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比蜜瓜水还多
大公主的寿辰当日。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一片晴朗,当真是天公作美。
伺候大公主的婢女们纷纷奉承:“老太君当真是福泽深厚,老天爷也给您面子呢。”
大公主年逾古稀,满头银丝如雪,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虽有些浑浊,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敏锐精明,听着年轻娇嫩的婢女们清脆的笑声,温和轻笑:“你们啊。”
今日的寿宴是大公主的长孙媳王氏操办,王氏不负太原王氏盛名,诸事操持得井井有条。
大公主在王室年岁最长,今日寿辰不止宗室到齐,就连天子也差天使来送生礼,给足了脸面。
男女不同席,杜氏与崔意到的时候,大公主坐在主位正和几位亲近后辈王妃说笑,她们的位置不算靠前,但也不低,坐下后,崔意不显的环视四周,贵妇女娘们无不华贵美丽,香风徐徐,耳边丝竹声靡靡,好不富贵。
如此坐着寒暄了近半个时辰,在宗正吴王领着诸王过来执晚辈礼贺寿,终于将气氛推上高/潮。
大公主笑纹渐深,周遭的贵妇们纷纷夸大公主福缘满满,定是累世修行善果,才得今生诸般顺遂。
好话一筐筐的往大公主身上捧,大公主笑吟吟,吩咐左右为诸王送上凉饮,当然不会只送给他们,宴席上的宾客都得了凉饮,杜氏用唇贴了一下,温度正正好,催促崔意一定要喝完,说喝了以后定像大公主一般长寿。
对杜氏的迷信说法,崔意不置一词,垂眸一点点喝完,杜氏见状,一颗心软乎乎的。
也在此时,慕容熙华带着亲手做的寿桃蛋糕来了,嘴里还说着吉祥话:“今朝贺寿蟠桃会,岁岁年年福满门。愿祖母松鹤相伴,福寿双全,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①
大公主眯着眼睛,指尖虚虚点了点慕容熙华,一连说了三个好,还叫慕容熙华坐到她身侧来,也给爱孙面子,尝了一口这叫蛋糕的新鲜玩意。
大公主这般年纪,已不重口腹之欲,甜而不腻的口感在口腔中迸发,大公主扬眉,夸了慕容熙华一句:“三娘你有心了。”
听到‘三娘’的称呼,左侧的大公主长媳神色不变,大公主子孙众多,慕容熙华出自二房,按序排下来应该称九娘,可偏偏慕容熙华只认二房序,老祖宗也愿意依着她,她也没什么不忿。
那头慕容熙华娇娇笑笑的说着好话,脸上带着几分胭红,得意极了,还不忘抽空挑衅下首的裴明姣。
裴明姣扯了扯嘴角,硬生生忍下了。
慕容熙华知道裴明姣会忍,一时间小动作不断。
裴明姣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把手中的琉璃碗盏砸向慕容熙华的冲动,浓丽的小脸到底泄出不痛快,裴明姣不痛快,慕容熙华却是快活极了,她也知道分寸,没有再做其他动作。
在场人的哪个不是人精,花儿般年纪的女娘们那点矛盾,她们还不会放在心上,只会觉得她们真鲜活。
坐在末尾的顾月见了慕容熙华的挑衅,不动声色瞥向一旁安静娴雅的顾宁。
只是到底没看出什么信息。
桌底下,李氏拍了拍顾月的手臂,让她放心,她会看好这个继女,不会让她在今天的场合惹出事端。
顾月稍安。
今日来的宾客足有百余人,人多就容易生事端,慕容熙华和裴明姣的眉眼官司,崔意也看在眼里,裴明姣一改往日嚣张飞扬的模样,眉眼恹恹,眼睫下垂,委屈又可怜。
崔意很快移开眼,反派之间的矛盾与她有何关系,垂下眼睛,伸手叉了一块甜瓜放进嘴里,甜瓜汁水饱满香甜,崔意难得多吃了两块,随后便不在动,宴席不知道要开多久,吃水多的东西总归不方便。
一人高的青铜香炉焚着香木,空气飘着厚重的沉香,年轻的女娘活泼好动,陆陆续续有人离席凑堆打趣,时下都是跪坐,崔意腿隐隐发酸,她自不会委屈自己,同杜氏说了一声,也起身离席,对面的唐文思见状,也跟着崔意一块。
“意娘,前面在投壶,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亭下女娘们娇声软语,好不快活,唐文思心中沉郁一扫而空。
崔意绷着的神经此刻也跟着放松下来,也与她们一块玩乐,投了一回,十中六,她也不在意,投完便让位,神情几分慵懒,唐文思不擅长投壶,小声在崔意耳边嘀咕,“你可不许笑我。”
崔意头偏向唐文思,人多声音嘈杂,近些才能听清,“娱乐而已,尽力就好。”
裴明姣过来就看到崔意与唐文思亲昵咬耳朵的模样,只觉不顺眼极了,她刚在慕容熙华那受了气,这会又看到讨人嫌的崔意,心里的气越憋越多。
唐文思一见到裴明姣,下意识看向崔意,只见她眉眼清清,神色从容,没有半分不适,如此心态,顿生佩服。
正轮到她了,咽下口中的话,唐文思上前,动作轻盈掷箭,一番下来,中了两箭,唐文思羞得脸煞红。
“出息。”裴明姣扬着下巴上前,随手一投,稳稳正中壶心,一连投了十箭,每箭都中,女娘们的好话不要钱似的撒,她装作不在意看向崔意,料定她肯定既羡又愧,羡慕她准头好,愧疚当初选择唐文思,只是和她预料的相反,崔意半点没看她,敛眉悄声与她那什么也不成的表妹不知道再说什么,半点眼神也未分给她。
独角戏的裴明姣又气又恼,从慕容熙华那受的委屈突然难以忍受,鼻子一酸,眼尾洇湿绯色,闷头推开面前的女娘就跑。
“……这……”
刚刚还好好的,一脸嘚瑟,怎么就闹脾气跑了。
女娘们面面相觑,只觉永嘉郡主性子多变。
正在和唐文思说投壶窍门的崔意,掀起眼帘,只见那纤细的背影越跑越急,很快消失在拐角,复又神色平静的继续说声。
唐文思呐呐打断:“意娘,表姐她很在意你,而且她真的很好哄的。”
“不了。”崔意神情平淡,眉梢清冷,周身气息捉摸不透,“我与她不投缘。”
不投缘?
唐文思一时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到底没再开口劝。
崔意视线落在亭外,天空澄澈,晴朗无云,便独自去了裴明姣相反方向闲逛。
唐文思叹了口气。
………
等裴明姣回过神,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婢女将狼狈的裴明姣领回席上,已然微醺的燕琳琅纳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被亲娘扎心的裴明姣:“……不好玩。”
燕琳琅看她微红的眼尾,沉声:“谁给你气受了?”
“没有。”裴明姣一口否认。
既然如此,那就问题不大,裴明姣能自己处理,燕琳琅也就不插手。
从应酬中脱身的慕容熙华见裴明姣还在席上,只觉天都在帮她,微微使了个眼色,不到片刻,就有婢女依次为席上的宾客送茶,本就有些渴了的裴明姣没在意喝了一口。
“呕……”
极浓的苦味迫使裴明姣吐了出来。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失礼的裴明姣身上。
“姣娘?”长公主燕琳琅酒意散了几分,视线落在茶盏上。
裴明姣告状:“好苦。”
燕琳琅凤眸盯着高台上的大公主长媳,大公主年岁大了精力不足已经休息去了,冷声发作:“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
大公主长媳吴氏一惊,先是表达歉意,随即就让人把刚刚上茶的婢女叫来,慕容熙华见事情闹大了,神情惶惶出来承认,吴氏只觉得她蠢得发笑,但在外人眼里她们是一家,“九娘顽劣,还请长公主看在老太君面上饶她一回。”语罢,又厉声朝慕容熙华道:“还不赶紧向郡主道歉。”
慕容熙华咬唇,压住心中的不甘,当着众多宾客面,向着她不喜的裴明姣求饶:“是我之过,还请郡主原谅。”
说完心中的一口气也没了,只觉以后在长安城都抬不起头,自此都要低裴明姣一头,只觉满身凄凉。
裴明姣爽了,也就不计较了:“行了,我这次原谅你了。”
慕容熙华嘴唇抖了抖,到底没说谢。
裴明姣见她面色惨白,到底没再说诛心之语,只是刚刚的茶渍到底沾在衣服上了,与燕琳琅说了一声,起身去换身衣服,长公主燕琳琅又恢复成微醺的模样,宾客之间又其乐融融,不见刚才的龌龊。
慕容熙华由婢女扶着离席。
顾宁见此抿了一口茶,只觉神情气爽,顾月眼皮一跳,为了看住顾宁,她硬是没凑到裴明姣面前去,这会见顾宁神情松快,不免觉得自己是否有些多心,顾宁的报复不过是让人喝一杯苦茶,毕竟顾宁能有多大能力呢。
………
好热。
裴明姣口干舌燥的扯了扯衣领,燥意从深处漫开,带着难以言喻的酥痒,挡不住的黏湿,全身仿佛没了骨头,颤着双腿撑着身体没倒下去,她可不想在婢女面前丢脸。
好在客房到了,把要伺候她换衣的婢女赶走,裴明姣失态的喘着热气,顾不得许多,赶紧动手倒了一杯凉茶压制体内的热浪。
不对劲,怎么会这么热,她快要烧死了。
她肯定是中暑了。
她得叫大夫。
崔意捡了一支开得正艳的月季,正想回去,却发现找不到回去的路,大公主府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崔意凭着感觉走了一段,好在遇到婢女经过,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
崔意敛眸,不对劲,四周她来时没见过,脚步一转,正想呼救,嘴巴却被狠狠捂住不叫她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也被钳住,使她动弹不得,开得正艳的月季从手中掉落,崔意此刻冷静至极,没有反抗,顺从被挟持,很快,崔意被推进一间客房,没等她站稳,屋外窸窣的锁门声响起。
崔意撑着木桌,第一时间查看环境。
十分普通的房间。
桌上的茶壶被打翻,茶水沿着桌边滴滴答答滴在青石地板上,晕染一摊深色水迹。
隐隐的闷哼声从床沿传来,崔意弯身拎起木凳,戒备看向发生处。
“……有没有人……我好热啊……”
声音又软又轻,带着说不出的甜腻。
拎着木凳的手一顿,这声音……她不会听错。
是反派。
崔意不敢大意,凝神,拎着凳子悄声过去。
只见反派蹲坐在地上,仰头毫无章法的喘息,衣领大开,露出的脖颈纤长细腻,上面带着细细的抓痕,侬丽明艳的小脸被汗水浸透,空气中弥漫着熟过头的腥甜味。
崔意一时怔住,喉咙动了动,这情况明显就是中药了,放下手中的凳子,半蹲别开眼伸手把裴明姣胸前的衣衫拉拢好,正想收回手,却被一双湿热的双手紧紧拽住,崔意眼睫微不可查的一颤,黏糊的气息扑了上来,没等她反应,人已经倒在地上,热浪的体温过度到她身上,她也冒起了汗,伸手抓住对方的肩膀,用力往外推,可她那点力气根本制止不了对方在她身上乱蹭。
崔意企图唤醒对方的理智:“……郡主……裴明姣……”
眼尾洇湿绯红,难受得快要死掉的裴明姣,舔舐着崔意脖颈上的肌肤,越舔越渴,身体的那股火烧的越来越旺,她忍不住小声啜泣:“崔意,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清墨的眼睛一缩,崔意推拒的双手被轻而易举的压制,湿热的舌头从她唇缝滑进。
崔意小口喘气。
是一个比甜瓜还多水的湿吻。
迷茫的眼睛瞬间清明,她无比清楚这是个陷阱,她用尽力气推开反派,见她还要扑过来,崔意狠狠在对方的手臂上一拧,尖锐的疼痛盖过一切,裴明姣水雾般迷蒙的双眼渐渐恢复神智。
崔意见状,松了口气,红肿着唇,声音带着沙哑:“郡主,你清醒没有?‘
裴明姣瑟瑟发抖,“清醒了。”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崔意赶紧整理凌乱的衣服,又见裴明姣眼中开始有了雾气,又要开始神志不清,崔意又拧了她一下,然后迅速给她整理衣服,扯着裴明姣坐到凳子上,就在她整理茶杯时,有说有笑的声音推开房门。
崔意抿了一口茶,清凌凌朝几个女娘看去,其中就有女主。
顾宁神色一僵,很快掩饰过去,只是她在这里身份算不得高,也轮不到开口,有女娘道歉:“是我等打扰郡主和崔娘子雅兴了。”
赔了一番不是,这才提步而去。
当真是一大堆人来,一大堆人走。
这其中跟着顾宁而来的顾月留了下来,见状,第一眼就察觉裴明姣状态不对,崔意言简意赅:“她中药了。”
啊?
顾月心一颤,身子被吓软了,凝重的吩咐婢女去请长公主。
眼看着裴明姣药效再次发作,顾月眼疾手快的打晕她,崔意见状松了口气。
长公主来得很快,伸手摸了摸裴明姣的额头,烫的惊人,立马吩咐婢女去请大夫,随后让人去请大公主、大公主长媳吴氏、长孙媳王氏。
已经歇下的大公主被婢女叫醒,听闻是燕琳琅要见她,浑浊的眼里划过精光。
吴氏和王氏来得最快。
一听裴明姣中了药,惊骇不已,这能下春/药,保不齐也能下毒药,今日可是有那么多皇亲国戚,什么人胆子那么大。
也在此时,大公主也到了,听后罕见动了怒,当即吩咐吴氏、王氏看住宾客,真相未查明之前,不准有人离开。
燕琳琅没插手,只管守着裴明姣。
第22章 好痒
花团锦簇的寿宴,竟出了如此骇人的丑闻。
首当其冲问责的便是操持寿宴的王氏,她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向老太君、燕琳琅告罪,大公主依旧穿着那身庄重华丽的寿袍,眼角的皱纹带着厉色:“此事交由你去查。”
老太君极少对她冷脸,她出自太原王氏,婆母对她也客气,谁曾想今日被阴沟老鼠算计,王氏也是恨极,“是,怜谢老太君、长公主信任,妾身会尽快查明真相。”
吴氏这个长媳去宴厅安抚宗室、命妇,以免出了岔子,大公主长子襄阳侯听闻出事,面色一凝,躬身向宾客请罪,宾客们惊疑,不知发生何事,但也在席上待着未动。
杜三郎年轻,沉不住气几分担忧:“不知女眷那边出了何事?”
崔言却有明悟,事态并非严重到不可控,妻女性子又谨慎,那就没啥担心的,甚至还有闲心和好友小声八卦。
宗室们倒自在多了,都是自家亲戚,嘀嘀咕咕猜测谁在搞事,胆量不小啊,诸王之间关系也并非和睦友好,毕竟天子未有子嗣,越王一脉算是废了,那个位置花落谁家,谁也未知。
谁不想小宗入大宗呢。
纪王和越王闲聊:“长安贵女今日都聚齐了,正好让弟媳缜哥儿挑个好儿媳,好叫你早日抱上孙儿。”
至于前头定下的世子妃只能说没福气,越王到底对柳家有亏欠,但要是让认回来的儿子娶给假世子定下的世子妃,又难免荒唐,当真是冤孽啊。
越王妃确实在挑儿媳,当初给假世子挑家世低的儿媳是为低调,如今真假既明,那个位置是不能想了,越王妃也不想委屈唯一的儿子。
挑了一圈,崔家长女崔意自然在首选之列,只是崔意身体不好,越王本就子息单薄,越王妃最后只能剔除崔家女。
杜氏不知自己的女儿被人挑三拣四,席上空着几个位置,她女儿便是其中之一,即使吴氏说过她女儿没出事,杜氏还是忍不住担忧,她女儿身子那样不好,又莫名卷进是非,不知会不会受到惊吓。
客房。
老大夫给裴明姣看完脉,叹息:“幸好没喝多少,药效不深,喝点药就好了。”
燕琳琅凝视着被汗湿的女儿:“身子可有影响?”
“并无。”
燕琳琅沉着的眉终于松了。
大公主脸上的皱纹也随之舒展,幸好没大事,不然得结死仇,幕后之人当真可恨。
正安静养神的崔意听到老大夫的话,眉眼带出异色,她的嘴唇到现在还有微末刺痛,嘴里一股子血腥味,那是裴明姣按着她又急又凶像是要把她吸干啃出来的,那毫无理智,癫狂的模样。
是药效不深?
真不敢想,药效深该是什么模样。
这场算计对她是无妄之灾,不会有人把一个中了药的女人推给另外一个女人,这明显太过离奇荒唐,只能说计划的某一环出了差错。
到底是哪里呢?
崔意回忆了每个细节。
突然,崔意回想起领路婢女的一个微妙眼神。
那是在看到她手中盛艳的月季时才有的眼神,崔意指尖下意识敲了敲桌,月季是信物,幕后之人也并未透露接头人是谁,这月季是她捡的,在一条小道上,接头人为何扔掉信物?
崔意沉思,敲桌的指尖一顿。
不妨假设,接头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接头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这场阴谋的另外一位主角,那么就说得通了。
被算计的另外一位是谁?
眼前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
顾月的视线不离崔意敲桌的指尖,并没有敲出声音,但顾月却觉得声音像是敲在了她身上,咚咚咚,沉重而有力,顾月攥紧手,指甲陷进肉里,刺痛让她保持冷静。
她肯定、笃定的想,她的长姐顾宁绝对参与其中。
顾家如何能承受华阴长公主、安定大公主、裴家、慕容家的怒火。
一时顾月全身浸满冷汗。
顾月脸上的表情实在显眼,崔意指尖一顿,轻声:“顾娘子。”
这一声提醒了顾月,幸好长公主和大公主没注意到这里,顾月朝崔意感激一笑,那笑容实在算不上好看,“幸好郡主遇到的是你。”
崔意运筹帷幄的神情微敛,下意识的想触碰肿痛的唇,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鼻尖仿佛闻到那熟透了的腥甜的味道,没由来的她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那股燥意来得太突然,她的冷静、理智,被污染了。
无法忽视的喘息声,黏糊感以及啜泣时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
崔意抿唇,甚至烦躁,她和反派谈不上多熟。
可反派裴明姣实在太可怜了。
崔意吐息,是啊,太可怜了。
顾月见崔意神色幽远,理智回笼,这才注意到先前未曾察觉的细节,红肿的唇,颈边花瓣般的红痕,顾月虽未经人事,但该明白的都懂,瞳孔微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看向守在床边的长公主。
顾月忍下别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小声提醒:“吻痕。”
崔意不语,动手用披帛遮掩。
眼尖的顾月发现,清冷孱白的与裴明姣断交的崔意耳上漫了红粉,如雪中红梅。
顾月模模糊糊想,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真的好奇怪。
……
王氏这边动作很快,顺藤摸瓜,不提池中忽然溺死的婢女,大致还原了事情经过。
只是没想到这事牵扯出二房老太君最喜欢的重孙女慕容熙华。
她去了慕容熙华的院子。
宴席上,杜氏以及卫国公继夫人被恭敬请走,宴席上的宾客面面相觑,倒没觉得这两人会出什么差错,毕竟她们不眼瞎,来请的仆从恭敬着呢,只是八卦怎么会请这两人。
杜氏、卫国公夫人被人领着到了一处小院,杜氏一进去,眼里全是自己的女儿,见她面色无恙,松了口气,这才向安定大公主、华阴长公主见礼。
也在此时,王氏领着一脸惨白的慕容熙华过来。
大公主一向慈祥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在一众人目光中,王氏把证据递上,不急不缓的说出真相。
“缘是女娘们之间的打闹,九娘想让郡主在席上出丑,故而听了贴身婢女的方法,为郡主茶里加上苦药,没想到被有心人算计在苦药里添了卑劣之药……”
慕容熙华听到这里面色惶惶,下意识看向一向对她多有疼爱的祖母,可大公主并没有看她。
王氏继续:“……幕后之人利用九娘达成诡计,事实上也成功了,郡主饮下药后,被带到早就准备的客房,幕后之人目的想要促成一段孽缘,孽缘另外一人便是卫国公世子赵玹”
听到涉及到卫国公府,在场的人神情不一,卫国公夫人眼皮抽了一下。
“只是到了临头,卫国公世子出了差错,他喝醉了。”说到这里,王氏停顿了一下,“他手中的信物月季花被他半道丢弃,被误入诡计的崔娘子捡起,幸而引路的婢女不知接引人的身份,才让郡主免与一难。”
“幕后凶手很是狡猾,动作利落的灭口参与者,妾身无能,没有查出他的身份。”王氏面上羞愧。
“我问过后来闯入客房的女娘们,发现他们是被婢女引来,只是其中顾家大娘子神色有几分异常。”
“她直言与郡主有龌龊,不想谈论太多郡主的事情。”
顾月听到顾宁的名字,心脏骤停,听到后头隐隐松了口气。
今日来的都是有身份的,王氏处处受限制,能拼凑出真相,已经很不错了。
长公主燕琳琅意味不明:“老太君,你这府里不太平啊。”
幕后之人为何能这么顺利,大公主府绝对有暗探,还是个身份不低的暗探。
大公主自然也想得明白,她只能赔了老脸,送出不少好东西,只为燕琳琅不计较。
燕琳琅如何不计较,被算计的可是她的女儿,面带怒色:“既然你们查不出真相,那我自己来,到时候还请老太君配合。”
如此,便不欢而散。
只是在大公主府上发生的事,到底泄露了风声。
就连齐帝也有耳闻,如此下作的手段,齐帝发了怒,命内侍协助长公主一块查明真相,事态一下严重起来,与之相对的大公主府上单独把二房分了出去,慕容熙华从此闭门不出。
却说,裴明姣清醒后,记忆回笼,整个人又臊又羞,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扒着崔意不知廉耻的亲。
还是深入交换唾液的亲吻,那是夫妻间才会有的亲昵。
裴明姣双手捂脸,忍住喉咙的尖叫,整个人热得发烫,心脏像是要从胸腔甭出来,她慌张的叫婢女请府医,她身上的药效好像没有全部解除。
兵荒马乱的闹了一通,好在是惊慌一场。
生怕女儿有后遗症的燕琳琅无奈道:“……你啊。”
遭了一罪,裴明姣眼圈都红了,轻声:“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啊。”
“姣娘,放心,我会让凶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燕琳琅摸着裴明姣的脑袋,“接下来的时间,你在家养养身子。”
裴明姣乖乖应下:“好,我听阿娘的。”
“崔娘子救了你,记得向她道谢。”
裴明姣又开始热了,灼意曼延到全身,带着难以言喻的酥痒。
燕琳琅离开后,让人着重查卫国公府,明面上卫国公世子赵玹也是受害人,但她不信事情就这么凑巧。
卫国公府。
卫国公夫人和卫卫国公大吵了一架,气得胸口发疼,赶紧吩咐婢女准备车驾,她要回娘家一趟。
卫国公夫人有动作,顾府也闹了动静,顾父铁了心要把女主顾宁送回老家,就连顾老夫人出面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顾老夫人想摆长辈谱,顾父亲自去了老太太院里,自那以后,老太太也不闹了。
顾宁见状没了指望,当即写书一封给男主燕缜。
燕缜看过信后,半点没放在心上。
顾宁久等燕缜未果,眼见顾父已经开始差人收拾东西,顾宁慌了,出了一个昏招,自/杀,顾父被这孽女气得肝疼,发话,要是死了立马办丧事。
顾宁彻底没辙,这不比现代,她无法忤逆封建大家长。
她还没做出一番事业,就得灰溜溜的离开,而且不也是没证据嘛,男主也靠不住,顾宁顿时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穿越的意义在哪里。
顾月知道后亲自去见了顾宁,看着心如死灰的长姐,冷笑:“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顾宁掀眼看她,不屑道:“我可从没这么想。”
“我这里不欢迎落井下石之人,请你赶紧离开。”
顾月只觉好笑极了:“长姐,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对我的敌意那么大。”
“你心知肚明。”顾宁幽幽道:“你和你娘佛口蛇心,在我这里装什么好人。”
顾月也不和她争执了,叹息一声:“长姐你就回老家吧,我不想有个病逝的姐姐。”
顾宁一时悚然,此后再也不折腾,安安静静的回了老家。
………
大公主的喜气没沾染上,反倒沾了一身的晦气,杜氏回来就叫崔意用柚子叶沐浴。
崔言没想大公主府上一事与妻女有关联,听完前因后果,感叹:“此事不简单。”
杜氏白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崔言不在意,沉吟良久,心下已有猜测,他指了指天,“无子啊。”
杜氏一惊,“你觉得会是谁?”
崔言摇头:“不知。”
杜氏也不追问,这事就算过了。
沐浴出来的崔意,对着铜镜,脖颈上的痕迹已经淡去,留下点点红痕,像是不经意挠的,在白皙的肌肤上凭生几分暧昧。
她垂眸,突然伸手狠狠抓了一下。
好痒。
第23章 了无痕
“人生得意须尽欢……”
孟宜书趴在桌上,眉间醉意风流,懒懒的玩着白玉杯,突然偏头看向端坐在一旁,神色轻缓温淡的崔意,调笑:“意娘子,及时享乐,方是大道,你说是不是?”
“不知。”崔意姿态几分惬意,乌发如墨,唇上沾了甜涩果酒,眼角不胜酒力的微泛着红,唇瓣水润殷红,十足的好相貌。
孟宜书喜欢看美人,目光不带狎亵,那是看美好事物才会有的眼神,崔意并不反感,半响,听到一声轻笑。
“意娘子,你太正经了。”
崔意:“……”
崔意身子不好,饮了两杯果酒便不在碰,今日她们碰面的地方在孟宜书租住的小院,院子很狭窄逼仄,只有两个房间,是单独围出来租给考生补贴家用,就这一月也得收三钱银子,这环境即便有高门贵女来访,孟宜书也不局促,自在极了。
孟宜书又饮了一杯酒,崔意劝道:“少喝些,你醉了。”
孟宜书支起身子,脸上几分得意:“我酒量好着呢。”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红晕仿若厚重的胭脂,崔意哑然失笑,小院不隔音,隐隐能听到隔壁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口的柿子树挂着青果,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许久,崔意轻声:“我该走了。”
孟宜书并没有起身相送,懒懒倚着桌,声调拉长:“我就不送了。”
“好。”
待崔意走到院门,便有高声传来:“意娘子赠的酒当真是美极了。”
崔意勾唇,拢了拢披帛,提步离去。
谷菁和东芝对视一眼,沉默跟上,走过乱石堆砌,崎岖不平的小巷,便是人声鼎沸的闹市,崔意没有停留,踩凳上了马车。
正巧便被顾月瞧见,她刚从茶楼出来,正要去见裴明姣,她往小巷那边瞧去,纳闷崔意怎么从那里出来,婢女解惑:“那片住着不少考生,是个好地。”
顾月顿时了然,崔意应该是去见孟宜书了,她本该不知道孟宜书这个人,但上次裴明姣见崔意身边跟了个陌生女娘,别扭让她去查,怕崔意中了别人算计。
因而一到郡主府,顾月随口把瞧见崔意的事说了,裴明姣不太高兴,又委屈,从来都是她主动去找崔意,崔意极少约她,那孟宜书才与她相识几天,就这么喜欢,喜欢到亲自去找她。
孟宜书也好、表妹唐文思也罢,总之,崔意就是不待见她。
裴明姣握紧拳头,忽然爆发,眉眼满是阴郁戾气:“以后不要再提她的名字,我不想听。”
顾月被吓了一跳,小心瞥去,裴明姣眼尾泛着红,眼睫洇着湿气,那模样哪里是生气,分明是委屈到了极致。
永嘉郡主从来不会受气,竟在意崔意至此,这实在太奇怪了。
突兀的,顾月眼前浮现崔意红痕一片的脖颈,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栗,试探道:“郡主,要是那天进去的是*卫国公世子,你……?”
崔意厌恶皱眉,不带一点犹豫:“我会杀了他。”
顾月继续追问:“可你中药了?”
“中药又不是脑子不清醒。”裴明姣嗤笑,谈起这个话题,裴明姣手臂开始发疼,那是崔意给她掐的,到现在还有青痕,可除了疼痛还伴着燥热,烧得她发痒起汗,口干舌燥的赶紧喝了一大口凉茶,满心躁郁。
药效到现在还没消除。
还是得叫宫里的御医来瞧瞧才行。
顾月却被那句‘中药又不是脑子不清醒’震了一瞬,她闭了闭眼。
郡主,崔意脖颈上的吻痕是你清醒下咬的吗?
这话顾月咽了下去,她不敢问。
而且,郡主尚且懵懂,怕是还未察觉自己未明的心思。
顾月疲惫的想,她就当不知道,以后裴明姣和崔意的事她少参和。
话都说到这儿了,裴明姣在等顾月的下文,结果顾月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她动了动身子,咳了一声,顾月果然被吸引了过去,见裴明姣一脸期待的表情,顾月此时脑子有点不够用,不解问:“怎么了?”
“……”裴明姣只觉顾月今天笨笨的,垂着眼睫,几分扭捏:“到底那天崔意救了我,你说我该怎么报答?”
顾月眼神放空,想说,郡主,你还记得刚刚发脾气不准提崔意的名字吗,就几句话的功夫,你就忘了,年纪轻轻的怎么记性还不好呢。
她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回了些啥。
“嗯……救命之恩……毕竟是救命之恩……”
裴明姣皱眉,担忧道:“月娘,你身体不舒服吗?”
顾月顺着话,她脑子抽抽得疼,“嗯,我先回府修养,就不叨扰郡主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裴明姣:“……”怎么感觉怪怪的。
只是等人一走,裴明姣脑袋里自动响起细细的喘息吞咽声,声音无限放大,仿佛带着回响。
她抱着脑袋,脸上全是羞赧。
崔意为什么要这么喘。
……
是夜,明月高悬,万籁俱静。
朦胧床幔下,裴明姣枕着瓷枕,避着的眼睫颤动着,眼尾晕着胭红,红唇微张,薄纱下的双腿交叠相蹭,几声呢喃在床帏。
崔意。
安神香的香味让裴明姣沉沉陷入梦里。
[讨人厌的崔意亲自登门向她道歉,声音又柔又软,眉间清冷散去,覆上亲昵:“郡主,我与她们不过是泛泛之交,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只有郡主。”
裴明姣清醒冷笑:“你胡说,你根本不在意我。”
崔意无奈叹息一声:“郡主怎样才相信我?”
“你以后和她们断了吧。”裴明姣心想,我可真大度。
但对方却是抿唇无声拒绝。
裴明姣气得眼眶泛红,恨恨看着她,眼神落到对方水润的唇上,发狠地咬了上去,心想,连骗我都如此不走心,她今天就要把这嘴巴咬烂,不叫对方再欺骗她。
“……唔……嗯……”
裴明姣凶巴巴捂住崔意的嘴唇:“你喘什么?”
“郡主,我疼。”
望着对方潋滟的眼眸,裴明姣晕乎乎贴了上去,黏糊安慰:“舔舔就不疼了。”
慢慢的她越来越热,裴明姣动手脱掉衣服,还好心帮崔意一块脱……
湿糊糊的汗渍漫了两人一身
……]
翌日。
裴明姣神情萎靡,半点提不起精神。
彩珠担忧:“郡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裴明姣哪里敢说那个荒唐的梦境,心下别扭得不行,只觉得害她中药的凶手当真是可恨,害得她在梦里也逃不了药效。
“去请御医给我看看吧。”
彩珠不敢耽误,拿上令牌,去宫里请御医。
御医知道后也不敢耽误,一番细细把脉后,说出结果:“郡主身体无碍。”
“怎么会无碍。”裴明姣质疑,“我老觉得口干舌燥。”
“虚火太旺,我写个方子,郡主喝点凉药降降火,几日便好。”
裴明姣将信将疑:“真的?”
御医没说死:“三日后我再来复诊。”
裴明姣暂时安心。
彩珠客客气气送走御医,长公主听闻裴明姣叫了御医,便差人来问,听到诊断,来人松了口气,回去禀告长公主,长公主知道后,吩咐厨房以后多做清淡些的菜,非是燕琳琅不在意裴明姣,只因她已经查出幕后真凶。
长公主知道了,齐帝自然也知道。
齐帝那边看到内卫交上的证据,沉默了许久,起身去了立政殿。
皇后赵氏看完证据,跪地行大礼:“还请陛下留臣妾母家一条生路。”
齐帝看在跪地的皇后,只问了一句:“皇后,这事你有没有参与?”
皇后赵氏眼眸闪了闪,不语。
齐帝幽幽叹了口气,他和皇后少年夫妻,未曾想会走到这一步,“我会给赵家一条生路。”
皇后挺着的脊背终于弯了,眼眶含泪:“陛下仁慈。”
齐帝没在看她,起身离开立政殿。
等天子一走,夏竹赶紧扶起皇后赵氏,夏竹从小伺候赵氏,见此眼中含泪,“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赵氏喃喃:“是啊。”
她为皇家妇近二十栽,自问从未出过差错,她与齐帝少年夫妻,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心,当真应了那句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其实她隐隐也有所明悟,齐帝与她离心,是因为她太过亲近娘家,可那是生她养她的娘家,她如何能割舍,而且……赵氏摸了摸肚子,她怀过两子,都没有生下来,宫里久不闻孩啼声,她总要做些打算。
只是到底棋差一着……
既然查出真相,齐帝并没有公布出来,而是找了一个由头罢了承恩公、卫国公的爵位并抄家、后代不可入仕,与之相对的梁王意图谋反,去亲王位,幽禁于府,无召不出,还有不少官员被抄家灭族。
后代不可入仕,卫国公夫人狠狠擦掉眼角的眼泪,没有被灭族已经是陛下开恩,她把准备的和离书扔在赵铭脸上,带着亲生孩子回了娘家。
赵铭叹了口气,低身捡起和离书,叹了口气,赵家富贵已极,说到底还是贪字蒙了眼,当晚与曾经的承恩公自缢在家。
骤然失去父亲曾经的世子赵玹惶惶,只觉前途渺茫。
……
裴明姣没曾想背后是梁王在算计,梁王拉拢皇后一脉,为的是得到赵氏一族支持,为了让计划更顺利,还需要长公主帮扶,若是赵家娶了裴明姣,姻亲本一家,这船长公主不上也得上,神策军中尉也是梁王的人,神策军可是掌管宫中禁军,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宛若一条毒蛇………
长公主对这惩处十分不满,她的皇弟真的太容易心软,皇帝心软可不是好事啊。
第24章 最起码
裴明姣一连喝了两天的苦药,夜晚梦里都是崔意的身影,半点作用也无。
裴明姣小脸一肃,觉得这样子不行。
没道理只有她受影响,只是叫她去问崔意,她又别扭,总感觉这样莫名低了一头,还是贴身婢女彩珠一劝再劝,裴明姣才动身去崔府亲自向崔意道谢,她娘替她送过谢礼,但毕竟是救命之恩,她不是不知道好赖,这情得承。
杜氏听到裴明姣登门,沉吟一会,让人去通知崔意,便接见她说了几句客套话:“郡主此前遭厄困,舛运缠身,今者,灾殃尽散,必诸事顺遂。”
裴明姣抿开一抹笑,在长辈面前,全无半点娇纵,乖巧道:“谢夫人祝福。”
她生的美,一笑如盛开的桃花,杜氏端茶,裴明姣起身告退,熟门熟路往崔意的小院去。
走过长廊,裴明姣突然一凝,扬着下巴:“那是谁?”
领路的丫鬟抬眼瞧去,越过垂落的长柳,看到在湖边亭下温书的杜三郎,脸一烫:“回郡主,是表少爷。”
表少爷?
裴明姣明媚飞扬的脸变得阴沉,没由来的敌意让她审视着这突然出现的表少爷,长得一般,脸那么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一看就是小白脸。
温书的杜三郎敏锐的抬眼,便远远对上一双敌视的眼神,他曾远远见过裴明姣,心下奇怪,不明白何时与她有了牵扯,为何会对他抱有敌意,杜三郎放下书,远远朝裴明姣躬身行礼,一副端方守礼的谦谦君子样。
假惺惺。
裴明姣冷笑一声,阔步如风,只给杜三郎留下一个不待见的背影。
杜三郎怀疑的想,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得罪过裴明姣。
裴明姣冷着脸到了崔意的小院,彼时崔意正是她练字的时间,但因有客人,只能耽搁,见裴明姣臭着脸,视线划过跟在反派身后的婢女,神色无异,崔意敛眸,淡淡道:“郡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
如此冷淡,摆明了就不欢迎她,裴明姣见到崔意时,第一时间翘起的嘴角收了起来,心想,你不给我好脸色,我也不要给好脸,如果不是你救过我,我定拂袖离去。
“我来是谢崔娘子上次救命之恩。”裴明姣硬邦邦的道谢,称呼也有疏离的崔娘子。
崔意眼眸一动,神色平静:“郡主言重,那样的情况,不管是谁,都会出手相救的。”
裴明姣咬牙憋气,让人把她挑选的谢礼送上来,崔意被晃得眼花,让谷菁收下记账放入私库。
一时间两人没有交流,崔意低眉喝茶,裴明姣下意识的看向对方被茶水浸湿格外水润的粉唇,时常出现的燥意又从内里涌出,伴着口干,裴明姣赶紧喝了大口凉茶,热意才能缓解一二。
她喝茶的模样又凶又急,崔意想忽略也忽略不掉,带着主家的态度关心:“郡主可是热?”
见崔意终于关心她,裴明姣不自觉的露出委屈:“我身上的药效还没散,老觉得热。”
崔意视线落在她恹恹的眉眼上,清墨眼中的疏冷溢散,对谷菁道:“去请府医给郡主瞧瞧。”
“不用。”裴明姣拉住崔意的手,“御医已经给我开了药。”
温热柔软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崔意被烫得不适,皱眉不动声色的想要抽出手,偏偏裴明姣想要证实她有多热,硬要崔意感受,“是不是很热,我晚上还要热得厉害。”
崔意因为身体原因,体温比常人偏低一些,往日少有与人如此亲密接触,那温热透过手掌曼延,全身的感官都被这热意挟持,崔意受不了的,强制脱开手,脸上被对方烫出了粉,客气提醒:“天气渐冷,郡主晚上却勿贪凉。”
温凉离去,裴明姣失落:“你摸着好舒服。”
崔意眼睫一颤:“郡主慎言。”
裴明姣视线不离崔意,见她脸上带着羞恼,脸上也不自觉带出几分羞意:“我老是想起那日……场景。”
因为有人在,裴明姣说得含糊,崔意这个当事人却是能明白,那日的亲吻仿佛在眼前浮现,崔意眼睫微垂,“本就是不得已之举,郡主还是早早忘掉才好。”
不得已之举?
裴明姣看着崔意的粉唇,涌出一股冲动,真想像梦中一样,堵了那张不讨喜的嘴,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裴明姣顿时不好了,她怎么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像是不能接受,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回府的马车上。
她惶惶:“回去再叫御医给我瞧瞧。”
那药效已经不只控制她的梦境,现在已经严重到控制她的思想。
虎头虎脑的一次登门拜谢,崔意等人一走,重新拿起毛笔练字,只是这会心乱了,也不勉强自己,放下毛笔,擦了擦手,崔意离开书房,正巧这会吴六娘送来账本。
距离酒铺开张已有一月,崔意翻了翻,短短一月便盈利近三万两银子,要知崔府不过二十万两存款,可见暴利。
崔意拿了一百两给吴六娘做奖金,吴六娘千恩万谢,有这笔钱,家里侄子侄女便都可上学堂了,而且以后干得好,奖金只多不少,这么大方的主家,吴六娘恨不得肝脑涂地。
送走吴六娘后,崔意拿着账本和分的钱去见杜氏,杜氏没曾想这酒铺这么赚钱,这钱她分了一半,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杜氏也知崔意性子,也没客气,留着给崔意做嫁妆。
想着嫁妆,杜氏提了一下杜三郎:“你喜欢看书,得空时可以和你表哥多聊聊,别看你表哥文文弱弱的,早些时候还出去游学过。”
崔意面色不变:“到底男女有别。”
时下男女相处并不严苛,杜氏明白崔意隐晦的拒绝,心下叹息,面上却是带笑问:“怎么不多留郡主会?”
“我与她不熟。”
杜氏细细打量崔意的神情,轻叹:“郡主金枝玉叶,你性子又淡,难免有磕绊,好在郡主好友众多。”
裴明姣确实有许多交好的女娘,崔意并不是唯一。
崔意嗯了一声,杜氏仿佛随口一提,又言笑晏晏的说起其他事。
……
却说,吴六娘揣着一百两,等到歇业,一路总觉得有人往她钱袋子里看,几乎是小跑回了家,她娘没好气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吴六娘满脸红晕,拉着吴母进了房间,压住兴奋道:“娘,主家给我发了百两奖银。”
吴母怔愣许久,随后抹掉眼角的泪,“真好啊,咱家六娘出息了,一会给祖宗烧点纸钱。”
吴六娘嘿嘿一笑,把钱交给吴母,吴母没全要,给吴六娘留了二十两私房,又拉着吴六娘低声道:“那贵人又给你二嫂送东西来了。”
“二嫂肯定没收。”
吴母叹息:“是啊。”
吴六娘知道自家二嫂林氏的心结,全家被牵连枉死,疼爱的弟弟不是亲弟弟,还因为他全家丧命,这搁谁谁也接受不了啊。
燕缜带着被扔出来的东西回到越王府,越王妃见状,并没有不悦,只觉得儿子重情,只是与林家的孽缘,她到底没插手。
燕缜向越王妃问好后,回到自己的小院,就听仆从说回老家的顾大娘子又送信来了。
“以后再有她的信不必再告知。”
“是。”
回到老家的顾宁过得并不好,顾家本是寒门,底蕴浅,全靠顾父争气,让顾氏一族在老家颇有威望,可再有威望,如何比得上长安城,又因为她是被送回,也不知道顾父给老家写了什么信,顾宁被看得很紧,轻易不让她出门。
没办法,顾宁只得重新抱男主大腿,期盼男主把她接回去,她能帮男主赚很多钱。
只是顾宁不知道,男主连她的信都懒得看。
想着顾家老宅的几个掐尖要强的堂妹,顾宁就十分不耐烦,老家的几个伯伯与顾父是异母兄弟,对她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但小辈之间就没那么客气了,过得十分憋屈,而且,她有偷听到,大堂伯母在给她相看人家。
她终于怕了。
而且也委屈,她也没对裴明姣做什么,她知道剧情,知道梁王是前期BOSS,也知道大公主府的五夫人是梁王的人,借着和慕容熙华,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其他什么也没做。
裴明姣可是打了她,她难道只能忍受吗?哪有这样的道理,而且剧情里,裴明姣本来就是嫁给卫国公世子的,她只不过是板回剧情。
顾宁这会还不知道梁王已经杀青了,老家的消息闭塞,而且即使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她。
……
裴明姣并不知道她中药一事,顾宁插了一手,她这会很烦,一个人缩在浴池里,想七想八的,彩珠在她身后给她按摩,水汽弥漫,脸上都是湿气。
半响,裴明姣开口:“彩珠,你说崔意是不是不喜欢我?”
彩珠按摩的手一顿,轻问:“郡主怎么会这么想?”
彩珠伺候裴明姣十来年,私下相处也比较随意。
裴明姣眉眼被水汽晕染,飞扬的眉眼耸搭着:“她总是不顺着我,也从不哄着我。”
彩珠似乎笑了笑。
裴明姣却气得锤了锤池水,“她对别人从来都是好态度,独独对我。”
彩珠默了默,说:“郡主想要崔娘子喜欢你?”
裴明姣鼓脸,稍稍放低要求:“最起码和她对别人的态度一样。”
“这样啊,可我瞧崔娘子好事将近,以后做了夫人,怕是不和小娘子们凑一块了。”
裴明姣一愣:“什么?”
彩珠提了一句崔府的表少爷。
“那小白脸怎么配得上崔意,最起码……”
第25章 不会受委屈
“最起码……”
最起码什么呢,裴明姣抿唇,池面倒印着她此刻的面容,洇湿绯色的脸上此刻迷茫又惶惶。
彩珠看不见裴明姣的神色,手上动作不停,只是等半天都未有下文,纳闷:“………郡主?”
裴明姣眨眨眼,不知道为何开始发脾气:“她凭什么成亲啊,我都没有嫁人……”
彩珠眼前一亮,“郡主可是想成婚了?”
“……才没有。”裴明姣鼓脸,她才不想这么快成家。
彩珠十分失望:“长安适龄贵女陆陆续续都成家了,若是郡主也一块,下一辈年岁差不多,也能凑一块玩。”
“……”
或许是彩珠说得太形象,当晚裴明姣就做了噩梦,梦到崔意大着肚子,一脸冷淡说她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让她赶紧准备,她哪里知道要准备什么,直接给裴明姣急醒了。
外间的彩珠听到动静,赶紧掌灯,见裴明姣满头大汗,担忧道:“郡主可是做噩梦了,我叫府医来瞧瞧。”
惊魂可是大事,彩珠不敢耽误,却被裴明姣拦住,只见她捂着胸口,一脸凝重,嘴里喃喃,“崔意怀了我的孩子……”
彩珠没听清,只见坐在床上的裴明姣突然起身,豁然开朗,崔意毁了她的清白,本该就要对她负责,如今就想抛下她去嫁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小白脸,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想到成婚后,崔意就得看她的眼色,裴明姣顿时神气到不行,高昂着下巴,吩咐彩珠:“明些早点叫我。”
彩珠搞不清是闹哪出,还是顺着道:“是。”
结果裴明姣兴奋大半宿才睡着,第二天眼下青黑不说,额上还冒了颗痘。
裴明姣被自己丑死了,彩珠给她上妆遮住黑眼圈,额上的痘痘抹了药膏后,系上了抹额,裴明姣盯着铜镜左瞧瞧右瞧瞧,确定不丑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
……
“娘子,郡主又来了。”
崔意倚在美人榻上,透过敞开的木窗,外头乌云密集,眼见就要下场暴雨,显然不是个好天气,也不是上门的好时间,崔意起身,谷菁掀开珠帘,崔意到外间坐着待客。
崔意没等多久,裴明姣急匆匆就到了,她今日穿着一身明丽华袍,额上系了一根蓝色宝石抹额,整个人明媚又绚烂。
她一来反客为主,不等崔意开口,直接就叫人全部下去,崔意也没说什么,微微颔首,丫鬟婢女静静悄悄的离去,偌大的内室此刻只剩下两人。
冷香萦绕,崔意静静坐在那,清墨的眼中清晰映着她此刻的模样,憋了一肚子话的裴明姣突然开不了口,吨吨的吃完一杯茶,裴明姣支支吾吾:“崔意,你得对我负责。”
“……”原以为反派会说什么的崔意沉吟,“这话从何说起?”
开了个头,接下来就顺了,裴明姣不闪不避,直直盯着崔意,“你亲了我,是与不是?”
崔意:“……是。”
“你还摸了我,是与不是?”
崔意睫毛微不可查颤动:“……是。”
裴明姣挺直腰杆,理直气壮:“那你该不该对我负责?”
崔意手指蜷缩,抬眸对上裴明姣:“不得已之举而已,郡主何故咄咄逼人,若是如此,以后谁敢出手救人。”
“……”
裴明姣咬了咬牙,她听明白了,崔意在说她恩将仇报,又气又恼,脸憋得通红,就那么一句:“可我清白没了,你不该负责吗。”
崔意抿了口茶:“都是女子,不碍事。”
裴明姣起身坐到崔意旁边,身上的香味紧紧包裹着崔意,她毫不脸红,撅起嘴就要亲崔意。
她动作太快,崔意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微陷,轻而柔的触感贴了上来,惊得崔意起身,心跳漏了半拍。脸上漫了一层粉,别开眼,冷声:“荒唐。”
有那么点点冲动和害羞的裴明姣见状,扬起眉得意洋洋原话照搬回怼:“都是女子,不碍事。”
“你……”崔意瞧见裴明姣得意洋洋的模样,郁气顿生,她闭了闭眼,冷声送客:“招待不周,郡主回吧。”
裴明姣见崔意生气了,期期艾艾凑了过去,“不可以吗?”
暴雨忽然而至,豆大的雨点密集砸落,打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空气沉闷,半响崔意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儿戏?”
“你要是同意,我回去叫我娘过来提亲。”裴明姣觉得这不是事。
崔意重新坐下,裴明姣紧跟着贴坐,崔意看了她一眼,“两女子怎可成婚?”
“怎么不可以?”裴明姣激动道,这都是老燕家开得好头,老燕家得天下后,向来荤素不忌,男男女女只要长得好看就行,女帝临朝时,就出过几任女妃,时下刑部尚书郎娶的便是女妻,只是同性别婚嫁需要向朝廷缴纳银子,毕竟人口是国家主要资源,若是人人如此,国家如何发展,开拓疆土。
裴明姣心下忐忑:“银子我来出。”
崔意脑中回想起来这政策,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裴明姣身上,对方额间蓝宝石又纯又亮,看向她的眼睛也是如此,像是一只毛色极好华贵的猫,喉咙动了动:“我父母之间琴瑟和鸣,也盼我未来两情相悦,我自是如此,我与郡主不过阴差阳错。”
裴明姣心虚眨眨眼,突然伸手拉住崔意的手,保证道:“我会对你好的。”
手上的触感温热软滑,望着她的眼睛几分懵懂,崔意垂眸,半响幽幽叹息,似是妥协:“好,我娶你。”
得了准话,裴明姣抓紧崔意的手,但见她神情平淡,心下一刺,带着难以的闷痛,闷闷再三保证:“我会对你好的。”
崔意应她:“嗯。”
………
“什么?”倚在榻上的燕琳琅坐正。
裴明姣又重复了一遍:“阿娘我要嫁给崔意。”
燕琳琅审视着性子冲动的大女儿,半响才问:“你想好了?”
裴明姣肯定点头:“是。”
燕琳琅又倚靠回去,半响没说话,裴明姣见状有些急了,直直跪在地上,“望母亲成全。”
好闻的沉香飘散在室内,燕琳琅迟迟没说话,裴明姣保持着跪地,如此过了半个时辰,裴明姣腿疼得发颤,硬是忍着没哼唧一声,燕琳琅掀眼看她,“起来吧。”
有了这句话,伺候的嬷嬷心疼的把裴明姣扶起来,裴明姣坐好后,黑眸盯着燕琳琅,燕琳琅平静问她:“姣娘,婚姻不是儿戏,你当真想好了?”
如果那个人是崔意,那就没问题,裴明姣坚定道:“是的。”
燕琳琅端了一杯茶润口:“我会请你舅舅赐婚。”
裴明姣眼睛一亮,“阿娘,你真好。”
燕琳琅轻轻笑了一下,“去抹药吧。”
事情已经解决,裴明姣高高兴兴的回去给膝盖抹药去了,张嬷嬷见状,低声道:“公主,就这么依了郡主?”
燕琳琅慢悠悠道:“难得见姣娘这么执着,如她的意也无妨。”
“可是……”在张嬷嬷这里阴阳调和才是正道,老了以后岂不是无人继承香火,张嬷嬷从小看着裴明姣长大,到底希望她老后儿孙满堂,“郡主到底性子单纯,误把救命之恩当成儿女私情,以后后悔就晚了。”
燕琳琅对从小服侍的张嬷嬷向来亲近,听闻意味深长道:“姣娘是傻,但也精明。”
“再者,后悔也无妨,和离便是。”
裴明姣外祖是已故惠皇帝,亲舅舅是天子,亲娘是长公主,亲爹出自裴河东氏,自己也有封号封地,身后有如此大的后盾谁又敢欺负呢。
张嬷嬷想想也是,她瞥了瞥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咬牙道:“那可要给郡主选些好生养的妾室。”
这么多年了张嬷嬷还是看不是纨绔的裴驸马,当年长公主下嫁给裴驸马,张嬷嬷就想着给公主挑些面首,可长公主拒了,这么多年也只守着驸马一人,张嬷嬷也认命了,可现在郡主不一样啊,要和女人成婚,怎么绵延子嗣,不得挑些妾室,好叫长公主早些抱上孙子。
“……”燕琳琅好笑道:“这都还没成婚了,就给人添堵啊。”
张嬷嬷嘀嘀咕咕:“这不一样。”
燕琳琅知道她担心什么,“等以后二郎成婚过继个孩子给姣娘便是了。”
根本不知道亲娘打他未来孩子主意的裴明宣已经和崔汀处成了好朋友,马上就要考试,裴明宣正在给崔汀补课,没办法,国子监的夫子打手板可太疼了。
这时两人尚且都不知道未来会是亲戚。
却说,裴明姣和燕琳琅摊牌了,崔意也找上了杜氏。
杜氏亲亲热热的招呼女儿吃点心,崔意吃完点心,抿了一口热茶,直奔主题:“阿娘,我想和永嘉郡主成婚。”
杜氏脸上的笑意一收,无言半响:“你可知三郎是我为你选的夫婿。”
崔意:“我知。”
杜氏看着身子渐渐明朗的崔意,满是慈爱:“三郎性子温和,也答应我此生不纳妾,你们又是表兄妹,在一起再登对不过了。”
崔意认真道:“阿娘,我此前从未想过成家。”
“那怎么……”现下就愿意了。
杜氏咽下剩下的话,她想起在大公主府,崔意红肿的唇,脖颈桃花瓣的红痕,私下从未问过一句,就当是个意外,没曾想总归还是有那么一天。
崔意垂眸,眉间孱弱苍白,“阿娘,我身子不好,孕育子嗣困难,若是强行孕育,恐性命有碍。”
“我不愿。”
良久,杜氏叹息一声,“郡主性子娇纵,若是你受委屈了怎么办。”
崔意闻言,眉眼溢出轻笑:“不会受委屈。”
第26章 你生气了
崔意和裴明姣的婚事,两位当家主母态度统一,剩下的便是男主子们的态度了。
裴恒当了快四十年的纨绔,从未吃过苦,成婚前靠父母,成婚后靠媳妇,日子过得恣意又潇洒,故而听到妻子说女儿要和崔家大娘子成婚,怔愣片刻,洒脱道:“姣娘喜欢便行。”
燕琳琅也没意外丈夫的回答,笑了一下,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裴恒亦有所感:“是啊。”
与裴家这边和谐相比,崔家稍稍有些波澜,崔言一想到长公主家的荒唐事,头就痛,“意娘还小呢。”
杜氏瞥他:“我看你是看不上长公主一家。”
夫妻俩夜话自然不必遮遮掩掩。
“倒也不是,只是现下这个关头……”崔言一向求稳,到底不放心女儿搅合进去。
杜氏明白崔言的顾虑,叹息一声:“总归是意娘所求。”
无言一会,崔言搂住杜氏,“是我们亏欠三郎了。”
杜三郎是他们为崔意选的夫婿,两家私下心照不宣,现下出了变数,总归是崔家对不住。
杜氏拍了一下丈夫,没好气道:“那是我娘家的侄子,我还能亏待他不成。”
白日里,杜氏就给娘家去了信。
崔言听闻,打定主意对杜三郎多看顾一些,杜氏见崔言同意了,第二天一早就给长公主府下了帖子,也是巧了,正好长公主的仆从递了帖子来。
最后在长公主府约谈。
杜氏与长公主的碰面再和谐不过,两家敲定了细节,长公主这才递了牌子进宫。
齐帝听到侄女裴明姣要和侍郎中崔家娘子成婚,一时纳罕,猜测:“难道因为救命之恩?”
“是啊。”燕琳琅带笑承认:“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齐帝也笑:“当真是天赐良缘,佳偶天成。”
当即干脆提笔,写下赐婚圣旨,盖上圣印,燕琳琅见状,眼角的细纹渐深:“还是你这个舅舅疼姣娘。”
如此,这桩婚事在长安城就不算秘密,顾月知道的时候,有种隐隐落定的感觉,倒是她娘嘀嘀咕咕有些想不明白裴明姣怎么会和一个女人在一块。
顾月也只是笑笑。
婚礼定在三个月后,略微仓促,但两家的意思就是在年前把婚礼办了,好叫两家一块沾沾春年喜气。
自古公侯成家,礼节十分繁琐,好在这些不需要两位新人操心。
即使将要成家,崔意也是该干嘛就干嘛,孟宜书殿试已过,进士二甲头名,时也命也,孟宜书倒是想得开,过了朝考后,如今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不可谓不风光。
孟宜书也从租考的小院搬出来,租了一套大点的二进小院,崔意自然是要去贺喜的,孟宜书这几日应酬不少,今天才收整好,瞧着崔意来,脸上的表情生动不少,“真没想到你要和永嘉郡主成婚了。”
崔意脸上带着淡笑:“是啊。”
孟宜书见她脸上的笑容也知她必定对这桩婚事是满意的,笑着调侃:“你与郡主都有一副好相貌,以后一块肯定养眼极了。”
崔意已经习惯孟宜书的颜控,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下人来报,永嘉郡主登门来访。
“……”
孟宜书好笑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崔意面色清淡,睫毛微垂,带着点清冷仕女的雅意,孟宜书一瞧就知道看不成乐子。
裴明姣一进来眼睛只看得见未婚妻,崔意掀眼瞧了她一眼,才回神,端着郡主架子同孟宜书寒暄了几句,孟宜书也不在意,毕竟裴明姣送礼是真的大方。
瞧着挨着坐的裴明姣和崔意两人,一静一动,一冷一热,孟宜书只觉得当真有趣极了,她喜欢看美人,喜欢不同风情的美人,暗想果真没说错,两人在一块当真是养眼极了。
裴明姣没觉得孟宜书冒犯,她本就有点自恋,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心下不免觉得得意,额上的痘痘已经消了,她今天本就精心打扮,更是美艳非常,桌下忍不住翘了*一根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崔意的大腿,正在和孟宜书说话的崔意眼睫一颤,长而密的眼睫一翘,墨黑的眼睛轻飘飘的看了作乱的裴明姣一眼,裴明姣莫名心虚,又有些不服气,崔意竟然朝她耍脸色,现下还没成婚就这么大胆,以后不得爬她头上去,无声的哼了一声,誓要拿回面子,娇娇俏俏开口:“意娘,我想吃桃酥。”
桃酥放在崔意面前,裴明姣伸手就能够着。
孟宜书抿茶看戏。
崔意不知道她在闹什么,见裴明姣扬着粉白的脸,圆而润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带着点骄矜,好似答应她的要求天经地义。
到底是未婚妻,崔意不会拂了她的面子,垂眸用手帕包手,捻了一块桃酥递去,素色袖袍因为动作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裴明姣心里麻麻的,蛊惑似的低头咬了一口桃酥。
好酥好甜。
本意让裴明姣接过的崔意,捻着桃酥的指尖一颤,桃酥碎屑因为动作散在手帕里,崔意脸皮薄,大庭广众下的亲昵让她脸上爬了一层绯色,在孟宜书戏谑的眼神中,崔意起身告辞。
只咬了一口还没过瘾的裴明姣有些不太乐意,被崔意清凌凌的一看,裴明姣顿时说不出话来,有些不高兴的想,她又没惹她,朝她生什么气。
孟宜书没拦,就瞧着崔意和裴明姣仓促离开。
裴明姣跟着崔意一块上了马车,见崔意冷着脸,哼出声,恶人先告状:“你和别人见面,都不来见我,外人难道比我这个未婚妻重要吗?”
崔意见对方理直气壮,手帕包着的桃酥握被她在手里,无言半响,把握着的桃酥递给裴明姣,冷而淡道:“我们还未成婚,应当避嫌。”
桃酥仿佛裹着崔意的体温,裴明姣咬下去只觉得怪怪的,听到崔意的话,裴明姣不高兴道:“避什么嫌,又没有做什么。”
崔意抿唇,不看小口吃点心的裴明姣,平静告知:“如果做不到,未成婚前就不要再见了。”
“我不要。”裴明姣一口否决,她扒着崔意的手臂,紧紧盯着她,不解又委屈,“我生气了。”
崔意没理她。
“我真生气了。”裴明姣几乎和崔意脸贴脸,两人呼吸交融,她几乎整个人倚在崔意怀里,体温透过衣衫传感,崔意别开头,她适应不了这种超出社交的亲密,轻而慢的说起在孟府裴明姣太过亲昵的举动,“在外人面前还是注意分寸些为好。”
崔意的话裴明姣听得迷迷糊糊,眼睛落在她白皙纤长脖颈的青筋上,冷香似乎渗透进了肉里,裴明姣牙齿突然发痒,她向来是个任性的主,凭着感觉一口咬下。
“唔……”
崔意痛得皱眉,伸手用力推开埋在她颈间的裴明姣,冷声:“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裴明姣看着崔意脖颈上的齿痕,心虚道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觉得牙齿痒痒的。”
崔意用干净的手帕擦掉脖颈上面的水痕,沉沉看着罪魁祸首,裴明姣有些受不了崔意的眼神,偏头把脖子往崔意嘴边送,“大不了我让你咬回来好了。”
崔意的嘴唇几乎快贴上裴明姣的脖颈上,对方为了方便,直接坐到了她怀里,避无可避,被这么闹腾,崔意也来了气,只是理智尚在,她掐着裴明姣的腰往外推,眉眼因为怒气泛了红,声音冷凝,“还请郡主自重。”
见她真生气了,裴明姣也不敢再闹,老老实实从崔意身上下来,眼巴巴问:“你生气了?”
第27章 般配
“你生气了?”
崔意直白肯定的告诉裴明姣:“是的,我生气了。”
她说这话时眉目冷淡平静,却叫裴明姣莫名的心悸,飞扬的眉眼此刻丧丧的,有点可怜,“我听你的,你不要气了。”
崔意见她这样,叹了口气,给她讲道理:“郡主,我们还未成婚,在外面要注意分寸。”
一听这话就知道崔意软化了,裴明姣往崔意旁边挪了挪,贴着她,“我听你的。”
崔意侧目,“孟娘是我好友。”
“哦。”裴明姣对孟宜书不是很感兴趣,她伸手碰了碰崔意颈间的齿印,在雪白的肌肤上痕迹靡艳,指尖仿佛被烧着似的,又烫又麻,“痛不痛?”
耳边是车轱辘压击石板的声音,崔意睫毛轻轻垂下,“痛。”
是细细的刺痛。
裴明姣胸口麻了一下,像被蚂蚁爬过的痒,微仰着头,脸上粉白,黑亮的眼睛有点无辜看着未婚妻,“下次我轻点。”
崔意眸色微深,别开脸:“我不喜欢。”
“你要习惯。”裴明姣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很想和未婚妻亲近,“以后我们还会做更亲近的事。”
崔意睫毛抬起,看向绯红的裴明姣,颈边的牙印余留麻麻的痒意,她平静道:“你要经过我的同意,不然我会生气。”
裴明姣不想崔意生气,有点点不甘心的同意了:“那你以后也要对我好哦,不然我也会生气的。”
崔意看了眼得寸进尺的裴明姣,淡淡应下。
裴明姣开心了。
裴明姣跟着崔意到崔府,正好遇上出门的杜三郎,杜三郎见相携而来的两人见礼:“郡主,表妹。”
裴明姣一看见这小白脸,挨崔意挨得紧紧的,崔意对杜三郎这表哥感官不错,颔首礼节寒暄了几句。
裴明姣见崔意和这小白脸相谈盛欢,不爽的扯了扯崔意的袖袍,故意哼哼出声:“我好渴啊。”
杜三郎已经确定裴明姣对他有敌意了,有眼色的赶紧走人。
等人杜三郎走后,崔意抿唇:“郡主,他是我的表哥。”
“我知道啊。”裴明姣有点懵。
崔意认真:“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不能无礼。”
裴明姣一退再退,现在她的未婚妻还要为个外人说教她,裴明姣一下就忍不了了,“你居然又因为一个外人跟我生气,你一点也不在乎我。”
娇艳欲滴的脸上带着怒气,眼尾上挑,矜贵又傲慢:“他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在意他。”
崔意语气微沉,实事求是:“我没有生气,我俩成婚后,表哥也是你的亲戚,最起码面上要过得去。”
裴明姣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特别不喜欢寄住在崔家的杜三郎,无论如何也给不了好脸色。
她哼了一声,没会说话。
崔意没管闹脾气的裴明姣,径直离开。
“……”
裴明姣愣了一下,气得眼都红了,气鼓鼓的跟着崔意,也不说话。
一到小院,崔意亲自给裴明姣倒了一杯茶,“不是渴了?”
本就是她随口说的,没想到被崔意记在心上,裴明姣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眉眼明媚飞扬:“我现在也不是很渴,不过既然是意娘倒的,那我勉强喝一口。”
说完,喝了一大口,殷红的唇被浸得水润又饱满。
又想着崔意既然在讨好她,她就给未婚妻一个面子,“以后我会对你表哥态度好些,不过再多的就没有了。”
崔意轻轻笑了一下:“好。”
裴明姣愣了一瞬,莫名的也跟着欢喜。
……
即将要成婚的裴明姣过得日子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顾月却是有些怅然,她这个跟班怕是没位置了。
裴明姣由着宫廷绣娘给她量尺寸,她成婚的喜服由宫里制作,齐帝这个舅舅对裴明姣的婚事很是看重,婚礼都交由宫里来操办。
顾月拖着下巴看着忙得不可开交的裴明姣,心想,她要不要也成个婚,脑袋过了一遍,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忙里偷闲的裴明姣趁机吃了两口水果,对着顾月道:“我都要成婚了,你也要跟上啊。”
话里话外都是炫耀,顾月莞尔:“我也想像郡主一般觅得良人。”
裴明姣心里美滋滋,面上也显露出来:“这可得看缘分。”
“是啊,我也没想到郡主会和崔娘子成婚。”顾月哀怨的咬了一颗葡萄,“真是世事无常。”
裴明姣一想到这桩婚事的由来,心虚的眨了眨眼,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顾月没瞧见。
崔府的崔意同样也在量尺寸,由着绣娘折腾了好半天,崔意才闲下来。
谷菁和东芝两人见崔意疲懒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东芝更是口无遮拦:“现在就这么累,等娘子结婚那边也不知道会累成什么样。”
崔意:“……”
崔意看着东芝那张稚嫩的脸蛋,终归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谷菁眼尖崔意红烫的耳朵,知道自家娘子脸皮薄,也没有点破,说了一点正事:“娘子,我听闻外头在卖琉璃镜。”
“把人照得可清楚了,看久了能摄魂呢。”东芝跟着补充。
琉璃镜?
应该就是现代镜子了,没想到女主离开长安城,镜子还是做出来了,看来她下一步的商业计划可以了。
崔意在下午见了工匠,把大概制作香水的过程讲了一遍,具体怎么做还需要工匠们研究。
上次酿造出来的酒,崔意就赏了不少奖金,工匠们积极性很高。
匠人地位低下,有个大方不苛待的主子,恨不得肝脑涂地。
崔意想着等香水研究出来还得等不少时间,香水玻璃瓶可以从玻璃厂购买。
但这也意味着会暴露她穿越者的身份,可能会有一点麻烦。
不过,尚在崔意接受范围。
她这边在思考,东芝喜气洋洋的过来汇报:“娘子,郡主送了六面琉璃镜来。”
“其中三面是送去夫人那了。”
崔意看着送进来的镜子,穿衣镜、梳妆镜、巴掌大的补妆镜,上面都镶嵌着华贵的宝石,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当真是奢靡至极。
铜镜也能照出人像,但会有一点失真,崔意站在一人高的穿衣镜面前,清晰的看清这个世界她的样子。
淡妆娇面。
与她现实其实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便是眉间的几分孱弱。
抿唇看了好一会,崔意道:“去我的私库给郡主挑些回礼送去。”
谷菁应下:“是。”
不过一息,崔意亲自改口:“罢了,我亲自去挑。”
谷菁表情没什么变化,东芝从镜子那里收回视线,悄悄朝谷菁挤眉弄眼。
谷菁:“……”
杜氏收到裴明姣的礼物,可以说是未来媳妇的孝敬,心头几分怪异,说了一句有心了,也和崔意一般亲手挑了一些东西回礼。
裴明姣收到回礼,只觉样样合她喜好,特别是崔意送的,她喜欢到不行。
顾月也被送了一面穿衣镜,一面穿衣镜售价可不低,得要三千两呢,这会心情很好的吹捧裴明姣:“可见崔娘子对郡主用心了,对郡主的喜好记得这样清楚。”
裴明胶拿着崔意送来的步摇对着穿衣镜比对,听到顾月的话,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她也不用收敛,“是嘛。”
顾月继续:“是啊,崔娘子性子淡,但对郡主在意着呢。”
裴明姣把步摇插上,流苏轻摆,熠熠生辉,眉眼弯弯:“当然,她可是我的未婚妻。”
她这副模样实在可爱,顾月没忍住笑了出来,附和:“是啊,你和崔娘子可真般配。”
裴明姣美滋滋收下了顾月的祝福。
第28章 好妻子
确定要做香水生意,崔意便开始运作,她能用的人手极少,挑来挑去,最终还是选中吴六娘。
吴六娘得了主家的信,便去约见负责琉璃镜的管事陆仁,到底男女有别,两人去了一家茶馆谈事,一番礼节寒暄后,吴六娘开门见山,直言要与陆仁的玻璃坊合作,需要玻璃坊生产小巧精致的玻璃瓶。
陆仁看着吴六娘递过来的图纸,他对玻璃坊制作不甚了解,负责制作的人并不是他,只是吴六娘给的条件实在优渥,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推诿道:“等我回头问问工匠,再给吴管事回复。”
吴六娘和气道:“那我就等陆管事好消息了。”
陆仁带着吴六娘送的礼就去玻璃坊找了负责制作的张道士,张道士瞧了一眼图纸,“这有什么难的。”
陆仁顿时有底了,陆家依附越王府,陆仁作为二房长子,这次能经营玻璃坊还是亲爹卖了脸面才能叫他这个小辈参与,自是万分谨慎,得了张道士的话,陆仁就去找亲爹参谋。
他爹一听,稀罕的看长子,“你可知这吴六娘为谁做事?”
陆仁答:“崔侍中崔家。”
他爹又问:“你可知崔家大娘子又是何身份?”
陆仁不傻:“永嘉郡主的未婚妻,论礼也是越王府的亲戚。”
他爹点头,带着得意又问:“那你可知吴六娘是什么身份?”
吴六娘?
陆仁思索片刻:“不知。”
他爹放低声音:“吴六娘的二嫂曾经是越世子的长姐,越世子归位后,曾几次登门……”
真假世子一案并不是什么秘密,陆仁没想到越世子私下还与那农家有联系,不免感叹:“世子当真重情义。”
他爹看了眼真心实意的长子,没说什么,只道:“现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仁当然知道了,合着全都是亲戚,只有他们陆家是外人。
陆仁这边确定了,第二日就联系了吴六娘,看着陆仁给出的优渥契约,也不诧异,签上名字盖上红印,这事就谈拢了。
崔意知道后,对吴六娘的能力十分满意,吴六娘一下就升职了,成了总代理人,负责酒铺和香水铺运营。
酒铺的管事崔意提了铺里的一个年轻伙计来当,年轻伙计李二娘没想到老天会真掉馅饼,有吴六娘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头,也想干一番事业出来,得主家赏识。
吴六娘对李二娘很是看重,在崔意那里也帮她说了几句好话,这份人情李二娘也认。
知恩图报,谁都喜欢这样的人,吴六娘见李二娘上道很是满意,提点了两句后又干正事去了。
等了晚间忙完,吴六娘买了一些牛肉、羊肉带回家刷锅子。
她老娘见了心疼极了,还没等她说出口,就听见吴六娘说她升职了。
吴母赶紧接过吴六娘手里的肉,喜气洋洋道:“是得好好庆祝一番。”
又给了吴六娘一些银钱,让她再去买点好菜回来。
吴六娘接过钱,笑笑出门。
里屋的林氏听到动静,愁苦的脸上也跟着带出笑来。
吴家喜气洋洋,崔府同样也是。
是夜,月明星稀。
崔意由着谷菁给她擦湿发,东芝掀着珠帘进来,“真是老天保佑,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呢。”
明天可是崔府向长公主府下聘的日子,有个好天气,岂不美哉。
虽说是崔意娶裴明胶,但婚后两人就住在郡主府,上头没有长辈管着,可想日子过得有多畅快。
烛光下,崔意脸清而丽,裴明姣送的梳妆镜对着她,清晰的印出她此刻的样子。
要成婚了啊。
崔意突然有了实感,她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结婚,可这毕竟是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杜三郎这个表哥可是住在府里,她如何不知道父母的打算,正好裴明姣递了梯子过来,权衡利弊后,考虑到女主那边剧情都已经崩了,崔意最终决定答应与裴明姣成婚。
镜子中,崔意轻轻抿唇,脸上罕见带了几分迷茫。
她能做好妻子的角色吗?
……
“我肯定是个好妻子。”裴明姣肯定的,笃定的说,眉间神采飞扬。
彩珠轻轻给梳着裴明姣乌黑亮丽的秀发,聊起婚后生活,听到她这么自信下定论,彩珠抬眼与梳妆镜里五官尚且青涩的裴明姣对视,笑眼弯弯道:“郡主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子,以后也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
“没错,就是这样。”裴明姣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微抬着下巴,烛光悠悠印在她的脸上,跳动的光影勾勒她糜艳的五官,清黑的眼睛此刻明亮而闪耀。
彩珠见状,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开始期待裴明姣和崔意两人婚后的生活。
一夜好梦。
第二日,清河崔家的族老带着准备的丰厚聘礼去长公主府下聘。
崔家如此重视,燕琳琅自然是满意的,这桩婚事是由天子赐下的,结两姓之好,燕琳琅也没摆架子,长公主客气,崔家族老更客气,双方都有意之下,自是相谈甚欢。
彩珠去前头打探了一番,回来就给裴明姣说了,“崔家重视郡主呢。”
裴明姣听了自然很高兴,崔家重视她,不也是崔意重视她嘛。
很突然的,裴明姣就很想见崔意,想知道她在干什么。
只是今天这个日子,两人是无法见面的。
今日下聘,崔意穿了一件色泽明丽的衣服,东芝见崔意依旧不紧不慢的下棋,嘟嚷着说:“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谷菁拨弄着香灰,其他婢女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的事。
东芝伸着脖子,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耳濡目染下,也懂一些,研究了一会只觉得头晕,又开口:“娘子你就不好奇吗?”
纤长玉白的指尖捻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崔意眼睫垂着,“会顺利的。”
天子赐婚,走个排场,如何不顺利。
长公主府外,有不少百姓好奇往里探,见下聘的排场,一个个有说不完的话。
“这王侯贵族结亲和咱老百姓真不一样,你瞅瞅这排场。”
“谁说不是呢,这些聘礼换成银两我都不敢想有多少。”
“听说是两个女娘子结亲,老了岂不是连个后代也没有。”
“这不是还可以过继吗?”
“嗐,你懂什么,这郡主的爵位可是可以传给后人的,这不是白白便宜别人了?”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便宜。”
“……”
老百姓的话没人在意,长公主府内裴明宣和崔汀大眼对小眼,怎么也没想到两家会有结亲的一天,以后可就是正正经经的亲戚了。
两家定亲,国子监也给两人放了假,崔汀当时懵懵的回到家,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上个学的功夫,长姐连婚都要结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与裴明宣会有这样的缘分,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等聘礼流程走完,族老带着小辈们告退,长公主客客气气目送他们。
燕琳琅看着前院堆不下的聘礼让人收拾放好,抿了一口茶,问:“娇娘在干什么?”
“郡主在院里待着呢。”
裴恒笑了一下:“倒是懂规矩了。”
燕琳琅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裴恒幽幽叹了口气,“还得回本家一趟。”
燕琳琅这么多年与裴家顶多就是维持面子情,倒不是有什么龃龉,就只是单纯的处不来。
听到这话,燕琳琅没好气道:“行了,到时候陪你回去一趟。”
裴恒大呼:“夫人爱我。”
这么大把年纪,燕琳琅简直没眼看。
崔家族老回去和崔言、杜氏说了今日见闻,末了感叹一句:“也不知十三娘以后是何运道了。”
从族谱上排名,崔意便是崔十三娘。
杜氏和崔言夫妻俩倒是看得开,儿孙自有儿孙福。
婚期定在腊月初十,现下已是八月中旬,距离婚期也不过三月,除了崔意和裴明姣两个当事人,其他人都挺忙的。
崔意在等工匠把香水研究出来,毕竟这可是个精细活,好在她有大把时间可以等。
闲暇时,崔意接到唐文思邀约,邀她去听戏,崔意自是应约而去。
她们坐在包房里,戏曲还未开唱,唐文思看着崔意,只觉得世事难料,前些时间崔意还在和她表姐闹矛盾,这会就已经定亲要成婚了,以后她都要喊崔意一声姐了。
天知道,当时她听到圣上给裴明姣和崔意两人赐婚,整个人都懵了,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不过天子圣旨既下,唐文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衷心祝愿崔意和表姐一定要好好的,千万要少吵架。
唐文思真的非常喜欢崔意这个朋友,不过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她也不别扭,乐滋滋喊崔意姐姐。
“意姐姐,没想到咱俩能成一家人。”
“真是缘分啊。”
崔意应了一声:“嗯。”
唐文思圆润的脸颊红红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崔意抬眼看她,询问:“怎么了?”
唐文思不过二八年纪,对婚姻自然是向往的,也想求得一心人,红着脸鼓起勇气,“意姐姐,表姐对你是不同的。”
她这话说得,好像是替裴明姣表白似的。
崔意却是能明白唐文思的意思,眉目清清,带着浅浅的温柔:“我知道。”
唐文思愣了一瞬,随即也忍不住傻笑。
也在此时,包房房门敲响,耳边是旦角儿咿咿呀呀的戏声,裴明姣踏了进来。
唐文思高兴道:“表姐,你也来看戏啊。”
“嗯,是啊。”裴明姣云淡风轻的坐在崔意旁边,一副真是巧了的模样。
崔意看了她一眼,轻轻打了声招呼。
裴明姣顿时装不了了,“意娘你想听戏可以找我呀,我娘有个戏园子,想点什么戏都有。”
在外面,崔意一向给未婚妻面子,淡声应下。
唐文思听裴明姣这么说,暗想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即开口:“表姐,我也想去听。”
长公主的戏园子可是有不少名角呢。
裴明姣瞪了眼插话的唐文思,十分敷衍:“我得问问我娘。”
感受到差别待遇的唐文思:“……”
这么一会的功夫,崔意的注意力在戏台上去了,难得听一场正宗的戏剧,崔意自是不会错过。
想说话的裴明姣见状,只能咽下,一会看看戏台,一会看向身侧的崔意,一个人也能自娱自乐。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戏唱完了,崔意给了赏钱,裴明姣不甘落后也给了赏。
崔意吃了碗茶,这才离开,裴明姣落后半步,凑到唐文思旁边,低声不满:“以后约我的未婚妻记得要经过我。”
害她今日去找崔意跑空了。
唐文思:“……”
第29章 婚礼
年末将近,崔裴两家的婚事眨眼就到了。
两家遵循商量好的婚礼流程,有条不絮的运作,崔意一早穿戴整齐,时下婚服是红男绿女,崔意自是一身精致华美的绿袍,脸带新娘妆,往那一站便自成风流恣意的气度,过了午后,崔意带着诸多亲友、侍从和一百二十台聘礼前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
裴明姣同穿一身绿色喜服,妆造华贵,脸无半点新娘的羞粉,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也不知崔意到哪里了。
彩珠作为掌事确保院里无错后,见新嫁娘半点没有女儿家的娇羞,又是好笑又是欢喜,“这会崔娘子还在路上呢。”
裴明姣半点不在意彩珠的调侃,她算着时辰估摸着崔意的位置,一双黑眸明明亮亮,声音雀跃:“到了到了,崔意来了。”
彩珠屏气一听,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隐隐传来,婢女在门外禀告崔家到了,裴明姣是个沉不住气的,提着裙摆应声就往外走,彩珠赶紧拦着,“郡主这不符合规矩。”
又补了一句:“时辰都是算好的,按着来保准日后郡主和崔娘子美满幸福。”
就这一句话,裴明姣想见崔意的心一下按捺了下来,乖乖的等着崔意来接她。
崔意在前头拜见裴家各位亲戚,裴明姣早早就打了招呼,裴家众人倒没有怎么为难,长公主燕琳琅是个疼女儿的,看着清丽秀婉的崔意,再满意不过了,婚后女儿就住在郡主府,哪里会受什么委屈,含笑着说了两句,便让崔意去裴明姣院里接人。
崔意跟着引路的仆从,几息时间就到了裴明姣的闺阁,门外守门的小娘子们嬉笑着刁难迎婚的新娘子,崔家子侄们笑吟吟迎难作赋,孟宜书侧身对着今天的主角打趣:“裴家美娇娘可真多。”
崔意头上的珠钗在霞光下闪烁,玉白的脸上晕染着柔光,几步上前,声音清亮,吟出催妆诗,守门的女娘们对视一眼,皆是满意,纷纷退开,让出身后的大门,而早已等候在门内的裴明胶矜持的团扇遮面在仆从的簇拥中缓缓走了出来。
裴明姣捏紧着手柄,不知为何,刚刚急切想见到崔意的心此刻却莫名紧张起来,直到一只细白的手出现在她的眼下,稳稳的把红绸递到身侧,她的心一下就定了下来,不带犹豫的握住红绸,抬眼对身旁的妻子粲然一笑,娇唤一声:“意娘。”
头戴点翠凤冠的新娘眉眼带笑,一双眼眸只有眼前人,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崔意清黑的眸微怔,心一下发紧,捏着红绸的指尖用力,轻轻嗯了一声,“走吧。”
两人同步调在欢呼声中相携,拜别长公主夫妻,一同进了花轿。
随着一声起轿,鞭炮、锣鼓喧天,从长公主府到崔府沿街撒在喜钱,抢到没抢到的嘴上都说着讨喜话……
花轿空间很大,却也隔绝不了外头的喧哗,裴明姣却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悄悄掀眼看了一旁安静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崔意,裴明姣眼珠动了一下,落在崔意放在膝上的手,下一秒手就已经牵了上去。
陌生的温热的触了上来,崔意眼睫一颤,侧眸看去,又对上一张明媚张扬的笑脸,一时不知道该说怎么才好。
裴明姣却是完全进入到了妻子的角色,勾着另一位的手心,整个人都黏了过去,宛若水蜜桃色的脸微扬,娇娇俏俏的毫无女儿家的羞涩说出心中感想,“我们终于成婚了,三个月真是太长了。”
满打满算怎么也没有三个月,期间两人还见过不下十次,但每次崔意都不允许她太亲近,她要是过界,崔意就会冷淡下来,她不喜欢崔意那样,所以一直在有克制,有时候也会生气,会觉得凭什么,但气过后,又会自己哄好自己,乐颠颠的又去找未婚妻,裴明姣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不过现在,她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亲近了。
崔意还是不太习惯这种突破社交距离的亲昵,但又想到她已经成婚,现在是裴明姣的妻子,不出意外,她们会相伴一辈子,崔意抿了一下唇,双眸清清凌凌。
这是她权衡利弊之下选择的婚姻。
崔意收回看向裴明姣的视线,不过这次没在说什么不合规矩的话。
这种软化,一下就被裴明姣敏锐的察觉到,一时更加肆无忌惮,整个人想往崔意那倾,察觉到她意图的崔意只是淡淡掀眼,裴明姣的跃跃欲试一下就萎了,不爽的重重挠了一下新婚妻子的手心,而坐得端正的崔意只是抓住手心捣乱的手指,不轻不重道:“别闹。”
裴明姣鼓鼓脸,但还是听话的没在闹腾,一双耳朵却是支棱着听着轿外的祝福话,自顾自的笑得开心。
崔意:“……”
握着手中比自己热一个度的手指,崔意低眉视线落在不知在傻笑什么的裴明姣身上。
她想。
或许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
冗长复杂的婚礼流程走完,两位新娘子一同坐在婚房,点燃的朱红喜烛跳动着烛光,崔意同裴明姣已经喝完合苞酒,崔意的身子不能饮太多酒,裴明姣是不想大好日子耗在外头的酒局里,所以外头除了裴崔两家外,孟宜书和顾月也在帮忙应酬。
两人除去头上的凤冠,沐浴更衣后,屋内的仆从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彩珠离去前避着崔意悄悄对着裴明姣眨了眨眼。
裴明姣却是半分没避着崔意从枕头下拿出避火图。
看着过于大胆的图画,崔意:“……”
裴明姣见崔意懵掉的模样,一下就不扭捏了,十分善解人意道:“意娘,你放心,你身子不好,我会体谅你的,太复杂的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试。”
被体谅的崔意面不改色,选择成婚的时候,她已经有准备了,云淡风轻道:“真是多谢郡主体谅。”
完全没被阴阳到的裴明姣拧眉纠正:“意娘,我们已经成婚了,说好成婚后叫我姣姣的。”
这是未成婚时,裴明姣十分不满崔意对她生疏的称呼,非要崔意亲昵叫她,可崔意偏不如她意,非要等到成婚后。
崔意对上已是她妻子的裴明姣认真的双眸,怔然不过一瞬,知错就改的轻唤:“姣姣。”
声音轻而柔,裴明姣一下不知怎么的头皮麻了一下,热意漫上脸颊,支支吾吾半天,吐出一句:“我们歇下吧。”
崔意垂眸,依言上了床榻。
裴明姣黏黏糊糊的凑了上来,低声贴在崔意耳边,“意娘,我们试试……”
被热气呼红了耳朵的崔意,清冷的眉眼带着水光,手捂住新婚妻子的嘴巴,似带羞恼:“专心……”
第30章 新婚
天微亮,崔意不适的睁开眼,左肩沉重微酸宛如生锈的机器,另一人起伏的呼吸在她耳畔舒缓,床幔之下不大的空间蔓延着不刺鼻微甜的清香,崔意并没有偏头,清黑的瞳眸盯着床顶,少见的缓缓的才意识到,她真的成婚了啊,在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将与另外一人共度一生。
崔意垂下眼睫,这才偏头看向睡在她颈侧与她余生相伴的妻子。
她的妻子,素着脸,长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微颤,眉眼带着几分天真稚嫩,两颊因为熟睡泛着绯色,整个人紧贴着她的左肩,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递,左半身的温度莫名的高了一截。
崔意没动,静默好一会,才把妻子刚成年的思绪清空。
静躺一会,崔意轻轻抽身,或许是太累,裴明姣半点没被吵醒,崔意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给她盖好被子,轻声出了内室,侯着的谷菁见崔意气色不错,抿唇轻笑,东芝见到崔意偏头擦脸时脖颈露出的红痕顿时挤眉弄眼起来。
崔意淡定的洗漱,半点不在意,等谷菁给崔意挽发时才发现那藏得通红的耳朵。
谷菁:“”
不由感叹,娘子是个薄皮子呢。
深怕主子烫熟了,谷菁神色如常的盘发,崔意一脸淡定,清眸透过镜子,细细观察,脖颈被衣领盖住,没露出半点暧昧的痕迹,轻抿的唇才舒展。
她这边上着妆,裴明姣舒缓眉毛,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慢半拍后,猛的往旁边看,空落落的,她的新婚妻子居然不在,裴明姣一下清醒了。
外室隐隐传来声音,裴明姣散着头发,忽视身上轻微的涩感,大步往外走,珠帘一掀,脆玲玲的碰撞声响起,崔意一抬眸,清丽至极的面容就这么印入她的眼帘,崔意声音轻轻:“吵到你了吗?”
裴明姣想张口,喉咙干得像是发不出声音,又极有包袱的不想让新婚妻子听到她发出难听的声音,狠狠灌了一大口温水,这才说:“没被吵到。”又反问,“怎么不多睡会?”
崔意向她解释:“习惯了早起。”
裴明姣哦了一声,凑近看崔意上妆。
被那双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崔意别开眼,正想开口,却被裴明姣按住头,一脸严肃的对谷菁描述怎么给崔意画眉毛,谷菁愣了一下,同样严肃的听着。
崔意:“”
谷菁看了眼崔意,提议:“要不郡主给夫人描眉如何”
裴明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一点也不扭捏的接过谷菁递过来的眉笔,视线和崔意平齐,对着崔意展颜一笑,自信满满;“意娘,你就等着变得更漂亮吧!”
崔意对上小妻子的脸,抿唇由着裴明姣折腾。
事实证明,裴明姣这个长安美妆达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画的眉很符合崔意的脸型和气质,清冷婉丽,裴明姣笑吟吟的自夸:“不愧是我,我已经想好化什么妆和你搭了。”
接下来崔意就看着裴明姣把仆从们指挥得团团转,她的小院少见的热闹起来。
约摸半个时辰,裴明姣终于打扮完,身上穿着和崔意同色系的衣服,头戴珠翠,华丽非常,美滋滋的对着崔意显摆:“好不好看呀?”
崔意轻笑,实话实说:“好看。”
裴明姣挽着崔意的手臂,娇声回夸:“你也超好看。”
过于亲昵的黏糊,崔意有些不适,但她们现在关系不一样,崔意看向一旁明媚的裴明姣,抬头望了望天色:“走吧,该敬茶了。”