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正在越来越喜欢她

    守节的端敏郡主将在五日后大设宴席,宴请宾客,一下冲上了长安城热搜榜首。

    端敏郡主守节八载,一向深居简出,少有露面,大开宴席更是头一回,可不就引人热议。

    坊间更是揣测不断。

    “郡主喜静,怕是有重大变故。”有酸儒皱眉,一副很是担心的模样,“只可惜我出身寒微,连见郡主一面都难。”

    当初端敏郡主愿为未婚夫守节,在时下过分开放的民风中,宛若一股清流,博了一批读书人的好感。

    和酸儒凑一块的自是相投之人,一个个面带愁容,只恨自己不能为佳人解难。

    像是酸儒想法的自然不少,倒是坊间有个上了年纪的婶子,笑盈盈自然而然地说,“郡主还是小姑娘,爱热闹呢。”

    民间揣测不提,得了帖子的人家知道在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被端敏郡主送了请帖,独独申氏一族未得一张请帖,要知道郡主可是在为申家守节,一反常态之举就耐人寻味起来。

    申家府邸,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滴下水来,申家外嫁的姑娘们羞得回来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他们申氏一族这样被羞辱,简直就是把他们的脸地上踩。

    其中嫁得最好的是申铎余的胞妹,嫁进了庆国公府,因为端敏郡主的事,夫家很是看重她,这些年一直过得很顺心,没想到眼看着庆国公就要把爵位传给他们这一房的时候,会闹出这种事来,申淑华哭得不能自己,“燕琦华对得起我的哥哥吗?”

    申淑华祖父脸上每道皱纹都带着阴沉,他今年六十有九,还有四个月就要到他的七十大寿,古今往来,长寿老人少有,子孙后辈都在商谈怎么大办,眼下却出了这样的事,申祖父沉声,“事到如今,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搞清楚。”

    申铎余的爹憋闷道,“我申家怕是成了长安城的笑柄。”

    申祖父看了眼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要是嫡孙铎余还在世,申家如何会落败,想到曾经惊才艳艳的长孙,申祖父脸上的沟壑更深。

    眨眼就到了宴会当日。

    裴明姣和崔意自然在受邀名单,宴席地点在端敏郡主府。

    郡主府不是常人所想的那般清冷孤寂,反而花团锦簇,一片生机。

    宴会主人燕琦华一改从前简素清苦模样,珠翠环身,端丽非常,众人心有明悟,笑着同燕琦华打趣。

    裴明姣看着被人堆围着的燕琦华,同崔意感叹,“记忆里,表姐就是这样的,那时候大家都说表姐是长安城最会玩闹的女娘。”

    暖阳下,人群中的燕琦华笑容肆意明媚,崔意没见过她守节的模样,但现在就很好,阴霾散去,天高海阔。

    裴明姣拉着崔意,“表姐还没见过你呢,让她认认人。”

    “表姐。”裴明姣带着崔意融了进去,笑眯眯的夸赞,“你今天好漂亮啊。”

    “哎呀,当不得咱们长安第一美人的夸赞。”燕琦华促狭道。

    曾经大言不惭自封是长安第一美人的裴明姣一点也不脸红,嘻嘻直笑,自然而然的介绍起身边的崔意来,“表姐,这是崔意,我的妻子,你还没见过呢。”

    崔意落落大方见礼,“表姐。”

    燕琦华仔细端详了崔意一瞬,笑着夸道,“好个标致美人,连我也喜欢呢。”

    说完,拉着崔意把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套到她手上,“我没能参加你两的婚礼,实乃遗憾,这个就作为赔礼,好原谅我这个做表姐的。”

    暖玉入手,崔意不缺好东西,但也知道这镯子价值不菲,崔意也能感受到燕琦华的真心实意,也回之真心,“听姣娘说过,表姐曾经是长安城出名的神箭手,我那里有把好弓,到时候给表姐送来。”

    燕琦华一怔,曾经意气风发的岁月仿佛在眼前浮现,笑着感叹,“没想到姣娘还记得呢。”

    围在这的夫人们接二连三的开口。

    “不知永嘉郡主记得,我们也记得呢。”

    “是啊,那时候长安城的郎君们也不是琦华你的对手呢,可给我们女娘争了一口气。”

    “是啊是啊。”

    在这凑堆的都是燕琦华曾经的好姐妹,见着燕琦华时隔八年再次活了过来,如何不开心激动。

    她们这边聊得开心,角落的申淑华脸色就格外阴郁,她是申氏女按理说要脸是不该来的,但燕琦华对申家漠视至极,偏偏她又是皇室宗亲,申家奈何不了一点,申淑华想着夫婿这几日的冷眼埋怨,爵位也要飞了,申淑华只能厚着脸皮,央着从前瞧不上的姐妹,带她一道来。

    燕元宜也在受邀名单里,她身边跟着顾宁,顾月则是有眼色的和其他女娘凑一堆,没和裴明姣、崔意凑成碍眼的三人组。

    顾宁正在欣赏姹紫嫣红的鲜花,就被一脸阴暗没憋好屁的申淑华吓了一跳,赶紧问燕元宜,“她是谁啊,怎么一脸要搞事的模样?”

    燕元宜已经习惯顾宁越发不着调的说话方式,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几句话就解释了其中的关系。

    顾宁总结,“这是吸血没吸够呗。”

    燕元宜觉得这形容非常贴切,但要是这样的场合,申淑华能做出乱子来,那简直就是蠢得不能再蠢了。

    她领着顾宁往听戏的地方去,没在关注阴暗的申淑华。

    裴明姣和崔意同燕琦华寒暄完,两人相携迎着春光赏花,裴明姣同一旁面带慵懒的崔意道,“我怎么觉得表姐这里的花开得就是比咱们府上艳呢!”

    鼻尖满是花香的崔意闻言,“若是喜欢,同表姐讨些种子便是了。”

    裴明姣觉得有道理,认认真真记下了,准备等宴席结束后,再去向燕琦华讨要。

    两人慢悠悠走着,遇到和他们府上不一样的建设,裴明姣都会说上一句,末了还问崔意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府里也可以弄上。

    崔意每次都拒绝了,在崔意看来,她们住的地方没有什么要改变的。

    裴明姣说得多了,崔意回过味来,说:“我对这些没有过多的追求,舒适就很好。”

    裴明姣一脸认真,十分不赞同反驳,“可那是我的郡主府,一切都是由我的喜好布置,若是我一个人住,那没问题。”

    “可现在是我们两一起,意娘,我的喜好不是你的喜好,我不需要你处处迁就我的。”

    崔意没想到裴明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在这平常的日子,她无比清晰感知到。

    她的妻子,正在越来越喜欢她。

    第52章 如果是我

    裴明姣和崔意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搭戏台的地方,燕永蓉正在和戏班主说话,其他小娘子两两三三的凑一块谈笑,她两一到,就有婢女上前领她们入座。

    客人的桌前都备着一本戏集,旁边坐着燕元宜和顾宁,裴明姣礼貌的和燕元宜寒暄了几句,半分眼神都未给到顾宁身上,那视若无睹、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得顾宁拳头都硬了,不过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没说什么回怼的话,她悄悄给了崔意一个眼神。

    姐妹,你真是辛苦了。

    她那不老实还想勾搭的样子,一下被裴明姣注意到了,她动作轻柔地端了杯茶放到崔意手上,见崔意低眉品茶后,冷笑对着顾宁开腔,“怎么,我和意娘一体,顾大人是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吗?”

    顾宁一下子就被裴明姣嘴中的顾大人爽到了,拼命扯住上扬的嘴角,抿了下唇,调整表情,附和:“郡主说的是。”

    裴明姣一副被恶心到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对着燕元宜说,“表妹小心点啊,有的人就像暗地里的毒蛇,什么时候被咬了一口都不知道。”

    毫不顾忌的就用了离间计。

    顾宁脸色未变,燕元宜轻轻一笑,“多谢表姐提点。”

    崔意适时的把话集放到裴明姣面前,“我瞧了两眼,这上面的故事是你喜欢的类型。”

    裴明姣眼睛一亮,赶紧翻开研究,崔意与燕元宜视线交汇,两人互相颔首,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燕永蓉交接好,就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她年岁比裴明姣大小,比燕元宜大,容貌丰腴,笑起来叫人瞧着如沫清风,打完招呼,她十分自豪道,“今日的戏曲都是我姐姐写的剧本呢。”

    这话没避着人,周遭的人听闻自是惊奇不已。

    戏本不少人都看过了,主角徐娘子为了爱情低嫁,她与丈夫琴瑟和鸣,可偏偏丈夫家里对她百般挑剔,还私自挪用她的嫁妆,为了丈夫,她忍了下来,可婆家一直得寸进尺,丈夫总会用那双深情的眼睛祈求着她,徐娘子很快枯萎了。

    昔日好姐妹就劝她和离。

    徐娘子很是不舍,“孟郎对我很好。”

    好姐妹冷笑,“对你的很好就是在你被欺负的时候视而不见吗,丽娘,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这就是你要追求的幸福吗?”

    徐娘子回去想了好久,最终决定和离,又变成了曾经明媚的模样。

    在列的申淑华自然也看了剧本,当时她还拉着人蛐蛐呢,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那劝徐丽娘和离的算什么好姐妹,这会听到燕永蓉的话,瞬间明悟,原来是燕琦华写的,怪不得燕琦华最近不安分,原来是被这些东西影响了,她骤然出声,“出嫁从夫,徐丽娘妇德不修,这样的人该遭万人唾弃才对。”

    这话一出,众多女娘脸色皆是一变,齐国民风开放,二嫁三嫁的女娘比比皆是,有些家世好的女娘身边还养着小侍呢,这话一出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申淑华旁边的小姐妹现在就是很后悔,她就不该好面子,做什么带这么个大祸害来。

    偏偏申淑华还不觉得,她当燕永蓉还是那个任由她欺负不还口的女娘,说教道,“永蓉,赶紧把这剧换掉,免得教坏人。”

    燕永蓉脸上的笑吟吟道,“申氏夫人,你可真爱操心呢,当着主家的面操心起主家的事来了。”

    申淑华被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噎,难堪至极,尤其是周围若有若无的嘲笑,申淑华挺着背,冷笑:“我只是好意出言,按礼我还是你的长辈,提点两句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这话一出性质就不一样了,从前申淑华就爱说什么古时礼法,一套套的,起初还有人觉得申淑华是被洗脑了,还想着帮一下,结果人家乐在其中,其实不止申淑华,其他申氏女或多或少也遵循着那一套,就连嫁进申家的女娘似乎也变了,慢慢的就有人回过味来。

    燕永蓉脸上的笑意一收,“这世间能做我长辈的不少,申氏夫人你还不够格呢。”

    申淑华脸色铁青,脸带愠色。

    正在这时,燕琦华款款而来,“这是出什么事了?”

    申淑华愠色对准燕琦华,直呼其名,“燕琦华,你怎么对得起我哥哥的,你忘了哥哥临死前,要你照顾申家吗?”

    燕琦华眉一扬,“没忘。”

    申淑华一听底气更足了,她甚至忘了家里的嘱咐,质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做的?因为你,我们申氏一族成了彻头彻底的笑话。”

    燕琦华脸上的笑容明朗,“那就再添一桩笑料吧。来人,快快把这泼妇哄走,真是惹人晦气。”

    申淑华不可置信的睁大眼,还没叫她反应过来,就被侍从架着走了,燕琦华笑盈盈对众人道,“叫大家看笑话了。”

    一个个说着哪里哪里,气氛再一次活跃起来。

    裴明姣在崔意耳边感叹,“真是哪里都有蠢人呢。”

    崔意:“是啊。”

    裴明姣安静了一会,贴近崔意,热烫的呼吸撒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嘀咕,“意娘,我发现申铎余或许根本不喜欢表姐。”

    崔意微微偏头,侧目与裴明姣相对,呼吸交缠,似带疑问。

    裴明姣莫名害羞起来,明艳白皙的脸颊漫着粉色,她说:“因为如果是我,我只会在临死前嘱咐意娘你好好活着,每天都要开开心心,长命百岁,不会把照顾我父母的责任交给你。”

    崔意呼吸放轻,被震了一下,竟有些晕眩,她喉咙动了动,灵魂深处的震颤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戏台上,柔和、圆润的乐器声响起,戏幕开始了。

    崔意只想把眼前的人抱在怀里,最终她克制而冷静的把裴明姣的手紧紧握住。

    裴明姣眨眨眼,看着彼此紧握的双手,眼睛亮亮的,在戏声中,她得意道,“我是不是说对了?”

    正在缓和过分跳动心脏的崔意:“嗯。”

    裴明姣全然不知崔意的克制,她嘚瑟坏了。

    戏曲演到一半,有天使带着天子赏赐而来,丰厚的赏赐,让众人知道天子的态度。

    这些年来,天子对赵王府很是冷淡,燕琦华不守节了,恩赏就来了,大家都不是蠢人,一时间,申家的名声一落千丈。

    赵王妃呐呐,“这怎么可能呢。”

    圣上是男子,哪个男子不希望妻子守节呢。

    赵王圆嘟嘟的脸上满是委屈,“申家那老匹夫害我不浅啊。”

    第53章 我们出去玩吧

    端敏郡主得到天子嘉奖,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申家在朝堂之上接二连三被弹劾,圣上无奈只得让大理寺查明真相。

    年纪七十的申祖父听闻,眼前一黑,他知道,申家完了。

    惠宗皇帝在世时,申祖父官职太常丞,在任以来,申祖父勤勤恳恳,不敢有半分懈怠,三年又三年,身边的同僚都在晋升,怎么也要轮到他了,结果一个女娘进了太常寺,仅仅不到一年就成了太常寺少卿,直接凌驾在他头上,成了他的上级,那本该是他的,申祖父如何服气,尤其是对方为了官职,不惜与夫家和离,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申祖父不想以后家中会出现这种祸家女娘,格外注重礼法,当初端敏郡主一个宗室女都肯为他的孙子守节,申祖父如何不骄傲,只是现在有多骄傲就有多后悔。

    薛老太君听家中小辈说起申家的事,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那王八蛋会遭报应。”

    薛家小辈:“”

    薛老太君今年刚过六十,身子骨硬朗得很,笑起来和风细雨极了,但是嘴却一如既往地不遮掩,她曾是太常卿,太常寺最高长官,年岁到了,自然而然退休了,年轻时,她也是一代风流人物,先为人妇后踏入官场,自此扶摇直上。

    薛家最小的女娘趴在薛老太君的膝上,薛老太君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花苞头,远处一把年纪的女儿正在告诫其他小辈不要学她骂脏话。

    她忽地想起,她那个大儿子,今日是不是该来拜见她了,当初和离时,与前夫同仇敌忾还曾说不认她这个母亲,随着她步步高升,年岁渐长的大儿子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忏悔,做足了孝子模样。

    难道大儿子是对她忏悔吗?不是的,是对她官职的忏悔,他需要她这个身居高位的母亲铺路。

    现在的女儿是她后生的,父亲是谁她也不知道,薛老太君朝她说,“慈阳,以后就不要叫你大哥上门了。”

    正在训诫的薛慈阳一怔。

    申家的那点破事上了几次长安热搜,最后以罢免申氏一族嫡系所有的官职结束收场

    裴明姣拉着崔意种花,这些花都是燕琦华送来的,裴明姣学画学闷了,就想活动活动,自然而然的就要带上崔意。

    她卖力地挖着土坑,崔意在一旁拿着设计图指挥。

    两人短衫上沾了不少泥土,裴明姣呼哧呼哧刨土,嘴叭叭地也不得闲,暖风和煦,崔意神情舒缓半眯着眼睛,时不时附和两句。

    裴明姣是想说就说什么,一会说起小时候的趣事,一会又要蛐蛐一下别人,在崔意面前尽情的展示自己,说到最后裴明姣突然把锄头一扔,“意娘,我们出去玩吧?”

    “嗯?”毫无逻辑的话让崔意没反应过来。

    裴明姣凑到崔意面前,“你画的地图我都瞧见了,我才知道你有那么多地方想去呢。”

    崔意喜欢对照游记把上面的地图画出来,有趣的地方会用朱砂标记,也是偶然被裴明姣翻到,这会阳光这样好,正是出行的好时机。

    崔意有些意动,但她万事都要有个计划,微微迟疑,“会不会太匆忙了?”

    裴明姣爽朗一笑,“不匆忙,白英会安排好的。”

    打工人白英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

    崔意很是相信全能管家白英的能力,她们也不走远,直接去了离长安城最近的城池。

    等家里长辈知道的时候,崔意和裴明姣已经到鄠县了。

    燕琳琅意味深长道,“出去走走也好,水太浑了。”

    郑六娘本来想找裴明姣吐吐黑泥,没想到裴明姣和崔意小两口去游玩了,春光明媚,似乎只有她在原地踏步,郑六娘突然就想通了,她回去拿着自己的作集,叩响了白鹭书院的大门。

    等郑家知道的时候,郑六娘成了程康乐的关门弟子。

    白鹭书院是高祖皇帝所建,里头有条校规,女学子若是被家里强定婚事,可找大理寺最高长官撤销婚约。

    这条校规在高祖时期用得多,到现在已经很少用了。

    郑家没想到郑六娘能做到这个地步,郑父脸色铁青,“我可是为了她好,嫁过去以后就是一品亲王夫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郑母一味哭哭啼啼不说话,哭得郑父心烦,骂了一句,“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说罢,甩袖而去。

    郑母等人走后,拿帕子擦掉眼泪,冷静吩咐左右,“六娘怕是什么都没带,你们悄悄去,给六娘送些银钱。”

    第54章 拜佛

    裴明姣和崔意简行出游,自是没有惊动当地县令。

    但她们在当地还是引来不少注目,侍卫层层簇拥,女婢小厮环绕,乘坐的马匹毛色光亮,排场十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从长安到鄠县有四十余里地,虽走的官道,但古代马车防震力度即使在富贵再有权势的人,也得受着,一到了鄠县,裴明姣跟枯萎似的,明媚的五官郁郁,精力充沛的她都尚且如此,体弱的崔意状况更糟,走到半道就被颠吐了,脸色煞白,把随侍的人吓了一跳,裴明姣更是嚷着回去,被崔意拒绝了。

    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她自然不想就这么半途而废。

    裴明姣只得一路盯着,好在顺利到达。

    到鄠县时,晚霞已落,寻了一座客栈落脚,裴明姣躺在榻上,丫鬟在给她按摩,水声透过屏风簌簌传来,裴明姣半眯着眼睛,朝里头喊,“意娘,别洗太久,水凉了会生病的。”

    刚进来不到十分钟的崔意默默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珠,披了件单衣出来,身上是她们惯用的沐浴香,她一出来,裴明姣就让丫鬟下去,她精神抖擞地拍了拍刚刚躺着的位置,“快躺下,我给你按按。”

    崔意顺了她的意。

    动作虽有几分生疏,但力道却是刚刚好。

    屋内点着安眠的熏香,肩颈的酸涩渐渐被揉开,安稳舒缓的氛围,崔意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眼睛缓缓闭上。

    裴明姣察觉不对劲,垂眸一瞧,她的妻子睡得正熟。

    她动作轻柔地把崔意抱起,这是她第一次抱崔意,但她却能稳稳当当抱住,她像捧着一片羽毛,轻而缓地,放到柔软的床榻中。

    盯着崔意略显病气的眉眼,神情难得肃穆。

    第二日,崔意在暖烘烘的怀里醒来,周身懒洋洋,节奏轻缓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响起,崔意注视着睡姿略显霸道的妻子,轻轻把人环住,少见地,赖了会床。

    等裴明姣睡够起来时,就瞧见正在窗口观望,裴明姣眨了眨眼,耳边依稀能听到说话声,走近了声音才清晰,她们住的客栈,服务环境都是一流,价格自然也非常美丽,对出来游玩的裴明姣和崔意来说却是算不得什么。

    客栈外,一对打扮十分朴素的父子两正在外头吵着见这客栈的少东家,是轰也轰不走。

    两父子都是老实巴交的长相,身上的衣服打着显眼的补丁,裴明姣天然就觉得这两父子被欺负了。

    崔意知道她略冲动的性子,低声解释缘由。

    裴明姣越听越费解,左眉挑高,“这男的趁着明月轩的少东家落难失忆,谎称他们是夫妻,还骗着人家女娘生了个孽种?”

    崔意没反驳这句话。

    裴明姣探出头,声音高傲又刻薄:“滚远点,再吵信不信打断你们的腿。”

    声音在他们上方响起,掌柜一惊,抬眼瞧去,最高层三楼探出一位女娘,素颜披发,眉眼尚且稚嫩,但难掩贵气,想到昨日来时的阵仗,掌柜赶紧抱拳讨饶,随后吩咐打手,赶紧把闹事的两父子架走。

    两父子还不依,被打手打了一棍彻底老实下来。

    裴明姣见此,舒爽极了,笑盈盈对崔意道,“对付贱皮子就得这样。”

    崔意:“”

    两人梳洗完,用过早膳,就准备出去逛逛,掌柜的见两人总算下楼,殷勤道,“多谢娘子早上仗义相助,两位远道而来,想来是不了解鄠县,这是周芜娘子,鄠县哪里有个狗洞都一清二楚,不妨叫她带两位娘子逛逛,如何?”

    裴明姣见周芜笑得含羞带怯的,不是个爽落性子样,又觉得掌柜形容实在好玩,索性就同意了。

    等出了明月轩,裴明姣就问:“听闻这里的草堂寺十分灵验对吗?”

    周芜点头,“是的,每日香火不断呢。”

    崔意听到两人的对话,侧目看向裴明姣,她倒不知道裴明姣还有想实现的心愿。

    裴明姣绷住脸,“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崔意睫毛轻轻垂下,眉梢几分可怜,应声:“好。”

    裴明姣差点没忍住。

    周芜见两人互动,脸烫烫的。

    周芜领着*两人去了市集,烟火气十足,裴明姣和崔意容貌出色,在这里倒成了一道风景,裴明姣倒不觉冒犯,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周芜指着正前方冒着热气的馄饨摊位,说:“这家馄饨很鲜,两位贵人可要尝尝。”

    好奇有多鲜的裴明姣应下,“好。”

    周芜熟门熟路过去对着支摊的老婆婆说,“虞婆婆,来三份馄饨。”

    虞婆婆虽然上了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每根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做之前会舀水冲手。

    等馄饨的间隙,裴明姣索性就问起今早的事。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前头和崔意讲得差不多,周芜说得更详细,“少东家记忆恢复的时候,正是难产之际,好在少东家坚韧,强撑一口气,才堪堪保全性命,之后更是与那屠夫周旋,趁其不备,逃回家。”

    “没曾想那屠夫,竟敢还敢找上门,闹得满城风雨,之后还闹到官府去,幸好刘大人英明,罚了那屠夫做了三年苦役。”

    “可那屠夫惯会装可怜,搞坏了少东家的名声。”

    “今天上门就是想要少东家认回儿子,好接管家业。”

    周芜冷笑,“不过是听说少东家要在宗族中选下任继承人了。”

    话说完,馄饨适时也送了上来,冒着热气的馄饨带着香味扑鼻而来,嘴刁的裴明姣舀了一个尝尝。

    对吃惯了好东西的她来说,味道一般。

    不过裴明姣吃的是趣味,见崔意小口小口的吃着,裴明姣觉得她吃的就很可爱,一时食欲大增,很捧场的都吃完了。

    三人吃完,在摊位上缓了缓,虞婆婆的小孙女从小巷跑出来,说林婶婶不动了,好像是死了。

    虞婆婆一愣,同食客们告罪一声。连摊子也不收,急急忙忙的就去看个明白。

    周芜吃了一惊,见裴明姣懵懵的模样,赶紧解释,“林婶子是虞婆婆家的租客。”

    又有些纳闷,“林婶子身子骨一向健康,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裴明姣直觉这里面有事,一副好奇又不敢去看的模样,崔意瞥了眼深处小巷汇集越来越多的人群,她冷静道:“报官吧。”

    官府的人来得很快,仵作验尸后,判定是被谋杀。

    裴明姣没去现场,周芜带着她们在市集逛了一圈,就决定去草堂寺。

    在山下,就闻到浓重的香火味。

    裴明姣眨眨眼,拉着崔意的手,踏上百步石阶。

    第55章 不要你陪我

    春色正秾双桧静,朝光初上一峰寒。

    草堂寺越往深处,越清幽。

    周芜指着远处连绵起伏如同一幅巨大绿色屏风的峰峦,“那是终南山。”

    裴明姣站在高处,视线远眺,轻轻喘气,望着这雄浑而秀丽的背景,只觉惊叹震撼,她迫不及待的看向崔意,对方脸上带着运动后的薄红,额上布着细汗,但神情十分宁静与沉醉,蓦地,对方突然偏头,用看山时的眼神,柔和且专注。

    裴明姣嘴角不自觉上扬,约定:“以后多出来走走吧。”

    崔意嗯了一声。

    驻足欣赏了好一会,她们走近寺庙内部,周芜精气十足,“里头有一口会喷烟雾的井呢,相传里头住着真龙神君,喝一口能长命百岁呢。”

    听到这话的裴明姣眉眼蠢蠢欲动,眼睛粲然发亮,明艳的小脸对着崔意,“意娘,一会你一定要多喝几口。”

    现代人崔意完全明白,井水会有烟雾冒出,是因为温差形成的,并不是什么神迹,可看着妻子高兴期盼的神色,她应声:“好,你也陪我一起喝。”

    裴明姣肯定道:“我当然要喝,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这话曾经裴明姣也说过,与那次轻快不同,这次她格外郑重认真。

    崔意意有所觉,她的妻子似乎是在恐慌,因为她病弱的身体,崔意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但现在似乎不够。

    周芜找到相识的沙弥,沙弥泡好井水来到招待香客的闲室,裴明姣喝完井水后,盯着崔意,原本气定神闲的崔意不自觉地加快速度,三杯下肚,隐隐有了饱腹感。

    崔意:“”

    裴明姣这才满意,她笑盈盈道:“意娘,你肯定能长命百岁了。”

    崔意听闻,手一转,又给裴明姣倒了一杯井水,“你再喝一杯。”

    裴明姣盯着崔意直直傻笑,半响在崔意白皙肌肤快被绯色覆盖时,裴明姣接过井水一饮而尽。

    两人在禅房温情脉脉,周芜在屋外和白英说话,鄠县虽离长安城近,但她这么大一次也没去过长安呢,“长安城是不是很热闹啊?”

    白英笑得十分和气,“是呢,有机会你也去瞧瞧,有许多外邦人,金发、红发都有呢,眼睛也和咱们不一样。”

    周芜实在想象不到金发、红发长在人头上会是什么样,好奇又向往,“等我多攒点钱就去瞧瞧。”

    白英笑着鼓励她。

    两人说了会,禅房里头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周芜莲红扑扑的,“裴娘子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娘,她可真好看啊。”

    白英笑道:“这话你要对她说,你的路费就有了呢。”

    裴明姣可是一高兴就爱赏人呢。

    周芜坦荡荡的记下,“好的,那一会我就找机会夸裴娘子。”

    白英有一瞬的诧异,随后认真道,“你一定要来长安啊,那里有数不清的机会,你会成功的。”

    周芜笑得没了眼缝,一时间对未来无比憧憬。

    裴明姣和崔意在禅房休息了会,准备在寺庙里逛逛,走了一会,裴明姣拙劣的在身上摸了摸,“意娘,我的玉佩落禅房了,你先自己逛逛,我回去拿。”

    崔意就跟没发现似的配合,“你去吧,我等你。”

    裴明姣心虚不过一瞬,保证:“我很快就回来。”

    崔意站在原地,鸢紫色身影渐渐在她的眼眸中隐没,东芝有些费解,永嘉郡主明明就是撒谎,她们家娘子分明也知道,为何还是执拗地站在这里等着。

    大约二十分钟,裴明姣回来了,她神色松快,见着崔意,珍重的把手里的锦盒打开,是一个翠色玉佛,在光线下,泛着莹光,“意娘,这是开过光的佛牌,能保佑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呢。”

    崔意抿唇,直直盯着裴明姣,半响伸出手,指尖触到温凉的佛牌,拒绝东芝帮忙,她缓缓套到脖子上。

    佛牌在她的动作间隐于修长的脖颈下,裴明姣舒了口气,又有些踌躇道,“意娘,我想在草堂寺住七天。”

    崔意嗯了一声,什么也没问,应下:“好。”

    裴明姣忽而认真道,“意娘,我不需要你陪我。”

    崔意睫毛轻颤,青黑的眼睛直视着裴明姣,慢慢道:“理由。”

    “佛门忌荤腥,意娘,你的身子受不住。”裴明姣眉眼盈盈,“七日很快的。”

    或许是草堂寺哪个高僧告知裴明姣,要想她的身子好起来,需要所求之人在寺内修行七日。

    可她受不住,从小金尊玉贵养着的裴明姣就能受得住吗。

    崔意抿唇,她想说她的身子其实不碍事,可裴明姣就是在为她的身子求满天神佛保佑,她难道还要糟蹋妻子的心意吗?

    七天在以往一晃就过了,可现在崔意觉得太漫长了

    裴明姣站在寺门口目送着崔意下山的背影,白英叹了口气,“郡主,崔娘子未必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有什么关系呢。”裴明姣视线不离崔意,神情骄矜坦荡,“是我自己愿意的。”

    崔意猜的不错,草堂寺的主持告诉裴明姣,要想崔意往后顺遂,除去需要的捐赠,还需要裴明姣在寺庙苦修七日。

    裴明姣都不加思考,直接答应了。

    这会看着崔意的背影,裴明姣神情沮丧,其实她刚刚说七天很快是骗崔意的,但她不能任性

    崔意回程的路上十分沉静,周芜也顺势安静下来,等回到客栈,东芝给了周芜一大笔辛苦费,周芜也没扭捏直接应下,对着东芝说,“我听外头说,明日县令爷要审林婶子被害一案,崔娘子要是想看热闹可以去瞧瞧。”

    东芝认真记下了。

    等进了客房,见神情与往日无异的崔意,想了想把周芜的话说了。

    崔意听完,说:“你去瞧瞧吧,等姣娘回来,你说给她听,她最喜欢热闹了。”

    东芝闷闷应了下来。

    等到了夜间,崔意站在窗前,盯着夜幕上稀疏的星光,指尖不自觉摸上胸前带着她体温的佛牌。

    同一时间,裴明姣手枕在窗前,黑发柔顺披在身后,小脸郁郁,她想,往日这个时间她和意娘早就歇下了,此刻她却睡不着。

    她料想,意娘也一样。

    没了她抱着,意娘夜间会不会被冻起来。

    白英适时来提醒,“郡主,更深露重,明日还有早修呢,歇下吧。”

    裴明姣起身,白英过来把窗户合上。

    屋内的烛火随之灭掉。

    裴明姣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给自己打气。

    才苦修七天呢,又没有多长,七天换她的妻子长命百岁,这世间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买卖吗!

    第56章 我散步到了这里

    天刚蒙亮,约莫早上六点的时间,崔意醒了,比往常早醒了一个小时。

    没有严丝合缝的拥抱,颈窝也没有湿热的呼吸,失落感弥漫,崔意怔然好一会,她才从空落落的床上下来。

    睡在外间的东芝听到动静,睡眼惺忪的睁眼,透过纸窗看到纤瘦身影,一下惊醒了,赶紧起床,快速打理自己,安排婢女进来伺候,安静的套房一下活络开。

    明月轩的掌柜见过不少富商贵客,派头一个比一个足,可新住进壹号房的两位女娘,那周身的气派,那是非天潢贵胄未有,掌柜一双眼睛毒辣得很,隐隐有猜测,暗里殷勤之举数不胜数,随时可用的热水,厨房有专门招待的锅灶

    听闻裴女娘要在草堂寺清修七日,七天的时间怎么能给贵客留下深刻印象,掌柜有了主意,当即就给少东家传信。

    明月轩的少东家徐凤来沉思,她今年三十有二,因为年轻时遭了大罪,格外畏寒,春光和煦,她还裹着冬袄,她这些年走来闯北,更是长安城的常客,立马就判断出信上两位恩爱女娘的身份。

    永嘉郡主裴明姣和崔氏女崔意。

    当初这两位成亲的时候,徐凤来正赶上,还被分了喜糖、喜钱。

    永嘉郡主现下在草堂寺清修,唯有崔氏女,徐凤来把徐图南叫来,徐图南刚成年,眉梢还带着天真娇俏,笑起来脸颊两个酒窝明显,“姑姑,你找我。”

    徐凤来把掌柜的密信递给徐图南,顺势介绍裴明姣和崔意的身份,问:“你有什么想法?”

    徐图南看完后,冷静道:“姑姑,这种贵人身边最不缺殷勤讨好的投机者,也不缺聪明人。”

    徐凤来笑了:“好,那我就交给你了。”

    徐图南志得满满应下

    崔意不知道会有人来讨好她,她用完早饭后,准备出客栈逛逛。

    东芝见崔意进食量和往日没差别,心下松了口气,她想,郡主都在为她家娘子的身体努力,娘子现下肯定会对自己的身体加倍上心。

    崔意还是被东芝带着去衙门瞧热闹。

    衙外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住,挤只蚊子都费劲,崔意那点好奇在看到现下着情况,直接没了,东芝却是个好奇心重的,和崔意说了一声,像鱼入了水,在周围吵吵嚷嚷声中挤进了前排。

    东芝是不会担心留在原地崔意安危,有侍卫盯着,也有两个女婢跟着,她能放心看完这场案子。

    崔意正准备找个茶楼坐着,就被杏眼桃腮的娇美女娘搭讪,“你就是掌柜口中的贵客吧?”

    徐图南两颊酒窝深陷,她大大方方献殷勤,“明月轩是我家产业,崔娘子气度不凡,刚开始我还怕认错呢。”

    崔意并不反感这种主动为自己创造机会的人,徐图南见状,笑意更深,她十分有眼色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那安静,崔娘子若不嫌弃,一块去坐坐。”

    崔意没拒绝。

    茶摊离衙门不远不近,透过二楼的窗能看到里面一点点的场景。

    不过看不看到也不重要,徐家与刘县令交好,只是一场简单的谋杀案,因而也没避着徐家。

    徐图南也不卖关子。

    林婶子全名林翠翠,她被人捂死伪造成上吊自杀身亡的假象,手法十分拙劣,凶手也不聪明,捕快们只花了半个时辰就顺着蛛丝马迹锁定了凶手。

    林婶子的丈夫,张全。

    张全是个痞子,招猫逗狗整日不干正事,生活开销全压在林婶子身上,大约是林婶子曾经受过寒,迟迟未有生孕,张全更是正大光明的拿着林婶子挣的家用夜夜留宿花柳街,或许是对里头的花娘动了真情,张全竟然要休了林婶子,林婶子自然不肯,争执间,张全捂死了发妻,还伪造起现场。

    案情十分简单。

    徐图南抿了口茶,且悲且叹,“真是可怜啊。”

    崔意没做声,徐图南也不觉得尴尬,她笑着说,“我敢打赌,肯定有人会给那张全开脱,会说是受花娘的蛊惑。”

    崔意眸光望向不远处明镜高悬的衙门,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几个捕快的衣摆,她说:“人性如此。”

    确实是如徐图南所说,不少人觉得张全做下这等错事全怪花娘蛊惑。

    张全也把错推到花娘身上,被传召的花娘天都塌了,“青天老爷明察,奴家冤枉啊,张全是我的恩客不错,但我们钱货两讫,清清白白啊。”

    这话一出,瞬间逗乐了看客。

    刘县令惊堂木一拍,“肃静。”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张全趁机想起身打花娘,被眼尖的捕快一棍抽在腿膝,张全疼得面色扭曲,但他不敢骂捕快,把怒气撒在花娘身上,“贱人,要不是你挑拨,我怎么可能冲动之下杀了翠娘。”

    花娘啐了一口,“你个畜生,说我挑拨,你天天在我这里抱怨家里有只不下蛋的黄脸婆,你是我的客人,我不顺着你,你会给我钱吗?”

    张全脸色且青且白。

    这桩案子就这么结束了。

    东芝记下了细节,又对着崔意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说完咂舌,“那个花娘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崔意嘱咐:“等姣娘回来,你再给她说一遍。”

    东芝笑眯眯应下:“好,不会忘记的。”

    徐图南等主仆俩说完,有感而叹:“崔娘子你和郡主的感情可真好,这世间最缺的就是知意人,你们真幸运彼此遇见。”

    这话一落,崔意稍显疏离冷淡的气质缓缓柔和下来,七天时间太长,她决定和徐图南做一笔生意。

    天降大饼没想到贵人能如此轻易讨好的徐图南,“”

    崔意决定忙事业度过时间,裴明姣则是跪坐在蒲团上,珠钗尽褪,脸上干干净,敲一下木鱼念一句佛经,最坐不住的人此刻最耐得住寂寞。

    两个时辰后,裴明姣喉咙干涩、腿脚无力发软,白英扶着她,眉眼带笑,“郡主,你努力的这会,崔娘子能安康几年呢。”

    裴明姣重重点头,眉间精神焕发。

    等水润了喉,裴明姣才出声,“也不知道意娘在干什么?”

    白英把斋饭一一放好,“崔娘子肯定也在想郡主呢。”

    裴明姣半点不怀疑这句话,半点不嫌弃的把斋饭吃完,她可是要向满天神佛许愿的,求佛要有求佛的态度,裴明姣拎得清。

    等夜间,裴明姣捡完佛豆,手臂酸涩,看东西都有些花眼。

    一路到了禅房,一推开门,就看到一日未见,妻子熟悉的身影。

    她的妻子坐在泛着热气的斋饭桌前,眉眼被烛光氤氲宁和温静,看向她眸光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脚步一顿,眨眨眼,确定不是幻象后,她飞扑进崔意的怀里,仰起头,娇娇软软地说:“意娘,你怎么来了?”

    崔意因为惯性后仰,手臂稳稳接住怀中人,眉眼垂下:“我散步到了这里。”

    佛门重地,裴明姣没有做过分的亲昵举动,她只看着崔意傻笑。

    崔意别开眼,轻轻拍拍裴明姣的手臂,“快用饭吧。”

    草堂寺的斋饭很好吃,一直受香客的喜爱,但裴明姣是苦修,自是没有任何优待,裴明姣吃得很慢,神色没有半点勉强。

    崔意没问,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完。

    一刻半钟后,裴明姣吃完,她把碗筷收拾好,交给来收的沙弥。

    崔意一言不发的拉着裴明姣的手臂,轻轻给她按摩,裴明姣也没说什么,只是靠在崔意肩上,闻着熟悉的味道,一脸满足安详。

    崔意突然道,“太晚了,我今晚就在这睡下,明早我就走。”

    裴明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拆穿妻子的话,故作严肃,“好。”

    崔意就当没瞧见。

    第57章 我被你迷住了

    晨光微熹,崔意在黏黏糊糊的怀抱中睁开眼,灼烫的体温烘得身子暖乎乎的,发香混着沐浴后的清香,被这一切包裹住的崔意忍不住轻轻在妻子的头顶蹭了蹭。

    崔意脸颊被毛茸茸发丝摩得发痒,内敛的性子也掩盖不住笑意从眉梢涌出,醒来就能拥抱妻子,她忍不住满足喟叹一声。

    裴明姣眨眨眼,挣扎地从柔软散着冷香的怀抱里起来,崔意抹掉裴明姣眼角因生理性而泛起的眼泪,柔声询问,“吵醒你了?”

    睡眼惺忪的裴明姣摇头,双手啪啪地拍了两下两边的脸颊,娇嫩的皮肤一下就有了痛红,眼睛立刻清明,她一笑,周身藏不住的鲜活气:“我要早修,还早呢,意娘你多睡会吧。”

    崔意眸光在裴明姣脸颊的红痕驻足,睫毛微颤,那抹红痕仿佛也印在她的脸上般,涩意在心底蔓延,她抿唇,缓缓道:“不睡了,我该回去了。”

    裴明姣利落翻身下床,她把窗推开一丝缝,隔绝冷空气进入,观察天色后把窗合上,笑盈盈道:“也好,回去正好是往日里你用早膳的时间。”

    崔意知道她的心思,简陋粗糙的素斋无法为她的身体带来足够营养,她上前,给裴明姣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裴明姣对着铜镜,只觉得此刻自己容光焕发。

    她捧着自己的脸,透过铜镜朝崔意灵动地眨了几下眼睛,“我好不好看?”

    崔意弯腰,两人在铜镜中对视,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如月光般柔和的笑容,她认真毫不敷衍的回答,“千秋无绝色。”

    裴明姣自持美貌,但也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崔意眼里该美成什么样啊,浓厚的情感让裴明姣几乎飘飘然,整个人跟踩在云上似的,脸颊滚烫,声音不自觉的夹起来,娇娇软软地,“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看啦。”

    崔意眼角的笑容一下舒展开。

    时间一点点流淌,白英轻轻敲门提醒,裴明姣明媚一笑,“我做早功去啦。”

    “去吧。”崔意注视着裴明姣离开的背影。

    许久,崔意在春风中说,“我们也回吧。”

    崔意一回到明月轩,在客栈外早早等候的徐图南第一时间走到马车前,殷勤想要伺候崔意下马车,被崔意拒绝了,她也不觉得尴尬,她坦然一笑,“崔娘子,昨日你说的计划书我已经写好了,这不就赶紧让你看看,不然我觉都睡不踏实。”

    徐图南的殷勤恰到好处,崔意并不反感,只是她答应妻子回来第一时间是吃早膳。

    徐图南歉意一笑:“瞧我,只顾着自己。”

    随后吩咐掌柜准备早膳,后厨早早就备着了,几息时间,就端上了合崔意口味的膳食。

    在崔意用饭时,徐图南安静了下来,徐家早些年是靠走商起家,在鄠县虽说是一号人物,但走出鄠县,底子太薄,谁都能在身上啃一块肉下来。

    只因为徐家身后的庇护实在太弱,弱到不被豪商放在眼里。

    如今,徐家祖坟冒青烟,入了权贵的眼,若是把握不住这次机会,徐图南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的程度。

    其实这次应该由她的姑姑来,但崔意说了,只要她来就行。

    这种越过姑姑掌权的感觉,徐图南一宿未睡,却精神极了。

    崔意用饭实在将就养生之道,细嚼慢噎,等用完已是一盏半茶二十分钟的时间。

    崔意这才接过徐图南的计划书,她这次打算在终南山建个玉石厂,这个时代天然的珊瑚石是极难开采的,就因为这种难度,深受有钱人喜爱。

    可现代,化学原理就能造出各种各样的珊瑚石,还有一系列的衍生品。

    这几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崔意昨天就去信去长安了,估摸着这会信已经送到了。

    南平郡主府。

    等谷菁走后,燕元宜感叹:“意表姐真是钟灵毓秀。”

    顾宁一脸错亿的看着信纸,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赚钱方法呢,只恨自己当初没好好学化学。

    燕元宜见她一副丢钱的模样,笑道:“宁娘,你说的提盐法已经成功了。”

    顾宁注意力一下就转移成功了,要知道现在的盐在她看来不亚于吃毒。

    燕元宜以手支颐,静静看着顾宁凑着鼻尖闻那雪花盐的味道,笑眯眯道:“宁娘,将来在史书上你会青史留名。”

    顾宁光是想想就觉得爽死了,激动得脸都红了。

    雪花盐一出,动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利益,长安城一时之间,风云变幻,波诡云谲。

    被郑六娘拒亲,丢了好大脸的燕缜望着皇宫的位置,沈利在一旁叹道,“南平郡主还是太急了。”

    与长安城紧张气氛不同,谷菁带着燕元宜的心腹莫淮舒风程仆仆终于在天黑前驾马到了鄠县明月轩。

    却得知崔意去了草堂寺。

    不知缘由的两人一脸费解。

    留在明月轩的侍从答:“郡主在草堂寺苦修呢,崔娘子放不下,要在那待一晚上才回来呢。”

    苦修?

    谷菁怎么都想象不到这个词有一天和裴明姣能连在一块,裴明姣最好奢华,非一流不要,这样金贵的人怎么会想到去苦修呢。

    只可惜侍从也不知道缘由。

    却说草堂寺,裴明姣又看到崔意,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她背着手,被崔意亲手束的高马尾在身后轻轻摇晃,调笑着问:“意娘,你今天也是散步到这儿来的?”

    崔意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嗯,不小心吃撑了,过来消消食。”

    裴明姣凑到崔意面前,明而亮的眼睛盯着她,骄傲、欢喜、得意三种神色在眉间转换,“承认吧,意娘你离不开我了。”

    蜡烛跳跃的火光晕染在两人眉眼,崔意白皙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釉色,向来平静淡然的眉眼几分怔松,此时此刻清黑的眼眸只装下眼前人,须臾,她坦然而认真的承认:“是的,我离不开你。”

    说完,往日的枷锁似乎全部解开,崔意轻轻一笑,满是爱意道:“我被你迷住了。”

    她清清楚楚的感知到,她被她的妻子迷得无法自拔。

    近乎爱意的呢喃,裴明姣脸腾地红了,跳动过快的心脏让她害怕地用双手紧紧压住,她忘了怎么呼吸,大脑因为缺氧感到阵阵眩晕。

    她呆呆地望着崔意。

    “呼吸。”崔意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裴明姣的鼻子。

    只觉得酸酸涨涨的裴明姣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说:“意娘,我有点点想哭。”

    崔意把手帕递给裴明姣,笑意在眉间泄出,“哭吧。”

    裴明姣接过带着香味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擦,一只眼睛偷偷盯着崔意瞧,崔意任由她打量。

    裴明姣别别扭扭道:“意娘,你今天怎么会这么说情话?”

    崔意眉眼温然,端得是正经模样:“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裴明姣红烫的脸更烫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她想,意娘怎么这么喜欢她啊。

    到了晚间,裴明姣捂着被子一下笑出声。

    睡意正浓的崔意,睁开眼,无奈拍了拍大晚上还要作妖的妻子,“一个人在笑什么呢?”

    窝在崔意颈间的裴明姣抬起头,脸上粉扑扑,眼睛亮亮的,“意娘,你被我迷住了,是不是?”

    屋内点着一盏夜灯,彼此的模样都有些朦胧。

    崔意短促地笑了一声,“是,我被你迷住了。”

    裴明姣啊地一声叫出来,抱着崔意在床上翻滚,“嘿嘿。”

    崔意:“”

    崔意任由裴明姣玩闹一会,才说:“就这么高兴?”

    裴明姣肯定:“当然。”

    她小声又不好意思地在崔意耳边说,“意娘,其实我也被你迷住了。”

    第58章 我想早点见到你

    谷菁是在翌日辰时才见到崔意,对方一头乌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颈边,身着一袭素青色的罗裙,缓缓走来,宛如一幅灵秀的仕女图。

    见礼后,谷菁夸叹:“鄠县真是山清水秀,娘子气色瞧着红润许多。”

    崔意眉眼舒缓,她喜欢听别人说她身体健康,这不只是她努力的结果,她的妻子得占首功。

    在崔意用早膳时,谷菁低声问旁边的东芝,“娘子今日的头发是郡主梳的吧。”

    东芝重重点头。

    谷菁轻轻说了句:“真好。”

    等崔意吃完早餐,她把昨日写的项目计划书递给谷菁,谷菁接过,认真地翻看起来,大约一刻钟后,谷菁笑开:“娘子,当真是交给我全权负责?”

    崔意颔首,这些时日谷菁的成长她都看在眼里,她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与谷菁谈完,崔意紧接着见了莫淮舒。

    莫淮舒是帮燕元宜打理产业的心腹,约莫二十岁的年纪,身材高挑,丹凤眼,与人对视时自带几分凌厉,她见到崔意后,规规矩矩的行礼。

    东芝把另一份项目计划书呈给莫淮舒。

    莫淮舒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看完后对崔意是十足十的佩服,崔意到鄠县不过短短三日,就能想出宛如聚宝盆的生财妙计,这等聪慧的经商头脑,非常人所及。

    选择与她家郡主合作,何尝不是卖个好呢。

    三人就着计划书商讨近一个时辰,谷菁和莫淮舒等不及的去实行。

    等人走后,崔意走到铜镜前,细细打量起妻子给她梳的头发,她的妻子怕弄疼她,头发挽得很松软,妻子挽发时认真专注、小心翼翼地模样仿佛在铜镜上浮现,蓦地,她仿佛透过铜镜与正在挽发的妻子对视起来,忽地妻子眉眼完完全全舒展,露出灿若春花的笑来。

    崔意轻轻眨眼,铜镜里只她一人,镜面中,她的唇边不知何时带起了一抹笑容,浅浅而柔软。

    鄠县徐家在鄠县还是有那么几家对家,徐家这两天神神秘秘的,胡家就看在眼里,胡家和徐家是多年老对头,胡家下任家主是胡家长房长孙胡显知,他最是瞧不上徐家居然由个女娘当家做主,继任家主还是个女娘,真是家风败坏,哪像他家,女子规矩守礼。

    胡家主知道自家儿子自傲的性子,索性在外也知道分寸,也就不过多干涉,他摸了把胡子,“徐家攀上勋贵,怕是以后咱家日子难过了。”

    胡家银两大把大把往长安城洒,那点子门路在徐家攀上的皇亲面前半点不够看,宛若螳臂当车。

    胡显知冷笑,“爹,你等着吧,如今坐不住的又岂是我胡家一家。”

    坐不住的确实不只是胡家,消息灵通的商贾家已经打探出崔意、裴明姣的身份,一个个捶胸顿足只觉得徐家走了狗屎运,怎么贵人就在徐家的客栈下榻。

    明月轩的掌柜帮忙挡了不少求见崔意的商贾,午休起来的崔意听到掌柜腆着笑颜说起,微蹙眉,说:“不见。”

    掌柜笑容加深:“娘子放心,保管不叫人打扰到你。”

    崔意的的确确没被打扰,但远在草堂寺的裴明姣却被钻空子的商贾干扰。

    “不知郡主所求,小的愿为佛祖添金身,惟愿郡主顺意。”

    裴明姣冷笑:“你觉得本郡主是缺佛祖金身的人吗,还不速速滚开。”

    那人不敢放肆,只得悻悻离开。

    白英低眉:“是我没看住,竟叫人钻了空子。”

    裴明姣心平气和:“无碍。”

    复又担心起崔意来,“想是我们的身份暴露,我在佛寺都免不了,也不知意娘如何了。”

    能把生意做大的,都不是蠢人,见两人的态度,不敢惹人生厌,个个都收敛下来。

    倒是胡显知见到行色匆匆的徐图南,眸色渐深,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把人叫住,“徐五娘,那两位贵人总归是与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别花了心思。”

    胡显知见过各式商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那两位贵人偏偏又独特喜欢女娘。

    徐图南轻蔑一笑,“真是人脏看什么都脏。”

    “你”胡显知气得甩袖,“你真是不识好歹。”

    徐图南懒得搭理他,直接走人,半路上她的堂妹迟疑道,“我怎么瞧着那胡显知似乎喜欢五姐呢。”

    徐图南淡然道:“他确实对我不同。”

    堂妹睁大眼睛。

    徐图南笑眯眯回望着堂妹,“他那喜欢太廉价了,他既瞧不起女娘,怎么又能坦然喜欢上女娘呢,他该喜欢郎君才是。”

    堂妹思索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徐图南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堂妹的头发,意气风发道,“砚娘,咱家的好日子来了。”

    徐图砚咯咯直笑。

    眼见着到了时间,崔意就准备去草堂寺。

    掌柜的适时过来提醒,“今夜有雨,崔娘子注意保暖。”

    崔意收下这份殷勤好意:“多谢掌柜。”

    等崔意上了马车,掌柜同旁边人说:“真是好性子呢。”

    这是掌柜伺候少有让他感觉舒心的贵人了。

    马车摇摇晃晃,就在去草堂寺的山路上时,马车突然停下。

    赶走马夫的声音透过车门传道崔意耳边:“娘子,路上晕了个娘子。”

    马夫踌躇了一下说,“那娘子身上穿着孝服。”

    东芝推开车门,崔意从马车中走出来。

    前方的侍卫翻身下马,朝崔意行礼。

    崔意下了马车,望向一米外躺着不知*生死的人影,吩咐医女去瞧瞧。

    医女见那女娘嘴唇发紫,脸颊发汗,立马解开随身的水壶,把饴糖碾成粉放进水壶摇了摇,喂到对方嘴里,几息时间,那女娘缓缓睁开眼,好半天才看清楚人。

    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女娘怀里,她赶紧挣开,一脸怯怯,细若蚊声:“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昏迷时医女给她把过脉,这女娘的身体比曾经的崔意差不了多少,若不好好精养,只怕要早亡,但看她的打扮也知道她家中清苦。

    “不必谢我,是贵人救的你,要谢你就谢她。”

    林椿萱垂着睫毛眨了眨,小声道:“贵人要谢,你也要谢的。”

    医女心顿时柔软下来,领着林椿萱去见崔意。

    林椿萱脸很小,眼睛宛如泛着秋水,眉间孱弱又忧愁,不过二八年纪,她眼不敢与眼前的贵人相对,垂着眼皮局促地向崔意道谢,“多谢贵人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我”

    崔意打断她接下来的誓言,“不必,今天无论谁躺在那,我都会救。”

    林椿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天色渐暗,侍卫适时提醒,“夫人,快下雨了。”

    崔意瞧面前单薄不成样子的林椿萱,说:“你随我去草堂寺躲雨吧,等雨停了,再安排师傅送你回去。”

    这般妥帖,林椿萱哪里不应。

    大雨果然在崔意进了草堂寺后如期而至。

    东芝看着像是老天发怒的大雨,拍了拍胸口,感叹:“还好咱们动作快。”

    崔意脸颊因为刚刚赶路泛起生理性的红晕,林椿萱由两个婢女架着,几乎快被汗淹没,崔意让人给她喂了一颗她平日吃的固元丹,林椿萱这才缓过来。

    撑着发软的身子道谢。

    崔意赶紧让婢女送她去休息。

    正在专心捡佛豆的裴明姣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吵得有一瞬间的分心,她面朝诸佛神像,雨声喧哗,主持念了一句佛号,“郡主,你心不静。”

    裴明姣心一颤,手一抖,她稳稳地把佛豆放好,念了一句佛后,这才看向主持,心急询问:“会对我的妻子有影响吗?”

    世间少有这份赤诚之心,主持笑道:“佛心者,大慈悲是,以无缘慈,摄诸众生。”

    还没等裴明姣理解,主持双手合十,“时间到了,郡主回吧。”

    等裴明姣恍惚走出去,才反应那句话的意思,脚步一下轻快起来,她问在外头侯着的白英,“意娘来了吗?可有淋到雨?”

    白英脸上带着笑:“意娘子早早就来了,没被雨淋到。”

    裴明姣提着裙摆,伴着雨声一路小跑去见崔意,正在屋檐下赏雨的崔意被一声呼唤唤回神智,她寻声望去,紫黄色的裙摆飞舞,她的妻子像是一只花蝴蝶,朝她飞来,最后停在她的手心。

    裴明姣小喘着气,崔意抚顺她跑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这么着急做什么?”

    裴明姣拉住崔意的手,灼热的体温霸道的在崔意肌肤上蔓延开来,她的妻子带着她走进禅房,软软地撒着娇,“我想早点见到你嘛。”

    第59章 以后你说了算

    风裹挟着湿冷呼啸而来,豆大的雨点直直砸落,溅起层层水花,禅房内烧着炭火,温度自是比不上家里的地龙,裴明姣担忧崔意的身体,唤女医过来把脉检查,看着崔意喝了一碗温补的药,裴明姣这才感到几分放松。

    崔意嘴里泛着中药的苦味,抿了一口温水,稍稍冲淡了些苦涩,她说起其他事转移妻子的注意力,把林椿萱的事说了。

    崔意不是个喜欢搞悬念的人,朝裴明姣透露对方的身份,“林椿萱是前日杀妻案死者的外甥女。”

    裴明姣是知道这桩案子的,听完后,怜悯道:“也是可怜,她身子不好,遣人送些药材银两吧。”

    崔意含笑应下:“好。”

    折腾这么会,裴明姣也饿了,照例吃起粗糙的斋饭,崔意如同往日静静凝视着她,她的妻子不过三日,脸小了一圈,但那双眼睛一如往日般灵动明亮。

    她的妻子从不曾抱怨过什么,她也不曾问辛不辛苦,她们坦然接受彼此炙热的爱意。

    大雨不停,缓过精神气的林椿萱看着檐下的水幕珠帘,旁边的婢女出声:“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呢。”

    林椿萱眼睫颤了颤,轻轻垂下,脸上没什么血气。

    婢女见她可怜,便提点了两句,“林娘子,我家主子知道你身子不好,说要给你送些药材呢。”

    林椿萱听完,一下就有些不知所措,婢女直说:“时间尚早,林娘子不如去道个谢,也好见见贵人。”

    林椿萱应下,由婢女领着去见主家,白英见着两人过来,了然:“我先去禀告。”

    林椿萱垂着头,忐忑不已。

    彼时,裴明姣腿搭在崔意双腿上,一脸享受地由着崔意给她按摩,听到白英禀告,她眯着眼睛,随意道:“叫她进来吧。”

    勤勤恳恳的崔意拍了拍裴明姣腿,裴明姣鼓脸,把腿挪开,拿出见客的姿势。

    等人一进来,裴明姣拧眉,弱柳扶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教了规矩的林椿萱垂着眼皮,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裴明姣在外人面前一向气势足,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她下去了。

    林椿萱又垂着眼睫,不敢多看,踏出木门时,她忽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着黄紫绣袍的女娘扑进最初救她的贵人怀里撒娇,黄紫与青绿交叠,贵人低垂着眼,细长脖颈由对方双臂圈住,眉间浅浅温然,却让人感受到深川般浓厚的情感,那是无法被外人插足的。

    蓦地,贵人抬眸,隔着半空对视一瞬,不过是轻飘飘一眼,但那未散去情意的眉眼,让林椿萱脸颊滚烫。

    大雨下了一夜,裴明姣怕崔意受凉,把崔意搂得紧紧的,为对方供了一夜暖烘烘的体温,少见的,第二天她比崔意早醒,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用额头轻轻碰了碰熟睡妻子的额头,没有任何异常,绷了整晚的神经这才得到舒缓。

    她盯着崔意看了会,侧着头耳朵对着妻子的心脏,稳定的心脏节律,仿佛最好的乐章,裴明姣没忍住轻轻笑开。

    忽地,稳定的节律缓缓加快,裴明姣抬起头,与刚睁开眼的崔意对视。

    还未醒神的崔意,朦胧的眼眸被一张笑脸填满,不是浅笑,而是彻底绽放开的明媚,崔意没忍住被带出笑意来,她问:“在高兴什么呢?”

    裴明姣眼角微微上翘,眼中的光芒仿若璀璨星辰,熠熠生辉,“意娘,我感觉到了,你身体在变好呢。”

    崔意一怔,眉眼轻轻笑开:“那是因为有神医娘娘妙手回春。”

    裴明姣得意地翘起尾巴,干劲满满。

    照例目送裴明姣去早修,崔意才从草堂寺离开,下了一夜大雨,山路泥泞,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回到明月轩,掌柜的见着崔意全须全尾的回来,才松了口气。

    刚在半道遇到掌柜派来寻她的壮仆,崔意和煦道:“劳你当心了。”

    掌柜受宠若惊:“不敢当不敢当。”

    等她回房后,去寻崔意的那几个壮仆,咧着嘴傻笑,“掌柜的,贵人赏了我们好些银子呢。”

    “没出息。”掌柜瞧不上他们那傻样,复又凑过去问,“赏了多少?”

    有人答了个具体数字,掌柜的想过崔意大方没想到会这么大方

    柳巷。

    林椿萱推开陈旧的院门,正在浆洗衣服的林母抬眼,见是她,神色一时复杂难辨,最终她说:“回来了,灶房温着药,去喝了吧。”

    林椿萱嗯了一声,默默进了灶房,说是灶房,不过是几块木板搭建起来的,林椿萱熟练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补药,就着眼泪喝了下去。

    她明白母亲那复杂难辨的眼神,既希望她不要回来又希望她回来,她是累赘又是母亲的血脉,可家里快被她拖垮了。

    就在她想着一了百了的时候,大门被敲响。

    昨日照顾她的阿姊缓缓进来,在林母局促小心翼翼的目光中说:“林娘子,这是我家主子赠你的,愿你长命百岁。”

    林椿萱打开锦盒,除去五十两的银子,还有一把全银长命锁以及一张契票。

    “凭着这张契票,每日可去回春堂免费诊脉领药。”

    在林椿萱诧异的神色中,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契票仅供林椿萱娘子一人使用。”

    等人走了好久,林椿萱才回过神,她的母亲正期期艾艾地看着她,林椿萱抿唇,把长命锁拿出来,把装着五十两银子的盒子递给她,一言不发的走进屋里,她的卧房被草帘隔断,另外一头是她五岁弟弟的房间,不大的地方越发逼仄,她对着光摩挲了好半响长命锁,这才珍重戴在脖上。

    柳巷鱼龙混杂,林家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爱八卦钻研的邻居,昨日下那么大雨,林家两口子也没想着去找找还未归家的大女儿,如此作态,大家心里也有数,不忍归不忍,但他们也没钱接济,毕竟林家大姑娘就是个药罐子,得的是富贵病,只能靠补药温养,药多贵啊,他们生了病都舍不得看大夫,只靠硬挨,更何况林家还有个小儿子要养,寻常百姓根本负担不了,他们也理解林家两口子,可今天林家大姑娘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扒在墙下偷听全程的婶子又酸又羡的,转头就把这事吹了出去。

    传到后头,就是林椿萱把自己卖了一夜,得了活命机会。

    在外头和小伙伴玩的林狗蛋听到了,哭着跑回家,林母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被欺负了?”

    林狗蛋哭唧唧:“他们说姐姐是破抹布,以后没人要。”

    林母气得眼前一黑,牵着林狗蛋就要去干架,就在此时,陈旧的院门又被敲响,林母纳闷开门,就见门口立着一富态老爷,后头规矩站着几个家丁丫鬟。

    富态老爷子笑眯眯开口就称她弟妹,说他姓林,今日整理族谱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林家还有一个近亲,打探到消息后就赶紧过来接他们去享福。

    林母被这天降大饼弄得头晕目眩,就在此时,去码头扛包的林父脚踩云端似的跟着几个家丁过来,两口子晕乎乎的不知所云。

    在卧房的林椿萱摸了摸长命锁,鼓着勇气出来,林老爷见到她,眼眸一闪,夸道:“这是大侄女吧,长得真标志,都这么大了,等回头,伯伯给你挑个好夫婿。”

    林椿萱苍白着脸,唇张了张,“不”

    回过神的林母赶紧打断她的话,“瞧这孩子高兴傻了。”

    “哪里哪里,我认得一个名医,到时候请他来给大侄女瞧瞧。”

    没人在意林椿萱,她安静站在那,摇摇欲坠

    鄠县的商贾听闻林华路把林家一家都接走了,纷纷骂了一句老狐狸,他们不过就晚了一步。

    鄠县县令刘春和听到这些消息,只觉啼笑皆非,有郡主亲临鄠县,按礼他这个县令要去接见,但如今两个一个在草堂寺清修,一个闭门不出,他还是不要上去讨嫌了。

    不过,明月轩周围他日日派捕快巡视,到草堂寺的路上也有他的暗探,若是这两位在他管辖的鄠县有个好歹,他的乌纱帽不保。

    崔意不知道她给林家带来的巨大改变,她这会被谷菁和徐图南缠着,主要是其中涉及的化学原理,工匠不是很明白,需要崔意指导。

    无奈,崔意只得去了一趟作坊,一通忙活除去指导工匠,还把作坊的管理模式做了一点变化,主事的莫淮舒瞬间觉得在人员调配上更加得心应手。

    崔意见时间到了,就要走,三人也没挽留,知道她是要去见妻子。

    徐图南感叹:“真是恩爱啊。”

    谷菁笑着说:“五娘若是羡慕,也可找个知心人。”

    徐图南赶紧摆手,“算了,我怕遇到伥鬼。”

    徐图南姑姑徐凤来的事,谷菁和莫淮舒都有所耳闻,见此在这话题上也没有多聊。

    也在此时,有人向徐图南汇报林家的事,林图南听完,气笑了,低骂了一句,把这事同谷菁和莫淮舒说了。

    莫淮舒表情稳定:“若是榨取不到利益,林家只不过是回到曾经的日子,只看他们现在经不经得住诱惑了。”

    林椿萱一家好歹是由崔意、裴明姣两个看顾的,那些人再怎么心里也会有个度。

    这话说得实在理智,可穷人乍富,如何冷静呢?

    林椿萱一家被请到林老爷府邸,一来就被奉为座上宾,林老爷子一家和和气气,半点不嫌他们穷酸,还给他们配了丫鬟使,到了晚间,被富贵晃花眼的的林家两口子只觉得自家好日子来了,连带着五岁的林狗蛋也跟着神气起来。

    只有林椿萱只觉得这富丽堂皇的林府像是吃人的深渊,一时喘不过气来,只觉头晕目眩,整个人昏了过去。

    林老爷子听到林椿萱病了,那是比亲生父母都要急,要知道这女娘可是他见贵人的路引啊

    烛火跳跃,古朴的禅房,裴明姣算着时间,现在已经第四日了,还有三天,崔意就不必这么辛苦日日来陪她。

    崔意不知道裴明姣觉得她日日来草堂寺很辛苦,她说了一些她今日的工作,裴明姣听得很认真,听得也不明白,不过她会挑重点,她好奇问:“真能造出珊瑚?”

    崔意嗯了一声。

    裴明姣一脸坏笑,“哈哈那到时候就卖给虞国公,他最喜欢的就是买珊瑚,他还偷妻子的嫁妆去买呢。”

    崔意没想到还有这出事,沉吟片刻应下了。

    裴明姣抱着崔意的腰,继续吹枕头风:“到时候钱给虞国公夫人好不好?”

    她解释:“我挺喜欢李贞韵的,当初我最喜欢和她打马球呢,只是虞国公不争气,只晓得败家,李贞韵就念书去了,想挣个好前程,不叫虞国公夫人这么辛苦。”

    赚钱只是爱好的崔意应下,裴明姣见妻子都听她的,克制没做亲密举动,眉眼盈盈,“意娘,你真好。”

    见她只因为这件小事笑靥如花,崔意由衷反问:“这就算好了?”

    裴明姣娇俏鼓脸:“你这么听我话,本来就很好嘛。”

    崔意指尖戳了戳妻子的脸,“以后你说了算。”

    裴明姣哼了一声,理所当然:“本来就是我说了算啊。”

    崔意一下笑开。

    裴明姣倒没多想,只觉得崔意似乎爱笑了,这样好的改变,她高兴极了

    清修第五日。

    林椿萱一脸苍白的来到明月轩。

    崔意见了她。

    林椿萱哭得好不可怜,泪眼涟涟,“贵人,我不想嫁人。”

    第60章 觊觎

    林椿萱不过十六年纪,比她妻子小不了几岁,崔意心软了。

    在外头侯着的林依依见林椿萱红着眼睛出来,心里咯噔一下,满面关切的上前,用手拍给她擦了擦眼,“妹妹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哭了?”

    浓郁的香味让林椿萱不适避开,林依依眼一暗,若无其事道:“妹妹身子弱,咱们先回去吧。”

    林椿萱垂着眼睫,眼皮微红,“不,我不回去了。”

    林依依一怔,回过神来笑着说:“妹妹可是想逛逛?”

    林椿萱抬起头看着她,坚定道:“我不回你家了。”

    “妹妹浑说什么呢,什么你家我家,那也是妹妹的家啊,伯父伯母也在等你呢。”林依依说到后面隐隐有几分威胁。

    林椿萱抿唇没说话,跟在她后面的婢女微微一笑,“我家主子留椿萱女娘在明月轩做几天客,若是不便,我去贵府请示,如何?”

    林依依听到这话哪里感应,林家是来讨贵人欢心的,可不是来结仇的,她姿态放得很低,“姑娘说笑了,椿萱妹妹能被留下做客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林家的福气。”随后又面向林椿萱殷殷指导,做足了姐妹情深这才离开。

    林椿萱见人终于走了,挺直的脊背松软下来。

    林椿萱暂时在明月轩住了下来,崔意也不可能一直做她的庇护伞,便差人教她识字,到时候给她安排一份轻松的工作,林椿萱感动得眼又红了,“贵人这样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好。”

    故而,学得十二分认真,只盼日后能帮得上忙。

    这边林依依回到林府,同林老爷说了情况,林老爷唉了一声,“我太心急了。”

    林依依懊悔:“怪我没注意,要不然咱家就不会向现在这样被动了。”

    林依依没想到林椿萱看着怯懦没主见的样子,没想到会反刺她家。

    林老爷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咱家没功劳也有苦劳,就当是个警醒,以后踏踏实实干实业。”

    林依依咬唇应下。

    确实如林员外所说,崔意并没有对林家做什么,林员外并非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他只是个投机者。

    等到了草堂寺,崔意就把收留林椿萱的事说了,裴明姣听完,只记住一句话,“你是因为我才收留她的?”

    崔意莞尔:“是,你们年龄相仿,帮她也算积福。”

    裴明姣被甜得美滋滋,脸红嫩嫩,像是熟透的水蜜桃,娇嗔:“你怎么随时随地老在想我。”

    崔意被蛊惑地伸出手掐了把妻子的嫩脸,看看能不能掐出甜甜的汁水来,裴明姣配合的顺着力道软软倒在崔意怀里,娇滴滴地:“还有两天呢。”

    没想干什么的崔意:“”

    第六日。

    裴明姣对清修越发得心应手,主持见裴明姣一举一动皆有佛缘,叹了一声可惜,阿弥陀佛的念诵起经文。

    随着裴明姣就要结束苦修的日子越近,崔意加紧工作进度,用完早膳后,自发的就去看研发进度。

    还想同崔意说几句话的林椿萱一脸失落盯着离开的马车,垂着睫毛,捧着启蒙书又开始苦读苦记。

    主事的莫淮舒、谷菁、徐图南这几日就没离开过工坊,工坊四周戒严,连只蚊子进来都要被盘问,崔意来的时候,三人忙得团团转,崔意观察了一番后,自然而然加入进去。

    繁忙中的徐图南瞥见崔意这样的人物都在工作,点了旁边的堂妹一句:“你看看人家崔娘子,再看看你,你有什么资格喊辛苦?”

    徐图砚两眼发直,哪里还像个青春少女。

    精神焕发的徐图南恨铁不成钢,“这样好的机会若你都抓不住,回家我让四姑姑给你挑个夫婿,早早嫁出去算了。”

    徐图砚瞬间满血:“好姐姐,我错了,我这就打起精神来。”

    徐图南满意了。

    等到了时间,崔意便停下工作,晚膳是在马车上解决的,荤素营养搭配一应俱全,裴明姣晚上揽着崔意,别有深意道,“还剩最后一天啦。”

    崔意腰间的软肉被裴明姣捏着,身子一颤,清黑的双眸带着欲色,“姣姣,你乖一点。”

    裴明姣耳朵一酥,瞬间乖顺下来。

    第七日,最后一日。

    这是裴明姣心最静的一天,随着最后一颗佛豆落下,裴明姣朝垂目的满天诸佛虔诚三拜。

    祈愿妻子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主持站在一旁,眉目带着几分超脱尘世的悠然,裴明姣同他拜别,主持回礼,“我佛慈悲,女施主日后行善积德,福报自来。”

    春日余晖泛着淡淡暖光,裴明姣步履轻快,她吩咐:“快点,我们去山脚等意娘。”

    白英带笑:“早就收拾好了。”

    裴明姣见她这么周全,大方的给了赏银,白英追求实际,真金白银恰恰最得她喜爱,这样大方的主顾,没人会不喜欢。

    一行人就往山下去,半道,裴明姣远远瞧见一道明绿身影,素白脸,黑眉黑眼,如同一幅写意水墨,向她缓缓走来,裴明姣还未出声,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不住,她雀跃地朝那道身影跑去,原本不急不缓的崔意也被带得小跑起来。

    飞奔到崔意面前的裴明姣掐着崔意的腰把人提起,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抱着转了好几圈,才把她放下,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啾。”

    毫不遮掩的,明媚而热烈的爱意。

    被这样的情感包融,情绪较为内敛的崔意唇边抿开,眼眸流转,她伸手给裴明姣整理凌乱发丝,清浅眉眼藏不住情意。

    裴明姣喉咙动了动,视线从崔意的眉梢滑落到唇上,又移到修长指尖,她一言不发地牵着崔意就走。

    崔意纳闷:“这么急做什么?”

    裴明姣闷声:“睡觉。”

    崔意耳尖一烫,默默加快脚步。

    明月轩,正在温书的林椿萱听到动静,赶紧把抄写的字帖拿起,想叫崔意瞧瞧,她有在好好努力,脸上的笑意在崔意牵着裴明姣进来时,缓缓凝滞。

    两人旁若无人的从她身边经过,清清的香味在她鼻尖弥漫,那是崔意的味道,也是她妻子的味道,林椿萱抿唇,抬眸,入眼是十指相牵的亲昵,渐渐消失在楼梯间。

    林椿萱喉咙顿感一阵苦味。

    厢房。

    裴明姣把崔意按在床榻上,一言不发地开始扯她腰带,崔意也不做动作,静静地看着她,就在最后一件小衣落下时,崔意揽着裴明姣的脖颈,用力一带,呼吸交融。

    黏腻、湿热。

    裴明姣喘着热气,脚不受控制的在崔意背上摩挲,受不住地扯住散在她腿侧的长发,“渴,意娘我渴。”

    崔意顺着力道抬头,鼻尖沾着晶莹,她起身为妻子倒了一杯水。

    裴明姣灌了一大口,这才缓解干涸,瘫软在床,乌黑的头发仿佛泛着水汽,绯色眼尾敛着水光,崔意俯身轻吻掉,彬彬有礼的说。

    “我继续了。”

    不急不缓,慢条斯理。

    裴明姣被这体贴的温柔折腾得溃不成军。

    翌日。

    沐浴完的裴明姣神清气爽地坐在一脸淡然下棋的崔意旁,笑眯眯道:“意娘,原来你这么想我啊。”

    完全没逻辑的话,崔意指尖一顿,没落棋,抬眸不解其意。

    裴明姣隔着衣衫在崔意腰间、后背描摹,“我这些、这里都是你的痕迹呢。”

    密密麻麻没消退的红痕。

    是与崔意本人淡漠相反的火热。

    黏黏糊糊一早上就这么过了,裴明姣正想和崔意出去逛逛,听到林椿萱求见,没多想就让她进来。

    林椿萱一进来,行完礼把这两天的课业交给崔意看看。

    还没等崔意接过,裴明姣半道截走,她翻了几页,她虽然学问不咋地,但鉴赏还是有的,林椿萱是崔意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收留的,自然而然的,裴明姣对她难免有几分好感,“初学就能写出这样的字体,不错,我那有颜师的字帖,你照着学学。”

    颜师是古今中外的书法大师,一字难求,裴明姣张口就送,可见真心实意。

    林椿萱不知道颜师是谁,但也知道一位皇亲郡主送的肯定珍贵,赶紧道谢。

    崔意刚刚就着裴明姣的手看完了林椿萱这几天的成果,努力又有天赋的人,没人会不喜欢,而且对方才十六岁,未来可期,和煦鼓励:“好好学,若是有天赋,未尝不能入朝为官。”

    林椿萱眼睫颤了颤,鼓起勇气,与崔意对视,“娘子,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也能入朝为官?”

    往日怯弱的人此刻仿佛被注入生机。

    崔意轻轻一笑:“人最忌妄自菲薄,一切皆有可能。”

    林椿萱抿唇,坚定道:“我会为娘子努力的。”

    崔意一怔,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她来,裴明姣倒是为林椿萱开心,就如崔意她身上看到她的影子,裴明姣也在她身上看到崔意曾经的影子,爱屋及乌,裴明姣说:“若你有这份心,我给你请名师。”

    林椿萱看向对她这样好的裴明姣,一个想法隐隐冒出,并再也挥之不去。

    裴明姣觉得林椿萱对她格外殷切讨好,她琢磨了一下,自觉猜到了缘由,还和崔意嘀咕,“她啊估摸是在对我报恩呢。”

    隐隐有猜测的崔意沉吟了一下,没有瞒着妻子:“我估摸那孩子把恩情和爱情混淆了。”

    还很得意的裴明姣脸色缓缓收住,强烈的被冒犯感,难以言喻的戾气突兀地在眉梢显现,与之不同的是她非常冷静的声音,“我会问她。”

    崔意没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