还悄咪咪地去找了教科书。
咳咳,她自己读书时的课本,早在革命激情燃烧的时候,一并烧掉了。
但,如果自学这么简单的话,那世界就不会诞生教师这个职业了。
反正她不是那种聪明学生,她死活没看明白,数学书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但是现在,这薄薄的两张纸,居然让她搞明白了,四则运算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薛琴都怀疑自己突飞猛进,一下子开窍了。
叶菁菁笑着点头:“你本来就不笨嘛,看得懂就继续看吧。”
哈,她就知道,在教基础薄弱的学渣方面,她的经验可太牛掰了。
想当初,因为她教果斐然,她给表弟当家教,可是每个月都拿五千块工资的。
就这样,她姨爹还特别担心她会被人挖走,隔三差五就会给她买各种礼物,准备各种吃的喝的。
毕竟不管哪个时代,学渣总比学霸多。
而市面上,有她这种教学水平,还一对一施教的班,一个月哪怕只是周末上课,没有上万块也拿不下来。
唉,往事不可追。
她折回头,吨吨干掉了杯子里的苦中药汁。
妈呀,不管她喝多少次,她都要说——
除了生活,估计没有什么,能比中药还苦三分了。
田宁悄默默地蹩到了她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还真留着薛干事啊,这要留到什么时候?早晚会出事的。”
“怕什么。”叶菁菁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堵不如疏。咱们天天聚在一起学习,是个人都会好奇,我们究竟学成什么样了。
而且图书馆本来就是公共开放场所。
我们不可能一直拦着,不让人进来。
与其天天藏着掖着,让人好奇心越来越重,不如趁机公开,在厂里过了明路。”
她信心十足,“我就不信了,谁敢阻止咱们工人学技术?那才是真正的走白专道路,污蔑诋毁咱们伟大的工人阶级呢。”
田宁听得,眼睛珠子在框子里,打了半天转儿,她自己都害怕会掉下来。
这这这,还能这样?
“当然了。”叶菁菁理直气壮,“我们这么做,本来就是在响应国家号召。还有谁比我们这些劳动者,更有资格学习知识,为国家建设做贡献的?”
她没说出口的是——
她这么做,也是在未雨绸缪。
等到国家发布高考公告之后,估计全厂的青工们都会想拼一拼。
到那时候,人家要是找上她,要求跟着一块儿学习。
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的话,绝对得罪人。
搞不好人家就会给她穿小鞋——
我上不了大学,你也别想上。
但如果答应,那她显然没有精力管这么多学生。时间跟进度,也都没办法配合。
最早跟她一块儿学的工友们,也会不满,觉得自己被拖了后腿。
可现在有了薛琴做典型案例,到那时候,她就能理直气壮地,直接把资料发下去,让后来者自己学。
哈,谁都不得罪,完美!
第37章 数理化自学丛书 怎么不对?
叶菁菁本来以为自己的生物钟, 已经昼夜颠倒,起码要花几天时间,才能夜晚安然入睡。
没想到, 大概是因为精神放松了,她带着大家复习完了, 晚上回到自己家, 睡得特别香。
嗯,既然不上夜班, 她自然不能再跟人家上白班的同事抢宿舍,只能回自己家睡。
第二天早上, 她下楼,刚要骑着自行车,去中央大街跟谢广白碰头。
结果车子还没动, 谢广白先招呼她了:“我在这边。”
叶菁菁惊讶:“你怎么来了?咱不是说在大街上汇合的嘛。”
谢广白将装了中药的杯子递给她:“刚好我早上起来也没啥事儿。对了,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叶菁菁笑道,“不上夜班就能睡得香。”
谢广白先是笑, 然后又有点担忧,“我看了培训安排,我们只能上两个月。”
因为他们是上午去一家单位,下午再换一家单位。
如果两家单位离得近的话,还能半天时间一并搞定。
全市总共就那么多单位,再磨蹭也磨蹭不下去。
叶菁菁已经吨吨吨干倒了一杯子的中药,赶紧在嘴里放一颗乌梅压一压。
她奇怪地看自己的老同学:“这都十月份了,两个月以后, 过两个月说不定都高考了。谁还管夜班的事儿。”
谢广白这才恍然大悟:“我这说傻话了。对了——”
他拿开了盖在自己车筐上的报纸,示意叶菁菁看,“这个, 《数理化自学丛书》,之前我上工农兵大学的时候,就是靠它来补数理化知识的。”
从他知道叶菁菁准备参加高考开始,他就一直在找这套书。
结果死活找不着。
还是他奶奶过来给他送东西时,才说破了,书被他姑姑家的表弟拿走了。
他赶紧冲到姑姑家拎出那小兔崽子。
得亏他快了一步,不然这套书都要变成纸方格了。
谢广白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得上,我感觉挺简单的,看着就能自己学会。”
叶菁菁已经两只眼睛都亮成狼了。
《数理化自学丛书》啊!号称新中国第一套高考复习资料,在传说中,它的地位可是杠杠的。
她好奇地伸手去翻书。
出乎她的意料,原来《数理化自学丛书》,并不是数学一本,物理一本,化学一本。
而是分成了四册《代数》,两册《平面几何》,一册《平面解析几何》,一册《三角》,四册《物理》和四册《化学》,一共16本书。
难怪谢广白的车筐都被压扁了。
“用得上,当然用得上。”叶菁菁大喜过望。
她刚开始给厂里的工友们补课时,也懒得写教案,想直接拿这套书顶上的。
她看《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看过,女主卢少婷离婚回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书店买了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
而男主范哲兵正是靠着这套书,提前半年自学,这才成功考上的大学。
但叶菁菁去新华书店问过两趟,人家都特别肯定地告诉她,没这套书。
其中一位营业员还说近10年,本市的书店都没进过这套书。
现在翻开书一看,原来是1963年出版的,那就难怪了。
呵,说不定这又是小说里的一个bug。
不管了。
谢广白主动请缨:“我给你搬上去吧。”
16本书,虽然单看并不厚,可是叠放在一起,分量却不轻。
两人上楼,刚好碰见隔壁的王奶奶端着钢精锅出门。
王奶奶看着这一沓子书,吓了一跳:“乖乖,怎么这么多书?这是要干什么呀。”
叶菁菁开了自家的房门,招呼谢广白先进去,又笑着拎出了收音机:“奶奶,先放你家用吧。”
她可不敢相信小朋友的节操。
以前她家啥都没有还好说,大小萝卜头门想嚯嚯,也没啥好施展的空间。
现在有了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呵呵,小崽子们发挥起来,她真的会违反刑法的。
一个不太冷的冷知识,未成年人犯罪减罪乃至免于刑罚,不是《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的,而是刑法定的。
为了和谐的邻里关系,为了不早早把自己送进监狱,叶菁菁认为,还是从源头切断风险隐患最为可靠。
王奶奶愣了下,都顾不上好奇那厚厚的一摞书了,赶紧放下煤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接过收音机,颇为不好意思:“哎呀,你看这真是,都偏了你家的好东西。”
叶菁菁笑了笑:“我忙着上班,也顾不上听。”
王奶奶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跟地下党接头似的:“那个,菁菁啊,你妈妈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之前,这姑娘说是党爱芳去走亲戚了。
可谁家亲戚一走这么长时间?
叶菁菁笑了笑,含糊其辞:“我妈找了份工作,太远了,就住在单位宿舍。”
王奶奶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嘴里哦哦着,回头进屋抓了两只石榴出来,塞给叶菁菁:“吃吃吃,甜着呢。”
叶菁菁都没客气一下,坦坦荡荡地接下了。
她免费借收音机给人家用,还不能吃两个石榴吗?
她分了一只给谢广白,招呼道:“我们走吧。”
临走前,她想了想,又把物理和化学丛书带上。
介于数学是基础课程中的基础,之前她给工友们上课,主要讲的是数学,这样打好底子,再补物理和化学要顺当许多。
现在有了物理和化学自学丛书,也省得她再自己费心写教案了。
这会儿拿上书,回头她结束下午在饭店的课,也不用再浪费时间兜回家,直接骑车去纺织厂就好。
两人错了半个车位,一前一后骑到了中央大街上的永和饭店。
这是家老字号,口碑一直很好。
哪怕今天不是周末,七十年代的人也难得在外面吃早饭,店里照样人头攒动。
好在眼下实行的不是朝九晚五工作制,早上八点钟,大家要么去上班要么去上学了。
啥事儿没有的人,基本也没钱下馆子。
故而叶菁菁和谢广白到的时候,饭店早间的忙碌,基本也接近了尾声。
饭店经理正伸头等着,瞧见谢广白,立刻笑着打招呼:“哎呦,小谢大夫,你来了。快快快,坐下坐下,也尝尝我们大师傅的手艺。”
他转头冲厨房的方向一吆喝,立刻有位剪着齐耳短发的阿姨,用托盘端了两碗猪肝粥,一碟油汪汪的菜饼,还有两个水煮蛋出来。
叶菁菁吓了一跳,饭店的热情有点过头哦。
她朝谢广白挤眼睛,想问到底怎么回事。
谢广白冲她微微点头,低声道:“吃吧,吃饱了好干革命。”
饭店经理笑得特别厉害:“对对对,还是我们小谢大夫讲的好。”
叶菁菁心一横,埋头开始苦干——干饭人干饭魂。
她喝了一口猪肝粥,大师傅的手艺真不赖。
再咬一口菜饼,梅干菜还混着猪油渣,唇齿间弥漫的全是油香和肉香。
鸡蛋也是实打实的,一碗猪肝粥下肚,配上两个菜饼子,外加一只鸡蛋,叶菁菁都觉得自己要打饱嗝了。
谢广白见状,这才放下筷子。
他怕自己先吃完了,叶菁菁会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
此时此刻,饭店已经没客人了,忙罢了的职工们,也差不多吃完了早饭。
谢广白擦干净嘴巴,站起身。
叶菁菁看了,赶紧也要站起来,却被他一手按住了肩膀:“你不急,你看你的书。”
被钉在原位上的人,满头雾水。
她今天是过来上培训课的呀,她要看书岂不是在开小差。
然而不看书,她还真没啥事儿可以干。
因为谢广白并没有开始急救课程培训,而是开启了免费义诊模式。
店里的职工们排成了一条龙,一个个过来,让他望闻问切,还要拿听诊器听一听,给人有病开药,没病就教他们该怎么调理身体。
叶菁菁看得目瞪口呆,合着他还买一送一啊。
果然,哪怕可以享受免费医疗的人群,也拒绝不了送医上门的方便。
其实关于这一点,叶菁菁是真想差了。
永和饭店的职工们,之所以反应如此热烈,看的是谢家医药世家,尤其是谢老爷子的招牌。
传说中,谢老爷子是可以起死回生的,阎王爷都要给他面子的角色。
但是现在,人家基本都给大领导看病,一般人没啥机会接触。
那么,继承了谢老爷子衣钵的谢广白,自然就成了“没鱼虾也行”里头的那只虾。
从接到医院领导下达的任务开始,谢广白就琢磨着,该如何激发起大家的学习热情。
想来想去,他认为还是自己发挥专长,赢得饭店职工的信任,效果会更好。
为此,他特地选了一家相熟的饭店当开门红。因为这家饭店的经理,以前找他爷爷看过病。
事实证明,他的专业判断是准确的。
在他给22位饭店职工把完脉,尤其是给其中一位犯老寒腿的大师傅,扎了银针,当场缓解了人家的痛苦之后;店里职工的热情膨胀到了极点。
谢广白瞅了眼墙上的钟,已经10点钟了。
他赶紧朝叶菁菁使了个眼色,拍拍手,招呼众人:“好了,同志们,学针灸一时半会儿还不容易上手。不过我们接下来要教给大家的,动作非常简单,效果非常棒。”
叶菁菁立刻走到他身旁,开始跟他一块儿上课。
不知道是因为他前面气氛烘托的好,还是因为现在处于一个信息极为闭塞的时代,大家的求知欲尤其旺盛。
反正他们讲得热火朝天,饭店职工们的反应,也是热情洋溢。
说完了以后,叶菁菁又指导众人一对一的练习。
大家伙儿都乐了,得亏不是吃完早饭就来,否则肯定要把吃的东西全吐了。
“好好练。”谢广白笑道,“这个关键时候是真能救命。”
他又朝叶菁菁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一个人就行,她可以去旁边看书了。
高考在即,当然得争分夺秒。
叶菁菁坐下来,又翻开了化学书,琢磨着该如何浓缩内容。
不然物理化学加在一起,足足有八本册子,她怕工友们来不及学。
哎,不得不说,时代特色体现在方方面面。
化学自学丛书里讲授二氧化碳的制备,告诉读者如果找不到大理石和石灰石,可以去药店买海螵蛸代替。
海螵蛸是啥,中药材啊,也就是乌贼骨。
叶菁菁以前买它打成粉末刷过牙,据说可以去牙黄,价格可不便宜。
结果现在,它反而成了化学实验里石灰石的代替品。
可见起码在1963年编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国的工业基础依然极为薄弱。
要知道,《数理化自学丛书》是上海出版社出版的,编写者是上海有丰富中学教学经验的老教师们。
而上海,近现代史上,一直是我国的工业重地。
上海都如此,何况国家其他地方呢。
叶菁菁一边感慨,一边继续翻,翻着翻着,她的手突然间停下了。
咦,好像不对呀。
她立刻又往回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印刷错误。
谢广白抬头,朝她走了两步,小声问:“怎么了?”
这时饭店走进了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他开口询问:“同志,能卖两个馒头给我吗?”
说笑着练习的服务员,赶忙上前招待:“同志,不好意思,现在我们的馒头还没蒸。只有早上剩下的,已经凉了。”
“没关系。”男顾客掏粮票和钱,“给我来两个,有热水吗,给我倒一杯。”
“有有有。”服务员立刻忙起来。
叶菁菁收回了视线,回答谢广白刚才的问题:“我觉得这儿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书印错了。”
谢广白惊讶:“错了吗?哪里呀?”
这一套丛书,他上大学的时候,翻看了足有上百遍。
他没发现哪里有错啊。
他的大学老师,有时候也会借他的书给大家补课,同样没说哪里有错。
第38章 竟然有稿费(捉虫) 为什么不能改教材……
谢广白低下头, 正要凑近了细瞧。
旁边咣当一声,椅子撞到了桌子。
正在吃馒头的那个顾客,身体往后仰, 手伸向脖子,人已经要倒下去了。
这这这, 这是正经地呛到了。
刚才大家还说要试试看, 海姆立克法到底有没有用,可惜没人给他们实地操作。
结果, 危机就摆在面前了。
服务员大姐刚好给他端水过来,见状猛地冲过去:“同志, 你配合啊。”
眼看着她的拳头一下两下三下,一直往上顶,顾客却没有好转。
谢广白赶紧拿起大号针头, 准备实在不行的话, 他接手给人做环甲膜穿刺术。
只是不到迫不得已,他并不打算怎么做。
倒不是因为害怕院外操作, 这种有创性治疗方法容易引发医患纠纷——
七十年代,大家在这方面没啥概念。
而是上了环甲膜穿刺术的话,那后面他们再想推广海姆立克冲击法,效果估计会受到大大的影响。
叶菁菁也在旁边盯着,随时准备接手自己试一试。
比起两位年轻的老师,服务员大姐反倒是最镇定的人,她一下接着一下,手一点也没抖。
愣是在大家开始绝望的时候, 那憋得脸上青红交织的顾客,终于开始嘴巴一张,咳出了一团馒头。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好几个人甚至一屁股跌坐在了板凳上。
妈呀,刚才真是吓死人了。
真怕这人救回不来。
不知道究竟是谁带的头,大家开始用力鼓掌,掌声瞬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饭店经理更是跑到谢广白面前,给他竖大拇指:“谢大夫,你真是白求恩啊,还是你厉害,简直妙手回春。”
原先这两个小老师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大家一直都是将信将疑。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他们亲眼看到了,想不相信都不可能。
要不是自己从头看到尾,他都不敢相信——
这么简简单单的办法,居然就能救人命。
叶菁菁趁机强调:“大家好好复习呀,这个办法千万要牢牢记住。大人跟小小孩的方法,不一样,也不要搞混了。”
众人连连点头应和:“一定一定。”
一片热闹声中,邮递员背着邮包进来了。
看见谢广白,他立刻笑了:“谢大夫,我打门口过,看了就觉得像是你。囔,你的信——哈哈,你是不是又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了?是报社的信呢。”
上次那一封信,就是他交给谢广白的。
后来他在邮局看报纸,才知道原来人家谢大夫厉害着呢,已经在报纸上发文章了。
饭店里头的职工们瞬间沸腾,齐齐跑过来看热闹。
1977年,这片土地上的人讲究的是集体主义,基本没有个人隐私的概念。
所以也没觉得看人家的信,有什么不对。
这又不是男女同志搞对象,写的话外人不好看。
这可是报社写给谢大夫的。
谢广白却是满头雾水,因为他非常肯定,他只投过一次稿啊。
等到信封打开,叶菁菁眼尖地看到了汇款单,顿时眼睛一亮。
那汇款单上面居然醒目地写了两个字——稿费!
她的老天鹅,她的老天奶!
竟然有稿费!!
谢广白也目瞪口呆,稿费这个词已经消失好多年了。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稿费被当作是“资产阶级法权”的象征,直接被取消掉了。
甚至连大名鼎鼎的,各地政府组织的“写作班子”,同样也拿不到稿费。
他抓起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才了然。
按照编辑的说法,给作者发稿费,也是他们刚刚得到的通知,从今年10月1号开始执行。
报社考虑到了实际情况,认为应该给他跟叶菁菁补发稿费。
目前国家执行的稿费标准是,著作稿为每千字2 至7元。
报社集体讨论得出结论,他们这篇稿件社会反响好,质量高,加上是报纸的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社会来稿,故而给予满格稿费,按照千字7元的标准,发放稿费10元。
在场众人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妈呀!世道真的变了哦,文化人开始吃香咯!
这么一篇文章,在报纸上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竟然能拿10块钱呢!
抵得上饭店学徒工半个月的工资了。
好值钱哦!
众人啧啧赞叹着,一一传阅稿费单,像是看西洋景。
那个差点吃馒头噎死了的顾客,却猛地一拍桌子:“10块算什么呀,老子这条命,怎么也不止10块吧。”
店里人都哈哈大笑。
邮递员更是诙谐,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他:“你这块头上秤称一称,起码值个100块。”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饭店经理难掩羡慕,调侃谢广白:“哎呀,谢大夫,还是你们拿听诊器的好。有东西可以写,既拿工资又拿稿费,好划算哦。”
谢广白哭笑不得:“我到今天也就写了这么一篇,还是叶同志提出来的。你现在让我写其他的,我也写不出来,不晓得有什么好写的呀。”
叶菁菁笑道:“马经理,你们要是说自己没东西可以写,那实在是讲不过去呀。你们能写的东西太多了。比如说,这个包子怎么蒸得好吃,这道菜要怎么做才好吃,在家里怎么做出饭店的味道,都可以拿出来写啊。”
邮递员在旁边笑得直拍大腿,毫不客气戳人家饭店的心窝子:“那可不敢写,回头人家学会了,全在自己家里做。饭店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呀?”
叶菁菁笑得厉害:“放心,眼睛会了,跟手会了,是两回事。再说了,一般人家里也没饭店的条件,想请客吃饭,办大宴席,还是得到饭店来。”
她这么一说,还真让饭店的职工心动了。
10块钱不少了,哪怕1块钱,那也能买一斤多猪肉。
再说了,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是件多么有面子的事啊。
说出去,腰杆子都比别人挺得直。
好几个人凑在一起。
叶菁菁扭过头,看谢广白没吭声,小声安慰他:“你能写的也多的很啊。比方说烫伤,你问问大家伙儿,知道怎么正确处理的人也不多呀。”
她记得她小时候烫伤了,她奶奶还给她抹酱油呢。
后来上中学,她才晓得烫伤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冷水冲或者用冷水泡,自来水就行,不用冰水。
由此可见,大众的急救常识究竟有多匮乏。
叶菁菁越说越兴奋。
她还真掌握了不少急救小常识。
一来是因为疫情三年影响,谁被封控时,还不刷个健康小视频之类的。
二来她大学社团活动,经常要跑小学、福利院之类的地方,送安全知识。
久而久之,自然就学会了。
嘿嘿,后面她继续跟谢广白合作,一次分个5块钱,也好打打牙祭啊。
她总算是吃到穿越的红利了。
“不是这个。”谢广白赶紧强调,“当然,这个也可以写。不过我刚才想到问题是,要怎么全面推广海姆立克冲击法。”
他现在越想越觉得,这个急救办法实在太实用了,应该让全国人民都掌握。
但如何把方法推广出去?委实是个大难题。
他一开始的想法是,从赤脚医生培训出发,将海姆立克冲击法和正确的溺水急救步骤加到培训材料里去。
但他自己给赤脚医生上课后才发现,他们的培训材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赤脚医生手册》,而是五花八门,由各地自己组织编写油印。
这就导致了,哪怕他后面能想到办法,来说服《赤脚医生手册》的出版社,也不可能全面把急救办法推广出去。
叶菁菁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头叹气。
赤脚医生,哪里是单纯的培训材料的问题。
它真正的大问题在于,这个制度很快就会消失了。
等到农村实行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之后,生产队消失,公社退出历史舞台。
依靠农村集体经济模式才能实行的赤脚医生制度,同样也得黯然离场。
“要不这样吧。”叶菁菁帮他出主意,“教科书,医学院和卫校的教科书,把内容加进去。”
谢广白惊呆了,说话都忍不住直结巴:“教……教科书?”
姑娘,你一个大学都还没上的高中生,到底哪儿来的勇气,要改大学教材呀。
叶菁菁却理直气壮:“大学教材为什么不能改?新年新气象。都重新招生了,难道还要用20年前的老教材吗?
到时候上课第一件事,老师招呼学生,来,我们拿起笔,先把这一章节给划掉。因为这些知识已经过时了。”
谢广白没抗住,直接笑喷了。
叶菁菁还在强调:“我说的是实在话,赤脚医生的培训教材能改,学生的教科书为什么不能改?”
不是说好了,这个时代工农兵地位超群吗?
谢广白一边忍笑,一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作为青少年阶段,在运动时期成长起来的人,他们这代人的共同特点是,缺乏对学术权威的迷信。
毕竟,他们亲手打倒的权威,不在少数。
不就是重新编写大学教材嚒,多大点事。
窑洞医生孙立哲,作为扎根农村的知青典型,上了中小学课本的人物,一天大学没上,同样是《外科学》的正式编委。
谢广白过了自己的思想关,立刻大无畏起来。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具体应该怎样操作。
但,好歹是有了奋斗的方向,不再迷茫。
他痛快地下定了决心:“好,就从大中专教材入手。”
叶菁菁笑容满面地点头。
就是嘛,从源头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第39章 夭寿哦 还得重新学
有了海姆立克冲击法的教学在前面打底子, 接下来的溺水急救培训,哪怕严重违背了大家的固有认知;饭店的职工们也接受良好。
待到培训结束,职工们立即投入到紧张的中餐备餐工作中去。
经理招呼两位老师:“你俩可千万别走, 好歹也尝尝我们大师傅的手艺。”
谢广白笑着谢过,坐等吃的上桌时, 他才想起来问:“你前面说书上写的不对, 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已经拿出化学自学丛书在看,闻声便指给他看:“这个不是肽键吗?怎么叫胜基了?”
谢广白脸上写满了茫然:“这就是胜基啊, 一直都是胜基。”
叶菁菁瞪大眼睛,满是狐疑:“你确定?”
“确定, 当然确定。”谢广白斩钉截铁。
因为学的是医学,他大学里同样要上化学课的。
可以这么说,他自认为自己的化学水平相当不错。
叶菁菁错乱了。
她快速翻阅化学书, 越翻脸越沉。
怎么好些内容, 跟她中学时学的不一样?
麻蛋!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近代化学进步的特别快,四十多年的时间, 基础知识已经完成了一圈更新?
叶菁菁摸着下巴,再一次跟谢广白确认:“你们大学老师,也是这么教的?”
谢广白点头如捣蒜,大力推销:“这套书真的很好,讲的深入浅出,很容易就跟着学会了。”
叶菁菁听了却只想哀嚎。
夭寿啊!
虽然她大学专业并非化学,但她高中参加过化学竞赛,当时大学化学内容她也学过, 还拿了省二等奖。
后来给表弟当家教,初中化学不说,高中内容她又复习了一遍, 好接着心安理得地拿五千块钱一个月的家教费。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现在上考场,就能轻松考上大学。
但掌握的知识太过于先进,反而成了大麻烦。
为了高考,她不得不再强行重新接受一遍,已经落后的知识。
她的老天奶哎,真的好绝望啊。
知道稿费的事情之后,她原本还想着自己可以翻译点外国诗歌、小说之类的,挣点小钱钱。
现在,啥都别想了,哪里还有空闲时间。
谢广白看她脸上阴云密布,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你是在哪儿看到它叫肽键的?”
叶菁菁哪有心情跟他解释,她有气无力转移话题:“别问这个了。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儿,关于教材,除了大中专院校的医学书之外,中小学生的健康教育读本,也可以把海姆立克冲击法如何处理溺水加进去。对了,还有溺水该如何自救。”
一说到自己的专业问题,谢广白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追问:“溺水如何自救?怎么说?”
叶菁菁背起了“安全知识进校园”的守则:“手出水面头必沉。感觉自己身体下坠的时候,手掌往下压,放松身体,头往后仰,身体就自然浮起来了,手不要脱离水面,慢慢往后伸,然后你的身体就平躺在水上了,小腿会自然下垂。”
她比划了一下,“下回去游泳馆,你可以试试看。”
谢广白跟着比划了半天,还是想象不能。但这并不妨碍他感慨万千:“这又是你从哪本书上学来的?我真想看看那本书。”
叶菁菁打哈哈:“我哪里记得那么多,书早就找不到了。”
关于这点,谢广白不得不认可。
前些年破四旧的时候,真的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连他家族上传了好多代的医学古籍,跟封建迷信没半毛钱关系的书,照样被抢走,一把火烧了。那些是多少代传下来的宝藏啊。
“算了。”谢广白自我安慰,“现在知道这个也不错,下回我去游泳馆试试,回头再写一篇文章寄给报社吧。”
他只遗憾一件事,“可惜等到教材编写完成,发给学生学习,起码得一两年的时间。”
但每天每分钟,都会有人因为溺水以及呼吸道异物梗阻,而丢掉性命。
这些,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叶菁菁挠挠头,这也没辙啊。
70年代,家里有个收音机,都算是家境不错的了,根本瞧不见电视的影子。
否则你在《新闻联播》上一放,在这个非信息爆炸的时代,没有网络抢市场,那绝对能够迅速传遍全国。
“可惜广播效果不行。”叶菁菁遗憾不已,“这个要亲眼看到了,才比较容易学会。不然中央广播台宣传一下,全国都能听到。”
据她所知,各个村都有大喇叭呢。
谢广白彻底沉默了。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自己的这位老同学,当真无所畏惧,连中央广播台都能挂在嘴边。
好像广播台是她开的一样。
叶菁菁还在那里理所当然:“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当然重要。还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吗?”
以谢广白作为医者的观念,他无比赞同这句话。
可各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时代特色,比如说现在,它比较强调政治挂帅,集体利益优先,个人生命健康之类的,要往后面推一推。
叶菁菁眨巴两下眼睛,突然间有了主意:“也不是没办法。”
谢广白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刚好这时候,服务员大姐端着菜上桌了,叶菁菁赶紧道谢。
服务员大姐乐呵呵的:“吃吃吃,多吃点,这可是我们师傅的拿手菜。”
现在可不兴大吃大喝,既然客人只有两位,那么就上两菜一汤。
一碟子辣椒炒肉,一碟子皮蛋拌豆腐,汤是米汤,里面加了南瓜。
服务员大姐特别提醒:“要是辣的吃不消,喝这个米汤,特别解辣。”
谢广白笑着谢过了服务员的推荐,等人忙旁边的客人去,他立刻追问叶菁菁:“什么办法?”
“国际局势。”叶菁菁掰扯得特别高大上,“乒乓外交,你有印象吗?”
有,当然有。
60年代末期,因为国际局势的变化,最主要的是拥有共同的敌人——苏联,中美两国都有改善彼此关系的需求。
1971年,美国乒乓球队应邀访华。
1972年,美国总统就来了。
这事儿,可以说是震惊了全世界。
谢广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爷爷有重新恢复工作了,家里环境好转。
几个堂哥堂姐聚在一起,偷偷听外国广播,一时瞪眼睛一时大笑,听着就是外国对美国总统访华的报道。
听说还有日本人,因此而自杀了。
不过这几年,他倒是很少在报纸广播上得到关于美国的消息。
唉,听说那个美国总统回国后不久,就被赶下台了。
叶菁菁左右看看,靠近谢广白,声音压得低低的:“中美还没建交,但要跟美国改善关系,是必然的,符合我们国家的利益需求。海姆立克冲击法,是美国医生发明的。”
谢广白迅速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把它当成乒乓球?”
那倒是个不错的契机。
只是想要达成这个目标,他肯定得找他爷爷帮忙。
他一面思索文章要怎么写,一面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然后——
妈呀!舌头上冒了火焰山,一路烧到了喉咙。
他真没想到这辣椒炒肉,居然会这么辣!
叶菁菁看得咯咯直乐,赶紧推南瓜米汤过去给他救急,然后炫耀地在他面前,展示了一把什么叫做辣不怕。
她本来就爱吃辣。
原主这具身体又因为常年上夜班,加餐都很辣,同样养出了一条辣舌头。
所以辣椒炒肉片在她嘴巴里,就是香辣可口,堪称下饭神器。
叶菁菁连吃了三口,对面的谢广白干完了一碗南瓜米汤,才勉强压下辣意。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叶菁菁:“我好像跟你说过吧,喝中药的时候,不适合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但凡病人,在医生面前,尤其是中医面前,天然有种心虚感。
搞得叶菁菁的第四筷子怎么也伸不出去。
谢大夫的良心终于发现了:“没事儿,你吃肉片我吃辣椒,他们家辣椒跟肉片是先分开来炒的,肉片还行。”
叶菁菁却怀疑:“你行吗?你能吃辣吗?”
谢广白立刻维护自己的尊严:“我刚才那是猝不及防,没回过神。”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叶菁菁肯定不会跟他客气,直接上筷子夹肉片。
不过她还算有良心,留了一半给谢广白,反正皮蛋拌豆腐也是下饭菜。
两人开启光盘行动,叶菁菁干了两碗饭,谢广白吃了三碗。
实在是辣椒太辣了。
末了,他们放下筷子的时候,大海碗的南瓜米汤,全被喝光了。
经理过来留人:“别急着走啊,谢大夫,你两点半去德兴菜馆也来得及。”
谢广白赶紧摆手:“不了不了,谢谢啊。我们先过去了。”
他看周围饭店职工有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又稍稍提高了音量,“我今天晚上在医院,晚上六点钟到十点钟都能找我。”
众人这才露出笑模样。
原本跑医院看病,对于他们来说,没多大吸引力。
但经过今天上午的诊疗和培训,现在大家特别佩服谢大夫的医术。
不愧是祖传老中医,的确有两把刷子。
等下班了,带家里人去找他看看。
叶菁菁跟着他一块儿出了饭店大门,忍不住好奇:“你晚上还要上班吗?”
“帮忙搭把手。”谢广白解释道,“一般小夜班比较忙。大家白天上班,能忍着都忍着,晚上吃不消才会过来看病。”
叶菁菁当真同情他。
她现在一点点也不羡慕有加班工资这种事。
上班,就是对人类最大的摧残。
看看柯基福仔,上班前是一只多么活泼的快乐小狗,一上班,呵呵呵,写满了沧桑,一身的班味。
所以她结束了下午的培训,一分钟都不留恋,跟着谢广白去医院,喝完他托同事帮忙熬的中药,立刻又骑着车回了纺织厂。
她得赶紧学一遍已经过时的旧知识。
不过在学之前,她要把自己已经掌握的知识记下来。
省得考一次高考,她的知识体系直接后退40年。
叶菁菁一边翻着化学自学丛书,一边做记录。
写着写着,她突然间意识到,她其实是带了金手指的。
这些她已知的,40年后会更新掉的化学知识,就是她自带的外挂呀。
拉一条出来,写一篇文章,就能挣一笔稿费。
哎哟,这可真是白捡的钱了。
叶菁菁写得眉飞色舞。
王凤珍她们吃过晚饭上楼来,瞧见这架势,好奇不已:“这是什么呀?你新找的资料吗?”
她们真佩服叶菁菁的能耐,她还能从大学里找到人家大学老师出的卷子,给她们写。
叶菁菁按住了手上的本子:“这个不是。”
她伸手把自学丛书往前面推了推,“这个才是。”
大家赶紧伸手翻资料,呀!有这么多本啊。
但还是有人对她手里的笔记本更感兴趣。
因为上了这一个月的课,大家都明白一件事了,那就是叶菁菁很牛掰。
她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学完了中学课程,而她讲课比老师们清楚多了,一听就能听明白。
所以叶菁菁写的,他们能不好奇吗?
叶菁菁无奈,只能信口胡诌:“这是大学才会学到的东西,大家现在不必看。不然脑子容易混乱。”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有人开玩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秘籍呢。”
秘籍?
叶菁菁愣了下,旋即脑海中冒出个念头。
秘籍啊,这秘籍完全可以用来挖个大坑。
好好坑一坑该坑的人。
第40章 我这人比较缺德 她人美心善,最合适做……
坑人之道, 自古有之,且此坑非彼坑,乃以智取胜之坑。
坑谁呢?
当然是能坑一个是一个。
首当其冲的就是范哲兵。
作为卢少婷的丈夫, 哦不,现在叫前夫, 以及《后妈文的原配重生了》的男主角——
其实从穿越到现在, 叶菁菁从来没见过他,更别说打交道了。
理论角度上来讲, 他应该没得罪过叶菁菁。
但理论与现实永远存在巨大的差距。
这个范哲兵,跟世界上大部分便宜一分没少占, 却始终的隐身的男人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大爹无需拉下脸直接脏了自己的手,自有他们的女人冲在前面, 积极干好父权打手的活。
卢少婷从叶友德手里拿的钱和票, 范哲兵可一分都没少花。
而这些,都是吸的党爱芳和原主的血。
吸血鬼就应该钉在耻辱柱上, 永远不要想什么功成名就。
要实现这一点,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是没机会。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斩断范哲兵的大学路。
此事乍一看,挺癫。
尤其叶菁菁就是个纺织厂的临时工,平平无奇小老百姓一枚,穿越也没带个空间啥的。
除非痴人发大梦,否则要怎么隔空断人前程。
要知道, 范哲兵人又不在西津市,想打断他的手,都没地方下手。
但实际上, 这事其实有操作空间。
叶菁菁想的不是物理打击,她好歹是大学生文化人,哪里能动不动就动刀动枪呢?
咳咳,事实的真相是,她怂,她怕自己给人套黑袋子打闷棍,会被警察叔叔给抓了。
她要的是杀人于无形。
简单点讲,她要设圈套,让吸血鬼自己钻进去。
范哲兵在《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被描述的有经天纬地之才,是绝对的学神。
关于他如何考上大学的,刨除那些形容他天资聪颖的废话之外,小说提供的关键词都是依靠女主。
上一世,也就是《我在七零当后妈》里,是穿越女“叶菁菁”主动帮助他,给他找资料,辅导他功课,让他顺利考上了大学。
而这一世,《后妈们的原配觉醒了》里,是女主卢少婷离婚回城后,在书店买了《数理化自学丛书》,寄给了他。
他靠着资料,提前半年复习,直接吊打同期,顺利入学。
不管哪种说法是真的,都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在没有女人帮助的情况下,范哲兵这位男主角,原本的知识掌握水平并不足以考上大学。
这也没啥好嘴的,下放知青的普遍文化知识水平都不咋样。
大革命爆发前,范哲兵才上初一。1966年6月,他初一期末考试没举行,先闹革命了。
然后是长达两年多时间的大串联,一直到1968年10月份,他们当地才开始复课。
当时中苏关系极度紧张,大战一触即发。在严峻的国际局势面前,最高指示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反帝必反修”。
故而复课的初中生,并没有恢复正常教学,而是按照军事编制,学校一个班级就是一个排,学军挖地道,参加军事训练,随时准备投入到全民皆兵的反苏修侵略的战斗中去。
至于日常上课,大家重点是学□□语录,文化课也并非学数理化,而是统一称之为“学工学农”。
课堂不在教室,在工厂在田头。老师在生产的间隙,见缝插针地跟他们说点儿工农业相关的文化知识。
可即便这样以战时标准开展的初中,范哲兵也没能上完。
因为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传达了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1969年1月,17岁的他就跟绝大部分城市青少年一样,集体打包下乡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接受过系统的文化知识学习。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范哲兵确实很倒霉。
但要谈起倒霉,他的同龄人都倒霉。
而且倒霉的他们,大部分都努力靠自己双手从事农业劳动,竭尽所能地养活自己。
比起他们,自打1970年跟卢少婷好上之后,就放心大胆吃软饭,过得跟个少爷似的范哲兵,实在无需过多的怜悯心。
叶菁菁不打算再让这种人吸血,而且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她要在高考复习资料里埋雷,坑死范哲兵!
鉴于范哲兵从头到尾,实际上只读完了初一的文化课,叶菁菁估摸着他并没正儿八经学过物理和化学。
且虽然小说里,卢少婷一回城,就去书店给他买了《数理化自学丛书》,但书店方面说已经多年没卖过这书,加上考虑到“文·革”时期的出版业状况,叶菁菁更倾向于认为——
《后妈文的原配重生里》提到的自学丛书,其实就是自己手上目前拥有的这一套。
所以,她要改写一番资料,让心心念念偷了书的人,好好跌个大跟头!
这样,她可以一箭三雕。
什么?你说倘若叶友德和卢少婷不偷她的东西要怎么办?
嗐!狗改不了吃屎,吸血鬼除非死,否则绝对不会放弃吸血。
可要是万一呢?
万一就万一呗。
最多她叶菁菁白忙活一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捋清楚思路后,叶菁菁瞬间亢奋起来。
果然人做坏事最开心,她这么人美心善,最适合做这种坏事!
不过,可惜现在已经10月份了,估计距离公布高考估计时日无多。
她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偷梁换柱,靠手写肯定不行,她需要打字机。
刚好,原主就具备这样的操作技能。
感受到这一点之后,叶菁菁又忍不住想叹气。
真的,原主虽然因为家庭关系,个性懦弱,但她已经竭尽所能想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了。
纺织厂的三班倒,对身体健康影响极大,很多人干三两年以后,身体吃不消了,就会想办法转岗。
原主不是孤儿胜似孤儿,爹妈完全指望不上,所以想自己考厂里的打字员。
她没有打字机,就偷偷拿硬纸板对着做模型,然后自己利用一切闲暇时间拼命练。
她一分钟准确无误地打出60多个汉字。
别小看这成绩哦,要知道,这可是老式打印机,得熟记铅字盘里5000多个汉字的位置,才能顺利打字。
而且铅盘里的铅合金铸成的活字,相当于一枚枚小印章,上面的字是倒置并反写的。
为了练出打字技术,原主甚至倒过来读书和报纸,好熟悉这样铅盘里的字。
可惜的是,尽管原主比关系户字打得快一倍,却还是没能成为打字员。
就这样,原主也没放弃,还在私底下偷偷练习。
她一直,一直想要努力地生活得更好一点啊。
叶菁菁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就冲这点,她就不会放过无耻的吸血鬼们!
用原主的打字技能埋坑,也算是原主自己报仇了。
叶菁菁伸手抹了把眼泪,刚好薛琴过来找她,看她眼红红的,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哪个欺负你了?”
“没事。”叶菁菁吸吸鼻子,“我就是想找台打字机。”
谁知道薛琴竟然瞬间眼睛红了,还激动地握住了叶菁菁的手:“叶菁菁同志,我早就说了,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向厂里反应。现在你为了给大家准备学习资料都急哭了,我实在太羞愧了。”
叶菁菁:……
呃,这误会大发了,她……她当然不会惭愧。
她理直气壮地提要求:“那我能借用厂里的打字机吗?”
薛琴连连点头:“当然可以,我带你过去。”
纺织厂工会办公室的隔壁,就是隶属于厂办的打字室。
因为经常有文件需要打印,所以薛琴跟打字室的人常来常往。
她熟门熟路地进了打字室的门,跟还在埋头忙碌了打字员打了声招呼:“孙晓梅,我用一下打字机呀。”
打字员嘴上“哦”了一声,头都不抬:“你自己用吧。”
因为要打印的文件多,所以他们纺织三厂打字室,财大气粗地购置了三台打字机。
两台旧的,一台新的。
薛琴问叶菁菁:“你用哪台?”
孙晓梅这才抬起头,瞧见叶菁菁,立刻皱起眉毛,脱口而出:“你不能用!”
薛琴莫名其妙:“为什么?”
“她……她……”孙晓梅支支吾吾,“她不是我们……”
薛琴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她是我们纺织厂六车间的,不是外人。叶菁菁你都不认识吗?哎,菁菁,你用哪台呀?用这台吧,这台新的,好用。”
说着,她推着叶菁菁往放打字机的桌子前去。
把人摁在座椅上后,她才想起来问,“菁菁,你会用吧?”
“会。”这具身体的肌肉已经引导着叶菁菁开始忙碌。
她左手拉动铅字盘左右滑动,找到化学的“化”所在的位置,右手握住打字手柄,按下打字锤,“吧嗒”一声响,化字就正面落在滚筒的蜡纸上。
“吧嗒吧嗒”声不停,蜡纸上印的字越来越多。
薛琴惊讶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呼:“哎呀,菁菁你打字好快呀。”
铅字打字机说白了,好像没多少技术含量。
但你如果想打得快,那当真不简单。
薛琴也学过打字,可惜一分钟只能打十来个,和叶菁菁压根没办法比。
铅字打字机不像电脑一样,有显示屏,可以直接看。
故而叶菁菁没办法一心二用,闻声只是笑笑,继续一次又一次的敲击打字锤。
打字室的负责人马姐,端着杯子从外面进来,见状惊讶道:“哎呦喂,这打字够快的呀。一小时能打多少字啊?”
薛琴有手表,立刻拿起来计时。
不用等一个小时,一分钟的时间,叶菁菁已经打了整整63个字。
她一张蜡纸打完了。
马姐忙不迭地拿到手上检查上面的字,乖乖隆地洞,打得这么快,居然还没错别字。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马姐感慨万千,“我74年参加咱们全市职工打字比赛,一分钟58个字,已经是第一名了。现在跟你一比起来,我得喊老师哦。”
叶菁菁赶紧表示:“马姐你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
“你别谦虚呀。”马姐好奇不已,“你打字这么快,怎么不到我们打字室来啊?”
厂办的打字室,三台机器三个人,两个小年轻练到今天,一分钟也就打二三十个字而已,而且还容易出错。
跟他们一比起来,叶菁菁完全可以当大师傅了。
马姐疑惑:“哎,我记得去年招工,我们打字室要过人啊。”
薛琴也猛然想起来:“是呀,菁菁,你怎么没考打字员?是不晓得吗?”
瞬间,打印室的空气莫名凝滞了,静得简直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